夏南辕面­色­铁青，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将拳头捏得咯咯做响。紫云的心里掠过一丝惊恐，她觉得他此刻就如一只凶猛的豹子，一只饥饿的老虎，眼中闪着凶光，随时会扑过来把她撕碎。她的左臂不能动，右手便下意识地护在胸前，见到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她挣扎着站起身，不甘示弱地怒视着他，她向后退着，再有两三步就到墙边了，那墙上，挂着她的剑。

“你要杀我？”夏南辕低沉的声音，听得她心里发冷。“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他重复着她说过的话，“你既念半分的情份，又何以十分的无情！”

紫云悲愤地道：“剑花落地无声！不在笛中死，便在剑下亡！宁负一生心，不洒千行泪！”

夏南辕微微点头，说道：“好！好！你如此­阴­毒，休怪我无情！”

紫云迅速地反手抽出墙上挂着的宝剑，回身便向夏南辕刺去。夏南辕侧身一让，让过剑锋，伸手去抓紫云手腕。紫云左臂已然不能动，根本使不上力，只剩这右手，无论如何不能给他抓了，当下回剑急刺，腾身跃开两步，拚着全身的力气，将手中一柄剑使得快疾迅猛，凶狠毒辣，招招尽往致命处刺去。夏南辕恨她狠毒，掌下毫不留情，饶是紫云剑法­精­湛，仍是被他迫得步步倒退。紫云单臂强撑，肩头剧痛，越战越觉吃力，虽持了兵器在手，却占不到半点便宜，脚下的步法却是越来越乱。又是一招避过，紫云回剑不够及时，夏南辕猛地一掌，打在她身上，这一掌不能说不够狠，紫云“啊”地一声惨叫，长剑随即脱手，双脚也离了地，整个儿人随着掌力向后飞去，“砰”地一声，正巧撞在屋中的那扇屏风上，立时间机关俱启，箭如飞蝗，那些暗箭自上下左右四处飞­射­而出，片刻后满地狼藉，寂静无声。

眼前的状况当真是惨不忍睹。

夏南辕被眼前的场景惊得愣住了，他呆立在那里，犹自不敢相信这刚刚发生的一切。天哪，这紫云阁上居然暗藏着这许多的机关！他想到了这屏风有问题，可他不曾料到这小小的两扇屏风间竟隐伏着这么凶险狠毒的杀机！一切都是意料之外的，一切的一切都全然出乎他的意料！太狠了，这般周密部署的杀人手段，是不是太狠毒了！

入目之处，一片血腥狼籍，但一想到这机关原是为自己准备的，夏南辕心中便不由得凭添了一股恨意。转过身，目光扫过四周，一缕阳光­射­在桌案上，那几支静置在案上的竹笛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幽幽的暗蓝­色­的微芒。夏南辕见了，心中不觉一懔，此时方才彻底明白了那笛花落地无声的意思，真是步步杀机啊！我的剑花落地，斩的是情，她的笛花落地，绝的是命！

掉转头，夏南辕径直走到萱草身边，弯腰从地上抱起她。他看了看萱草的脸，萱草的脸上没有痛苦，清清纯纯，安详地像是睡着了。夏南辕的心里痛惜哀怜悔恨悲愤，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他抱着萱草，向外走去。

紫云阁外，玉盘山上的人都聚拢来了。方才楼上那一声惨叫，众人想必都听到了，只是不知那是谁叫的。此刻见了夏南辕出来，见了夏南辕怀中抱着的女子，众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玉湖仙子觉得头一晕，只恨自己来得迟了，只恨自己太过自信而枉布了什么天罗地网了！她提着心问一句：“紫云呢？”

夏南辕的脸­色­难看极了。他盯着玉湖仙子的脸，字句清晰地说道：“七煞门中，已经没有紫­色­门了！”

玉湖仙子身子一晃，旁边的黄雨莲忙伸手将她扶住。玉湖仙子的眼中满满的都是盛不下的杀气。她紧抓着黄雨莲的手臂，恶狠狠地盯着夏南辕，发狂般地叫喊道：“夏南辕！我七煞门与你誓不两立！”说罢，抽出宝剑便向夏南辕疾刺过去。

又是一场混战。

是一场不折不扣的血战。

夏南辕不得已将萱草放下。

玉盘山的众女子大概是尽数全都上了，将夏南辕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当中。黄雨莲与杨玉容两个身先士卒般地猛冲猛打，而玉湖仙子更是不要命似地急欲置他于死地。众女子没有敢落人后的，眼见得玉湖仙子吐了血还冲杀在前，哪个还敢畏缩退却？

夏南辕自出道以来，第一次在打杀中忘记了自己。太毒了！太狠了！这还是人么？这还是女人么？他栽了！他栽在七煞门门下，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陪上了！他杀晕了头，杀红了眼，分不清谁是谁了，有生以来，他还从没有这么发狠发恨地杀过人。他要杀了她们所有的人，为萱草报仇，为自己泄恨！

惨呼声，痛叫声，刀剑砍击声，拳脚碰撞声。

喷薄而出的鲜血，雨点般四溅的腥红，行行滩滩，滴滴点点。

有一种痛苦叫失去。有一种愤怒是无声。有一种悔恨因忍让。有一种发泄靠报复。

这一战，直杀至群龙无首。

紫云阁前，凄惨一片。

残阳如血。

如血的残阳，直映得晚霞惨红，山­色­惨红，湖水惨红，人影惨红。

夏南辕浑身是血。

他抱着萱草，下了玉盘山。

尾章何去何从（一）

何去何从

惜花君子力战七煞门，仙子湖畔血染玉盘山。当袁天贺带了兵马赶至玉盘山，收拾了残局之后，夏南辕横扫七煞门的事迹，便在江湖上传开了。

七煞门被一网打尽。当袁天贺押解陆嫣然和寇兰衣以及部份七煞门的余众回到扬州时，曹安大喜过望。他一面连连夸赞袁天贺果敢过人，一面要为他写奏，上表请功。袁天贺不愿要这份功劳，他对曹安说七煞门是被夏南辕灭的，他不过是个捡便宜的，若不是早了一步抢在前面，此刻夸口的人怕便是当地的县令知府了。

曹安听了不以为意，仍是一个劲儿地夸他。却在欣喜兴奋之余不经意地随口说了句：“夏南辕，你到底还是去了！”当看到袁天贺迷惑不解地望着自己时，才意识到自己在得意与无意间一不小心说走了嘴了，忙掩饰着又道：“去了朝廷的一个隐患，去了官府的一块心病！”

袁天贺问道：“大人，那您还会再抓他吗？”

曹安微笑着看看他，道：“我早就对你说过，我不会真的抓他。你去告诉他，走远些，扬州这两年先不要回来。”

袁天贺听了心中一宽，说道：“我到哪里去找他？自从他剿了七煞门，还没在江湖中露过面呢，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曹安道：“那更好，由他去吧。”然后便转了话题问他：“天贺，莹莹的事你究竟怎么想？她可等你的回话呢。”

袁天贺立时有些不自在起来，“我……”

“你要是不满意她，我去说。”

“不是的，大人，我……”

曹安笑了笑，“你要是……还是为了报仇，天贺，放一放吧。再说，成了亲也不妨碍你找仇家，说不定你这辈子找不到了，生个儿子倒可以帮你接着找！”说着笑起来。

“大人，我是怕……耽误了她。”

“怎么会呢！你这么拖着迟迟不娶她才是耽误了她。这么些年了，你们两个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以前莹莹还小，我不说什么，如今她长大了，对你的心一直没有变，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要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我也不拦你，可你从来就不想自己的事。天贺，别犹豫了，男大当婚，就听我的吧，下个月就成亲。”

“下个月？”

“是啊，下个月有个好日子，我替你定了。”曹安说了这句话，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他望着袁天贺，温和地问道：“天贺，我待你如何？”

“大人待我，恩同父母。”

曹安满意地笑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婚事一切由我­操­办，你只等着做新郎吧！”

袁天贺想起了一个问题，问道：“大人，您曾说过，七煞门与官府有勾结，如今七……”

曹安不等他说完，便开口说道：“如今七煞门都不复存在了，还怕有谁会为它报仇不成？”说罢看了一眼袁天贺，停了一停，冷静下来，点了点头说道：“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们锦衣卫衙门犯不着为贪这份小功却不知暗中会得罪了谁，这事，还是交给扬州知府去办吧。”

“可是……”袁天贺想说，如今正是找出是谁与七煞门有勾结的好时候，但曹安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不以为意地朝他摆摆手。

“好了，你去休息吧，这一趟很辛苦了。”

“大人，我……”

“去吧，去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袁天贺只得告退。曹安等他出了门，立刻叫人来，传命将七煞门一­干­人犯交由知府衙门审理，又特别吩咐带陆嫣然单独来见他。

袁天贺出了指挥衙门，一时间不知该去哪里。若照曹安所说，他已经做得很出­色­了，现在没他什么事了。然而他心里似乎总有个疑团挥之不去，想问又无从问起，待要置之不理却又不能就此放下。夏南辕是怎么惹上七煞门的？曹大人为什么对夏南辕又捉又纵？七煞门既有官府撑腰，何以败在旦夕之间而幕后的官府却毫无动作？夏南辕到哪里去了？自己领人马赶往玉盘山，与他也就是前后脚的时间差，怎么就遍寻不到他的行踪？

袁天贺想得出神，立在衙门外许久也没动一动地方。门口的守卫见了好生奇怪，走过来唤醒他：“袁大人？袁大人？”

连叫了两声，袁天贺才醒过神来，问道：“什么？”

守卫笑道：“没什么，您这是要去哪呀？站这想这么久？”

袁天贺回过头去望了望，从那里出来的，去哪儿呢？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不觉地就说了出来：“是啊，你说我是要去哪儿呢？”

守卫见了袁天贺那迷茫的样子，讶异地道：“袁大人，您没事吧？”

袁天贺转回身，还未开口，忽见两个缇骑压着陆嫣然走了过来。陆嫣然远远地就看见了袁天贺，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袁天贺身上，直到与他擦肩而过。

不知怎么的，袁天贺见了陆嫣然的目光，总觉得不那么舒服。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尾章何去何从（二）

曹安正襟危坐在桌案后，见陆嫣然被带了进来，脸上很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手捻着胡须微迷起眼睛，像是在打量着陆嫣然。

陆嫣然无所畏惧地直视着曹安，旁边的两个缇骑见了，不约而同地抬脚在陆嫣然的膝窝处一踹，说了声：“跪下！”，陆嫣然倒剪着双手，身不由主地跪了下去。

“禀大人，犯人陆嫣然带到！”

曹安清嗽了一声，官腔十足地开口说道：“陆嫣然，你身为女流之辈，却不安守­妇­德，居然投在邪派魔道门下，杀人如麻，甘做贼寇，实是罪大恶极。如今被擒，还有什么话说？”

陆嫣然瞥了曹安一眼，将头高高扬起，一副不甘服输的神态。

曹安盯着她看了片刻，问道：“陆嫣然，本官现已查知，你们七煞门中还有一位门主下落不明，你据实讲来，本官或可对你宽大些，若不然，此案即将移交知府衙门，到时候未免多受皮­肉­之苦，你不会要自讨苦吃吧？”

陆嫣然转过脸来看着曹安，却并不答话。

曹安与她对视了一会儿，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两下，略有妥协的口气说道：“好，念你也是一堂之主，我给足你面子，你可以不当众讲出来。”说罢向立在左右两旁的人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两旁的人都退了出去。立时，屋子里只剩下曹安与陆嫣然两人。曹安侧着耳朵听了听，门外没有人，于是起身离座，走到陆嫣然面前，伸手将跪在地上的陆嫣然扶了起来。

陆嫣然冷眼看他，嘲讽的口气说道：“曹大人，几年不见，越发威风了！”

曹安低声道：“陆门主，闲话少说，当年之事，如今可还有谁知道？”

陆嫣然机警地望着他，“怎么？大人想借机灭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