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沙的七年死忌越来越临近,纪若荷与冷莫虚依旧音讯全无。即使平和镇定远胜于常人的纪舞风,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不免变得有些焦躁难安。
她渐渐觉得,黄山之行成了她最失败的一个决定。尽管楼兰的出现,让黄山派和风荷山庄的关系多多少少出现了一点转机。但是,相比于失去纪若荷的踪迹,这种转机的意义近似于零。她过于相信自己对事情的判断了。倘使当初自己能考虑周到一点,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如今人海茫茫,该到哪里去找?月华池里满目凋零的荷叶,每一张叶都像是纪若荷的面孔,在向她招手、微笑;可是当她伸手去触摸的一刹那,所有的影子又消失了……
楼兰呢?最初将计就计的初衷,是不是显得轻率和不近人情了些?因为她的安排,楼兰失去清名,失去信任,甚至差点死在梁子湖边缘。当楼兰好不容易摆脱死神的魔爪,满心希望地回到江湖,却意外地听到了结义兄弟楚无名的死讯……一个人需要多么坚强的意志,才能面对这接二连三的失去和打击?光明顶上,楼兰那反复在痛苦抉择里挣扎,最后归于刀光一样冷漠的眼神,每每回忆起来,就如同割在她的心口,生生作疼。
“庄主,喝杯清茶吧,二庄主和楼兰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一个影子来到纪舞风跟前,递上青瓷一盏。
纪舞风接过茶盏,轻抿半口,顿觉清香扑鼻,毛孔舒展,这是君山银针特有的能效。纪舞风的精神有所好转,笑着说道:“谢谢长歌!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白长歌叹道:“无论如何都请你保重身体。这些天下来,你憔悴了好多。”
“谢谢,我没事!”
“有一鹤先生,公子怡兄弟和我能够打理庄务,你也不用太劳心。”
“恩,这阵子我都没有好好照顾山庄,劳烦你们了。”
正当时,一个庄客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大庄主,白主管,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二庄主回来了!”
纪若荷回来了?纪舞风多日的忧烦一扫而空,顿时精神大振:“九月在哪?”
“已经到了听风小筑!跟二庄主一起回来的,还有迟大师!”
迟和尚也来了?纪舞风不作细想,轻灵的脚底大展光华,凌空如飞。
听风小筑早已聚聚一堂。由纪若荷主持着的茶会之上,早有东方一鹤,尹清奇,公子怡等人列席而坐。在主客席上,坐着一位年逾六旬的僧人,不披袈裟,不执禅杖,身形雄伟如山屹立,面阔轮圆有龙虎之气,举手投足习习生风。此人并非别人,正是宇内三老之一的虚竹天僧——迟和尚。
“善哉善哉,两位庄主久别重圆,贫僧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本来贫僧云游四方,正要拜会大庄主,不巧有二庄主带路,也算是帮了贫僧一把,看来佛说助人者天助,果然不假!”
洪亮如雷的声音震得众人鼓膜如钟在叩,席间茶具抖擞起伏,甚至溢出杯盏;金属器皿则各自发出轰鸣和回音。一干庄客惊愕不已:“这僧人的雄浑内力,怕是世间绝无仅有!”
纪舞风进入大堂,走到迟和尚跟前,抱拳作揖道:“迟大师慈悲为怀,慷慨济世,江湖中人无不景仰。今日救回小妹,此番恩德,晚辈感激莫尽!”
“大庄主客气。救难扶危,本是我出家人的本分。大庄主以一介巾帼,托起江湖人的安定与福祉,却是贫僧所望尘莫及的。”迟和尚双掌合十,连连起身还礼。
两人各自谦恭,回归席位。纪舞风朝东方一鹤眉头一摆,东方一鹤当即会意,起身离去。
纪舞风又看了看纪若荷瘦了一圈的脸,微微笑道:“丫头,你瘦了!”
纪若荷微微笑道:“你还不是一样?这阵子不见,你的眼圈都黑了。”
“以后再也不准这样了!莫虚要走,担心的只有我们;你一走,整个山庄都乱了。再说了,一个姑娘家,动不动跟人跑了,说出去多不好听!”纪舞风轻轻地责备道。
纪若荷低头道:“知道了!”
“莫虚呢?他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吗?他去哪了?”
听到纪舞风的提问,纪若荷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睛也越来越湿润。最后终于按捺不住,一头趴在纪舞风的腿上,嚎啕大哭:“姐姐,你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冷大哥。没有九月,那些江湖人会杀死他的!”
尹清奇、白长歌和公子怡同时皱起了眉头。纪舞风内心不悦,也不好对着纪若荷发作,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告诉姐姐,莫虚出什么事了?”
“冷大哥把九月安顿好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纪若荷擦干泪珠,将自己的境遇向纪舞风叙述了一遍。
原来那日纪若荷起身,不见冷莫虚的踪迹,向老翁夫妇一询问,得知冷莫虚独自去襄阳求医,当即大惊。纪若荷不顾老翁夫妇的劝阻,带着病体驾马赶赴襄阳城。奈何路上风大,纪若荷很快就发病晕倒在途中,恰巧迟和尚云游路过当地,为纪若荷治好了病患。同行到襄阳城附近,看到的只是一堆锦衣卫的尸体,冷莫虚下落不明。纪若荷顿时如遭雷震,神情恍惚。迟和尚劝纪若荷说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不如回家向纪舞风禀明情况,从长计议。纪若荷听从了迟和尚的建议,随他返回君山,这才让风荷山庄众人的担心告一段落。
只是,左千户巴西木身为朝廷三品武官,武艺超群,地位显赫。如果说他和两百人的锦衣卫队伍的被害是江湖人的手脚,那这群江湖人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包括尹清奇、白长歌和公子怡在内的众人,同时都惊得目瞪口呆。
纪舞风倒是没去考虑这些,只是轻叹一声,哭笑不得地说道:“看看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总考虑别人的事。你啊,真是越帮越忙!”
迟和尚道:“大庄主不必责怒。以二庄主的体格,应付区区的湖水之寒,其实不在话下。只是在很早以前,她就中过剧毒啊!”
纪若荷中毒了?这个说法对于纪舞风而言,无异于一记晴天霹雳。作为纪若荷的姐姐,两人朝夕共处了那么长的时间,她居然毫不知情。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了?
席上的众人顿时哄作一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尹清奇心忖道:“风荷山庄的内鬼风波还没有平息,我们不能再制造这样的不信任感了。”
公子怡按席而起:“楼兰的风波还没有平息下来,二庄主就被人下了毒!我们山庄内究竟隐藏了多少魔教的人?此事必须再做清查!”
“清除内贼固然重要,可是小马死去,楼兰出逃,带给大家的伤痕至今还没完全痊愈;如今冷兄弟下落不明,二庄主身体欠佳,我也分不开心。再加上各大门派即将来风荷山庄祭拜,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稳住现状,不能让武林同道们看到君山乱糟糟的。”纪舞风环视众人,目光里满是镇定人心的坚决,继而转向迟和尚,“大师,九月是如何中的毒?中的又是何种毒药?还请明示。”
迟和尚道:“那日贫僧路过襄阳,见二庄主晕倒在地,以为她是被人伏击。探切之后,方知二庄主风寒颇重。贫僧当即以大须弥真气助二庄主调息,卸其邪寒。奈何二庄主唇间的青紫颜色不见消解。贫僧大感意外,加大功力至第六周天,这才发现二庄主口鼻之中有黑气冒出,正是中毒之迹象。”
宇内三老在江湖上的名头,并不比田园、雪鸿、离春子和古正阳响亮,论起武学修为,则要超越这些人。岭南散人忘了翁心如止水,远离红尘琐事,于纹丝不动中支配天地万物,堪称惊世骇俗的神话;塞外寒叟沈敬潜心武学,无正邪是非之心,不轻易收纳弟子,然而一旦收纳,便会倾囊相授,两大弟子古正阳和尹清奇,在江湖上的声名都是比肩日月的光华;唯一一个游方在红尘之中的虚竹天僧迟和尚,论内力之精深,据说还是三人之中最高的。催动大须弥真气之时,迟和尚便是活佛现世。能迫使迟和尚催谷运气到第六周天,可见纪若荷中毒之深。
三个月前那一场险斗从脑海一闪而过,白长歌惊道:“大庄主闺房失窃那天,二庄主曾与黑衣人有过一场恶战。那黑衣人的手中不时有萤光闪烁。若是二庄主中毒,是否与此有关?”
迟和尚登时眉心闪动:“若是银砂曼陀罗粉,那就说的过去了!”
纪舞风心中一紧。七年前她去西域游玩,正是被天山派天涯子以此毒算计,差点清名不保。没想到七年后,厄运竟会再一次降临到纪若荷的头上。
“银沙曼陀罗粉产自天竺,无臭无味。分量多时,中毒之人时而亢奋,时而精神恍惚。分量少时,中毒之人一般不会有异常感觉,然而抵抗力会大打折扣。若是有邪热或是风寒入体,就会加倍地发作出来,令人无法承受!”迟和尚略作停顿,继续问道:“未知二庄主与何人交手,竟会身中此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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