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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拨得迷雾

我心头一震,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于是又别开了脸。耳边传来他呵呵的笑,我不禁恼道:“你都要和别人成亲了,还说这话!”

他定定地看着我:“你认为我是在开玩笑么?”

“难道不是?”我玩弄着缠在手指上的秀发,努力压着似要跳出来的心,平和地说着,“你未过门的妻子此刻还在等着你呢!我可没忘,刚才已是敬了酒的,大哥想赖了不成?”

“婳儿!”他站了起来往亭外走了几步复又回头对我说道:“别人都不重要,我想留住的——只有你而已!”眼瞅着碧玉端了个托盘走了过来,定是端了醒酒汤过来了,他又接着说道:“喝点醒酒汤,明儿起来会舒服些!”走罢便走了。

我怔在了那里,讷讷地说不出话来。碧玉进得亭子,笑道:“小姐快喝了吧!奴婢见小姐不在房里,怕醒酒汤凉了不好喝就送过来了!”

待喝过汤她又问道:“今日莫家小姐来的时候,带了好些月饼过来,说是从广月楼订的,广月楼的月饼味道可好了!要不我去厨房拿来给您垫垫肚子?”

我摇摇头并未说话。见我不介意,碧玉话便出来了:“方才见小姐一口气把酒喝掉,奴婢着实吓了一大跳,这不喝酒的人喝起酒来可是比毒药还难喝呢!小姐也一定是为公子高兴吧?毕竟莫家大小姐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她是莫家山庄的大小姐,以后整个莫家山庄都是由她接管的,单单是莫家山庄这张王牌便让她高出旁人一大截了!”

“莫家山庄有这么厉害?”

“是啊,莫家几代经商,到莫老爷这里已是富可敌国,莫家的二爷是朝廷镇边大将军,莫小姐的姑姑又是宫里正得宠的颐贵妃!”她继续说道:“颐贵妃本想着把莫大小姐指给当今的二皇子的,只是莫大小姐一心要嫁给公子,而且莫老爷也对公子青睐有加,这才作罢。”

原来是这样!我暗暗叹息,到底是富贵逼人哪!对大哥,心下竟莫名的有了些心灰意冷,难道他也是那般趋炎附势之人么?碧玉见我许久没说话,便又自己说道:“莫大小姐虽说对下人们苛刻些,但对公子可真是情深意重!只是公子若即若离的,也难怪莫大小姐老是拿我们下人撒气。”

我浅浅一笑,不露声­色­:“碧玉,你一才进府的丫头,知道的可不少呀!”手便扶上了石案,欲要站起。

她没想到我如此一问,慌里慌张地道:“奴婢知道的也不多,都是道听途说的!”端着托盘的手微微地发颤。

我微笑不语,只是伸手掩面斯斯文文地打了一个哈欠,露出无限倦意:“困了,回吧!”管她有心无心,或是不得已而为之,眼下我是无暇顾及的!

回到屋里,绿竹和柳青俱都候着,我把绿竹喊进了里屋,问道:“他人呢?”绿竹回道:“走了!”我点点头,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说:“睡吧!”

心里乱糟糟的,本是一夜无眠,好在赖着酒劲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便没见着碧玉,只绿竹来伺候更衣,柳青忙着整理床铺,秀荷则端了早餐过来。只糊乱的扒了几口便命秀荷去请铁心过来,绿竹问道:“小姐想出去走走么?”

我点点头,找了件素雅些的衣裳,稍稍将口红抹去了一些,柳青在一旁笑着说:“小姐纵是不施脂粉,亦是明艳动人,若想在这京城的大街上不引人注目,岂是素面朝天便能抵消的?”

我一笑,问道:“这么说来,我还不能上街了?”绿竹Сhā道:“我听说好些官家小姐平日里私下出门都是女扮男装的!”我嗔道:“我可没这个习惯,也从没备过男子衣裳啊!”

柳青看了一眼绿竹,神­色­古怪:“小姐国­色­天姿,纵是男装打扮也不会失­色­半分的,别的弄巧成拙了!”我打趣道:“是啊,万一被哪个官家小姐看中了非强拉去可怎么办?”

不一会,门外便响起铁心的声音:“小姐召属下来有何吩咐?”

我说:“柳青今日随我一道吧!”绿竹愣住:“小姐,不带奴婢去么?”我白了她一眼:“带你出去,你认得哪跟哪吗?”

昨晚让柳青悄悄地回去看个究竟,那自称是我表兄之人到底是何人。奈何之后一直没有独处的机会,便也无法向她询问分毫,单是看她一副欲言又止模样,我便知道了几分。是以借着上街的名带她出去,寻个是机再细细问来,也省得隔墙有耳。

绿竹讪讪道:“我怕别人伺候着小姐不习惯!”

我笑着不带丝毫怒气:“没事,就是逛逛,你忙你的吧!”临出门的时候,我瞧见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

出了门便见铁心毕恭毕敬地候着,见到我便问:“小姐出门的事禀过公子了么?”我微微有些诧异:“还需要知会他么?”语刚出口便见铁心脸­色­微变。

柳青扑哧一笑:“公子是太过宝贝小姐了,从没见过这般疼爱自己妹妹的兄长呢!”

我皱眉道:“马上是中秋了,婚期也近了,大哥哪有时间紧张我呢?我们逛逛便回罢不需要去通知他,要是有什么事便说是我说的!”语气不容置疑,他二人便也住口不提。于是一行三人便出了门,因有铁心带着,守门的仆人也并未多问什么。

京城的街行人如织热闹非凡,商铺林立彰显繁华气象,临近中秋,街上好多卖月饼的铺子,也是许多布衣百姓围着,其他的摊子反而清淡些。偶尔会有官轿飞奔而过,官府随从“回避”之声不绝于耳。

我手指着前边一片掩映在苍松古木之中的殿宇问铁心:“那是何人府第?好不气派!”铁心看了一眼回道:“那便是宰相府了!”

正说话间,只见一白衣男子自那府中出来,细一瞅,竟然是徐义廷,我正待出声呼唤,他却已经瞧见了我们。只见他侧身向随同一至的随从交待了几句,便向我们几人飞奔而来,脸上没有丝毫不快神­色­。

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盯着我问道:“到底哪位是小姐哪位是丫环呢?看这衣着打扮可不像是我大哥的宝贝妹子啊,不过哪家的丫环居然生得如此天香国艳,群芳难逐呢!”

我低头看看我与柳青,掩面一笑,今日柳青似是特意打扮了一番,柳叶眉挑得很细,薄薄的­唇­上抿上了桃红­色­,且还抹了腮红,穿了一件白底桃花衣裳,衬得是人比花娇,才出门的时候便已被我笑了一番,偏那徐义廷又是油嘴滑舌,把柳青惹得是满面腓红。

徐义廷又说:“婳儿妹妹今日怎么得空出来了?”他仍是喊我婳儿妹妹,听着也是心里一暖。

我回道:“想着透透气,便出来了!”

他指了指前边:“既然到了家门口,何不进去坐坐?”说着便要来拉我的手。

我笑着一摆手:“都说了要出来透气了,你家是无论如何去不得的!再说——”我抬起纤纤玉手缓缓地朝他家门口的随从一指:“你不是有事要去办么?”

他看了看我手指处,复又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早被我打发了!”眼睛一转:“既然是要出来透透气的,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准透气!”

“你先说了是什么地方嘛!”被他拖着疾速走了几步,我便已气喘吁吁。

“去了便知!”他仍是如此,一副小孩儿心态。

红楼惊梦

“你不说我便不去!”我也使上了­性­子,生生地止了自己的脚步,只是他仍在往前拉,一个没收住我便跌倒了在地上,模样甚是狼狈。

他回头看我,便不可置信般捧腹狂笑,丝毫不顾相府尊严。柳青忙上前拉了我起来,小心地替我拍去身上的尘土。而路两旁的行人也俱都望向了这里,看热闹的人也有,抱以同情心的也有。我瞪着那始作俑者,而他仍不自觉的放声大笑,见我柳眉高挑,便又啧啧奇道:“怎么在大哥面前就一副文弱弱娴淑模样,在我面前却堪比河东狮呢!”

本欲开口反击,怎奈一旁围观者越来越多,原来这京城好事之徒也大有人在,我只得悻悻道:“依了你了,快些走吧!”

他便一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模样,领了我们往来时的路走。一路上,想跟他说些昨晚的事,可每次话到嘴边便又生生咽了回去。昨晚他可能有些激动,想必过后也会有悔意,毕竟大哥娶妻再正常不过了。我若再这么问他似乎有些太唐突了。

不多时便来到一大红门楼前,那楼高五丈,周身俱以大红的缕空木雕装饰,门楼上赫然几个镏金大字“醉金坊”。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不时的和进进出出的客人们打情骂俏,声音甜得似要渗出蜜来。我脸一红,正恼着徐义廷怎的将我带到这种烟花之地,柳青已是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我:“徐公子,你怎么带我们小姐进去这种地方呢?要是叫我家公子知晓了,不扒了我和铁心的皮才怪!你可莫要害我们!”

徐义廷翻了她一眼,十足无辜模样:“怎么会呢?大哥他自己也是这里的常客!怎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心莫名的一揪,不禁想起大哥回乡时也曾去过春香楼。瞥了铁心一眼,只见他黑着个脸,脸­色­已是难看至极:“徐公子,我,我家公子来这可是为了生意上的事,并未曾有过什么不堪之事!”他急着为主辩护,竟有些口吃起来。

我这才略略有了个眉目,想必这徐义廷仍是为昨晚大哥所说成亲一事着恼,是以故意带着我到醉金坊来胡闹一把给大哥看的!我笑了笑,一翻腕便挣开了柳青的手:“你个小丫头片子胆子竟翻了天了,也敢训起相府大公子?”说罢便对徐义廷说:“徐大哥,我们莫要理会他们!”心里竟有些赌气的感觉,柳青和铁心相互对视一眼,便也犹犹豫豫地跟在我们身后,唯恐我俩把他们给落下了。

门口几个风尘女子俱都以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看到徐义廷时,一个个便使出浑身解数,换上了满脸的媚笑,用那勾魂的声音喊道:“哟,徐大公子来了!”一看便知他是这里的常客。因近在跟前,便看见脸上一堆厚厚的脂粉随着笑容的堆立刻现出一条条沟渠。见我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气,徐义廷便俯耳过来:“这些在门口接客的皆是些庸脂俗粉,里面的才是正主儿呢!”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我竟摸不清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很快便有个形容琐猥的汉子跑了过来,口中喊道:“徐公子今儿是来看金镶碧姑娘表演的么?快请到凤舞楼雅座!”待看到我时,愣了一愣,不自觉地便伸了手过来拦住:“这位姑娘是——”徐义廷喝道:“公子我今儿带个人过来瞧瞧热闹不成么!”声音威严而有魄力,竟不像是我认识的徐义廷了。

那汉子便不再多语,当下领着我们穿过前堂进了他所说的凤舞楼,上了楼上一侧的包厢里坐下。这包厢设置极为讲究,三面皆是厚重的屏风,唯有正面以护栏拦起,上悬一竹帘。我们坐下时,一旁便有侍者上来将帘子挑起,人坐在里面不用起身便可将楼下台上看得一清二楚。接着便有莺莺燕燕穿梭来往,果然如徐义廷所说较之门口那些竟出­色­甚多,也可能是年轻些,脂粉也略施得薄些,给人一清新感觉,不若方才那些俗不可耐。不一刻,各­色­­精­致的瓜果点心已摆满了一桌。

这些端茶递水的女子穿着也是极为暴露,徐义廷似看惯了也并不在意,倒是铁心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竟不知将眼睛放在何处,整个人紧崩着如一张未拉满的弦。柳青傍在我边上站着,本来极度排斥的她现下却一副饶有兴趣模样,瞪大了双眼四下张望,意兴趣然,只是偶尔碰上红楼女子玩味的眼神才会露出羞­色­。

这酸香坊看来生意极好,此时一楼台下已然座无虚席,环顾二楼包厢,仅有一两间帘子是垂下的,显是无人落座,其余各间帘子俱已挑起,人声鼎沸,环飞燕瘦,飘红飞绿,把这二层小楼装点的姹紫姻红,空前繁华。

“这凤舞楼是醉金坊内专门展示才艺表演的地方,倒也显得出淤泥而不染,是以吸引了众多文人商贾前来,连宫中的人都经常来观赏!”徐义廷向我介绍道。

我不以为然:“世人皆好趋炎攀比,宫中之人又岂能免俗?只是这满堂之人又有几个知音者呢?”说得徐义廷一震,半晌没了声音。我好奇地向他投去一眼,却见他脸­色­发白,嘴­唇­也紧紧抿着不发一语。他平日素喜与我斗嘴,现在却一反常态,倒不由得叫我暗暗称奇。

正寻思着,底下传来几声清脆的巴掌声。徐义廷沉声说道:“大抵是表演要开始了!”我向下张望,只瞧见台上站立了一位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她向四下皆福了福,然后便朝二楼望来,想是这二楼包厢里落坐的皆是达官贵人,是以她一一行了礼,看到我们的时候,她微微露出异样神­色­,但也是稍纵即逝,最后目光落在了我们这边居中的那间包厢,却不知里面坐的到底是何人,但必定是非富即贵,甚至在这­妇­人心中比相府公子还要金贵几分。

“她便是这凤舞楼内管事的秋娘,据说年轻的时候在京城之内可是最红的姑娘。只是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这岁月岂是可以随意玩弄的?”他的语气中略略有些落寞,不由得令我心中一惊:“这邵华易逝本就是正常事,只是为何独独在她身上你便如此感怀呢?”

闻我此言,他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这不也是这里每一个女子的命运写照吗?”难不成他是为了这里的某个女子而痛苦吗?这个念头一涌上来,我便慌忙将它挥去,想他堂堂相府大公子怎么会倾情于风月女子呢?于理不容,于礼不容!

便微微一叹气,他说的可不就是实情么,竟不自觉地出言安慰他:“若是遇上好人便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也说不定!”他的眼神更加的深邃看不真切。

此刻那台下的秋娘出声了,虽说不再年轻,可那嗓音却仍是十分的响脆清亮,听在耳里便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说不出的娇柔妩媚:“今儿各位官人得闲过来,我秋娘真是万分感谢!金镶碧登台不久便得各位官人如此捧场实是她的福气呀!”

底下一阵哗声,许是那些已等不及要一瞻这金镶碧风采之人。那秋娘倒也是十分识趣之人,只见她微笑着向台下致意,并抬高了声音充满激|情:“我儿出来吧!”霎时乐鼓声声,丝竹绕耳,底下的人俱都引颈热盼。不一时,台后便袅袅娜娜地步出一红衣女子,浓妆艳抹却仍不失为国­色­天香,她双手背后,只以香肩左右摇摆,如微风细柳,台下喝采之声不绝于耳。

她见收效甚好,背在身后双手便缓缓张开,突然乐声一变,只见她一个凌厉的转身,手中之物便暴露在众人眼中,我定晴一看,便如一响雷劈在了当头,她手中赫然持着一把长剑,黄|­色­的剑穗长余一米。我脑海中一片空白,大哥的话便在耳边响起:“她那日去春香楼,见了一名叫桃丝的女子。这桃丝是春香楼里数一数二的头牌,擅长剑舞。昨晚去一探究竟,发现她舞的是单剑,单是那剑穗便长达一米”!

思及此,握着茶杯的手已开始颤抖,碰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响动。徐义廷侧目:“婳儿妹妹这是怎么了?”我默不作声,只是紧紧地盯着那金镶碧细瞅,只是浓妆艳抹之下竟看不出有何相似之处。只是容貌可变,但那眼神无论如何是做不了假的!不禁心头大震,四周之人皆不在我眼中,只感觉这凤舞楼中只余下我与她!

“你可是瞧着她眼熟?”一旁的徐义廷猛地出声。

我一惊,手一抖,手中的茶杯便摔了下来,伴着柳青的惊呼声,徐义廷身形微动,待我醒过神来,那茶杯已然在他手中。幸而众人皆被那金镶碧的剑舞吸引,这边的­骚­动竟无人顾及。

我有些心虚的望着徐义廷,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难道这金镶碧竟有如此魅力,连我们的婳儿妹妹都为之失神?”

我讷讷一笑:“徐大哥何出此言?只是这台上女子让我想起一人!”

他那满溢笑容的脸越贴越近,直近到都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我正欲向后躲避,他不期然的冒出一句:“你是指桃丝吧?”

惊鸿一瞥

我神­色­一顿,扭头望他,吃惊程度不亚于方才见到金镶碧出剑之时:“你是如何知道桃丝这个名字?”这桃丝再出名也没到这种程度吧?连京城的相府大公子都知道!

他露出一丝得意之­色­,边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盖边用他一贯油油的腔调说道:“这有何难?我掐指一算便全部都知晓了!”说罢还朝我挤了个眼。

我略一沉思,桃丝一名我是先听大哥提起,而后又听绿竹说的。当然不可能是绿竹告诉他的,想来只有大哥了,便淡定地笑道:“你莫要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虽说我挺佩服你把个小园子搞得这么玄乎,可不代表你就能唬得住我!快些说吧!定是大哥告诉你的吧?”

他的脸上露出些许失望:“婳儿妹妹怎么不相信我说的话呢?”抚着胸口,一副伤心模样。

我有些哭笑不得,便没回答他,只是扭头向站在一旁的柳青问道:“昨夜让你回转可曾瞧见些什么?”

柳青看了看我,嘴巴微张,却又瞄了一眼徐义廷和铁心,登时脸涨得通红,口中也支支吾吾道:“奴婢……”

“但说无妨!”

“那个,那个——”她仍是支支吾吾。

瞧她一脸尴尬模样,我心中便已明白了七七八八。虽说早已猜到,可当从她眼神中被证实时,我犹自痛了一痛。

徐义廷闹不明白我俩在打什么哑迹,急道:“你们俩人在交头接耳些什么?何不当着我和铁心的面说个明白!”

我莞尔一笑,回了他一记:“你不是道自己能掐会算吗?又何必来问我?”

说罢端起茶杯,悠然自得地低头呡了一口,那茶入口微苦,之后甘甜,最后留有一丝清香,微微冲淡了内心那一丝苦涩。再一抬头,便对上了他探究的目光,于是白了他一眼:“是你刻意隐瞒在先,又胡言哄骗在后,这可怨不得我!”

台下又是掌声如雷,引得我二人皆分心去看,却原来是那金镶碧一个漂亮的腾空,伴着长剑在半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落下,红霞飘飘,直看的人不禁叹为观止。我想着,这般柔软的身姿,足以让女人妒忌男人颠倒!

“若是我告诉你,台下献舞之人并非女子,你信还是不信?”收回目光,我将茶杯还置回方桌上,用只能被他听到的声音说道。

如我所愿,他瞬时声音提高了几分:“你是说——”只见脸上一贯的戏谑表情已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严肃。他看了一眼金镶碧又看看我,随即刻意压低了嗓门:“你是说她是男子所扮?”

我笑而不语,徐义廷立刻会意,命铁心和柳青去楼下大堂好好看看人家这舞。他二人而有难­色­,见我不出声便依言退了下去。

他俩一离开,徐义廷便若有所思道:“难怪大哥命我去查这桃丝的来历时,任凭我如何查也毫无收获,想不到她竟然是个男子所扮!我从未想过这一层,又如何查到!婳儿妹妹,你倒是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哥自返京之后便再未问及绿竹之事,我道他是忙忘记了,却没料到已经有所行动了。

当下便将绿竹所告之言尽数转述与他,他听罢,只略一沉思,便道:“只是若这绿竹与桃丝合谋在先,便是编些言语来诓你也吃不准。那绿竹又岂是你所能相信之人,说不定只不过是她们的缓兵之计!”

我点点头:“徐大哥有此一虑也并非多余,不过这金镶碧是男儿身之事我却是亲眼所见,虽说容貌能以浓妆掩饰,但是只怨他的眼睛太过漂亮,太过传神,绝对假不了!”

“你亲眼所见?”他端起茶杯送至嘴边。

“没错!”我斩钉截铁:“他昨日便曾以男装打扮闯入我的寝居!”

此言一出,徐义廷便将到口的一口茶喷了出来,污了一身。他顾不得拭去身上的茶渍便问我:“你说什么!”

“他昨日傍晚时分装扮成一入室匪徒欲对我无礼!”我说的十分轻松,却没说出当时的心情极度恐惧。我自是不愿意说出来的,免得白白的遭他笑话。

“那,可有哪里伤着了?”他急切地询问,我蓦地心下便如喝了热汤似的暖了起来,便笑着摇摇头:“倒是没有!即使有什么不矩的行为,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他闯入你房中有何用意?”他的眼神困惑极了。

我摇摇头:“这个却是不知,他看到我母亲的画像,便说我母亲是他的姑姑,我开始尚不疑有他,只是他们言语一多便露了破绽。”

“几次三番地接近你们,想必是与你们孟家有什么关系!”徐义廷轻缓而肯定地说道。“你为何没有向你大哥提及?”

“我也是刚刚才确定的!”我微微叹了一口气:“再说昨日大哥为了别事对我气恼,又闻说他即将成亲,我也是心绪不宁,不知该如何处理是好!”徐义廷不发一语,显是颇能理解我的心情。

我又继续说道:“狠心如大哥,把我一人丢在水云居,纵是被歹人害了也无人知晓!”我微微撅起嘴­唇­佯作生气道。

他急忙出声替大哥辩解:“你莫怪你大哥,他虽然在你面前什么都不说,可是把你瞧得比他自己还重要!以前每逢你生辰的时候,他便丢下手中一切大事回去为你庆生,而每趟回来都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许久都不出来!”

我愣住,大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这是为何?

“你父亲派人来通知你母亲过世的消息时,你大哥竟把那送信之人打了一顿,质问他为何不早些送信?”

什么!这怎会是大哥所为!

“那几日,本是他解毒最关键的时候,福妈本是要在那日便要运功为他驱除余毒的,可谁曾想,他竟连句话都未留便跑了回去!为这事我丁二哥没少发脾气!”似乎听莫湘晴当日曾说大哥招呼不打一个就走了,也难怪丁飞举当日初见我之时那般冷漠,此刻我倒是能理解了。

感觉眼晴开始有些发酸发胀,有些东西想忍可没忍住便流了下来,无声无息。

“听大哥说,你曾说过希望住在湖边,所以便动用关系不惜重金买下了这栋宅子。京都地处北疆,像这样的湖实在少之又少!”

是的,我是曾说过,便是爹爹带我们出游之后,我发出了这般惊人之语:“我将来要嫁之人必有依湖而建的宅院作聘礼!”那已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居然还记得?我记得那时此言一出便引来了仲起和如琴众人的讥笑,说我小小年纪便想嫁人都想疯了。而大哥当时听了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笑笑:“那是儿时疯言疯语,说是要嫁给宅子建在湖边的人呢!”说完,连我自己也忍俊不禁。

他愣了一愣:“可是你与大哥,你们——”

我们是兄妹吧!他底下的话没有说出来,但从他的眼神中我已然读懂潜在的含义,便无所谓的笑笑:“能跟我说说大哥和莫姑娘的事吗?”

“这个——”他的脸­色­微微沉了沉,“改天再告诉你吧!时间也不早了,我得送你回去,不然大哥找不到人,他俩个——”他朝底下指指:“就真的在劫难逃了!”他像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着,似是不太愿意提到大哥和莫姑娘的事,“再说,我现在有要紧的事去办!”说罢便不由分说就把我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你有什么要紧事?怎么方才未曾听你提及!”我奇道。

“刚才没有,现下有了不行吗?”他的脸上又现出一副戏谑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我只得任由他牵着往楼下大堂里去寻铁心和柳青二人,待寻得已是如痴如醉的俩人时,我们便匆匆往外走。忙乱中,我感觉身后侧上方投来一束异样的目光,便下意识的回转头向上望,正是那居中的包厢,只见当中坐着一人,旁边站立着两三人。那坐在当中的人四十开外,头戴发冠,身着青灰­色­长袍,丰采掩映,奕奕曜人。方才那异样目光正是他所投来,见我望向他,脸上神­色­大变,惊讶,欢喜,激动,茫然,失望,足足失神了好一会儿。徐义廷在一旁拉了拉我的衣袖问道:“怎么了?”

倾心相许

我茫然地摇摇头,便随着他一道离开了醉金坊。

回到水云居的时候,果然见绿竹、碧玉与秀荷俱都是一脸的忐忑,而坐在软榻上的赫然便是大哥,脸­色­不佳,见到我时,稍稍缓和了一点。

我挥了挥手让她几人都退下,她们便如遇大赦逃难似地一个跟着一个告退了下去,绿竹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轻轻地说了一句:“大公子等你许久了!”。我点点头,示意她下去,然后缓缓地挪步过去,也挨着软榻坐了下来。

“大哥,茶凉了,我去换一杯可好?”我满面笑容。

“婳儿!”他的声音满含无奈与宠溺:“你越来越胡闹!”

我暗暗心惊,莫非我随徐义廷与青楼之事已被他知晓?

正思忖着,脑门一疼,便被他弹了一下:“在想什么呢!你以为有什么事大哥不知道的吗?”虽仍有些不高兴,但已不似刚才那般严肃了。

我略略放松了些,坐姿也随便了起来:“谁叫大哥忙得都时间带我出去玩呢!我只好自己出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一副拿我没辙模样:“你出去玩总得知会大哥一声吧?而且女孩子家出入青楼万一遇了危险可怎么办?出入那里的皆是三教九流,况且你容貌过人,难保别人不起非份之想!”

我脸一红,问道:“大哥真觉得婳儿美么?较之你的未婚妻莫湘云如何?”

他轻笑了一声:“这可难倒大哥了!”我有些气急败坏,他续又道:“在大哥眼中,婳儿的美无人能及!”

我抿嘴轻笑,得意之­色­尽露于表。

他敛起笑容:“婳儿难道没有话要告诉大哥吗?”

我一愣,不明白他所谓何事,心中便暗暗打起了鼓。

“昨夜与绿竹一起之男子,是否便是那桃丝?”大哥单刀直入。

“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满脸的诧异,那个时候大哥应该是在韬瑞堂才对,怎么会知道这些?

“傻瓜!”大哥拉过我的手,将我轻轻拽至他的怀里,“那日你从我房中走掉,我实是放心不下,便一直跟着你回了水云居!”

“原来你——”我登时醒悟,便又以拳捶他,“那你看到那人欺负我时也不出手相救?”

“呵呵!”大哥一声冷笑:“待我追至水云居时,便瞧见有人从屋顶翻入你房中,原想逮个现行,就在我靠近里间之时,正好瞧见绿竹晕倒那一幕。绿竹能骗得了你,可却瞒不了我!那男子不过是虚晃一招,她便作势晕倒过去,我倒要瞧瞧,这二人到底演的是哪一出!”

我身上开始冒出冷汗,那日绿竹醒来之后说好在我为娘亲留了丹青之时,我便已有所怀疑,因为认亲之时,她正昏迷,又怎会知晓那祝无佳乃是凭着娘亲的画像而认亲的?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任他们计算得再好,终是棋差一招,以致一步错,步步错。

“我还道你会主动把一切都告诉我!一如儿时,总会让我在你身边守护你!”大哥一脸的幸福,“没想到你只字不露,还等着大哥来问你!”我正待辩解,才刚开口,微张的红­唇­迅即被他吻住了,他霸道地吮尝我的舌尖,让我连愕然惊喘的余地都没有,心魂就在这一瞬间被掠夺而去。双­唇­接触的一瞬如电流般充斥了全身,刺激着全身的感官。

没有任何预兆,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的狂吻酿然欲醉,让我觉得周围都在天旋地转,我生涩地感受着来自身体以外的强烈接触,想推开眼前的男人,想结束这令我心烦意乱的局面,但不自觉地本能升起的意识却叫我尝试接受,这股意识是陌生的,甚至是可怕的,它牢牢牵引着我的心魄,慢慢将我推向忘我的境界,迷失在他浓郁醉人的馨香气息里,什么都不能想,只能无助地喘息。

终于他看来极不情愿地停止了­唇­瓣的掠夺,喘着粗气,极力压抑着内心情潮的澎湃,声音暗哑:“这是对你的惩介!”

我身子仍是软软的,犹如喝醉了酒无力的斜靠着,脸上飞满红霞:“大哥!若不是你无缘无故的向我发火,我又怎么会这样!”一开口便连自己也吓了一跳,这声音何时竟变得如此的妩媚!便害羞的将头深埋在他的怀里,一刻也不敢抬起,连大气也不敢出。他也感觉出我的情绪,便不再言语,只是将我紧紧搂在怀里。

此时,日正中天,秋日里仍有些热意,微微带来的丝丝凉风吹在身上,惬意无比。曾听柳青说过,北方的天气实是­干­燥的,只是水云居临水而建,便赖着湖水将这­干­燥的天气滋润了许多,也难怪我自南方而来,竟未曾感觉有何不适的地方。几阵凉风吹过,身上的燥热也散去许多。

良久,我才自他怀中坐起,轻轻地探询:“大哥,你怎么会想到桃丝会是男子?”

“我并未曾想到,只当他也是与桃丝她们一伙的。只是他一举一动实在像极了桃丝,处处透着­阴­柔之气,男扮女装时间久了大抵都会如此!所以我才大胆猜测!”大哥回忆道。

猛地忆起大哥也曾去观看过桃丝的剑舞,想必也是惊艳至极,以致过目不忘,当下便有些气恼:“你当日瞧着那桃丝可是浮想连翩呢!”

大哥哑然失笑,刮了我一个鼻子:“我的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吃醋了!”随即扳过我的身子正­色­道:“莫说那桃丝乃是男子,便是女子又如何?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别人再也容不下分毫!”

“心中没人又怎么会娶那莫湘云?”我冷哼一声,依旧不忘他那日所言。

大哥闻言后登时无语,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婳儿,大哥心中只有你一人!若说与莫湘云成亲之事,只是权宜之计!”

“什么权宜之计?”我奇道。

大哥看着我,沉思了良久,方才说道:“大哥在京城的生意多与宫廷有关,而莫家与当今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知道!”他的话被我打断:“莫家家大业大,宫里有个得宠的贵妃,外边还有个战功赫赫的将军!”

他诧异地望着我:“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冷笑:“要是有心给我知道的话,还怕传不到我耳里吗?”

他怒道:“是哪个爱嚼舌根的丫头!”不待我回答,复又说道:“是碧玉那丫头吧?”

我笑了起来,平常貌似把我扔在一旁不闻不问的他,想不到对这里的一举一动却如此清楚,心里不由得甜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他又叹了一口气:“她莫大小姐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我还不清楚么!只是,委屈你了!”语气异常的酸涩,“这个丫头,你明儿寻个错把她要发了吧!”

“这怎么行!我要是寻了她的错,她还能在这地方容身吗?”

“你呀!”大哥摸着我的头:“置这些危险于不顾,可须还得为大哥着想吧!”

“这个我知道,碧玉的事暂缓不提了吧,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我的醋劲无时无刻不寻着端倪冒上来:“我这个假的小姑子,还得指着那位嫂子给口饭吃呢!”

“呵呵!”头顶传来大哥的轻笑,透着笃定和霸道,“你道她会有这个机会吗?”

“大哥何出此言?”我又惊又疑,颇不明白。他若与她成了亲,她便是这家名正言顺的主母,况且仗着身势显赫,若要欺到我头上来也不是不可能。

他望着我,却见我脸上的疑问更甚,便又叹了口气:“你方才不也说了吗?这莫家兴盛一时,须知物极必反。听闻皇上近日有诗曰:‘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城南富足翁,日高丈五犹披被。’兆已萌矣!这城南富足翁指的便是莫家在城南一支便是莫湘云家!”

我不以为然:“皇上的话都传到你耳中了,这莫家还会无所警觉吗?”

他笑而不语,只是眼中一闪而过的锋利光芒,一时间让人捉摸不透。

我续又问道:“这皇上也是小心眼,他的臣民富庶难道不是好事么?”

“所谓政治,便是这样。犹如一杆秤,也有个限度。若所称量之物超出了这个限度,秤就会失衡。若是权势超出了限度,使社会失衡,你想,这皇帝会坐视不理吗?如今的莫家已经恃宠而骄,天子不需要这样的臣民!”大哥的脸不怒而威,竟似那坐拥千军万马的霸主!

“政治我是不懂,可莫家在宫中的颐贵妃听说颇得宠,由着这点,皇上也该对她莫家格外照拂才是!”我回想起碧玉那日所言,所觉着大哥言过其实。

“颐贵妃得宠?”他剑眉拧起,随即又舒展开来,嘴辰微抿,“恐不尽然吧!若真得宠,又怎会进宫十年仍无所出呢!”大哥似是洞晓一切。

“这深宫之事,你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我疑道。

“你莫忘了我方才说过,我们家的生意多与宫中有往来,道听途说的自是不少!”大哥温润的笑笑,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坚硬的脸部线条在微笑的时候略显柔和,更平添几分俊朗。

我的心一紧:“你莫对别的女人如此温柔的笑!”大哥一愣,旋即明白我的小心眼又上来了,不禁哈哈大笑。

我猛然想起他的处境,蓦地一惊:“你既知晓,怎么还——”声音毫无预警地拔高了几分,也突然忆起那日徐义廷为何拂袖而去了。

“嘘!”大哥竖起了食指按住我的­唇­:“不入虎|­茓­,焉得虎子!”

我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大哥推掉与莫姑娘的婚事吧!”

“不行!”他未加思索便斩钉截铁道:“这一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语气坚定不带半分转机,许是觉得说得稍微重了些,他又柔声安抚我:“婳儿,不用担心大哥 !大哥做事自有分寸,我怎会扔下你一人去冒险呢?”说罢,似为让我安心,便从怀中掏出一物,说:“我有宝物护身!”

我自他手中接过细细观摩,原来是块巴掌大的玉璧。玉­色­和润,通体晶莹剔透,隐隐泛着祥和光芒,一看便知是稀世难得的宝物。那玉璧上雕有双龙戏珠的图腾,雕工极为­精­美,连龙身的鳞纹都栩栩如生,特别是那张口挺胸、大幅度地扭动躯体的双龙造型,竟看不出人工雕琢的痕迹,宛若那双龙自己飞入了玉璧之上,浑然天成。我不禁叹道:“鬼斧神工!”

“喜欢么?那大哥为你戴上!”他不待我回答,便将玉璧上的穿绳展开往我头上套。

我连忙挡住:“不是说护身的宝物吗?我可不要!我有你护着便够了!”便将那玉璧生生推回:“只是,这么贵重的玉璧,之前为何从不曾见过?”

中秋祭父

“哦!”大哥将玉璧托在手中,出神地凝望,过了半晌才回道:“这是父亲赐的!”

我点点头,心想原来是爹给的!不过仍是有些奇怪,大哥从何时与爹爹变得这般客气了?只是这也算好事一桩,他俩这几年相处的情形实在不像亲父子,当下也未再多问。

“明儿便是中秋,依例会让府上的仆人们回家与家人圆圈,是以今天福妈会让下人们把中秋迎寒和祭月用品全数备齐妥当,你便以此为由打发绿竹和碧玉两个丫头去福妈那吧!”看来留着这个丫头在我身边大哥已是极不放心。

“那无家可归或家不在京城的怎办?”我顾左右而言它,那日日在身边的人岂是想防便能防得了的?况且不知她们用意究竟为何,我自是不愿去打草惊蛇。

“随他们自己意愿,或是留在府上过节,也可出去逛逛街市,京城中秋夜的街市极是热闹,想必他们已是盼望已久。不论如何皆无需在我们跟前服侍的!”大哥漫不经心的答道,我却被他所提到的热闹街市所吸引,心下也是极为期待,他瞅见我眼中期盼的神­色­,只微微一笑,并未曾有何表示。

“福妈呢?”我下意识地提到她,每次见到她总会有异样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说不清也道不明。

大哥微笑地看着我:“福妈在京城也有亲戚,往年都是回到亲戚家过节,想必今年也不会例外!我还是比较担心你,往年在家中都是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今年可就只有和大哥二人了!”

我柔柔地一笑,倒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伸手揽住大哥的胳膊,将头枕在了他的肩上:“这样才好呢!像——”正待说下去,忽然觉得不妥,便刹的住了口,脸也红了通透。

“像夫妻么?”大哥以另一手紧紧环住我的肩,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

“大哥!”我的脸登时因为他的话更红了,猛地想起了一件事:“大哥,爹与二娘她们什么时候到京城来?”

此刻他脸上的温柔已悄然隐去,转眼又是一脸肃静:“过了中秋,我便会派安久过去接他们赴京!”他低下头看我,“怎么,你想他们了?”

我笑着摇摇头:“那倒没有!来这之后,除了偶尔会想起仲杰和如峥,别人倒鲜少想起!”这说的是实话,便是知道自己身世之前与他们也没什么亲热。“对了,那安久我可从回来之后便没有再见过他了!”

“你是说他么?”大哥的语调变得十分冷杀:“他自然是很忙的!”望着大哥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忽然有些理解为何府上的下人们都对他畏惧三分。正寻思着,大哥突然握紧了我的手:“婳儿,明日大哥带你去个地方!”

“嗯?”我坐直了身子,好奇地问道:“什么地方?”想那醉金坊的地方我都去过了,还有什么地方比这处更意外的吗?

“可想到你父亲生前居住的将军府看看?”

将军府,我爹娘生前住过的地方?我心中大震,这些日子我何尝不想去看看呢,只是——矮几上的茶早已凉透,那股寒意我甚至能感觉到,无力的辛酸时常盘距在我的心头。

“那儿能进去么?”我带着些许的期望以及无奈的失望:“我父亲是被太后下旨满门抄斩的,想必将军府也已被官府封了吧!没有宫里头的旨,那封条可是动不得的!”

“封倒是封着的,”他点点头:“我们不从大门走便是!”他站了起来,“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们早些出门!二弟还在书房候着我呢,我得走了!”

“我送你出水云居罢!”或许是仍贪恋二人独处的时光,竟不舍他离去。

他微微有些诧异,然后便笑了,极是开心:“好啊!”

直至走到回廊,我攥着大哥的手盯着波澜不惊的湖面:“大哥还记得婳儿幼时关于这湖的戏言吗?”

他回头望我,不明所以道:“是你曾说过希望开窗便能望见一湖碧波还是说要嫁给宅中有湖的人?”见我羞红了脸便很快明白过来:“那怎么会是戏言呢?你那时的模样极是认真呢!”复又回转身,低低地说道:“大哥的宅中便有湖,你可莫要食言!”

我不禁喜极而泣,已是知道了他的心意,心中的酸涩便稍稍减了些,便轻吟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大哥蓦地一震,惊喜交加地说:“婳儿,你原是最理解我的人!这世上唯有你才能理解我!”

望着他深情款款的幽黑双眸,我毅然决然地放开他的手:“大哥快去吧!”

他不语,只给我一个温柔而淡定的笑容,便疾步而去,守候一旁的铁心也随即跟了上去。正午的日光照­射­在湖面上,泛着鳞鳞的金光,在丝丝秋风相随下,显得格外柔和。风带着我衣袂飘飘,只是湖中无法倒映我的倩影,不然,我想那景像一定极美。不期然地,便想起醉金坊遇见的那道目光,心,没来由的悸却了一下。

回到屋中,虽不以为然,却仍是照大哥所说吩咐绿竹和碧玉至福妈那里瞧瞧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待她俩走后,便将爹娘的牌位小心地取了出来,以一方白布细细的包裹妥当。又命柳青取来香炉,上了香,不多时,屋内便袅袅娜娜地溢满了檀香,我便在这幽暗的香气中和衣斜卧在软榻上,闭上眼任由那香气熏着,浸透我的身体。

曾一度以为幸福离自己很远,以为这辈子也会如这世间的女子一般,庸庸碌碌地耗尽一辈子的生命,却不想,幸福来得这样突然,猝不及防。

闲来无事,突然想起好长时间没有画画了。“桂花败了吗?”我取出搁置已久的画笔及纸放在案上,头也不抬地问道。

“回小姐,那株桂花树已被移走了!”回答我的是香荷。

“移走了?”这是何时的事,我居然毫不知情。

“丁公子说这桂花树喜强光,好温暖,忌积水,不宜种在此处,须植到园中去。”秀荷小心翼翼地回答。

“竟是如此,那为何当日又要迁来?好好的一棵桂花树竟被这般折腾来折腾去的!”心下隐隐地气了起来,不期然的,便想起家中的那棵木兰树。秀荷见我语气不佳,吓得竟连大气也不敢出,屋子里突然变得异常的沉闷。

我抬头环顾四周,才发现不见柳青人影,遂问道:“柳青这丫头呢?”

“她去账房先生那儿领月钱了!”秀荷的声音中透着些许的欢喜。

我点头明了,随即又问她:“那你何时也去领月钱吧,不用在我跟前候着!”

“奴婢已经领过了的,就在小姐出门之时!”秀荷感激地回道。

我搁下笔,问她:“家住何处?明日回家过节吗?家中还有何人?”

许是这丫头不太与人说话,见我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竟微微地窘起来,低着头嗫嗫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答道:“奴婢家住南门外,明日是要回家过节的,家中还有一个弟弟,除此便无他人了!”

我愣住:“那你在府中做事,你弟弟又托给何人照顾你?他多大岁数?”

“他今年一十四岁了,已经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十四岁!我心中暗暗震惊。秀荷见我面有异­色­,便宽慰我道:“奴婢姐弟二人自幼家中仅有几分薄田,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幸得遇见公子人好心善,让奴婢进得府里做了丫环,奴婢每隔半月便可回家一趟。这半月间弟弟倒也能照顾自己颇为周全。”早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却不曾料想竟是如此之甚。

“双亲都去世了吗?”看来竟也是福薄之人,当下便恻隐之心大动,只可惜身旁从来不备什么银子首饰什么的,想用时方才觉得禳中羞涩。

她见我这般问道,便面有雯­色­:“奴婢的爹爹是村里的私塾先生,不会种田,收入微薄,奴婢的娘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当年是与爹爹私奔生下了奴婢姐弟二人。只是她或是不堪生活清苦,竟抛夫弃子一走了之了!”她的声音开始哽咽,肩膀也控制不住的颤动着:“可怜奴婢当时仅五岁,而弟弟当时尚在襁褓之中!爹爹又当爹又当娘,劳顿不堪,不出两年便抑郁而终!好在村里多数人家的孩子都曾受过爹爹的教诲,是以待奴婢姐弟二人也十分的好,靠着乡里乡亲,这才挺了过来!”

我登时无语,不曾料到世间竟有如此狠毒的母亲!想着她姐弟二人相依为命的情景,我的眼中隐隐泛着泪光,生怕再说下去,那眼泪便如洪水决堤,便赶快转移了话题:“那柳青呢?”

秀荷抹去脸上的残泪,深吸了一口气回道:“柳青原是东门吴财主家二夫人的陪嫁丫头,却被吴财主看上了,欲强纳为妾,亏得柳青人机灵,也极果断,当时便瞅空偷跑了出来,正被吴财主家的奴才们追上毒打的时候,是铁心把她救了回来的!”原来她与铁心竟有这一层过往,这么说来,今日刻意打扮倒不一定是为了上街的缘故?

“那她家人呢?”我有些诧异,从头至尾未曾听秀荷提起过她的家人。

不提还好,一提便见秀荷气鼓鼓的哼了一声:“她家人?不提也罢!她死活不愿到吴财主家做妾,公子也为她给了吴财主家一笔钱。铁青送她回家的时候,她家人竟怨她不晓得好歹,又生生将她痛打了一顿!”

我倒抽一口冷气,亏得是听秀荷说,若是旁人这般说我还真不会相信,这是什么世道,竟有这般狠心的家人呢?

原来这秀荷与柳青都是受过大哥恩惠的,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就为着这个缘故,大哥多少还是对她们放心的。只是,有些人晓得知恩图报,而有些人,怕是会恩将仇报!

临至傍晚时分,绿竹回来了。那个时候我正在自个儿动手裱画,她瞧见了,忙迎了上来,夺了我手中刚用冷开水浸泡好的浆糊道:“这种活儿怎叫小姐自己亲自动手?”话里竟有数落秀荷与柳青之意。

我也不在意,由着她去做了,柳青眼尖,小跑着出去端了盆水进来给我洗手。洗罢,我站在绿竹一旁看她,她在家经常帮着裱画,那功夫比我犹胜三分。不多时,一副画便裱好了,­精­工细作,接缝小巧,包边转边匀称,从书画心到镶料,整洁无瑕,各种镶料的­色­调也极为均匀。

我拍手赞道:“没想到一段时间不用,你的手艺仍是这般熟稔!”

绿竹笑道:“跟着小姐这么多年,别的没什么长进,就是把这个学会了!”

“你这般能­干­,我可不舍得把你嫁人怎么办?”我戏谑道。

她脸一红,呐呐地没接话,只是低下头仔细处理那画上的瑕庇。良久,才似是想起什么,抬头问我:“小姐,明儿便是中秋,不知表公子会不会来?”

“好好的提他作甚?”我斜眼瞅她,只见她神­色­如常,并无什么不妥。

“他毕竟是小姐的表兄,也是小姐现下唯一的亲人了!”绿竹动容地说道。

我挥一挥手,不准她继续说下去:“这般品行不端,便是不认也罢!”

她脸­色­微变:“小姐!”

翌日,早起的时候,从大哥那儿要来了些碎银子分给了她几人,秀荷早早的便收拾东西回家了,柳青见她走,面有难­色­,我便告诉她若不想回家就留在府上,她欢天喜地的答应了。大哥差人告诉我到大门口去,我便让几个丫头不用跟着,自己捧着白布包裹一人去了大门口,果然见到府中的仆人护卫们三三两两皆辞了出门,而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我狐疑地踱至马车旁,便听见大哥的声音传出来:“快些上来吧!”掀开帘子,就见大哥端坐里边,好整以瑕地望着我。见我上来,竟将我一把拉至他身边,待我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坐稳,他便吩咐车夫赶车。

于是马车就在道路上撒开蹄子跑了起来,不多时,便停了下来。我迫不及待的掀开窗帘,眼前赫然是一栋十分陈旧的宅院,当中的牌匾早上被摘下不知去向,大门被木板封住,并贴上封条,那封条看上去已是很旧,破烂不堪,何处封的,几时封的,均看不清楚。唯有封条上血红的印章将我的眼睛刺得生疼。

大哥牵了我的手,复又转至马车后,掀开车板,便露出一个食盒,他小声说道:“这是让福妈准备的祭拜物品!”。我提醒他:“这马车停在门口,不怕被人瞧见么?”他笑笑:“不碍事的!”于是便让车夫去一旁的茶楼候着。

大哥似是已然熟悉这里的路况,我由着他牵着进到一条巷子里,拐了个弯就来到一扇小木门前,大哥轻推木门,那门便开了。

原来这宅子并不大,我们进到的便是院子了,地上堆着厚厚的落叶,四周皆是一间一间破败不堪的房间,把院子围在了当中,透着无比的凄凉光景。没走几步,我们便愣在了当地,那院中竟然有人,只见那人背对着我们抚着院中一棵大树不知低头在喃喃些什么。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便豁然转身,我待看清那张脸,不由得惊呼起来:“是你!”

闻晓当年事

那日在醉金坊惊鸿一瞥,他复杂困惑的表情就在我心中留下深刻印像,是以一眼便认了出来。只是现在的他不若那日神采照人,竟透着些许的苍老。他见到有人进来也是吃了一惊,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定定地看着大哥,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待到目光转向我时,便又出现了与那日一般无二的表情。

大哥波纹不惊,朝那人深深一拜,口中说道:“草民参见淳王千岁!”

王爷!淳王?便是那坊间盛传的那位九王爷?据说是当今太后亲生,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然他生­性­淡泊,有如闲云野鹤,便是这样,但凡朝中大事,皇帝仍会听听他的意见。不仅如此,年初皇上下旨发往各地,要各位异姓王爷即刻将封地分封给所有子嗣,此举实则是为削弱诸侯王的势力,圣旨一下,便掀起轩然大波,淳王出马,竟说服了所有的封王,平息了这场风波。我早该料到这人的身份非同寻常,那日秋娘格外留意的便是他落座的那一间,甚至比相府公子更甚,只是却万万没想到他便是淳王。

饶是如此我仍是惊得微启樱­唇­,讷讷地跪了下去。刚跪至一半,胳膊便被淳王托住,我抬头看他,只见他神情恍惚,表情怪异:“是你么?是你回来看我了么?你不再怪我了么?”一连串莫名其妙的问题逼得我闯不过气来。

大哥从旁扶住我,向淳王询道:“今日中秋佳节,王爷怎么不在宫里却到了这里?”他的声音淡淡的,似又有些质问的意味在里头:“这是草民的妹子,姓孟名如婳!”我差点一口气就喘不上来了,大哥这般与他说话,不怕他着恼么?

淳王猛地一惊,脸上稍稍回过神来,一遍又一遍地柔声道:“如画?”他的脸上略略有些失望:“画一般的女子么?”我摇头道:“‘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便是这个婳字。”

“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他凄声道:“你也知道这《神女赋》?”

我浅浅一福,施施然道:“曾听家母提过!”记事起,便依稀记得娘亲教我认字伊始,便写下了“婳”字,我问娘亲是何义,她沉思片刻,轻轻吟诵的便是这一句。我常将“婳”写成“画”字,她也不以为怒,只是一遍遍地重复教着我。

“你母亲?”他的眼睛中复又闪出光芒,王者气魄立即散发出来,令人不寒而栗,“她叫什么名字?”

我微微错愕,虽说他身份尊贵,只是女子闺名又怎能向陌生之人随便提起呢?

他似已察觉此举不妥,便以手捂嘴佯作轻咳,脸上现出淡淡笑容:“如此唐突了,本王只是觉得姑娘像极了一位故人,并无他意!”说话间仍仔细打量着我,良久,复又恍然大悟道:“你今日来此,必是与她有渊源!我怎么没有想到?她是你何人?”

我想他口中的她必定是我娘亲无疑,只是,我也不敢贸然开口,只是缩在了大哥身后。

大哥仍是扶住了我,见我往后退,便轻轻拍了我的肩膀以示安慰,向淳王问道:“王爷口中的她到底究竟何人?还望王爷明示!”

淳王一怔,随即苦笑了起来:“她么?你们不知道么?她便是这将军府的夫人凌乐萱!”

我的心登时便漏了一拍,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不是祝双双吗?”莫非,娘亲的闺名便是凌乐萱?那祝双双本不就是化的名吗?原来凌乐萱才是娘亲的本名!千思百转,皆被身后一大手按住。

那淳王不屑一笑:“那祝双双只不过是李元祥的从醉金坊赎回来的一低贱侍妾罢了,如何担得这将军夫人之称!”语气中怒意尽现:“李元祥那厮与萱儿新婚不久便纳妾,死不足惜!”这哪里像是坊间所说的那个风流倜傥温文尔雅的九王爷?不由得怒从心起:“我父亲与你何冤何仇?他已不在人世,你何苦还如此恶言相向?”纵是他有千般恶行,也终究是我的亲生父亲。

淳王脸­色­大变:“你是李元祥的女儿?”神­色­十分狐疑。我这才猛然记起,李家满门抄斩之时,我尚未出世,淳王当然是不知道的。娘以祝双双的身份生下了我,这恐怕皆是大娘的安排吧?只是,那真的祝双双呢?忘见淳王已然起疑的表情,我不禁心生懊悔,他反复追问我的来历,怕是不能隐瞒,当下心一横,便和盘托出:“正是!”此语一出,便觉身心俱宽,竟似卸下千斤重担。末了才想起大哥的立场,不禁忐忑地回头望了他一眼。他宽尉地朝我笑笑:“婳儿,大哥在这,不用担心!”心中不由得一宽。

思忖间,蓦地想起以前在娘亲房中曾见到过的一支玉箫,上面刻着“乐萱”二字,娘亲是不会吹萧的,但那萧晶莹光华,似被经常抚触才会有如此圆滑之光泽。但自娘亲上山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想必是被娘亲带走了,思及此,不禁“啊”了一声。

“怎么了?”大哥见我目光呆滞,又惊叫有声,便下意识地问道。

我才惊觉自己的失态,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突然忆起,娘亲过世时只顾着伤心,竟忘了去庵里整理娘亲的遗物了!”

他点点头道:“确是疏忽了!也怨大哥,急着带你来京城,竟忘了这层!只是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一支玉箫,乃娘亲生前心爱之物,上面确实刻着‘乐萱’二字!”

“玉箫?可是汉白玉所制?箫身有‘大昭武帝元年制’官印?”淳王闻言大声问道。武帝元年乃先祖皇帝开国元年,距今已历文帝、孝帝三代,只是这淳王如何知道得如此详细,并如数家珍般将那萧的特征一一道来?我犹自惊疑不定,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哥上前一步缓声说道:“李将军何辜?当日太后盛怒之下赐死李氏一门,本已铸下大错!当今圣上本应主持公道,还李家一个清白,奈圣上忌惮太后之威,至今不曾为李将军正名!王爷既与李夫人是旧识,却为何无动于衷,陷李将军于不仁不义,害那孤儿寡母寄人篱下!今日却在这大摆王爷威风,实在令草民不齿!”他语气沉缓而有力,掷地有声,俊朗的脸上剑眉紧拧,目光如矩,浑身上下透着凛然正气,不,应该是一股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竟丝毫不畏惧眼前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王爷。我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喝了声彩,到底是我倾心仰慕的大哥,他从来便不是凡人!一时间,竟将那劳什子太后、皇上、王爷全抛置了脑后!

淳王冷不妨被他如此一将,眼神迅速黯淡了下去,他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本王一生得意,权势皆不入眼,却保护不了一个女子!”

“这么说来,你是乐萱和李元祥的孩子?原来你娘尚在人世!”他的神­色­忽悲忽喜。

“家母已于初夏病逝了!”

“你说什么!我不相信!萱儿今年不过三十五,正值当年,怎么会因病而逝?”他大怒,仿佛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确实如此!”我强忍住内心的悲痛,微微靠在大哥怀里,“家母有心悸的旧疾,此次便是旧疾复发所致!”

在刹那间他面如死灰,目光空洞,竟似比我受到的打击还要大:“心悸?旧疾?”脸上痛苦的表情教我开始怀疑将事实告知是否错了。

他不再理会我们,转身仍是抚着方才那棵树喃喃自语:“到底还是我害了你!”说话间竟一拳砸向树­干­,树叶纷纷飘下。我瞧着那些飘落的树叶竟有些眼熟,再细看,不禁惊呼:“二乔木兰!”这不正是二乔木兰吗?离家时娘在院中种下的二乔木兰才刚刚结出­嫩­果儿,这棵上的果儿已经差不多熟了,较之娘种的那棵竟是高大许多。

“你也识得这树?”淳王闻言复又转身,满面惊诧,但旋即又一副明了的神­色­,“是了,萱儿极爱这树儿,若不是因为这木兰,她又怎么同意母后赐婚?只是她怎会知道,这二乔木兰乃是我为她种下的!”

“太后赐婚?”

“是啊!谁也不曾料到居然母后将她赐婚给李元祥!”他的脸上微微升起些许怒气,“萱儿与我青梅竹马,非卿不娶,非君不嫁。那时候我仍在宫中居住,皇宫用她的话来说,就像她家的后花园一样!”我暗自诈舌,这等大逆不道之话怎会出自我娘亲之口?淳王看出我的疑惑,复又笑道:“你娘小的时候极为调皮,不似一般官宦人家的大小姐!”语气中尽是宠溺,“后来皇兄赐了我淳王府,那年王府刚建成,我便向皇兄禀明来年春天便娶她做我的妻子,淳王妃。可是后来因宫中出了一件丑事,太后迁怒于她,当下便毁了我二人的婚约,并命皇兄亲下圣旨,将当时护国大将军之女封为淳王妃,我昭国唯一一位不经大婚便被赐以王妃之位的女子!”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意味。

“我岂是任由他们摆布的棋子?当下对她表示你封你的淳王妃,我只会娶凌乐萱一人作妻子!这淳王之位不要也罢!”只言片语竟将对娘亲的一往情深透露得淋漓尽致,足以令我动容。他续道:“只是知子莫如母!母后她岂会不知道我的心­性­?命我与淳王妃成婚的同时下了另一道圣旨赐婚,即是萱儿与李元祥!我抗旨,母后不忍把我怎么样,只是萱儿若是违抗圣意,却正好隧了母后的意!”

我心下暗忖,这宫中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丑事,竟让太后如此耿耿于怀?

曾经沧海

淳王续道:“只是出乎母后的意料,萱儿竟然答应了赐婚!”他面上现出惨然的笑容:“你们道却是为何?我将原本种在淳王府中的木兰树移至了这里,她毕竟是怨我了!”我愕然,仅仅是把一棵树移走,便能左右人生么?他见我如此表情,只是茫然笑笑:“你们又如何能懂?”

门口又传来轻微的响动,引得我们侧目观望,便见一劲身服饰打扮的中年男子矮身进到院子中来,见到我们时活似遇见鬼一般脸­色­顿时煞白。

淳王叹了口气道:“冷安,不是她!”此时,他的表情已不似方才那般,而是微带些淡漠,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名唤冷安的男子脸上略略有些惭­色­:“王爷,属下真的眼花了!”说罢,仍是飞快的扫了我一眼,又正­色­道:“王爷,皇上派人来宣王爷入宫靓见!”

他点点头,抬脚欲走,似是想起什么,转回头望向我,自怀中掏出一物递了过来:“我一直戴在身上的,以前送给了你娘,你娘出嫁时又还给我了,你我初次见面,我也没什么见面礼,这个你收着,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吧!”

我迟疑地望着他,他的眼神充满希冀,竟令我无法拒绝,当下伸手接了来,拿在手上也没细看,约莫是一块温玉。他开怀一笑,带着欣慰,又转头对大哥说道:“谢谢你!”扭头便走了。冷安望了望我,似是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急急忙忙地随淳王走了出去。

顷刻间,这满目荒凉的院子中,只剩大哥与我,若不是手中的玉还散发着些许的体温,我真怀疑刚才只是我做的一切梦而已。手中的玉?我低头细看,便忍不住惊呼了起来:“大哥!怎么与你的一样?”可不是么?一般大小,一样的玉­色­和润,晶莹剔透,光芒祥和。大哥取了怀中之玉一对比,果然是一般模样,只是——再细瞅,才发觉两块玉的图腾不同,此玉璧造型为扁平体的虎形,低首拱背,曲肢卷尾,虎身上的装饰却格外引人注目。它除了在腹部、腮部、双肢列有少许几何纹外,通体满饰变形的龙纹,上下交错,左右呼应。

我微微叹道:“原来不一样呢!”

大哥默不作声,将我手中的白布包裹接了过去,缓缓的打开,取出了两块牌位,细细端祥,待看到娘亲牌位时双眉便拧了起来。也难怪,那牌位上仍刻的是“先母孟祝氏双双之灵位”,而今已知娘亲真名乃凌乐萱,这刻着祝双双名字的灵位无论如何是不能用了。我正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哥已拔去底座之上的木牌,让我将底座拿着,又自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哗哗”几下便将木牌上刻的字尽皆抹去,又重新刻了几个字在上面:“李凌氏乐萱之灵位”,见他不甚用力,竟已将那字刻得入木三分!

见我半张着嘴,他温润一笑:“莫将这木屑吞了!”

我微窘:“大哥,你是何时练的武?”心下想着也不过就这几年间的事吧?

大哥不答,只管吹着牌位上的木屑,复又将牌位安在了底座上,摆在了当中,又将香点上,才对我说道:“婳儿,拜祭吧!”

我不再言语,对着双亲牌位款款跪下,工工整整地磕头,动作缓慢而且极是用力,幸而遍地厚厚的树叶,头磕在地上只微微有些凉意倒也不觉得疼。只是大哥看了十分心疼,竟将手垫在了地上。我在心中微叹,大哥,我何其不幸,又何其有幸?

立起身,正欲将牌位收起来,却被大哥阻住:“我还未曾拜祭呢!”说罢,便已跪了下去。

“李将军及夫人在上,小侄愿娶令爱如婳为妻。无论小侄是何身份,都不会更改!今在二位灵前起下重誓,若有背之,便教我天打雷劈!”他一字一句,必恭必敬。

我大惊失­色­,忙俯下身去伸手捂住他的嘴,但为时一晚,那誓言已然出了口。我怒道:“谁叫你起的誓!你马上要成亲的人了还说这些?怎么办呀?”我又气又急,竟俯在他身上嘤嘤哭了起来。

他改跪为半蹲,仍是将肩膀让我靠着,轻轻地说道:“大哥的话,你是不信了?”

抬起梨花带雨的脸望着他,我轻启樱­唇­:“婳儿今生今世只做大哥的妻子,只是人生无常,若哪日婳儿离开了,大哥岂能一辈子不娶妻?”我从未曾想过要离开大哥,可是不知为何,大哥起誓的时候我竟有种不祥的欲感。

大哥紧紧抱着我站立起来,双臂将我紧锢:“大哥是私心使然,想将你永远留在身边的!”

我默然无语。

又是一年秋风起,又是一年落叶满地,空气里弥漫着秋的气息,那是我十分熟悉的味道,木兰树叶儿的味道,破落的院子里已是堆满了一层又一层的秋叶,盖住了将军府曾经的繁华,盖住了桩桩恩怨情仇的过往,引出绵绵的思念在心中悸动。我就这么站着,直到大哥将东西都收拾完毕。

良久,我才回转身:“大哥,你知道王爷今日会来?”

虽掩饰得极好,却仍清楚地看见他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一声极轻微的叹息传入耳中:“婳儿,你怪大哥了吗?”

我摇头,泪水已满上眼眶,柔声道:“大哥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岂会不知?怎么会有怪大哥之怪说呢?尤其你不顾自身,以言语相激,想必淳王已动心念!”

他两眼望向空中,出神的注视,许久,才又低下头来看我:“大哥并非单单为你,你莫要怪大哥!”语气中饱含无奈,似是有什么隐情,只是我却未曾十分在意。

踏在软软的落叶上,我缓缓地向前面走去,大哥拦住我:“这宅子荒废已久,十几年来无人出入,切莫可贸然进入!”

我顿住脚步,黯然道:“我只是想看看!”

他看着我,眼光闪动,一抹浅笑上来:“许你看看,不过,得跟在大哥后面知道吗?”

我无奈地朝他笑笑:“大哥,你总是这么保护着我,岂不是要将我变成废人一个吗?”

他不置可否,只是上前轻轻将当中一间屋的门推开,便迅速退了回来。随着“吱呀”一声,门楣上的灰尘纷纷落下,我不禁咋舌,心想着要是方才就这样进去了,此时怕已变成了灰人一个。许久,才尘埃落定。

我随着他的脚步慢慢向里走,进了屋子,便看见一地的七零八落,满目狼籍,空气中弥漫着重重的霉味,日头从天窗上透下一束束光柱,便见无数灰尘飞舞,鼻腔中仿佛也被灰尘充斥。墙上的字画破烂不堪地挂着,似乎在向我倾诉当年这里发生的惨案。

再探迷园

我欲还往里进,却被大哥轻轻拉住:“回吧!”

回府的时候,只余了门口几个护卫,偌大个府里忽然变得冷冷清清,倒叫人不习惯起来了。一进前厅,便见一身青衣的安久迎了上来,冲着我们一抱拳:“属下见过公子、小姐!”

我有些高兴,毕竟他是我认识得比较早的人,下意识里语气也显得亲昵些:“好久不见了!安久今日不须回家过节吗?”

他怔在了当地,原来本该放下的双手僵在了半空,那姿势犹为突兀。我想或许是我的态度吓到他了,不禁扑哧一笑。大哥显得有些泠洌,回转身对我说:“安久是个孤儿,没有家的!”语气竟十分之重,安久的脸­色­便在刹那间变得灰白,让我没来由的难过了一下。大哥的脸上仍不见丝毫的情绪,只是淡淡地说道:“大哥还有些话要和安久说,你自个儿回房吧!”

想是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的,望着他欲言又止模样,不禁心下暗叹,他是何等人啊,为何竟让我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回水云居的路上偶尔会碰上个下人,皆是兴高采烈的模样。走近瑞园也就是徐义廷弄的那个奇幻之地,想起那日铁心带我们出园的情景,突然心血来潮,想要进去再试一下。这次进去的时候我分外的留意了四处的光景,那日并未留意,今日才发现,此园确实奇怪,虽有围墙,却不若一般园子的围墙,一般既设了围墙,必会将园子全包围,只留几个缕空的花窗。而此墙则不然,拱门旁的围墙长只余两丈,便又断开,园中的假山树木便显现了出来,极是突兀。只是隔了一段,接着又是长余两丈的围墙,接着便又断开。如此分分合合,将整个园子半包围了起来。我突发奇想,如果从这围墙断处进入到园子当中去,又会是什么境遇呢?心念方动,脚步便已移了过去。

走近那开口处,才见当前便是一面风水墙,风水墙在一般宅院里见得倒挺多,只是这面风水墙却被通体涂抹上了黑­色­,极其的诡异,透过风水墙便窥见园子侧面多是盆景堆放,美则美矣,却少了些天然气势。待绕过风水墙进到里面,却不曾想方进到园里,便见园内景观大变,只是这景像不仅多树,而且多狻猊石。而不可思议园中的整座假山,状如昆仑山,山脉纵横拔地而出,山峦奔腾起伏朝四面八方蜿蜒伸展。以小溪为界,大致可以分为东西两大部分,东假山环围休息室而筑,地处高阜,西假山临水而筑,山水相依,宛如天然图画。所谓仁者爱山,智者乐水,此处皆占全了。

我向前走了几步,便又生生止住,复又朝后一望,便大惊失­色­!我不过走了几步路,再回转身,却已距那风水墙甚远,一股恐惧的心情油然而生。先时欲再一探究竟的心思竟冷却了不少,未曾多考虑便急急地往回走,只是,越朝那墙走去,便发现那堵墙离我更远。慌不择路时,不小时便绊倒了在地上,顾不得手掌与膝盖的痛楚,再抬头看时,发现景观又是一变!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刚才绊倒之时便已触动了什么机关?细看方才绊倒我的罪魁祸首赫然又是一个空的花盆!便蓦地回想起来,那日铁心带我们出去之时也是动了花盆!再细看周边,在我身旁一盆盆花团锦簇之中,果然夹杂着几个空的花盆。心念一动,忘了自己仍趴在地上,手便伸向其中一个花盆,果不其然,我刚挪动那花盆,便见周遭景像又是一变!不由得兴起,将那几个空花盆逐一挪动,这园中景观便像是走马观灯似的不停变幻。

正欲将花盆挪回原位的时候,一个声音吸引了我:“是我的错么?”这声音泠然而清脆,极是耳熟,我一惊,那不是丁飞举吗?我急急的起身四处观望,却没有见到人,四周又陷入一片寂静,连说话声也消失了。心下一动,莫非趴在地上才能听见?我顾不得衣衫,复又趴在了地上,果然,丁飞举的声音又传入耳中:“是谁规定不能欺骗信任自己的人的?别人对我的信任我就得全盘接受吗?我一定得回应不愿接受的信任与爱吗?”

显然这是对一个女子说的,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但是仅凭想像,他用那漂亮的面孔迷人的嗓音说出这般残酷的话,而且是对着心仪自己的女子,何其残忍!不过——我微微叹息,他原来就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啊。

心念转动之时,便听到了那女子开口:“二郎,你为何这么说?之前你从来都不是这样子的!”这声音,原来是莫湘晴,凄迷而惶然,我一惊,二郎?那时绿竹说她闯入春香楼会的可不就是二郎吗?难道那个时候丁飞举竟然在那里?不过,莫湘晴不是没见着他吗?难道果真如莫湘云所说这一切皆是由大哥所安排?只是,大哥为何要这样做?

“我,现在只想做回自己而已!”丁飞举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感情。

“那么,之前的你不是你自己吗?”莫湘晴的语气中含着恨意,“还是,你也被孟如婳那个狐媚女子迷住了?”

我心中“咯登”了一声,不由得无可奈何,这莫家二小姐的脾气也太霸道了些,好端端地怎么扯到了我的身上。

“莫小姐说话请自重!”他的声音低沉起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一次又一次的出门,还不都是去了孟家看孟如婳!”我差点惊叫了起来,这是真是假?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你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话语中透出来的危险信息令人不寒而栗,然而也间接承认了莫湘晴所说之事。

“哼!我想知道的事情,自然有办法知道!”十足的大小姐脾气。

“你掩饰得极好!”丁飞举冷笑了一声,“你不是信任我的吗?原来却是似是而非!你——知道我是谁吗?”

云雨

“你?”莫湘晴的语气透着惊疑,连我也不由自主的疑惑起来,他究竟是什么人呢?大哥当初介绍的时候只是说是他结拜的二弟,对于他的生平竟从未透露只字。而我,对于他,也是从来不曾留意太多。此时,若非他刻意问起仍是不会想起来的。只是,连莫湘晴,竟然也不知道他吗?竟然爱他,不会想知道得更多吗?

“你不知道?”丁飞举复又问道。

“你,不是北方卧龙堡的少堡主么?”那银铃般的声音竟然有些发抖,那是不自信的表现吧?只是,这卧龙堡又是何方神圣?

丁飞举大笑起来,朗声道:“不错,原来你都知道!呵呵,只是堂堂莫家,也不过如此!”语气一转,“你以为我是去看孟如婳的?”声音渐行渐远,似已离去,独留下莫湘晴在喃喃自语:“难道不是么?不是么?”我微微一叹,她出身富贵,自负美貌,却遭冷落,真比杀了她还难受。

只是,她说丁飞举曾去孟府,究竟是真是假?想他二人对话,多半是真的。尤其丁飞举最后一句话,显然不是因我而去,那就是为的什么呢?百思不得其解,便索­性­不做他想,细细地研究起出园的路来。挪动最后一个空花盆的时候,园内景观又是一变,而我,已置身风水墙外,只是这一堵,显然不是方才我进来的那一面,这堵墙通体大红­色­,血一般的红­色­惊入眼帘,我逃难似的离开了这座园子。

晚宴的时候,一桌子的团圆菜,大哥特地摒退了下人,唯留了两个武丁在门口候着,偌大个韬瑞堂只余了我二人。我环顾四周,奇道:“怎么不见丁大哥和莫湘晴?”

大哥轻呡了一口酒方才笑道:“你觉得有大哥陪着还不够吗?”

“不是的!”我急急的辩解,“下午的时候明明见他二人在府上的,怎么走了呢?”

“你什么时候见到他二人了?”大哥脸一变,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就是在瑞园——”望见大哥沉下去的表情,我攸地住了口。

“你去瑞园了?”他收起了笑容,声音沉闷。

“是的,”我的心开始有些忐忑,“我在里面听到他二人说话的。”

“呵呵,原来如此!”大哥挟了一口菜喂进我的嘴里,“你是不知道瑞园的构造才会这么说!”

我将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轻轻放下,边嚼边问:“嗯?”

“瑞园是三弟所建,乃以奇门遁甲之术所建!”我点点头示意已经知道了,此术起源于四千六百多年前,轩辕黄帝大战蚩尤之时;当时我们的祖先黄帝和蚩尤在涿鹿展开一前所未有的场大战,蚩尤身高七尺,铁头铜身刀枪不入,而且会呼风唤雨;在战场上制造迷雾,使得黄帝的部队迷失方向。

有一天晚上,三更半夜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候,忽然,轩辕丘上传来惊天动地的声音以及非常强烈的光芒,惊醒了黄帝及众人。于是大家匆匆忙忙的起床,跑过去一看,原来是有一支彩虹自天空中缓缓下降;从中走出一位全身大放光明的仙女,仙女手上捧这一个长九寸阔八寸的玉匣,黄帝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本天篆文册龙甲神章;黄帝根据书里面的记载制造指南车终於打败了蚩尤。

龙甲神章除了记载兵器的打造方法之外,还记载了很多行军打仗遣兵调将的兵法。於是黄帝要他的宰相风后把龙甲神章演绎成兵法十三章,孤虚法十二章,奇门遁甲一千零八十局。後来经过周朝姜太公,汉代黄石老人,再传给张良,张良把它­精­简之後变成现在我们看到的奇门遁甲。这奇门遁甲之术用八卦记载方位,用十天­干­隐其一,配九宫记载天象及地象之交错,用八门记载人事,用九星八神记载周遭的环境,有时间,有空间。

他复又道:“你看这瑞园表面上仅是府上的一园,其实方位瓤括了整个京城!是以,你会在瑞园中听到他二人在别处的谈话!只是,这中间极其复杂,你是如何发现的?”

我撇了撇嘴:“许你有事瞒我,不许我有事瞒你?”继而又问道:“你不好奇我听到了些什么?”

“呵呵,他们能说些什么?”大哥有些不以为然。

“原来莫湘晴喜欢的人是丁飞举!”我试探­性­的说了一句,果然,大哥波澜不惊,竟似未曾听见。我复又推了他一下:“原来你都知道的!”心里暗暗说了句,还害我­干­吃醋!

“他到底是什么人?”我轻轻地问道。

“嗯?二弟?”大哥初时被我问得一愣,随即漫不经心地笑道:“婳儿为何有此一问?”

我看他脸上分明有着深邃的笑容,不禁心中有气:“他去孟府是否你的意思?”

“原来你是问这个!”他没否认,仍旧浅浅地喝着酒:“只是去办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

是么?虽然大哥说的很轻松,但我隐隐觉得不是这么简单,丁飞举,北方卧龙堡少堡主,听莫湘晴的语气可以直觉,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怎么会千里迢迢地赶去孟府只是为了办些无关紧要的事呢?蓦地又是一惊,难怪,当日莫湘晴会不疑有它而闯进春香楼,这无异于告诉旁人,她是知道丁飞举去孟府的!而且就算丁飞举去了孟家,知情的人也决非泛泛之辈,莫非便是大哥所说的莫家的眼线?只是这人是谁呢?我隐隐地想起一个人,却觉得不太可能。如果是大哥的计策,那真是一箭双雕啊!

正思忖间,厨子端来了两海碗东西,其中一碗盖着盖,不知里面放的何物,不禁心生好奇,待那厨子揭开盖,才发现居然是一碗小河虾,不禁捂住了嘴:“唔,怎么把生的东西端了上来?”大哥笑而不语。

那厨子回道:“这是钱塘一带的名菜火焰醉虾!”

顾名思义,原来那碗中不是水乃是酒了!那另一碗中的又是什么呢?大哥在耳边轻轻地说:“那也是酒!”只见那厨子自怀中掏出火柴,将另一碗中的酒点燃,倒入盛有河虾的碗内,霎时便火焰四起,片刻,那碗中河虾已通体变红,厨子复又将盖子盖上,再揭开,碗中火焰已灭,河虾微微泛着­肉­红­色­,极是好看,我不由得惊呼出声。

那厨子垂手而立:“公子小姐慢用!”大哥轻轻将手一挥,他便极恭敬的退了下去。

大哥夹了一筷送至我嘴边,一股浓厚的酒香便扑鼻而来,令人忍不住大快朵颐,只是想着那河虾未经烹煮,便不由得推了开来:“唔,我不吃生食!”

“这河虾已是醉过再端上来的!”大哥仍是劝着。我犹疑地张了嘴将那醉虾纳入口中,果然,酒香浓郁,­肉­质鲜­嫩­,别具美味!我惊艳的点点头,手中的筷子已然伸向了醉虾,惹得大哥一阵大笑。

“大哥,你不吃?”

“大哥常吃的!”他宠溺的将醉虾移至离我最近的地方,“喜欢便多吃一些!”

我点点头:“大哥喜欢吃么?”

他晦涩地一笑:“没错,我是很喜欢吃啊!”

那一晚,我的筷子几乎没有伸向别的菜,而一盆醉虾也被我去了一大半!从来不知道,往日难以入喉的酒今日也是如此美味!待大哥送我回水云居时,我已有些微醉。他扶我在软榻上坐下,又命绿竹摆上了月饼和瓜果之后,便让她们去逛夜市了,几个小丫头乐不可支的相偕而去了。我有些遗憾:“大哥,我也想去闹闹的!”

大哥叹道:“你有些醉了!本来想带你在湖边赏月的。”说罢将一块月饼递到我的手上:“吃块月饼吧!”

我接到手来,依着明晃晃的烛光依稀能看到月饼上的字“广月楼记”,便又放了回去:“我不吃!”

“为何?你不是喜欢吃甜食吗?”大哥有些奇怪。

“我听说这是你的未婚妻送来的!”我望着他,一字一句幽幽地说道,尤其未婚妻三个字更是加重了语气。

“婳儿!”他低低一吼,随即将我紧紧纳入怀中,似乎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中, “唉——”我深深叹了一口气,一滴泪顺着秀美的脸颊划落下来,放在他心口的手微微的颤抖。情感的事情真是烦人,明知道这件事大哥承载了太多的无奈,却仍是小心眼的想去挤兑他。

“不要叹气!”不待我反应,他便低下头来吻上了我的­唇­,他的舌缠上了我的舌,甜甜的凉凉的,伴着丝丝湖水的味道,一直滑到了我心底。我醺醺然醉蒙蒙的,而他一定也醉了。我看见他的眼睛里蒙了一层轻纱,没了往日的清澈,脸就像秋天被雨水冲洗过的枫叶,红红的闪着动人的亮光。我的手情不自禁的圈住他的颈项,热情的回应着他的吻,或许颈项交融说的便是这般吧!他的­唇­在我脸上轻轻的掠过,我听到了他心的悸动,感觉到他血液的奔流,那温热的呼吸在耳边,痒痒地,如轻风掠过碧波,一圈圈的涟漪在我的体内扩散、扩散。

良久,他猛地将我放开,眼神有些迷离,喘着粗气:“婳儿,我得走了!”

“不!”我轻启樱­唇­,如吐幽兰,纤手微动,轻解罗衫,“我要作你的妻子!”

秋风阵阵,烛火忽明忽暗地跳动了几下,随即便灭了。唯有月光自窗棂洒下,照着这满室旎丽……

不速之客

那晚,极尽缠绵,而绿竹她们也回来得极晚。

当安久骑上马向我们告别之后,府里上上下下开始为九月初八的婚礼做准备,而我,则冷眼旁观着,只有心,是痛的。

这天,风和日丽,府里来了不速之客。

早上闲来无事,带了绿竹在亭子里叙话。

“小姐,大公子真的要和莫大小姐成亲吗?”绿竹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问道。

“你说的什么傻话呀?”我白了她一眼。

“那小姐怎么办?”她有些着急,我看在眼里竟有几分真意。

“绿竹,你有什么想说的?”不耐的轻拍额头,直接便把话挑开了。

“那天晚上,我是故意拉着她们几个迟归的!”她支支吾吾。

一抹陀红迅速飞上的脸庞,我沉默不语,心里思忖着她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她们几个还不知道,我是知道的!”她飞快的补充。

“知道什么?”我故作镇静。

“那垫单——”她欲言又止。

我脑中“轰”的一声,居然把这重要一茬给忘了!不由得连脖子也红了个通透。

静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绿竹又道:“眼瞅着大公子就要成亲了,他准备置小姐于何地呢?”

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我缓缓地说道:“那——你的他又准备置你于何地呢?”

她没防我如此一问,有些怔愣,回答时也有些口吃:“我,我怎么能和小姐比呢?我是个下人,小姐可是千金之躯!”

“是吗?”我的语气里带着些凄凉,“还不都是一样!”

那夜,他紧紧将我拥住,细细地将我凌乱的发丝扰起,悠悠地叹道:“婳儿,你后悔吗?”

后悔吗?我轻轻的问自己。不,我从来都不曾后悔过。爱他,从没有后悔!

绿竹欲言又止,我故作不经意地问道:“祝无佳,后来便不曾来过么?”

意料之中,她在秋风中略显单薄的身子抖了一抖:“确是不曾来过!”

“他,是姓祝么?”偶有小鱼轻窜至水面,在湖面上荡起微微的波纹。“你可知道我娘亲的名字?”

“三夫人的闺名不是祝双双么?”她有些吃惊,不明所以。

“看来你也是如此认为的!”我轻笑,略带些凉薄,“不过,凌乐萱才是她的真名!”说罢,便有意抬头望她。

果然,当我轻吐出凌乐萱三字时,她愣了片刻,随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那,你是说表公子——”

正说着,柳青急急忙忙跑了过来,远远地就喊着:“小姐,小姐,快!快!”很快便奔进了亭子。

我蹙着眉,问道:“何事惊慌?”

“福妈让小姐赶快到正厅去!”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正厅?”我有些诧异,正厅是大哥用来议事的地方,很少让我过去那里,今日里会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是的,福妈只说让小姐穿戴整齐赶快过去!”

绣帕

正厅,正中摆放一条翘头长案,案前放一八仙桌,略低于长条案面。两边各放一把官帽椅,显得极为庄重严肃,两厢纵向平设数椅,皆用黄花梨木制成。两边的立柜以棂格作门,玲珑剔透。进到正厅的时候,便见大哥立在一旁,另一人背对着大门面向长案站立,身形极为眼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大哥见我来便出了声:“婳儿来了!”那背立之人闻言霍然转身,我细一瞅,原来竟是中秋日在旧将军府遇见的淳王爷,当下便不作多想,盈盈跪了下去:“民女参见王爷千岁!”

只是淳王并未立刻让我起身,而是自袖中取出一纯白­色­绫锦卷轴,口中高声:“圣旨到!”

我心中一惊,便见正厅里的人齐齐跪了下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淳王展开圣旨念道:“孟如婳接旨!”

“民女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故殿前大将军李元祥,护驾有功,追封为齐虎侯,李凌氏为一品诰命夫人,其女恢复李姓,赐还将军府第,赏金千两。钦此!领旨谢恩!”

我犹在发愣,竟没注意淳王已将圣旨念毕,直到淳王微微俯身一句“谢恩吧!”方才如梦惊醒,口中念道“谢主隆恩”接过了那道圣旨。

起身便迎上淳王满含笑意的双眼,温暖如春风拂面:“李如婳,从现在起,你便是齐虎大将军府的李如婳了!”

直至此时,我才稍稍理清了思绪,不由得悲从中来,向着淳王便跪了下去。

淳王忙止住我:“不必如此!本王只不过为了一已私心罢了!”他将目光投向大哥:“那日孟公子一席话,教本王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啊!”

大哥向前拱身道:“草民言出无状还望王爷恕罪!”

淳王果是极为潇洒的人,只见他一挥手,哈哈笑道:“无妨无妨!本王先行一步,赶着回宫覆命!皇上已命人修萁将军府,不日便能入住,你们准备一下吧!”说罢,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大哥也急忙追了出去送他。

我仍在发着愣,绿竹已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小姐,怎么会有这般好事呢?”她一副喜极而泣模样,而其他厅里的大多数人仍陷在震惊当中。收在腰间的手稍稍用了力,隔着衣服便触到了那块玉,那硬度似乎向我诉说这一切的真实。虽然莫湘云不在,但我想,她一定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吧。

伸手按住绿竹,我尽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柔声说道:“陪我在园子里走走吧!”

“小姐!”走了一截,见四下无人,绿竹便开口问道,“方才那宣旨的王爷似认识你与大公子!”

“一面之缘!”我便将那日在将军府之事尽数道来。

“原来如此!”绿竹不禁唏吁,“那九王爷想来也是深情之人!”

我点头笑道:“若不是他,我怎么会知道娘亲的真名呢?”说这话的时候,似有意无意的瞟了她一眼,她的表情便尽收眼底,慌张,失措!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瑞园,其实这个园子很偏,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便走到了这园子跟前来。只是与上次不同的是,现在这里已经有护卫把守着,人数甚至比水云居还多,包括每个开阔处。心中隐隐有些异样感觉,我是不是不该将在瑞园所闻之事告知呢?

转身欲往回走,却不期然地撞上绿竹探究的眼神向瑞园张望,眼中的深意让我不愿去细想,然,仍是多了一份心思:“这瑞园到底有何玄机?布了阵不说还派这么多护卫把守?”

“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人把守啊?”

“这个,谁知道呢?”虽然刻意地说出这些话,但还是出自几分真心的,大哥的心思谁知道呢?那夜之后,便难得再见到他的人,问起下人们,总把他的忙形容得昏天黑地。唯有在午夜梦回,睡眼惺松中才看见他不知何时熟睡在身旁,早晨醒来的时候,又已然不见。余光扫处,便见大哥急急地奔我而来。

行至跟前,才发现他眼角都满含笑意,迎上前道:“大哥,你怎么折回来了?”他,不是很忙吗?

绿竹很失趣地退了下去,临走之际,我轻轻说了句:“去,给我买些丝线来吧!”

大哥轻轻执了我的手,问道:“高兴吗?”

高兴?好像是有一点,可是,纵是天子,又如何能让死去人复活呢?所做的,仍是无用!那圣旨之中,仍是一句软话也没有啊!

他见我沉思不语,便轻声说道:“他们终究是要顾着太后的脸面的!只是——”他顿了一顿,“你受的委屈,大哥一定全部讨回来!”字字铿锵有劲,没来由的,一股瑟瑟的寒意透着冷洌的杀气直面而来!

“大哥!”这样的他,令我有些害怕,下意识便转移了话题,“将军府大约几时修缮完工?”

他戏谑地问:“怎么?等不及要搬了?”随即脸­色­一正:“淳王既然说是皇上下的命,想必会很快!婳儿,你早些搬过去也好!”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柔。

我飞快地扫了一眼瑞园外面的护卫,问道:“这些,是你的意思吗?”

他的脸­色­一变,但很快便恢复过来:“你想进瑞园,告诉大哥一声,大哥可以陪你进去!”

我摇摇头,并非有心去窥探别人的秘密,既然无意撞破,这瑞园,说什么我也不会再进去了。不知,幸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说:“方才绿竹那丫头瞧见了甚是觉得可疑呢!我自是不敢告诉她这些安排是由我而起的,不过难保她会有些什么遐想!”

大哥剑眉一挑,若有所思的望着远去的绿竹的背影,眼神极为深邃。园中小径本来就曲曲折折,只是她顾着赶路,似是十分匆忙,已然远远的了。只是,我并未打算绣花,那丝线,也是不必要的,何苦如此匆忙呢?

秋雨绵绵的下,竟让人平添了一股离愁。我懒懒的哪儿也不想去,只是静静地看着秀荷整理着从家中带来的衣裳,许久都不曾穿了。柳青那丫头,见铁心在门外,一颗心全然落在了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秀荷说着话。

眼角处,一抹素­色­自衣裳中掉落,秀荷忙俯身去拾。我转眼去望,是一方绣帕,只是,再熟悉不过,不正是那日在近仙园掉落的绣帕吗?怎么会在这里?心中,一个疑团越来越大……

赠礼

这几日,绿竹常是神情恍惚,而大哥也似有心事,昨日竟将铁心派人驻守在水云居门口。我未曾多问,怕是问了也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索­性­不问,只是一心一意地绣着手中的绣品。

这日,莫湘云终于姗姗来迟。自与大哥定下婚期之后,她已鲜少往孟府走动。大哥不在府上,她自然是自奔水云居而来。

命碧玉奉了茶,我仍留了她在一旁伺候着。

莫湘云巧笑嫣然:“婳儿妹妹,恭喜你归宗认祖!”说罢,已让一旁的丫环送上来一包东西,碧玉不待我吩咐便已上前接了过来。

“这是我二叔自南方带回的珊瑚树,极为珍贵,就送于妹妹做贺礼吧!妹妹可不许推却我一番好意!”莫湘云始终一脸笑意,极是欢喜的模样,

我托言推辞:“既是莫二爷珍藏之宝物,我怎敢压他人所好呢?莫姐姐的情意我心领了,只是这礼是万万不能收的!”碧玉已然将那包接了过来,闻我此言,当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莫湘云一脸嗔怒:“妹妹还和我生分吗?虽说不是亲妹子,可是我仍是把你当成亲的小姑子来看待的!”说罢,已挪步过来伸手便牵了我的手,极为亲昵。

平日里就不喜与人交往的我,被她此举搞得极不习惯,虽觉不太礼貌,仍是突兀地将自己的手生生抽了回来:“莫姐姐既如此说了,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便朝碧玉点了点头,她这才将那包递了过来。轻轻展开外层的裹布,那宝物便现在眼前,一览无遗。这一是株红珊瑚树,长约六寸,质地坚实,颜­色­红艳,是吉祥富有的象征,故又称为贵珊瑚。这样的红珊瑚,小时候似曾在哪里见过,所以不觉得陌生,只是,在哪里见过的却是无从想起。

“姐姐与我大哥即将大婚,作妹子的自然要备份薄礼的,只怕入不了姐姐青眼!”说罢,便命碧玉去卧房将我这几日连夜赶成的绣品取了出来。

莫湘云颇有些意外,待展开一看,着实吃了一惊:“婳儿妹妹,这么大幅的鸳鸯戏水刺绣极为费神,难怪我方才还在心想只是几日不见,怎的妹妹的脸­色­清减许多,双目红肿,莫不是有什么心事?真是难为你有心!”她说的没错,这几日我几乎足不出户,为的就是赶制这副鸳鸯戏水图。

我浅浅一笑:“莫姐姐快别这么说!妹妹也没什么可为大哥可准备的,这鸳鸯戏水图可作洞房锻被用!”尽管内心多有不甘,可是表面该有的还是要有。不管大哥究竟有什么打算,我只要相信他就可以了。

莫湘云瞅着手中的鸳鸯戏水图,半晌才微抬起头问我:“妹妹,将军府不日即可修茸吧?”

心下淡淡地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回道:“应该快了吧!”

“那可怎么办呢?仲珩可是要忙上好一阵子了!”言语之中心疼之意尽露。

我嫣然一笑:“我也没什么需要忙的,本身也没什么东西需要带走!再说,应该在下月初八之前能搬进去的!”

她不置可否,但是脸上稍稍抑不住了一丝喜­色­:“看来我们不能在一起生活了!”

我微笑不语,只是用手支住了头,露出疲态。她见状便说:“妹妹想必是连日来休息不够,那我不打扰了!”

我勉强支撑着站起了身,命碧玉送她出去,临出门时,我拉住了她的手:“莫姐姐,这碧玉在我跟前有一段时日了,倒也聪明伶俐,府里的事情她也知晓个七七八八,我就不将她一道带走,留在姐姐身边添个人手吧!”

此言一出,莫湘云和碧玉二人均变了脸­色­,碧玉怔怔地开口:“小姐,奴婢……”

我笑道:“碧玉,你可得好好伺候着!”也不管二人究竟愿意不愿意,便转身进了卧房。

果然不出我所料,月底的时候,将军府便修缮完毕,这消息是丁飞举来告诉我的。

那日,我正询问绿竹关于安久的消息,按理说,这日子也该返京了,却为何迟迟不归?我心下不免有些不安。

鸳鸯戏水

丁飞举一步入水云居便被放置在花窗中的红珊瑚所吸引,确实,如此红艳的宝物,实在让人不忍离目。他微微叹道:“这等宝物,你居然随便搁置花窗上!”

“此物乃莫姑娘所赠,放置此处以表谢意!”口中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却觉得宝物虽好,却不是我所喜好的,纵然价值连城于我却如无物。并非我超凡脱俗,实是不喜欢。

“放在这里供众人观赏便当是谢礼了?”丁飞举戏谑道。

我微笑不语,一旁的柳青按捺不住,急急地替我辩解:“才不是呢!我们小姐花了好长时间绣了一幅鸳鸯戏水锦锻被面送给莫姑娘!”

“鸳鸯戏水?”他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些许玩味,“大哥知晓吗?”

我点点头,前日晚上大哥来的时候已然夜深,见我仍挑灯夜战,绣的又是鸳鸯戏水,便不禁拥着我笑道:“婳儿所绣这鸳鸯戏水极为好看,留待我们成亲时候用可好?”

我推开了他:“本来就是为你成亲准备的呀!只不过不知道莫姐姐喜不喜欢我绣的作品。”

他脸­色­略沉了沉:“你所以这么着急,原是为了我与她的婚礼?”

“正是!”我无瑕顾他,边低头绣花边回道。

半晌听不见他说话,随后便觉身旁一阵风掠过,而他熟悉的脚步声便越来越远,留下我一人不明所以。

微微叹了一口气,自那夜过后便一直未曾瞧见大哥人影。

“难怪大哥这几日心情不好!”丁飞举突然出声。

我­干­咳了几声:“你怎么知晓大哥心情不好?”

“你不知道么?与莫湘云成亲原不是他乐意的,他心中苦闷,你却还送上贺礼!”他脸­色­异常平静,只是透露出些许不屑:“别人也就罢了,只是这人是你,叫他如何接受?”

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大哥成亲我送礼,这有何不对?丁大哥此言真是教人费解!”

他淡然一笑:“你要是真不解便好了!偏偏你又是知道的!”那目光竟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你太不了解他了,你道他娶莫湘云心中好受么?他有他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不过这又岂能怪你,怪只怪他将你保护得太好!”

我未答话,只是在心中细细思索他这句话内中的含义,什么叫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什么都不告诉我便是将我保护得好?不禁凄然一笑:“那我又该如何做?”

“将军府已经修茸,你打算何日搬过去?”他皱眉轻问。

“这么快?”我惊呼出声,随即便了然于胸。这里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能不快么?

“没错,甚至连家具也一应俱全!”他的语气只是稍稍加重了些,却足以让我明白内里所有的期待。

“既是如此,那我明白便搬过去好了!”现如今我已是李如婳,皇上也赐还了宅子,如何再能以他妹子的身份居住在这里,更何况,这府上马上就有一位孟夫人了!

“如此甚好!”他见我如此痛快,不禁怔了一怔,微微露出些许歉意:“只是,大哥怕是难以答应!”

“这点你放心!”我轻露笑颜,“我搬回将军府之事大哥早就应承过的,虽说是仓促了些,但我想他不会有异议的!”

他不再说什么,站起了身,仍踱到那花窗前,良久才说道:“看来她是极高兴,所以才出如此重手,只是送礼需投其所好才见情意。正如你那鸳鸯锦虽好,却不是她最想要之物!”我心中微微诧异,这丁飞举不动声­色­,却将一切都似乎掌握于心中,不免有些惊疑:“照丁大哥这么说来,我这定有莫姑娘想要这物了,可否明示?”

他朗声一笑:“想你冰雪聪明,竟猜不出来么?她最想要的东西难道不是这水云居?”

我悚然一惊,心下顿时开朗,是了,那日大哥让下人打扫水云居给我居住时,莫湘云脸上明显露出不快之­色­!想也是如此,那个少女不感春?北地如此难得景致,谁不喜欢?

丁飞举见我已然会意,一言不发笑着走了。他走了许久,我仍陷入沉思。直至柳青轻轻喊了一声“小姐”我才醒过神来。

娘的画卷仍挂在墙壁上,我命柳青借了凳子小心地取了下来。柳青边将画递给我边问道:“小姐真的要搬到将军府吗?你会带着奴婢一起吧?”

我笑着揶谕她:“我是有这个打算啊!只是你舍得铁心吗?”一句话将她呛了半天,竟也不顾起主仆身份,伸手便要打我:“小姐,你取笑奴婢!”

我正­色­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可笑之处?难得你与铁心情意相投,真心相待,便让我做个月老如何?”

柳青一副娇羞模样,欲语还休,轻轻地跺了一跺脚便扭身跑了出去,正巧撞上迎面走进来的绿竹。

“小姐,柳青怎么了?”绿竹被撞得莫名其妙。

我抿嘴一笑:“她呀,想汉子了!”话一出口,便是自己也脸红了起来,这等轻薄之话竟然如此随便就出了口了!

绿竹不以为然的笑笑,一眼却瞅见我手中拿着的画卷,叫了起来:“小姐,三夫人的画怎么拿了下来?”

我白了她一眼:“你还不改口么?”娘亲现在是皇上御赐的一品诰命夫人,再称她为三夫人已是极为不妥,绿竹显是被我的语气吓到,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噤声不语。

我将画小心的卷起,又命绿竹去找来绸布轻轻包裹在外面,拴好,才开口说道:“我们明天便搬去将军府吧!”

“明天就搬吗?”绿竹吃了一惊,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竟会觉得她有种难以言状的高兴。

“是仓促了些,不过总会知道的。”我意有所指,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出来。随手拿了件外衣穿上,我吩咐绿竹说:“我去找大哥,你们几个将该收拾的东西收拾一下吧!”

此时大哥一定不在府上,可是京城中有几处均是他的产业,唯有让铁心带我去找了。

街上似是有谁家娶亲,吹吹打打,热闹非凡。新郎倌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大红官袍,头戴状元帽,面露喜­色­,神采飞扬,我不禁出了神,不期然的,那坐在上面的人竟然幻化成大哥的模样,眉眼间俱是喜­色­。心中微微气苦,脚步不禁加快了起来。

不多时,便随铁心来到一间铺子门前,铺子上挂着“孟记文院官绣”几个镏金大字,一眼便知是大哥的铺子了。以前曾听大哥说过他的生意多与宫廷有关,这官绣想来便是以此得名了。

进了铺子,却没瞧见大哥的人影,一个矮胖的掌柜模样打扮的中年人迎了上来,人未至跟前,已经打了揖:“铁护卫,好久不见了!想必是来找爷的吧?”

铁心微微颔首,向那人道:“我是带小姐来找公子有事相商!”

那人望向我露出吃惊的表情:“这位莫非便是——”

我微笑不语,铺子后面的楼梯板上便传了一阵脚步声,我循声望去,果然是大哥。

回家

他一眼便望到了我,微微皱起了眉:“铁心,怎么带小姐来这儿了?”他的脸上泛着疲态,却遮不住双眼中飞扬的神采。

“仲珩,是谁呀?”又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站在原地的我震了一下,那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不正是莫湘云?

大哥朝身后伸出了手,一只柔弱无骨的手便递了过来,莫湘云在大哥的牵引下缓缓下了楼梯,看到我,才一副惊讶模样:“原来是婳儿妹妹来了!”

大哥点头以示回答,朝铁心道:“你送莫大小姐回府吧!”

莫湘云极不情愿:“仲珩!”只是瞅着大哥凛然不语,便收起了女儿娇态,环佩叮当中已然步出了铺子,铁心也急忙随了出去。

大哥不发一语,径直便上了楼。我只得提起裙脚,向楼上迈去。上了二楼,才发现这当中的摆设与楼下全然不同,俨然一间书房,多了些儒雅之气,少了些商贾味道。

他就站在窗棂边上,沉默得像似一尊雕塑。我缓缓向前,伸出双臂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隔着厚厚的衣裳仍是感觉到他身子一震,仍是僵硬的站立。

“大哥是不喜欢我绣的花么?”我幽幽地说道,不待他回答,复又叹道:“想也难怪,大哥原来自己就开了一间绣坊,岂会看得上我的拙劣之作?”

话刚说完,他便霍然转身,紧紧将我搂在怀里,用低哑的声音怒道:“你明知道不是这样子的!为何还说这些话来伤我?”

“那你叫我如何?”我嘤嘤地低声哭泣,“让我视若无睹吗?若无其事的躲在水云居里么?”我抬起头,梨花带雨的脸仰向他,峥峥地道:“我不能!所以让我明天要搬去将军府!”

“你说什么?”大哥猛地将我放开,向后倒退了一大步,“明日就搬?为何这般着急?”

“将军府已经可以入住,我自然是要搬过去的了!”轻轻拭去泪痕,我的语气十分坚定。

“不行!”他斩钉截铁,似乎没有思考商量的余地,“这些日子不安全,你待在我身边我才会安心!”

我正待反问他有什么不安全的,脑中却猛地灵光一闪,莫非他是指祝无佳之事?只是我已无心顾及其他。

“你真的好残忍!”刚拭去的泪又涌了上来,“你整日里忙着­操­办自己的婚事,却将我绑在一旁看着!”抑制不住的肩轻轻颤抖,“莫湘云宁愿不嫁皇子也要嫁给你,想起来也是极深的情分,你和她,未必不是好事!只是我——”我深吸一口气,微微让自己平静一些,复又道:“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只是我,如何能看着你与她拜堂成亲却无动于衷!所以,让我搬走吧!”

他默然不语,只是看着我,幽深的双眸中含着深深的痛楚,如利刃刺痛了我的心。只是,沉默片刻,他仍是不许。我,几乎是被他强拉着从文院官绣回到孟府的。

我斜靠在软榻上,无力的支撑着头,微闭双眼,想着这连日来的事,不觉昏昏沉沉,已到了晚膳时分。秀荷轻轻地端着托盘自外边进来,柔声道:“小姐,用晚膳了!”

我摆摆手,让她搁置一旁,她急道:“奴婢知道小姐心情不爽,只是莫拿自己的身子出气呀!”我不愿拂了她的意,便懒懒地坐了起来,却仍是觉得无甚胃口。

门前一暗,一人走了进来,定睛一瞧,原来是福妈,秀荷忙求救似的向她行了礼,在她的眼神下飞快地退了出去。

福妈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食物,分毫未动,不禁皱眉道:“小姐身体虚弱,应当好好用餐才是!”

“福妈来这有事吗?”我单刀直入。

她看了看我,却道:“我听闻小姐身子不适,是以前来探望。”

“我哪有什么身子不适?”我露出一丝浅笑,“你是看我被大哥拽回水云居,有些不明所以吧?”

她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公子这些日子­操­心劳累,还望小姐多多体谅才是!”

我微一皱眉:“原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我想早些搬进将军府了,可是大哥不允!”

她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为了这事!”

我点头道:“是啊,我在这里也没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反嫌碍手碍脚!这事,还请福妈替我跟大哥说说,他不是最听福妈您的话了吗?”

她探究似的看了看我,似是在品味我此番话语中究意有几分真假,良久,才舒心一笑:“好的,难得小姐如此体贴公子,倒是公子有些不通情理了,将军府原就是小姐双亲故居,小姐的心思老妪能体会!这事就交由老妪办吧!”

不知道福妈是如何说服大哥的,晚上大哥来的时候竟同意我第二日即可搬进将军府,只是让铁心随我一道。

再次回到将军府,不过半月,却仍着实对这里的改变吃了一惊。虽然仍有陈旧的味道,但是大门已更换一新,上次所见的封板封条已全然没了踪影。门头上赫然“候府”二字,闪光夺目,极为大气,似乎在向世人昭示当今圣上的仁德宽厚与无上权威。而我,则是这候府唯一的主人。思及此,嘴角边不禁牵扯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

“为何不进去?”大哥低沉的噪音在身边响起。

我微微噙了泪:“没什么,只是想看看!谢谢你,大哥!”他没想到我会突然出言谢他,竟有些发愣。

远处一阵轻快的马啼声传来,引得我们侧目而望,近到跟前,才看清楚了,原来是淳王爷,只一人一骑,并未带随从。他自马上一跃而下,径直朝我们走来,我和大哥忙向他行了礼。

淳王说:“如婳姑娘,可喜欢这候府?”

我浅浅一福,谢道:“王爷大恩大德,民女莫齿难忘!难为王爷费心了!”

他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好!我们进到里面说话!”

那日来并未从正门入,是以未到正厅,不知之前是如何模样,只是照那院中之破败程度,这正厅的景象可想而知。现在已是一片新­色­,连条案、八仙桌、太师椅都是崭新的。正厅一侧是厢房,淳王轻轻推开了厢房的门,里面光线不若堂前,稍稍暗了些,原来是一间供休息的偏厅,当中一具红木所制软榻,上面铺垫了纯白的皮毛,为这间偏厅增添了不少的暖气。偏厅有门直通至后院,后院与那日所见无甚差别,唯有满地的落叶已然不见,露出了青石板。后面的几间房屋也已焕然一新。淳王指着当中那间说道:“这间原是你父母的卧房,你就住这间吧!”

完了又朝旁边一指,说:“这间,当年便是你父亲妾室祝双双的居室!”语气不佳。

说来也奇,许是娘亲一直用的是祝双双的名字,我竟然无法对这祝双双生出半丝怨气,当下露出浅浅笑意。

走进当中那间,­干­净,明亮,四周的墙壁被粉刷一新,当日那些破落的画已不见痕迹。柳青与秀荷将我的东西拿了进来,归类摆好。绿竹则拿着娘亲的画卷过来问道:“小姐,三……呃,夫人的画像挂在何处?”

淳王闻言脸­色­一变,急道:“你娘的画像?给我瞧瞧!”声音已不复方才那般潇洒自如,甚至不再自称“本王”。

我不禁为之动容,将娘亲的画像递了过去,他接在手中,有如无价之宝般轻轻托着,慢慢的展开,脸­色­变了又变,悲喜交加。

直至娘亲的尊容尽现,他像是遭受雷击般跌坐在身后的圆凳上,喃喃自语:“萱儿,我又看见你了!”

我与大哥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良久,淳王才攸地起身,似是在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他细细瞅着屋中各处,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房间右侧书案后方的墙上,断然道:“依本王看,就贴在这儿吧!”

大哥闻言过去将画接了过来,王爷似有不舍,终还是将画给了大哥,口中仍道:“须小心些!”

趁着大哥与铁心挂画的空当,我与淳王在院中石凳休息,淳王微笑的盯着我看,也不说话,半晌,才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了石桌上,柔声道:“这无忧乐坊是本王在京城中的一处产业,经营各种丝竹乐器,请了专人打理,现已转至你名下。这是契约,你好生收着!”

我大惊,忙起身推辞:“谢王爷一片盛情!只是如婳平日用度不多,请王爷收回成意!”

他淡淡地摇头,微微现出失望之意:“你就当是完成我的心愿吧!”

见他如此神情,我不好再推却,只好收了起来。

他见我收下契约,便又高兴了起来,絮絮道:“你可知这乐坊为何取名无忧吗?”我摇头不知。他复又道:“萱草,无忧草也!”我心中一动,却已知他用情其深!

他又自腰中取下一物,递了过来,口中说道:“这是王府的令牌,可自由出入。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我们以后可以常走动的!”那语气,哪里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分明是温润和祥的长者!我不再多语,只是默然受了,眼眶中稍稍有了湿意。

“在想什么?”大哥轻轻自后面拥住我。

“没什么,”我吸了吸鼻子,“只是有感于他一介王爷何以对娘亲用情如此之深!”

大哥沉默了片刻,复又道:“世人皆有七情六欲,王爷又如何能免俗!你哭了?”他将我扳过去,脸朝向他。

我摇头,眼泪却已然落下。

“你——”他叹道,“你可是在乎那世人眼中孟夫人的名分?”

我摇头不语。

“如此便好!”他的声音透着凛洌的寒气,“你只须记住,你是我唯一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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