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泉城气势磅礴,金碧辉煌,远远的看去,有如一座雄师盘踞,让人难已自禁的心生敬畏。
我和着另外的几位待选的闺秀,站在紫泉城西门崇秀殿外的广场上,等候太后的传诏,日头热热的斜挂在天上,我的头亦有点晕晕的,为怕进宫后多有不便,早上是不吃东西的,好在为了保持精神,走前喝了一盅参汤。
这次参加待选的大家闺秀共有八位,个个都是打扮得桃红柳绿,姹紫嫣红,大家都在好奇的各自打量着,又或者是在心里暗暗的掂量着。
一位个子高挑,身穿杏黄|色长裙,粉蓝色外袄的女子,轻轻款款的走到我的面前,莞尔一笑,“敢问可是户部侍郎家的五小姐?”
我楞了楞,看她笑眉喜眼的,倒也觉得亲切,“小妹凝霜,家父正是户部侍郎,请问姐姐是如何知晓,”躬身一礼回道,我不觉有点奇怪。
那女子咯咯的笑了起来:“那就没的错了,恩,杨远是我姑表兄,表嫂常跟我说起你,”说着指着我的左脸边又笑道:“表嫂说的真没错,沈家的五小姐实实的是一位美人胚子,就连耳边这一颗痔,都是那么的美!”
我的脸腾的似火烧了起来,心里不觉的恼了,什么样的人,竟然这样的口无遮拦,她犹在笑着,我冷了脸,转身走到一边,却仍能感受到背后的敌意和不屑。
她口中的表嫂是大娘的外甥女,未出嫁时常会过来小住,也算是一位温婉的女子,怎的嫁为人妇后,倒变得长舌起来。
那女子一时觉到了我的不快,惶恐起来,忙来到我的身边,正待说些什么,前面来了一个太监,尖着嗓子传话:“请各位小姐移步偏殿休息,待太后念完早经,再行觐见。”众人道了谢,跟着来到了边上一间偏殿,虽是偏殿,倒也布置得清雅,有宫女们捧出茶来,大家坐了,却是个个的心神不定。
我记得跟娘约好的,看看是时候了,跟小青使了个眼色,小青点了点头,我一笑,捧了茶站到窗下看那株植在盆里的大红色的海棠,现在还不是海棠花开的时候,这盆想是从温房里搬来的,娇娇的开得正艳,香气却并不浓郁。
低了头去嗅,却一失手打翻了茶盏,茶水尽数泼在了我的裙子上,立时一片狼藉,小青惊得叫了起来,忙忙的用绢子来擦,却哪里还能够救得了!
我皱了眉,看着众人幸灾乐祸的笑意,愁道,“这可怎么好?”
那穿杏黄|色裙子的女子走了来,拉着我的裙子看了看,也皱起了眉头,“湿成了这般模样,待会儿,可怎么觐见太后呢!”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她显然是急了,忍不住的埋怨起我来,我见她的神情恳切,不像是装的,心里不免把刚刚怨嗔她的心,减了几分。
她嘟了嘴想了想,“你也别急,我家离这里近,我叫人赶回去拿一套衣服来,应该还来得及。”
忽然,小青在边上一拍手,“哎呀,怎么我就忘了呢,小姐,不用着急了,刚我出门的时候,夫人让我带了一套衣服备着天气冷的,”说着不待我开口,转身跑出了偏殿,一会,捧了一个包袱进来,笑道:“夫人吩咐的时候,我还笑来着,这大太阳的哪里就会冷呢,必是用不上的,没想到这会子,还真的救了急呢。”
那女子也笑了开来,拍了心口,“阿弥陀佛,可算是没事了。”
我扶着小青到了偏房里,换下了身上的衣服,小青冲着我一伸舌头,“小姐,我装得怎么样,没人看得出来吧?”
拧了拧她的脸,我也笑了,“小丫头,就你最猴儿精的。”
小青扭了身子不依道:“我哪里比得过小姐哦,小姐泼翻茶盏的手法,可也不赖呢!”
我假意板了脸,“大胆小青,竟然敢反口说起主子来了,看来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小青却是一点不怕我的,撅了嘴,“罢了,小姐,您是要打呢还是要罚,我都帮您记着,可好?”
嘴上说着,手上却是一点也不闲着的,立时就替我收拾停当,我扑哧一笑,却不再跟她斗口,照了照镜子,想了想,伸手将头上的钗也拔了下来,小青迟疑着,“小姐,这样妥吗?会不会……太素了点?”
我摇了摇头,“我只怕不够素的,”说完,又将早上刚套上的翡翠镯子取下来,只留了那对银镯子在手上。
正红衣
那黄衣女子一见我,就惊呼,“天哪,你……你怎么穿成这样的,这……这也太过寒酸了吧?”
我吟吟笑道,“没有事的,妹妹资质粗陋,想来也不过是给众位姐姐们做个陪衬罢了,衣着光鲜与否,又有何干呢?”
众位女子见我突然的寒酸朴素起来,脸上都露出了惊讶,但随即又都带了笑意,嘴上却假惺惺的寒暄着。
我本不是最美的,但是,想必每个人都希望竞争的人能少一个是一个吧,而内务府早传出话来,这次太后替皇上选秀,八个人里,只留下四个的。
“太后有旨,传各家闺秀觐……见……”殿外,传话的太监尖了嗓子宣旨,几位待选的闺秀一听,顿时紧张起来,忙忙的整衣抿发,唯恐哪里不妥。只有我闲闲的站着,一幅事不关已的样子。
随着太监出了偏殿,太阳已经到了头顶,阳光有点刺眼,我眯着眼睛望了望天空,碧空晴朗,万里无云,今天是个好天气,也是个好日子,而我,也是会如愿的吧。
换了宫女过来领着,依次进了崇秀殿,崇秀殿里处处精雅贵气,玉壁珠帘,无处不透着精致,迎面一座屏风上,苏绣的牡丹开得鲜艳无比,纱质的屏风后隐隐的坐着三位雍容华贵的女子。
转过了屏风,我们在女吏的引领下向上行礼,我缩在最后面,偷眼描向正中坐着的妇人,只见她年纪在四、五十岁之间,相貌依旧端丽,雍容中透着威严,这就是我们大肃朝当今的太后了,传说这位太后年轻时即魄力非凡,行事果断,当今皇上继位时年纪尚幼,由这位太后垂帘听政,朝政在她的手里操持得井井有条,天下臣民无不叹服。
两边陪着的,是皇后,以及宫里位分最高的瑾贵妃。皇后宝相庄严,矜持沉稳,瑾贵妃却是艳丽无双,风情万种,看着站了一屋子的闺阁娇女,眼里含着戏谑的笑。
我们八个人,排成了两排,在女吏叫到名字后,依次的走到前面让太后,皇后以及瑾贵妃观瞧,而留与不留,只在太后和二位娘娘的一念之间。
“江宁织造李德之女,李云儿,年十六……”
站在最前面一位穿红色衣服的女子款款上前,跪拜行礼。
“抬起头来,”一边的女吏面无表情的吩咐着。
那个叫李云儿的缓缓抬头,眼睛却无论如何不敢向上看,紧张得身子直抖。我在后面看着,心里忍不住的怜惜,都是花儿般娇嫩的女孩儿,无端的却来这里受这般的罪。
太后含笑端详着,殿里静静的没一丝儿声响,大家都在屏声息气的等着太后开口,这时,却突然的见一边的瑾贵妃咯咯的娇笑起来,转头向着皇后道:“姐姐,若是你在民间,她身上的衣服色,该是你才穿的吧?”
话刚说完,大家全都一惊,仔细再看,李云儿身上的衣服是正红色的雪纺缎,这种颜色,向来是身为正妻的女子方能穿得。
今日大家进宫觐选,若是选中做了皇上的妃子,说到底也不过是皇帝的妾而已,纵使皇帝的正妻因身份的尊贵换穿了明黄|色,又有谁敢犯这个忌!
李云儿吓得冷汗淋淋,连连的嗑头求饶:“民女该死,民女该死,求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饶命啊……”
皇后并不言语,只抿了嘴微笑着,瑾贵妃叹息着,“好孩子,可惜了,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呢?”
“她也不是故意的吧,”皇后缓缓的开了口,却是为李云儿开脱的,“闺阁里的女孩儿家,又哪里知道这些,母后,您说呢?”
瑾贵妃看着皇后,要笑不笑的:“姐姐,你可真是个好心肠!”
“罢了,”太后终于开口,“今儿个替皇帝选妃,本是个喜事,皇后不计较,也就算了,”说完对着李云儿摆了摆手,有宫女过来领了她出去。
看着李云儿发白的脸,我深替她松了口气,心里赞叹,皇后实在是大度,母仪天下者,也只能是她这样的女子!
江苏盐运史陈年生之女,陈清莲,年十五……
两广都督夏文胜之女,夏燕儿,年十七……
……
随着女吏念出的名字,我身边的女子一个个的上前行礼,再一个个的被宫女领出去,殿里最后只剩下了我和另外俩个女子,那穿着黄裙的女子冲着我嫣然一笑,眼神里尽是真诚的鼓励。
诫
我冲她微笑了点头,心里叹着,你又怎么知道我的心思呢!
正俭眉而立,等着在叫到自己的名字时到太后她们的面前行个礼了事。却听太后“咦”了一声,说道:“那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装扮的那么的素啊!”
我心里砰然一惊,太后问的,是我吧?
果然,女吏轻声回禀道:“禀太后,那是户部侍郎沈正远之女,沈凝霜,年十六……”
我站在后面凝然不动,心里懊悔万分,暗恨自己失策,原本想着自己满身寒素,必是不起眼的,没想到,在满眼的簪环翠绕里,我这一身的寒朴却是更加的惹了眼。
太后的声音亲切慈祥:“孩子,过来,给哀家瞧瞧。”
我只得走向前去,来到太后面前款款拜倒:“民女沈凝霜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千岁,”又转头给皇后以及瑾贵妃行了礼。
“行了,别跪着了,怪累的。”太后看似心情很好。
谢了恩,我起身垂头站立,心里亦紧张起来。
瑾贵妃过来拉了我的手,口里叫道:“哎哟,这沈侍郎家就穷成了这个样子,怎么这身上连个好点的妆饰都没有的?”
我一身的月白色裙子,上面连个点缀的绣花都没有,微带点粉绿的半旧外袄,亦是普通的料子,头上的簪子被我拿下了,只剩了那一朵芙蓉孤零零的立在发边,若不是怕太过素了犯忌,连这朵花我亦是要拿下的,腕上一对银镯子,虽是闪亮,亦终究是无光的。
太后却说:“你知道什么啊,这倒也不是穷,由此可见,那沈侍郎必是清廉的,皇后,你说呢?”
皇后笑着点头道:“母后所言极是,我大肃朝有这样清廉的官员,实在是天下之福。”
瑾贵妃见她们都这样说,也只有跟着笑道:“臣妾愚昧,到底还是太后见识高。”
太后招手叫我近了跟前,细细的端详着我的相貌,半晌点头道:“好个娟秀的孩子,果然是好,只是沈侍郎如此清苦,好孩子,委屈了你了!”
我的心里哭笑不得,却又无从辨起,见太后怜悯,我唯有恭谨谢恩。心里却是悚然而惊,待选的千金里,唯有我被如此关注,只怕是凶多吉少。
太后抬头见了另外垂头站着的两位女子,冲着她们吩咐道:“得了,就剩这几个了,也别再拘着礼了,都过来吧。”
身穿杏黄裙的女子听了,立刻笑颜顿开,伸手就拉了另外那位女子的手,几步来到跟前,大大方方的落身下拜,“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瑾贵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太后呵呵笑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你瞧瞧这一大串叫的,头都晕了。”又拉了她们的手细细的看,边看边笑着对皇后和瑾贵妃说:“我看今儿个的女孩子们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皇后啊,可把你们都给比下去了呢。”
皇后忙站起身,恭谨的答道:“臣媳资质平凡,都是侍侯皇上的,只要皇上高兴就好,臣媳又哪里敢比这个呢。”
太后眼光深邃,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只是说笑罢了,皇后又何必认真,这样最好,后宫安宁和气,才是皇上和天下的福气。”
皇后和瑾贵妃点头称是,我在一边听着亦是冷汗涟涟,都说后宫里争宠夺爱,十分残酷,娘也说了,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想必太后当年亦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吧。所以,才有刚刚的告诫。
相惜
穿杏黄|色裙的原来是江州刺史赵敬良的女儿赵紫芫,今年也是十六岁,太后见她性情爽直,活泼,大是喜欢,当时的就下了懿旨,留了她。
看着她脸上含羞带怯的笑,我心里惋惜,傻妮子,但愿你日后平安顺意。
正发着呆,太后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我心里顿时砰砰直跳,太后却又把目光转了过去,对了女吏吩咐道,“行了,带她们下去吧。”
行礼跪安,出了崇秀殿,我暂时松了口气,太阳更是烘热了,天已经是正午,偏殿内,等候结果的各家闺秀都是心绪不宁,除了我,和赵紫芫。
赵紫芫自然是高兴的,脸上羞羞的笑,虽然还未有册封名份,但身份已是尊贵起来,专门的来了两位宫女侍侯着,大家既羡且妒,心里纵然不忿又哪里敢说,全都上前恭喜行礼。
我亦上前诚心道贺,赵紫芫却拉了我的手不让,“姐姐,快别这样,之前小妹言语唐突,还未向姐姐赔不是呢!”
顿了顿又道:“刚刚太后对姐姐青睐有加,如今尚有三个名额未定,姐姐又焉知无份,只怕啊……”说着掩嘴一笑,轻声在我耳边说:“只怕到时姐姐在我之上呢。”
我一惊,立刻朝四下了看了,好在别人没有在意,赶紧拉她到一边,正了神色道:“姐姐,这话也是浑说的,要是被人听了去,该怎么好?”
看着她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心里深深的叹息,她在家里该是被万分呵护的罢,世上的苦处必是从来都没有尝过的,又如果能知道,深宫之内,顷刻之间,风云万变,这样想着,不由的怜惜起来,忍不住的告诫她:“姐姐如今身份已非往日,言谈举止再难比在家中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了。”
听我这样说,赵紫芫的脸色一变,被我拉着的手上亦是微微的出了汗,她亦是个极聪明的女子,这时,仔细的打量起我身上的衣着,半晌,微微的点头,“姐姐,我知道你的心了!”
看着她凝重的脸,我心有不忍,于是语气轻松的说,“姐姐,你如今已经是贵人了,怎么还叫我姐姐呢,这叫凝霜如何敢当?”
笑着就躬身一礼:“折杀妹妹了!”
赵紫芫忙拉了我的手:“什么贵人不贵人的,管他怎么样,我只当你是我的姐姐的。”
正说笑着,那边却是砰的一声,李云儿由椅子上一头栽倒,立时宫女太监的忙成一团,我和赵紫芫忙忙的过去看,只见她额头上冷汗淋涟,脸色发白,想来是早饭没吃,刚刚又被惊吓,终于,撑不下去了。
我楞楞的看着,心里叹息,何必……
正乱着,太监出来宣太后懿旨,待选之人只留了三个,分别是,江苏盐运史陈年生之女,陈清莲,江州刺史赵敬良之女,赵紫芫,以及徽城知府江浩之女,江敏。
我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立时云淡风轻起来,小青过来冲着我直挤眼,悄声道:“小姐,这下可好了,夫人可就放了心了,”我心中喜悦,伸手在她的头上一敲,嗔道:“你乐什么。”
偏殿里众人却是喜忧参半,有人急急的抓着宣旨的太监问:“不是说要留四个吗?这怎么才三个的啊?”
“是不是你没听清楚啊?快再想想……”
那太监却是翻了眼睛,满脸不屑的,“咱家是听清了的,为什么只留了三个,咱家也不知道,你若是实在要问,就去问太后吧。”说完拂袖而去。
跟赵紫芫道了别,我扶了小青的手往外走,小青看着我身上的装束,担忧的说:“小姐,要不要把衣服再换回来,这样回去了,老爷怕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我淡淡一笑,“不怕的,再说,那衣服可还怎么穿呢?”
想着父亲怕是很快就会知道我落选的消息,活动了许久却落了一场空,必定是要大发雷霆的吧,伸手一拉袖子,心里快意连连。
你越是想要的东西,我就偏不让你如了意。
马车很快的回到了家门口,小青掀起帘子,扶我下了车,我抬头看去,门口冷冷清清,只有俩个家丁守在门口,见我回来,上前行了一礼,却是不开中门的,只让我从偏门进了去。
小青气白了脸,这和早上送行的差距也太大了,正想着要说几句,我伸手拦住了她,我知道,这不能怪他们的。
父亲必定是知道了我落选了,否则,就凭这几个家丁,又怎么敢。
懿旨
大厅里一片寂静,父亲冷着脸坐着,大娘见了我,冷冷的瞟了一眼,就转过了头去,只有二姐迎了上来,却是满脸讥讽的笑,“我就说了,若是你不能给咱们沈家带来荣耀,还是不要进宫的好,如今,果然被我说中了吧。”
我不理她,只看向娘,娘却是一脸的宽慰,冲我点了点头,小青帮我解下了披风,刹时,大厅里所有人的眼光全都投向我的身上。
大娘尖叫一声,“你……你……怎么你成了这个样子?”
父亲腾的站起,几步跨到我的面前,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脸上的暴怒使得他额上的青筋都直似要暴了出来,“你……你就是穿成了这个样子去见太后的么?难怪……否则以你的相貌,又怎么会……”
话说不完,“啪”的甩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
“凝儿,”娘惊叫一声,立时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我。
我眼神冰冷,毫不畏惧的看着眼前这个暴怒男人,心里冷笑连连,从今后,我再不当你是我的父亲。
父亲被我盯得暴跳如雷,扬起手,又要往我的身上落下。
娘紧紧的护着我,哭着向着父亲哀哀乞求:“老爷,不能打了,凝儿是你的女儿啊,老爷,我求你了……”
“贱人……”父亲抬起一脚将娘踹倒在地,指着娘气狠狠的吼着,“都是你教的好女儿。”
转头又见小青站在一边吓得发抖,满肚子的气,全部发到了她的身上,“好你个奴才,怕是就是你的主意罢,来人哪,将这个贱奴才拉出去打。”
小青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忙抱住我的腿,口中叫道“小姐救我,小姐救我啊………”又向着父亲连连磕头,“老爷饶命啊,老爷,您饶了小青吧……”
我心里惊怒到了极点,原本只想到他必定会震怒失望,可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迁怒到边人身上,一手扶起娘,一手拉起小青,我傲然道:“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要打,就打我吧………”
父亲气得浑身发颤,指着我,“你……你……”
正乱着,却见外面飞跑来一个家丁,老远就气喘嘘嘘的喊着:“老爷……老爷……快……快……宫里来人了……快……宫里……宫里……来……来人了……”
大家全都一惊,楞楞的不知道为了什么,父亲缓过神来,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忙忙的出门迎接,只见门口人影一闪,一个太监领着四个宫女走了进来。
父亲见了有点摸不着头脑,却见那太监向着父亲一拱手,“沈侍郎,大喜了。”父亲一楞,正要问,那太监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黄绢,口中拉长了声音喊道:“户部侍郎沈正远,沈正远之女沈凝霜,接……旨。”
话音一落,满屋子里的人呼拉拉的跪了一地,我和父亲跪在前面,口里喊着:“民女沈凝霜接旨,”心里一股不祥的预感腾的升起。
“太后懿旨:户部侍郎沈正远之女沈凝霜,性情恭顺,温和娴淑,当选入内庭,陪伴君侧,今封正六品贵人,赐号‘娴’,三日后,入宫………”
我的头嗡嗡的响,下面又念了些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见,父亲打的那个耳光犹在火辣辣的疼,而手脚冰冷一片,眼神看过,处处失了颜色,只觉得天地之间已是变了摸样,顷刻间,我的命运被整个的改变。
身子慢慢的软了下去,娘在身后见我不对,赶紧的偷偷伸手托住我,我索性将整个身子都依偎在了娘的身上,也只有娘,是我可以放心依靠的了。
那太监读完了旨,满脸笑着向我行礼,“恭喜娴贵人,奴才王山,以后还请娴贵人多照应了。”
父亲接话笑道:“王公公客气了,今后小女在宫里,有不懂礼的地方,还要劳烦公公多指点。”说着,忙令人包了赏谢的银子来,王山假意推迟了几番,接了,说了几句贡贺的话,去了。
娘扶着我站了起来,见我脸色不好,丫鬟婢女们赶紧的把我扶到椅子上坐下,父亲一改先前暴怒的神情,领着一屋子人齐刷刷的跪在了我的面前,语气恭敬:“臣沈正远全家参见娴贵人。”
我楞楞的坐着,这才真切的感受到,我此时已经是皇家的人,从现在起,往日的云淡风轻,再与我无缘了。
难离
门外不知何时响起了鞭炮声,噼里啪啦的阵阵喜气,铺天盖地的弥漫开去,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满足和荣耀。
我却一直的冷眼看着,心里哀凉绝伤,为我前面未卜的路。
父亲以及满屋子的人依然跪着,大概是想起了刚才给我的那一耳光,父亲的脸上满是惶恐,我不说话,他们亦不敢起来,看着这一切,我心里不觉冷笑连连,也罢,既是逃不了的命运,我也不再逃,既然亲人间的温情只是建立在权力荣华的基础上,那么,我就不再奢求。
娘亦是跪着的,看着她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我的心抽紧了疼,忙起身,绕过父亲,到娘的跟前,伸手扶起她,娘却是惶恐的,“妾身不敢有劳娴贵人。”
我硬拉了娘坐下,转头去看依旧跪着的满屋子人,琚傲的一摆手,“起来吧,”心里一个念头闪过,既然在这个家里,我的身份已是万分尊贵,或许,我可以利用了为娘做点什么,娘,既然以后我不能在您的身边陪护着您,那么,我一定要把您安置好了再走,今后,绝对再没有人能够欺负您………
那四个宫女是留下来伺候我的,其中一个,是专门教我宫中礼仪的姑姑,随她们来的,是太后厚重的赏赐。
教我礼仪的姑姑叫莲姑,在宫女里地位比较高,小青扶着我刚进抱水轩,她就领了另外三个宫女过来给我行礼,我帮拉起她,并且还了一礼,她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样礼遇她,有点受宠若惊,不觉的惶恐起来。
我却是一笑,对她更加的客气,我知道,今后在宫里,我即使贵为皇帝的嫔妃,很多时候,也得要奴才们的相护才可以平安的度过今后宫中漫长的生涯
傍晚时分,来了一队侍卫,把我住的抱水轩整个隔了开来,即使是娘,亦不再能够随意进来,透过窗前挂着的水晶珠帘,我怔怔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是无尽的茫然,尚未进宫就已经是如此的样子,若是进了宫,又该是如何呢?耳边响起娘的话:‘若是进了宫,怕是此生不得相见了罢!’
那皇宫,只是一个金雕玉砌的笼子罢了,而我,是一只即将被锁进去的金丝鸟,往后的日子,只能仰望着头顶上那一小片天空,过着荣华却又死寂的日子,一直到死,如此而已了。
莲姑带着一个宫女捧了一套金丝织锦的礼服过来,神情恭谨:“小主,这是小主进宫那天要穿的礼服,请小主先试穿了,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奴婢们好送去尚衣监改过。”
抚着礼服上细滑的料子,小青惊叹着:“哇,好美啊,小姐,您穿了一定漂亮,快,快穿上试试看。”
“有劳姑姑了,”我对着莲姑莞尔一笑,那金丝织锦的衣服,华丽绚烂,在我的眼里,却是锁我进笼子的枷锁。
莲姑帮我穿上,又前后的仔细看着,半晌,感叹着,“小主,这件衣服就像是按着您的身子剪裁的呢,太合身了。”
早有宫女拿了镜子来照,镜子里,一个清雅秀丽的女子身着浅粉色的宫服,金线绣就的芙蓉花衬着妖娆的身姿,整个人贵气而又妩媚,只是,那张脸苍白了些。
小青静静的站在边上看着,突然的眼泪就下来了,却不敢哭出声,忙用手捂住了嘴,肩膀一抖一抖的颤个不停。
莲姑抬头看见,不觉的惊讶,我脱下身上的礼服,挥手叫她们退了下去,小青犹在哭,我走过去,抱了她在怀里,我是知道她的,从小我们就在一起,虽说是主仆,但在我的心里,她就跟我的妹妹一样,这一次,她必定是不舍得我进宫的。
“小青,我进宫后,我娘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帮我好好照顾她!”
小青的眼睛陡的睁大了,惊楞的挣脱我,“怎么,小姐,小姐,您……您不带小青进宫去的吗?”
我含笑摇了摇头,眼泪却掉了下来,“不了,小青,我一个人进宫就够了,怎么能把你也带去那不得见人的地方,”拉了她坐下,“等你再大点,我叫娘找个好人家,把你嫁了,再怎么的,也得保你一世快活安乐。”
小青却扑通一下跪在了我的面前,“小姐,那怎么行,您一个人在宫里,身边连一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可怎么活?”
说着一把拉着我的袖子:“小青一辈子也不要嫁什么人,只求能跟小姐在一起,以后,不管怎么样,小姐身边还有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小姐………”
我狠了心一推,硬了肠子冷着脸说“就这样定了,宫里规矩多,你去了粗手笨脚的,只会让我被人笑话。”
说完转身就走,只剩小青依旧的跪在地上哭着。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平妻
第二天一早,我命人去请父亲,头天晚上我想了一夜,我进了宫后,依着我的身份,应该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娘,但是,我却不再满足了,从今后,我不希望我的娘再低人一等。
父亲隔了珠帘跪着,声音恭敬里又带着不安,想必,是还没有忘记昨天给我的那一耳光吧,看着帘子外面跪着的这个男人,我的心里冷笑连连,他教会了我,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父亲,”我的声音平静温和,这是我懂事以来第一次叫他,不管怎么样,为了娘今后的日子,也不愿在莲姑她们的面前暴露自家的不和,在场面上我都不能让他太难堪,“你起来坐吧,我今天请你来,是有点事想跟您商量呢。”
父亲大概是从来没见我这样跟他说话过,惶恐起来,“臣不敢,娴贵人请吩咐。”
莲姑过去扶了他在凳上坐了,我找了借口将莲姑她们支了出去,起身走到帘子的外面,父亲的神情依旧的不自然,见我出来,忙又站了起来。
“父亲,您说过,凝儿要想法光耀沈家的门楣?”我陪着他站着,言语淡淡。
父亲脸上密密的浮了一层汗,“是,是臣愚笨,难以明了娴贵人的冰雪聪明,冒犯了娴贵人,”说着又跪了下来。
我亦不叫他起来,任由他跪着,口中依旧淡淡的,“可是,凝儿有一点不明白,若是凝儿进了宫,宫里人知道凝儿的娘只是个侍妾,身份如此卑微,想必即使皇上再恩宠,怕是也不会有太大的封赐的吧?”
宫中最看重的就是这个,若是嫔妃的身份低微,纵是皇上宠爱,亦是无法给于太高的位分,若女儿在宫里位分不高,那么,也就无法谈及光耀门楣了。
父亲见我这样说,或许是以为我是真心的为他的荣华所想,脸上不觉的露出了笑意,“请娴贵人放心,臣早想到了,对外只说您是臣的正妻所生。”
“正妻?”我心里渐渐的火起,脸上却依旧的笑着问,“恩,您的正妻是叫孔月仪吗?”
父亲的脸一僵,鄂然抬头看我,“这,这,这……”
我冷笑:“怎么呢?父亲大人?”
父亲目光闪烁,口中喃喃,满脸的为难。
我不禁怒极,“我只有一个娘,我的娘叫孔月仪!”
看着我的怒气,父亲为难道:“可若是现在无端端的休了你大娘,你大娘必然吵闹不休,这样,传出去………。”
闭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大娘那张冷漠的脸又在眼前浮现,唉,她,也不过是一个不得丈夫宠爱的可怜女子罢了。
“那就让她跟我娘一起,做平妻吧,她若是个明白的,就该安安静静的!”说完,我拂袖进了内厅,不再多看他一眼。
父亲呆了半晌,叹了口气,去了,而我,却滴下泪来,原来,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要靠强势的手段,才能得来。
第二天一早,女眷们进来请安时,娘就已经和大娘一样,身上穿了正红色的宫装,正红色,只有正室才可以穿的正红色,映着娘的脸庞,亦是多了几分水色,想到那天在崇秀殿,李云儿因了这身正红色,畹隳鸪纱蠡觯我的心里不由的酸楚起来,娘的脸上却是淡淡的,并无多少欢喜,眼角犹带着泪痕,我知道,她仍在为我明日的进宫难已释怀?br> 大娘的眼睛亦是红红的,像是哭过,我知道她的心里必是不忿的,只是,她又哪里敢说什么,我,并没有动摇她的地位不是吗?
入宫
承乾六年农历三月二十日,我奉太后懿旨入宫,从家里至宫里的一段路,皆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人人拥挤着要看我这个尚未进宫就被太后额外青睐的贵人,空气里到处弥漫着鞭炮的烟硝味,纵使坐在銮轿里,我亦被呛得咳嗽连连。
小青在轿外听见了,忙在帘外问:“小姐,您怎么了。”
小青终究如愿的跟我进宫了,她在我的房里整整的跪了一日,水米不进的,我到底没忍住,抱着她哭了一场,答应了她。
揭开帘子的一角,正对上小青关切的眼光,我笑笑让她放心,抬眼看去,道上围观的人群,满脸的无不是羡慕以及嫉妒,我心里苦笑,这世人只见我今日的荣光,却哪里想得到深宫里的寂寥。而我,正一步步的在人们羡慕的眼神里,走向那不知道是福还是祸的未来!
銮轿从西门进了紫泉城,依旧是崇秀殿的门口,我扶着小青的手下了轿,在太监的引领下,进了崇秀殿里候着。
刚刚进了殿,眼睛尚未适应里面的光线,一个浅紫色的影子就‘忽’的扑过来,我吓了一跳,闭了闭眼,这才看清,面前站着的,竟然是赵紫芫。
只见她咯咯的拍手娇笑着:“我就说了,姐姐的姿容才情,都是最好的,万没有落选的礼儿,可不就让我猜中了。”
说完就弯身行礼,“从六品常在赵紫芫给娴贵人请安。”神情真诚恭敬。
我暗恨自己这几天只顾着伤心,却没想着打听另外三位入选女子的消息,幸好眼前这位比我的位分低,否则就该是我失礼了,忙扶起她,口中直叫不敢当,细细的看着她的脸,却是粉面含春,星眼发亮,想来,她的心里还是兴奋的,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却不愿再扫她的兴,“赵妹妹今日可是美艳动人的很呢,”我掩了嘴轻笑,“好一个小仙女儿下凡呀!”
赵紫芫却是红了脸,轻啐了我一口,嘟了嘴,扭了身子道:“姐姐真是的,听闻姐姐素来都是稳重的,怎么今日倒拿妹妹开起心来了。”
我笑了扶着她的肩膀,连声的道着歉,看看这殿里除了服侍的宫女太监就我们俩个,不由的奇怪,“怎么,另两位还没到吗?”
赵紫芫撇了嘴道,“是啊,敢情就咱俩急吼吼的,这么早就到了。”
我颦眉不解,“这进宫的时辰,不是内务府拟订好的吗?”
赵紫芫听我这样一说,也纳闷起来,“是啊,那是怎么回事?”
我想了想,冲了她悄悄的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口,静观其变,她看了看我的脸色,点了点头,再不说什么了,只是陪着我坐了,静静的喝着茶。
稍待,就有一名太监进来传太后旨意,我入住静延宫的浅梨殿,赵紫芫入住祥芙宫的清音轩,另外,太后有旨,让我们今天先去歇息着,待明日再去给太后以及皇后请安。”
我们磕头谢了恩,过来两帮太监和宫女,领了往内宫走去,赵紫芫和我对看一眼,却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微笑了示意。
小青扶着我随着太监宫女们往里走着,进了随德门,转过了御道,再随着一条宽宽的巷子拐了三个弯,四边逐渐的幽深起来,我默默的走着,眼角却在四处的观看,紫泉城的后宫辉煌大气,飞檐翘壁中,掩映着片片花红柳绿,金雕玉啄中又处处透了威严,令人不觉禁的心生畏惧。
我心里叹息,这,就是我今后要生活的地方了。
正走得脚酸,太监过来躬身回禀:“禀告小主,到了。”
我停住脚,眼前一处宫殿静静鼎立,当头匾上三个朱漆大字‘静延宫’赫然在目,门口一群宫女,太监排了两排,全都低了头跪在我的面前。
我却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了想,叫过莲姑来,“这静延宫可有主位?又或者,比我位分高的主子?”
莲姑恭谨的回我:“小主,这静延宫如今尚未有主位娘娘,只有一位同样是正六品的贵人,以及一位正七品的答应住着。”
我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刚刚进宫,我尚未适应,也尚未准备好,若此时就有一位位分在我之上的妃嫔站在我的面前,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呢!
浅梨殿
进了我住的浅梨殿,在主位上刚刚坐下,满屋子的太监宫女们就呼呼拉拉的全都跪了下来,口中呼到:“给小主请安。”
领头的太监跪着向前挪了一步:“奴才杨阿亮,是这里的太监领事,给小主请安了。”说着又磕下头去。
另一边的宫女里,出来一个清眉亮眼的,“奴婢蒋秀,是这里的宫女领事,给小主请安了。”
我细细的看着他们,却不说话,实际上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些天以来发生的这些事,早将我的脑子变成了糨糊一般,眼下,我只盼着,这一切快快结束,而我,可以好好的休息,好好的定神。
可事实上,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从今后,想好好的休息,静心静神,只怕是难了。
我的沉默不语,看在那些太监宫女的眼里,却成了威严,他们惶恐着,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小青见我发楞,忙轻推我一下,在我耳边提醒着,我方回过神来,再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只觉得同病相怜起来,都是离了家别了父母的人,在这个地方与人为奴的日子又如何能够好受得了。
心下刹时软了起来,忙说了声‘赏’,小青和莲姑一起,忙将我早已经准备好的赏银拿了出来,分给了眼前的每个人。
太监宫女们欣喜的谢着恩,我只笑了不语,小青见我面露倦乏,赶紧将众人屏退了,服侍着我换下金丝织锦的粉红色礼服,只穿了身淡黄|色的家居袍子,扶着我上床去睡,我看着屋角窗前那张卧塌,摇了摇头,径直到卧塌上歪着,满屋子的人只留了小青,清静了不少,这才感觉好了点。
屋子里不知何时点上了安息香,头脑渐渐的昏沉起来,迷迷糊糊之间,又看到了娘的泪眼,昨天晚上,我跟莲姑商量了要接娘进抱水轩陪着我睡,莲姑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我知道宫中的规矩严,我既然已经成了妃嫔,即使没有进宫,也是要守规矩的,莲姑能够让娘进来陪我,实是违了常例。
她在宫中这么多年,必定是知道进宫后,要与家人相见,实在是难了吧。
娘拥了我在怀里,眼泪滂沱,她说:“早知道会弄巧成拙,还不如当初不要动那心思。”
她说:“成为正室并不稀罕,她只想女儿在身边,平平安安的。”
她说,“进了宫后,凡事必得多长心眼,遇事多想少说话。”
她说:“进宫后,凡事低调了,万不要招摇,她的经历就是镜子。”
她说…………
她说…………
“娘………”我叫了出声,腾的坐起,满头满脸的汗,泪水成串儿的往下流。
小青正在边上守着,见我这样,吓了一大跳,忙一把抱了我在怀里,“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小姐,您怎么了?”
屋外的人也听见了。帘子一掀,那位叫蒋秀的宫女领事忙忙的走进来,“小主怎么了?小主,您怎么了?”
我只是楞楞的,说不出话来,蒋秀忙吩咐宫女端了热水来,用巾帕在热水里绞了,细细的为我擦着脸上的汗,口里说道:“小主是梦迷了吗?刚刚到了生地方,不习惯是有的,住几日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让小青帮我把头发梳拢好,就起来到外面屋檐下坐着,这时我才发现,我住的浅梨殿其实是一个两进两出的院子,虽然是一个偏殿,但亦是清静精雅,处处精致,前面的院子里简简单单,只迎头几棵梨树,正繁茂的挂了许多的花骨朵,花尚未开,却有花香溢出了,风儿一吹,那清清淡淡的香气迎面扑来,令人不觉的精神一振,边角上两株海棠,亦是快要开了,一朵朵的花苞已经咧了嘴,而后院里,则精致非凡,迎着窗的是一处小假山,惟妙惟肖,虽小却有巍峨之姿,山顶上一流水瀑随石而下,遇到山石的棱角处,不由的激起水花片片,假山下的池子里,几尾金色鲤鱼正悠闲自在。
假山最里面依旧的两株梨树,边上挨着的一排开着金色小花的,我却不认得,右边有一个花架,我细瞧了却是紫藤,心里喜欢起来,那是我最喜欢的花了。
再细看,才发现,在院子的拐角上,紫藤花架后面,竟然还藏着一个小门儿,只是,不知道通往哪里。
位分
叫了一个宫女来问,却原来后面是服侍我的宫女和太监们住的屋子,我这才想起,不觉的一笑,那宫女看着我的脸,却发起呆来。
小青见了有点发怒,上前一推她,“你大胆,怎么就这样盯着小主的脸看,好无礼!”那宫女一惊,扑通的就跪了下来,咚咚的连着磕头,我倒吓了一跳,慢止住她,却又不禁好奇,问她:“你盯着我看什么?”
那宫女惶恐万分:“奴婢……奴婢……只是看小主笑,真……真好看……比……比宫里哪一位娘娘都好看……”
我扭了头,心里直想着,必是讨好我的话罢。
却又听她接着说:“难怪太后直接的就封了小主为贵人,这次四个小主,就小主您的位分最高呢!”
我心中一凛,“什么,就我的位分最高?”
那宫女口中喃喃,不明白我脸上的表情是喜还是怒,我心内却已经是万马奔腾起来,古往今来,深宫里的女子,都免不了争宠,如今我的位分最高?那不就是说明,我是最受青睐的那个,以后,我必定成为众人攻击的对象。
蒋秀正巧走了过来,见那宫女跪着,泪珠儿堪堪的挂在了睫毛上,忙过来给我跪下:“小主,这奴才是做错了什么了?告诉奴婢,奴婢必定好好的责罚她。”
那宫女的脸儿刷的白了,眼泪一下子流下来,磕着头求道:“奴婢该死,小主饶命啊。”
我心里好笑起来,又有谁要她的命来,看着她尚稚嫩的脸,心里不舍,我是个妃嫔,对这深宫尚且千怕万怕,更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奴婢,这宫里任何一个稍有位份的人,都能要了她的命罢!
摆了摆手,“罢了,也没什么,我只是问她的事。”
但着那宫女问:“你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
那宫女惊魂未定,眨巴着泪眼回禀:“禀小主,奴婢叫桂花儿,今年十三岁!”
“才十三?还是个孩子呢,”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样子,我心里怜惜,“唉,起来吧!”
桂花儿不由的感激,扑通的磕了个头,这才怯怯的站起来,我转头看向蒋秀,“刚刚瞧你走的急急的,是有什么事吗?”
蒋秀忙回禀,“回小主,刚刚宫里的各处娘娘小主们都送了贺礼来,我见小主精神儿不好,就自作主替小主谢了,并回了礼去,特来回禀小主。”
我点头,不由的细打量起她来,二十来岁的样子,肤色白润,眼睛大而有神,满脸的精干,一看就是个干净利落的人。
“你做的很好,多谢你替我想着,”抬手拔下一根黄金镶玉的簪子递给她,她却慌的直往后退,扑的跪下道,“伺候小主是奴婢份内的事,万不敢受小主的赏赐。”
我起身拉了她起来,将那簪子亲手Сhā在她的发鬓上,微笑了说:“看你说的,虽然说我今儿是你的主子,可你的年纪比我大,若不是在这宫里,我倒是该叫你声姐姐呢。”
蒋秀惊鄂的看着我,她再想不到我会对她如此礼遇,脸上神色微动,半晌,却又归于平静,只跪了谢恩,口里虽然是万分感激的,可那口气,却仍然是淡淡的,这一点,大出了我的意料,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心里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实在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今后,若能与我为用倒还罢了,若是心不在我的身上呢,这样一想,心里不禁冒起了一阵寒意。
小青见我精神儿好,过来回禀,莲姑及另外的三位宫女已经去了。
我一楞,这才想起,宫里规矩,妃嫔进宫后,即会重新安排了人服侍,先前派去服侍的人都得撤了的,只是,虽然只短短的两天,我的心里竟然会有点不舍,放眼宫里,除了小青是和我亲的,也就只有她们熟悉点了。
转头看着小青,心里庆幸在这寂寂深宫,有她肯陪了我来。
我自己弄了张后宫的妃嫔位分例表,哈哈.我这篇小说是架空篇,因此,请大家不要用历史上的来对比,此位分例表,只针对我的小说《落尽梨花春又了》
昭阳正宫:皇后
正一品:皇贵妃
从一品:贵妃
正二品:夫人
从二品:妃
正三品:昭仪
从三品:婕妤
正四品:贵嫔
从四品:嫔
正五品:容华
从五品:小仪
正六品:贵人
从六品:常在
正七品:才人
从七品:答应
正八品:美人
从八品:采女.更衣
客访
渐渐的到了傍晚时分,天边一抹红霞衬得整个天空火一般的红,金灿灿的余辉照在皇宫的琉璃瓦上,晕晕的好似镶了道金边,静延宫的屋顶上,两只无忧五虑的鸟儿不停的跳来跳去,突然,不知道为了什么,打起架来。
我坐在内厅的椅子上喝着茶,心里却是别扭的紧,这一大屋子的人在边上盯着自己,咳嗽一声都会有人紧张,尚未适应的我,浑身的不自在。
脸上却不动声色的,只是仔细的打量着自己住的屋子,浅梨殿在静延宫的偏东边,进了静延宫,右边一拐的位置,四面都是绿树腾阴,翠竹环绕,屋子施工奇巧,里面的摆设也是精巧细致,花梨木的家具暗而发亮,地上的红毯踩在脚下软软的没有实在感,四面的墙上,几幅幽雅的山水挂着,小而高的花架上,几盆时下新颖的花草衬着屋子里春意浓浓,窗前的帘子是一种不知名的珠子穿成,随着风儿吹过,格啷啷的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我捧着茶盏正看着发呆,刚刚的那个宫女桂花儿进来禀报:“小主,丽贵人和瑛答应来看您了!”
我不由困惑,“丽贵人和……和瑛答应?”
蒋秀在我耳边提醒,“丽贵人和瑛答应就是同住在静延宫的另两位小主。”
我恍然,忙站起身来,拉了拉衣服的襟角,口里说着‘快请’,忙往外迎去,这是我第一次面对宫里的妃嫔,心里难免忐忑不安,刚走进外厅,就见两位贵气的女子正坐着低低的说着话,见我进来,忙对站了起来,笑吟吟的看着我。
我知道这两人里有一位也是和我同位分的贵人,却不知道是哪位,只怕礼数上怠慢了,正筹措着,蒋秀已经快步上前,躬身施下礼去,“给二位小主请安。”
“快起来,”前面那位浅蓝色宫装的女子笑着点头,蒋秀谢了,上前拉了这位女子的衣服角笑道,“丽小主这身衣服真好看,小主长得本来就美,今儿这身衣服更是衬得丽小主如同天人呢!”
嘴上说着话,眼睛却不经意的向着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里暗暗的点了点头,这个蒋秀,倒真的是聪明的紧呢。
堆了满脸的笑出来,上前给这位丽贵人行了一礼,口中谦卑的叫了声:“姐姐,不知道姐姐过来,有失远迎,妹妹实在是失礼。”
那女子忙拉了我的手,“快不敢这样,姐姐是太后亲封的贵人,妹妹哪里敢受姐姐的礼,折杀妹妹了!”
坐下喝茶,另一位一直站在丽贵人身后不说话的女子上来对着我行礼,“从七品答应韩瑛,给娴贵人请安。”
我细看她,眉目娇小娟秀,神情恭敬安详,倒也是个清秀可人儿,心里感叹,这宫中女子,都是豆蔻娇娥,却全都被锁在了这难得见人的地方,唉。
忙笑了让坐,转头看向丽贵人,见她神情相比瑛答应,却是多了几分倨傲,想来在这静延宫,我没来之前,该是她为最尊的,如今来了个和同她位分的,今后………只怕……这样一想,不由的有点头疼起来。
脸上却是笑着的,“该是妹妹去向姐姐请安才是,怎么倒要劳动姐姐亲自跑来看妹妹,妹妹实在太失礼了!”
丽贵人倒也笑的真诚,“哎呀,姐姐快别客气了,如今我们有缘住在一起,也是缘分,本该是要多走动的。”
瑛答应在边上扑哧一笑,“二位姐姐在这里姐姐妹妹的叫着,让人听着,倒不知道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呢!”
我忙笑了道,“自然是丽姐姐为长了。”
丽贵人一甩手里的帕子,“姐姐客气了,妹妹哪里敢当,姐姐是太后亲封的贵人,并且是赐了封号的,这在后宫,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荣耀,妹妹哪里敢比呢?”
顿了顿又掩嘴笑道,“不日待姐姐侍寝后,必定是要晋位的,到那时,妹妹还须姐姐多照应呢!”
说着,就和了瑛答应起身深施了一礼,我忙不迭的扶了,心里,却疑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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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名
送走了她们,我楞楞的站在院里的梨花树下,一枝欲放不放的花蕾巧巧的在我的头际摇曳,清清淡淡的香气忽有还无的直入心底,我的心却一直的,一直的沉了下去。
天黑了下来,我在宫里的第一天就这样接近了尾声,明天往后,我就要面对太后,皇后,宫里众多的妃嫔,以及,大肃朝的天子,当今的皇帝,我的,夫君。
御膳房传了膳来,其中有两道菜分别是太后和皇后赐的,到底是宫廷里的菜肴,精细又不乏美味。
满桌子的菜我却只尝了几口,蒋秀见我没精神,夹了点油盐渍过的豆芽儿,放进我的碗里,“在小主进宫前,内务府已着人打听了小主的口味爱好,却说只是喜欢清淡的就好,”小心的瞄了下我的脸色,,“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就只挑清淡的让御膳房做了,小主不喜欢,奴婢派人叫御膳房重新做来。”
说完转身就要吩咐小宫女去传话。
我忙一笑拦了道,“罢了,这些我都是喜欢的,只是猛不丁的到了生地方,有些不适应。”心里冷冷的笑,若是让人去了,明天,怕是满宫里的人都会在议论,我这位新进宫的贵人,有多轻狂了吧。
看着蒋秀,我客气的谢她,“你多费心了。”
小青在一边看着,却是满脸的不解,瞪大了眼睛,想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她大概是不明白,因何以往冷冰冰的我,进了宫后,见了人都是满脸的笑,对下人也这样客气起来?
我嚼着嘴里的豆芽儿,看着在边上忙着递茶倒水的两个宫女,有一个我已经见过了,就是桂花儿,还有一个却只是不知道叫什么?
她见我盯着她看,不安起来,忙忙的到我跟前跪了下来,“小主………”却是慌慌的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
蒋秀过来轻声问,“小主,这奴才是做错了什么吗?”
我皱了皱眉,这宫里的人都是要这样小心的吗?
“她叫什么名字?”我放下碗,问。
“回小主,她叫杏花儿,”蒋秀端过茶来,轻声回禀。
“杏花儿?”我转头看看桂花儿,不觉奇怪,“你们的名字是谁起的?怎么都是什么花的这么巧?”
杏花儿喃喃的不敢吭声,桂花儿却是机灵的,上前一步回道,“回小主,奴婢们的名字都是刚刚进宫时教习姑姑起的,为的是好记,奴婢呆的这一组四个分别叫杏花儿,荷花儿,桂花儿,梅花儿。”
见我听的仔细,她的胆子大了些,“如今,奴婢们被指来跟了小主,就是小主的人啦,名字自然该请小主重新起的。”
说着就扑通跪下,“请小主赐名。”
杏花儿也跟着拜了下来。
这是我没想到的,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个人,我沉吟了一下,“也罢,那就给你们新起个名字吧。”
想了想,指着杏花儿,“从今天起,你就叫剪冰。”
又向着桂花儿,“你就叫裁雪吧。”
“是,谢小主,”剪冰裁雪欢天喜地的磕头谢了。
看着蒋秀,“你把这院的小太监们都叫进来,我见见,别以后连自己使唤的人都不认得,那才叫人笑话呢!”
一会,领事太监杨阿亮领了小太监们进来了,却是四个,在我面前一字排开的跪着,我楞了楞,奇道,“怎么宫女的份额是两个,太监倒是四个?”
蒋秀回道,“回小主,贵人的份例有八个奴才,两个宫女加上奴婢近身服侍,太监们要做粗活和看护庭院,所以,连了领事的,就该有五个的。”
“哦,是这样,”点了点头,这宫里太多规矩,以后倒要小心呢。我心里暗暗的思衬着。那四个小太监的名字我也改了,分别叫小福,小寿,小安,小泰,太监们谢了,磕了头退了出去。
银镯
忙活了这一阵,身子禁不住疲倦起来,小青见了,忙命人进了热水,服侍我沐浴了,披散着湿发坐在铜镜前,小青用棉巾为我揉着,蒋秀在一边收拾着我卸下的簪环,我手指绕着额前散下的碎发,心里却猛不丁的想起了丽贵人的话。
“秀儿,”我总觉得连名带姓的叫拗口,就这样叫蒋秀,蒋秀却是一楞,想是从来都没人这样叫她的。
只是楞了一楞,她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我身边,我只作很平常的样子,用随意的口气问,“今天丽贵人说………我是赐了号的贵人,又说什么………什么侍寝,晋位的……”
头却是不抬的,眼睛只是盯着自己手上的一缕发丝看的认真,说了一半,却又停住。
蒋秀实在是聪明的,伸手接过小青手上的棉巾,一边替我揉着湿发,一边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回答,“宫里的规矩,妃嫔五品以下是没有封号的,只能叫小主。四品,五品叫主子,只有进了三品位后,才能被尊为娘娘。”
我点了点头,盯着镜子里的她,依旧带着询问,蒋秀神情沉稳,继续道,“像小主这样六品就赐封号的,实在是不曾有过的荣耀,这次进来了四位小主,小主您的位份是最高的,另一位赵常在比您次一个位份,另俩位小主,都只被封为才人和答应的,明日才进宫。”
“明天才进宫?”我暗里点头,难怪今日没有见到她们。
蒋秀点头,“是的,明儿一早小主去给太后,皇后请安时,就能见到她们了,怕是……”说到这,她顿了顿,眼睛对着镜子里的我,“怕是还能见到皇上。”
啊,我的心里扑通一惊,耳边只听蒋秀继续说道,“小主清丽无双,实在是天人姿色,皇上见了,必定是要看见眼里去的,侍寝也只是一两日的事,宫里规矩,新进来的妃嫔,第一次侍寝后,按律都要晋位分的,除非,实在不得皇上的喜欢,这样的,也就另当别论了。”
眼见着头发揉干了,她扶了我在床上躺下,伺候我睡下,“小主安心的歇息吧,明天一早儿就要去见太后和皇后呢。可别熬了精神。”
我闭了眼睛,静静的只作睡着了,蒋秀替我掖了掖被角,放下了帘子,悄悄的退了出去,我听着屋子里没动静了,方睁开眼睛,屋子角上点着小儿胳臂粗的蜡烛,想是灌了什么香在里面,溢着幽幽淡淡的香,灯影摇曳里,宫女们轻手轻脚的收拾着东西,床前的小几上点起了安歇香来,是清幽的茉莉香味,却又带了点淡淡的荷香。夹杂了蜡烛里的香气,却熏得我脑袋隐隐的疼。
心里想着蒋秀方才的话,心里一阵阵的不安,不明白太后因何对我如此的青睐,尚未进宫,就将万千的荣宠放在我的身上,这,却让我成了枝头上最醒目的鸟儿,人人手里的利箭,都必定要对上了我。
朦胧中手一动,腕上的银镯子滑到了手面上,带着体温,润润的贴着我的皮肤,我的心却格楞一下,眼前浮现一对温雅的眼睛,一个亲和的声音说着,“知道凝妹妹喜欢银器,这是我在有名的庆祥楼买的镯子,凝妹妹看喜欢不。”
“栩表哥………”我默默的念着,栩表哥是姑母家的儿子,从小在别人欺负我时,他就一直的站在我身边护着我,在知道我要进宫后,他到家里来了好几次,甚至,跟父亲还发生过争执。
一大早,小青告诉我,就在昨天晚上,他在我住的抱水轩外站了一晚上。
我是知道的,站在绣阁的窗前,我能看见院外回廊下那个落寞的身影,可是,我,不能见他。
咬了唇将头埋入被中要睡,杭绸织绣的枕头上不知何时已是冰凉一片,是我的泪,我深深的闭紧了眼,从此后,栩表哥,你我,只能是陌路了。
定省
第二天一早,就有宫里的执事太监来接我,先按国礼去觐见母仪天下的皇后,来到皇后所居的宁瑞宫门口时,赵紫芫正堪堪来到,见了我,过来行了一礼,不好说话,只抿着嘴儿冲了我笑。
我亦微笑了点头,这时,远远的一队宫女太监领着俩位清丽的女子过来,那俩位女子一身正式的宫装打扮,正是今日进宫的另两位小主,江苏盐运史陈年生之女,陈清莲,以及徽城知府江浩之女,江敏。
我和赵紫芫并排站着,矜持含笑看着她们,却见她们快步上前,对着我和赵紫芫深行一礼,“正七品才人江敏……”
“从七品答应陈清莲……”
“给娴贵人请安……”
“给芫常在请安……”
我们忙伸手扶起,“妹妹们快别多礼了。”
正在此时,有太监出来宣,“皇后娘娘传各位小主觐见。”
我们忙整了衣衫,潋了声息,静静的跟在太监的后面,进了宁瑞宫,宁瑞宫为我朝历代皇后所居住的寝宫,处处涣然大气,门窗亭柱上刻着彩凤飞舞,吉祥如意图,暗喻着此宫主子的身份。
宁瑞宫正殿里,皇后端然而坐,一边紧靠着的正是瑾贵妃,两边依次而下,坐着五六位妃嫔,正都谨言而坐。
我们上次依依拜倒,给皇后行了三拜九叩的国礼,口中清脆有声,“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温然有度,“妹妹快起来吧。”
太监又引着我们给瑾贵妃行礼,我们以家礼相拜,瑾贵妃笑笑,一摆手,“罢了,这是皇后的地方,你们不必对我太多礼了。”
我心里一愕,这句话实在有点不像样子,怎么瑾贵妃说话如此不顾身份。皇后却像是不曾听见的,只端了茶慢慢的抿着。
再依次往下的是良昭仪,我们过去行礼时,她忙站了起来,口中道,“妹妹们快别多礼,以后就是自家的姐妹了。”
接着的安婕妤,瑞贵嫔,端嫔,祥嫔,也都是客气的很,个个殷然有礼。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紧张了一夜的心情稍有松懈。
皇后见我们见礼完了,招呼我们坐下,态度和蔼,“今后各位妹妹都该和睦相处,大家齐心伺候好皇上,力争多诞子嗣,为皇家开枝散叶。”
众妃嫔忙都站起身子听训,却只有瑾贵妃仍傲然而坐,眯着眼只盯着手上的碧玉戒指,嘴角儿上一丝轻笑,却是说不出来的轻视。
我惊得倒吸了口冷气,忍不住偷眼去看皇后的反映,皇后却像是没有看见,只是微笑了,“宫里的规矩多,四位妹妹刚刚进来,必定有许多的不习惯,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多请教先来的姐妹,”又看向良昭仪她们,“你们也该多提点她们些。”
良昭仪等恭敬点头,我想着那日觐选时皇后的大度,满心钦服。
这时,太后宫里传了话来,太后今日身体不适,命我们不必再去给她请安了。
皇后神情紧张起来,问拿传话的太监,“母后怎么样了?”
那太监恭谨回道,“回禀皇后,太后夜里起夜的时候,受了风寒,已经传了御医,并无大碍。”皇后点了点头,这才有点放心的样子。
突然的,一直在边上不作声的瑾贵妃向着我道,“娴贵人,你过来。”
我愕然一楞,瑾贵妃笑吟吟的看着我,面色平静。
心里猜不透她的用意,只有走到她的面前,一拜行礼,她却是一改方才的沉寂,咯咯的笑着拉起我,上下打量着,口中“哎哟,”的叫个不停,大家全都不解的看着她,我亦是满心不解,唯有俭眉浅笑着。
惊心
“到底是太后的眼光,你们看看,娴妹妹怎么一收拾,端的是明艳万分呢?哪里还有选秀那日素朴的模样儿。”
瑾贵妃笑的嫣然,满脸的亲热。
良昭仪走过来附和着,“是啊,早听说觐选时,太后看中了个家风格外清廉的,更是格外的隆恩,在祖宗的规矩外,加赐了封号,我们听说时心里就稀罕的不行,今儿见了妹妹,果然是秀外慧中的,太后可真真的是慧眼呢。”
安婕妤,瑞贵嫔,端嫔等亦都附和着,我却陡的手心里冒出了汗,家风清廉,哼哼,父亲的为人,只怕是满朝的官员,没有不知道几分的,如今太后却因了我那身寒微的装束,误以为我家风清廉,对我大加青睐,这,除了是讽刺,只怕,亦是祸了。
冷汗津津的渗出了额头,脸上的笑不觉的僵了,低了头,再不敢看众嫔妃的眼。
却听皇后的声音训道,“娴贵人的家风乃是朝廷之福,众位妹妹要引以为例,家中有父兄在朝中为官的,当以沈家之例劝戒。”
众嫔妃齐声称是,皇后看着我,笑得和蔼,“若他日大肃朝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命,则天下太平,娴贵人被太后格外青睐,纵然是天恩,亦是为满朝官员找个榜样。”
我忙跪下,“家父食朝廷的俸禄,为朝廷出力,乃是份内之事,太后如此隆恩,实在是愧杀嫔妾了,嫔妾万分惶恐。”
皇后让人扶起我,“罢了,你也别过于惶恐了,太后的心,你只别辜负了就好。”
唤了边上的女官吩咐道,“传旨敬事房,待新进的四位小主适应后,就安排小主侍寝。”女官应了,皇后转头又对着大家,“罢了,大家也都乏了,今儿就散了吧。”
我们行礼告了退,依次退了出来,我慢慢的落在了后面,看着槿贵妃意气风发的背影,心里沉沉的纳闷,她今日特意的把我推到众人面前,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正想着,袖子突然的被人拉了拉,我一看,却是赵紫芫,只见她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慢下了步子,和她一前一后的渐渐和前面的人拉开了距离。
只听赵紫芫在身边轻轻的说,“沈姐姐,刚刚儿瑾贵妃好生奇怪,她好象是故意的要把你推到风口上的。”
我一楞,她看着天真无邪,却原来也并不是一点脑子没有的,感激的对她一笑,“我知道的,只是,我已经在浪尖上站着了,她这又是何必呢!”
赵紫芫不语,慢慢的在我后面跟着,半晌,叹了口气,“沈姐姐,你小心了,刚刚她们虽是在夸着你,可我瞧着,却并没有几个的笑是真心的样子。”
我点点头,心里却是突的一沉,这个赵紫芫在今日之前,给我的印象都是天真无心机的,却原来心思也是如此细密,倒不可小瞧了她。
转眼出了宁瑞宫,除了瑾贵妃坐了銮轿远远的去了,良昭仪等竟然还在,见我出来,向了我笑道,“娴妹妹有空,就去我的霓霞宫坐坐。”
我忙笑了道,“妹妹本该去给姐姐请安的,只是怕搅了姐姐的清闲。”
良昭仪一笑,“娴妹妹快别客气,姐妹们本该多走动的。”
说完,也乘了轿子去了。
余下的安婕妤,瑞贵嫔等亦全部客气的告别,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我深感不安,绞着手里的绢子,只是楞楞的站着。
蒋秀过来扶了我,小青给我系上披风,“小主,我们也回去吧,”我正要走,转头却发现才人江敏和答应陈清莲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我,只是,眼里却带了嘲讽的笑意。
立威
“妹妹们怎么还不回去歇着,一大早儿的就进了宫,怕要累着了,”我心里苦笑,脸上却是装作看不见。
江敏笑道,“谢谢娴贵人关心,妹妹不累,特地在这等着跟娴贵人告别呢。”
“是啊,连昭仪娘娘都得等着跟姐姐告了别再走,更何况我们姐妹呢?”陈清莲显然更是牙尖嘴利,言语露骨,眉稍眼角都是讥讽。
我气极,却又忍住,不愿刚刚进宫就生出事端,唯强笑了道,“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昭仪娘娘和婕妤娘娘只是和善怜下,才待我们分外温和有礼,又哪里………哪里………”
只是心里实在牵强,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原本以为我们是一起进的宫,必定是要比别人来的亲近,如今看来,也是不能够了。
“罢了,贵人姐姐,昭仪娘娘和婕妤娘娘只是单对了您温和有礼呢,我们,可是没那个福气的。”
江敏咯咯的笑着,陈清莲拉了她的手,并肩欲走,经过我的身边时,陈清莲轻声一笑道,“贵人姐姐觐选当日那盏茶,可倾得恰到好处呢!”
我再不能忍,沉了脸喝道,“放肆,这是说的什么话?进宫前,没人教你们规矩吗?”
两人一鄂,停住了脚步看我,我阴了脸扭头不看她们,冷冷的只盯着远处宫墙上的琉璃瓦,日上中天,阳光映着瓦上的琉璃色,发出灿灿的金光。
蒋秀见我神色不对,忙上来劝,“娴贵人请息怒,才人小主和答应小主都是刚刚进宫的,不懂规矩也难免,说了什么让娴贵人不高兴的,还请娴贵人多担待,千万别怪罪她们。”
声音不高却又正堪堪能让她二人听见。
我一楞,蒋秀缘何不叫我们小主,却连着封号位分的叫,听到她最后几句,心里方才会意,这丫头,是故意的要让她们明白自己的身份呢。
心里赞赏,会意的和她换了个眼神,鼻子里却只是哼了一声,依旧阴了脸不说话。
江敏和陈清莲神情先是神情阴晴不定的站着,见我怒色于形,边上蒋秀小青又竭力作出惊怕的神色,想是记起了宫中的规矩,纵使她二人不忿,亦是忐忑起来,半晌,终究是有了点怕的意思,当着身边许多的宫女太监,却又拉不下脸来,面面相觑的不知道怎么办。
蒋秀见了,忙上前对着接她二人的太监宫女吩咐,“二位小主一早进宫,都累了,还不快领了小主们去休息。”
领头的持事太监弯腰行了一礼应了,江敏和陈清莲二人正尴尬处,乘机下了台,亦随着行了一礼告退,宫女太监们簇拥着,去了。
却见那陈清莲在走了几步后,又回了头来,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扭了头装作没有看见,她们临去前的那种不忿却依然如刀般直刺我的心口,心里慢慢的悲苦起来,娘,果然如你所说,这深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
赵紫芫一直的站在我的身后看着,见人都散光了,方才过来向我告别,亦劝慰着我,“沈姐姐,别跟她们生气了,身子气坏了不好,”却又叹了口气,道,“姐姐未进宫就已经荣宠一身,遭人嫉恨必是难免的,只怕以后这样的事还有呢!”
我笑了向她点头,“多谢妹妹,我明白的,妹妹走好,有空去我的浅梨殿坐坐。”
她道,“今后深宫寂寂,必定是要常去打搅了的。”
看着她上了小轿,我深吐一口气,整个人突然的松了下来,这才惊觉自己的神智一直都是紧绷着的,身子一歪,就要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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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症
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床上,床上的帐幔放了下来,隔着帐幔,是小青低低的缀泣。
我的头晕晕的疼,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突然的,幽幽的声音的问道,“张御医,我家小主怎么样了?要紧吗?”
是蒋秀,我努力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浅梨殿。
手腕被绣帕遮着,伸出了帐外,帐幔外人影晃动,恍惚一个男子模样的人在为我搭着脉,一会,这男子回答道,“小主的脉息慢而不平,想是平日身子就弱,初进宫来又多有劳乏,方会有刚才的晕阙,只要姑姑们平日多精心照料,倒也不防事的。”
“多谢张御医,可是……现在……小姐还没醒,怎么办呢?”小青哽咽着问。
“小青,”我忙轻声唤着,小青是我在这宫里唯一亲近的人,我怎能让她为我太过费心,挣扎着,我就要坐起来。
“小姐,”小青一听我醒来,惊喜莫名,忙忙的掀开了帐幔,眼前霍的一亮,只见一个男子身型一矮,已是跪在了地上,“臣太医院张才玉参见小主。”
我靠着小青坐着,向着他点了点头,“张大人快请起,劳烦大人了。”
张才玉神情惶恐,依旧低着头,“臣不敢,伺候小主,乃是臣份内之事。”
我不再说什么,只命蒋秀拿了一锭金子赏了,送他出去。
此时屋里这剩了小青在陪着我,进宫两日,小青到此时才得与我独处,当下抱了我哭了起来,我回过身子拍了拍她,“小青,我没事了,你别哭了。”
“小姐,”小青拿锦垫让我靠着,转到我面前,满脸的泪,“小姐,我就是不明白,小姐已经是贵人了,身份尊贵,怎么这俩天却如此的委屈自己,对谁都是强颜欢笑的奉承着,就连蒋秀这样身份的人,您都是礼遇有加的,她只是个宫女啊!”
我深叹口气,“都说独木难成林,在这尔虞我诈的寂寂深宫内,若没有人扶持,又怎么能全身进退,而越是身边的人,越是重要,可以是护你的符,也会是杀你的刀,纵然是皇后之贵者,想来也是不敢大意的罢。”
小青楞了,大瞪着眼看着我,“啊,有这么严重吗?”
我点头,又怕吓了她,忙又笑了安慰,“也没什么的,只是凡事小心点的好。”
正说着,蒋秀进来,我晕倒的事已经传到太后和皇后的耳里,都命了人来询问,我忙吩咐她赏了来的人,并请他们替自己谢恩。
半晌,屋里方才静了,我闭了眼养神,心里却愈加的乱,今日才知道自己额外的荣宠是因何而来了,可是,这却是一个误会,因了我的弄巧成拙而已,不知道,今日的荣宠会不会是他日的祸根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如今,江才人和陈答应已经对我心有芥蒂,昭仪娘娘和婕妤娘娘纵然对我礼遇有加,但是,又怎知那笑的背后藏着什么呢?
如今。我只是刚刚进宫,若是过几日再侍了寝,以太后对我的青睐,以及太后抬举我的用意来看,晋位是必然的,那以后,我必定是众孥之的了。
这样想着,头上不觉细细的冒出了汗,不行,我必须要扭了这局面才好。
“小主,吃药了,”裁雪端了一银色小盏进来,随后跟着的剪冰捧着一个托盘,几碟精致的蜜饯诱人垂涎。
看着裁雪手中的药,心里忽的精光一显,或许,我可以这样………
就了裁雪的手,刚喝了一口,就哇的一声,又吐了出来,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在了床上。
剪冰慌得丢了手里的盘子,扑上来抱我,蒋秀小青吓得脸都白了,蒋秀口中不停的念,“小主,小主,您怎么了,刚刚张御医还说小主只是身子弱,只要好好的养着就是了,这会子,怎么又这样了。”
一边又命人快去请回张御医来。
稍待,张才玉又慌慌的赶回,再度替我把了脉,又请我露了面细细的观看,神色愈加的凝重,半晌,却又摇了摇头,满脸的疑惑不解。
我暗暗的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神色疑惑,就问道,“张大人,我没什么吧!”
张才玉一会点头,一会又摇头,神情为难,犹豫道,“小主,臣才疏学浅,竟然是诊不出小主到底为何症,小主的脉象滑中骤稳,可身子却又如此的虚弱,实在是令人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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