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盒子,走到我面前,微笑着揉揉我的头:“傻女孩,都说了你不是弗丽嘉的替代品,怎么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呢?我知道你担心我们会和阿西尔部落打起来,但是要相信你老公,嗯?”
我攥紧被子,侧过头去,低声念起觉醒的咒文。
同时,也看见洛基的神情由疑惑转为惊诧。他丢下手中的盒子,抓住我的肩:“你……你在做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红色的小盒子滚到一旁,一枚结婚钻戒从里面掉出来,在星光下闪闪发亮。
“你怎么会知道爱神的觉醒古神族咒文?”他用力摇晃我的肩,“不要再念下去了,普通神族念了会出人命的!”
我没有理会他,闭着眼一鼓作气念到底。
最后一个词结束以后,他已经没有再摇晃我。睁开眼,看见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而我的脚下,已经有一道淡淡的金光环绕。
“你是弗丽嘉……”
许久,他只说出了这几个字。
“对不起。”
“你……刚念的是放弃今生记忆的咒文。”洛基似乎站立不稳,后退两步,“不,你在开玩笑。”
“……对不起。”
洛基踉跄地跑到一边,将地上的戒指捡起来,在我面前晃了晃:“这种玩笑不能开。我们都要结婚了,就要有一个家,我会成为你的丈夫,你知道的,对吗?”
我侧过头去,不敢再看他。
璀璨的金光慢慢从地上升起,将我团团包围。
“依娜,不要忘记我。”洛基抓住我的手臂,随即立刻把我抱在怀中,“你不能忘记我,你要我怎样都可以……”
“依娜已经不在了。”我抬头看着他,轻声说,“对不起,洛基,我还是没有办法背负这么多过去……有的时候,我真心希望自己就是依娜……”
“我不管你是谁!”说到这,洛基停了停,他颤抖着,将戒指戴在我的无名指上:“我不管,你是我的妻子。我们明天就去举行婚礼。”
但是戒指刚一戴上去,滚烫的液体就从他的眼眶中落下,掉在我的手背上:
“我宁可死,都不要你忘记我,求你……”
星斗像是无数双哭泣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流下灿烂的泪珠。
“洛基,不要难过。过去的事我不再怪你了。以后我会留在华纳海姆,会一直陪着你……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弟弟。”
身体周围有金色的蝴蝶飞过,羽毛像华纳海姆冬季的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光亮中,视线渐渐被光芒覆盖。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离开我?”洛基恐慌地将我抱住,金光映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你都已经怀孕了。”
“什么?”
“你有了我的孩子。”
我错愕地看着他,捂着肚子,脑中一片混乱。这时几百只金色的蝴蝶舞起,我连洛基的面容都看不清楚,却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感受。
握住他的手,触感已不再真实。但依然坚持踮脚吻了他。
“我很开心。”我微笑着擦去他的眼泪,自己却流下了更多的泪水,“洛基,能有你的孩子,很开心……”
光芒突然扩散至百米外,身体化作虚无,随着千百只金蝶和白羽倏地升入高空。
洛基冲出阳台,追着我跑了很久,像是要拼命抓住我。
他一边跑,一边嘶吼着,呼唤我的名字。但是我离开的速度太快,他只追到一半,就停在了一个建筑的房顶上,拼命咳嗽,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这一刻,我知道自己是后悔的。
如果我知道自己会这么难过。
如果我知道他会这么悲伤。
如果我知道……
意识陷入了无休止的轮回,像是一个绵长的梦。在这个没有尽头的梦中,我看见了一个奇异的世界:
阳光像是燃烧的火,散发着深秋的金色。
最原始的翼龙徘徊在空旷苍穹,大地上绿荫片片。满世界是奔跑的兽和忙碌的巨人。原生的铁树林上方极高处有一座石桥。石桥的缝隙中,几十条细细的瀑布纵然落下。
行走在那片铁森林中,处处都是飞流瀑布形成的水潭。金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投下光斑,踏着迷乱的小路,我看见了坐在密密尔泉旁的孩子。这孩子有一头多而凌乱的红发,面容却白净得像个女孩子。他抱着头,用大大的眼睛地看着我,弯着眼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小牙齿。
突然想起了我真正的母亲,夜之女神诺忒说的话。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爱的是哪一个,直到你开始思念他。
直到缤纷的誓言,童年的约定,成为古老的传说,漫长回忆中的挽歌。
——重生的火神完——
【遗失的英灵神殿】
【内容简介】
今生,前世。
爱是天命。恒久恩慈。
三千年前。火神的叛变令世界毁灭。
三千年后。众神的重生成了世人竞猜的谜题。
你是谁?谁是你?
信赖的可以背叛,背叛的重新皈依。
再盛大的往事,都不过是场因爱而生的三角志。
遇着洛基,冥冥中似有命运指示,引领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前。
婚礼前夕。一个身影却与她梦中的男人重叠……
谁是爱神?
奥汀又在何方?
复苏的记忆里,爱恨情仇,风起云涌,携带“诸神的黄昏”席卷而至。
水落石出之后。是留住前世的记忆,还是回到今生的怀抱?
这一生,夜夜与她梦中相见的,到底是奥汀,还是他不灭的思念?
五百四十道大门,
建在辉煌的英灵神殿;
八百个盔甲武士同步跨出一道门,
投入和芬里斯狼的战争。
——《格里姆尼之歌》
Chapter 1
这是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久到诸神的黄昏战役还未爆发,神族才刚分裂成两个部落,众神之王奥汀和火神洛基才是刚结拜的兄弟,阿斯加德还是一个崭新的城市……
这一晚,微风将四个少女带到这里。
荒芜的园林,颤动的树枝,清脆的歌声回荡在空旷的冰原:
※“在华纳海姆之外,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个新的世界。
远离这座宏伟的城,有个地方叫做约顿海姆,有一片美丽的土地,约顿海姆。
在那里,万物璀璨,繁星闪耀,紧闭上双眼,也能看到它的明光,约顿海姆。
让我们在晚风中前进,穿上你的节日盛装,外面的世界才宽广。
听,那是约顿海姆。
看,那是约顿海姆。
穿上你的节日盛装,我们将驶过这片巨人的故乡。
灯光明亮如同星辰,一袭白衣的女子在夜晚幽香。
我们乘坐敞篷马车,去观看黑纳林巨人节的神枪。
我们熙熙攘攘,把城门关上,不吻到心仪的女子誓不回乡……”
北方是一片幽蓝的冰之国尼福尔海姆,东方是漆黑的森林,那里通往巨人国度约顿海姆。
她们走在这两片领土的交界处,或是揭开黑夜的奥秘,或是坠入无尽深渊。
这四名女子有两个是金发,两个棕发。两名棕发女子都是卷发及肩,身材相似,乍一眼看去像是双胞胎。带头走在最前面的金发姑娘个子高挑,身材瘦削,虽然发色很明亮,却剪得极短,未施粉黛的脸、长裤短靴以及灵敏的身手也让她像个男孩子。
走在最后面的白裙姑娘略比短发的矮一些,长发飘飘,在夜晚中,就像环绕了千万只萤火虫,金得如此灿烂美丽。而她那张甜美的面容却比她的头发更加引人注目,尤其是此时此刻,她略微蹙着眉,轻轻地拉扯了一下男孩子模样的姑娘:
“拜托,不要再走了,我害怕。”
“这你就怕了?”短发姑娘回头对其中一个棕发姑娘说,“赫琳,把弗拉带回去。我和盖娜去就足够了。”
“可是殿下,我不想回去。”赫琳支支吾吾地说着,又狠狠瞪了一眼弗拉。
弗拉停下来,回头看看身后。那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深黑,树影在深黑中摇摇晃晃。她吞了口唾沫,又回头对短发姑娘说:“弗丽嘉姐姐,我再也不说了。”
没错,这个短发的假小子就是弗丽嘉。弗卓金和夜之女神诺忒的女儿,在华纳部落具有崇高地位、同时又被不少人嘲笑是爹不疼娘不要的野孩子,弗丽嘉。
弗丽嘉挑挑眉,指着远处说:“今天我们不穿过那个峡谷誓不回乡。”说完打了个响指,纵身越过一根倒下的树干,继续高声歌唱:“我们熙熙攘攘,把城门关上,不吻到心仪的女子誓不回乡……”
三名侍女面面相觑。
那是黑森森的巨洞……可以叫峡谷么?
其实谁都害怕继续前进的,但除了娇气的弗拉,没人敢提出回乡的建议——往回走的道路,更加令人胆战心惊。
其实弗丽嘉也不是不害怕的。但相对于眼前即将面临的未知危险,回家面对她那风流成性的老爸,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妹妹,更令人无法接受。
三十五年前,神族还只是神族,不分阿西尔或者华纳。但是众神之王的位置由谁来坐成了一个大问题。海神尼奥尔德不同意让年轻的奥汀坐上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于是将奥汀逐出了华纳海姆。与此同时,又有大批神族跟着奥汀出走,寻找新的理想乐土。
从那以后,尼奥尔德就称留在华纳海姆的神族为华纳神族,跟着奥汀离开的叫阿西尔神族,又名流放神族。
弗丽嘉的父亲愿意留在华纳海姆效忠于海神,母亲诺忒则是跟着奥汀离开,两个人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弗丽嘉那时候才刚学会说话,经不起日夜奔波,便留在华纳海姆。
没过多久,奥汀在阿斯加德定居修建宫殿的消息传了出来,很多华纳神族也在那时叛变去了阿斯加德。尼奥尔德急了,带着大批华纳神族去约顿海姆寻求帮助。和巨人交战的是奥汀的部队,巨人们理应不会和尼奥尔德计较,可是尼奥尔德这一去,就失踪了十多年。
尼奥尔德凯旋以后,向大家讲述了很多和巨人交战又胜利的光荣故事,所有华纳神族都很崇拜他,坚定了要为部落奋斗的信念。
弗丽嘉曾经问过自己的父亲去了哪里,尼奥尔德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话来敷衍她。
直到前几日父亲才回来。还带着一个可人的女孩。父亲说,这是你妹妹林德,是我和你巨人后母的女儿。
而弗丽嘉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和所有占有欲极强的女儿一样,去找她的后母谈判——不,她不承认那是她后母,只是一个她老爸随便勾搭上的女人而已。
她不知道如何谈判,甚至连开场白都还没准备好,就已经踏上了前往约顿海姆的道路。
天上是一片阴沉沉的黑。放眼望去,左边是灰蒙蒙的冰原,右边是金侬加裂缝。
金侬加裂缝上方有一座桥。桥梁是由一整条巨龙的骸骨铺彻而成。胸骨往上翘着,成为桥梁的无数根扶柱。下方黑黢黢的、无底的深渊让四个姑娘都同时吞了口唾沫。
“走。”弗丽嘉拍拍胸口,带头走上龙骨桥,快步前进,“不要往下看,不可以往下看。”
后面的三个姑娘也怯生生地跟上来。这时,弗拉不小心踢到上面的一个石头,绊倒,惊叫一声。石头顺着龙骨的边缘掉进裂缝,很快被深黑的浓雾吞没,没有回音。
弗拉的脚立刻软了,抱住龙胸骨不敢再动。
这时,弗丽嘉已经站在桥梁对面,抱着胳膊不耐烦地看着她们,最后长叹一声,盘腿在悬崖边坐下,开始啃干粮。
等了大概二十多分钟,那三个侍女终于过来了。弗丽嘉又打了个响指,指了指前方的山洞,脚步轻且快地移动到前面,拨开挡住入口的藤条。
里面是深红色的浓雾。
“屏住呼吸。”弗丽嘉作了一个“嘘”的动作,轻盈地窜入雾气中。
“殿下……”弗拉后面的话已经被另外两人捂住,三人并排冲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三人以为自己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她们终于看到了希望的光亮,还有弗丽嘉一瞬间显得格外高大的背影。然后加快脚步跟上去。
四个人站在悬崖上,外面的景象让她们都目瞪口呆:
温柔的金色阳光笼罩着大地,无数支金龙展开四翼,在空中徘徊。还有不少龙停留在地面,啃食着树叶花草。铁森林上方的山崖间有数座石桥,飞流从石桥上径直落下,水花四溅,像是一条条雪白的天梯。
绿荫下,阳光中,许多银色的猎豹、长尾狼在丛林里奔跑,非比寻常庞大的巨人或搬运货物,或忙碌耕种,或成群结队散步……全然一幅生机勃勃的画面,跟华纳神族的长辈们描述的阴森地狱完全不一样。
而且,她们从来没看到过金翼龙,部落只有金凤凰。
这些龙居然比她们想象得还要大,还要美。
“我们被骗了这么多年啊。”弗丽嘉不甘心地往前走一步,但立刻被人捉住了手腕。她不耐烦地甩开手:“别拉我,我们得赶快潜进去。”
可是触感不对。
那只捉住她的根本不像手,而是温热的石块。
缓缓回过头去,她看到的是一个长满棕毛的胸膛,和圆大的肚脐眼。再缓缓抬头,在看见两个瓶口那么大的鼻孔后,弗丽嘉打了一个冷噤。
握住她手的是一个棕发卷毛巨人,他大声对她吼叫着。她听不懂巨人语,只知道耳膜快破了。而后面三个侍女已经叫不出来,抱在一起浑身发抖地看着她。
巨人挥舞着拳头,朝弗丽嘉砸去。弗丽嘉往下一缩,钻到巨人的□,对那三个侍女说:“快逃,我就来。”三人犹疑了片刻,正想上前,弗丽嘉又说:“走啊!”
于是三个姑娘走到悬崖边,又漫步到半空。
弗丽嘉从腰间抽出短剑,一剑刺向他的臀部。那把剑居然变成了两段。她惊愕地看了他一眼,他又提着她的领子,把她摔出去,挥动巨矛捅向她。
三个侍女抱在一起尖叫。
弗丽嘉一咬牙,立刻翻了个身,一个后空翻,摔出悬崖外。迅速在空中找到平衡点,站起来。这时,卷毛巨人将长矛扔出来,弗丽嘉连忙往旁边挪了一步,还是没能避免手臂被划开长长的口子,顿时鲜血涌出。
接下来巨人嚎叫着,扔出石头,废铁,短剑,剑鞘……弗丽嘉都一一躲开,并且拽着三名侍女往下飞去。他从攀住藤条往山崖下爬去。
“殿下,你的手……得赶快包扎。”赫琳颤抖着指着她的手臂。
“不行,我们得先离开,那个巨人肯定要叫同伴了。”弗丽嘉按住伤口,忍痛带着侍女们往森林里逃去。
“弗丽嘉?”她们刚跑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弗丽嘉回过,喜出望外地看着向她走来的人。那是※海尼尔,奥汀的哥哥,长得十分英俊。从小他就一直很照顾弗丽嘉,就是离开了华纳海姆,也经常回来探望她。
“海尼尔哥哥!你怎么会在这……”还没说完,目光已被海尼尔旁边的人吸引住。
那个男子比海尼尔年轻许多,和海尼尔一样是黑发黑眼,但一只瞳孔颜色略浅一些。他不像海尼尔那样笑如春风拂面,眉宇间透露出的冰冷也让人感到害怕。
可弗丽嘉还是一直看他。
海尼尔似乎察觉了她的目光,走过来说:“忘记介绍了,这是……”
“海尼尔。”那个男子打断他。
海尼尔立刻会意,转移话题:“弗丽嘉,你的手怎么了?”
“我没事。”弗丽嘉摆摆手,“倒是你,最近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是不是被奥汀带着到处勾引女人去了?”
“这是什么话。”海尼尔揉揉她的短发,“你明明知道哥哥是最单纯的人。”
弗丽嘉哼了一声:“反正你别被他带坏了,我可不想你变成我老爸还有奥汀那样的人。”
这时,黑发男子淡淡说道:“那是怎样的人?”
“我爸出走几十年,给我弄了个妹妹回来,已经很坏了。奥汀小小年纪就跟女巨人生了孩子,还不负责……”弗丽嘉越说越气,“这种男人最令人厌恶了!”
黑发男子没有回话,嘴角扬起,瞥了一眼海尼尔。
海尼尔清了清嗓子:“弗丽嘉最听话了,哥哥先给你疗伤……”
弗丽嘉点点头,把自己冒血的胳膊伸出去。这时,黑发男子却说:“我来。”
海尼尔微微一怔,退后一步。黑发男子抬起弗丽嘉的手腕,轻声说:“你为什么不跟诺忒一起离开?”
虽然眼睛因头低垂被刘海挡住,但光看着他挺直的鼻梁,弗丽嘉的心就已经跳得很快:“妈妈走的时候我还太小了。”
“可以去阿斯加德看看她,她很想你。”他手中捧着一团神光,慢慢敷上她的伤口。微微胀痛的感觉过后,皮肉竟重新粘合在一起。
“哦……”她打从出生来,第一次会如此紧张,“你是海姆达尔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她听说海姆达尔是阿斯加德的第一美男子。当然这句话她说不出口,只好干巴巴地说:“我的直觉。”
“很不准。”他放开她的手,又恢复了刚才冷冰冰的模样,对海尼尔说,“我们走吧。”
海尼尔正在搭讪弗拉,立刻回头说:“啊,好。弗丽嘉,哥哥走了哦,你要注意安全,别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玩……”一边说着,一边紧跟远离的男子背影离开。
他们离开以后,弗丽嘉才发现一件神奇的事:那个黑发男子居然从头到尾都没大留意弗拉。很少有人能做到完全忽略她。
然而,他忽略了弗拉,不代表弗拉会忽略他。这位生来就热爱美男的美女已经双手捧胸,跟着赫琳盖娜激烈地讨论起他神赐般的美貌。
弗丽嘉带着她们往树林深处走。在她确定自己迷路之后拿出地图,却在往西转的时候看见前方有一个小小的水池。水池暴露在阳光下,被石头环绕着,中间有泉水汩汩冒出。
“这是……密密尔泉水。”弗丽嘉盯着地图。
“我也母爱泛滥了。”
“我也是。”
听到她们的声音,弗丽嘉将目光转移到密密尔泉水旁:那里坐着一个红发小男孩,他穿着雪白的小褂子,似乎刚受伤,打算泉水洗伤口。可是他的手臂太短,伸出去在空中捞了半晌都没捞到水。所幸脚被石头绊倒,往下跌了一段,一ρi股坐在地上,才没掉到水中。他左顾右盼了一阵子,又站起来打算去捞水。
“好可爱啊,我们去帮他吧。”弗拉又捧着胸口,准备去泛滥一下她的母爱。
弗丽嘉伸手拦住她,皱了皱眉:“那是个巨人小孩,你看不出来?”
“可是,可是他还那么小……”
弗拉话未说完,水池那边轰隆一声响起。
小男孩居然搬起一块比他高一倍的巨石扔到水中,溅了他一身水。因为声音太吵,他还用双手抱着圆圆的脑袋,紧闭双眼。
弗丽嘉又看了一眼弗拉。
弗拉擦擦额上的汗:“我们换条路走吧。”
“来不及。”弗丽嘉用下巴指了指那个小孩,“他发现我们了。”
红发小男孩坐在地上,正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们。见弗丽嘉正在看他,他抱着头的手甚至都还没放下来,两只大大的眼睛就弯了起来,笑得无比灿烂。
“去收拾他,这么小的不怕。”弗丽嘉拿出腰间的绳子,在空中甩了几圈,“都来帮我。”
三个侍女跟着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而小男孩停下手中的动作,一直坐在地上歪头看着她们。直到弗丽嘉走到他面前,他才移动了一下脖子,抬头看向她。
她准备一拳将他打晕,再绑起来扔到路边。谁知他往前爬了一段,用手撑住她的小腿,一团多而凌乱的红发下是紫红色的大眼睛。他脆脆地唤道:“姐姐。”
※改编自Andrew Stanton的电影《Wall.E》Сhā曲歌词。
※海尼尔,在《新埃达》(The Younger Edda)中叫威利(vili)。奥汀、威利、维是兄弟三人,同时是三位一体。也有说法这三兄弟是奥汀、海尼尔和洛基,本文背景参考自后者。
Chapter 2
阳光下,那双接近透明的大眼倒映着她的影子,这样澄澈又纯粹。弗丽嘉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然无法对孩子下手。可是也是同一时间,她留意到他说的是神族语,于是问道:
“你是神族?”
红发小男孩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
“爸爸不要我了。”
弗丽嘉突然感到心酸。这个孩子居然和自己遭遇了同样的事,也是在这么小的年纪。她蹲下来,望着他:“你叫什么?”
“洛基。”这孩子的眼睛真的很大,完全睁开几乎把半个脸都占了。
“洛基,你知道爸爸是哪个部落的么?”
洛基想了想,摇摇头。
“那我带你回华纳海姆,帮你找爸爸好吗?”
“嗯!”洛基立刻笑着点点头,“我先把我的东西拿好。”
然后他转过身,趴在地上拿一些小玩具,往怀里塞几个,又掉出来,再往怀里装,再掉出来……三名侍女最后上前去帮他。
就在这个时候,弗丽嘉发现了一件事。
从成年人的侧背面看这个人,如果是长相不错的,多半能看到挺直的鼻尖,略微凹陷弧度美丽的脸颊——尤其是笑的时候。
可是,从洛基的背面侧着看去,居然看不到鼻尖,只有又长又翘的刷子睫毛,还有乱乱的红色卷发,软软地贴在白嫩的小脖子上……最引她注意的是脸颊上圆鼓鼓的雪白肉团子。就连他在笑的时候,那两团肉肉也只是更鼓了一些而已。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更加注意观察,可是越看那两团肉和小脖子越有趣,终于笑得满地打滚。她第一次知道,小孩的脸原来是这样的。
三个侍女都被小洛基迷得不行,完全不理解弗丽嘉这种行为,莫名地看着她。她却直接坐起来,绕到洛基身后去看那两团肉,又噗的一声笑出来,再次满地打滚。
侍女们终于不敢再靠近洛基,均围着弗丽嘉看。
洛基仿佛也察觉到了弗丽嘉的异样,转过身跟她们一起看她。弗丽嘉指着他豆腐一般的脸蛋及绒绒的头发,最后笑岔气,瘫死在地上。
“殿下这几天受刺激,行为越来越诡异了……”
在弗丽嘉抱起洛基飞起时,盖娜忍不住低声说。
其实很多年后,弗丽嘉会为什么笑成这样都是个未解之谜。就连洛基以及弗丽嘉本人也不知道,这个九大世界都难得一见的漂亮孩子为什么这么好笑。
当然,弗丽嘉没忘了这一回来约顿海姆目的。她们朝着主城黑纳林前进。
果然到了密密尔泉,黑纳林就不远了。
很快她看见了建立在两座高山之间的雪白宫殿。把洛基递给三名侍女,让她们看好他。自行披好黑斗篷,从上空绕到宫殿后方跳过一个个小门,进了前门大殿。
大殿中有很多巨人。
当她轻盈落在地面的时候,他们均纷纷回过头。短暂的沉默后,有几个巨人低声对话,目中露出凶光。其中一个留着棕色卷发的,低吼得最厉害的,居然是她刚才在入口处遇到的大力士。他盯着弗丽嘉,双眼发红,用力往地上捶了两下,大理石台阶立刻裂了缝。
弗丽嘉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抬头看向最高处。
一名威严的男性火巨人坐在那里。另一个女性霜巨人坐在下一级台阶上,挑起一条眉毛看着她。
在弗丽嘉的印象中,巨人一直都是野蛮又丑陋的。看见这个女巨人才意识到,原来巨人也可以生得如此貌美。虽然她身材高大,但脸颊瘦削,五官分明,一头□浪红发落在腰际,衬着丰腴的胸,竟是说不出的性感。她的声音还非常动听,只是说出来的话就不好听了:
“神族的小男孩来这里做什么?”
那个男性火巨人居然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不多话。
“我是女的。”弗丽嘉心里有无名的怒火燃烧,说话这么可恶,必然就是老爸的第三者,“喂,把你的女儿林德从我们家带走。我爸爸已经有我妈妈了,我妈妈是夜之女神诺忒。”
女巨人眉毛挑得更高了:“小姑娘,我叫法尔勃蒂,不叫‘喂’。很抱歉,我想你找错人了。我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
法尔勃蒂!
那不是约顿海姆的大将军么?怎么会是个女人?
“喔。”弗丽嘉弱势下来,“那你知道我爸在这里找的情妇叫什么吗?”
“早年我和诺忒关系也还不错,但你跟她一点儿也不像。你要我从你身上的粗俗气质中寻找你父亲的身影,从而猜测他的名字么?”法尔勃蒂微微笑着,用殷红的唇小抿了一口茶。
弗丽嘉愣了愣,气得提高音量说:“我爸是弗卓金!他失踪这么多年待在约顿海姆——”
她话没说完,那个男性火巨人突然说:
“把这个神族砍了。”
弗丽嘉瞪大眼,手臂已经被两个侍卫紧紧扣住,膝盖中了一脚,直接跪在地上。
法尔勃蒂忙说:“卡利陛下,她还只是个孩子……”
“多大也是神族。砍了。”火巨人冷冷地说。
两个侍卫钳制住弗丽嘉,把她的头按下去。她的头撞上冰凉的地面,顿时头昏眼花,根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这时,突然有个侍卫冲进来,发抖声音从上空飘过:
“陛下,不好!奥、奥汀来了!!”
法尔勃蒂手一颤,茶水漏了出来。整个大殿里的巨人都低呼一声,开始不安地骚动。那个追杀弗丽嘉的棕毛巨人更是吓得直接钻到了桌脚,翘起打抖的巨大臀部。
“当初我说过奥汀留不得,你还认他当义子!”卡利对法尔勃蒂怒吼,猛地一拍桌,“出兵迎战!”
“可是陛下,他好像不是来打仗的。”那个侍卫说。
“不是来打仗的你这么急做什么?”
那个侍卫一时语塞。卡利皱眉:“这个神族先别砍了,给我扔出去。你们先让奥汀进来,记住,只能让他一个人进来……不,先搜身……不对……”
卡利还在犹豫着怎么见奥汀,弗丽嘉已经被人五花大绑抬起来,扔到了铁森林中。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能坚持留下,或者去一睹奥汀的芳容,那弗丽嘉绝对是哪里出问题了。她找到了三名侍女和洛基,匆匆离开约顿海姆。
回到了海尼尔皇宫,她意外地发现自己出走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第一个和她真正谈判的人当然是她老爸。弗卓金把她请到自己的卧房,很无奈地向她诉说了这些年被诺忒折磨、女巨人如此温柔的往事,说的时候涕泪交加,她几乎被感动。
可是到下午一切又变回来了。甚至更严重。
弗卓金把林德和弗丽嘉带到同一个餐桌上吃饭,让她们好好相处。林德穿着新裙子,浅浅的金棕发梳成了漂亮的公主头,非常温柔有礼地叫了弗卓金一声爸爸,叫了弗丽嘉一声姐姐。
和他们一起吃饭,弗卓金虽然一直在给弗丽嘉加菜,也一直和她说话,但林德偶尔冒出一句话,总是能让他会心一笑,甚至哈哈大笑。
而这个仅比她小几岁的妹妹不仅身材姣好,面容美丽,举步投足也充满着贵族女儿的气质。
弗丽嘉知道自己和林德长得有点像,但两人之间有很多的不同。究竟是不同在哪里,她也说不上。她的心里有一丝很不愉快的情绪在荡漾开,这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
直到弗卓金说了一句话,她才算明白了这种异样是怎么来的:
“弗丽嘉,他们说这些年你一直都没去看你母亲,还说她很想你。你不去看看她么?”
问题就在这了。
弗丽嘉本来打算沉默,但喝了一口牛奶,想了想,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你很想赶我走是么。”
弗卓金愣住:“傻丫头,在胡说什么呢。又想多了。”
林德放下刀叉,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向弗丽嘉,就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弗丽嘉被她这么一看,心情更不好了:“而且,我不认为自己是该被送走一方。你离家这么久,现在才回来,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么?我还那么小就一个人留在这里,被人嘲笑,你难道都看不到?”
“弗丽嘉,刚不是谈得好好的么,怎么又……”弗卓金叹了一口气,“算了,你不想去,不去就是。我只是担心你妈妈会想你,哪知道你会想这么多……”
“我去。这个家留给你们,你好好跟你的女儿相处吧。”她把刀叉往桌上一扔,起站起来,“我明天就出发。”
弗卓金也站起来:“你真的是误会爸爸了。其实我希望你们姐妹俩都去阿斯加德看看,那里现在修建得比华纳海姆还漂亮,还有很多年轻有为的单身男子,你们再过几年也该考虑嫁人的问题,自己找一个总比爸爸替你们安排好吧。”
“我不嫁人。”弗丽嘉干脆地说,“我可不想像妈妈那样倒霉。”
“爸,你说的都是什么人?”很明显林德比较感兴趣。
“索尔,提尔,海尔达姆,弗雷……很多都是单身,甚至奥汀也是。”
听到最后一句,弗丽嘉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那一刹那,邪恶的念头飞速蹿过——奥汀那个野心勃勃又不负责的男人,谁嫁给他谁倒霉。
她坏笑着转身,拍了拍林德粉嫩的脸颊:“奥汀我见过,不愧是众神之王,又英俊,又极具霸者之气,很适合你这小美人。”
林德被她吓了一跳,往后缩了一下。
“弗丽嘉,你……”虽然早就知道她在叛逆期,但弗卓金还是觉得难以消化。
“行,明天我就带小美人去阿斯加德,保证帮她挑个好丈夫。”弗丽嘉用方巾擦擦嘴角,揉了揉短碎的金发,“我上楼了。勿扰。”
回到房间,弗丽嘉悄悄地把房门关上,对里面照看洛基的盖娜挥挥手。盖娜也悄悄走出去。弗丽嘉到洛基面前坐下,心不在焉地看着他圆圆的脑袋。
嫁人的事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如果真要嫁……
一双深邃的黑眸在她脑海中浮现。还有那个让她光是听一听都会心跳不已的声音。
他和海尼尔走在一起,是阿西尔神族么?
如果她去阿斯加德,有没有可能遇到他?
越想越乱,她抱住洛基小小的身子,轻声问:“洛基,明天我要去阿斯加德,你要跟我去吗?”
“嗯!”
这时,有人扣了扣门。她还没来得及把洛基藏起来,弗卓金已经推门进来:“女儿,你明天打算怎么……”他的视线停留在洛基身上。
她正准备解释。弗卓金的声音却已经有些颤抖:“立刻把他送回去。”
弗丽嘉一头雾水:“爸,这个孩子是神族。”
“是,他是神族。还是海神陛下和法尔勃蒂的孩子。”看到女儿露出错愕的神色,弗卓金更加坚定地说,“这绝对不是一个很可爱的普通小孩,很危险。把他送回去。”
“可是,他说爸爸不要他了。”想起法尔勃蒂说过的话,弗丽嘉有些担心,抱紧洛基,往后缩了一些。洛基也提防地看着弗卓金,搂住她的脖子。
“陛下当然不会要他。你知道他的神力元素构成是什么吗?”
“不知道。”
“火。百分百的火。”
弗丽嘉微微一怔。
巨人分三种:温文儒雅的霜巨人,粗鲁暴力的山巨人,毁灭破坏的火巨人。百分百的火元素只能是火巨人。她知道火巨人有多可怕,也知道他们几乎没有一丝良知。可是再看看洛基,温暖的发色,小小的身子,可爱的眼神……她不相信。
弗卓金看着小洛基,却像看到了洪水猛兽:“百分百火神力元素,又有陛下的血脉,他是未来的火神……这些都不是关键。陛下很喜欢法尔勃蒂,但他依然离开她,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弗丽嘉不说话。
弗卓金叹了一声,走到她面前,看着满眼天真的洛基:
“弗丽嘉,狼和犬小时候都是一样的。就算你把狼当成犬来养,它的本性却永远不会改变,就像宿命。占卜师说了……这孩子是会将阿斯加德摧为废墟的邪神。”
弗丽嘉依然沉默。
“让他走吧。”
“不。”弗丽嘉摇摇头,“那些都是胡诌。他还这么小,你们怎么可以就这样判定他的命运?而且,他和我一样,是被抛弃的孩子。我不会离开他。”
洛基懵懂地看着弗丽嘉,大眼睛轻轻眨了眨。
“弗丽嘉,你听好,他不能留在我们家里。”弗卓金的语气变得强硬很多。
“那我和他一起走。”
扔下这句话,弗丽嘉抱着洛基,从窗口飞出去。但弗卓金才刚追出来,突然整座城市一阵地动山摇。
三人均诧异地看着皇宫外。一个变大的女巨人正踏碎一座座楼房,焦急地往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她的脚下,神族们作鸟兽散,甚至有几个神族夹在她的脚趾中间不得动弹。
弗丽嘉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彻底哑然。
“弗丽嘉,把洛基还给她!那是他妈妈!”弗卓金大声喊道。
“为……为什么她会那么大?”
女巨人每走一步,天地仿佛都会摇晃一下,建筑上的巨石也会掉下来砸死一窝人。
“那是巨人领袖的天赋,每个月可以变大一百倍一次。”弗卓金抓住洛基的手,把他往外拽,“把他还给法尔勃蒂,不然华纳海姆完蛋了!”
洛基伸出雪白的小手,轻轻一挥,一道长长的火焰烧了出去。看见弗卓金在老远擦拭着熏黑的脸颊,弗丽嘉又被洛基震惊到不能言语。洛基一头扎进弗丽嘉怀中,低声抽泣:
“姐姐,你不要我了……”
她再也不敢多动一下。
最后,尼奥尔德从皇宫中出来,隆重地接待了法尔勃蒂,告诉她洛基不在这里,用甜言蜜语把她打发走了。弗卓金在家里抱着双膝,无比颓废。
弗丽嘉把洛基拉到房间里,很认真地对他说:“洛基,你不是说爸爸不要你,才一个人在密密尔泉么?但你妈妈今天看上去很着急。”
洛基点点头,声音细细脆脆:“爸爸真的不要我了。”
弗丽嘉沉默了很久。
是,他根本没说妈妈不要他。
“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弗丽嘉站起来穿衣服。
“姐姐……”洛基的嘴唇一抖,大眼睛和小小的鼻尖开始发红。
“叫姐姐也没用。”
洛基扑过去,小身子贴在墙上,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姐姐,你嫌弃我……”
“我不是嫌弃你。别哭,是你妈妈……”她看着洛基在墙上烧穿的几个洞,再也说不下去了。
第二天,洛基开心地抱着弗丽嘉的脖子,跟着姐妹俩去了阿斯加德。
Chapter 3
帝都阿斯加德是九大世界的最高点,是纯粹的神族领域。都城中四处是庄严的建筑,宏伟的城堡。西方是无尽的空中海洋,浪花浩浩荡荡,吞噬了建筑群的踞脚。
十二座宫殿在一片连绵起伏的山陵上,是诸神的住所。其中最高、最威严,也是居中建立的是主神奥汀的格拉兹海姆。这座宫殿包括他的金宫和英灵殿。
天空中盘旋着舞翼的金凤凰,英灵神殿高耸入云,浮云像是被殿顶戳开的棉花,中间形成一个圆形的巨洞,辉煌的金光从中洒落,照在世界之树的树冠上、英灵殿的银顶上。
英灵殿有五百四十道大门,门前站着八百个穿着银色盔甲的武士,银狼有秩序地蹲踞在他们身边。
一只银白的凤凰站在大殿最高处,头戴金冠,于每日凌晨鸣叫,唤醒诸神。当这只凤凰鸣叫时,死亡之国的红凤也会与它应和。
凤凰虽美,却不够霸气。
据说奥汀这一回去约顿海姆,就是看中了作战能力强大的金翼龙,打算与巨人做交易,购买龙到阿斯加德培养。而且,自从阿西尔神族搬迁到了这里,奥汀还赐予了他们瞬间移动的能力,以便与华纳神族区分开来。
原本弗丽嘉打算先替林德找到奥汀,再去找自己母亲。但是到了这里才知道,想要认清诸多宫殿的位置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说在这庞大的宫殿群中找两个人。
被守卫赶出来以后,弗丽嘉和林德站在乌达泉边的草地上面面相觑。泉水上有几只雪白的天鹅,对面是通往中庭的虹桥,命运三女神正站在虹桥旁弹奏着竖琴。
正准备去找女神打探,她们身后传来一个男子声音:
“哪里来的野孩子?”
那声音音色略高,充满磁性,弗丽嘉和林德禁不住同时回头看去。
她们身后的神族,是一个骑在白色神驹上的银发男子。他的头发如此明亮,甚至比水面上反射的阳光还要耀眼。再配上绿油油的草坪和三色的虹桥,简直就是从童话故事中走出的白马王子。
两个姑娘都看得痴了。
可是,这个王子却拉了拉嘴角,露出很奇怪的表情:“那个小男孩,你长得就像女孩一样。”
弗丽嘉静静地看了他许久,在洛基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洛基点点头,乖巧地捧出一团火,朝那匹神马的尾巴扔去。马儿燃了尾巴,立刻朝前方冲。
银发男子一边安抚着马儿,一边怒气冲冲地吼道:“你叫什么名字?不知道本少爷是什么人吗?臭小子,下次再遇到你,要你好看!”后面的话消失在大殿的拐角处。
林德被弗丽嘉的行为吓住。弗丽嘉耸耸肩,倒退着说:“我才不管他是什么人。”
她根本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一群人走来。再退两步,撞到了一个人。一声尖细的惊呼声响起,后面的人被她撞倒在地。
猛地一转身,一个金发姑娘躺在地上。这个姑娘发及背心,像金子一般。她皱眉捂着腰,娇滴滴地说:“唉呀,好疼。”
这一声出来,旁边一堆男人就蹲下来围着她:“西芙殿下,您没事吧?”然后全部站起来,怒视弗丽嘉:“你不知道殿下是娇弱的么,怎么经得起你这样野蛮对待?快给她道歉!”
敢情她是和所有的阿西尔神族都有仇,谁撞谁都不知道。弗丽嘉提起一口气,本来不想惹事,结果冲上去就一把将西芙拽起来:“你疯了?自己有腿要别人扶?”
西芙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乱糟糟的野小子和金灿灿的大美女——这是一幅多么不和谐的画面。
可是,西芙很快就让它和谐。她扭住弗丽嘉的短发,把她的脑袋往后一拉,咬牙切齿地仰头俯视她:“噢呵呵,你这女人心理还真不平衡,看到我被男人包围就不乐意了?”
“我嫉妒你?”弗丽嘉也拽着她的头发,“你除了头发比我长一点还有哪里能看了?”
西芙拽得更狠了:“就你这模样也敢跟我比……”
话未说完,脸部已经挨了弗丽嘉一拳。西芙捂着鼻子,诧异地看着她:“你敢打我!”
也一拳打在弗丽嘉脸上。弗丽嘉又回了一拳,西芙再打回去……两个人打来打去,最后一道熊熊烈火燃烧了西芙的头发。西芙尖叫一声,反应速度倒是很快,把头发埋进了泉水中。
“不准欺负我姐姐,你这个坏女人!”洛基用小小的身子挡住弗丽嘉。
西芙往四处看了看,最后把视线往下移,才看到还没弗丽嘉腿长的小不点。她扭曲着脸,正打算说什么,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后方传过来:“这是怎么了?”
“提尔!”西芙转身,对着身后的金发男子挥挥手,“什么事都没有,我在这玩呢。”然后又欢天喜地地跑过去,搂住提尔的胳膊:“议会结束了吗?你父亲还好吧?”
“嗯。他和陛下正在商量事情……你明天下午有空么?”提尔温柔地揉揉她的发。
“有,只要你有空,我随时都有空的。”
他们好像完全忘记了这里还有个弗丽嘉,微笑着凝望彼此,朝着英灵殿外沿走去。
看着西芙的背影,怒火从弗丽嘉的眼中爆发。她转身,捏住林德的双颊:“你,一定要把奥汀给我搞到手,然后罢免这几个疯子的神位,听到了没有?”
林德惊恐地看着她,颤抖着点头。
当然,见奥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弗丽嘉收拾好一切,打算待夜幕降临时,偷偷潜入奥汀的金宫。
她完全被愤怒淹没,当然也就不曾留意提尔和西芙的对话。住入旅馆,在噼噼啪啪拍打洛基的背,强迫他入眠后,她带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魔法弹和溶液,蹿到格拉兹海姆外沿。
去金宫的路有两条。
一是用钥匙从正门进入,一是从英灵殿内部的唯一通道进入。弗丽嘉当然不能选前者,于是飞到了英灵殿的上空,顺着墙壁像蜘蛛一样贴着下滑,从极高的大门上方进入。
五百四十道门,总有一道有漏洞。况且潜入这种事她最擅长。
她已经计划好一切。翻开地图又温习一遍,她快速而敏捷的上窜下跳,在神殿内部绕来绕去,躲过了所有守卫和英灵的视线。
据说奥汀是个魔法盲,只要找到他,她就会把他弄晕,然后用溶液将他运送到阿斯加德外沿,再把林德叫过去,多么美丽的邂逅。
然后,林德将掌握阿西尔诸神生杀大权,同时还会被这个没良知的男人欺凌……
想到这里,弗丽嘉就忍不住握紧双拳激动一番。
最后,她终于顺利地进入金宫。
金宫里的人明显少了很多,而且没有那么多英灵干扰。和英灵殿一样,这里特别宽阔,顶也比较高,她只要一直在上空行走就不会被发现。
她没有金宫的地图,更不知道奥汀长什么样。但奥汀年纪较轻,身材高大,性格沉默,关键是受人尊崇的人,整个金宫应该就只有一个……
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已经太长。她绕到一个敞间休息。
然后她意外地发现,这是个藏书殿堂。环型书架贴着大半墙壁,足有三层高,每层都有几百小层书架。而一个人只有七八小层那么高。在里面走路都会有回音。
殿堂中央摆放着几张水晶桌椅,正后方外面有一个阳台,一道金线刺绣的红色毛毯长长垂出,几乎拖到一楼的地面。
而最吸引弗丽嘉的是,进门的右侧有一张巨大的阿斯加德地图,其中包括奥汀的金宫的详细路线。
她飞到上空仔细读地图。
可是,刚一上去,她就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靠近。立刻飞下来,打算从上方出去,但走廊上突然多了很多穿着银色盔甲的士兵。再看看阳台,又太远了。于是只好飞到高空,贴着墙角。
有两个人走进来。
“金翼龙固然难得可贵,可是如果引发战争,后果不堪设想。”说话的是个金发男子。弗丽嘉只能看到他们的头顶和鼻尖,但她认出了这个人是提尔。
“华纳神族和巨人最近走得近,我们的军事实力是很重要的。”
听到这个声音,再看看那一头黑发,弗丽嘉几乎从上空掉下来——是她在约顿海姆遇到的那个男人。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和海尼尔关系还那么好,难道他是……
正猜测他可能是奥汀,黑发男子又继续说:“今晚我会再好好想想,你也回去和你父亲商量一下,明天再做决定。”
提尔是奥汀和女巨人的孩子。那黑发男子也不应该是奥汀。
那他是谁?怎么会在奥汀的金宫?
索尔?弗雷?海姆达尔?
弗丽嘉脑中正混乱着,提尔已经走出了殿门。这时,黑发男子娴熟地从书柜中抽出两本书,放在她下方的水晶桌子上,坐下来一页页翻阅。
这位置根本就是个死角。她一动他立刻会发现。悄悄拿出装有魔法球的瓶子,打开,将气态睡眠魔法倒出。那些几乎透明的气体慢慢落下,将黑发男子笼罩。
他翻书的动作停了停。
弗丽嘉几乎停止呼吸。
但他只是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又把怀表往外伸了一段,关上,又继续看书。
这家伙的魔法抵抗力难道是百分百?
原本就没有休息多久,她已经快挂不住。紧紧地攀着书柜的边缘,吃力地换气。下方的人似乎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站起来,又拿了几本书,似乎准备熬夜。
弗丽嘉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也不管下面的人是不是会发现,大口大口地喘气……终于,体力彻底耗光,她无法悬停,只有用双手扣住书柜边缘,挂在空中。
但在完全虚脱的状态下,这样的动作只维持了不到五秒。
她整个人往下方坠落。
与此同时,黑发男子将书放在桌面,头也没抬一下。她认命地紧闭双眼,准备两败俱伤了。
可当自由落体结束后,他甚至没挪动一步,就稳妥地接住她。
“你来这做什么?”有些冷漠的视线朝她轻轻扫来。
根本没有想好遇到这种状况该如何应对,弗丽看着眼前的人,觉得心里想什么都像是会被眼前的人看穿。所以,谎言似乎是不管用的。如果不回答,似乎又会被严厉对待……
她不断眨眼,脑子里想着千万种应对他的方法,努力思考的模样让她难得看上去像个女孩子。
“其实我是进来……”先撒谎一下,不成功再说实话好了。
“嗯?”他突然微笑了。
心开始狂跳。她张了张口,半晌才说:“我是来找奥汀的。”果然还是没有办法撒谎。
“为什么找奥汀?”
“因为他单身。”
听到她这个答案,他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讶异之色,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能理解。”
“等等,不是我……是我妹妹。”
“你妹妹?”
“嗯,我想把妹妹介绍给他。”
“我记得你说过,奥汀不是好男人。”
“那当然,是好男人我自己留着了。”弗丽嘉坏笑着,很快笑容转变为惊讶,“你还记得我?”
“当然。”
她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眼中也禁不住荡出些许喜色:“我叫弗丽嘉。你的名字是?”
他想了想,说:“修恩。”
“修恩。”像是在琢磨这个名字的含义,弗丽嘉重复念了几次,“你在这里工作么?”
“跟我来。”
修恩朝她扬扬下巴,转身走到阳台上。弗丽嘉连忙跟上去,在后面悄声说:“你也怕被人发现么?”
他在阳台门口停下,她几乎撞上他的背。这时他又恰好转过身来,两个人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弗丽嘉身子一缩,往后退两步,不自然地朝他笑笑。
“是怕你被发现。”
他淡淡地笑着。这个人很奇怪。看上去也就是刚成年的样子,却没有一丁点儿年轻人的浮躁,情绪起伏几乎没有。笑容虽然温和有礼,却又与人保持着距离。
而她的感觉也变得奇怪。
从小到大因为父母的缘故没能成为锁在深闺中的淑女,接触的男人很多,相貌英俊的也不少。可是跟修恩说话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第一次和陌生人交谈的孩子,非常局促,紧张得几乎失常。
见她许久不说话,他又说:“你潜进来,真的只是因为妹妹?”
“对。”
“女孩子的想法都是这样单纯的?”
“当然不是!”弗丽嘉有些不高兴,“你最好不要小瞧人。我才不是那种坐在家里天天等男人宠幸的傻姑娘。我会的东西可多了,说出来怕要吓死你。”
“例如呢?”他嘴角微扬。
弗丽嘉没说话,从腰间抽出一段麻绳和小刀。用小刀切断麻绳,系了个疙瘩,朝宫殿上空扔去,套住一个小柱子。她抛出小刀,用嘴咬住刀身,足下一点,双手抓住麻绳,攀到最高峰。踩在柱子上,吐小刀,用手接住,又斩断出一段麻绳,扔到对面的树冠上,拴紧。再把小刀扔到高空,见它在空中翻了几个圈儿,用嘴接住。她从绳索上踩过去,踩到中间的时候原地自转半周,回头看着修恩,得意一笑。
谁知这时绳子突然断掉了,她低呼一声。修恩刚上前一步,她已经捉住另一头绳子,从空中荡过去。踩在树冠上,她又用同样的方法回到了原处,朝修恩自信地挑挑眉:
“如何?”
“很不错。”
修恩微笑着轻轻击掌,可是脑中怎么都无法挥去猴子爬树的情景。
虽然得到他的表扬,但感觉就像是一个长辈在哄小孩子一样。弗丽嘉收好那些东西,鼓着腮帮子说:“一点诚意都没有。嘿,你不会是嫉妒了吧。”
这说话口吻,真是没一点像个姑娘。修恩轻吁一口气:“那要怎样才叫有诚意?”
“看你在这里混得还不错。这样,明天我带我妹妹来,你替她引见奥汀。”
“可能做不到。”看见眼前俏丽的小脸慢慢拉长,修恩又补充道,“不过,你是第一次来阿斯加德吧。带你在城里走走是可以的。”
一轮弯月挂在英灵殿的上空,整座帝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白。
眼前的男子有一双极美且明亮的眼眸,就像藏匿了夜空所有中的星光。
弗丽嘉看得有些失神,许久才有些吃惊地张开口:“啊?带上我妹妹吗?”
“这随你。”
离开以后,她突然觉得后悔。虽然她不曾恋爱,可她知道,一般男人喜欢的类型应该是林德那样的。如果修恩见了林德……她真的非常后悔说了那样的话。
Chapter 4
到底还是没有找到奥汀。不过弗丽嘉已经不太关心这件事了。回到旅馆以后,她脑子装满了奇怪的想法。例如活了快四十年,第一次有想变得很漂亮,很女孩子气的愿望。
但提到女孩子气,她脑中第一个闪过的人就是西芙,第二个是林德。然后她摇摇头,干呕了一阵子,用钥匙打开房门。
林德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弗丽嘉的床靠着窗口。红发的小男孩贴在七彩水晶窗子前,好像在努力看清窗外的东西。听到门响,他立刻回过头,爬到床边想要下来:“姐姐……”
“别下来。”弗丽嘉忙走过去,“你等等我,我洗漱完了就来陪你。”
十分钟以后,弗丽嘉换好睡衣,钻进被窝。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为火神的缘故,小洛基从来都是暖暖热热的。她舒畅地呼了一口气,抱住洛基:“睡觉吧。”
“姐姐,你以后出去要告诉我。”洛基轻声说着。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清脆,甚至黏黏的,让人想起棉花糖。
“嗯。”弗丽嘉抚摸着他软软的头发,“今晚不好意思,我以为你睡着了。”
“我梦到了姐姐。”
“真的?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长得很高很帅,和姐姐结婚了。”
听到这一句,弗丽嘉噗的一声笑出来,揉了揉他的头:“你这个小孩子,太早熟了。”
“什么是早熟?”
“没事,小笨蛋,赶快睡觉。”
“姐姐,等我长大,你会嫁给我吗?”
“等你长大,姐姐肯定已经结婚而且很老啦。”弗丽嘉忍住笑意,揉乱他的头发,“洛基长得这么帅,以后会有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孩子喜欢你。睡觉睡觉。”
洛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靠在她的怀里,小手紧紧抱住她的腰。
第二天,弗丽嘉一大早就神清气爽地起来,并且拽上林德和洛基,准备去阿斯加德的中央广场和修恩会合。然而,她刚踏出旅馆门一步,就被眼前迎面走来的美人儿震慑到了:
那是一个高挑而美丽的女人,拥有一头夜幕般的乌黑长发。这样的人在阿斯加德原本不多,她又穿着露单肩的雪白裙子,举止充满浑然自成的优雅……总而言之,看见她的人,不分男女,都痴了。
唯独弗丽嘉,把洛基丢给林德,转身就走。
“站住。”
略显低沉却性感的声音斩断了她前进的道路。连旅馆老板都忍不住伸出个头来,观察着这对比奇异的两个女子——简直就是盛开的百合花和萎靡的小金菊。
黑发女子慢慢走到弗丽嘉背后,轻拍她的背部。弗丽嘉吞了口唾沫,慢悠悠地转过来,裂开嘴嘿嘿一笑:
“妈。”
这一声出来,所有人几乎都震惊得扑倒在地。林德和洛基更是大眼瞪小眼。
诺忒挑起一只眉毛看她,二话不说勾勾手指:“跟我回福克温宫。”
“不行。我和别人有约在先。”
“让那个小姑娘替你去。”
“妈妈,真的不行……”
“走。”
弗丽嘉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诺忒。她接过洛基,大概描述了修恩的外貌,叫林德先去广场和修恩会合,说自己随后就到。然后颤巍巍地跟着诺忒走了。
诺忒跟弗卓金到底是夫妻。在留意到小洛基的同时,她惊呼说这不是小火神么,长大以后情绪很难控制,最容易变成邪神。并让弗丽嘉把洛基送回去。
弗丽嘉死都不妥协。而诺忒在看见洛基闪闪发亮的眼神之后,终于决定在阿斯加德的期间,由自己来照顾洛基。
进入福克温宫前的一瞬,弗丽嘉看到了坐在树下等候提尔的西芙。
同时,一切的美好也都停留在了这一瞬。
刚一进去,诺忒就拿出了马鞭,对着弗丽嘉一抽:“女孩子站立居然叉腿?站直,腿并好!并好!膝盖靠紧!”
“芙蕾雅,你替我去给她拿一套像样的衣服。穿的这是什么啊,你看看,这是什么?”
“弗丽嘉,你头发的怎么比上次看到的还要短?从今天开始,头发给我留长,你要再剪它,我把你的脑袋剪下来。”
“走路的时候膝盖放平,抬高,不要踢腿。”
“背挺直,摇来摇去的算什么样子?换好衣服去餐桌上等我。”
“抖腿?”又一鞭子抽向小腿。
“喝汤怎么可以发出这么响的声音?你拉长个脸做什么?作为优雅的女神,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微笑,不准多话,继续吃。”
“刀叉和盘子不准碰出声音。”
“你居然打嗝?弗丽嘉,我没听错吧?你真是我女儿?东西收好,重新吃一遍给我看。”
……
这就是弗丽嘉讨厌和母亲见面的原因。
直到黄昏时分,她才拖着长长的裙子从福克温宫跑出来,又在宫殿外沿看到了西芙傻等的身影。
这傻女果然被放鸽子了。正准备上去狠狠涮西芙一番,但在听到母亲“你居然提着裙子跑”的呼声后,她以最快最灵敏的身手消失在宫殿外。
待她赶到中央广场的时候,发现广场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天已经快黑了。
“姐姐……?”
转身过去,见林德错愕地上下打量她。弗丽嘉一ρi股坐在长椅上,双腿还盘上去,露出裙子下面米色的小马裤:“别说了,我那个妈……唉。对了,修恩呢?”
“你怎么现在才来?”
修恩的声音从她后方传来。她一仰头,看见他垂下的脸,吓得立刻跳起来:“你居然还在?”
“我和林德在这里等了你一下午。”
弗丽嘉十分感动,正想说什么,他却看看时间说:“我晚上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她顿时感到哭笑不得。但还是勇敢地冲到他前面说:“对不起。今天被妈妈捉住,你看我穿成这样就知道了……真的很对不起。”
他一直沉默,静静地看着她。在她的头越埋越低,几乎打退堂鼓的时候,他才缓缓说:
“后天下午两点我还有时间。如果你还要出来,就准时到这里碰面。”
像是死灰复燃,弗丽嘉用力点头:“我会准时来的!”
“那就这么定了。”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如果留长发,应该会很适合这条裙子。”
与此同时,西芙已经靠在树上睡着了。躲在宫殿拐角的男子这才走出来,将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可是西芙睡得很轻,睁开眼喊的第一个名字就是提尔。
“是我。”雷神索尔轻声说。
西芙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西芙,提尔爱你的程度,根本不及你爱他的十分之一。这样一味付出没有回报,你觉得有意义么?”
“我知道。他是战神,他很忙。在他眼里,肯定有很多事都比我重要,但我能理解他。”
“即便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你认为你和他之间,我会选择相信哪一个?你以为说了这些话以后,我就会讨厌他么?”西芙扬眉瞪了他一眼,把他狠狠推开,走了两步又回头说,“不要跟着我!”
弗丽嘉为了准时赴约,第二天专程到诺忒那去送死,接受了一整天的母亲牌礼仪授课,以求得两天后的自由。
第三天下午,她随着人潮赶到了中央广场。
这一日是神族的传统节日,微笑节。
微笑节任何人都不能生气,必须面带微笑,不能动怒。
五彩的魔法球漂浮在空中,黄白的旗子在阳光下飘扬,几组神族踩着高跷,将“微笑节”的大红横幅拉开,在城镇的广场中游行。密密麻麻的人群站在广场中央,品尝着满街的美味。
她随着人们的目光找到了修恩,快步跑过去,笑盈盈地说:“你居然这么早就到了。”
“我也刚到。你吃饭了么?”
“没有,好饿。”她四处张望,拍拍修恩的手臂,指着一个店铺说,“山里姆尔肉,我们去吃吧。你带钱了么?”
修恩古怪地看她一眼,点点头。
刚走两步,她又说:“对了,你每天晚上都这么忙吗?前天我找到你的时候都天黑了,你居然还要加班,真辛苦。”
修恩沉思了片刻:“那天是比较忙。”
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没心眼儿的姑娘。再是没有恋爱经验的,也会明白一些暗示,也明白有的暧昧戳破了就算违反游戏规则。那个叫林德的丫头虽然比较钝,但基本的东西还是懂。而弗丽嘉,她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接触是两性初期的试探,和把握主权的暗斗。
山里姆尔肉铺上,厨师站在桌旁不动,舞动着双手,菜谱被魔法翻动,所有蔬菜肉类都自动跳到锅里去。很少看到别人用魔法做菜,弗丽嘉一激动,拉住修恩的手,把他拖到最前面。修恩挑眉看看他们握住的手。
她跟着人潮挤来挤去,一个壮实的男子把她撞到一边。他立刻伸手挡在她的身侧,她看到了却笑着摆摆手说:“没关系,快过来。”
她迅速地买了两盘山里姆尔肉,厨师还特意送了一把糖。把盘子递给修恩,两人在桌边坐下,她扔了一颗糖给修恩:“这是送的。”
原以为他会丢掉,结果他居然把糖吃下去了。
明明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弗丽嘉就是觉得很奇怪。她一直盯着他,直到他回过头来看着着自己。然后她用力摇摇头,开始用餐。刚吃了两口,见他也开始吃了,她终于耐不住好奇心,剥了一颗糖,颤悠悠地送到他的嘴边。他竟又一次把那颗糖吃下去。
于是她试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最后她低声问道:“你……喜欢吃糖?”
“还好。”他细嚼慢咽,像是不在意。
弗丽嘉把凳子往他身边靠近一些,勾着身子,眯眼看着那张冷漠而英俊的脸:
“这是你的秘密么?”
“什么?”
“喜欢吃糖。”
“说了还好,不是特别喜欢吃。”
弗丽嘉点点头,又坐着发呆想了很久。
之后离开店铺,在广场一边闲逛,修恩一边向她介绍阿斯加德的发展与背景,聊了许久,弗丽嘉发现自己的审美确实没有问题——修恩穿着普通衣服的回头率比穿着露肩长裙的诺忒还要高。认识他的人也很多,可一旦开口说话,他立刻就咳嗽阻止并且打发他们走了。
他决定带她去城东看看。这时,弗丽嘉再也憋不住说:“其实,虽然你目前的形象很美好,但是喜欢吃糖是很可爱的行为,不用刻意隐瞒。”
修恩冷冷地扫她一眼,又看向前方:“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女孩子不一定就喜欢冷冰冰的男人啊。看,今天是微笑节,你都没怎么笑。”
“你想多了。”
“你这样下去,会没有人要哦。”
“无所谓。”
“啊,难道说……”弗丽嘉眨眨眼,跳到他面前,催眠一样地舞动着手指,“你是不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拉过,看着我的眼睛,说实话……”
她真的只是个孩子。他感到头疼,长叹一声,绕过她往前走。谁知她死缠烂打,又挡在他的面前,惊喜地说:“哈哈,被我猜中了。没关系,我不会笑你的。”
“你不会笑我?”他挑起一只眉毛。
“不会的。你还年轻,不是很丢人的事……”她住了嘴。
因为他已经走上前两步,突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双手却被他拽过去,身体贴到他的身上。那双淡漠的眼,突然不怀好意地弯了起来。
然后,一个带有侵略性的吻盖住了她打算退缩的话。弗丽嘉的大脑瞬间短路,甚至失去了做出反应的能力。
他越来越深入,侵略渐渐减少,却因缠绵带着些性暗示。
弗丽嘉甚至还不曾有过少女的幻想,小小的世界就被这个□的吻震撼得支离破碎。
他不是有意吓坏她,但她真的太吵了。
吻结束后很长时间,她都还是处于痴呆状态,双眼一直盯着前方,像是被定身一样。像是为了表示自己的体贴,他还摸了摸她的头,很温柔地说:
“弗丽嘉,接吻的时候记得要有回应。就算是不熟练,也比一动不动好。”
她这才把视线转移到他的身上。然后,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拳。
她力气不小,这一拳也没少用力,他身体素质一向很好都感到微微疼痛。
“变态!”
扔下这句话,弗丽嘉转身就跑。
变态?
她说谁变态?
修恩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半晌回不过神来。
有多少女人恨不得天天待在他身边向他索吻,甚至想方设法留下他的种。他根本用不着和她们培养感情就可以为所欲为。觉得这小女孩比较特别,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她说他是变态?
弗丽嘉回到福克温宫,立刻就在大院里看到了一群小孩。
小小的布莱奇,小小的伊登,还有一堆主神的儿子女儿们在一起玩独眼巨人和侏儒的游戏,和弗丽嘉差不多大的芙蕾雅站在旁边照顾他们。洛基一个人蹲在大石旁,抱着小腿看他们。
独眼巨人是伊登,她左摸摸右摸摸,最后抓住了一直没动的洛基。洛基有些惊喜,站起来。但恢复视力以后,伊登怔怔地看着自己捉住洛基衣领的手,突然一下把洛基推出去,手掌在衣角擦了擦,漠然地转过身去说再来。
洛基抿着薄薄的嘴唇,又缩回原来的地方坐着。
弗丽嘉再也看不过去,快步跑过去,在洛基的面前蹲下。洛基立刻笑开了:“姐姐。”
“洛基不想家吗?”
洛基摇摇头:“在妈妈身边,也没有人理我。”
她想了想,把白天剩下的糖拿出来,发给小朋友们。他们很开心,围着她团团转。她小声说:“明天再继续给你们买糖,不过你们要带洛基一起玩,可以吗?”
孩子们面面相觑,最后都轻轻摇头。
“洛基的妈妈是巨人,爸爸又是华纳神族的……我们不想跟他玩。”伊登小声说。
“但他很喜欢你们呀,而且他长得很漂亮,不是么。”
“可是洛基是火神,跟他玩,以后他会害死我们的。”布莱奇把糖还给弗丽嘉,“姐姐,这个我不要了。”
其他小孩也纷纷把糖还给了弗丽嘉,又跑到很远的地方玩去了。
弗丽嘉叹了一声,回到洛基身边,把双眼蒙住:“姐姐是独眼巨人,要抓小侏儒喽。”
她听见洛基清脆的笑声,然后嗒嗒的脚步声跑远了。
她站起来,摸黑寻找他。明明知道他在哪,但她还是假装找不到,过了许久才“辛苦”地逮住他,在他细细的腰上捏了捏:“咦?这是什么人呢?”
小手在弗丽嘉的胳膊上乱刨,洛基的笑声更开心了。
Chapter 5
抱着洛基回到福克温宫里面,诺忒和林德正在聊天。林德满脸红润,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弗丽嘉和她们打了招呼,心虚地坐下来,说想回华纳海姆了。
“‘回’华纳海姆?”
诺忒直视的目光让弗丽嘉的头越埋越低:“嗯,爸爸就是让我带林德来这里逛一逛,现在玩得差不多了,我想回去。”
“回去可以,等你先变成标准的女神,等林德结了婚再说。”
弗丽嘉幽怨地望着诺忒。后者应该很容易办到,前者……
“妈,这事不能商量么?”
“不能。”诺忒果断地答道。她端起一杯红茶,但没喝下去,又说:“弗丽嘉,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你不觉得阿斯加德比华纳海姆好很多么?最厉害的主神几乎都过来了。而且你知道奥汀陛下才是真正的王位继承者,尼奥尔德——谁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可是血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力。”
“能力?尼奥尔德跟奥汀比能力?”诺忒微笑着小啜一口红茶,“不是我歧视老人家,可无论从神力、军事、政治、外交……陛下都比他强太多。最近陛下又获得密密尔泉水的智慧,将来我们的文化也会超过华纳海姆。再说,雷神和战神都在阿斯加德,他们现在还年轻,但再发展一些时日,就是巨人和华纳海姆联合起来都打不过我们。林德要回去我可以理解,毕竟在华纳海姆她离母亲近一些,你回去有什么意义?”
“没事,我暂时也不急着回去。”林德微笑。
听到这些话,洛基懵懵懂懂地看着诺忒。而弗丽嘉更是无言以对,只好说:“我是华纳神族。”
“你爸是华纳神族。你如果跟我,就是阿西尔神族。”
看着诺忒艳丽年轻的脸,弗丽嘉不由自主想起爸爸这些年渐渐苍老的面容。虽然他抛弃了自己很多年,但血终究浓于水,无法不心疼他。
这时,有侍卫说有人找诺忒。诺忒拍拍弗丽嘉的肩出去了。过了大概十分钟她回来,神色有些紧张:“弗丽嘉,修恩找你。”
弗丽嘉也变得紧张起来:“说我不在。”
“去见他。”
“不去。”
“弗丽嘉,我不是在询问你。”诺忒自上而下俯视她,“是命令。”
弗丽嘉硬着头皮出去。
已是黄昏时分,阿斯加德周围的空中海洋平静如镜,表面被夕阳镀了一层金光,数只海船在缓缓航行,海风和船帆都朝着城中央的方向拂去。
整个阿斯加德像是一座巨大的金色城堡,英灵神殿尖尖的顶刺破云层,笼罩了温暖的阳光。福克温宫门前,修恩穿着宽松的白衬衫,衬衫扎在紧身长裤中,因此显得他更加高挑。
他还没有长定型,稍微显瘦一些,过些年的身材应该会更有看头。短碎的黑发泛着暖暖的阳光,他随意往那一站,路过的人却都会恭敬地朝他行礼。颇有几分年轻帝王的架势。
“弗丽嘉。”见她出来,他唤道。
“晚上好。”她僵硬地说。
他走到她面前,但并没有上台阶,只是抬头看着她:“什么时候回华纳海姆?”
“……不知道。”
“不知道?”
“真不知道。因为我妈妈叫我留下来。”弗丽嘉清了清喉咙,突然看向他,“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林德说的。”
“哦……”
“如果你要留下来,又打算在王宫里工作,可以来找我。”
“啊?”
“好了,”修恩看看表,又说,“我在格拉兹海姆正殿工作。有事再来找我吧。”
格拉兹海姆正殿?那不是奥汀的神殿么?
“等等。”弗丽嘉叫住他,“你在奥汀陛下身边工作?”
修恩想了想:“算是吧。”
“那很厉害啊。”
“怎么,你不是一直很讨厌他么。”
“他确实是一个成功的帝王。”弗丽嘉看着脚下阿斯加德的胜景,不由感慨,“如果海神陛下也能做到这么多就好了。不过,作为一个男人,他就是个败类。”
“我想,如果他是一个顾家的男人,一定会不乐意听到你这样的评价。”
“顾家?”弗丽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不,我们还是不要讨论他的私生活了,感觉真奇怪。奥汀就是神,神就是奥汀,神是用来崇拜的。多的我不想知道。”
“这么说,你喜欢稍微真实一点的?”
“对,你这样就挺好。”刚一说出口,弗丽嘉就恨不得斩杀自己,“我的意思是,你给人感觉很真实,不是我喜欢你的意思。”再一想,更觉得不对,“我不是不喜欢你,反正不是那个意思……”
“嗯,我知道了。”修恩微笑。
弗丽嘉站在台阶上,却顿时吓得乱了阵脚。原本和人打招呼或者微笑都是很平常的事,但这平常的表现一到他身上,她就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恩赐,有点承受不住。
“如果要留下,记得来找我。”
他嘴角一直含着笑意,也是头一次听到他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说话。
弗丽嘉当晚就跟诺忒说,要留在阿斯加德待一段时间,如果习惯就继续住下去。
不过她没有去找修恩,而是让母亲请了人替她专门上课,以后打算去主神殿应聘当财务大臣的助手。那时候,她要突然出现在那个人面前……
然而,那天以后,他却再也没有来找她。
一段时间过去,她的头发长到了倒长不短的阶段,很不好看。她告诉自己要坚持,不到及肩坚决不和他见面。
但某一天路过主神殿,她在门口看到了熟悉人的身影。
修恩背对着她,正在和林德说话。林德看到了弗丽嘉,朝她眨眨眼,又继续和他谈话。等他离开以后,林德匆匆忙忙跑到她面前:“姐姐,我觉得修恩对我有意思。”
弗丽嘉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一直太自作多情了一些。
当时他们不过认识了几天。而且在对方还什么表示都没有的时候,她就已经为他做出了改变,选择留下来。她不懂这究竟错在哪里,可她知道自己错了。
“姐姐,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和母亲的事有成见,但我是发自内心地认为我们是好姐妹。”林德微笑着,握住弗丽嘉的手,“如果我和修恩结婚,你会祝福我们的吧?”
弗丽嘉紧锁着眉,甩掉她的手逃走了。
一直觉得洛基很依赖自己,有时候受不了。但这时候,她突然觉得很想他。
可是,回到福克温宫,她没有找到洛基。诺忒去海姆冥界已有一段时间,一直是侍女在照顾他。她随便拦下一名侍女问洛基去了哪里。侍女说,一群孩子下午来找他玩,他出去了。
弗丽嘉很失落,但更多的是欣慰。
洛基终于有朋友了……
她一头扎入被窝,昏昏沉沉地睡了五六个小时。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洛基还是没回来。
意识到情况不对,她又找到了侍女,问她洛基去了哪里。所有的侍女都说不知道。她慌了,随便披了一件衣服就出去找他。
可是,十二座宫殿都问遍了,都没有人看到红发的混血男孩。弗丽嘉急得几乎哭出来,跑到阿斯加德城中心,像没头苍蝇一样地问人。
最后,她在中央广场听见两个老年人的对话:
“唉,知道那孩子是火巨人,可这样做也未免太残忍了。”
“他们不是说他将来会摧毁阿斯加德么……虽然不信,但这样居然都没有死,生命也够顽强了。”
弗丽嘉飞奔过去:“你们说的人是谁?是小火神吗?”
“是啊,今早有几个神袛让自己的孩子把他哄出来,拉到了阿西尔斗兽场,让他和野兽搏斗——”
“什么?!”弗丽嘉惊叫,“不能,他们不能这样对他!他还那么小!!”
这时,路过的一个年轻男子说:“哈哈,小?那只是他的个头而已,他的力量比普通神族强了不知道几千倍。今天放了四匹银狼,两头巨狮,甚至饿了七天的加姆都放出来,他还不都全部打过了?”
弗丽嘉再听不进一个字。
她已经快速升入空中,朝着斗兽场跑去。
这一夜天是深黑色,没有星点,因此整座帝都的灯火更加辉煌。
斗兽场早已关了,里面一片漆黑,门口有两三个人路过,不时对着斗兽场底下指指点点。弗丽嘉冲过去,借着微弱的光,看见了斗兽场角落里趴在地上的孩子。
这是阿西尔部落最大的斗兽场,因为每年都会有盛大的斗兽比赛,而且野兽一年比一年凶猛庞大,所以就算坐满了人,下面的场地也非常宽广。
此时此刻,千万个座位空了。场地中有尚未干涸的鲜血,更显得空旷广大。
所以,洛基身体显得特别渺小。小得几乎看不到。
弗丽嘉跑了很久才跑到他的身边。蹲下来,颤抖着双手翻过他的身子。
他的呼吸微弱,眼睛很明亮。所以一睁开眼睛,她立刻就发现了。然后,她听见他低声唤道:“姐姐。”
他的脸上只有血痕,没有泪痕。她滚烫的泪水却一滴滴落下,晕开了那些凝固的血液。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只是轻轻地靠在她的怀里,吃力地呼吸着:“我很厉害吧,打败了所有的野兽……”
这个时刻,她终于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他。
回去替洛基包扎,请祭司替他疗伤。又过了几天,赶回华纳海姆,把他交还给尼奥尔德。洛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在看到尼奥尔德的时候还很高兴地叫了爸爸。
弗丽嘉抚摸着他缠了绷带的头,在他额上轻轻一吻。他还笑嘻嘻地捏了捏她的手。
然后以带他出去玩的理由,尼奥尔德亲自把他送回了约顿海姆。
正准备回阿斯加德,女巫古尔薇格却走出来说:“去监狱看看你父亲吧。他后天早上上绞架。”
弗卓金被判死刑的理由是贪污和叛变。
弗丽嘉当然知道这不是真的。自从父亲回到华纳海姆以后,从贵族那里夺走大量土地,分配给人民。这引起了各层贵族阶级的极度不满,所以整个皇宫内的人都在处心积虑害死他。
随着尼奥尔德逐渐年迈,加上离开国土十多年,心思全放在了巨人国度的美人身上,整个议会已经变成了各大政党联盟角逐争夺的天下,部落的首领仅仅只是一个摆设物。
到了重犯监狱,弗丽嘉匆匆忙忙地冲到弗卓金的牢房前。父亲穿着囚衣,蹲坐在角落。见弗丽嘉来了,他才缓缓起身,苦笑着说:
“就在五分钟之前,我还在想,女儿是否到最后还在憎恨我。”
“……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你?”
“这样已经很好,等待死亡的日子只剩了两天。”弗卓金从怀中拿出一枚戒指,递给弗丽嘉,“把这个给你母亲,这是她离开前留下的结婚戒指。”
弗丽嘉收过那颗戒指,无法言语。似乎只要提一口气,就会大声哭出来。
“诺忒是个好强的女人。因为这一点,我憎恨她很多年。爸爸知道自己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对,在能自由活着的时候,也不奢望你能原谅。可是……”说到这,弗卓金苍老的眼中隐隐泛着些水光,“弗丽嘉,你是爸爸最爱的女儿。不仅仅是因为你活泼,美丽,聪明,还因为你是爸爸最爱女人的女儿……”
从地牢出来,无法承受父亲即将被判死刑的事实,弗丽嘉已经泣不成声。
她要救弗卓金。
在华纳海姆找遍了所有认识的人,没有一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
而她能做的,要么追到约顿海姆找尼奥尔德求助,要么去海姆冥界找远行的诺忒,要么回阿斯加德找认识的人……第一个希望很渺小,第二个时间不够。
次日清晨,弗丽嘉赶回去找到海尼尔,快速交代了一下事情的发生经过。海尼尔静静听完后告诉她解决方法:因为弗卓金目前属于皇宫重犯,通过私人的方法是无法处理的。要么通过政治交涉让弗卓金获救,要么找有兵权的主神以武力威胁华纳部落。可是目前的状况是,奥汀和尼奥尔德都不在部落,所以前者行不通。
目前手握兵权的主神有奥汀、索尔、提尔和海姆达尔。
奥汀和索尔不在。海尼尔找过提尔以后,提尔很明确地表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擅自出兵,去救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华纳神族。
于是只剩下海姆达尔。
海姆达尔是虹桥的看守者,同时也是守护主神。只是早有传闻他对人傲慢,寻常人都和他难以沟通。
海尼尔把弗丽嘉带到虹桥外沿,让她等候。
十分钟过后,两个人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弗丽嘉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着他们。
然而,来人却让她大吃一惊。
一个衣着华贵的银发男子和海尼尔并肩走来。
这张脸确实很好看。但是,她不是没见过这个人的——刚来阿斯加德的第一天,被她烧了马ρi股的傲慢男人。
从那以后他们就再没见面。而她的头发也长到了耳朵下面,外貌变化很大。
她双手合十,希望他不要认出自己。
谁知,海姆达尔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原来是你啊。”
她顿时喉咙干涩,朝他行了大礼:“上次的事是我的错,请殿下原谅。”
“原谅可以,帮忙免了。”海姆达尔转身就走。
弗丽嘉连忙跑过去,抓住他的衣角:“殿下——”
海姆达尔挑眉看了看她的手。她立刻像被烧伤一样,松开手:“事关我父亲的性命,只要殿下能救他,我愿意做任何事!”
海姆达尔微笑着:“哦,任何事。”
“是!”
“这倒是个诱人的条件。”海姆达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如果你真能做到,那我可以帮你。”
“真的?”弗丽嘉连连点头,“那请抓紧时间,因为后天早上……”
“慢着,我条件还没开呢。”
“条件?”
“嗯,条件是当我的情妇。”
弗丽嘉怔怔地看着他,已经说不出话。
海尼尔愕然:“你疯了?她根本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
海姆达尔无视他的话,拿出一个红色小盒子,念了一句咒文。一卷金色的纸从里面弹出,展开,一只银色的羽毛笔飞出来。他在上面飞速写了几行字。契约飞到弗丽嘉的面前。
“签字吧。”
“海姆达尔,你给我适可而止!”海尼尔有些生气了。
弗丽嘉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握住羽毛笔:“这上面没有写明时限。”
“当然有的。到我腻了为止。”
几乎将手中的笔扔出去。
可是脑中迅速闪过海尼尔皇宫外绞架的模样。
她闭上眼,一咬牙,在最下方快速写上“弗丽嘉”。
Chapter 6
“很好。在阿斯加德乖乖等着我的消息。”接到契约的海姆达尔微笑着说。
“等等,我也要去。”
“现在已经只有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你跟着去,是打算拖累我们,然后看你父亲挂在绞架上么。”
弗丽嘉哑然。只好留下。
海姆达尔立刻去调兵遣将,认真利落得与平时的模样几乎截然相反。两个小时后,他整顿好军队,换好盔甲乘上座骑杀出了阿斯加德。
海尼尔在无奈之余,也只有拍拍弗丽嘉的肩,然后送她回福克温宫。
一整天,弗丽嘉都是处于高度神经紧绷的状态,滴水未沾。
晚上九点。华纳海姆及周围的地区都下起了大雨,雨水连绵不断坠入华纳神族的领域,覆灭了世界,一如拥抱着盛大的死亡。
浓厚沉重的乌云下面,一群金凤凰众星拱月地包围着一头金翼龙,规模庞大的阿西尔军队盘旋在宏伟巨城的下方,隐蔽的森林中。
即便被淋得浑身湿透,视域模糊,这支队伍却没有丝毫狼狈与混乱。
骑着金翼龙的黑发主帅目不转睛地盯着城中心的绞架。雨水顺着他脸部分明的轮廓滑下。
同一时间,海姆达尔的部队已经冲出艾尔夫海姆,以全速赶向华纳部落。海姆达尔高举巨剑,指着华纳海姆的城中央喊道:
“这一战我不要你们奋勇杀敌,但无论华纳的懦夫们退缩还是反抗,我们都要坚持到最后,直到救出我们部落的朋友,弗卓金大人!勇士们,拿出阿西尔部落的精神来!”
军队的士兵们纷纷响应,千百只凤凰展翅滑翔而下。
可就在华纳海姆已经进入视线的时候,另一支冲上的银龙部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队伍中夹杂着部分巨人士兵,主帅是尼奥尔德。雨水淅沥沥落下,他眯着眼,看向海姆达尔: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弗丽嘉坐立不安,走出了福克温宫,看向城外的大海。
罗马柱上缠绕着金飞蛇,栩栩如生,像是随时都会爬下来,舔舐她的足尖。
凌晨三点。
森林外的阿西尔部队依然在等待。
海姆达尔部队已经和尼奥尔德部队交战了六个小时。不是准备不足,也不是阿西尔的军队不够强大,是过分的骄傲让海姆达尔以为首领不在,便可以带兵直接杀入敌人大本营。但他没料到尼奥尔德回来了,而且敌军人数不断补充扩大。阿西尔的士兵们已经略显疲态。
弗丽嘉靠在罗马柱上,半睡半醒地眺望远处。
凌晨五点。
雨停了,天还是一片淡青色,华纳海姆像仍在沉睡,蹴伏在九大世界的正中央。
弗卓金双手被捆绑住,由几名银甲士兵送出了海尼尔皇宫。城外的绞架下方围满了人,议论声接连不断。他缓缓走上阶梯,最后站定在绞绳面前。
接下来便是一小时的等待,漫长而短暂。
一切都像静止了。
森林中,阿西尔军队像是蹴伏多年徒然苏醒的雄狮,处于高度集中的备战状态。
早上六点。
初升的阳光在天际微微泛着淡红。
弗丽嘉来回走动,双手发颤地交握着。
尼奥尔德终于撤兵,退回城中,关上城门。海姆达尔的军队从上方绕去,却有万支魔法箭飞出,部队重伤。但他们还是突破重围,杀进了华纳海姆。
弗卓金的身体已经吊入半空中。
这时,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劈断了他头部上方的绞绳。
所有人往高空望去。在城门口努力阻拦海姆达尔的海神也禁不住抬头,惶恐地说:
“不,那是奥汀和索尔……快,都快回去!”
奥汀乘骑的金翼龙在空中展开四翼,眨眼就滑到了绞架旁边。他将弗卓金抱到龙背上,瞬间移动回到了部队中央,高举手做了撤兵的手势。所有阿西尔神族脚下银光一闪,同时消失。
中午十二点。
当侍卫带来父亲获救的消息时,极度的喜悦几乎让弗丽嘉流泪。但仅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她就意识到了自己即将付出的代价。她焦急地在宫殿附近徘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西芙还是一如既往,每天都在湖旁梳头,看着自己黄金一般的长发,微笑着等待着提尔的到来。当然,提尔也是一如既往不会现身。她和弗丽嘉的视线对上以后,两人同时哼了一声,又各忙各的事。
晚上七点,索尔从华纳海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西芙。然而,西芙笑盈盈地对他说: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有提尔的孩子了。”
也不知道是刚离开部队比较劳累,还是受到打击太大,索尔身体晃了晃,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西芙却完全当他透明,继续哼着小曲儿梳头。
弗丽嘉实在看不下去,正想过去教训她几句,身后却传来一个男子有些诱人的声音:
“弗丽嘉,我回来拿报酬了。”
听到这句话,她的身体有些发颤。转身,低着头说:“我知道了……”
“来希明堡。”
希明堡是守护神的住所。
天已晚,宫殿内部走廊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蜡烛,走廊尽头的台阶上,两支长蜡烛之间,阿西尔部落的巨大徽章英武而威严。
弗丽嘉在空旷的殿堂内行走,在宝蓝色的地面上看见自己的影子。最后她停在他的卧房前面。透过垂落的纱帘,她看到了他朦胧的身影。正犹豫不决,他在里面说:
“怎么不进来?”
脚顿时像有千斤重。弗丽嘉慢腾腾地走进去。
他似乎刚沐浴,换上了睡袍,几缕银色的短发还贴在脸上。然后他一下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后脑勺上:“来。”
弗丽嘉深吸一口气,走到大床旁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长得确实很漂亮。主要是那一头仿佛闪耀着星光的头发给他加分不少。可是,此时的感觉是恐惧多于紧张。
“别板着脸。”他轻拍一下她的脸,笑着说,“这种事习惯就会上瘾的。我帮你把衣服脱了?”
她闭上眼,感受到身上的束缚与遮掩在一层层被剥去。布料落地在地上的声音很轻,几乎无法察觉。
这时,华纳海姆外沿。
“陛下,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弗卓金看着眼前年轻的帝王,却有一种对前辈说话的崇敬,“我的命不值钱,但是两个女儿实在放不下……”
奥汀拍拍他的肩:“现在阿西尔部落和华纳部落都容不下你,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调养好身体再说别的事。”
“是的,陛下……”
希明堡。
弗丽嘉努力并住腿,双手掩胸,祼身蜷缩在床头,看了一眼海姆达尔,又迅速把视线转移到地面:“我爸爸还好么?”
“他已经去了安全的地方。”海姆达尔坐在她身旁,将她放平,用炽热的男性身体臂膀包围着她,“可以不说话了?”
华纳海姆外沿。
“那我走了。陛下,真的谢谢你。”
“等等。”奥汀又叫住他,“你的女儿是弗丽嘉和林德么?”
“是……怎么了。”
“哦。林德是很漂亮的姑娘,她在阿斯加德的追求者很多。”奥汀想起了弗丽嘉瞪大双眼看着自己发呆的模样,嘴角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不过她们姐妹俩还真是不一样。”
弗卓金微微张开嘴:“陛下认识她们?”
“嗯。”但是想到弗丽嘉,他就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希明堡。
“不行,进不去。”像是完全看不到弗丽嘉脸上的痛苦,海姆达尔抓住她的双肩,将她翻过身去,“……从后面试试。”
弗丽嘉仅仅咬住被单,强忍着痛楚,接受陌生物体的侵入。她再懵懂也明白,这不仅仅是折磨或者痛楚,更多的是羞辱,和丢失的自尊。
而这一刻,居然想起了修恩。
莫名地想起了他。
下一刻突破阻碍的贯穿让她撕心裂肺地惨叫,求救。海姆达尔捂住她的嘴:“忍忍,过去了就好了。”
她紧闭双眼,呜咽着,无助地在漆黑中挣扎。就像是落入了无底的深渊。
华纳海姆外沿。
“其实,弗丽嘉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但是我和诺忒离开她太多年,她一个人待着,肯定不会像别的姑娘那样耀眼……”弗卓金叹了一声,“而且她性格太男孩子气,不要说嫁人,恐怕喜欢上别人都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窍。”
“放心,她有喜欢的人。”
“真的?那是谁?”
奥汀顿了顿,说:“海姆达尔。”
“……是守护神海姆达尔?她告诉你的?”
“是她妹妹告诉我的。”
这一晚,阿斯加德也下起了大雨。雨水像是串联又断线的泪珠,随风飘荡,一丝丝,一阵阵,落满神界的心田。
阿斯加德如烟似雾。
滂沱大雨中,弗丽嘉从海姆达尔那里跑出来,让雨水冲打着身体,想要洗净身上所有的污秽。头很痛,及耳的短发紧紧地贴着脸颊。难以呼吸。
偶尔有湿透的凤凰像负伤了一般,摇摇晃晃地从高中飞过。
在雨中站立很久。
之前发生的事、和海姆达尔的对话让她感到反胃,恐惧。
——为什么非要我做这种事?
——你最好别误会。因为你是爱神,和爱神有了亲密关系的人,都可以得到无穷的力量。
他救回了父亲的性命,分明是等价交易,她也明白世界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会对自己好,只要别人不害自己,就该感激了。
可是还是感到不公。
为什么父亲会被那些卑鄙的贵族陷害?
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用身体去交换父亲的生命?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还会为她感到骄傲么?
为什么长大以后,她看不到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只有互相利用和欺骗?
为什么连那个人也会骗她……
只有回想小小的洛基,才会觉得好受一些,温暖一些。
但只要一想到那个人的面容,和偶尔露出的微笑,绝望与落寞就会又一次将她淹没。
她意识到这个人存在时候,已经无法控制整天想他。
抱着双腿坐在树林中,透过枝桠的缝隙看着宫殿下方繁盛的都城,很久很久,直到雨停。
天快亮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弗丽嘉,是你么?”
拨开树枝,看到站在离她不远处的修恩。她撑着身体缓缓站起来,但一个不稳几乎摔在地上。
他连忙过来扶住她,蹙眉说:“怎么不躲躲?身上都湿了。”
一直知道他有一双很迷人的眼睛。但没有哪一刻觉得这双眼这样美丽,高贵,而遥远。
一直知道他对自己没有感觉,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可是这一刹那,她如此深刻地感到,似乎连暗恋他的资格都没有了……
“没有关系的,我很好。”她推开他的手,淡淡地笑着,“还有……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这一日过去,弗丽嘉在浑身酸痛中醒来。下床后连走路都困难。她扶着桌椅的边缘走到镜子面前,审视着镜中自己的脸:双眼无神,黑眼圈很明显,肤色苍白……最可怕的是,她在发间发现了几缕白丝。
不是银色,是没有光泽的白色。
她吓得立刻拔掉那几缕白发,在昏昏沉沉中度过一日。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白丝越来越多,而且是小片小片地长。或许是报应来了。她再也没有去碰它们。
之后,又被海姆达尔叫去同房。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压力让她几欲崩溃。
她很想知道父亲现在过得怎样,母亲什么时候回来,还有洛基,他回去以后会不会被其他孩子欺负……
身体状况一日比一日糟糕,经常会莫名头痛,像是浑身上下得了几百种病,无论是坐是站还是躺下,都无比难受。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海姆达尔依然没日没夜地折磨她。
在她的眼中,神界由光明变为黑暗,最后变成了茫茫的灰白。
好像天空也变成了灰色。
终于有一日,这片灰色的苍穹里,有零星的白点旋转飞落。
从希明堡出来后,弗丽嘉裹着厚厚的大衣,踉跄地走着。脚步在未清扫的积雪中留下凌乱的痕迹。雪花落了她满头,视线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突然眼前一片空白,她一下跪在地上。晃晃脑袋,想要使自己清醒一些,但是连支撑自己站起来的力气也没了。
看着前面漫长而空白的道路,她突然觉得,或许死在这里也好。
早已麻木了……
再不浪费精力去挣扎,身体就倒入雪地中。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被一张白毛大氅裹住,然后整个人被抱起来。残雪细细碎碎,从她身上落下。
她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恍如梦中。
“不要睡。”修恩拍拍她的脸,有些焦急,“弗丽嘉,醒来。”
她轻轻点头。
原本以为已经忍耐下来了,遗忘了。再一次与修恩碰面,也说了不会再见……但才过了几天,他的空缺已经让她感到寂寞。
两个小时后,她已经躺在一个陌生的宫殿中。
壁炉中,火焰烈烈燃烧着。
窗外,雪未停,轻盈如云,从灰白的高空中大片大片地洒落。
“医生说你太劳累了,要休息。”修恩替她盖好棉被,连脚部都裹得紧紧的,然后在床边坐下,“先在这里睡一会儿,晚些我送你回去。”
弗丽嘉看着他,没有回答。
见她许久都没有闭眼,他想了想,轻声说:“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是现在外面很冷,出去只会加重病势。”
嘴唇微微发抖,她转过身去。
空阔的卧房变得十分寂静,只剩下火苗燃烧的声音。雪花像是振翅的白蝴蝶,飘飘扬扬,转瞬即逝。
她听见他低声说:
“是因为海姆达尔么?”
弗丽嘉怔了怔,身体在那一瞬变得僵直。
他都知道些什么?
他知道了什么?
她压低了声音:“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喜欢海姆达尔,所以不愿意和别的男人接触,是么?”
“不是。”她握紧被褥,“我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喜欢。”
果然,他都知道了……
解释清楚了不喜欢又有什么用。她和海姆达尔已经是这样的关系。
“嗯,我知道了。”他绕过去看着她,“睡得着么?”
她嘴唇苍白,摇摇头:“我想回去。”
他叹了一口气,斜躺在床边,伸手枕着她的脖子:“闭上眼睛。”
像是魔法,又像是诱人的命令,弗丽嘉乖乖地闭上眼。他在她的背上轻拍着。然后她听到了温柔的歌声。再仔细听歌词,居然是阿西尔神族的摇篮曲。
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有些恼怒,怪他把自己当成小孩。
但是这一刻,她只知道闭眼努力入睡,睫毛微微颤抖,几滴泪水浸湿了枕头。
Chapter 7
二十二年后。
同样的冬季,漫天的大雪。
神界阿斯加德的发展速度飞快,不仅远远超过了华纳海姆,甚至堪比整个华纳部落。
金翼龙原产自约顿海姆,在“交涉”过后,阿西尔神族带走了一部分龙蛋,并且在阿斯加德饲养。如今,以前的金凤凰数量减少了许多,这一部分被翱翔的金翼龙取代。
与此同时,巨人对阿西尔神族的仇恨又暗自增添许多。
更有神奇的事发生。
这两年,阿斯加德有了新品种的生物诞生——金蝴蝶。虽然数量不多,而且只会生长在野外,一旦囚禁就会死亡,但这种蝴蝶的寿命很长,且不会在冬季死去,甚至可以带给神族们少部分的神力与温暖。
也不知道是不是部落稳定下来的缘故,从统计数据看来,这些年结合的年轻夫妇特别多。
但是西芙和提尔是例外。
自从意外流产以后,西芙对提尔的百依百顺都化作了满腹的怨气。只要提尔对她有一点冷漠,或者有出轨的迹象,她就会提起这件事。提尔被她叨念到数次情绪失控,又因为愧疚强制压抑下去,这样反反复复了十七年,他终于向西芙提出分手。但是分手后没多久西芙又可怜巴巴地找他道歉,他也难忘旧情和她和好,但是不出多久,又回到了原来的状况。
这样的恶性循环直到三年前才结束。因为索尔的一句话,西芙放弃了提尔:“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最高贵的女神。正因如此,你不应该屈尊于任何一个男人,请一直高贵下去。”
这时候索尔已经结婚。但就因为西芙说了一句“我不会再找他”,他和妻子离婚了。
之后几个月内,西芙就和索尔快速陷入了热恋。
人们都知道爱神降世了。她却从来不曾露面。
索克瓦贝山谷中有一个别院。那是弗丽嘉的住所。
她离开阿斯加德,在这个地方住二十多年。因为契约的存在,她就算搬离了阿斯加德,也不得不与海姆达尔保持之前的关系。拜她所赐,在几次年度竞技中,海姆达尔击败了提尔,成为奥汀外阿斯加德力量最强大的神袛。
直到十三年过后,父亲出逃后第一次与她见面,弗丽嘉才得知救他的人不是海姆达尔,而是奥汀。于是,海姆达尔再一次来到她的别院之时,她狠狠甩了他几个耳光,让他滚出去。
同时,也很想去一趟阿斯加德,向众神之王表达自己的敬意,但一想到去那里就可能遇到修恩,还是选择了放弃。
之后连续几年,她只要一回想这件事,就恶心得全身发抖。而让她反胃的海姆达尔却不死心地来纠缠她。虽然不敢再要求和她发生亲密关系,他却会定期来她的住所探访。他是唯一知道她具体住所的人,怕反抗太激烈他会说出去,于是只能选择冷眼对待。
这一日,她坐在房内,用轮机织出细长闪耀的金线。
海姆达尔站在旁边,沉默了已近二十分钟。就连被她接来的侍女们都禁不住多看他几眼,而她自顾自地做事,完全当他透明。
“弗丽嘉,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弗丽嘉不回答。
“奥汀陛下的天神的祝福记载仪式,希望你跟我一起去英灵殿。”
“不。”
“别拒绝这么快。你真的非去不可。”
“为什么?”
海姆达尔深吸一口气,决定坦诚面对她:
“其实,汲取爱神的力量,只要一次……就足够了。会那么多次,是因为一个可恶的女人。她答应我,只要一直和你保持这种关系,她就会跟我在一起。”
弗丽嘉停下手中的动作:“是谁?”
“一个喜欢陛下的女人。”说到这,他有些愤恨,“可恶,虽然知道她喜欢陛下,但还是放不开她。”
“我不知道她喜欢奥汀陛下,和让你做卑鄙的事有什么联系。”
“她没有说。但我想因为你是爱神,陛下知道以后一定会想娶你。”
弗丽嘉嘲讽地看他一眼:“陛下已是最强的神袛,还需要用这种无耻的方法来提高自己的能力么?”
他的脸颊因愤怒显得微红:“他也会怕别人超越自己的。”
她再没回话,只轻哼一声。
这样的蔑视让海姆达尔更加难以接受:“我不想跟你说这些,今晚你必须跟我一起去。”
“你叫我去做什么。”
“向她证明我们还在一起。而且,她很自信于自己的美貌。就算她喜欢的人是奥汀,有一个更漂亮的女人出现在我身边,她也会受不了。”
弗丽嘉更不多言,又开始忙自己的事去了。
“弗丽嘉,我一直对你愧疚,不想逼你。这一回你也可以不去。”海姆达尔走上前一步,低声说,“……只要你不怕我们的事让你父亲知道的话。”
她的手僵硬了一下:“修恩要去么?”
“修恩?那是什么人?”
“在主神殿内工作的人。”她想了想,又补充,“二十二年前,他似乎还在陛下身边待过。”
“陛下身边没有这个人。起码现在没有。”
“我知道了。”弗丽嘉站起来,冷冷地看着他,“海姆达尔,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妥协。如果你再用这件事来威胁我,我会让你身败名裂。”
“这么说,你肯去了?”
“晚上我会自己去英灵殿,在这之前我不想看见你。”弗丽嘉又坐回原位,“滚。”
不久前,奥汀成功取到卢恩文字的奥秘,并且创造出千变万化的符文,将它们交给不同的神袛保管,赐予神的祝福。这一晚的记载仪式,他将把卢恩文字记载的命运决辞刻在黄金盾牌上,令命运三女神看守。
站在英灵殿正殿内,华丽的金灯满满地悬吊着,上面摆放着几千支浮空蜡烛。大红地毯的两侧,是十年前才挂上的,各代神族领袖的巨幅画像。
道旁有推着车的侍应,每个车上都装着几百个银制的高脚杯。
海尼尔、索尔、西芙正站在一起聊天。
“西芙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其实如果你真嫁给了提尔,我还不放心。”海尼尔拍拍索尔的肩,“我这儿子对你才是一片痴心啊。”
一向脸皮极厚的索尔居然有些害羞。西芙原是微笑着点点头,但眼角瞥见被一群美女包围、又不时投来视线的提尔。她立刻挽住索尔的手,把头靠上去:“索尔对我真的很好。”
海尼尔显得很高兴:“不如这样,等仪式结束,你们就公布结婚的消息吧。”
索尔深情地看着西芙。西芙却连忙摆手:“太匆促了,改天吧。”
这时,海姆达尔走过来,不安地看着怀表。西芙扯了扯嘴角:“真难得,守护神殿下居然没有绕着那个小巨人混血转,跑来凑我们的热闹了。”
“西芙,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种族主义?”
海姆达尔脸色不好看。他刚才看到林德,她正笑盈盈地和弗雷说话。
他太了解林德了。虽然只喜欢奥汀,可她是个聪明女人,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发展为追求者的男人。当这些人对她暧昧的时候,她会温柔和善地对待,一旦真正告白,下场都跟自己一样。
不过现在的状况已经很好了。一旦她嫁给奥汀,其他男人包括自己都会彻底出局。
金宫内的全身镜前,一群裁缝围着奥汀,为他披上宝蓝色披风。
“陛下,今天几乎所有的女神都来了。其实您可以考虑……”芙蕾雅站在一旁说。
“不了,我比较忙。”奥汀抬起下巴,方便裁缝替自己整理黑色的高领,“倒是义母才写信说我弟弟快结婚了,过几天我会去参加他的婚礼。”
“是说火神吗?”
“嗯。”
“他在哪里结婚?”
“约顿海姆。”
芙蕾雅陷入了沉默。还好洛基没说要来阿斯加德找老婆。
此时,林德正双手交叠在腹前,不时掩嘴微笑。弗雷对所有女人都很温和,所以也看不出他是不是对她有意。
海姆达尔已经无法再忍受,又听见西芙说:
“我不是种族主义,我是讨厌你喜欢的小巨人。”
“你这么讨厌她,无非是看见提尔对她示好。”海姆达尔冷笑,“女人真可怕。”
西芙不敢相信,他居然当着索尔的面说这种话。正想回击,索尔却搂住她的肩,望着海姆达尔:“她已经找到了更好的,没必要再想提尔。”
海尼尔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正打算说什么,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女子。
白裙拖在地上,袖口处有薄纱垂落,金带系在纤细的腰间;她的发间夹着几缕雪白的苍鹰之羽,一头及臀的金发颜色极淡,在月光下几乎接近银白……
其实她打扮很简单,但等海尼尔回过神来以后,发现正殿里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在看她。
她却丝毫不感到紧张,仿佛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大殿,目光锁定在了海姆达尔身上。
她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缓缓走过来。
海姆达尔紧张得不知所措。
海尼尔却低呼道:“弗丽嘉……”
“什么?”看呆了的西芙也猛地回头,“那是弗丽嘉?你是说,诺忒的女儿?”
海尼尔揉揉眼,仔细地扫了那名女子一眼:“真的是弗丽嘉。”
最后,弗丽嘉停在他们的面前,望着海姆达尔:“我十点前要回去。”
这一瞬间,神族们都安静下来了。
在家的时候,弗丽嘉从来不散发,不刻意修饰自己。虽然漂亮,但海姆达尔从来没有看得出神过。
“好……”他晃晃脑袋,“介绍一下,这是弗丽嘉。”
他们看着弗丽嘉,茫然地点点头。
“我知道……弗丽嘉,这些年去华纳海姆都没看到你,越来越漂亮了……” 海尼尔显然也陷入了神游,“你去哪里了?”
弗丽嘉笑了笑:“这两位是?”
其实她认识西芙,但往事不堪回首。可是,西芙却不甩帐:“哟,装不认识呢?当初谁差点把我的头发都抓下来了?”
“忘了介绍。这是我儿子索尔,这是她未婚妻西芙。”
“你儿子?”弗丽嘉看看索尔,“他不是奥汀陛下的儿子么?”
“哈哈……以前不懂事,欠了风流债不敢认,所以都推在陛下身上了。”海尼尔拍拍索尔的肩,“不过他、提尔和布莱奇都是陛下的义子。”
弗丽嘉突然觉得情况不对。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她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只是下意识往四周的墙壁上看去。
意料之中,也是在意料之外,她看见了最前方修恩的画像。
海尼尔说:“都安静,陛下来了。”
这时,红色地毯的尽头,众神之王拖着长长的披风,手握权杖,带领着一群头戴白色高帽的神袛走上去。王座前放着金盾,命运三女神捧着红色的垫子,垫子上有一个小盒子,等待着他的到来。
弗丽嘉一直看着他,直到他举起权杖,打开小盒子,将里面奇妙的文字引出,凌于半空,她才轻声问:“海尼尔哥哥,他就是奥汀?”
“对,这么年轻英俊,想不到吧?”海尼尔显然忘记了他们见过面的事。
二十多年前的记忆一瞬间涌入脑海,从来不曾如此鲜活。
对一个成年神族尤其是神袛来说,二十二年不过只是眨眼的刹那,但对不到六十的弗丽嘉来说,这段时间已经非常漫长。而她和奥汀认识到决定不见,也不到一年时间。
所有文字都记载上黄金盾后,奥汀高举银杯。众神也跟着举杯,一起为荣耀的时刻干杯。
弗丽嘉却无法动弹。
直到仪式结束,众神们等待着十二点的烟火,还有“卢恩节”记入史册。
还是背上遭到了一记重拍,她才回到了现实。
回头看到了诺忒。诺忒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端着酒杯,还是当年那副完美高雅的模样:“这位美女是谁呀,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妈妈……”弗丽嘉恍然地说。
“你还有脸叫我妈。留封信就消失这么多年,我是不是该感激你还能认出我来?”说到这,诺忒看了一眼海姆达尔,“还是说,有了第一美男子就忘记妈了?”
海姆达尔明显有些紧张。弗丽嘉却迅速岔开话题。又和母亲聊了一阵子,诺忒才算勉强放过弗丽嘉。这过程,诺忒居然一直没有提到弗卓金,还是一如既往的强悍。
诺忒走了以后,西芙来了。
“姐姐觉得你这回还能见人了。”西芙珉了一口酒,“留在阿斯加德吧,这些没见过市面的男人们会为了你疯狂的。”
“你这是赞美么?”
“当然,这可是我最高赞美。”
弗丽嘉面无表情:“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此时,奥汀离开了王座,和一帮男神在一起豪饮。他脱掉了华贵的披风,穿着随性的衬衫、长裤和短靴。如果不是黑色皮手套上戴着象征王权的蓝宝石,说不定真会有人把他错认成海姆达尔。
在不经意间,他看见了弗丽嘉的背影,然后眯起了眼睛。
也不知是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年轻的爱神。只不过无法接受对那么小的女孩下手,他强压着诡异的欲望,努力对她和善,慈爱,像个长辈一样。
他告诉自己,等她长大一点再说。
不过在知道她和海姆达尔是一对以后,他彻底放弃了。
绝不抢手下的女人是他的原则。不论这个女人有多么美丽,多么高贵,多么让他无法克制……当然,这种女人是不存在的。
后来听说这个女孩离开了阿斯加德,想来是还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而海姆达尔也会时常不给任何理由离开,应该是去看她了。
并不觉得伤感,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人。只是转眼二十二年过去,他一直没有对别人动心。有几次他竟有一种错觉,认为自己还没忘记那个小女孩。但这种想法很快被自己否认了。
在看见那个女人侧脸的时候,心跳都禁不住加快了几拍。
这是他想要的。
把杯子递给身边的人,他理了理衣领,朝她走去。
果然如海姆达尔所料,林德带着十二分的自信和优雅登场了。在阿斯加德待久的女人,自然不会再害羞,她假装路过,在他面前停下,微笑着说:“海姆达尔,好久不见。”
实际两天前才见过,只不过是她选择性无视他。
“你好。”海姆达尔不冷不热地回答。
“这位是?”
林德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弗丽嘉。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海姆达尔不顾弗丽嘉略微皱起的眉,搂住她的肩,准备开口。然而,还没等海姆达尔回答,林德已经对着他们身后的人挥了挥手。
Chapter 8
奥汀正准备上去和弗丽嘉说话,林德却已跑过去挽住他的手臂,完全不看海姆达尔。她并没有说话,但海姆达尔已从她的眼中读出了她想说的话:“有了他我还会要你么。”
平时林德在奥汀面前从来都是恭恭敬敬,他也看得出她几乎无法压抑的情意。不过只要她不明确说出来,暧昧的话语和眼神他都可以完全无视。
但是此时突然觉得有些反感。他抽出自己的手,继续往前走。
弗丽嘉却再气不过,转过身淡淡地看着林德:“林德,好久不见。连我你都忘了么。”
然后,她与奥汀四目相接。
他并没有立刻认出她是谁,但靠近的一瞬,感觉到了完全苏醒的爱神气息。
在他意识到这个女人就是弗丽嘉时,莫名的,之前强烈的占有欲和猎奇欲在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难以言喻的复杂。
在短暂的诧异后,弗丽嘉却只是牵了牵裙角:“陛下。”
然后也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当时他不告诉自己真实身份,就是害怕会有不好的传闻出现吧。
被欺骗这么多年,已经觉得很累了。
一个人走到英灵殿外面,飘零的大雪扑面而来。阿斯加德宏伟的建筑在这一夜变成苍白。殿外的守卫们如同雕塑一般,整齐地守着五百多道大门。殿内的火光照亮他们银色的盔甲。
这时候似乎不适合回去,只有等雪小一点。
她站在雪地中,不出多久浑身冰凉,已然毫无知觉。
“怎么又站在外面了?”
听到这个声音,身体微颤。她调整了一下情绪,转过身去说:“我马上回家。”
“今天就在这里住下吧,雪太大了。”
“不,我要回去。”
雪花白绒一般片片飘落,似乎不经意留下了忧伤的痕迹。
雪光映在奥汀的脸上,衣服上。白色的雪,黑色的发,和二十二年前一模一样。看着他,她似乎感到渐渐愈合的伤口上,又被深深地划下一刀。
而他似乎也无法再客套下去。
“……你还和海姆达尔在一起?”
“这与奥汀陛下没有关系。”念“奥汀”的时候,她加重了语气。
奥汀怔了怔,说:“你是在介意当年我没告诉你自己的真名么?你那时候这么讨厌我,如果让你知道了,我就不能……”
“这些解释都没有必要。你也不用在意我怎么想。”
其实扔下这句话再掉头就走,那会再潇洒不过。可是,如果当初救她父亲的人真是海姆达尔,她会觉得好受很多。虽然她受到的磨难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还是觉得恨。
“而且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是对的。以前只是讨厌你的名声,现在连你这个人我也很讨厌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果然,奥汀的回答是:“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的讨厌会不会有些莫名其妙?”
不知道当时在期待些什么,而过度的期待变为尴尬的失望时,努力压抑着的恨意已经脱缰。
而现在依然无法摆脱这种尴尬。
“讨厌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她冷笑。
奥汀突然感到没来由的焦躁。
“弗丽嘉,海姆达尔在追林德你不可能不知道。难道你是那种别人对你好你见不到,对你差你反而越有感觉的女人?”
“你想说我贱,是么。”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努力让自己冷静,双手扶着她的肩,保持着温柔的态度,“只是,你值得更好的人。”
她却激烈地往后退一步:“我的事不用陛下操心。”
焦躁感越来越强烈,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说:“你应该知道,无论我对你做什么事,都是合法的。”
原本只是说来吓吓她,让她有些惧意,不要这样尖锐,但立刻看到了她嫌恶的眼神。情绪突然间失控,他非常霸道地吻了她。也猜到她会反抗,他钳制住了她的双手,不顾她的闪躲,固执地含着她的唇。
分明是很短暂的时间,却像是比这二十二年还漫长。
直到她落泪。
他当然不会知道,她想起了不堪回首的过去。热泪顺着脸颊留下,几乎在刹那间就结成了冰。她狼狈地擦拭眼角,红着眼睛看他。原本想朝他发怒,说决绝的话,但像是自己深藏的,最脆弱的一部分被人狠狠挖开一般,她只是动了动嘴唇,就朝着英灵殿内部跑去。
一层层大雪像是洁白的浪花,在寒冷的空气中翻卷着,覆盖了英灵殿广阔的顶,吞没着这座庞大的城市,落满了每一条寂寞的街。
奥汀笑了笑。
这样下去不行。
不能再去猜测她的想法了。要么占有,要么放弃。他从来不会让任何女人控制自己。
只是站在她刚才站的位置,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或许是下着雪,或许是因为夜晚让人变得敏感,连笑容也有些苦涩。
再回到英灵殿,看见被一堆女神包围着的海姆达尔,弗丽嘉开始后悔没有直接回家。她打算绕过他们离开,却听见海姆达尔用他充满磁性的声音张扬地说着:
“精灵的声音非常动听。我每年都会去参加女神节,不是为比赛,而是为了那些美妙的歌声。”
“原来守护神殿下不仅力大无穷,兴趣也很优雅。”一个女神说道。
“过奖。这些纯粹都是个人爱好而已。”海姆达尔非常有礼地微微一笑,“不过,为了听懂它们的歌,我还专门学了精灵语。”
“殿下竟然会精灵语?”
“那是。许多精灵都说如果不看见我本人,光听我说他们的语言,会以为同伴来了。”他正享受着女神们崇拜的目光,就看见了弗丽嘉,于是走过去将她揽到自己身边说,“不好意思,容许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情人,爱神弗丽嘉。”
这句话说得尤为大声。原本已经离去的林德又一次回过头来。
弗丽嘉皱着眉,看向别处。
“啊,我从刚才就一直在看这个美女,她居然就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爱神。”
“殿下,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吗?都没听你提过。”
“不,我们最近才在一起。”海姆达尔从容地回答。
弗丽嘉拨开他的手,觉得自己的容忍已经到达了极限。当然,女神们没有漏看她的反应,都疑惑地瞧着海姆达尔。海姆达尔好整以暇地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她在生我的气。”
这时,奥汀从门外走进来,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海姆达尔没有放开弗丽嘉,继续说道:“刚讲到哪里了……哦,对了,精灵的语言确实是很美丽的,每次听都会忍不住出神。”
“嗯,那是真的很好听。殿下能说几句听听么?”
海姆达尔流利又颇带感情地朗诵了一首诗,在女神们惊讶的目光下微微一笑:“这首诗是《克瓦希尔的赞歌》诗集中的最后一首,主要歌颂精灵王克瓦希尔和精灵国度。这本六百多页的诗集我已倒背如流,当然,这首是最爱。因为我曾经和这位精灵王一起喝酒,他还谦虚地说这首诗过誉了。后来我在挑战尼德霍格的时候,也曾碰到他。我对他很是欣赏。”
“啊,毒龙尼德霍格?”女神们都禁不住捂住嘴,“你们居然去挑战尼德霍格……”
海姆达尔哈哈一笑:“其实尼德霍格根本不是什么毒龙,而是一条冰龙,全身泛着幽幽的蓝色。这也让我大为吃惊。虽然受了很多伤,但我还是侥幸获胜了。”
他卷起袖口,将手臂上的一道道伤痕展现给女神们看。看见女神们吃惊的表情,海姆达尔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弗丽嘉却嗤笑着,转身离开。
但她刚一回头,在海姆达尔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奥汀就挡住了她的去路。然后拉着她回到海姆达尔身边。海姆达尔立刻恭敬地说:“陛下。”
“看你们聊得挺开心的。”奥汀端过一个银杯,若无其事地说道,“毒龙的外貌许多书上都有描写,每一本都大相径庭。至于蓝色的外壳,那是一个精灵占卜师预言未来几千年后的模样。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看的应该是《九大世界星座》译本中第三章的Сhā图。Сhā图下方附注说明这是预言中的模样,不过因为是用精灵语写的,所以很多读者都误以为这是毒龙原本的面貌。”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海姆达尔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当然,更替他感到尴尬的是那些女神,还有一直听到他们说话但是没有出声的提尔。
海姆达尔喜欢吹牛,而且吹得出神入化,奥汀从来都知道。不过从来不戳破他。提尔也从来不曾看过他这样过。正感到奇怪,奥汀又说:
“还有,克瓦希尔是智慧精灵,精灵王是他父亲。不知道和你喝酒的是哪一个?”
海姆达尔脸一阵红一阵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只有弗丽嘉平淡地看着奥汀。
午夜就快到来。
许多神袛已经在准备烟火和记载历史的金书。奥汀回望了一眼弗丽嘉,突然拉住她的手,快步往王座走去。
“等等,你做什么……”弗丽嘉慌张地看着四周,“放开我,别人都在看。”
奥汀对着人们大声说:“今天是阿西尔神族的荣耀之日。不仅仅是因为卢恩文字的记载,阿斯加德繁盛一如以往,还有我们期盼已久的神出现在了这里,在英灵神殿。”他走上台阶,将她高高抱起来:“让我们以最诚挚的热情迎接爱神弗丽嘉!”
同一时间,掌声雷动。
弗丽嘉毫无准备,直推奥汀。但奥汀像是完全没发现她的窘迫,又继续说:“在座的众神都应该知道,得到爱神祝福的勇士将会拥有最强大的力量。所以,为了阿西尔神族永恒的荣耀,至上神界的未来,作为这片领土的统治者,我决定娶弗丽嘉为妻!”
整个神殿突然间像消音一般,只剩下一片寂静。
直到烟花在空中绽放,五颜六色的光芒映在雪地里,廊柱上,欢呼声才一阵又一阵地回响在宽阔的殿堂。
当然,林德、海姆达尔都处于痴呆状态。诺忒拿出一把羽扇得意地摇了摇,西芙则是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弗丽嘉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奥汀,彻底哑然。
奥汀脸上的正义慷慨却消失了。他淡淡地望着她,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说过无论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合法的。现在你是我的了,还打算怎么做?”
弗丽嘉不理解,虽然海姆达尔和奥汀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接近她,但为什么海姆达尔就显得这样卑鄙恶劣,奥汀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因为她是爱神,所以我要娶她”,甚至还带着十二分的荣誉感和骄傲。
终于,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奥汀先放开了弗丽嘉,和命运三女神一起记载这一夜的辉煌。弗丽嘉走到众神中间,心神未定地看着前方。
突然有人握住她的手。
她回头看去。身后挤了很多人,而大部分的视线都留在了众神之王身上。只有一个红发少年正凝望着她。
在看到少年的面容时,她不禁微微一愣,从来没见过哪个男孩子能生出这样一张脸:漂亮,精致,五官完美。
过于漂亮的男孩子原本就给人没长大的感觉,加之脸蛋和身材瘦削,虽然他比弗丽嘉都要高出一些,但说他是少年甚至都有些过犹不及。
而且,这个男孩不仅仅是漂亮那么简单。两条英眉斜飞入鬓,眉宇间透露出更多的,是难以忽视的邪气。
如果不是低头看见了那只和主人十分相配的,纤细白皙的手,弗丽嘉绝对不会认为抓住自己的人是他。
“你做什么?”弗丽嘉问。
“果然没有认错。”少年盯着她看了许久,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姐姐,我回来了。”
怎么都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弟弟。就在她几乎认定了父亲又在外面花心的时候,红发少年又迟疑地说:“你还记得我吧……我是洛基。”
短暂的错愕过后,弗丽嘉几乎惊喜得叫出声来:“洛基?红毛小团子洛基?”
很显然最后那个称呼伤了洛基的自尊,他沉默了片刻说:“姐姐上次看到我的时候,我确实还很小。”
她觉得很高兴,也直接拉着他的手往神殿外走。洛基看着她握着自己的手,有些诧异,但是很快嘴角露出了一丝甜甜的微笑。
外面的风雪像是落在幕布上幻灭的魔法。两个人走到神殿外侧,在巨柱旁边站定。弗丽嘉微笑着说:“小洛基居然都长这么大了。你看,都比我高了。”
她走到他的面前,手掌在头顶划了一道,抵着他的眉心。他又低头笑了笑,轻声说:“以后会比姐姐高更多的。”
“你就知道气我。我不嫉妒。”弗丽嘉哼了一省,“交女朋友了么?”
洛基摇摇头:“母亲让我直接结婚。”
“真的?”连当年的小孩子都快结婚了,弗丽嘉突然觉得有些惆怅,但她还是温和地说道,“什么时候结?”
“后天。”
“后天?那……你怎么会跑到阿斯加德来了?”
“我逃婚了。”
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导致弗丽嘉差点说出“原来你逃婚了”。她呆了很久,突然用力拍了拍洛基的背:“为什么逃婚!”
“我不喜欢母亲替我安排的新娘子。”
“那就没办法了。不过也没必要逃呀,你年纪这么小,他们肯定不会强迫你的。”
“不,我一直有喜欢的女孩,母亲不同意我和她在一起。因为害怕我会去找她,所以才替我安排这场婚姻。”
弗丽嘉挑挑眉,笑得很暧昧:“这么小就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嗯……”
“你妈妈为什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她比我大很多,而且不是巨人。”他看着弗丽嘉的眼,轻轻说,“她是神族。”
“神族怎么了?你妈妈是种族歧视。”
“她相信了那些占卜师的话,说只要我一搬离了约顿海姆,一定会带来巨大的劫难。”
这样的说法弗丽嘉也听过不少次,同样不相信。握住他的手,她对他露出了鼓励的笑容:“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洛基喜欢的,我都会支持你。”
洛基顿了顿,突然鼓足勇气说:“姐姐,其实我——”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他:
“弗丽嘉,你这个女人,找你半天都不见人,原来跑这里来了。”西芙喝得醉醺醺的,跌跌撞撞跑出来,“陛下也在到处找你啊,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还这么不规矩……”
弗丽嘉被她说得很尴尬,正欲解释,却看见洛基的脸色变得苍白。
Chapter 9
很快,提尔快步走出来,扶住西芙的肩:“你喝太多了,这样出去容易生病,先回去吧。”
西芙却猛地甩掉他的手,指着弗丽嘉说:“你男人在里面找你,快去和他相亲相爱吧!别跟小孩子在这里约会了!”
弗丽嘉连忙说:“乱说什么呢?这是我弟弟。”
“哦,这么说你的男人只有奥汀陛下一个。”西芙似乎恍然大悟,点点头,朝着雪地中跑去,“原来奥汀陛下的男人只有弗丽嘉一个……”
提尔追了过去,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雪中。
洛基回过头,一侧脸颊在雪的映衬下白皙如玉:“……你要和奥汀结婚?”
“不。那是他擅自决定的,我没打算嫁给他。”
洛基轻轻点头,眉头紧缩。
弗丽嘉发现了他的异样,想他肯定是在担心将来的事,于是温柔地笑了笑:“其实我这些年过得也不是很顺利,早就搬出了阿斯加德。今天先带你去旅馆住着,以后的事明天我再帮你想想,好吧?”
弗丽嘉和洛基离开没多久,索尔就跑出来,四处寻找西芙。
在来阿斯加德之前,洛基曾经想过,虽然弗丽嘉是他从小到大的梦中情人,但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会不会在见到她以后感觉发生变化。在见到她以后,他发现,她非但没让他失望,还比记忆和想象中的模样还要美好。
到了旅馆,看着弗丽嘉忙来忙去照顾自己,甚至替他整理被子,洛基心中的担忧在不断扩散。她对他很温柔,很体贴,甚至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但是,她真的有把他当男人看么?
二十多年,他一直在对自己说,要忍耐。如果她看着自己长大,那他们之间绝对不会有爱情。
原本想坚持到成年再和她见面,可是母亲比他动作快,让他不得不逃出来,提早与她见面。
把被子铺好以后,她把他按在床上坐下,凑过去说:“好了,你乖乖睡觉,明天早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东西,不可以偷懒,知道么?”
真的变温柔了。
看着她花瓣一般的唇瓣一张一合,洛基觉得口干舌燥……很想吻她。
要不要吻?
会不会太早?抑或是……已经迟了?
他双手握紧床褥,手心已经渗出薄薄的汗。直到弗丽嘉在他额上留下了一个他完全不期望的,长辈的吻,然后看着她露出美丽的微笑,转身走出门去……他才缓缓松手,手肘撑在膝盖上,思绪混乱地捂住脸。
奥汀和弗丽嘉的婚事已然变成当晚最热门的话题。
众神们包围着奥汀,几乎都在询问他关于弗丽嘉的问题。林德一直伏在角落中,默默流着眼泪,不理睬任何人,包括海姆达尔。奥汀一如既往地不给予回应,目光往四周扫了一圈。
弗丽嘉走了。而她没有告诉他。
奥汀浅酌一口酒。
看来还是低估了她。不过,他有的是办法。
这时,弗丽嘉已在洛基的隔壁睡下。
她没有拉上窗帘,而是斜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轻盈晶亮的雪花。耳边依然回荡着奥汀说的话,心情很复杂。
有人轻轻叩门。
弗丽嘉下床去开门,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洛基。
“怎么了,睡不着么?”
“房里很冷。”
“你等等,我去叫老板给你加被子。”
她正准备推门出去,洛基却拦住她:“不用了。”
“冷的话就要加,生病就不好了。”
洛基还是不给她让路,静静地看着她一阵子,低声说:“我来跟你一起睡。”
弗丽嘉愣了愣,笑了:“这怎么可以,虽然姐姐是姐姐,但怎么说也是女的呀。”
“那有什么关系。”洛基走进来将门关上,“小的时候你不是天天搂着我睡么。”
“洛基,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拍拍他的肩,“长大了就不可以再和妈妈或者姐姐一起睡,知道么。”
“我知道,你是女人。而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对她这种教育哄骗小孩的话,他已经不想再听,只有说得再明白一点,“所以我才要跟你一起睡。”
心像是在那一刹那停止了跳动。许久,弗丽嘉才又一次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傻孩子,你还是太小了。成年男女只有夫妻才可以睡在一起,知道了么。快去睡觉吧。”
洛基固执地说:“你以前不是说要嫁给我的么。反正总要结婚,今天一起睡没有关系。”
弗丽嘉笑出声来:“那是跟你这个小笨蛋开的玩笑,这你都能记住。”
“我没把它当成玩笑。”洛基走近了一些,“该做的事可以留到结婚以后再做,但是今天我要和你一起睡。”
弗丽嘉终于有些生气了:“洛基,你怎么现在说话这么不知分寸?赶快回去睡觉,不然我自己回去了。”
“说话不算数的人是你。”
“你回不回去?”
很委屈,但又不想表现出来,洛基憋着气说:“姐姐,就算我娶了别人,你也不在意?”
“如果对方是个好女孩,我为什么要在意?”
看着夜色中渐渐变得陌生冷漠的女子,洛基忍了许久才没有爆发,只低声说:“好。如你所愿。”
一夜过去,雪停了。
弗丽嘉到洛基的房前敲门,没有人应声,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快步跑出了旅馆。
洛基和一个女巨人站在路旁说话,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那个女巨人是一个纯种的冰霜巨人,看上去似乎比洛基还要小,但已经和洛基一样高了。尽管如此,她的外貌在巨人中却是百里挑一的。又可能因为是冰霜巨人的缘故,她说话的声音很温和:
“不管你是怎样打算的,都必须先回去面对我们的父母。”
“知道知道。”
洛基不耐烦地抱着胳膊,刚好看见弗丽嘉。弗丽嘉大概猜到他们的关系,于是笑着点点头,退回旅馆。但洛基很快追了进去:
“那个是安尔伯达,我的未婚妻。”
弗丽嘉朝她挥挥手:“你好,我是他的姐姐弗丽嘉。”
安尔伯达略显诧异:“今天才听说你和众神之王即将结婚的消息,没想到居然是洛基的姐姐……”
“够了。”洛基打断她,“她是阿西尔神族,才不是我的什么姐姐。”
“洛基,你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
弗丽嘉想了想,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其实我觉得这个女孩子蛮好的,性格温和又有礼貌,关键是很单纯,适合你。”
“先别说我,先告诉我,你跟奥汀的事准备怎么解决?”
“我不知道。”弗丽嘉苦笑,“他在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甚至没有询问一下我的意见……”大概向他说了前一夜发生的事。
“难道你不懂反抗?如果当场反驳,不管他是谁,都不能强迫你。”
“我不知道。当时根本没发思考,而且你又来了……不,这些都不是原因。洛基,我觉得很奇怪。和奥汀虽然很早就认识,但有很多年没有见面,可我一直都在想他……不一定是好的方面,但就是不由自主会想。”
她没有留意到他渐渐改变的神情,揉了揉太阳|茓,又继续说:“我不认为这是喜欢。因为对他潜意识里总是会排斥。可是总觉得……似乎在意太多了。”
洛基静静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洛基?”她抬头看看他,有些尴尬,“抱歉,说了这么多你不感兴趣的话。”
“……没事。”
眼前的女子就像她的母亲,美丽高贵,却与强势真实的诺忒不同。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不清晰了,但洛基却能想起那个剪着短短头发、男孩子脾气的弗丽嘉。
那时的她离他那么近。就好像一伸手就可以触摸,一靠近就可以拥抱。
同一时间,奥汀正坐在他的金宫中,好整以暇地翻看着大量文书。
其实洛基的婚礼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不论在华纳海姆还是约顿海姆,洛基的地位都是不容忽视的。单靠结拜这样的关系不足以维持三个阵营的和平稳定,但靠这一层关系,却可以轻易地让洛基娶一名美丽的阿西尔女神。如此以来,百年内可以把心思放在发展神界上,而不用担心巨人们又突袭了。
如今洛基要娶一个巨人,联姻的解决方法自然划了个叉。
其实,就算华纳部落和约顿海姆不结盟,也不是完全没有把握获胜。但这样一来,九大世界的平衡一定会遭到破坏,而且在主神力量尚未稳定的情况下就开战,元气耗损巨大,实在得不偿失。
巨人的力量不容忽视,但政治和法律非常不成熟。尤其是前者,在评选统治者上面就展现得淋漓尽致。巨人首领在位期间短,无法连任,非始祖后裔会被打压,但是在约顿海姆黑纳林以外的地方,崛起的势力多半都没有始祖血统。所以始祖后裔们不计后果滥用职权已经成了一种难以改变的风气,其严重程度以每一任首领为最。
而卡利,巨人族的现任首领,又刚好是一个情感丰富滥用职权的典范。
有时候不理智的统治者比一个英明神武的帝王更难对付。
奥汀合上一叠文书,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额前黑亮的发梢零碎地散开,淡红的火光映在他玉雕般的鼻尖上。
大概是冬季的缘故,最近总是容易疲倦。温暖的炉火让他很快陷入半睡眠状态。突然像是看见前一夜那个令人砰然心动的身影……
奥汀睁开眼,准备出去找她。
然而刚站起身,已有一个女子披着薄薄的披风,悄悄走进来。浅棕色的卷发瀑布一般披散在雪白的披风上。她凝望着奥汀,轻声说:“陛下,您现在有空么。”
“林德?你怎么进来了?”
“因为我对守卫说,奥汀陛下找我。”
“我没有找你。”奥汀瞥了一眼她裹着全身的白色披风,隐约觉得不对劲,坐下继续翻阅文书,“现在忙。你先下去吧。”
“陛下当然是想找我的。”林德抬起明亮的眼,慢慢眨了眨,手也伸向披风的领口,慢慢地拉开披风领口的红绳。
披风轻飘飘地滑落在地。
和他想的一样,她里面什么都没有穿。
“奥汀陛下,我不要名分。”像是感到耻辱,她侧过头,声音有些沙哑,“只要能当你的情妇就好……”
看了一眼年轻又凹凸有致的胴体,奥汀继续将目光转移到文书上。这样的举动无疑让她感到了更多的不自信与窘迫。
炉火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
每一次翻页的声音,都会让她的头埋得更低一些。原本以为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也不曾想过奥汀会是这种反应……虽然室内很温暖,但她说话还是禁不住打着颤:
“我不是爱神,也没有弗丽嘉那样会修饰自己,但喜欢陛下的心,从很多年前就一直不曾变过。”
奥汀嗯了一声,算是听进去了。
“陛下或许不知道,弗丽嘉和海姆达尔并不相爱,他们之间其实只有肉体关系。她还没成年,就已经和他上过床了。”林德抱着双臂,往前走一步,“我一直为陛下守身如玉,不会让别的男人碰我。怎么说,也是干净的。”
奥汀没有回答,但也没有继续翻页。许久过后才说:“衣服穿好吧。”
林德的眼睛湿润,嘴角有些干裂。她走上前去,坐在奥汀的腿上:“我确实很冷。陛下,请给我温暖……”
阅读被打断,他不得不看着她:“起——”说到这,他突然看见了门口光滑明亮的地面上反射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不由佩服她。每一次都被早早发现,而且都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奥汀眼神一变,嘴角微微扬起:“林德,其实比起弗丽嘉,你的性格和身材确实都要好很多。”
果然,地面上的影子动了动。
林德的眼中渐渐露出期待和希望。奥汀又继续说:“她太任性,不够成熟,虽然现在收敛了很多,我想幼稚的本性是改不掉的。如果不是爱神的话,谁也不会想娶她。”
影子原地转了几圈,还用力跺脚。
奥汀轻笑一下。
“不过,既然我已经打算结婚,不论别的女人再优秀,我也不会再打她们的主意。”奥汀拾起地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然后扶着她的双肩站起来,自己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林德伸手,却没能出声,最后伏在椅子上低声抽泣。
同时,弗丽嘉意识到奥汀这么快就出来了,拔腿就跑。
原本看见洛基乖乖地和安尔伯达回了约顿海姆,感到有些寂寞,打算来格拉兹海姆找奥汀解除婚约,但刚巧撞上这一幕,心情更是说不出的不愉悦。
一鼓作气跑到了金宫门口,看见一帮勇士正在整顿金翼龙的队伍,弗丽嘉跑到那帮人中间,假装在看龙。很快,她就听到了奥汀的声音:
“喜欢金翼龙?”
“还好。”弗丽嘉随口答道,迅速回头作出诧异的模样,“哦,原来是奥汀陛下。真巧。”
“嗯,是挺巧的。”奥汀点点头,走到她身边,“你会骑么?”
“其实我有事想跟你说……”
这时奥汀已经瞬间移动到了一条龙的背上,牵住颈部的金色绳索拉了拉,又瞬移下来:“这一头不错。你过来。”
她往前走了两步:“陛下,关于结婚的事,我还是——啊。”已经被奥汀抱着上了龙背。
顿时比平地高上许多的感觉让她感到极不安全。她回头看看身后的奥汀,他已双手环住她的双臂,用力拉住绳索,抖了抖。
金翼龙倏然冲入高空的一瞬,弗丽嘉抱着头惊叫起来。
“其实我很喜欢骑龙。在龙背上看见的阿斯加德,比在格拉兹海姆上空看到的还要清晰。”奥汀的声音低低的,擦着急速流转的空气在她耳边响起,“很多人都以为英灵殿是最大的建筑,其实不是。最大的是那一个。”
他指了指远处,山顶环状的建筑。
“众神祭坛?”
“是。战死沙场的英灵是值得敬佩的,占领更多的土地也是无上的荣耀。但是,作为阿西尔部落的王,我更希望每一个生活在这片领土上的神族都能过上和平富裕的日子。这也是我们尤其需要女神的缘故。”
弗丽嘉懵懵懂懂地听着,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而所有女神中,爱神又是最重要的。”奥汀认真而诚恳地说着,“昨天看见你出现,一高兴就做了冲动的事。今天想了想,对一个女人来说,更重要的似乎是找一个自己深爱的丈夫。这一点,想来你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所以,我不会再为了部落让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你考虑清楚了再给我答复。”
Chapter 10
金翼龙的翼大大地展开,在神界的高空中翱翔。无数只凤凰与翼龙与他们擦身而过,由百名勇士守卫的英灵神殿已被抛在脑后。进入眼帘的,是一条条交错的街道,和阿斯加德独有风格的建筑。
即便是高空中,也看不到神界的边际。
弗丽嘉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感觉到奥汀的身份。他是神界军队的指挥者,战争与胜利之神,诸神之王。
看着前方握紧绳索的大手,弗丽嘉禁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
相对于巍峨气势的江山,宏伟繁华的帝都,再是美丽的女人,都会显得微不足道。
奥汀的心在于整个部落,甚至九大世界,而非儿女私情。
她知道,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永远都无法感受到真爱的感觉——不,应该说,有史以来被人歌颂至今的伟大爱情,在他的面前也显得无比渺小。
而现在是她选择的时候了。
是成为女神,还是女人?
其实,自从经历了海姆达尔的事,她已经不愿意再期待爱情。若说对奥汀还有什么想法,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我想好了。”弗丽嘉轻声说,“就这样吧。”
奥汀眼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就这样?”
“嗯。陛下说得没错,部落第一。”
奥汀环着她的手收紧了一些,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既然要成为夫妻,以后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奥汀?”
“嗯。”奥汀指了指格拉兹海姆旁边的一座宫殿,“那是专门留给神后的雾海之宫,不过昨天之前还是空的。今天我已经让人去整理了,过几天你就可以搬进去。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去看看,让他们按着你的喜好去做。”
“好。”
“在这之前,你就先住我那吧。晚些我会派人把你的侍女接来,通知你父母迁居的事。”
听到那句“你就先住我那”,弗丽嘉立刻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个不愿意再回想的夜晚。
但是这种事必须做,不得不面对。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更小了,“晚上……我会来找你。”
奥汀怔了怔,说:“什么意思?”
“不是一定要做那样的事,你才能得到祝福的力量么?”心情像是一瞬间跌入谷底,连声音也变得空空的,“但是只能这么一次,之后不可以再勉强我。”
奥汀沉思了半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从没打算用这种方式得到她。不过,看看她在不自愿的情况下投怀送抱的模样,一定会很有意思。
直至夜。
格拉兹海姆的金宫。
积雪在月色下泛着璀璨的银光,烛光在床头摇曳。奥汀靠在床上,安静地翻着一本书。但从两个小时之前开始,他就没看进去一个字。
情况似乎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过了,主动送上门的方式也有无数种。怎可能一想到弗丽嘉会在自己面前脱衣服,就激动到像个刚发育的小男孩?
实在不行,就在她有所行动之前打断她,让她回去,或者……如果她不拒绝,让她和自己睡好了。
可是……
奥汀合上书,揉乱了自己的头发,靠在枕头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有人轻轻叩门。
他立刻坐起来,把书翻开,恢复了刚才的模样:“进来。”
“陛下,您的茶泡好了。”
“放这里吧。”
不是弗丽嘉。
为什么她还没来?
那种浮躁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深知这种情况对他很不利,但一次比一次严重,已经有些难以控制。
侍女端着茶水进来,放在床侧的小桌上。然后端起茶壶,开始往杯中倒茶。
这时,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影。
“弗丽嘉在门口站多久了?”他低声问。
“有两三个小时了。”
奥汀点点头:“你先出去吧。”
“是的,陛下。”
侍女恭敬地退出去。而弗丽嘉似乎也没再打算躲下去,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房门。
“过来吧。”奥汀饮了一口茶。
弗丽嘉还是穿着白色的睡裙,腰间系着金色的丝带。头发也完全散下来,清汤挂面地垂在双颊,衬得五官特别秀气漂亮。她慢慢走到他的面前,眼睛却看向别处:
“时间……请尽量缩短一些。”
奥汀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见她微微发抖的双手,他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心情又开始混乱。虽然知道这一晚上什么都不会发生,也知道一旦对她做了什么以后,很可能跟她的关系就彻底玩完了……
但心底还有另一个声音在说:奥汀,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自信了?用身体去征服她。如果你真的很厉害,她会爱上你的。
不,如果真的做了,那就算是超出计划,就是失败。其他都是借口。
“奥汀?”弗丽嘉抬眼看着他。
“没事。”他走到床边,“睡觉吧。”
弗丽嘉愣了愣,跟过去,又呆了一会儿才钻到被窝里去。然后她用被子盖住自己,悄声说:“……睡觉吗?”
奥汀躺在她的身边,深黑的眼中反射着烛光。她偷偷和他对视了一眼,那一刹那间仿佛已经彻底沦陷,再挪不开视线。然后他垂下头,温柔地吻了她的唇。
这样就好。
这样最完美了……
心底一直有声音在不断重复。可是,仅仅这样,太不满足了。身体像不是自己的,奥汀搂紧她的腰,将她抱到自己的身上。手也不由自主地伸入她的裙摆,一直往上游去……
停下来。
如果吓着她,以后都没机会了……
但是,这种想法在听到她细微的喘息声以后,完完全全被打碎。
半个小时后,一名侍女走到奥汀的寝宫前,准备把里面的茶壶收回去。然而,门前的两个守卫都整齐地摇了摇头,说陛下现在很忙。
侍女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发现门没有关紧,从缝隙里只能看见里面的长沙发和圆桌,还有床脚——被子皱皱地堆在那里,有一部分落了下来。地上还有零碎的、乱七八糟的衣裤,雪白的睡裙,金色的腰带。
这时,又有一条小小的内裤被扔出来,落在那条睡裙上。
“别……”一条胳膊伸出来,又被另一只手拽回去。
“都湿透了,还穿着做什么?”
侍女依然一头雾水。而两个侍卫的脸像是灌入了番茄酱的容器,一寸寸变红。
“不要折磨我了……赶快结束吧。”有些虚弱,有些煽情,又带着些央求的声音。
“好。”奥汀的声音变得很温柔,“来,手给我。”
久久的寂静中,仿佛只有窗外的雪花是鲜活的。
“怎么哭了?很痛?”
“没事。”又顿了顿,“太……太深了。出去一点。”
这时,两个守卫的脸已经彻头彻尾的红了,还是鲜红。
雪花纷飞着,铺天盖地落下,厚厚地堆积着。街道白了,宫殿白了,整个神界也变得雪白。又是一阵长久的等待,床脚雪白的被褥开始缓慢地,有规律的晃动。
侍女盯着那块被子看了半晌,突然大彻大悟地捂住嘴,然后脸也跟着泛红,低声说:“你们——”
守卫们连忙做出“嘘”的动作。
这时,里面的人又继续说道:
“不行,太快了,我不要继续了,呜……”
接下来好像嘴巴被什么堵住,说的什么都很模糊,再听不到。也再没有对话。努力压抑着的轻吟断断续续,细细地回荡在空旷的寝宫中。
渐渐的,被褥晃动的频率越来越高,越来越激烈。
“奥汀,奥汀……”
“我在。”奥汀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傻女孩,怎么又哭了?”
“我不知道……好舒服,奥汀……好舒服。”
“……我也是。”说话的口吻仿佛被无上的满足感填满。但是随着对方越来越紊乱的呻吟,晃动的被褥慢慢停下来,“弗丽嘉,先说好,我说的一次,是我的一次。”
弗丽嘉沙哑地嗯了一声,便这样停住。
“你这也太快了。”略带无奈和宠溺的声音开始变得诱人,“腿抬起来……我继续了。”
三十分钟以后。
房内的呻吟声已经很小。
有一只纤白的手紧紧握住床尾的被褥,另一只大手握住了那只手。两只紧扣的手随着白雪飘落的旋律,烛影摇晃的频率,一寸寸往前挪动,像是要撑不住后方强大快速的冲力。
五十分钟以后。
一个人的脚步声靠近,大门轰地被撞中,关上。门口的三个人吓得低抽一口气。好在里面的人没有发现,但似乎有人靠在了门板上。急喘声是两个人的,门板也在打着节拍一般砰砰作响,透过门底的缝隙,又只能看见一条影子。
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以后。
因为门已经关上,里面的说话声便不再清晰。但依稀可以听见弗丽嘉在低声说:“我不行了,放过我……”
“要不要再去一次?”
“不要,不要了。”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一声轻笑,“是这里,对吧。”
……
又过了十分钟,里面才彻底安静下来。
门口的三个人也已经彻底成了石雕。
然后很快,寝宫的门打开了。奥汀穿着长裤,外面随便披了件衣服就走出来。看着没有来得及逃跑的三个人,他好像没觉得半点不适,只是淡淡地说:“把里面的茶壶收了。”大气没喘一口,语气也很平静,就像刚才在里面进行激烈运动的是其他人,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侍女吞了口唾沫,哆哆嗦嗦地跟进去。
壁炉的温暖扩散了整个房间。床上的弗丽嘉裹着厚厚的被子,长发散在枕头上,似乎睡得很沉。奥汀坐在她身旁,心不在焉地把玩着她的发梢,脸上露出不甚明显的微笑。
侍女刚将茶壶端起来,他又说道:“明天做两份早餐。”
“是……是,陛下。”侍女连连点头,耳根子依然通红着,快步走出房门。
次日,明媚的冬阳透过窗棂,照入偌大的金宫。
弗丽嘉维持着入睡的姿势一整夜,直至睁开眼都没变。但坐起来,还没来得及顾及身上的不适感,就已先看见满地零散的衣物。
颈部,胸口和腿间有密密麻麻的吻痕。
枕上,床单上,残留着不知是汗渍和液体干涸后的白色痕迹。而且,有大量白痕凝聚在腿间。
前一晚发上的事迅速在脑中浮现。
她真的被奥汀……
正因为和海姆达尔亲热时差别太大,明明都是这样羞辱人的事,她却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还说了那些丢人的话……
弗丽嘉捂着脸,把头埋在双膝中。顿时发现身体不仅仅是酸痛,还变得特别敏感,无论触碰到身上哪一块肌肤,全身的神经都像在燃烧一样。
但是,更让她感到难过的是奥汀不在身边,而他在自己身体里移动时的感觉,却一直挥之不去。
她当然不知道,朝会结束以后,诸神们都在讨论火神洛基和悲伤使者安尔伯达的婚事,提到洛基很可能变成阿斯加德的一大威胁的同时,不少人也说到了她和奥汀的事。
在婚期已定的情况下,他们之间发生什么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然而,她和海姆达尔的过去也被悄悄揭开。
“守护神殿下,听说弗丽嘉殿下是你以前的情妇?”有人这么问。
“不,虽然她自愿当我的情妇,但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海姆达尔看上去情绪有些消极,“我一向很尊重她,她也敬重我。我想这是我们在任何方面都一直很契合的缘故。”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海姆达尔再不说话了。
奥汀站在离他们不远处,静静地转身离去。
一个小时后,他回到金宫。
弗丽嘉居然一直抱着双腿坐在床上,只是披了一件衣服。见奥汀来了,她的脖子又往下缩了缩,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奥汀脱掉长披风,走到床边,静默了一会儿:“洛基跟安尔伯达的婚期延期了,不过还是会照常进行。”
“嗯,大概猜到了。”她无精打采地回答。
“所以,目前部落的情况更加严峻了。”
“嗯……”
她的颈项间依然留着他吻下的痕迹,淡淡的黑眼圈也一再提醒了他夜晚的激|情。起来的时候,就是看见了这两圈淡青色,才只是在她额上留下一个吻就离开了。
然而,一整个朝会都心神不宁。担心她起来发现自己没在会觉得受伤,想念她低低的嘤咛,整夜发生的场景一幕幕不断地重现……当然,因为非常好奇她的反应,也特意保留了战后场地的原样……
不管她是否依然对海姆达尔有意,一切都是过去。他已经得到她了。
现在只要开始关心她,保护她,她总有一天会感动。
虽说心中这样想,却依然言不由衷。
“弗丽嘉,既然已是爱神,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嗯。”
“从明天开始,你要定时去参加朝会,去祭坛为神族祈祷,救助那些遇到困难的人……你做得到么?”
原本的窘迫已经变成了空空的失落。弗丽嘉点点头,又低头看着地面,因神态略有些疲倦,脸显得更是只有巴掌大,看去很憔悴。
在奥汀一次次朝着她露出温柔笑靥的时候,她甚至偷偷想过,他是否对自己有意?
其实这样的事也没什么不好。以后如果有机会,发生多了,他们或许就会变成真正的夫妻……也说不定。
可是,夜晚的过分投入,一暴露到阳光下,竟然变得如此难堪。
眼前站着的,还是那一个冷酷无情的主神。
如果不是爱神的话,谁也不会想娶她。
——几乎忘记了他说过这样的话。
“我知道了。”见奥汀不说话,她轻声说道。
看到她的模样,奥汀开始感到烦躁。来回踱步片刻,在她面前坐下,他轻吸一口气,半晌才提出问题:“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跟我结婚,你会不会后悔?”
她抬眼看着他:“后悔有用么?”
这个冷不丁的答案让奥汀哑然了许久。
果然她还是喜欢海姆达尔。
还是说,自己确实太急了……
可是,他绝不会就此罢手。
“没有用。”他眯眼看着她,“不过,如果你会后悔。我可以答应只昨天一次,以后不再碰你。”
这和海姆达尔又有多大区别?
况且,海姆达尔的恶劣表现在脸上,这个人是真真正正的虚伪。
“你们都是一样的人……”弗丽嘉紧握着被褥,“不,你比海姆达尔卑鄙多了。”
没有恨,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他给了她婚姻,给了她肉体上的快感,却不给她幸福。
弗丽嘉翻身下床,不打算再在这里待下去。可是刚一下来,直接跪在地上。奥汀连忙伸手扶住她。她忍了很久,还是默默流下眼泪。
如果少喜欢一些,或许就不会难过了……
Chapter 11
过了一段时间,诗神布莱奇和青春女神伊登依次成年。成年就表示神力会越来越明显,虽然这一对才结婚不久的年轻夫妇并没有索尔、提尔和海姆达尔的力量,但即将成为十二主神之一的布莱奇生来就有鼓舞士气和未卜先知的能力,而他的妻子是阿斯加德万年花园的主人,从她成年起,大量的金苹果树也出现在了万年花园中。
在伊登成年后的第一个朝会结束后,众神来到了乌达泉边。她穿着白色的袍子,大红的裙摆,将万年花园中第一个金苹果装在匣子里献给了奥汀,并在布莱奇的歌颂下,希望阿西尔神族的王能够永葆青春和无尽的智慧,带领部落走向更加繁荣的明天。
奥汀接过那个匣子:“谢谢。不过,青春对我而言不是那么重要,智慧只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增加。所以,这个苹果请容许我转赠给我的妻子。”
伊登挽起腰间的红纱,微笑看着弗丽嘉:“这是我的荣幸。我想,也是整个部落的福音。”
奥汀直接将金苹果递给弗丽嘉。
西芙看着那颗金苹果双眼发光,小米碎步跑到伊登旁边,用手戳了戳她,小声说:“弗丽嘉有陛下,我有你啊。是姐们儿就要赶快也弄一颗给我。”
伊登笑得合不拢嘴。倒是站在一旁的提尔和索尔都有些僵硬。
弗丽嘉一时也不知道要不要接下。虽然苹果很诱人,但在众神的注视下又倍感压力,正想推辞,却碰上了奥汀的目光。然后,只好不尴不尬地收下。
这些日子奥汀真的如他所说,和她保持着距离。
刚开始两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奥汀说的一些让她觉得心力交瘁的话。但这几日,情况开始变了。
她开始反复回想那成为二十多年梦魇的事。不知道是因为心智的成长,还是对象的改变,奥汀强势而成熟的占有仿佛完全唤醒了另一个自己,那一夜过后再看到他,她并没有产生当时对海姆达尔的厌恶。他对她的态度并没有改变,可他的一举一动,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甚至呼吸,在她看来,似乎都充斥着无法抵挡的诱惑力。
每一次和他对话,她都需要拼命压抑和控制,才能表现得正常一些,不至于动不动就变得跟西芙对提尔说话似的,软绵绵,黏嗒嗒,恨不得化成一滩泥,贴在他身上。
再过两天,奥汀就要去参加洛基的婚礼,去一日回一日,在约顿海姆住一日,总共是三天。在这之后再过几日,她就要搬进雾海之宫。如果按照现在的相处模式发展下去,他们大概除了在朝会上碰个面,就再没有机会说话……
“弗丽嘉,你在想什么?”
奥汀的话把她拉回了现实。她立刻摇摇头:“没有,我在听你说话。”
“听我说话?是听他说。”他用下巴指了指抱着竖琴坐在泉水边的布莱奇,“他马上要预言阿斯加德的未来。”
“啊,好。”
奥汀狐疑地看她一眼,搂着她的肩走上前了一些。浑身都不由绷紧了,直到他松开手,才安心站好,听着布莱奇的诗歌:
“※当我造访海蒂部落的时候,他们的族人呼唤着我。
远远地望见渥尔娃,护身符智慧的光芒。
法师的咒语,狡猾的魔法,
邪恶的女人的至爱。
奥汀,你赐予了我臂环和项链。
去换取我的知识,去习得我的魔法;
在我能看到的整个世界里,变得越来越宽广。
你来到之时,我独自坐在外面。
神的恐慌,凝望的双眼。
你想从我这儿知道些什么……”
两个人的距离并不远。但在听着诗歌的时候,弗丽嘉还是忍不住再三看奥汀。每一次视线停留在他脸上都只有千分之一秒的时间,但几乎每一次都会对上他的视线。每次对视心中都乱到了极点,但没有勇气和他说话。他也自然不会主动开口,或许根本没有留意到什么。
这样的心猿意马一直持续到了诗歌的最后。
布莱奇并没有完成整个预言。
他的双眼一直呈现出明亮的宝蓝色,那是在未来的轨迹中寻觅的象征。念到中后期的时候,他皱着眉,轻声说:“阿斯加德的未来……分成了两条路。”
“什么意思?”索尔问。
“一条通向神国的辉煌,一条通向诸神的黄昏。”
“转折点在什么地方?”奥汀看向他。
“对不起,陛下……我看不到。”布莱奇虚了眼睛,“我只看到一团红光,像是还未成型的野兽,一直徘徊在十字路口。”
“解释诸神的黄昏。”
“毒龙咬断世界之树的树根,金侬加裂缝吞没了天地万物,阿斯加德变成废墟……神族的末日。”
诗神的预言不像普通的占卜师那样会有误差。他只可能看不清,却绝不会犯错。
所以,在场的众神都陷入了极度恐惧的沉默中。
不知过了多久,奥汀才说道:
“还有多少年?”
“一千一百年左右,陛下。”
“我们还有一千一百年时间。”奥汀看向四周,冷静得像是才听人说了一个故事,“从今天起,派遣所有勇士进行死斗训练,战亡的在英灵殿复活,黄昏时分盛宴款待。然后,找出那头野兽,杀了它。”
其实,对于野兽,在场的所有神袛心底都大概有了答案。
只是没人敢站出来说明。
朝会结束后,奥汀把弗丽嘉带到一边,说:“后天早上要去约顿海姆。凌晨你来一下金宫。”没有给她回绝的余地,他直接离开了。
弗丽嘉知道他是要去参加洛基的婚礼。可是,“凌晨”是什么概念?
一边想着这个问题,她一边朝着祭坛的方向走,没有注意周边的人。和一个人擦肩而过后,带着些嘲讽和轻蔑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还没正式成为神后呢,就如此目中无人。等你和奥汀正式结婚了,岂不是要把过去那些丑事都忘记得干净彻底,我的爱神殿下?”
顿时被这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弄得毛骨悚然,弗丽嘉下意识站住脚步。很快,海姆达尔走上来,绕着她转了两圈,还一边夸张地在她身上嗅来嗅去,最后咂咂嘴:
“浑身都是和奥汀鬼混的味道。你这虚荣的女人,是不是觉得和众神之王上床就很光荣了?”
弗丽嘉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完全把他当成空气。
奥汀的金宫。长长的深棕色方桌前,奥汀坐在堆积如山的书堆后,露出黑色的发梢。再抬头看见了弗丽嘉,他一脸莫名:“你来做什么?”
“不是你叫我来的么?”她更加莫名。
奥汀恍然说:“是叫你天亮之前过来。”
“哦……那我晚些再来。”
“不用。”奥汀继续把头埋到书本当中去,“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吧。困了就在床上睡。”
“我在这里会打扰你,所以还是……”
“留下。”
“……好吧。”
又是这种强硬的态度……欺软怕硬的典型只有硬着头皮,以标准的军姿坐在沙发上。奥汀又忙了一阵子,抬头看了一眼弗丽嘉:“你……”
“啊?”
“没事。继续这么坐着好了。”
过了十五分钟,她终于坚持不住,靠在沙发上。又过了几分钟,她站起来,轻手轻脚地绕到奥汀身后,盯着他的书看。看了一会儿,奥汀半侧过头说:“你做什么。”
“看你看的什么呀。”
奥汀合上书,把书分封面给她看了看:《巨人道德法律的研究》。
她点点头,没有离开的打算。他打开书,又继续看下去。
过了大概五分钟,他又一次把书关上,回头,挑起一只眉看着她。她微笑着眨眨眼,用下巴指了指那本书:“继续呀。我能看得懂。”
“这样弯着身子不累?去搬凳子坐着吧。”
“不用,我不累。”
“坐我腿上?”
弗丽嘉乖乖地搬凳子,在他身边坐下。他每看完一页,还特地问她可以翻页了么。她一直说可以,其实根本没有看进去。偷偷观察着奥汀的侧脸,他的睫毛就像两片黑蝴蝶的翅膀,轻盈地扇动着……很有拥抱他的冲动。
直到半夜,她才伏在桌面安静地睡着。但她睡得并不沉,很快听见了奥汀站起来,椅子挪动的声音。接着他将自己打横抱起,轻轻走过去放在床上,盖上被子。
心中变得暖暖的。她很想睁开眼睛说一声谢谢,但是因为很困,眼皮像是被千斤的重物压住一般,完全无法动弹。
起来再说好了……
奥汀并未离去。抚摸过她额前的头发后,就有软软的东西温柔地压住了她的唇。
这一瞬间睡意全失,彻头彻尾清醒了。身体僵硬得就像石块,呼吸也快压不住变得混乱。但他似乎没有发现,离开她的嘴唇后,在棉被下寻找到她的手,握住,又轻轻吻了下来。
他微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颊。紧张得手心都有些湿润了,但她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如果他发现她醒着,就不会再继续下去了吧……
当他再次离开她的唇时,她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感到一丝失落。只是未料到他不过换了个姿势,用手指关节刮了刮她的嘴唇,分开,舌尖竟这么直直地伸入她的口中。
她完全处于惊诧到停止呼吸的状态。
再这样下去肯定露馅,干脆皱着眉,低低哼了一声。但他非但没有停止,还缠住了她的舌头。她也再忍不住了,假装睡得很沉很香,在“梦中”回应着他……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最为绵长而又悱恻的一个吻。
尽管如此,她丝毫不觉得腻歪,在他离开以后,依然有强烈的失落感。
他坐回椅子上,重新开始工作。而她则忐忑不安地停滞了一会儿,终于选择自认为最好的反应——甜甜地笑着,翻个身将枕头抱在怀中。
过了很久,久到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再入睡的时候,她才又一次睡着。
天亮的时候,奥汀叫起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温和地问着:“睡好了么?”
“嗯,做了很多美梦。”她用力点头,生怕他发现了任何蛛丝马迹,“你没有睡觉么?”
“睡了一会儿。”奥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来这边。”
她走到他身边,在宽大的窗棂前站定。窗外的世界仍然笼罩在沉睡和灰蒙之中。外面是阿斯加德的空中海洋,天海交际处是一条深蓝色的细线。初升的太阳探出半个头,红彤彤的,一点儿也不刺眼。
过了一会儿,太阳以让人无法察觉的速度徐徐升起,依然不刺眼,但已带着些金色。深蓝色的海面上,完整的太阳像悬挂在地平线上一样,在海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橘红色的光晕。
“在阿西尔部落生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神界的日出。”她想了想,又说,“……你是专程叫我来看这个的么?”
“不是。”奥汀断然道,“马上就要去约顿海姆了。”
“去约顿海姆?”她抬头,脑袋不由自主歪向一边,又快速倒回来,“我也要去么?”
“当然。”
弗丽嘉看了他片刻,这才反应过来他叫自己过来,是打算带她一起走。
虽然很想参加洛基的婚礼,可是奥汀为什么要叫上自己?
突然想起奥汀曾对自己说,改善阿西尔神族和巨人的关系,最好也是最快捷的方法就是联姻。现在洛基和别人结婚,奥汀最初的阴谋破产,刚好又成功从她身上夺走了想要的东西……
再看一眼奥汀,弗丽嘉的眼睛眯了起来。
为部落献身是应该的,但是为部落牺牲小我,还是太困难。她琢磨着台词,终于选了一句相较不那么明显的问题:“你觉得我好看么。”
“还行。”奥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在想什么?”
果然,果然他觉得她“还行”。他们去的时候肯定还有很多巨人在场,如果有哪个地位很高的看上了她,说不定他当场就卖了她。
“在想还没拿衣服……”
“现在去收拾,好了再来找我。”
弗丽嘉在房间里收东西,盘算着怎么逃出阿斯加德躲难。
太阳已经升入半空,里渐渐被明亮的白色渲染。就在她将东西打包好扛在背上,拉开窗子准备瞬移至外面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东西都收拾好了?”
身体犹如木块,脑袋机械地转过来:“差不多吧……”
“从正门出去。”
他站在门口,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拖着沉重地脚步走到他的面前,决绝地说:“走吧。”
这一去就是一整天,到约顿海姆已是凌晨。弗丽嘉不会骑龙,所以和奥汀共骑。一路上她没什么话,奥汀却一直向她介绍路过的城镇和风景,不时露出温柔的笑,跟随而来的诸神们都羡慕得不得了。
只有她才知道,当他无事献殷勤的时候,肚子里装的坏水不可计量。
再一次看见洛基,是在第二日的清晨。
奥汀在安置队伍,弗丽嘉以闲逛为由跑出来寻找洛基,结果真的找到了。
吸收了阳光树林的温度,无数条瀑布纵然坠落,如飘洒的珍珠。金光自丛林的缝隙中透落,与多年前的那一个早晨一样。白衣巨人的队伍站在密密尔泉水两侧,手握柄比人还高的巨斧。
红发少年亦是一身雪白,他单腿跪在泉水前,两条长长的金带顺着背心垂落在地。紫红色的瞳孔在水光的反射下,几近透明。
看守泉水的老人拿着细长的金勺,舀了一瓢泉水,洒在他的身上。
洛基抬头,泉水顺着他的鼻梁流下,有几颗水珠却迟迟停留在睫毛上摇摆。白皙分皮肤、线条分明的侧脸、柔软微卷的发……他外表的一切特征,都像是一尘不染的天使。
他站起来,伸出手,念了一句咒文,一团小却炽烈的火焰在他的手心燃烧。
“从今天起,你可以自由操纵火焰,不会像以前那样总是误伤他人。”老人缓缓说,“不过,还是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
洛基笑得有些骄傲,但刚一侧身,就看见了树林下的金发女子。
弗丽嘉微笑着上前:“想不到我会来吧。”
“是么。”
洛基的声音轻飘飘的,却不温柔,倒有些诡异。他的眼神也有些变了。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但那双眼睛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是一望见底的澄澈。
她有些不安,又笑着说:“洛基现在一定很强。”
“姐姐,以后我会更强的。”
他的眼神真的是变了,尤其是在看着她的时候。
从来毫无保留一味相信他的弗丽嘉,突然想起了那个可怕的预言。她摇摇头,不愿意继续想下去。然而,她确实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欲望和毁灭。
Chapter 12
洛基并没有留下来与弗丽嘉过多交流,以要回去准备婚礼为由,离开了密密尔泉。
神族和巨人的关系依然剑拔弩张,如果不是因为奥汀和洛基的兄弟关系,恐怕两个种族早已开战。奥汀这一回来约顿海姆很低调,且没有带多少人,但还是被不少巨人讨论着。
巨人的婚礼不允许异族参加,他们只能在晚上送上贺礼。所以,弗丽嘉带着一丝不安的情绪回到神族营地,正巧看见奥汀躺在长椅上闭目养神。炉火十分温暖,他腰间搭着虎纹毛毯,还穿着长靴。几个随从正在整理被子。
不由松了一口气。既然他在睡觉,也没法把她卖给巨人了。
但是,她刚蹑手蹑脚地走前几步,就听见奥汀轻声说:“这么快就回来了?”
居然没睡着。
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没,没什么好玩的,所以回来了。”
他又说:“你看见密密尔守泉人了么。”
这句话引发了她长久的思考。他说的岂不是那个天天对着泉水发花痴的老头子?难道说,他想把她嫁给那老头?
于是,试探问道:“守泉人?”
“嗯,寻常人不能喝密密尔的泉水,只有经过他的允许才可以。”
“那你可不可以呢?”
“我要喝那里的泉水,也需要付出代价。”他睁开眼,侧头看着她,“不过你就不需要了,因为你是爱神,是天生就应该拥有预知未来能力的。”
他果然是想把她卖掉!!
内心在呐喊,她的表情却特别温和:“没,我去了铁森林,所以没看到这个人。”
铁森林附近压根就没什么人,他总不能再乱点鸳鸯谱。
“铁森林那边有人么?”
猜中了。她满脸傲然:“当然没有。”
但话音刚落,奥汀的目光化作了眼刀,顿时砍了她个遍体鳞伤。她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你在撒谎”的字样,但他只继续说:
“你去那边都做什么了?”
“就是想看看里面的景色,但是里面阴森森的,我进去……晃了晃,就走了……”
那是错觉。她不断这么告诉自己,但是说话底气越来越不足。
“其实铁森林是通向人类世界的途径之一,经常会有人从那里不小心进入。也不知道你遇上了么。”
“当然没有,那里只有很多树,和……”她稍微放松了些,向他继续描述铁森林里的景象。
这时,一只金蝴蝶扑腾着翅膀飘进窗口,像是舞动的落叶。她很喜欢金蝴蝶,但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它们如此漂亮。顶着奥汀的凛冽视线,她欢喜地说:“原来约顿海姆也有金蝴蝶。”
“其他地方几乎都没有,就铁森林的蝴蝶比较多。”
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让弗丽嘉浑身汗毛竖起。
身后的随从忍不住压着声音嗤笑。
这时,窗外黑纳林的城堡中,欢呼声由远及近,震天动地。奥汀揭开身上的毛毯,走到窗边:“看来婚礼开始了。”
弗丽嘉却恨不得一头撞晕在古树上。外面吵吵嚷嚷,他好看的侧脸,都无法分散她的注意了。
直到他说:“你喜欢金蝴蝶?”
“喜欢,喜欢死了。那可是象征爱神的东西,我当然很喜欢……”她平时从来不多话,此时却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让他忽略刚才的话。
“待会儿巨人们要去黑纳林外沿附近喝酒,我们顺便去铁森林看看好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龇牙咧嘴地说:“奥汀,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聪明的男人,要懂得适时装笨?”
他很是体贴地点点头,微笑着说:“你说的都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她重重垂下头,更窘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敷衍啊?
和奥汀认识以来,她发现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和他在任何方面对决,痛苦都最少,后劲都最大。因为都是被秒杀的。
太阳落山后,奥汀带着弗丽嘉去了铁森林附近。夕阳的光辉寸寸隐没在大片树林后,树影摇晃在淡薄深蓝的雾霭中。
无数金蝴蝶在漆黑森林里穿梭着,晶莹的,舞步凌乱着,像是盛夏的萤火虫。有一只甚至迎面朝着他们飞来,停留在弗丽嘉的头发上。
弗丽嘉斜眼往上看去,一动不动。奥汀以为她是害怕了,连忙上去想要替她捉下。但她立刻作了一个“嘘”的动作,激动得轻轻眯着眼睛:“它喜欢我耶。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那只蝴蝶轻盈抖动着翅膀,光晕倒映在她的发梢,美丽如同施了魔法的发结。
奥汀看了她许久,才缓缓吐出简短的答案:“呆。”
弗丽嘉不开心了,抬起盈盈的双眸,但又不能拧脖子:“那是因为不够亮。要是天上有星星,肯定不一样。”
“看看好了。”
奥汀拿出一个猕猴桃大小的瓶子。瓶中装了一半雪白的细沙。拔开瓶塞,他倒了一些在手心,往天上抛去。
然后,那些细沙居然没有坠落,而是像是逆行的流星,纷纷向上冲,镶嵌在了深蓝无边的夜幕上。星点像是露水,薄薄的,湿润且明亮,优雅而宁静,顿时让空寂的夜晚变得璀璨无边。
“怎么做到的……”她微微张嘴。
半晌吃惊以后,脑中浮现了一段浪漫的对话——
女:我要天上的星星,你去摘给我。
男:我摘不了星星。但是,我可以为你在夜空上撒满星星……
真是后悔死了,刚才没有这么说。
正琢磨着怎么弥补后面的浪漫对话,奥汀的眼中却流转着淡淡的星光。她抬眼,期待地看着他。
他回望着她,凑近了一些,轻微启唇:“还是很呆。”
也不知是因为奥汀的靠近,还是弗丽嘉脑中理智断线的声音,蝴蝶被吓跑了。她带着忿忿的心情去捉那只蝴蝶,却听见奥汀在身后说:“不要再折磨它了。”
这句话,她又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想,然后缩在一旁腹诽加怒火中烧。见奥汀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又觉得吃亏,跑过去仰头看着他:
“你把蝴蝶吓跑了,我要补偿。”
“好,我补偿你。”
弗丽嘉愣了愣,指了指他手中的星沙瓶子:“我要玩那个。”
“这是打仗或者长途跋涉时,用来为士兵们指引路线的东西,你要来做什么?”
“当然是好看。”
“好。”
他直接把瓶子放在她手中。那双平日漠然清高的眸子,这会儿也变得这样温柔。如此诡异的顺从,让弗丽嘉冷汗淋漓。再这样下去,被他活剥生吃了大概都不知道,还不如赶快拍马屁挽回……
她强忍着肉麻带来的不适感说:“奥汀,你就是我生命中的灯塔。以后当我在人生中遇到了波折,就会把这些你赐给我的星星撒向天空,指引我人生的道路……”
“嗯。”
她吞了口唾沫,继续说:“然后告诉别人,这是奥汀的恩赐,这是源自于全宇宙最伟大神袛的恩赐……”说到这,手指已经不由自主冷到抖了抖。
“嗯。”
他的眼神如此温柔,却一刀刀肢解着她,仿佛在说:“你,自觉点。”
就算这时候把星沙退回去,大概也会被活剥。她终于挨不住压力,一咬牙:“收到这么大的礼,不为您做点什么,简直就是我一生的遗憾。”
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说,奥汀答得从善如流:“那正好。最近我觉得身体很虚弱。”
“呃?”
弗丽嘉努力思考并且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开始猜测他接下来会说“都是被巨人烦的,你去联姻吧”,还是“去杀了世界之树下的毒龙,取它的牙齿给我磨药”,还是“我觉得金宫睡着不舒服,你把它拆了给我重修”……越想冷汗愈发汹涌。
谁知,奥汀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像力量被抽空了一样。”
力量被抽空了?
没有力量?
需要补力量?
她怎么做才能让他有力量?
……
番茄色从她的耳根一寸寸往上爬,在脸上无休止地扩散。膨胀的气球原本只是萎靡了一些,这会儿彻底漏气。
向他索要补偿,果然是最傻的事。
奥汀根本就是个吸血鬼。
“可是,你明明答应过我……”她的头越埋越低,声音也快消失了。
奥汀沉思了一会儿,直接跳过她的话:“我会控制自己。”
“可是,如果你……”
“嗯?”
如果你不喜欢我,又要被你……会觉得很难受。而且,你还会把我卖给巨人,我牺牲好多,伤心了。
——这样的话她当然说不出来。只好闷闷地点了点头:“好吧。”
殊不知从那以后,所有女人从男人那里听后会失望的“我觉得没力气”,在弗丽嘉听来就是初期的小鹿乱撞到后期的身心俱虐。
从铁森林出来后,黑纳林城外的巨人们已在篝火旁边饮酒。除此之外,前来祝贺的精灵、侏儒和神族们也欢聚一堂,气氛十分喜庆。
和奥汀弗丽嘉一样,洛基和安尔伯达并肩行走着。只不过安尔伯达挽着洛基的手臂,满面春风,弗丽嘉却站在奥汀身旁一米外,亦步亦趋战战兢兢。
两个人一旦有了不明不白的关系,就连空气中也蔓延着暧昧的味道。弗丽嘉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靠近奥汀了。
正当沉默一丝丝扼杀着弗丽嘉的细胞时,洛基和安尔伯达端着两个巨大的酒杯走过来。
“真是惊喜。哥哥姐姐都来了。”洛基微笑着,将酒杯递给奥汀,然后递给弗丽嘉,“不,是哥哥和嫂子都来了。”
“姐姐?”奥汀说。
“啊,是的。洛基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那时候还真的只有这么大。”弗丽嘉比了个孩子的大小,眉开眼笑,“可爱得不得了。”
“确实,人家都这么说。”安尔伯达瞥了一眼洛基,“虽然我觉得有些像姑娘,睫毛比我的还长。”
洛基看了看他们俩,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快:“不说这个了。喝酒吧。”
“害羞了。”弗丽嘉笑吟吟地戳了一下他的脸颊,旁边的安尔伯达也忍俊不住。洛基倔强地别开头去,眼中居然流露出类似羞愤的情绪。
“好了,别逗他了。”奥汀拍拍洛基的肩,“走,我们喝酒去。”
然后只剩下了弗丽嘉和安尔伯达两人。短暂的僵持后,安尔伯达先友好地笑笑:“殿下和奥汀陛下的感情一定很好吧。他看你的眼神总是很不一样。”
“还好……”
弗丽嘉心中在叹息,这绝对是安尔伯达的错觉。安尔伯达个子在巨人中并不高,但依然需要抬头,弗丽嘉才能和她对视:“倒是你和洛基的关系这一回似乎改善了很多。”
安尔伯达摸了摸肚子,眼波温柔:“嗯,前两天才发现的,我们已经有宝宝了。”
“真的?”弗丽嘉满脸惊喜,“我居然要当姑姑了。洛基这小子动作这么快,肯定高兴死了。”
“不,他不高兴。”安尔伯达摇摇头,颔首说道,“我告诉他的时候,他的脸色很难看,还说了很过分的话……从听说这个消息到一个小时以前,他都没有正眼看我一次。”
“……为什么?”
“他说他不喜欢我,和我结婚也不过是对母亲的妥协……”
“太过分了。”弗丽嘉打断她,“不管他是不是妥协,既然和你结婚,就应该负起责任,对一个有了自己孩子的未婚妻,难道就没有一点良心?”
安尔伯达眼中有泪光闪烁,但没有多言。
没过多久,安适如常的奥汀和眼神涣散的洛基回来了。安尔伯达立刻走上去扶住洛基,问他怎样了。洛基推开她,自己靠在树上闭眼休息。
“他喝醉了?”弗丽嘉问。
奥汀说:“酒量不错,就是喝得太快。”
“洛基,洛基。”
弗丽嘉拍拍他的脸,他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迷迷糊糊地望着她:“我觉得好难受。你带我到河岸边喝点水可以么,一分钟……一分钟就好。”
看见他这个样子,责备突然少了很多。但是,下意识却看了看奥汀。
“带他去吧。”奥汀靠在她耳边悄声说,“洛基太年轻了,应该是怕安定下来。其实安尔伯达如果不逼得这么紧,他可能会好受些。”
弗丽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向他抛出写满问号的目光。看见她那样奇怪的眼神,奥汀轻轻一笑:“你是不是在想法子对付我了?”
“我才没有。”她飞快答道,搀着洛基往星空下的河边走去。
约顿海姆有很多悬空飞流,落下来多半都形成了蜿蜒的溪河。奥汀制造的星在深邃的夜空灿烂着,恍恍惚惚落在河面,潋滟的水光在二人的脸上微晃。
洛基似乎清醒了很多。他蹲下来,默默捧水在脸上擦拭。弗丽嘉在身后轻拍他的背,几缕发丝滑下,擦着她的脸颊。长而广袤的银河倒映在水面,其中有她美丽的容颜。
他看着她水中的倒影,就再挪不开视线。
然后,他听见她柔软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洛基,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所以有的事还是要和你说一下。”
他看着水中凝望着自己的她:“什么?”
“不管你是否喜欢安尔伯达,既然已经放弃反抗,责任还是要尽的。”
他慢慢放下了手:“我可以娶她,但只想和自己喜欢的女人生孩子。”
“但让她怀孕的人是谁呢?”
洛基哑然。
“男人可以穷,可以不帅,可以矮,可以不那么强壮,但一定要有责任感。那些东西你都有了,唯独缺乏责任感。”
“如果我喜欢她,会对她负责,我会对她比任何人都好。”
弗丽嘉苦笑:“洛基,你根本没有理解我的意思。维系婚姻的并不只是爱情。”
洛基突然回忆起一些往事。
那一年,他晚上睡不着,她抱着小小的自己坐在阳台上,抬头跟他一起数天上的星星。数到后面她睡着了,他还是呆呆地坐在她腿上。
似乎酒劲又上来了,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有些语无伦次:“我一直都觉得结婚很可怕,也觉得有了孩子就彻底完蛋。其实我都知道,现在不论做什么,都来不及了……我会改的。”
“不用这么夸张。”她硬挤出一个笑容,“知错就改是好孩子。”
曾经梦见自己变得高高帅帅,亲手为她穿上新娘的白衣,与她一起走进礼堂。
而如今,他还没有成年,她已经嫁给了别人。
还是有那么多话,再说不出口了。
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弟弟。
但是对我来说……姐姐是整个世界。
像是有什么卡在喉间,不让他开口。过了那么久,他只哽咽地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姐姐。”
Chapter 13
洛基的话让弗丽嘉情绪低落起来。两个人并肩回去,一直无言。直到走到黑纳林城外,洛基才开口说:“只要我不离开安尔伯达就算对了么。”
“不仅如此,你还要对她好。”弗丽嘉轻轻笑了笑,“就像你哥哥,他并不喜欢我,对我还是很好……”
她的话没有说完,他已经烦躁地在道旁的树上重击一拳。他恼怒地说:“他不喜欢你,你还跟他在一起?”
“是为了责任。”
还有,怎么也放不下的感情……
如果奥汀也能像洛基这样爱憎分明,不再捉摸不定,不再有意无意伤害她……那该多好。
也不知是为什么,原本只是一些琐碎小事,小小的委屈,一到洛基面前就被放大了。看着他青涩而漂亮的面容,她的眼眶竟然开始发红。然后,迅速低下头。
洛基却没有错过这一小小的细节,敏感地说:“他欺负你了?”
她摇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没有关系。”
洛基狐疑地看着她,又持续沉默走到人群中。安尔伯达过来,一脸担忧地询问洛基怎样。洛基看了一眼弗丽嘉,勉强笑笑,跟着她离开了。
“洛基还好吧。”
听见这个声音,弗丽嘉迅速回头:“嗯,没有问题。”
“那就好。”奥汀点点头,“你累了么。”
她摇头,心情却一直好不起来。刚才和洛基说得太多,感觉原本心中的猜想说出口,就真的变成了现实。她强打精神,左顾右盼,最后目光停留在他的双眼上: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
“嗯?”
他毫不回避地回望着她,让她有匆促别开视线的冲动:“为什么你的右眼颜色会浅一些?”
“你看上去只是浅一些么?”
“嗯,像是透明的一样,很漂亮。”
奥汀思索了一下,说:“这只眼睛失明了。”
“失明?是完全看不到吗?”
“嗯。我用它换取了密密尔的不老智慧泉水。也就是说,无论我多老,智力也不会衰退。”
显然这个答案让她感到不止一点惊讶。奥汀身为神族的王,为了一些能够维持统治的东西,连自己的眼睛都肯割舍,那还有什么舍不得?就算今天不把她留在约顿海姆,以后能用上她的地方,大概也不会有丝毫不舍……
诺忒曾经告诉她,不要高估自己在男人眼中的魅力。无论你多么倾国倾城,一个真正的男人也不会因为你改变他的人生。
可是,从来不曾想过会被动到这种程度。她望着他,喃喃道:“奥汀,其实我真的很讨厌海姆达尔。”
奥汀低头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骗子。”
这种话无论由男人女人说出来,多少都有些爱极生恨的感觉。她从来不和他谈海姆达尔,一谈居然还是如此不平静客观,果然还是太年轻。但是,就算是主神,也没有控制别人过去感情的权力。
奥汀努力调和心态,忽略掉心底那一丝几乎掩藏不住的妒意,轻轻揽过她的肩:“有我在,以后没有人敢欺负你。”
想到过去的事,她的情绪难免有些激动:“你不知道,他骗了我很多,他完全没有照着之前说好的去做,还做了很多恶心的事。”
非常不巧的,这时林德曾经说过的话又重现在他的脑海。
——她还没成年,就已经和海姆达尔上过床了。
很想再温和一些,包容一些,但说出口的却是:“弗丽嘉,你现在是谁的女人,自己应该最清楚。”
弗丽嘉霎时哑然,恨恨地看他一眼,扔下一句话就跑掉:“我知道,你和他都不是什么好人。”
奥汀没有追上来。
但是人群中的洛基却看到了她的身影,并且悄然跟了上去。
绕过一棵苍天古树,回到神族营地,她进了房间,一头撞进被窝里打算睡觉。但看着窗外的夜色,翻来覆去一个小时才渐渐有了些睡意。
迷迷糊糊的,她做了一个很甜蜜的梦。梦中,她和奥汀坐在一个花园里,黑暗中处处是飞舞的金蝴蝶,他揽着她的肩,轻声说了许多的话。她听不清,却感到很幸福,很满足……
然而,突然间,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上方传过来:“起来。”
她皱了皱眉,头深深埋入枕头中。但那个人又重复说道:“起来。”
其实已经醒了大半,但害怕面对现实,她还是不肯睁开眼,往被子里缩了一些。
这时候,他已经不再问话,把她的身子翻过来,直接解开她胸前的衣扣。她这才算彻底醒了,用力按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她只能借着星光,隐约看见奥汀睫毛的侧影,全然不知他的神情。
“和你做 爱。”
尽管口中浓浓的酒味让她知道了他有些醉意,但面对这样直白的对话,她还是无法忍受:“不,我不要。”
他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用膝盖强势地分开她的双腿,开始解她的腰带。
“奥汀,我说了不要,你听不到么?”她拼命退缩着,声音有些颤抖。
他握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身前拉了一些,俯下身,不留任何空间地紧压着她,深深地吻住她。
衣服被一件件褪去,床上已是一片凌乱。在密集而激烈的吻下,弗丽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无法完整地说出一个句子。
奥汀握住她的双手,气息紊乱,语气却异常冷静:“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男人的占有欲是很强的?”
他的下身紧密与她贴合,充满暗示性地抵着她。
她望进他的双眼,声音却低了下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海姆达尔么。”
“还在我的面前说他?”
“二十多年前我和他有一个契约。内容是只要他救出我的父亲,我就当他的情妇。”看着奥汀眼中的微怒由诧异慢慢取代,她闭上眼,不忍继续看下去,“后面的你应该知道。”
“救你的父亲?是他上绞架那一次么?”
“是。”
“然后,你答应了?”
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丝毫情绪。可是,手腕上突然加重的力道像是一种警告,又像是强忍的惧意。
“……是。”
沉默长久停滞在空气中。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握紧她的双手渐渐松开。
奥汀坐起来,又沉思了半晌,默默下床。
听到这样的事,他怎么可能不反感?
她已不敢再看他,嘴唇微微发抖,以自己都快听不到的声音说:“……我不介意解除婚约。”
他却听不进一个字。
只想起了那一个让他引以为傲的,令她十分满足的夜晚。还有她前前后后说的话。
她的害怕与退缩,还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原来都不是源自于她的害怕和不安全。他却一次又一次地,自以为是地……
随着他沉默时间的延长,她感到越来越深的不安。其实不怕他暴怒,或者说自己是骗子。她最怕的是他会点头,轻描淡写地说“解除婚约吧”。所以,很想开口说点什么,却不敢再说一个字。
直到房门被踹开,他们同时抬头,看见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洛基。
看着坐在床尾垂头不语的奥汀,还有床头蜷缩着身子,正匆忙整理衣衫的弗丽嘉,洛基二话不说,冲过去就在奥汀脸上打了一拳。
“洛基!”弗丽嘉想过去拦住他,但又因为衣冠不整又缩到了被子里去,“不是他的错,我们,我们只是有点小矛盾而已。”
洛基气得浑身发抖:“他都这样了,你还帮他说话?”
奥汀擦了擦嘴唇,站起来淡淡说:“洛基,你出去。”
“你这样对待她,要我视而不见?”
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洛基的瞳孔变作鲜红,头发也像是燃烧的烈火一般舞动。他攥紧被火焰包围的拳头,又一次朝着奥汀的脸上打去。
这一拳绝对和之前不一样。弗丽嘉慌乱地扑过去,想要拉开奥汀:“不要——”
然而,奥汀却轻轻松松地接住他的手,像是在管教乱打人的小孩子的长辈一般,往旁边推去:“我不想伤你。出去。”
洛基更加气恼,眯着眼,手心燃烧着火焰,开始念魔法咒文。
然而,所有的力量和愤然,都在弗丽嘉重复了和奥汀一模一样的话后瞬间熄灭:
“洛基,你出去。”
他眼中露出了明显的委屈:“姐姐,可是他……”
“我说了这只是小矛盾。这是我们的事,和你没有关系。”弗丽嘉扬了扬下巴,对着门口,“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你……你明明告诉我你们之间只有责任,没有感情的。”
听到洛基这句话,奥汀冷冷地看了一眼弗丽嘉。弗丽嘉心中一凉,对洛基说:“今天我跟你说的话,你全忘了?你现在应该在安尔伯达的身边。回去,有事明天再说。”
“姐姐,我不能……”
“回去!”
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如此声色俱厉的模样,洛基握紧拳头,不甘地退出去。
他刚一离开,奥汀又坐回原位。更加尴尬的气氛将他们笼罩。弗丽嘉快速挪到奥汀的身边,捧着他的脸:“脸上痛么?”
奥汀却躲开了她。
弗丽嘉顿了顿,悄悄地收回手:“我去叫人帮你疗伤……”
快速而沉默地穿衣服,她却听见他低低说:“你是不是还打算告诉过他,我们连床都没上过?”
她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他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可是,你对我确实只有责任,不是么?”
奥汀在门口停了停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次日阿西尔神族们就踏上了回神界的道路。弗丽嘉原想向洛基道别,但下属们都说还他在睡觉,于是留下一封信,向他解释清楚昨天发生的事并且道歉,随着神族们离开。
约顿海姆和阿斯加德之间的距离占了九大世界纵向的一半,就算是骑龙,也需要很长时间。虽然依然和奥汀共骑,但在两人无言的情况下,回去的时间似乎比来时更漫长了。
到艾尔夫海姆的时候,天渐渐黑下来。奥汀决定带着队伍在这里留宿一夜,次日再出发。巧合的是,这一日刚好是艾尔夫海姆的女神节。非常巧合的是,弗丽嘉站在世界之树下时,刚好是宣布女神名字的时候。更巧合的是,女神和勇士居然是西芙和提尔。
西芙依偎在提尔的怀里,拿着才定下为女神节新奖品的金苹果,笑得灿烂如春花。
看着摇摆不定了那么多年的西芙,弗丽嘉也不确定她是否这回就跟定了提尔。但显然站在树下同望高空的索尔比她悲观得多,眼中已经渗出了淡淡的灰色。
她很想去安慰索尔几句,但刚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河岸边的奥汀。
艾尔夫海姆的冬天很冷,大雪片片飘落,温度可以和冰之国媲美。奥汀披上了厚厚的雪狼皮大氅,抬头望了一眼树顶的情景,又垂下头看着脚底的积冰出神,呼吸出浓浓的白雾。
弗丽嘉立刻小跑过去。但是奥汀一看见她,立刻掉头走掉。
“奥汀。”她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呼唤。
他停下来。
“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回头看着她的双眼:“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想知道。”
“为什么想知道?”
“我就是想知道啊。”她有些不耐烦了,“我想了一个晚上,都没弄明白你为什么会生气。唯一的理由就是你后悔说要娶我了,想做一些坏事来让我知难而退。你看,你还一直对我发脾气,好像看到我就很烦似的……”
“嗯,说得没错。我很讨厌你,知难而退吧。”他转身就走。
“等等!”她快步跑上去,“认真回答,不要敷衍我。这个问题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奥汀又停下脚步,但是没有回头:“为什么重要?”
“就是很重要。”
他这回干脆回答都省了,直接往前走。她加快脚步跑过去,但腿长和他的差距有些太大,赶得太急几次都差点跌倒在冰原上。终于,她冲到了他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因为我喜欢你。”
说得很小声,寒风几乎立刻将这句话卷入风雪中。不知奥汀是没有听见,还是对这个答案不屑一顾。从头至尾,他一直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反应。她自认为是他没有听到,正准备再重复一边,他才轻声说:
“所以?”
她怔了怔,开始害怕了,伸长拦截他的手也尴尬地收了回去:“所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如果讨厌,那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既然可以决定自己的感情,那不要喜欢好了。”
怎么都没想到,他的答案竟然是这样的。想像以前骂海姆达尔那样臭骂他一顿,但这一瞬被打击到连反击的力气都没了,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哭什么?”奥汀冷冷说道,“还没有闹够是不是?”
她哭得更厉害了,只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而他居然就站在那里看她哭,没有安慰,也没有离开:“你不是厉害得很么?父亲有了生命危险,不找我帮忙,反倒跑去让人欺负。让人欺负就算了,之后还一直不告诉我,把我当成什么了?”
她像小孩子一样用袖子擦拭眼泪,说话口齿不清:“反正我是受气包,谁都可以欺负我,你也不例外。”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偷偷抬头看了看他。他似乎不曾意识到自己是站在大雪中,绒绒的雪瓣像是苍白的萤火虫,团团落下,停留在他的发间,睫毛上,肩上。分明是温柔的雪,他的眼神却让她更加委屈了:
“你不喜欢我就是欺负我……”
“我喜不喜欢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要清楚就不会问你了。”
“那你前天为什么不问?”
“前天?”
“有心思装睡,都没心思睁开眼问一下为什么要亲你么。”
被揭穿这么窘的事,没有力气哭下去了,她别扭地拧拧脖子,想了半天,抬头继续说:“好吧,我承认是我的错,可是你也不能……”
这时,他突然抱住她,以双唇堵住了她后面的话。
时间,整个世界,就连心跳,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停止。
直到他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大提琴一般的嗓音在风雪中响起:
“以前说的很多理由全是借口。不论是打算娶你,还是和你发生关系,都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她抬头,呆呆地看着他:“所以呢……?”
大雪密密麻麻,在空中交织成一片银白的网,零碎的雪花旋转而下。
奥汀轻轻抚摸着她的发,声音温柔却坚定:“所以,回去以后,立刻结婚吧。”
Chapter 14
这时,世界之树上的幸福璧人粉红泡泡被突如其来的雷神劈裂。索尔拽着西芙到一旁想要带她走,西芙先是客套而带着歉意地推脱,到后面索尔开始说提尔人品不好,她恼羞成怒,非常暴力地扔下一句话:“不管人品,提尔一个晚上可以十二次,你可以么?”
索尔先是僵硬了很久,然后笑得很古怪:“一次五分钟么?”
“你又开始用自己的标准衡量别人了么?”
“你只给了我一次机会,我们太久没见,会快一些……也正常。”
“是么,可惜过了那一次以后,我就再也对你没想法了。”
索尔的脸色铁青,声音微微发抖:“西芙,我究竟是做了什么,让你这样讨厌?”
“因为你太腻歪,一点不干脆,一点男人味都没有。”西芙再不看索尔,奔向提尔,已经彻底沉沦在旧情复燃激|情中。
同一时间,奥汀觉得有些头疼。因为一分钟之前,弗丽嘉问了一个让他根本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并且以她的逻辑思维方式要求他做出合理的回答:
“你……不卖掉我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说过让她误解的话,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真的不卖掉我了?”
看着她闪亮的大眼睛,奥汀轻轻叹息一声,快速往前走去。弗丽嘉跟着一路小跑,还探过头去看他:“奥汀,你真的喜欢我?”
他脚步放慢了一些,回头挑衅地看着她:“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我不知道,要你说出来。”
“我说不出口,只能补偿你了。”
“怎么补偿?”
“勉强娶你吧。”
“你本来就要娶我。”
“那勉强让你给我生个宝宝吧。”
“啊?”
“你不想要孩子么?”
“想要……”
“那不就得了。”
她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只好慢吞吞地点头。虽知道有一些不对劲,但怎么都想不到是哪里不对劲……
回到阿斯加德后,她连续受惊了很多次。
第一次是发生在雾海之宫。在奥汀那里连续住了几日,他虽然偶尔会搂一搂她的肩,揽着她一起看她根本看不懂的书,但还是一直没有碰她。几日后,他带着她去了神后的宫殿。当她正依依不舍打算向他作分居道别的时候,却看见了宏大堪比英灵神殿、美丽堪比空中祭坛的大殿内部,以及后院中飞舞的金蝴蝶。她在口头上又输得一塌糊涂,但晚上还是偷偷溜到了他那里。那一夜奥汀其实很忙,也不曾想过弗丽嘉这么黏人,几次都忍不住想要用特别的方法让她倒下,但还是耐着性子让她蹭了几个小时。
第二次是发生在虹桥旁。弗丽嘉在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了一个粉红色的身影。靠近一看,居然是一个穿着粉红色心型露□装、心形紧身短裤、头上只剩下三绺金发的男人。初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她几乎吐了,但很快留意到他的脸和海姆达尔长得一模一样。她飞奔到正在忙公务的奥汀身边,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奥汀头也没抬,快速在一份文书上签了字:“那是海姆达尔。”
“真的?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了?”
“我只是拿走了他的兵权,让他剃了光头。但西芙说很喜欢他,非要设计一套她最喜欢的衣服给他穿上,补偿他。而且,她也坚决不愿意让别人把他的头发剃光。”
“所以?”
“我让她给海姆达尔设计了新发型。”
还让他用胸肌挤出□,站在人来人往的虹桥门口,当看桥人,是么……
她想问出来,可声音消失在了空气中。
奥汀低头审阅文书的样子,依然那么英气十足,结合了绅士与帝王的高贵气质……
第三次是发生在祭坛外延。弗丽嘉带领着三名侍女去进行每日的祈福与施善,但不小心脚扭了。她痛得冷汗直流,别说走路甚至瞬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多事的弗拉跑去找到了奥汀,还硬把他给带来了。奥汀二话不说,蹲下来就把她背起来,往回赶去。
弗丽嘉一直说穿裙子背起来很难看,他像是听不见。最后她也意识到自己话多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搂住他的脖子,亲密地贴着他漆黑的发:“其实我知道,你是温柔的人。”
“嗯。”他轻轻答道。
她偷偷地笑着,觉得整颗心都是暖暖的。
可惜,当天晚上她就知道自己说的话大错特错。
在接受过弗雷的治疗并且确定她不能动后,她正准备倒下睡觉,一直期待但是没有发生的事,突然发生了。
第二天早上,朝阳的微光从窗帘间漏出一道光线,弗丽嘉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却抱住了身后□的身体。接着,一个与本人气质极度不符合的热情的吻落下,持续了很长时间。
弗丽嘉很快发现,自己的身体比头脑苏醒得快很多。在迷迷糊糊的状况下,又被吃掉了一回。
随着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以往那个充满征服欲与控制欲的男人在渐渐消失。他大概都没有留意到自己有多投入。而他煽情而动听的喘息声,往往会让她忘记了体力的过度透支……
第四次是发生在婚礼前几日。
如果说弗丽嘉每天生活在蜂蜜一般的负担中,那西芙就是生活在暴雨来临前的狂风中。这位自恋的女神曾经昂头挺胸地扬言说过:别看我长得漂亮,对男人却不挑。只有两件事我完全无法忍受:一,被男人抽耳光。二,男人出轨。
西芙一直认为,浓密的毛发、过分夸张的肌肉、不爱干净甚至狐臭脚臭汗臭都是男人的特征,只要在自己能活下来的情况下,这些毛病都是可以忍的。何况提尔还没有这些特征。虽然他是战神,但他的身材并不过分彪悍,每次看到他结实的胳膊和胸前几乎无法窥见的淡金绒毛,她整个人立刻就像是在一块巨大磁铁旁拼命挣扎的小图钉,旋转了几圈后,便不争气地飞扑过去。
和提尔的和好是本世纪西芙最绮丽的梦境,可弗丽嘉却残忍地打碎了它。
那一天,奥汀、提尔、弗雷还有一群男神一起去阿斯加德北方的凤凰森林打猎。本来是一堆男人的活动,但看见穿着白色长袍整理金线的弗丽嘉,一向反感别人拖后腿的奥汀居然带着她就一起去了。
当然,男神们没有一点不高兴。打猎的过程中,难免会遇到附近居民中的美丽女子。虽说奥汀一向不喜欢和女人纠缠,但看他独身一人,总是会有不少女人前赴后继。带上弗丽嘉,对他们来说,其实是好事。
虽说弗丽嘉在身边,奥汀打猎却毫不含糊,一口气拿下了几只苍鹰,两头野豹,一头幼龙。
而提尔拿下了一个精灵神族混血的异族风情美女。
弗丽嘉看着奥汀,哑然地指了指正和美女进行近距离沟通的提尔。奥汀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更惊悚的还在后面。
提尔和美女正亲密得难舍难分,西芙的侍女突然出现在凤凰森林。提尔立刻和美女分开。侍女含羞而来,递给提尔一件厚厚的外套和一个菜篮子。
“西芙殿下让我给您送菜来。”她小声地揉了揉外套,“这是我自己带来的……”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那张青涩年轻的脸上带着一些期待,也渐渐发红。可是提尔只是客套地接过东西,温和地道谢。侍女眼中立刻透着些失望,但也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弗丽嘉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直到黄昏时分,所有人休息整顿准备返回阿斯加德,她看见侍女从提尔的帐篷里出来,还一边慌乱地系上裙带,彻底懵了。刚好弗雷走过,她语无伦次地说提尔和侍女的事,弗雷说:“他们俩不是早勾搭上了么?所有人都知道,就西芙不知道而已。”
“难道就没有人指明这是错的?”
“这是错的么?很多男神都如此。”
“那……奥汀呢?”
陛下倒是没有——这句话没说出来。弗雷想了想说:“陛下统治是神界的最高统治者,压力必然很大。在感情和身体上,我们就应该尽可能地让他得到满足。既然即将成为神后,您应该有最宽容的胸襟和气度。”
无疑是晴天霹雳。
弗丽嘉摇摇晃晃地走回帐篷,颤抖着说:“说,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奥汀原本在擦拭他的永恒之枪,给她这么一说,有些头晕,就只是疑惑地看着她。
“果然有。”她无力地坐在床脚,脸埋进双膝再也不吭声了。
“弗丽嘉?”他放下枪朝她走去。
她不回答。
奥汀蹲下来:“谁又跟你胡说了?”
“浑身都是野兽的腥臭味,不要靠近我。”弗丽嘉转过身去。
“我根本没碰过猎物——”
“我可以忍受你的臭脾气,但无法忍受你和别的女人乱来。”
奥汀微微一愣,很快猜到了她听到了怎样的劝诫。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俨然说:“对男人来说,没有征服欲也就等于没了雄心壮志。所以,征服大片领土的男人,也往往会征服大量的女人。弗丽嘉,你理解我的意思么?”
根本不敢相信他连撒谎骗自己的力气都省了。如此直接又残酷。
“那我不跟你结婚了。”她脸色苍白。
“你忘记我们是为什么才结婚了?”
给他这么一说,她更沮丧了。再说,现在已经完全无法离开他。她的头沉沉地耷拉下去:“弗雷说,要让你在感情和身体上都尽可能地满足……”
“嗯。”
她终于再也无法忍耐,抬头挺胸地朝他宣战:
“奥汀,你最好见好就收。现在这样忍着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哪天我要忍不了了,也就是彻底不喜欢你的时候!”
奥汀端起红茶喝了一口,好整以暇地微笑着:“说吧,你哪天忍不了?”
她提了一口气:“我哪天……都忍得了。”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人长着这么好看的脸,为什么会有这么糟糕的性格?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发现自己这样欺负她似乎也不是办法。只是在感受到她身体微颤的时候,他又会觉得有些心疼。
不过,居然怀疑他还有别的女人。他不会告诉她自己实际怎么想的。
她说,在感情身体上要尽可能让他得到满足。
在身体上,似乎有些索求无度了些。
至于感情……已是非常非常满足。
奥汀在弗丽嘉的额头上温柔地印下一吻。自己的心似乎越来越不够坚硬了。明天就告诉她自己的真实想法好了……
可是,回到阿斯加德后的当晚,弗丽嘉就把她的所见所闻全部告诉了西芙。
这一下,两个积怨的女人突然化敌为友,相濡以沫起来。
只是相较于弗丽嘉的忍气吞声,西芙强悍的回应震惊了整个神界。
很显然,提尔不仅刺中了西芙的要害,还在伤口上大把撒盐——居然连她身边的侍女都搞,西芙理智断线了。
提尔甚至还没有踏入她的家门,她就已经冲到英灵殿施暴。虽然提尔在女人方面实在乱套,却有不打女人的原则。于是,他被抓得浑身是伤,还被西芙从自己的寝宫中扔出来。
这个时候,西芙突然发现,自己最害怕面对的人居然不是提尔,也不是那个可怜又可恨的侍女,而是索尔。
他一定觉得自己很丢人,丢死人了吧。
接下来三天,西芙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反而还兴高采烈地约着弗丽嘉出去买衣服。
但那只是白天发生的事。
提尔没有自己的宫殿,从成年后就一直留在英灵殿,以便方便辅佐奥汀。而英灵殿这个地方,只要是个主神都可以在任何时间进入。所以从提尔回来后,每一天晚上,空旷又神圣的大殿中都会传出隐隐的争吵声。
虽然表现得很强势,西芙问都是情商高手诺忒所谓“最愚蠢女人才会提及”的问题。例如“你究竟喜不喜欢我”、“我为你做了这么多,难道你都看不到”、“你怎么这么没有责任感”、 “你忘了我为你掉了一个孩子么”……
而提尔听到这些问题后,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西芙得不到回报,脾气越发暴躁,眼眶发黑肤色黯淡,就像提前进入了更年期。
吵了很多天,提尔终于说了一句话:“你不觉得每天的行为是在骚扰我么?”
那是西芙这一生中最漫长的出神。
那一刻,她对自己和提尔都产生了一种极端厌恶的感觉。接下来,那一张好看的脸再也吸引不了她,只带来了无穷的绝望。
第二天遇到弗丽嘉,西芙话少了很多,只是淡淡地聊了几句就悄悄离开了。
然后她从提尔那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走。提尔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好像她从来都不存在。
默默走出英灵殿,同时回想着平时觉得絮叨的索尔的话,竟觉得那是令人怀念的温柔。
而刚一出去,那个人竟就站在台阶下。
索尔的眉间有一丝别扭和不满,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
“就算在你心中我很腻歪,没有男人味,可也不会改变最爱你的事实。”索尔抬眼看着她,“西芙,我会把你当成女王那样对待……你愿意嫁给我吗?”
西芙微微张开口,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才说:“不。”
“我就知道。”索尔更不爽了,“这已经是第四十八次了。”
“和提尔分手不代表我就寂寞了。”西芙扛着自己的东西,朝他抛了个媚眼,“把我当成女王的人多了,慢慢排队吧。”
这是西芙,就是闹矛盾闹分手,都是如此轰轰烈烈。另一边,弗丽嘉得到了她的一些真传,并且搓着手掌开始对付奥汀了。
她一改以往的呆态,正襟危坐和他面对面交谈:“奥汀,我要和你分手。”
奥汀挑眉看了她一会儿:“可以。”
空气凝固了。
处于无比震惊加尴尬的状态,弗丽嘉已经决定去找西芙一起买醉。这时,奥汀又继续说:“本来今天有事想对你说,看样子还是算了。”
她倏然抬头:“什么事?”
“如果分手,这样的话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不行,就是分手,也一定要说的。”
奥汀轻轻摇头。
“我真的很想知道。”
奥汀还是摇头。
她咬着唇,憋着气说:“那不分手,你告诉我……”
“又不分了?”
她捉住他的衣角,往他身边靠了靠:“是……是我错了。”
“嗯,乖。”他给了她一个深深的吻,又继续看书。
“可是你想说的……”
“过期了。”
就这样,弗丽嘉的逆袭宣告结束。
Chapter 15
不过,这样就气馁也不是弗丽嘉了。她在不断想方设法要打败奥汀。
一次,她笑盈盈地坐在他的身边,把自己构思了一整个晚上的战略方针又脑内演习了一边,温柔地说:“你说,是我喜欢你多一点,还是你喜欢我多一点哪?”
以她对奥汀的了解,他这种臭脾气,要么不说话,要么冷冷地横她一眼然后说:“你说呢。”这时候,她会接着说:“你我都知道,是我喜欢你多一点,如果我先放弃你,你岂不是吃亏了?”奥汀肯定会说:“你到底想怎么样?”接下来,她就彻底占了主动权,他就任他摆布了。
谁知,奥汀转过头来,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当然是我喜欢你多一点。”
与此同时,她冻结成一块巨型雕像,然后瞬间破碎。
弗丽嘉的第二次逆袭宣告失败。
又一次,她非常违心地换下白袍,换上粉色小裙子,散着发,嘀嘀嗒嗒跑过去挽着他的手,在他的胸前蹭来蹭去,目光闪闪发亮:“奥汀,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你要答应我,好嘛?好嘛?”
这是她和西芙讨论了一个晚上的结果。
“男人最脆弱的时候,就是性□和女人撒娇之时!”前一夜,西芙目光凶狠地看着前方,扔下了这句话。
果然,奥汀的声音都温柔了好几个调:“什么事?”
她还没开口,他却突然捂住她的嘴:“等等,我也有事要你帮忙。”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奥汀,众神之王奥汀,大男子主义极端严重的奥汀叫她帮忙。这样的殊荣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换来一次,她用力地点头:“你说!只要是我能做到,都会去做!”
“两个小时不要说话,能做到么?”
“呃?啊……应该可以吧。”
他垂下头来,在她的耳边诱惑地说:“真的么?”
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说不出是哪里不详,可她还是木木地点了点头:“真的……”
然后他把她直接抱上床。
弗丽嘉的第三次逆袭宣告失败。
“姐姐就不信这个邪了!”次日,在凝视委屈悲摧的弗丽嘉数秒过后,西芙砰地一声把手中的杯子摔得粉碎,“杀手锏,拿出杀手锏!”
穿上西芙的杀手锏,弗丽嘉披着外套,半夜偷偷潜入了奥汀的卧房。
“来得正好,我正准备去找你。”奥汀这段时间越来越温柔了,只是和折磨她的次数完全不成正比。
“我们来打一个赌吧。”弗丽嘉学着西芙的模样朝奥汀抛媚眼。
奥汀愣了愣:“什么赌?”
“我来定。谁输了就要答应对方一件事,不限内容。”
奥汀的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笑:“没问题。”
居然又是这种不怀好意又成竹在胸的感觉。弗丽嘉有些底气不足了:“接下来一周内,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可以主动对我做出格的事,也不可以用任何方法将自己束缚。”
“怎么,你想让我喝催|情酒?”
“你害怕了?”
“弗丽嘉,不知你是太高估自己,还是低估我了,就算你在我面前把衣服都脱光,我也不会像个——”话说到此处,突然中断。
弗丽嘉确实脱掉了外套。但里面并不是祼体,而是一件几乎完全透明的黑色蕾丝花边裙。
看着奥汀毫无反应地站在那里,弗丽嘉有些心虚了。该死的西芙,原来说话也不是那么精准。可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按计划进行完成更丢人。
深呼吸一回合,她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搂住他的腰,双手往下游走。
这时奥汀才如梦初醒,快速推开她,甚至后退一步:“别碰我。”
可是,她从来没有这样主动过。即便是触摸到她手臂上的肌肤,身体都有些颤抖。
原本只是一场小赌,她自己却也变得奇怪起来。身体像是被燃烧着,一步步逼近他。而他竟非常没把握地后退了。直到把他逼到了床的边缘,她猛地将他推倒在床上,然后慢慢爬到他的身上,跨坐上去。
奥汀立刻闭上眼,握紧双拳,喉结滑动着。弗丽嘉俯下身,解开一颗颗扣子。他拨开她的手,她又软软地黏了上去。待他们的下身紧贴,她开始摆动着腰,暧昧地摩擦着他时,他终于忍不住哑着声音说:“够了,下去!”
她根本不理睬,甚至捉住他的手,从脖子一直滑到腰际……
在一次又一次的极度挑战后,奥汀突然睁开眼,嘴角微微扬起:“弗丽嘉?”
“怎么?”她微微喘息着。
“解开我的裤子。”
“啊?”
“这样压着很难受,听话。”
“哦……”
他说得那么义正严词,以至于她没猜到他要做什么。当她看到了熟悉的部位以后,脑中更是一片混乱。
“弗丽嘉。”
“啊,我在……”
“你继续吧。不过要记住,不要坐下去了,不然输的人可就是你了。”
“哦……”
一夜过后。
弗丽嘉抱着双腿坐在床脚,面色阴沉地看着地面。
“我可是提醒过你的。”奥汀穿好衣服,一脸关切加同情地看着她,“不过也是,那么湿,很容易滑进去,我当你是不小心的好了。”
唯一一次获胜的机会,被她自己推翻了。
很快到了弗丽嘉和奥汀结婚那一日的早上。
奥汀早早地起来,准备去叫弗丽嘉,但他起身没多久,已经穿好礼服的她进他的房间。
正是太阳升起的时刻,由于下方是浮云的缘故,在灿烂的阳光和白云下,碧海呈现出一片晶莹的淡青色,金色的波光在海面荡漾,冬雪一般的浪花一层层拍打着海岸,衬映着神界的辉煌。
柔光照在她长长的金发上,接近银白的金色几乎就要融入空气,成为昔日的云朵。她耳边戴着雪白的花,抬眼望着奥汀,瞳中泛着平和温暖的色彩。
奥汀拉过她的手走到窗边,低声说:“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再在这里待一会儿吧。”
“嗯。”
虽然和奥汀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但依然有一种做梦的感觉。出神的时候,奥汀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
“我的父亲告诉我,太阳的光辉就像帝王的一生,起初只有足以让自己明亮的微光,渐渐的,光芒会普照在整片大地,乃至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乃至千万年后,神族的子孙后代生活在这片阳光下。”
第一次听见他用这样温柔的声音说话,温柔包容得就像是一个长辈,一个十分成熟的丈夫。
“总有一天,我们的孩子也会和我们一样,幸福平安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沐浴着同一片朝阳。”奥汀紧紧搂住她,贴在她的发上,内心的温度仿佛可以透过这个拥抱传达给她。
从来没听过奥汀说这样的话,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甚至连指尖都有些颤抖。见她一直不说话,奥汀突然疑惑地说:“对了,婚礼誓词你没有忘记吧?”
“没有。”
“背出来我听听,如果有记错的就不好了。”
“哦……”弗丽嘉有些不自在地背诵着,“无论顺境逆境,贫穷富有,疾病健康,我都会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不离不弃,一直珍爱你,尊重你,忠诚于你,直到死亡把我们分离……”
“很好,我们的宝宝可是证人。”
“啊?”
她的反应完全在奥汀的预料之中。他无奈地吻了一下她的发,说:“晚上再告诉你,我们准备去礼堂吧。”
他牵着她的手,正准备往外面走,她却拉了拉他的手:“奥汀。”
“怎么了?”
他刚一回头,她已经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踮脚吻了他。
奥汀,我要永远陪在你身边……
——因为太过喜欢,这样的话反倒没办法开口说出来。
一周以后,西芙懒洋洋地躺在阳光下,听弗丽嘉说“奥汀说我怀孕”以后,把弗丽嘉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遍,最后轻叹一声:“你这个女人,真是傻到让人鄙视,笨到让人嫉妒。”
和奥汀结婚后,生活一直都很平静且幸福。只是过多的幸福之时遇到了挫折,多半都会受到极大的冲击。
两年内,弗丽嘉遇到了两件让她陷入绝望的事。
首先是父亲的死亡。
弗卓金近些年来身体状况一直很糟糕。弗丽嘉和林德对此略有耳闻,却不知他的病情如此严重。在这个年龄死去,绝对是属于夭折的神袛之一。
所有神族死亡都会像人类那样回光返照,只不过是在肉身死去后有思念体出现。和神力无关,思念体只是凭借着自己的执念或者爱意,来到自己最想见的人身边。感情越深刻,就会越实体化,时间越长。尽管如此,思念体一般都只是化作拳头般大小的光团,在最想念的人面前晃个几秒就消失。历史上最长的思念体不过一分多钟。
弗卓金的思念体环绕着诺忒半个小时才消失,甚至还非常实体化地说了一句话。这个消息轰动了九大世界,他们的爱情也被所有部落广为流传。
一生中从来没见过母亲落泪的弗丽嘉,花了数日的时间陪在诺忒身边,看她浑身发抖地痛哭了一整夜,才听她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话:“他说……我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弗丽嘉在父亲的葬礼上看到了林德。林德和所有人一样穿着黑衣,并没有改变多少。在遇到弗丽嘉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笑了笑就离开。她的母亲甚至没有参加葬礼。
在弗卓金死去前几日,洛基的儿子芬里尔出生。
因为弗卓金去世的缘故,弗丽嘉并没有和奥汀一起参加芬里尔的满月宴。当她特意赶到约顿海姆探望小侄子的时候,安尔伯达已经怀上了第二个孩子。
除了态度稍微冷漠一些,洛基也没有太大改变。而弗丽嘉丧父的沉痛心情却没有因为看到芬里尔后缓解过来——这孩子长得很邪气,眼角上扬,和他父亲像到极点。而脑中飞速闪过的画面,让她几乎当场坐在地上:芬里尔化作了狰狞的狼,凶猛地扑向奥汀。
“很想念你和奥汀。以后我一定会搬到阿斯加德的。”在她走之前,洛基朝她微笑着说,“姐姐,你要等我。”
刹那间,她突然有一种错觉:世界上的人都还活着,可她死了。
弗丽嘉一边摇头一边后退,落荒而逃。
爱神看见的未来都是不可以说出来的。从那以后,她的话越来越少,只有跟奥汀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显得活泼些。
两年半后,她和奥汀的孩子出生,是一对非常漂亮的双胞胎男孩。大概是因为怀孕期间情绪变化太极端,生下的孩子也是两个极端:一个金发金瞳,笑容甜美可爱,就像弗丽嘉;一个黑发黑瞳,却与奥汀一点儿也不像——没有一丝冷峻之气,五官不够阳刚,脸特别小,鼻子和嘴巴都显得过于秀气,最好看的部分是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却是瞎的。
这是两个一出生便有主神神位的孩子:金发的光明之神博德,黑发的黑暗之神霍德。
弗丽嘉特别心疼霍德,虽知盲眼是天生的缺陷,但还是把他送到弗雷那里,希望能够治愈。平时看着弗雷是挺正经的一个人,底下有些怪趣味她和奥汀却一点都不知道。
等霍德开始会说话,并且睁者没有光泽、有些木然的大眼睛,以一种古怪的腔调说出“小姐难道觉得我这个人很无聊么”这样的话以后,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无论她怎么责备弗雷,弗雷也不会改掉他的恶趣味。而要把霍德从他身边带走,简直是要了霍德的命——他经常抱着弗雷的脖子叫妈妈。
确实,整个神界也没有几个神袛能有弗雷那样的耐心和知识,几乎二十四小时守着这个呆呆的瞎子小王子,为他讲故事,陪他玩。
相对于霍德,博德的成长道路就要顺畅得多。从他出生那一刻起,可爱的小俊脸就秒杀了无数女神,那小而挺直的鼻尖甚至让西芙说出了“这小孩以后是个床上强神”的话。不仅如此,小小年纪的他就力大无比、擅长魔法、头脑聪颖……直到十岁那一年,他做了一个关于死亡的梦。
弗丽嘉知道这是不幸的象征,于是带着众神去祭坛举行灵魂召唤仪式,让天地万物所有生灵都向她发誓,永远不伤害光明之神。
亿万条灵魂环绕着弗丽嘉,包括弓箭、重剑、巨刀、长锤,甚至树木、微风、疾病……一一向她说出誓言。起誓一直持续了三天四夜。到最后,索尔用神界最强大的武器雷神之锤攻击他,博德都毫发无损。
弗丽嘉这才放心了。
到众神都散去时,西芙才突然提醒说:“对了,还有那个没有起誓。”指的是英灵神殿前的檞寄生。
看着青色的草叶上盛开的黄|色花朵,弗丽嘉摆摆手:“那是象征希望和富饶的植物,除非真有人力大无穷到刻意用那个杀人,不然不会伤害我儿子的。”
从那以后,天赋异禀的博德更加无敌了。他和霍德两个人站一起,霍德就像是他的影子。
就这样,阿斯加德在奥汀的统治、众神的引领下愈发繁荣昌盛,前所未有的和平一直持续了二百九十余年。
但是,神界的繁荣同时也会燃烧巨人嫉妒的火焰。他们的力量仍不够与神界抗衡,实力甚至越差越大。于是,巨人首领开始暗中离间,挑起了精灵和阿西尔神族的仇恨。
在军事上,精灵更加无法与金翼龙泛滥的神界相提并论,奥汀甚至没有调动主力部队,就把手忙脚乱的精灵军队打得溃不成军。
只是,在神族和精灵最后一次交锋之前,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传遍了双方阵营:邪神出面干扰,占据了金侬加裂缝上方空道,阻碍了神族的前进路线。
邪神洛基。这个名字已经变成了阿斯加德最大的威胁。
传闻他破坏力极强,生了三头六臂,面容狰狞,和前妻安尔伯达生了三个可以化身为怪物的孩子,都是约顿海姆的战斗主力,只是他们的父亲从来不曾露面。
苍茫的战场上,一眼望去是无尽的残垣断壁。一条深而广的裂缝中,尸骨无存。
神族和精灵停止了战斗,面面相觑着。部队中有人颤声说着:“你们猜对了,那个怪物就在这附近……”
直到奥汀带着大批人马火速赶到战场,那个“怪物”才从苍天古树上跳下来:
“哥,你的动作也太慢了一些。”
“你可没有提前通知过我。”奥汀微笑。
邪神怪物洛基?
所有士兵沉默了。
一天后,洛基随着奥汀回到阿斯加德。只是,他还没有进入城门,就已经被接踵而至的女人淹没……
Chapter 16
对神界千万单身女郎来说,洛基的到来绝对是个福音。阿西尔神族的好男人要不是结婚了,就是快结婚了。最著名的优等单身汉就是索尔和提尔,不过前者在猛追西芙,后者一直流连花丛。一听说洛基离婚是安尔伯达提出来的,姑娘们更是处于心碎加心动状态。
所以,洛基刚到阿斯加德当日,在英灵殿外被六七个女人主动亲吻过后,他终于忍不住捂着脸颊朝奥汀笑道:“生活在阿斯加德真幸福。”
召集了众神为洛基准备迎接盛典,奥汀清了清嗓子,看着前方只动嘴型轻轻说:“臭小子,别玩太过火了知道么。”
“知道知道。”洛基暧昧地笑。
这时,一个穿着深色裙裳的冷酷女子慢慢走上来。奥汀说:“繁育之神芙蕾雅,太阳神弗雷的妹妹。”
洛基微笑着对她点点头。她淡淡地回礼,站在一旁。
一对年轻男女走来。男的怀抱竖琴,女的手捧金苹果。奥汀说:“诗神布莱奇、青春女神伊登夫妇。”
布莱奇态度冷冷的。伊登捧出金苹果,却显得十分热情:“欢迎火神殿下来到阿斯加德。”
洛基接过金苹果,说了一声谢谢。
有着一头□浪闪耀金发的女子婀娜走来。紧跟在后面的是留着及肩银发的英挺男子。奥汀说:“收获女神西芙,还有我的义子雷神索尔。对了,他们后面那个是光明之神博德,是我的小儿子。”
博德小时候长得很像弗丽嘉,但长大以后越来越像奥汀。相较于奥汀的沉稳和黑发,金发的博德显得要稚嫩冲动一些,只是身为众神之王的儿子,又有与生俱来的高贵神位,博德的傲气是不容忽视的。
刚一走到洛基面前,他就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洛基一番:“以后你打算一直住在阿斯加德?”
洛基挑了挑眉,瞳孔泛红,但依旧温和:“这要看你父亲的意思了。”
博德嗤笑一声,站在了众神前端。
或许是因为年少,或许是因为本能的排斥,看着洛基那高挑的身材和美丽的脸庞,想起他是火神兼邪神,博德就是对他喜欢不上来。
一个银发飘飘、气质神圣高贵的男子走上来。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动作有些拘谨、目无焦点的漂亮黑发少年。奥汀说:“太阳神弗雷,还有我的大儿子黑暗之神霍德。霍德从出生就看不到东西,布莱奇预言说,将来会有一个命运的契机让他恢复视觉,只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洛基点点头,和他们分别打了招呼。霍德睁着大大的眼睛朝弗雷“看”去:“我猜火神殿下的头发是紫色。”
“这都能猜到,不愧是霍德殿下。”弗雷拧着眉摇摇头。
霍德抱着胳膊笑起来。
“霍德看上去比博德要小一些,没想到是哥哥。”洛基说。
“那是因为博德认识的人比较多,霍德就只和弗雷关系好,面对其他人都有些内向。”说到这,奥汀突然看向前方台阶下,“下面这位女神你是认识的。”
洛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白若雪的裙袍,金线一般的腰带,淡到几乎无色的金发,发间随风震颤的羽毛……因为梦到过太多次,洛基依然觉得这不是现实。
弗丽嘉在洛基面前站定,一只手挡住额心上方的阳光。她抬起头,满眼不可置信:“这是洛基?变化也太大了一些。”
“那是因为你太久没见到他了。”
“可是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她往旁边站了一些,小声说,“不跟你们俩站在一起,感觉像是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我明明一点都不矮,原来洛基跟我差不多高的……”
她和奥汀两人说了什么,洛基都不曾留意。
他知道自己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
他曾经想过,或许等自己长大了,她就会有些老了。不过那样很好,没有人会跟他抢她,在心灵上的脆弱寂寞或许会使得她更依赖他……
但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甚至比以前更漂亮。在看到她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会乱跳。而自己也足够成熟、足够强大了,现在他们俩一起走出去,人家肯定会发自内心觉得这是天下最般配的情侣。
不用再叫她姐姐,不用再担心她把自己当小孩……她说过,她和奥汀之间只有责任,没有感情。
是时候接她离开了。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看见她写满崇拜和爱慕的眼神,还有奥汀宠溺的回望,洛基心中的不安在飞速扩散。
他是否错过了什么?
“洛基,洛基?”弗丽嘉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怎么?”
“洛基应该是累了。”奥汀看看前方,“等神袛到齐了,我们就进去休息吧。”
弗丽嘉自觉地站在奥汀身边,但不时探过头来看洛基,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她都会温柔地笑笑。
洛基的目光,却一刻也没从她的身上挪开过。
不过不管她是否骗自己,都无所谓了。
在奥汀和提尔说话的间隙中,他微微探过身,在她耳边低声说:“弗丽嘉,真的好久没见了……”说完以后,轻轻舔了舔她的耳垂。
她猛地往后一缩,撞到了奥汀。
“怎么了?”奥汀连忙扶住她。
“没,没事。”她缩到奥汀的身边,惊惶地看了洛基一眼。
等奥汀又继续和提尔说话后,洛基歪过头,舌尖扫了一下上唇,对她露出了坏坏的笑。
当日,洛基和奥汀几乎豪饮到了天亮,弗丽嘉和许多神袛早已支撑不住都回去睡觉了。因为洛基和义母的关系,奥汀对巨人族一直都有所顾忌。如今洛基力量完全发展成熟,居然还这样义气地留在阿西尔部落,奥汀的心情显然不错。
凌晨时分,奥汀略有醉意地离开英灵殿,却下意识走到了雾海之宫。而弗丽嘉面有倦色地站在寝宫门前徘徊。
奥汀过去抱住她,低低地说:“怎么还没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挽着奥汀在床上坐下,“你难道不觉得洛基莫名其妙背叛巨人来到神界,有些奇怪么?”
奥汀微笑着在她脸颊上吻了几下:“你想多了。洛基的身体里流着神族的血液,他还是我最好的兄弟,来神界是理所当然的事。”
弗丽嘉敛神不语。
“不要老往不好的方面想。从博德做梦以后你就有些担心过多……”见弗丽嘉忧郁地点头以后,他搂着她倒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弗丽嘉坐起来,替他脱掉衣服和鞋袜,刚用毛巾擦他的脸时,他突然闭眼笑着,握住她的手亲了一下:“……我真幸福。”
弗丽嘉怔了怔,禁不住微笑。奥汀平时情绪完全不外露,看样子真是有些醉了。
和奥汀在一起其实每一天都是一样的。但她却一点也不腻烦,一点也不想改变,最好每分每秒能看着他的面容,听着他的声音,永远都这样下去。
她从来都喜欢这种平静。和奥汀在一起时,渗入骨髓的喜欢和平静。
只是这种平静过了几个小时就被外面的喧哗声打破。
奥汀睡眠很轻,但一听到外面的争吵声,他大概猜到了内容,于是选择性无视继续睡觉。弗丽嘉没他这么淡定,穿好衣服睡意朦胧地走出宫殿。
英灵神殿外,几个年轻的女神正面红耳赤地吵架。而洛基几次想要逃跑,都被她们拽了回去。
“我真不敢相信你背着我偷偷约他!”女神甲说,“当初我俩怎么说的?如果同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轮流进攻。上一回的卢曼我没有让给你么?这一回轮到我了!”
“那也要看看质量再说。卢曼那个又老又丑的男人能和洛基殿下比么?”女神乙愤怒回击。
“我的天啊,当初是谁对我说‘卢曼真是年轻英俊又多金,如果不是离婚三次还拖着四个孩子,我一定要嫁给他’?怎么突然又想嫁给洛基殿下了?”
“你……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别怪我不客气了!”女神乙挽起袖子,“你接近殿下的目的,就是因为他有一半巨人血统吧,平时装得这么端庄,实际还不是天天觊觎男人的尺码,真是太恶劣了……”
“我我我,我觊觎尺码,你说话最好……”
“都不要吵了!你们两个女人心理阴暗,他是不会选择任何一个的。”看似理智的女神丙Сhā入话题,“殿下,请相信我,不是所有的阿西尔女人都这样。”
“殿下,昨天我可是说过要带你去吃好吃的……”
看着将洛基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女神们,再看看洛基那张盛极的容颜,弗丽嘉发自内心感慨年轻人真是有激|情,打了一口呵欠,慢吞吞地走回雾海之宫。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现在洛基不寂寞了。
想起小时候他可怜兮兮被人欺负的样子,她还不止一次担心过他的将来……
可是,她突然听到有人提起她。还是由洛基说出来的:
“其实我心目中标准的阿西尔女神,是神后陛下那样的。”
弗丽嘉愣了愣,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头顶。
“美丽高贵,温柔贤淑,大方得体……”洛基坚定而充满敬意地说着,“在我看来,她最漂亮,比所有女人都漂亮。”
这是故意的。绝对。
几乎立刻被千百道带刺的目光射穿,弗丽嘉吞了口唾沫,慢慢转过身:“那是当然,我是他的姐姐,是看着他长大的。洛基应该比较敬重我,仅次于他的母亲吧。”
好不容易众女神的眼神缓和了一些,洛基又继续说:“还是有一点区别的——起码我不会幻想母亲祼体的模样。”
弗丽嘉又一次被射杀。
她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怒意:
“洛基,我说了很多次,你已经不是小孩,不要总是开幼稚又失礼的玩笑。”
见她离去的背影,洛基有些慌了,立刻追上去。
他在乌达泉旁抓住了她的手:“对不起,我完全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她转过身来,淡淡地望着他:“我不知道和安尔伯达的离异给你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但从昨天到今天,你开了多少让人无法忍受的玩笑,大概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安尔伯达没有给我带来一点伤害。”
“那你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洛基低下头,慢慢松开手:“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男人都是这样。”
“好吧,这么说你也不打算认我这个姐姐了。但你起码还是奥汀的弟弟,对么?对于他的妻子,难道你不能尊重一些?”
清晨的阳光并不强烈,却让人懒洋洋得睁不开眼。洛基眯着眼,看向明澈的泉水,神色复杂,没有回话。
“你听到我说话了么?”
洛基不回话。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刚做错事的人是我么?”
洛基还是不说话。
“洛基,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让你觉得讨厌?为什么这一次你态度转变这么大?我觉得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发生,如果你不说出来,就会一直这样下去……”
“我爱你。”
“什么?”
洛基转过头,看着她:“我爱你。”
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他,似乎已经再不认识他:“你在胡说什么。”
“跟我离开阿斯加德。我要娶你为妻。”
“洛基,等等。”她晃了晃脑袋,努力整理头脑中的思绪,“你没有认错人吧?”
“从很久以前,你对我来说就不是姐姐了。”
弗丽嘉又沉默了半晌,突然抬头说:“不行,我还有些事要做,先去祭坛了……明天早上我再来找你。”
她不再看他,快步离开。
接下来一整天都无法做任何事。
虽然名义上是姐弟,但她的年龄都足以当他的阿姨甚至母亲了。更重要的是,她分明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怎么可能对她产生那种感情……
不管怎么说,不能让奥汀知道,不然事情可就不是告白拒绝那么简单了。
晚上她回到了雾海之宫,琢磨着怎么把这件事低调处理,可刚一走到窗口就看见站在阳台下的洛基。
突然间,这个火神弟弟变得异常陌生。
玫瑰花瓣般美丽的卷发,毫无瑕疵令女性嫉妒的雪白肌肤,还有整个脸部最好看的,窄而高挺的鼻梁……从小就是那么漂亮的孩子,此时他没有看到她,半侧着脸,也明显有那时候的影子。
但这时,他突然抬头。
那一瞬间,她在看着他的面容时,头脑中一片空白。说得夸张点,就像是一个小男孩看见了祼体女人。
她第一次留意到,洛基竟然是这样地……惊艳。
可是,他的话又突然把她拉回了现实:
“你睡了么?”
她心虚地看看身后和四周,摇摇头:“这么晚还在这里做什么,快回去睡觉了。”
“睡不着。我想见你。”
他抬起面孔,皮肤在月光下更显白皙。柔和的银光映入他的眸子,竟是格外澄澈如同孩子。
她正进退两难,突然门被推开了。条件反射地拉上窗帘,转身看到了奥汀。他走过来,轻轻搂住她的腰,用鼻尖轻蹭她的鼻尖,轻轻地呼唤她的名字。
殿内的光芒依然投射在窗帘上,洛基站在下面,隐隐看见了将怀中女人放倒的男人,瞳孔渐渐紧缩。
天亮的时候,弗丽嘉醒来了。奥汀还在睡觉,侧面在枕上显得更加线条清晰分明。在弗丽嘉偷偷起身的时候,他皱了皱眉,捉住她的手。她小声说:“我下去走走。”他才放开。
走到窗边,一边琢磨着怎么回复洛基,但是窗帘才拉开一个缝,她就吓得又将它拉上。
——洛基还坐在树下。
一时心情复杂到难以附加。她披好衣服,迅速跑下去。
洛基抱着双臂,因为过度寒冷,嘴唇已经有些发紫。
这一瞬,她像是看到了当年蜷缩在角落里,被很多孩子孤立的小男孩。但是,过多的心疼与怜惜只会让他误会而已。
“洛基,你还没有完全成熟,有的时候或许会把独占欲和爱情混淆。”她蹲下来,缓慢而小心地说着,“你并不爱我,只是觉得姐姐被一个男人带走了,有些寂寞而已。”
“我清楚自己的想法,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洛基垂下头,眼睛藏在了微卷的刘海下。
“好吧。那说说我的感受……我爱奥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看见了他的指尖微颤了一下,顿了顿,狠下心继续说,“从现在起,我会把昨天的事全部忘记。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洛基还是没有回话。
十多分钟以后,弗丽嘉回到了雾海之宫。他依然坐在原地,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体,将头埋在双膝中。
Chapter 17
两天后,洛基以探访亲人为由回了约顿海姆一次,又回到了阿斯加德。自那以后,一直蠢蠢欲动的巨人族居然变得安分起来。阿西尔神族们都认定了那是洛基的功劳。
之后,华纳部落的女巫古尔薇格突然出使神界。
英灵神殿内,帽檐低垂的古尔薇格擦过一个个高大威猛的勇士,拖着雪白长袍走到奥汀和弗丽嘉的王座前停下来,简单地说明了她的来意:对于奥汀自封众神之王,自称阿斯加德为至上神界,华纳首领海神陛下完全不赞同这一点,因为华纳神族才是正宗的神族,也更应该受到其他种族的尊敬,希望奥汀能撤回这些不属实的称号。
奥汀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邀请她留下来,让人陪她在阿斯加德观光几日。洛基自告奋勇上前。
在他刚对奥汀提出要求,又转过身对着古尔薇格露出坏笑的那一瞬,古尔薇格脸上的淡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样是力量强大外形出众的男人,但奥汀和洛基之间却有着大大的不同。
奥汀是众所周知的天生的王者,寡言而深沉,尽管有着非常有看头的脸和身体,但女神们很少对他产生崇敬或者膜拜以外的感情,也不敢多想。男神们却会很喜欢和他说话,态度却是统一如同小学生见到老师,他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会牢牢记住,并且在以后很多场合中跟别人聊天时用上并且多加渲染和炫耀。所以,奥汀很少被女人包围,一般他周围都是一帮满眼散发着崇拜之光的男人。
洛基则完全相反。这位年轻的邪神完全就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鲜活例子。尽管在力量上他不比奥汀弱多少,但男人都看他不顺眼——或许是因为他过于漂亮的皮相,或许是对女人过于温柔暧昧的性格。可如果说女人们都是蝴蝶,那他整个人就是一朵散发着芬芳的鲜花,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笑,都会让女人们立刻幻想他在床上狂野的模样。
古尔薇格也是一个女人。所以,前一刻和奥汀说话时手指还有些发凉,在看到洛基的笑容以后却开始冒汗。
在洛基精心设计的诱惑下,她在几天内彻底沉沦,恨不得把自己能给的都给了他。
但真正知道他们的事的人并不多,知道洛基将古尔薇格狠狠抛弃的人也不多。
古尔薇格带着强烈的恨意回到华纳部落,告诉尼奥尔德她被奥汀洛基无礼对待,还说奥汀提起长矛掷向她,让她滚回无能的海神身边。
海神虽然年纪大,但好胜心绝对不亚于任何年轻人。盛怒之下失去理智,迅速调动整理军队,出征攻打阿西尔部落。
原本和巨人关系就很微妙,华纳部落莫名的仇恨更让人烦躁。巡逻兵通报上级有华纳神族军团靠近后,奥汀连大殿都没出就从容不迫地下军令。之后,他又命人去雾海之宫看好神后,不要让她到处走动,然后披好衣服去找弗丽嘉。
但弗丽嘉不在雾海之宫,四处寻找了,也不见踪影。
奥汀愣了片刻,快步走到英灵殿外延,看着重重云雾中黑压压的华纳部队,第一次感到了极度的恐惧。他召唤来了自己的坐骑,立刻瞬移到阿西尔军队中。
这时,弗雷的阿尔弗海姆神殿中。
霍德眨着无焦点的大眼睛,拽住弗雷的衣摆:“发生什么事了?”
弗雷看看眼前僵持的洛基和弗丽嘉,清了清嗓子:“很明显是情爱纠葛,小孩子还是回避一下。”拖着霍德走了。
看着他们远去,弗丽嘉蹙眉盯着洛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基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要以为我跟别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古尔薇格是华纳部落的使者,你居然对她做出那种事,难道不曾想过后果?还是说,你认为战争是很好玩的事?”
“战争?那真是蛮好玩的事。”
“洛基!”弗丽嘉忍不住动怒,“这事关部落和神族的生死存亡,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轻松?”
“部落?神族?那些与我有关么。弗丽嘉陛下,你别忘记了我的身份。我是火神,在约顿海姆长大,可不是你那满口正义、尊严和部落荣耀的丈夫。”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他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兄弟。”
“弗丽嘉,你的想法真的很单纯。他为什么不认别的人当兄弟,偏偏是我?因为我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因为在我的帮助下,他可以不用战争就俘虏巨人族。”
“在你的眼里,世界就是这样丑恶?除了你自己,你还能看到什么?”
“没错,我只看得到自己。”
弗丽嘉一时哑然,最后轻轻叹气:“……洛基,你让我太失望了。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奥汀,但我不希望同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
“感谢爱神陛下的庇护。”
洛基笑得不伦不类,直到把她气到话都说不出来,转身就走。
几乎是在她转身的瞬间,他脸上就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姐姐,我没有撒谎。
我的世界从来都是空荡荡的,只有自己。
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觉得,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如果你抛下我……
如果你抛下我……
不,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像是突然想通了,洛基觉得很开心。树叶旋转着,飘落在他的肩头。
洛基扬起嘴角,笑容在枝叶间漏出的光斑中美若罂粟。
和华纳神族这场实力悬殊极大的战争出乎意料地困难。奥汀负伤的消息刚一传回来,在阿斯加德都陷入人心惶惶的气氛中时,立刻又被通告为误传。
但弗丽嘉知道这肯定不是假的。
奥汀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尝过败绩,甚至连刮伤都很少有。华纳神族那边到底派遣了什么人来……
弗丽嘉强压着出征的冲动,在雾海之宫中来回踱步——这种时候,不能再给他添加麻烦。
可是天边交战的军队中,奥汀的金翼龙已经耷拉着一支翅膀,似乎奄奄一息了。华纳军队士气大涨,一次次猛烈地强袭逼得阿西尔军队步步后退。
就在这时,奥汀的龙朝着金宫飞来。弗丽嘉怔了怔,立即瞬移至金宫门口。
因为龙身负重伤,又飞得太急,在没有经过缓冲就着陆的情况下,脚下趔趄,重重撞到地面,在宫殿的地面上滑了几十米。顿时尘埃四起,金翼龙巨大的鳞片上泛着血光。
高大的男人出现在烟雾中。
奥汀右手握着永恒之枪,左手捂着右手手臂,鲜血从指缝中流下。所有神袛、勇士、守卫和侍女都围了上去。
奥汀在龙背上靠了一会儿,站直了大声说:“都去找神后,现在就去!任何宫殿、街道和楼房都不要漏掉!”
在场的人都没有看过奥汀这样情绪激动的模样,刹那间都傻掉站在原地。
“都没听到我的话么?快去啊!”几乎还没等超过两秒,奥汀就又一次重复。
此话一出,有很多人当下应声离开。其他人则不由自主回头看着金宫门口的弗丽嘉。
弗丽嘉也和其他人一样,有些吓着了。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奥汀,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宫殿中回荡着金龙深沉的叹息。
连空中的尘埃都仿佛在这一瞬凝聚。
奥汀大步流星地朝弗丽嘉走来。弗丽嘉吓得哆嗦了一下,但还没时间做出任何反应,在长枪落地发出尖锐响声的同时,整个人已经被他搂在怀中。
他紧闭双眼,像是在努力确认她的存在一样,手指揉入她的发中。
贴着他的胸膛,她听到他几近疯狂的心跳声。身体也因为过度用力的拥抱而发疼,颤抖。
但手指很快触摸到了猩红的粘液。
“奥汀,你受伤了——”她低呼一声,想要推开他,但无法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他撕扯了一块布匹,将手臂上的伤随意包扎,就重新回到战场。
这一回,几乎所有人都还处于心神未定的状态时,天边的阿西尔军队已如猛虎一般,凶狠地吞没了敌军。
战后处理完所有的事,奥汀回到金宫,弗丽嘉和几个祭司已经在那里等候。她正准备叫祭司们帮奥汀疗伤,奥汀却自行拿着绷带进了寝宫。他们跟着进去,奥汀却坐在床边说:“我自己会包扎,出去。”
门口的几个祭司僵化了一会儿,都不敢多留,悄悄走了。短暂的逗留后,弗丽嘉也无声地走到他的床边,低声说:“我错了……”
奥汀不理她。
“对不起。”她的声音细如蚊鸣。
“你白天去哪里了?”他背对着她拉扯着绷带,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我……和洛基在一起。”
“你知道今天华纳神族攻打的事么。”
“我知道……”她一寸寸挪到他的背后,努力转移话题,“我帮你包扎。”
奥汀又沉默了。她厚着脸皮靠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声音小得自己都快听不到:“如果我能代你受伤就好了。”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但是心里却开始混乱了。
一直知道弗丽嘉对自己而言很重要,也从来不介意。可是在经历了这件事之后他才知道,似乎程度有些太过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可是在她亲昵地轻蹭和关心下,心底的防线一次次被击得粉碎。
终于,再也把持不住,将她抱在自己的身上,激烈地吻着她。
尽管如此,如此不善于表达感情的自己,还是有那么多深藏的情绪无法发泄出来。
虽然阿西尔神族战胜,但和华纳部落的中立关系也化作泡影。如果不采取一点弥补策略,接下来持续的战争将无法避免。奥汀决定选用交换神袛的方法换取和华纳部落的和平共处。经过众神的商讨,最后决定让弗雷和芙蕾雅去华纳部落。
没过多久,洛基的母亲又一次为他安排了婚姻。对象是西格恩,一个和洛基一样,红发而高挑的巨人女子。
这一回洛基居然没有试图挣扎就直接回到约顿海姆,迎娶他的新一任妻子。
过了几日,奥汀很隆重地把弗雷和芙蕾雅送去了华纳部落。那一日从来不曾饮酒的霍德缩到人群中,闷闷地喝了一杯酒,居然过渡都没有就直接醉了。人们都站得笔直,就他一个瘦瘦的身子摇来摇去也是特别明显。人群散去后,弗雷看他还坐在空空的大厅中发呆,悄悄瞬移过去。
奥汀送走弗雷的原因其实他也心知肚明。相较于博德,霍德的力量实在太弱,一直守护着他,对他一点帮助都没有。
霍德曾经无数次想自己活下来实在没有意义,但弗雷说,没有你,你的弟弟永远散发不出如此耀眼的光辉,而黑暗不代表你就不美丽。霍德问那你是太阳神,一定很好看吧。弗雷说,我又老又丑又矮,你不嫌我在你身边碍事就算好了。霍德睁着大眼睛笑,说人家都说丑人声音都难听,果然是真的。弗雷看了他许久,对于他的过度直接有些承受不住,但还是勉强接下去。
盲人的感官反应总是特别灵敏。尽管弗雷没发出任何声音,但他还是敏感地抬头:“什么人?”之后立刻抽出腰间的剑,在没人回答以后,立刻刺出去。
但下一刻,手腕被人握住,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霍德大惊。但他觉得味道很熟悉,像是弗雷……
可弗雷说他很矮,他抵触到的却是对方的胸膛。虽然是黑暗之神,但霍德非常缺乏保护自己的常识。他抬头说:“到底是什么人?”
看着那双整个神界最独特的眸子,弗雷的目光渐渐下挪,停留在了霍德苍白的嘴唇上。
神殿中一片狼籍,空荡荡的却又像是天堂。
他摇摇头,放开霍德,转身走了。
究竟在想些什么……
再这样下去,走了也好。
又过了一段时间,西芙生病了。理由完全不像她自己所描述的伤感且浪漫,纯粹就是吃了太多命运三女神给的甜冰果。尽管如此,生病中的她怏怏地缩在床上,却是无比可怜的。而很不巧的是,她的追求者们要不是不关心,就是不知道。唯独索尔没日没夜地守在她紧锁的大门外。
带给她最大感动的人却是弗丽嘉。
弗丽嘉从来不做饭。但为了西芙,她下厨了,而且还做得不难吃。之后她体贴地喂西芙喝汤,立刻看到了西芙红红的兔子眼。
奥汀原本认为弗丽嘉是真的讨厌做饭就不曾勉强她。但她既然做给西芙吃,他对这件事自然感到心理不平衡。他不曾表现出来,只是假装慰问西芙,顺便去蹭两口饭。
当日西芙在弗丽嘉的肩上重重一拍,特豪迈地说了一句姐们儿就是姐们儿。
可是美好的状况没有持续多久,她的病还需要调养一阵子才可以恢复。于是西芙空虚了,开始怀念提尔,悲伤地说:“男人说的话都不可信。”
弗丽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话你不是每个小时都要重复一遍?”
“幸福的女人,你懂什么!”西芙抱着枕头继续伤感,“我只要一想到他说我骚扰他,就觉得打击太大了……”
基本上,之前她的洒脱都是装出来的。
此时此刻,索尔站在凄凉的秋风中凌乱着。
后来,洛基回到了阿斯加德。他带上了新夫人西格恩,以及和安尔伯达生的三个孩子:芬里尔、耶梦加得和海拉。
在初次见到这三个仿佛是洛基再版的孩子时,弗丽嘉又开始感到莫名的害怕了。无数次弗丽嘉打算和他说话,他都巧妙地避开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在乌达泉旁边看到他。
深蓝的波光潋滟流动,倒映在他秀美的侧脸。她站在他的身后,轻声唤道:“还在生我的气么。”
过了很久,洛基才说:“现在挽救还来得及。”
“什么意思?”
“那么多人都说我会摧毁阿斯加德,你说我要不要真的做做看?”
弗丽嘉怔了怔,手心发凉:“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那个预言,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洛基侧过头,慢慢站起来,眼中荡漾着水光,“弗丽嘉,成为我的女人。我什么都不会做,我会让你幸福。”
“……如果我说不呢?”
“那恐怕预言就要实现了。”洛基慢慢朝她靠近,眼中竟流出一种几近杀气的神色,“答应我么。”
弗丽嘉吓得后退两步,但后背撞到了树干上。
但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洛基,你是认为我没能力保护自己的妻子,还是觉得在我的统治下,阿斯加德和华纳海姆一样脆弱?”
Chapter 18
弗丽嘉回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奥汀。很显然,洛基也不曾料到奥汀会出现,一时愣住。
奥汀的肩上依然挂着披风,似乎是刚办公回来。他走到弗丽嘉身边,将她揽到怀中:“虽然弗丽嘉是个美人,但没想到还真有人敢打她的主意。我更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是你,洛基。”
弗丽嘉蹙眉看了一眼洛基,突然觉得身心疲倦,将头埋到奥汀的胸前。而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大大刺激了洛基,他微笑着,发梢在轻风下微微颤抖,瞳孔渐渐渗出红色:
“我有没有能力得到她,结果决斗后就知道了。”
“这应该让她自己来选择,与决斗毫无关系。”
“奥汀,你是在退缩么?”
“如果我退缩,就不会站在这里。但是我依然不希望因为这种已知结果的事和你闹翻,你最好考虑清楚。”
“已知结果?”洛基的眼睛已经变成鲜红,但是他的嘴角还是微微扬起,看不出一丝不快的情绪,“你说的结果,是她会跟我,还是我会赢呢?”
“她会选择我,我也会赢。”
奥汀话音刚落,一团火球已经擦着草坪冲向他。他伸手一挡,一道透明的金色光壁急速在他和弗丽嘉两人面前打开。火球随即被金光吞没。接下来,洛基双手交替掷出无数颗火焰球,都被奥汀一层层加厚的魔法护壁截下。对方愤怒时的强袭,也仅仅会让他的手臂微颤一下。
弗丽嘉紧张得捉紧奥汀的衣襟,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警惕——她知道洛基每一次的攻击,都足以摧毁一整座阿斯加德的宫殿,生怕奥汀一个分神,两人都完蛋了。
奥汀却拍拍她的肩,低声说:“不用害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她轻轻点头,更加抱紧了他。
洛基气得双手发抖,盛怒状态已经完全乱了章法,指向天空。红发乱舞之时,铺天盖地的巨大火焰球从天而降。奥汀在上方划了个十字,又一道金色的圆形护壁出现在他们上空。火焰球砸在上面。奥汀搂住弗丽嘉的腰,两人消失在银光中。
刚一离开,火焰球就冲破了护壁,在草地上烧出了一个深深的半球坑。
然后,奥汀和弗丽嘉出现在了更远的地方。洛基刚要追上去,奥汀已指向他。金银交错的无数道条状光芒凝聚了日月的光辉,朝着洛基袭去。
同时,烈火中的魔神出现在洛基上方,仿佛是灵魂出窍一般,张牙舞爪地扑向他们。
两道巨大的魔法冲击在一起,完全抵消。
接下来,洛基的脚下出现明亮的火魔法阵,火焰巨人张开几乎吞没夜空的四肢,又一次冲过去。
奥汀在空中划出古神族的四属性究级刻印,念出咒文,水火风雷四种魔法划破夜空的界限,迎接洛基的攻击。
明亮的火光覆灭了视域,爆炸和迸发的声响频频在耳边响起。弗丽嘉捂住耳朵,闭上眼。
过了很久,才缓缓睁开眼,看见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的洛基。而他仍不放弃,又一次捧出魔法球。只是受了伤,动作慢了很多,魔法还没放出,奥汀这边又一次发出攻击,他被撞得后退一步,几乎跌倒。
但到此处,奥汀没有乘胜追击,甚至没有丝毫战斗欲,直接用魔法荆条束缚了洛基。他召来了人,让他们把洛基带下去。
洛基愤愤不平地咬紧牙关,恶狠狠地看着他们,却没有说一个字。
“回去休息吧。”奥汀牵着弗丽嘉的手,带她回去。
两人走了一段,弗丽嘉又回头看了看被破坏得惨不忍睹的环境,禁不住声说:“你会把洛基怎么样?”
奥汀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短期内不能让他待在阿斯加德了。如果他的妻子知道今天的事,恐怕也会接受不了。”
她倏然抬头看着奥汀,一时间竟感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真的?只是把他送走?太好了……其实洛基本性一点也不坏,他只是……可能只是太寂寞了。”
“嗯,今天就让他回约顿海姆。不过你要答应我,不管怎么想念他,短期内不要再去看他,不然我怕他会误会,制造更多的麻烦。”
“我不会去的。”弗丽嘉一下扑到奥汀的怀中。很想说“你真的很宽容”或者“你是最伟大的人”一类的话,但想了想觉得太肉麻还是没说出来,只是用力地抱紧他。
奥汀温柔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当晚,弗丽嘉熟睡的时候。
英灵殿地下一千米的牢房中。
不时有蛇和老鼠从角落中蹿过。穿过一千九百九十九道牢笼,踏过潮湿阴冷的地面,奥汀停留在了最深处的牢房面前。
红发少年的四肢都被厚重的枷锁扣住,上面挂满密密麻麻的锁和铁链。听见脚步声,他迅速抬头看向外面。
“洛基,你在筹备着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不用再特地摊开说了。”奥汀冷漠地看着洛基,就像一台毫无感情的机器。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你开始策划这一切之前。”
“这么说,你早就对我有防备了?”洛基诧异地看着他。
“事实是你也没让我失望,不是么。”
洛基怔了怔,突然笑起来:“哈,哈哈……真没想到,你在弗丽嘉面前那一副仁慈又宽厚的模样,居然全是装的。”
“其实我对你已很仁慈。换做其他人,早死了。而弗丽嘉……她很单纯,我们没有必要让她知道太多,不是么。”
这时,一个巨物的阴影将洛基笼罩。洛基下意识抬头看去,自己头上竟是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毒蛇。
“放心,它不会吃了你。只是三百年内恐怕要委屈你了。”奥汀微笑着,“我会派人给你送食物。”
神袛主宰的力量支配着他们的命运和性格。纯火的属性强大且极端,这也是火神无论如何压抑都无法隐藏潜在破坏因子的原因。所以,要在短时间内消除洛基的力量,只有杀了他。
或者,就是用冰蛇的毒液一滴滴侵蚀入他的身体,吞噬他体内火属性的力量。而火神的这种力量是会无限重生的——哪怕还保留着一分一毫,他都会以惊人之速变回原来的模样,甚至因为疯狂衍生变得更强。所以只有经过三百年的耗损,不留一丝余地吞噬所有的力量,才可以让他变成一个普通的神族。
奥汀离开后,洛基下意识抬起头。
一滴紫蓝色的毒液坠下,落在他的脸颊。
毒液像是尖锐的刀刃,瞬间撕裂了他的皮肤,他在一片漆暗中浑身颤抖着惨叫。但身上的枷锁太过厚重,所以白皙的皮肤很快被钢铁拉出血,却还是动弹不得。
只是那一滴毒液浸入皮肤以后,之前的伤口很快愈合,那小小的液体却在他体内疯蹿,就像是用那刀刃割破他体内无数的血管。
好不容易剧痛散去了,又一滴毒液落下。
原以为已是极限,但没这一回的剧痛竟让他疼得失声痛哭。
他听见自己的吼叫声在无尽的深渊中回荡,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个可怖的万丈监牢中,只有他一个人。
想起自己从小到大一次次被人欺凌,一次次不公的待遇,还有温暖得让人睁不开眼的阳光,阳光一般的发色,以及微扬的,花瓣一般的唇角……
“姐姐是独眼巨人,要抓小侏儒喽……”
如果没有奥汀,如果她不嫁给奥汀……她早就属于他了。
半个小时以后,他身体紧绷眼眶发红地看着地面,想着自己要在这种地方度过三百年,而这三百年内,他每分每秒都得承受着力量一丝丝消耗的绝望……抬头看着上方的漆黑,嘶声力竭:
“奥汀!弗丽嘉!我不会放过你们,永远不会!!就算是我死,也要让你们一起陪葬!你们等着,我总有一天会出来的,姐姐,你等着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之后,奥汀命人告诉洛基的孩子此时已被囚禁,如果他们继续惹事生非,挑起巨人和神族的矛盾,那他们这辈子大概都见不着父亲了。虽然邪恶,但毕竟只是三个孩子,在经过众神之王这样的警告后,他们带着消极的情绪乖乖回到约顿海姆,并且开始商量着向祖母撒谎,努力捱过三百年。
至于洛基的妻子西格恩,则不见踪影。
之后半年内,阿斯加德都频频发生地震。虽然不严,但是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弗丽嘉躺在床上总是无法入眠。并不是因为宫殿摇晃得厉害,而是那种细微的,仿佛源自于地狱的微颤,让她有些担惊受怕。
所幸半年后又恢复了常态。
后来,光明之神博德已经完全成熟,而霍德依然是当年的模样。而弗雷和芙蕾雅一直守在华纳部落,鲜少回来探访。
神界已处于极度辉煌的时代,十二大主神的力量平衡着这个世界。
时间如白驹过隙,忽然之间,三百零一年过去。
如同多年前和华纳部落的战争一样,巨人的突袭是出乎意料的。只是这一回除了奥汀,任何人都不理解他们的动机。
自古以来,巨人的仇恨远远高过华纳部落,而且实力也不容小觑,奥汀非常罕见地在第一回合就上了战场。
西格恩一直潜伏在阿斯加德,每一天都没有放弃过寻找洛基。终于在二百九十八年后从几个高级侍卫口中听来洛基的所在,然后乔装跟随到了关押洛基的地牢。侍卫只在送饭的时候出现,其他时候地牢里都只有洛基一人。西格恩就用杯子来接洛基头上的毒液,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但在巨人和阿西尔神族在金侬加裂缝上方交战,西格恩带着弗丽嘉去见洛基的时候,他无力地蜷缩在锁链中,忍受着麻木却依然摧残着神经的剧痛。
听见脚步声,抬头正对上弗丽嘉震惊的视线,洛基虚弱地笑了笑。
瞬间一切像是已经凝固,唯独毒液落在洛基的脸上,不曾停歇。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弗丽嘉冲过去,跪在洛基的身边,捧着他的脸颊说,“你不是已经离开阿斯加德了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洛基的眼眶湿润,直直地凝望着她:
“姐姐,你终于来了……”
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弗丽嘉几乎也流下泪来:“到底是什么人做的?这三百多年你一直都在这里?怎么才能救你出来?”
洛基只是摇摇头,眼泪大颗大颗落在身上的血痕中:“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看到姐姐,就算是现在死掉也没有关系。”
“胡说什么!”弗丽嘉用力摇晃着洛基手腕上的铁索,“我会救你出去的,我现在就去找奥汀——”
这时,一直沉默的西格恩突然说:“找陛下有用么?就是他把洛基关在这里的。”
弗丽嘉当下僵直了身体,不可置信地看向洛基。
洛基回望着她,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这不是哥哥的错。是我自己不好,谁叫我生来就注定是那样的命运……不过三百年已过,我的所有力量都被毒蛇吞噬,不会再祸害阿斯加德了。姐姐,对不起……”
弗丽嘉忍了很久才没落泪,看向西格恩:“告诉我怎么救他。”
一个小时以后,弗丽嘉出现在奥汀的金宫里,神像殿堂前。
刚打算进去,门口的重重守卫就拦住了她:“神后陛下,对不起,除了奥汀神,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
“是奥汀叫我来的。他有急事来不了。”
“那请陛下出示证明。”
“我还需要证明?”弗丽嘉冷冷地扫了他们一圈,“现在我们正在和巨人交战,他哪有时间写这些?”
“这……”几个守卫面面相觑。
“都让开!”
守卫们立刻往旁边缩去。万年温柔微笑的弗丽嘉也如此凶悍,肯定是要紧事了。他们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进去。
弗丽嘉在门口布了一道障眼幻术,快步走到最里面的金像前面,取出了里面的金钥匙。因为奥汀对金像施展了鲁纳斯咒文,为了让它不泄露秘密,弗丽嘉又用西格恩给的小锤敲碎了金像。
她将钥匙和其他钥匙混在一起,挂在腰间,不动声色地回到了深渊中。
替洛基打开锁,他跪在地上,红发湿润贴在脸颊上,手腕脚踝发青流血,面色苍白。弗丽嘉搀着洛基站起来,看着这个原本骄傲的大男孩如此狼狈,心疼得无以复加:“你先跟西格恩到没人的地方躲一躲,我回去跟奥汀谈谈。”
“嗯。”洛基点点头,跟着西格恩一跛一跛地出去了。
“洛基。”弗丽嘉在后面唤道。
洛基站住,回头看着她。
“姐姐对不起你。”
“不要这么说。”他的嘴唇发白,显得十分憔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当天晚上,弗丽嘉和奥汀结婚百年来第一次闹矛盾。
原本打算瞒着奥汀,等洛基跑远了以后再质问他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刚一回到雾海之宫,就看见了正在等她的奥汀。
“钥匙在哪里?”
奥汀的脸色不好看,她心里开始感到些许害怕:“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把洛基放出来了?”
“我很困了,明天再说吧。”这才发现当着他完全无法撒谎,她转身走向浴室。
“弗丽嘉,你知不知道把洛基放出来意味着什么?”
她脚下停了停,又继续往前走。
奥汀也没继续问,直接朝外面走去。她立刻问道:“等等,你要去哪里?”
“去找洛基。”
“你不能去找他!”她跑到他的面前,眼中带着一丝怒意,“你当年是怎么告诉我的?为什么要骗我?人家说洛基是邪神,你就完全相信了是么?”
“如果真是你想的那样就好了。”奥汀淡淡地回应着,径直走出去。
“奥汀,他从小就不被人疼爱,被父亲抛弃,又同时被巨人和神族排斥,到了神界,还要看着别人的脸色说话……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你怎么能做出这样残忍的事?就算他真的有毁灭阿斯加德的想法,也是被你们这些人逼的!”
“洛基确实有毁灭阿斯加德的想法,而且,三百年前,他的起兵计划书就已经在约顿海姆传开了。”
“没有他,战争还不是一样爆发了?难道你打算告诉我,和巨人的仇恨是洛基挑起的么?”
“弗丽嘉,今天我不想跟你说太多。事关整个神界的生死存亡,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洛基已经没有力量了,你还想对他怎样?”
“弗丽嘉,是我把你宠坏了。”
奥汀蹙眉,离开了雾海之宫。
Chapter 19
奥汀这一去就是十天,这期间也没有丝毫洛基的消息。弗丽嘉一直在惶惶不安中度过,而这种担心在早春降落的寒冰中升到了极点——那是霜巨人靠近的标志。失去了奥汀神力的庇护,这片土地已失去了生机。
经过几日冷静地思考后,弗丽嘉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做法确实太过冲动。虽然把洛基关在那里是很残酷的事,但一般情况下,奥汀不会做无意义的事,况且那人还是他的兄弟。
所幸神界还有博德、索尔、提尔和海姆达尔,尤其是博德,他的存在完全可以使得阿斯加德处于被保护的状态中。
第十一天。
窗外依然冰天雪地,阿斯加德失去了以往的光辉,就像是一座建在冰之国的荒凉都城。弗丽嘉穿着厚厚的大衣,腿上盖着毛毯,坐在雾海之宫的窗前,看着外面的世界。
只是十多天未见而已,心底的思念已经疯长到无法控制的程度。
似乎从来没有想象过和奥汀分开的情景……
她趴在窗台上,脸埋入双臂,金色的长发顺着腰际一直垂落在椅子上。
如果他永远不回来,或者再也不要她了,那该怎么办?
“弗丽嘉。”
一听到这个声音,弗丽嘉还以为是做梦,或者产生了幻觉,依然伏在窗前没有动。但是,当那个人第二次唤她的时候,她几乎是同时抬头,看向他——
从来不曾觉得奥汀有这种远离自己的感觉。他还是穿着离开时的衣服,此时看着她的眼神却再无怒意。
她站起来,腿上的毛毯倏然滑落在地。他似乎打算说什么,但她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扑过去,搂住他。
奥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又微笑着抚摸她的发。
“我错了,不应该不经过你允许就做傻事。”她将头埋入他的怀中,“只是洛基真的很可怜,我相信他不会做出对不起神界的事……”
他的手停了停,声音轻飘飘的:“洛基呀……他确实是个可怜虫。我们都不该把他放在心上,不是么。”
似乎隐约感到不对,弗丽嘉缓缓抬头看着他:奥汀那张冷峻的面容上,居然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这让他看上去完全不像他。
“奥汀,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她的唇已被他俘获。
也是与以前不一样的吻。粗鲁,狂肆,几近暴力。心想着他可能还在生气,弗丽嘉压抑了想要退缩的欲望,抬头温柔地回吻他。
而她没有料到,这样简单的回应,居然让他立刻兴奋起来。
每次都是他把她折磨到不行,要她羞愤又难耐地向他索求,这回急不可耐的人变成了他。她在心底偷笑,小小的征服欲得到了满足。
半晌,他将她推在床上,扣住她的双腕,声音沙哑地呼唤她的名字,甚至脸颊有些微红。难得他表现得像个初尝情事的小男孩,她捧着他的头,小声在他耳边说:“忍不住的话……直接进来好了。”
面对奥汀,她的身体永远都是处于极度敏感状态。其实,她也很急。
奥汀微微一怔,轻柔地说:“好……”
然而事情和她预期得完全不一样。
原本以为缓慢的填充会让她逐渐得到满足,但这一回,奥汀顶着她,却许久都没能成功进去。待他抬起她的腰,猛地冲入她的身体时,身体被撕裂的感觉让她几乎死过去。
她浑身颤抖地抓住他的肩,甚至无法说出完整的话:“痛……奥汀,很痛。”
才十来天而已,没道理会这样。
可是奥汀像是没有听到,含住她的唇就引领着她摇晃。
完全没有快感。
因为没有太多经验,弗丽嘉只知道奥汀的尺寸比海姆达尔大很多,这让他们的夫妻生活快乐了不少。但是,从来不像现在这样痛苦。
突然想起某次几个女神聊起嫁给巨人的某个神族女性。虽然身体是有柔韧度的,但每个种族都有它的极限。不是比较强悍的神族女性,根本无法承受和巨人的欢爱。那几个女神都万分同情那对在性生活上完全无法融合的夫妻。
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从和他说话那一刻起,她就觉得他神态很眼熟,却绝不是奥汀。
他将头埋入她的胸前,轻轻挑逗着她。可是她的脸色却在刹那间变得苍白。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红色。
短暂的怔忪过后,弗丽嘉尖叫着,使劲全身力气推开他。他身体往后挪了一些,但又快速以无法令人反抗的力量覆住了她。
再次抬头,她看见的是一张美丽而邪气的脸。
“我好开心。”他满足地微笑着,动作不曾停下,语调亦有些不稳,“我终于得到你了,姐姐,终于,我得到你了……”
转瞬间,宫殿的门和窗都被红色的烈火覆盖,外面偶尔有侍女走过,却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烈火覆盖了殿内的痛苦,绝望,以及神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第一个夜晚结束后的早上,弗丽嘉从噩梦中惊醒。然而,睁开眼见搂着自己的洛基,又察觉两人均是□,她在短暂的惊恐后,毫不犹豫,一耳光甩在洛基的脸上。
雾海之宫很大,又空旷,这一声响一直在殿堂内回荡了许久。
因为太过用力,她疼得浑身颤抖。而洛基只是捂着脸,挑了挑眉,又一次压在她的身上,像是宣告所有权一样挤入她的腿间。而这一摩擦,他竟又无耻地兴奋起来。
“你滚开!”她惶惧着,不断后缩。
洛基却毫不费力地扣住她,在嘴边竖起食指,像在教育小孩子似的:“小声,虽然大家都知道你是怎样□的女人,但让别人听见也不是好事。”
过了几个小时。
弗丽嘉的头半埋入枕间,布料上浸染了一大片泪痕。洛基单手撑着下颚,靠近一些,舔去她的泪水,笑容甜美:“真香。”
面部表情因痛苦变得十分扭曲,通红,她将脸彻底埋入枕头,忍受着洛基一次又一次无礼地侵犯。
为什么会这样弱?
如果不是一直依附着奥汀……
如果不是这样无能又幼稚地待在他身边……
如果她强一些……
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吧。
这样如同金丝雀一般被饲养的自己,有哪一点配得上奥汀?
她有什么资格埋怨他?
有什么资格埋怨命运对自己的不公?
对弗丽嘉来说,接下来的十多天就像是过了十多年。
但是这一切并不是最糟糕的。
真正的噩梦,发生在奥汀回来之后。※
原本出去是为了寻找洛基,但毫无下落,奥汀在路过华纳海姆的时候,顺便将弗雷和芙蕾雅带回来暂居。
奥汀刚一回来,霜巨人们就撤退了。神界在俯仰之间恢复了活力。
他很想弗丽嘉,想到恨不得躲过所有人,冲进她的房间狠狠拥吻她。可这一回事关重大,他不能轻易低头,所以打算等她主动找自己。
只是弗丽嘉的生活完全被封闭,她只能在自己的卧房、浴室和书房活动,根本不知道奥汀回来。因为实在太无聊,她来回游走,一个人去了书房,拿出书来翻了两页,又双目无神地将它们放回去。
可是书本刚一碰到书架,一双微热的手已轻轻环住她的腰。她的手一抖,书凌空落下,重重砸在地上。
这二十多日一直环绕着不曾离去的香味靠近,滚烫的吻碎而温柔地落在她的后颈。脖子禁不住往后扬,生理自然反应让她感到羞耻。然后,那双手顺着她的小腹往上探索,轻握住她的双峰……
她闭上眼,感官渐渐被洛基突然变温柔的爱抚麻痹。
反正看不到脸,只要不出声,把他幻想成是奥汀,会好受很多。
神殿内依然空荡荡的,像是灵堂。一层层的衣服落下,落在雪白的大理石地面上。又一次被那对她来说过分夸张的部分贯穿,弗丽嘉扶着书架,咬紧牙关,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奥汀,这是奥汀……
只要一这么想,身体便不由自主发热,潮湿起来。
书架在一次次冲击中摇晃,没放好的书砰地落下。洛基含住她的耳朵,声音煽情而沙哑:“叫出来。”
弗丽嘉紧闭着嘴,顽固地看着前方。
“叫出来!”
命令刚一落下,过于残酷的进攻便已让弗丽嘉无法忍受,闷哼出声。
但这并没有结束。
因为身体契合度极差,洛基稍微不温柔一些,她就可以难过好几日。在他的强迫下,她终于知道自己终究不曾麻痹,流着眼泪,痛苦地呻吟着。
“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洛基动作缓和了一些,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和我偷偷鬼混了这么久,如果奥汀发现了,你怎么办?”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不再有所动作,却暧昧地停在她的体内。
弗丽嘉像是被人抽了一耳光,看着眼前一排排书名,许久都回不过神来。然后,她听见他像吟诵诗歌一般轻轻说着:
“你还记得么,奥汀,在过去的岁月里,我们曾经是血肉相连的兄弟。你说过,你永远不会独自饮下一杯美酒……除非与我一同分享。”
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洛基缓缓退出了她的身体,还颇绅士地提起衣服,披在她的肩上。他微笑着,优雅地向门前后退:“哥哥,谢谢你的款待——无论是三百年的地底囚禁,还是三十天的神后陛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长长的金发顺着肌肤滑落,盘在反光的地面。雾海之宫还是一如既往地空旷寂静,就像只有她一人。
可她连伸手扶一下衣摆的勇气都没有。
连呼吸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一个熟悉沉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在她的身后停下:“这才是你放出他的真相,是么。”
他的声音还是毫无情感起伏,冷静得像是在观望陌生人的独角戏。
只剩下彻头彻尾的绝望。捂着脸,回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那已是羞辱,已无法从她的人生中抹去。
“奥汀。”她哽咽着,轻声道,“……我配不上你。”
“是么。”
他冷冷地说着,停了停,猛地一拳打在书架上。地面龟裂,书架轰然后仰,倒塌,千百本书整齐地落在地上。
她吓得抱紧双臂,几乎认为奥汀要杀了自己。
可到最后,他都只是淡淡地说:
“既然如此,离婚吧。”
自那以后,奥汀没有再去雾海之宫,派人追杀洛基的时候,也没有再离开神界。除去奥汀,最能与洛基相抗衡的主神只有几乎无敌的博德。几日后,博德带回了芬里尔的一只眼睛,却始终没有找到洛基。
从奥汀离开,弗丽嘉也没有离开过雾海之宫。西芙时常会去探望她,她的话越来越少,直到听西芙提起博德拿下了洛基儿子的眼睛,她突然很担心地冲出寝宫,命人将所有的榭寄生斩断。
西芙站在她的身后,眼珠和发丝渐渐转红,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博德第六次回到神界时,已经无人不知奥汀和洛基的矛盾。纸包不住火,洛基企图玷污弗丽嘉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阿斯加德。而这两个兄弟的断交,也意味着神族和巨人矛盾最后一层纸膜被捅破。
战争即将爆发,人心惶惶。
战神们开始擐甲执兵之时,霍德一个人坐在乌达泉旁,呆呆地听着外面男人们的喊声。
有人靠近他。
他顺着那个人的方向抬头,用空洞的双眼看过去:“是谁?”
“殿下,力量不能完全苏醒的感觉是否很难过?”
“我……”霍德站起来,喃喃道。“你是什么人?”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我只问你,你想拥有能看见光明的眼睛么?”
“想,当然想。”
“来,拿着这个。”那人走过来,将一只小小的草叶放在霍德手中,“等一会儿有人来了,记得把这个带有魔法的叶片投出去。只要他接住,你就可以看见一个真实的世界。”
“真的?”
“真的。”洛基看着他,温柔地笑着,“记住,一定要投准哦。你能行的。”
你能行的。
杀了光明之神,你自然会得到光明。
小时候,弗丽嘉曾听诺忒说过许许多多的传说。
母亲说,奥汀的母亲,也就是第一个神后很喜欢收集宝石和银珠。她有一张很漂亮的黑色毛毯,每天晚上,她都会把宝石和银珠撒在毛毯上,串联成璀璨的闪光。后来,她将这条毛毯扔入高空,于是,便成了我们所能看到的夜空。
弗丽嘉至今都记得第一次和奥汀提起这个故事的情景。奥汀一本正经地点头说确实是那么一回事,然后说,你知道么,其实太阳是我另一只眼睛。
到她忍着剧痛观察太阳三天后,奥汀终于扛不住跟她说自己是开玩笑的。她那时候还特别生气。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时时刻刻和奥汀这样聊天,偶尔生气,一直到死亡将他们分离。
这一刻,夏夜的神界仿佛已与天空融为一体。
弗丽嘉坐在窗前,眺望着灯火辉煌的金宫,突然觉得自己做过错的事就是和奥汀结婚。
明明是最不般配的人,怎么可以就这样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
可是真谈到离开……
她能去哪里?
这一刻才发现,这么多年来,她生命的主题似乎就只有奥汀。早已失去了自我。
一直到深夜,她才站起来,准备收拾东西睡觉。
但刚一转身,就看到站在门前高大的男人。
雾海之宫是雪白一片,将和他的黑发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远地看过他,这时看去,好像已经不认识。
奥汀依然是冷酷严峻的模样,但眉宇间多了些许憔悴。
她垂下头去,低声说:“……我明天就走。”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殿内回响:
“你会跟洛基在一起,肯定是因为我对你不够好。但是,跟他过日子,不如跟我。”
片刻头脑空白,弗丽嘉猛然抬头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虽然奥汀没什么表情,但她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出如此负面而悲伤的情绪,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与他之间的羁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幻想。
但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已有一个侍卫匆匆忙忙跑进来。
奥汀说:“你先出去。”
“可是……英灵殿起了大火。”
奥汀皱了皱眉,对弗丽嘉说:“我很快回来。”
“还有……陛下,”侍卫颤颤巍巍地说,“博德殿下……去世了。”
Chapter 20
博德死在了霍德手投来的榭寄生下。那只小小的草叶在离开霍德的手以后,变成一把巨大的长枪,贯穿了博德的胸膛。
所以,霍德得到光明的头一刻,看到的却是被血染红的白袍,弟弟的尸体,神界上方滔天的火光……还有弗雷惊诧的眼神。
一望无际的星空下,火焰像是饥渴的猛兽,猩红而张狂,以惊人之速吞噬着英灵神殿。无数勇士的灵魂在地狱之火中叫喊,疯狂,永久地毁灭,重复地死亡。
阿西尔神族们不曾陷入这样的恐慌中。人群像纷纷逃窜的蝼蚁,跑步的、瞬移的、跌倒的……密密麻麻地填满了大街小巷。
诸神从宫殿群中冲出,拘禁已久的飞龙与金凤挣脱桎梏,盘旋罗列在阿斯加德的夜空下,仿佛在迎接着血淋淋的战争,盛大的灭亡。
大火与灰尘中,高大苍白的雾海之宫射出红色的光。
侍女们早已被大火吓得作鸟兽散,漆暗的荆棘顺着大门一直蔓延到窗边。
这一刻,爱神的宫殿成为了庞大的黑色坟墓。
荆棘粗而尖锐,深宫中的弗丽嘉顺着裂缝走出,一身白裙因为瞬移被锐刺刮破,腿间有鲜红的血丝。她看着遥远的殿门,还有停留在门中央上空,在黑暗中苏醒的魔鬼。
夜晚发出悲哀深沉的叹息。
火神的凝眸像是红葡萄酒,出奇的宁静。他穿着白色的礼服,怀抱着一套婚纱,静静观察着在荆棘中挣扎的金发女神,笑容美丽而优雅。
弗丽嘉终是克制不住情绪,抬头望着洛基,几乎被怒火焚烧:“这都是你做的好事。”
“主神忙着拯救他的神殿,恐怕再没心思管我了。”
弗丽嘉紧紧握住荆棘,鲜血从雪白的指尖流出:
※ “如果我还有一个像博德这样勇敢的儿子,如果他依然在这里,在和他交战之前,你绝不可能毫发无伤地逃出神界!”
“逃跑?”洛基笑意更深了一些,“我的爱神,在带走你之前,我不会跑的。”
“奥汀很快就会回来,你若再靠近我一步,他会杀了你。”
“他早就想杀我了,不是么。”
洛基指了指弗丽嘉的脚下。她立刻被一团火焰托起,升入半空,又被荆棘扣住四肢不能动弹。他指了指弗丽嘉的身体,那套婚纱从他的手中飞出,倏然换在了她的身上。
黑暗与荆棘的包围下,金发与婚纱显得异常耀眼。
弗丽嘉愕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又抬头看看他:“你做什么?”
“迎娶我的新娘。”
他在空中缓缓行走,每走一步就会念一句咒文。而每多听一句咒文,弗丽嘉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黄泉之路。
他念的是“黄泉之路”——只有十二主神才拥有的力量,这是上古的禁咒,奥汀曾经无数次寻找破解它的方法,均无果。所以,直到现在,一个主神只要念了这个咒文后再杀死另一个神族,就可以让他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永无重生之日。
“你要做什么?”她哆嗦着后退,婚纱和皮肤不慎被荆棘刺破,“洛基,你疯了。”
他念完咒文,停留在她的面前:“我神智很清醒,也很后悔。后悔没有早一些这样做,这样一来,奥汀就永远不会得到你了。”
“不,你不能这么做。”她的声音颤抖着,“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不能……”
“你的确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洛基温柔地凝望着她,“弗丽嘉,你知道我爱你。你知道的,对不对?”
窗外的火焰依然铺天盖地。是一场义无反顾的悲剧。
短暂的震惊后,她像是疯了一般嘶喊起来:“不,不,我——救命,救命!!!奥汀,救我!奥——”
后面的声音却再无法发出。
黑色的荆棘从她的后颈刺穿。
鲜血像是盛开的玫瑰,染红了雪色的肌肤,雪色的婚纱。
弗丽嘉的眼中透露出恐惧与绝望。双手按住喉间的荆棘,开口却只能发出咔咔的声音。她的眼珠缓缓转动,停留在那张艳丽至极的面容上。
“我很快会来陪你。让他们都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活着吧。”洛基捧着她的脸,热泪洒落在她的面颊上,“姐姐,我爱你……请一定要等我。”
英灵神殿已被燎成一片废墟。
弗丽嘉的眼渐渐失去光彩。像是古老的书卷,泛黄着,蹉跎着。
不带任何□与侵略,他带着满心的尊敬与爱慕,亲吻着他人生中唯一的女神。
许久,许久。
乌达泉恢复了宁静,一片黑色潭池中,依旧盛着一轮明月。
雾海之宫中,黑色的荆棘消失了。刺死弗丽嘉的部分化作了匕首。一切都是银白色的:月色,神殿,灯光,婚纱,皮肤,长发……唯有白纱上的血,永恒地鲜红着。
黎明即将到来。
英灵神殿上空的银凤翱翔着,停驻了,断断续续唱着歌。破碎的哀歌。
霍德对杀死自己亲弟弟没有丝毫辩解,所有人都在突如其来的大火中失去了理智。而神后的死讯一夜间传遍九大世界,更加扰乱人们的心神。因此,也没有人留意到在背后操纵一切的邪神。
第二天晚上,英灵神殿外长出了金色的蔓藤。风带着星光的碎片,零零散散地洒落在神殿门口。
一轮明月笔直地射入大门。像是一切都已焚烧为灰烬,殿内清冷如同沉寂了千年的坟墓。
高高的王位上只有奥汀一个人。他的头发深黑,融入了漆夜。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直直看着洒满星光的地面,身体深深陷入王座。
忽然间,细碎的光芒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千百只金色的蝴蝶飞进来,上下起伏,像是无数金色的星从空中落下,连成一片小小的银河,轻盈地舞向奥汀。
奥汀猛然抬头,满眼愕然地看着它们——
在他赶到弗丽嘉身边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凉透了。而在他触碰她的前一刻,她化作无数金蝴蝶,倏然冲出了雾海之宫。
而此时,这些蝴蝶回来了。
“弗……”
他话未说完,蝴蝶们便停留在他的上方,慢慢拼成了一个女子的形状。像是湖面上淡淡的,金色的倒影。
他站起来,靠近那些个倒影,迅速伸手过去。
然而,手指穿过了那个影子。金光璀璨依然。
女子的形象越来越清晰,熟悉而美丽的脸庞渐渐浮现。就像是出现在旧画册中相貌模糊的姑娘,却又如此鲜活地在他面前微笑着。
这一刻,他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实——这是弗丽嘉的思念体。
彻骨的疼痛将他整个人覆没。然而,他却只能看着她越来越清晰的脸,以及他能感受到的,她越来越深的思念。
最后,她几乎和平时没有区别了,只是有些透明,散发着淡淡的金光。然后她轻轻地扬着嘴角,靠近一些,伸出双臂,环着他的脖子。
他凌空回抱她,并没有任何触感,再闻不到她身上的香味,更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是这个动作持续了很久很久,就像他们真的在拥抱一样。
奥汀低垂着眉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热泪却从眼眶中垂直滚落,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地面:
“弗丽嘉……”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却听不到。
“弗丽嘉。”
她听不到。
一日之后,奥汀依然一个人待在英灵神殿,身体深陷在王座中,像是再没有力气站起来。
一夜之间,阿西尔神族变弱了。无论是在军事、政治、经济还是神力上都大不如以往。没有任何征兆,任何转折,没落得如此突然,完全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伴随着这样悲观的状况,流言蜚语开始传出:有人说是奥汀神力并不强大,能有今日的阿斯加德,都是占了爱神的光,没了弗丽嘉的奥汀什么都不是;有人说是那一场大火毁掉了英灵神殿,也同时摧毁了奥汀的力量,导致神界衰落;有人说是奥汀丧妻之痛尚未恢复,等恢复了一切又会好起来的……反正都与奥汀有关。
然而,他并没有任何解释。每天处理了公事后,就坐在冰冷的宫殿中,沉默着,独自等待着时间流逝。
过了一段时间,弗雷和芙蕾雅遵照约定回到华纳海姆。西芙从提尔的过去中走出来后,嫁给了索尔。而非常奇怪的是,西芙和索尔才结婚没多久,提尔就开始卖力地追求她。
数百年后,阿西尔神族和巨人的战争正式爆发,尼奥尔德也非常不守信地暗中辅佐巨人族。
巨人族的军队虽然完全不能和阿西尔神族抗衡,但因为累积的恨意、及团结一致的士气,还有华纳部落的帮助,他们时刻保持着高度的集中力和十足的精力。
阿西尔部落在最开始的几场交战中都处于极度被动状态,情况非常不乐观。但神界毕竟是神界,不管士气如何低落,实力还是九大世界之首,是其他种族都无可抗衡的。
而这时候,布莱奇终于告知了奥汀,他在未来的轨迹中看到了一条路——阿西尔神族正在走向末路,只有几年的时间了。
尽管知道这一切,奥汀还是没有放弃。他命人将英灵殿中的亡灵召唤出来,让这些英雄随着自己在即将到来的劫难日中并肩作战。
后来,洛基投靠了冰霜巨人,并且统领所有血统的巨人一起上战场。
那是他第一次与奥汀交战,也是最后一次。
洛基的三个孩子也随着一同出征。在这场盛大而残酷的战役中,他的儿子巨蛇耶梦加得和女儿海拉联合巨人,攻占神族们的住处。
耶梦加得咬死了西芙,索尔杀了耶梦加得,联合诸神将他扔到了深海之中。海拉在提尔身上下毒以后,偷偷离开了战场,逃向海姆冥界。提尔中毒身亡。
神话的末日,时代的终结。众神的弱势到底是不可逆转的命运,在毫无间隙的突袭与围攻下,相继消散死去。
清晨时分,海面荡漾着金色的碧波,阳光洒落在一望无际领土上。
火神挥舞着烈焰魔剑,他的儿子站在身边,似乎已等候多时。阿斯加德的领土上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死尸,风中震颤的残破旗帜。英灵神殿中空无一人。
奥汀一身戎装,手持永恒之枪,走出神殿。
眼前的景象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
在这片象征着荣耀的朝阳中,他曾牵着妻子的手,对她述说着神族第一个王的故事,一个遥远而美丽的故事。
——遗失的英灵神殿完——
第二部完结了,还潜水的丫头会被狗啃哟。
奥汀的祝福 大结局
【内容简介】
重生纪元里,众神逐次苏醒,九大世界重新洗牌。
看似全新的秩序,暗藏命运伏线。
今生的依娜,前世的爱神,
一朝梦醒后,选择保留前世的记忆,回到阿西尔部落。
然而,此间的世界早已翻天覆地。
身份的错位、势如水火的两大神族、洛基偏执的搜寻以及奥汀刻意的淡漠……
“重生的世界……是全新的世界。过去的一切关系早已不复存在。”
“我不再爱你了。对不起。”他淡淡说。
从毁灭到重生,这就是她等来的结局?
这三千年,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又是什么,在“黄泉之路”的咒文后,换来她重生的机会?
【奥汀的思念】
世界之树,又名宇宙树,是一棵贯穿九大世界的神树,有三个巨大的根。
第一根在巨人的国度,被智慧的泉水包围。
第二根在雾之国,在远古的时代,一条毒龙曾经啃食着这个根,并且在咬断它时迎来诸神的黄昏。
第三根在神界阿斯加德,被乌达泉包围。在数千年前,泉水旁是每天清晨诸神开会的聚集地。命运三女神即住在旁边,掌管守候着泉水与神树。
世界之树充满了神力。不论春夏秋冬,它永不凋零,树冠永远茂盛,叶片五彩缤纷。尤其在冬季,雪花落满树冠,银色的光点像繁星一般将它环绕,再寂寞的夜也会呈现出盛世的美丽。
千万年之后,就连众神都已老去,它依旧年轻张扬,记载着神殿前发生过的陈年旧事,树下一个个浪漫的传说,还有曾经站在树下对它许过愿的少年。
第一次来的时候,少年说,请让我爱的人爱上我,我愿付出所有代价。
第二次来的时候已是很久以后,少年变成了英俊的男人,也成为了九大世界至高的神。他的眼中再没有当年的执着与任性,却多了成长后才有的宁静。
“我唯一的愿望是,等我的爱人回来后我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如果可以,让她每年都能看见喜欢的焰火,让她在一个人的时候不会感到孤单。”
“那,要持续多久呢?”大树问。
“直到她死去。”
“你现在是众神之王,已有能力让她和你在一起,不是吗?”
“不了。”他摇摇头,“……不再需要了。”
那时一场浩荡的战争刚刚结束,男人站在世界的顶端,回想着儿时的记忆,沉默了很久很久。寂静的夜晚,凤凰在风中呢喃,吹走了白雾,仿佛连邪等待了千年的短暂相恋也随之烟消云散。
男人抬起头,看着阿斯加德的星夜,沉重地呼吸。
如果残缺的人生是一把无解的枷锁,我愿在你所设下的牢笼中,永恒地沦落。
※奥汀给予他所选之人以一切。
无止尽的幸福,
无止尽的伤痛。
——《神所有的恩赐》
Chapter 1
像是被人狠狠敲晕过去再突然惊醒,脑袋很痛,眼睛因为过强的光亮而无法睁开。
下意识摸了摸喉咙,再借着光亮看看手指——没有血迹。
我……没有死?
四周有不少人。我揉揉自己的双手,确定自己还有知觉,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洛基的残虐,博德的死亡,燃烧的英灵殿,预言中的诸神的黄昏……原来都只是做梦而已。
这场梦真的太漫长。就像是经历了几千年一样,我甚至在梦中看见奥汀孤独地坐在空旷的神殿中。
现在不论如何,都要去找到他。如果不是这个噩梦,我不会知道和他分开是如此可怕的事。
可是,为什么周围的人看我的眼神这么奇怪?
还有,他们分明都是普通的神族,但是衣着和口音都非常古怪。而且他们看到空中的金色巨鲸居然都不逃跑,这究竟是……
听了许久,确定他们说的是神族语,语法是一样的,但除了阿西尔这个字,别的我都听不大懂。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被自己吓了一跳:繁复却精致的短裙,腰间有一个银色的小锤,短靴同样做工精美……以前穿的白袍去了哪里?还有,为什么我的头发变成了……黑色?
攥起一绺头发使劲搓了搓,又揉了揉眼睛,我四处打量了一番,在人们怪异的视线中冲到一家商店门口,接了一点雕像瓶中漏出的水,在头发上擦拭。
还是黑色。
再抬头看着眼前的商店,上面写着的文字完全不认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风格的建筑。
这里不是阿斯加德。
我在哪里?为什么会穿着这种衣服,头发又是怎么回事?
这似乎是一个海港,外侧是一条巨大的,泛着强光的银河。穿过那条银河,悬浮在极东边浓雾中的山林我却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巨人之乡约顿海姆。东边和西边的景物都被楼房盖住完全看不到,但南边遥远的地方有一片火红。
按地理位置来看,我应该是在华纳部落的莫金。可是才几年没来,这里竟已变成这个样子了?连语言都完全变了?
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港边有巨大的银龟载人前行。温暖的风拂过码头,码头上有背着大包小包行李的华纳神族,侏儒,精灵,一些头发颜色很深的神族……甚至巨人。
从什么时候起,种族统一的华纳部落已变得这样鱼龙混杂?他们甚至还让巨人进入。
还有,巨人虽然还是比我们高许多,但跟普通的巨人比简直成了侏儒。
随着周围人越来越诡异和关注的目光,无名的担心悄然滋长。我随便看向一个年轻男子,问道:“请问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那个年轻男子上下打量我一番,笑了:“女士,您的古神族语说得还真好,还好我能听懂一些。”他中间夹杂的一些话,我听得不是很明白,只有最后一句我理解了:“洛基大人终于公布了他未婚妻的模样,也是因为她失踪了。”
“他的未婚妻?”
“是的。她和您一样有一头黑色的长发——她是部落里唯一拥有黑色头发的华纳神族。”
奇怪。洛基前几日都还在阿斯加德,什么时候华纳部落有了未婚妻,我居然完全不知道。
那个年轻男子微笑着翻阅报纸,似乎在寻找什么。我看了看上面的日期:3018年3月12日。
“3018年?”
“是呀,3018年。去年发生了很多事,但过得很快不是么。”
“对不起,我有些头晕……”我晃晃脑袋,“去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
“去年最大的事就是奥汀陛下和火神大人的觉醒吧。我想您肯定记得这两件。”他丝毫不吃惊,好像我的健忘都是理所当然的,“现在只差战神、爱神和收获女神了……”
“觉醒?什么觉醒?”
年轻男子略有些尴尬:“您连十二主神重生的事都不知道吗?”
“我知道十二主神,但为什么会有重生一说?”
“女士,您真是在跟我开玩笑,诸神的黄昏后,诸神不都灭亡了么?现在三千年已过,是主神们重生的阶段。”
诸神的……黄昏?三千年已过?
年轻男子看了我一会儿,仿佛像是在看一个年事已高的老太太,同情又无奈地摇摇头,却又颇有耐心地向我讲述了这一段历史。
三千年后一切都改变了。
重生的巨人体格变小,金侬加裂缝也从一个无边的黑洞变成泛光的银河。因为阿斯加德在世界的最顶端,所以在三千年前,光明神太阳神都在上方足以赐予九大世界光芒。而现在这两个主神都在华纳部落,神界因为失去阳光而常年笼罩在黑暗中,所以阿西尔神族都变成了另外的模样。
现在华纳部落的法王是博德,身为首席军官兼财政大臣的洛基也拥有统治权。
现在在阿西尔部落的主神已有六个。奥汀觉醒前后都一直是阿西尔部落的帝王。
也就是说,一切都不是梦。
而且,醒来的世界,比我以为是噩梦的现实更加残酷。
三千年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看着天翻地覆的世界,几乎要站不住脚。我按住额心,努力压抑着自己几乎快要失控的情绪。
年轻男子把报纸摊开:“啊,有了,这就是依娜,洛基的未婚妻。”
随意扫了一眼报纸就想推开。但这一看,就再也挪不开视线——那个依娜,就是黑发的弗丽嘉。
难道重生以后,我和洛基有了什么瓜葛?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长满荆棘的雾海之宫,穿着白衣微笑的洛基。
极端的恐惧翻涌而来。但年轻男子的眼神却不像是对“依娜”说话。
他难道认不出我来?
不,我还是弗丽嘉么?
“您怎么了……”
还没等他说完话,我已快步走向广场的喷水池。尽管如此,仅仅走了几步就觉得气喘吁吁,腰酸背疼。
在喷水池旁坐下,看向涟漪片片的水面。
水中有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的老妇,面颊上的皱纹亦是涟漪片片。
之前真的是眼睛花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时,都不曾留意腿上已经失去光泽的肌肤,浮雕一般的青筋。
这样一个年迈的妇女,却穿着少女的短裙和靴子,也难怪别人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身上有一些货币。找了几家商店,装聋作哑地买了一套灰色连衣裙,几本历史地理书和杂志,盘了个头,换好衣服,坐下来,一页页翻着手中的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无意间看到变得如同枯树枝一般的手,手背上突起的青筋,一圈圈暗黄的斑,会忍不住去按一按皮肤——就像橡皮泥一样,怎么按,它就变成怎样,毫无弹性。
刹那间失去了青春和美貌,甚至变成了最糟糕的状态,原本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但没有人觉得我有多不一样。不过是一个有些佝偻的,骨瘦如柴的老太太。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让我痛苦的。而是诸神的黄昏真的变成了现实。
洛基叛变,带领巨人攻打神界。而奥汀带领着众神与巨人反抗,两败俱伤,直到最后一刻,战死在英灵殿。洛基一把火焚烧了世界。
世界重生后,同是神族,阿西尔和华纳之间的关系已经再不同以往。就因着奥汀和洛基的矛盾,我们成为了敌人。
在奥汀觉醒之前,战争无数,死亡无数,诸神颠沛流离,消失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愚昧又冲动的同情心。
因为放出洛基的人是我。
天黑了,广场上的人渐渐稀少,码头上来往的旅客、商人、搬运工等也放慢了忙碌的脚步。
金侬加裂缝散发着万丈银光,像是一个缓缓转动的巨大银盘,雄踞在九大世界的正中央。除此之外,一排排悬空的银色灯盏也照亮了码头,行人的脸孔在这样的灯光下显得如似梦中。
裂缝上空,一艘巨大的黑船由八只黑色巨鲸拉拽着,徐徐靠近。
“啊,船到了。”码头上,一个华纳妇女依依不舍地挽住丈夫的手,“阿斯加德下了很多天的雨,你要小心不要着凉了。那边还是不大安全,如果有一点不对,立刻就要回来知道吗?”
过了一会儿,各个种族的乘客都从船上走下,有水手在甲板上顽皮地高呼:“华纳部落的家伙们,这是今天最后一班能够参观伟大神界的船了,错过就没机会了啊!”
他说的话对我来说简单多了。看来阿西尔的语言并没有改变很多。只是,所有阿西尔神族的头发都变成了深色,让我感觉很不习惯。
底下传来了一阵阵抱怨和不满,甚至谩骂声。有的华纳神族甚至买了票都直接转身回家。我跟着人群往前走,问一个阿西尔的船员怎么买票。
他看了看我,淡淡地说:“证书。”
“证书?”
“出生证、种族卡、职业证书、骑乘证,总要有一个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吧,不然我怎么让你上船。”
我摸了摸身上,什么都没有。刚想开口说话,船员又说:“你是哪里的?”
“阿斯加德。”
他扫了一眼我身后已经等不耐烦的华纳神族,继续慢腾腾地说:“下次记得带好东西,这是直达阿斯加德的船,上去吧。”
“请问在哪里买船票?”
“阿西尔神族回部落都是免费的。”
我怔了怔,笑了:“谢谢。”
大概现在的阿西尔神族都不大笑了,年纪大的尤甚,所以看见我笑,船员居然别开视线,略不自在地点点头。
在船离开码头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有飞翔的错觉。
而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变得非常特别:甲板上聊天的乘客,端着酒水的服务生,迎面吹来的风,渐渐变小的港口……一切都这崭新,这样不同,这样充满希望和活力……
阴郁的心情稍微变得好了些。最起码一切不像是我所想那样,最起码有两个人对我态度友善。并不是失去青春的女人就是一钱不值的。
终于静下来一些,看了看关于主神的书。大概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当初洛基对我使用了“黄泉之路”,原想彻底摧毁我,但大概是世界重生的缘故,我又有了复生的机会,只是失去了爱神的神力。一个没有神力活了三千年还没有吃金苹果的神族突然觉醒,当然会变成这个模样。
如果我找到奥汀,吃了苹果,肯定就能变回来。
只是……
书上写了,为了维持新世界的平衡,重生之后的众神将不再有任何关系。
没有了神力,又不再是奥汀的妻子,如今我又以怎样的身份去面对他?而且,如果他看到我变成这样……
在复杂的情绪交杂下,不知不觉睡着了。又在一个漫长而忧伤的梦中被雨声惊醒。
魔法的障蔽出现在船上方,顺着桅杆滑下,船缓缓驶进了神界的码头。
刚看到眼前的景象,我完全不敢相信这会是阿斯加德。
大雨倾盆而落,整个帝都的建筑华贵宏伟,却笼罩在闪电雷鸣,以及一片接近黑色的深蓝阴霾之中。
高山丘陵上,十一座神殿依然众星拱月地包围着格拉兹海姆。
英灵殿的顶依旧高耸入云,但落下的只有冰冷的月光。黑翼龙和黑凤盘旋在高空。
因为相隔太远,不能看仔细五百四十道大门前上千的守卫和银狼。但能清楚看见墙上的金色蔓藤,还有他们犹如月光一般的盔甲。
直到下船的那一瞬,我都不敢相信这是和诸神黄昏之前的神界是同一个地方。变化的不仅仅是整个部落,还有阿西尔神族。那些一直拥有融入阳光般发色、带着温和表情、说话有礼又带着一些优越感的神族,全都变成了漠然严肃、侵略性强、不拘言笑,仿佛冰冷雕像一般的生物。
而站在码头的雨棚下,看着楼房上深紫或深蓝色的藤条,街道上一家家冷寂的酒馆,还有将世界模糊淡化的密集雨丝……我突然不知何去何从。
“这座都城太老了。”身边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虽然华纳海姆的历史比这里长,但毕竟除了海尼尔皇宫以外的建筑都重建过,很新,简单有致。不像这里,不断翻新,没有破损的楼,但随便一栋都有几千年历史。街道上总是有新的旧的,密密麻麻的路标,道路规划也很复古。新来的人啊,总是迷路。”
那是一个穿着阿西尔复古长衫的老人,他撑着一把伞,望着前方,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可是,总是有那么多的人向往这里。陛下把我们的家乡保护得很好。”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真是这么一回事。虽然气氛变了,人变了,但其他地方还是和以前一样,我竟找不出太多差别。
“确实没有什么变化。”我说。
“我和妻子在弗丽嘉区已经住了两百一十多年,到现在,连我家对面的小雕像都还和两百多年前一样……陛下确实是个很念旧的人。”老人戴好手套,轻叹一声,“我们生活越来越好,无论在政治经济还是军事上,都还是九大世界之首。虽然如此,该变的还是无法控制。这已经不是以前的阿斯加德了。”
老人有一些驼背。他撑着伞,缓缓消失在雨雾中。
或许是下雨的缘故,回到阿斯加德却变得伤感起来。重归故土却又物是人非的感觉一直萦绕着,久久不散。
雨水顺着玻璃窗歪歪扭扭滑下,像是蜿蜒的小溪。有几个富裕的年轻人在雨棚下收伞,以魔法召唤了自己的坐骑,一边抱怨着糟糕的天气,一边飞入高空。我在窗中看到自己苍老的倒影。
雨稍微小了一些,但上了街,脸颊还是会有些湿润。对于这里早已轻车熟路,我尝试着瞬间移动,但体力大不如以前。时间长了,在空中消失半分钟都不曾移动到目的地。然后又要花更多的时间去休息,却好像一点恢复体力的效果都没有。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变老了,这一天内想法也改变很多。不想找人求助,不愿意认输,心理承受能力也比以前好了不止一点点。
经过几个小时的走走停停,我来到了英灵殿的下方。
这里一直守卫森严,神圣不可侵犯。
分明在我的记忆中,这一次沉睡不过是眨眼的瞬间,但对奥汀的想念真像过了千百年一样。
很想见他,想知道他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很想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回到他的身边。
我不想成为他的妻子,或是情人,甚至朋友也不必。
只要能看着他就好了。
Chapter 2
高而无边的铁门截断了神殿内外的世界,骑着骨豹和黑马的士兵整齐罗列,环绕巡逻,白色的骨和黑色的毛形成鲜明的对比。神殿上空的平台栖息处,泛着幽幽绿光的骨龙尾巴轻轻摆动。神殿最上方,奥汀的黑龙在雨中展翅巡游,吐着白雾。
一到阴雨天,这里的天空就特别低沉,乌云和闪电几乎和地面连成一体。然而,入夜的灯光却赐予这座帝都以最奢华的辉煌。
十二座主神宫殿上方出现了已经觉醒的主神雕像:奥汀,霍德,弗雷,博德,洛基,索尔,海姆达尔,芙蕾雅,布莱奇——其中,博德,洛基和弗雷雕像是金色的,其余则是银色。金色出现在华纳部落,银色出现在阿西尔部落。
然而,雾海之宫上方依然是一片空荡。
顿时思绪化作一团乱麻。究竟是出了什么状况?难道是觉醒没有成功?
“什么人?”
这时,巡逻的士兵停在我的右侧,大声问道。
我擦去额上的雨水,回头说:“我想见见奥汀……奥汀陛下。”
“出示预约时间或者邀请函,交给正门的守卫。”
果然不出所料。见奥汀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踌躇了一阵子,我又说:“我没有这些东西,但是我很希望能够在神殿工作。打扫卫生,整理书柜,洗衣洗碗……什么都可以。”
士兵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笑得有些轻蔑:“我不想说失礼的话,但神殿里就算是打扫卫生的都是特殊的人。如果你找不到工作,去东城吧,在那里起码可以找到事做。”
“请定义‘特殊的人’。”
“要么是年轻貌美的姑娘,要么是小神袛,要么是经过神界管家行会专业培训的……我当然不是说你不好,只是这里是英灵殿……”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
“我熟知英灵殿的内部构造,对神界的地理位置和历史遗迹也有所了解。当管家绝对没有问题。”
士兵有些不耐烦了:“赶快走吧。”
见他转身过去,我连忙加快脚步追上去:“我对这里真的有很深厚的感情,也知道秉承远古时代的精神,阿西尔神族以战死为荣,即便是在停战时期,这五百四十道大门每一道都可以容纳下八百个勇士并肩进入,每一道也都可以通向众神之王的御座,神殿的正上方是龙巢,内设有盛典殿堂,音乐殿堂,宴会殿堂,艺术殿堂还有七百余间大殿,另外我对这里面每一个殿堂都有特别了解,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再多……”
“我不是来听你做神殿解说的,闭嘴了!”
士兵盛怒之下,也抽了黑马一鞭子。马儿一受刺激,狠狠踢起后腿,这一下刚好击中我的腹部。
一阵剧痛传来,我从楼梯上摔下来,连续翻了几个滚,跌倒在平台下。
大概是我摔倒的模样很滑稽,后面的其他士兵也跟着笑了起来。而浑身都被磕碰过后,虽然听见笑声很想摆脱窘境,但我痛得连勉强站起来都无法做到,只能捂着自己的双膝在地上发抖。
地面潮湿,雨水很快浸入了薄薄的衣料,一丝丝冰寒仿佛也随之浸入骨肉。
这时,突然有一双凉凉的手搀住了我的胳膊。还没来得及抬头,一个柔软却冷漠的声音已从我头上飘过:“是谁让你们做这种事的?”
士兵们顿时变了脸色,均不作答。
“你们看不到她并不年轻了么?”那个女子依然严厉地说着,“如果别人都这样对待你们家乡孤独的母亲,祖母,你们会有怎样的感想?”
他们后面的对话我都再听不进去,因为我认得这个声音的主人——那个我原以为已经消失的,留着及腰棕发,有如瓷娃娃一般漂亮可人的妹妹,林德。
曾经如此讨厌她,在与奥汀结婚之后甚至已经将她忘记,甚至还多次因她和奥汀的暧昧心生妒意……
此时此刻,心情更是说不出的复杂。
“你想在神殿里工作?”
碧蓝色的眼直直望来,澄澈透明。她显然已经不认得我。
“是的。”
“你会什么?”
“女仆管家的活,我都会。”
“跟我来,我帮你去看看。”她搀着我的手,带着我径直走入神殿大门,“因为这些士兵工作都很无聊,才会跟你说那些奇怪的话,什么神殿一定要美女才可以,都是胡诌。”说完还微笑一下。
她的笑容很美,还是和以前一样。甚至更美了。
踏入英灵殿的那一瞬,一直围绕着我的惆怅感更加强烈了。看着周围熟悉的壁画和廊柱,努力挺直略驼的背脊,走在蔓延消失在视线外的红地毯上……恍然间竟无法相信这里已经过了重生的洗礼,千年的风霜。
在经过藏书殿堂的时候,一眼望去竟还是那千万本书,还有空灵寂寥地面上的水晶桌椅。
然后,就像回忆中的一切重新上演一般,那个安静的殿堂中站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是头发已变成深蓝色的索尔。他正抱着一叠书,恭恭敬敬地和坐在书桌前、披挂着黑色外套的男人说话。
看到那个男人的一瞬,我的脚步已经迈了出去。只是在他抬头之前,已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陛下!”林德放开我的手,快步跑向奥汀,“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林德,有话晚些说。我和索尔在谈事。”他的衬衫雪白,几缕黑发零碎地落在额前,依然是如此俊俏又漠然的模样。
“我没事,就是在门口看到一个可怜的老夫人,打算帮她找一份工作。”
“嗯。”他随便瞥了我一眼,很快又看向索尔,“你继续说。”
他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的时间甚至不足一秒,仅仅是这样。可是我又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却再一次退回去。然后在极度矛盾的心情中听着他说话,他低沉的声音。
林德在门口听他们聊了一会儿,就带着我朝里面走去。
“还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林德,是格拉兹海姆的金宫主管。”
这个职务可高可低。虽然金宫是奥汀的寝宫,但和英灵神殿长官相比,金宫主管几乎完全没有实权,当总管基本就是和下面的缝纫官、侍女长、主膳长等等打交道,不必到事无巨细的程度,却也够麻烦了。以前的金宫主管是我。除了可以借工作的机会骚扰一下奥汀,我对这个职务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林德带头在前面走着,女官的黑色丝绢裙摆拖在地面,浅棕色头发几乎覆住了整个背部。她的背影漂亮得连我看了都有些心动。
“刚才真谢谢你了。”我低声说道。
“不客气。现在金宫里的工作几乎都没有空位了,只能暂时安排你去缝纫部,你看如何?”
刹时间,禁不住握紧手心。
裁缝部离奥汀的寝宫很近。如果真的去了,那不是每天都会看到他……我摇摇头,努力说服自己不要答应,但说出口的却还是:“如果可以,我想试试看。”
到了缝纫厅,在缝纫官那里登记名字的时候,林德说:“对了,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
总不能告诉她我叫弗丽嘉。于是立刻飞速想了一个名字:“依娜。”
“依娜?”林德和缝纫官异口同声说。林德朝我微微笑了笑:“那不是跟华纳部落那个神金匠名字一模一样么。”
“啊,没错。”
依娜是重生之后看到的第一个女子名,我居然忘记了是在报纸上看到的。
缝纫官说:“那个华纳神金匠和神后长得特别像。听说这才是洛基和她订婚的原因。”
“这就不清楚了。我知道她的锻造水平很厉害,陛下几次派人挖角都没能把她挖过来。”
“陛下也挖她?难道也是因为她像神后?”
“陛下不是那样肤浅的人。”
“说得也是。”缝纫官瞄了一眼林德,“还是说,陛下已经选了身边最适合的人,只是不方便说出来而已?”
“胡说什么!”林德迅速抬头,“这样的谣言不可以乱传,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缝纫官吓了一跳:“对,对不起。”
看了看神情严肃的林德,我越发确定人是会改变的。这些年她成熟了不少。若是换做以前,她大概会恨不得所有人都以为她和奥汀有点什么。现在依然能看出来她很喜欢他,但她已经完全到达了只为他好的境界。
她离开以后,缝纫官反复强调很多次我很幸运,因为在金宫里工作几乎是所有华纳神族尤其是女人的梦想。神后的位置空了很多年,奥汀身边的女人都对它虎视眈眈很久了。滔滔不绝说了很久,她又很抱歉地发现我是个老太婆,于是迅速住了嘴,开始介绍工作。
缝纫原本就是我最擅长的。以前在雾海之宫没事做就用金线织布,在这里不出半天时间就完全进入了状态。在这里工作的都是年轻姑娘,她们对我很礼貌,但遇到共同话题和分享食品的时候,我就彻底变成了透明体。下午工作结束后,姑娘们动作飞快地收拾好东西,对着镜子扑粉弄头,又动作飞快地往外冲去。按照裁缝官的话来说,应该都是去“邂逅”了。
因为没有阳光,白天晚上区别也不大,只是天空中有星点悄然升起。窗外是同一片深黑色的天空,夜晚的神界其实和以前区别不是很大。
雨也停了。玻璃上依然有未干的雨珠。
我还是试用工,不可以住在神殿内,得先住进旅店然后找房子。一想着还要忙碌这些事就觉得很疲倦。手中攥着第一天拿到的工钱,那些不明意义和价值纸票的触感也非常不真实。
裁缝厅安静得接近死寂。看着靠窗的巨大落地镜还有里面老女人,我轻轻叹一声,正准备站起来,却在镜中看到门前有几个男人路过——即便不去看他们华贵而简洁的衣裳,也能从走路的姿态看出是怎样的人。
他们都看着前方。唯独中间那一个看向了厅内。
我和他通过落地镜互望了一眼,又是短暂的刹那,他挪开了视线。
我却脑中一片空白,迅速站起来,望着镜中他的身影,轻轻唤道:“奥汀。”
声音很小,肯定没有人听得到。他却放慢了脚步,又朝镜子看来。
这一回的时间持续得久了一些。但也只是短短的几秒。我们相隔很远,又因为身体变老,视力也模糊了些,我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但我知道他在看我。
几乎就想转身冲出去,想要拥抱他。却很快看到镜中的自己。那样的不堪,苍老,却不曾改变,依旧是那个犯下大错、罪不可赦的自己。
我迅速坐下来,垂头开始收拾东西,一直不敢抬头。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了,我再次看向落地镜。厅外已经空空如也。镜中年迈的女人有一双干枯的眼,却是湿润的。
空气因气温降低而变得冷寂,在偌大的厅堂中坐着,连呼吸都会感到冰寒。僵直坐了很久才站起来,腰间却有一个小小的信封掉下来,落在地面。
上面有一行清秀的字:给弗丽嘉。
来这里之前,竟一直不曾留意身上有这么一封信。我打开仔细看着信中的内容:
弗丽嘉,
你或许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再次看到我。因为,我是另一个你。
我们的人生差别很大,生活的时代不同,信仰与追求不同,但是带着三千年前的记忆,我却能够深深体会到你的痛苦。但即便有你的记忆,我仍不是你。
因为作为爱神,奥汀的妻子,你永远不会爱上洛基。
而我爱他。
或许你看到这样的话会感到很害怕,毕竟他曾经做过那样让人不可饶恕的事。但当年的洛基只是个偏执的孩子,我相信事后最后悔痛苦的人一定是他自己。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被奥汀的光辉掩盖,你永远看不到他。跟着奥汀,你是属于他的,作为一个女人,这样已经足够了。可是,如果跟洛基在一起,你却会成为他的整个世界,无关性别,无关外貌,无关责任。被他深爱无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事。
尽管洛基心中的那个人很可能依然是三千年前的弗丽嘉,但他一直是个寂寞的人。我想给他最纯粹的感情。
我愿意放弃自己。而且,重生和前世并存的记忆,我们都负荷不起。
再过两个小时,我就要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但我写这封信的理由和他无关,只是想请求你:不要回到阿斯加德,但也不要再和洛基在一起。
这是我对西芙做出的承诺。这一世我们已经不再是阿西尔神族,都忠于部落。
如果这样会让你感到困扰并且无法接受,请忽略我说的话。但是,请不要伤害西芙和洛基。他们是我最重要的人。
还有洛洛,一个你不认识的孩子,它应该和洛基在一起。
另一个你:依娜
看到最后的名字时,握着信件的手已有些微微颤抖。
——原来我之前真是华纳海姆的依娜,曾经爱上洛基。
之前大概不会想到我会变成这个样子,“依娜”觉得我会立即成为主神,回到奥汀身边,然后同时伤害西芙和洛基。
难道她不知道我是阿西尔神族?看看镜中的自己,我有哪一点像华纳神族了?
只是,“依娜”选择消失,无非是为让觉醒后的自己不再有负罪感。
这种选择为什么要留给我来做?
现在我该如何是好?回到华纳海姆,寻找西芙,但是避免与洛基见面?
心底对华纳部落的排斥外加对洛基的恐惧让我犹豫了很久。
直到在旅店住下的第四天,阿斯加德发生了一件大事——洛基来访,而且气焰非常嚣张。
他有火神九界书,可以瞬间移动到阿西尔部落。虽然说两个部落停战已有一段时间,但华纳神族只能在阿斯加德中产阶级住宅区外侧的结界外活动。洛基不能直接通过魔法书进入神界内部,但最近的传送阵就在阿斯加德下方的汉德城中。
汉德城中只有中央神圣达普桥能直通神界主神区。那里是绝对禁止华纳神族接近的,但洛基把桥上的黑骑士全部击倒,过桥闯入神殿外。
洛基情绪激动的时候会控制不住火焰,而且华纳神族过于闪耀的外貌在这里非常突兀。
所以,我随着其他市民来到神殿外时,一眼就看到了他。
黑暗中,世界之树的叶片缤纷璀璨,就像是一块块薄薄的五彩宝石。树根深深埋入乌达泉,萤火虫的星点在泉水上方跳跃,一直盘绕至英灵殿的金色蔓藤上。
洛基悬浮在世界之树下方,红发白衣,眼中有烈火跳跃,和最后一次见面几乎没有区别。
“把依娜交出来。”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Chapter 3
阿斯加德常年处于低温状态,这时空中依然飘着些小雨,通向神圣达普桥的道路朦朦胧胧,却挤满了从汉德城追杀上来的黑骑士。他们骑着龙,骨凤在头顶展翅飞行,一道道阴冷的绿光在浓雾中闪过,军队犹如一阵迅速移动的黑云,大片朝着英灵殿袭来。
寒风灌满了洛基单薄的白衣,他目光凛冽,依然四处搜寻着。在那些黑骑士们刚靠近广场的时候,洛基伸手朝着他们的方向做出了投掷的动作。
一团烈火从天而降,砸在他们的头上。阴郁的黑暗中,骨凤沙哑的嘶鸣响彻天空,折翅一般坠落。
接下来,又一团烈火从他们的脚下冲起,军队人仰马翻。
街道上的阿西尔神族们开始逃窜。洛基又飞速指了一下地面。刹那间,千万条荆棘破土而出,缠住他们的脚,越长越高,最后覆盖了大半片广场。
看到这一幕,思绪凝结成空白——
……弗丽嘉,你知道我爱你。你知道的,对不对……
……我很快会来陪你。让他们都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活着吧……
……姐姐,我爱你……
……请一定要等我……
此生最恐怖的记忆。被人夺走生命的瞬间。
再抬头看向洛基,他并没有改变。
他最后做了什么?
杀了所有的神袛,杀了奥汀,一把火烧毁了世界……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
依娜在看过我过去的记忆之后,是以怎样的心态说出让我不要伤害他的话?洛基——有谁能够伤害他?他的世界只有自己,和自己幻想的世界。
他根本就是兽。
再无法忍耐突袭而来的惊惶,我忙把帽子戴在头上,迅速从人群中撤离。
而,刚跑出两步,我,连带周围的人,都被洛基布下的荆棘缠住。
“我知道她在这。”他似乎拽住了什么人,声音变得更加冰冷了,“把依娜叫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士兵痛苦地惨叫。
随即而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们这里确实有个依娜,但她是阿西尔神族,一定不是你找的那一个。”
是金宫的缝纫官。
“只要叫依娜的,都给我找出来!”
短暂的沉默后,我腰间的银铃突然响起。
随着众人回转的目光,以及越来越大的铃声,才反应过来她给了我一个专门召唤用的铃铛。
这时,一道无形的力量拽住我的胳膊,整个人被凌空提起,飞速移至英灵殿门口。
我因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但再一抬头,正对上那双仿佛红酒凝成的瞳孔。心脏几乎已经停止跳动。
他看了我一阵子,眯着眼说:“就只有这一个老太婆?”
缝纫官还未来得及说话,他已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拉起来。同一时间,一个女人冰冷的声音传来:
“洛基,你在发什么疯?”
洛基嘴角微微扬起,回头朝着身后的人说:“我的女人跑到这来了,来寻回她而已。”
“这里都是阿西尔神族,立刻滚回你的部落,不然就永远留下来吧。”随着声音看去,是穿着一身黑裙、面容冷漠的芙蕾雅。
“是,我这就走。”洛基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但握着我胳膊的手竟有些颤抖,“这个老太婆我带走了。”
芙蕾雅看了我一眼,不解地看着洛基:“什么意思?”
“不!”我用力摇头,拼命挣扎,“我不去,我不——”嘴巴却突然被洛基捂住。
“我看着顺眼,带她回去给我洗衣服做饭。”洛基笑了笑,“你一向知道我的脾气古怪,如果带不走,我会杀了她,然后撕毁两个部落的停战协议。”
这样简单的威胁反而让人难以拿定主意。芙蕾雅虚眼看他许久,似乎在琢磨他的意图。
但下一刻,一道银光一闪而过。洛基的手立刻松开。
“不用你说,协议也会解除。”
这个声音响起,短暂的停滞后,在场的人均纷纷行礼半跪。芙蕾雅单手扶胸,忙低头说:“陛下。”
奥汀站在神殿门口,一身黑衣,绛色的披风长长地垂落在地。他身着深色衣服的时候总是会显得高贵却完全无法靠近。又因着阴黑的天,连他微抿的嘴角也变得有些冷漠。
洛基反应却很快,又朝我伸手。而还未触碰到我的衣摆,手又一次被银光灼伤。捂着自己的手,他双眼发红地看着奥汀:“呵,重新开战是么?还是一如既往地自以为是,认为事到如今我还是会败给你?”
“那就来击败我试试看。”
“我会击败你的。”洛基一字一句道,“不过,这个老太婆我要先带走。”
“不,我不去。”我连忙跪下来,“我知道这把年纪了不能再做多少贡献,但我就算死也不愿意离开阿斯加德。陛下,我请求您让我留下。”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抖得无以复加,甚至不敢抬头看他。而奥汀长久的沉默带来了越来越多的害怕。
“我知道你没有走。”洛基缓且轻地说着,试图在努力说服我,“……回到我身边。”
至此,一股莫名的心酸覆没了所有的情绪。
或许他与依娜是真心相爱的。
或许依娜的心一直留在华纳海姆。
但我们不是同一个人。
“陛下,请让我留下。”我鼓足勇气,看向奥汀,“我只愿与部落共存亡。”
奥汀看着远处,深深蹙眉。最后,我听见他低声说着:
“洛基,听到了么,这就是真正的阿西尔神族——回去。交战的时候不要再这样狼狈。”
他始终不曾看我一眼。
长久的沉默后,洛基带着一丝不甘离开了阿斯加德。仅留下了陷入了尴尬的阿西尔神族。我想,奥汀主动解除停战协议的发言引起了不少猜疑。
但是对此奥汀也没有任何解释。他转过身走了两步,停下来,低声说道:“起来,别一直跪着。”
我还没有来得及起身,他缓慢又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已远去。
随后,人群也渐渐散去。不少人在离去的时候对我留下狐疑的目光,似乎在努力琢磨洛基和奥汀对话的意思。
最后,空旷的英灵神殿门口只剩下我,还有机械一般重整的士兵。
平台栖息处有一群小骨龙飞了出来,朝着斜右下角的草丛中扑去。一片淡淡的,还不是那么阴森的幼龙绿光有规律地闪烁,它们似乎包围着什么东西,低声吼叫着。
路过的时候有些好奇,我朝着它们的方向走去,却隐隐看到一团金色的微光。看清了那团东西以后,又禁不住揉了揉眼睛——没看错,那竟是一头四翼金龙。
在诸神黄昏前的时代,四翼虽是极品,金龙在阿斯加德却不罕见。但随着阿西尔部落整体种族的变异,这里已经只有黑龙与骨龙了。又因九大世界贸易畅通,少量金龙也从华纳部落和约顿海姆运来贩卖,允许被家养,但绝对禁止野放。
所以,这头金龙多半是华纳神族留下的。
此时它抖动着四翼,眼神凶狠地望着四周比它大很多的小骨龙,稚嫩地咕咕叫着。只是它刚一叫出声,就迅速被小骨龙们戳了脑袋。因为骨龙实在有点多,一头来那么一下,小金龙似乎已经承受不住,又迅速用四支小小的翅膀包裹住身体,金色的大眼睛发出了十分委屈的信号。
看它如此好欺负,周围的小骨龙们更来劲了,全部凑过去攻击它。小金龙呜咽着又奋起反抗,却被它们狠狠撞出去,翻了几个圈软趴趴地贴在地上。
我上前两步,抱住小金龙的身子将它提起来。小金龙一看到我,眼中竟有些泪水,立刻扑到我怀中了。那一群到我膝盖那么长的小骨龙失去了乐子似乎很不开心,围过来不满地上蹿下跳。
“都回你们父母身边去!”
低声训斥过后,它们才不甘不愿慢吞吞地飞上骨龙栖息处。
目送它们远去,我又将目光转移到小金龙身上。它身上的鳞片暖暖的,爪子却很凉,绒绒的雨线落在它的头顶,湿漉漉地像是一层薄纱。一时间不免有些心软,我轻声说:“你的主人是谁?”
洛基已经有一头战斗力百分之两百的成年金翼龙了,所以它应该不是洛基的。
谁知小金龙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愤怒地望着我。我有些不解,又问:“好孩子,你和主人走散了么?”
“咕咕、咕咕咕咕!”小金龙狠狠扑了几下翅膀,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之后起码有五分钟,无论我怎么叫唤它,扭它,拍打它,它都倔强地皱着眉耷着翅膀,一副仿佛被我抛弃的模样。直到实在磨不过我,它才重重将脖子上的一块小牌子扔到背后。
我翻起来一看,上面写了:洛洛。
“你居然叫洛洛,这名字真不吉利……”
还没等我抱怨完毕,洛洛已经用力地咕了几声,双眼发红地挣脱我,飞向高空。
“喂,等等!”我瞬移着追着它跑,但突然发现金翼龙不愧是战斗神兽,那么小的身体,居然两分钟就没影了。
“洛洛你小心点,别被骨龙吃掉了!”喊出这句话以后,朦胧的雨雾中又传来了几声愤怒的“咕咕”。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天色又一次全暗下来。
这一夜英灵殿中似乎有音乐会。从下午开始,悠扬的竖琴与钢琴声就响彻十二神殿。站在殿外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白金和象牙装饰的房顶,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墙壁上诸神黄昏前的壁画。
雨一直不大,却似乎永远下不完。夜幕是一望无际的深蓝,雨像是无数柔白的丝,层层叠叠落下。许多金蝴蝶在房檐下,树木下徘徊,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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