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离家
二十年后,隆冬岁末,郴州城郊。
“大哥……”一个还没变嗓的尖嫩声音远远的呼唤着。
在屋中整埋杂物的青年大汉田春抬起头来,对着一旁的父亲笑道:“爹,您看小弟高兴成这个样子,准是二弟、三弟回来了。”
一旁年约五十,满面风霜的老汉田大柱点头沉吟道:“阿春……你小弟也八岁了,再过几天,大年初五刚好崇义门招人……”
“爹。”田春皱眉打断父亲的话道:“二弟、三弟都是十五、六岁才去的……小弟虽然聪明,也不过才八岁,去了能做什么?”
门外小家伙田冬的声音又传了回来:“二哥,三哥回来了!”
田大柱不埋会门外的叫声,继续道:“老二、老三都说越小去越好,你看谢家的老二,现在才不到三十,已经是打铁铺的掌柜……老三怎么作最多也只是师傅而已。”
“爹,咱们再考虑考虑吧。”
田春摇摇头,结束了一下手边的工作,一面往外走一面道:“谢家老二有时几个月不在,听说是被叫去打打杀杀,还不如老三、老四,一个是打铁铺的师傅,一个是布庄的伙计,日子过的安安稳稳的。”
田大柱也往外走,一面叹口气道:“你说的也对……不过我以前年轻的时候,都没认识一些比较有办法的人,这辈子也吃了不少亏,总希望你们兄弟能出人头地,以后也好过日子。”
这时小家伙田冬里着粗棉布衣,正一蹦一跳沿着田边的泥路奔回,手中还提着一小包东西,身后跟着两位青年,手中提着大包小包,正向着左邻右舍打招呼,见到田春与田大柱两人走出门外,两人同时大叫:“爹!大哥!”
田春迈开大步往前走,将两位弟弟手中的东西接过一部分,一面微带埋怨的道:“回来就好了,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在布庄工作,面色较为白净的老二田夏笑着道:“前些天,‘狼胁岭’的顾大爷派人下来,每人送了一大包年礼,加上我们自己准备的,就变这么多了。”
“歇歇再说吧。”老三田秋黝黑的脸上带着笑容道:“大嫂呢?”
“你大嫂和娘在里面忙呢。”
田春今年年初才娶了村尾的王家大闺女,提到老婆自然而然眉开眼笑。
田夏、田秋一面开着大哥田春的玩笑,一面逗着么弟田冬,众人嘻嘻哈哈的往家门迈入,准备一起过个新年。
“狼胁岭”,是在湖广南端的一座小山岭,虽不甚高,但也算是山明水秀、风景宜人,此岭地郴州境内,位于耒水之源,北望南岳、东眺西华、西凭都庞、南倚五岭,距离最近的一处城市,就是湖广南端的宁州城。
百年前,宁州城出了一位威名传遍湖广的一代豪侠“擎天掌”顾连山,他壮年时与盘据在狼胁岭的一批盗匪起了数次冲突,最后终于联集湖广地区的好友一举扫荡狼胁岭,将这批盗匪赶出郴州;为了避免盗匪日后死灰复燃,数年之后,“擎天掌”顾连山终于选择此处为开宗立派之地,创立“崇义门”。
传了两代之后,现在是由“擎天掌”顾连山的长孙,现年五十有七的“碎碑掌剑”顾革裴担任门主,顾名思义,顾革裴除了承袭乃祖之“擎天二十八掌”外,更以剑术享誉武林,他同时也极擅于营运管埋;全郴州府,将近四分之一的商家都是“崇义门”所开设,其他的四分之三也大多遵奉崇义门的旗号,还逐渐的扩充到衡州府,掌控了湖广南端郴州、永州这一带的各种生计。
不过街州毕竟属于“衡山派”的范围,为避免两派交恶,崇义门会定期送诸般礼物给衡山派,衡山派也大都会派人回拜,两方交情还算不薄。
简单来说,湘境内衡州以南的小半个盆地中,崇义门等于是土皇帝,还好崇义门一向急公好义,不但使这个区域的人民不至受小股盗匪之害,过界的江湖好汉更是相戒不在此地惹事,也使得来到这里的父母官轻松许多,所以在崇义门经济来源的大本营郴州城周,民众的子弟除了读书求取功名之外,就是以加入崇义门为荣。
田大柱就是一个这样的农家,家中仅有薄田数分,偏偏生了四个儿子,算来算去除了长子之外,其他的孩子还是进崇义门混囗饭吃划算,而二儿子田夏、三儿子田秋还都争气的进入了崇义门,分别在宁州的布庄以及铁铺工作了五年,每逢过年过节还会带些礼物回来孝敬两老。
今年家中最小的么弟田冬才刚满八岁,正逢崇义门五年一度的招募人才,年初二,大家正为了这件事情在讨论着,大哥田春依然持反对意见,正摇头对父亲道:“二弟、三弟他们两个攒的钱尽够花了,何必把小冬也送去?”
“话不是这么说。”父亲田大柱有些迟疑的道:“我这几日想了想,老二、老三慢慢的也要存些钱娶老婆成家立业……何况现在虽然尽够家用,但要是赶明儿大嫂有孕了,只怕慢慢的就会不够开销。”
田春想到此事,心里也觉得颇有道理,虽然并不赞成,但这件事关系到自己老婆,他也有些不好再说,只好转头望向母亲。
“冬儿还这么小……”田大柱的妻子张氏,搂着八岁的田冬道:“何必这么急,五年以后再去也不迟。”
张氏嫁给田大柱二十多年,替田大柱生了四个孩子,加上操劳农家的事务,虽然比田大柱小两岁,反而显的比田大柱还老些。
“那还不如不要去。”老二田夏意见不一样:“五年之后小弟已经十三岁,半大不小的反而容易受欺负。”
“我要去!”小家伙田冬不知天高地厚的嚷着:“我现在就要去……村西的大宝也说要去。”
“吴家?”田大柱有些意外的对妻子道:“他家不是才那一个命根子吗?”
“别听冬儿胡说。”张氏不相信小田冬的话,摇头道:“大宝也才九岁,他家又不缺什么……”
“真的。”小田冬挣开母亲的怀抱,瞪大眼睛理直气壮的道:“大宝……他爸爸说,这时候去才有机会学到功夫。”
田秋与田夏对望一眼,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田春疑惑的道:“二弟、三弟,你们总说越小去越好,就是有机会学功夫吗?”
田秋对田夏道:“二哥,还是你说吧。”
田夏在布庄见的人多,工作也较斯文,说话比较有条理。
田夏点点头,详细的说道:“大哥说的没错,崇义门每五年一次,招募七岁到十六岁的孩子,其中以十一岁为界,大的送到各店铺学技术,小的挑选之后送回狼胁岭,依资质分别授艺,谢掌柜听说还只是表现比较差的,才会十年就下山。”
谢掌柜就是数日前田春与田大柱聊到的谢家老二,他现在正是老三田秋的顶头上司。
“原来如此……”田春疑惑的道:“那就是说,这样才有机会出人头地了?”
“也没这么容易……”田秋挥了挥手道:“掌柜的说,每次只会选出二十来个,到了山上还有一次筛选,要是不合格,说不定会被送下山。”
田秋手上处处是火花喷溅的小伤疤,看来铁铺的工作也不算轻松。
田大柱见状对田春道:“阿春,你觉得呢?”
田春有些迟疑的道:“这样……不然就试试吧,爹,这次要是不录取,我看五年后也别去了。”
“也好……”田大柱道:“要真是这样,以后老二或老三有一天自立门户,小弟也可以去帮忙。”
“哪有这么快?”田夏一笑道:“爹,您当我们攒了多少钱?”
“慢慢来嘛。”田大柱有些得意的道:“这几分地还不是你爹一点点的省下来的?”
小家伙田冬见大人们商议已定,高兴的跃起道:“好耶!我去跟大宝说……”人已经向外冲了出去。
屋中的众人望着雀跃的田冬,都忍不住摇头,田夏微笑道:“爹、大哥,初五在郴州府城初选,明儿就得出发了……我和三弟就提前一天走,顺路陪小弟去吧,您和大哥这一趟就不用去了……”
姑不论屋中之人如何商量,小田冬急急忙忙的往村西跑,到了一户人家外扯开了喉咙便叫:“大宝!大宝!”还引起了一阵狗叫。
片刻后,门呀的一声打开,一个比田冬还高上些儿,满脸精明模样的半大娃儿站在门前微喘着气道:“小冬……干什么啦?”看来他是急急的奔来。
“我也可以去了耶……”田冬开心的跳着道:“我也要去参加崇义门。”
“那只是初试而已啦。”这个小孩正经八百的道:“小冬,到了耒阳可不能叫我大宝,要叫我吴方保。”
“吴方保?”田冬疑惑的道:“那是什么?”
“那是我的名字啦。”浑名大宝的吴方保忍不住跳脚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他毕竟也才九岁,正经不了多久。
“吴方保就吴方保嘛。”田冬有样学样的道:“那你也要叫我田冬……不能叫小冬。”
“好,一言为定。”吴方保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道。
“一言为定。”田冬在寒风中露出红扑扑的微笑,一跃一跃的柱家中奔回。
六日后,天色还刚蒙蒙亮,在冬末的寒风怒号下,一队数十人的骡马队,缓缓的往南向的大道前进,队伍前排是一个面色严肃的老者,他正是崇义门“武律堂”副堂主“剑出无回”戚满断,现在正骑在一匹个头不大的川马上,缓缓的前进。
更前方十余丈,二十个小小的身影正背着不小的包袱,一个个精神抖擞、兴高采烈,但又不敢喧哗的往南行大道迈开大步,八岁的田冬排在第十六位,九岁的吴方保在第十位,这一趟五日的路程,必须靠他们自己的毅力与耐力完成,尤其是最后一天必须攀登上狼胁岭的路途最为艰难,这次不能像平常一般,由山前坡度较缓的登山大道上山,反而必须由侧面的山岭攀爬,不过沿路都有崇义门的人照料,随时可以弃权,崇义门也会负责将这些弃权的孩子送回家。
这时候才刚开始,这些半大娃儿并不清楚数日后的艰辛,心中只充满着兴奋,偶尔回头望望满面严肃的戚满断,又赶快转回头来,继续往前走。
其实这段路程还并不会超出孩子们体力的界线,不过辛苦是免不了的,加上晚上又是在野外歇息,难免有些孩子走到一半会忍不住想回家或休息,崇义门也不逼迫,反正无论怎么走,只要速度慢到被武律堂副总管戚满断追上,马上会被送到后方舒服的骡车中,五日后再一起送回郴州。
经过了三天的辛劳,后方的骡车中已经坐了五名受不了的小孩,而前方的队伍也不像开始这么整齐,有时会有数人逐渐的落后,在快被戚满断的马追上之前,连忙又加快了脚步往前,每一个小孩就这样忽前忽后、忽快忽慢的行走着。
田冬与吴方保毕竟是农家小孩,这三天还熬的过去,不过随着道路渐渐变成山路,田冬也是十分的难过,尤其吴方保总是走在田冬前面,田冬虽然不认输的急跟,但当田冬急追两步,吴方保立即跟着相应的加快了速度,竟彷彿他落选的标准不是后方的戚满断,而是比他小一岁的田冬。
现在的田冬只觉得两条腿又涨又痛,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抹去因为委屈而泛出的泪,田冬不明白为什么吴方保一直不让自己追上,在三扁担村中,两人交情虽然不算顶好,但也是一起玩大,这一次三扁担村两人同时入选,田冬本来还十分高兴,没想到一开始走,吴方保就似乎不大愿意等自己,而彼此之间又不许谈话,田冬只觉得忽然间似乎不认识吴方保了。
田冬想到这里,抬头望了望天色,眼看太阳渐渐的往西方落下,想起昨日就是这个时间休息的,田冬身心里的疲惫又一起涌了上来,昨天才磨破的水泡似乎又滚进了沙子,每一步都是一次刺痛,不知道今天要走到什么时候?
这三天,每一天行走的时间都增长了一些,从第一天的申时中休息,到昨日的酉初,一日比一日晚,后方的戚满断也一天比一天快上一些,使得每一天都比前一日多走了数里,所以田冬知道今日八成又会再晚一些,只是不知道会再晚多久。
从第二日起,田冬遇到快受不了的时候,就逼自己想别的事情,其中想到次数最多的就是出发前一日武训堂副堂主戚满断说的话:“你们将有机会修练上乘武学,但这是一条艰辛的路,只有走完全程的才有资格接受训练。”
田冬虽然还不大明白这段话的意思,不过对于“艰辛的路”四个字的意思,田冬倒是已经弄懂,这条路果然好累……
田冬正胡思乱想间,眼见远远的尘沙飞起,马蹄声也随即出现,通往狼胁岭的大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疾驰的骑士。
所有人的注意力当然都集中到了前方骑士的身上,十几位小孩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可是这时戚满断那匹垂头丧气的川马忽然小跑步了起来,这群小孩对于身后的马蹄声已经产生了直觉的畏惧,随着声音的接近,落后的七、八位小孩吃了一惊,急急半奔半走的加快脚步,免得忽然失去了资格。
田冬正是其中之一,他觉得副堂主座下马匹的鼻息声似乎已经在自己身后,正心慌意乱只想放弃的时候,忽然听到戚满断大声的道:“今天到此为止,休息!”一面仍然加速往前驰去。
田冬一阵意外,身子一软,扑通摔在地上,只想脱掉草鞋揉揉自己的脚,但是从下令休息到扎营进食完毕只有半刻钟的时问,田冬不敢怠慢,连忙到一旁还算平坦的草地胡乱的整了整地,然后在上方铺起一张小油布,再盖上简陋的单人寝具,随即迅速的盘坐在自己寝具前,一动也不动。
这时自有负责检查的几位年轻弟子过来,其中一位看了看田冬准备好的寝具,随即将一碗冷汤、一粒饭团交给田冬,立即默默的退下。
田冬狼吞虎咽的吃完,采树叶清了清木碗,将木碗恭敬的交还给刚刚那位年轻人,这才敢缓缓解开自己的草鞋,以出发前崇义门发的一些药膏涂抹,一面弄,一面偷偷注意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戚满断还在前方约两里处与刚刚那位疾驰来的骑十谈话,那名骑士对戚满断似乎十分恭敬,不过交谈的过程两人却似乎颇有争执,田冬远远望了片刻,腿部的酸麻忽然又涌了上来,连忙伸直双腿,强忍着酸痛钻入寝具中休息。
一躺入寝具中,一股闷臭味立即冒了出来,这数日一直没有沐浴更衣,每天的汗臭都累积在这一席寝具上,田冬知道等一下就会习惯,不以为异的先用嘴巴呼吸一阵子,不久倦意袭上,田冬便逐渐的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间一连串的马蹄声又迅速的传来,田冬朦朦胧胧的惊醒,还在半醒半睡之间,却见一批三十来人驰到跟前,领头的轻轻一声呼啸,原来的骡马车队居然开始向前移动,田冬吓了一跳,不是该才刚休息吗,怎么又要开始动身了?连忙急急的坐起,钻出了寝具。
同时爬出来的还有数人,与田冬一般紧张的收拾起东西,这时田冬身后忽然传来戚满断威严的声音:“没你们的事,继续睡。”
田冬回头一望,戚满断森寒的目光在黑夜中闪闪发亮,正瞪着众人,连忙二话不说的又钻回了寝具,心中糊涂不了多久,又沉沉的睡着了。
次日天尚未明,众人已经被叫醒,想到还有两天,尚未恢复的腰腿酸痛已经开始折磨着这些娃儿,田冬虽然只想再睡下去,却见一旁的吴方保已经一咕噜的爬起,于是他也不甘示弱的跟着挣出寝具,一面收拾一面四面张望,却发现骡车居然只剩一辆,除了戚满断之外,所有的人都变了,本来只有戚满断年约五十上下,其他的几乎都是二十出头、服装各异的年轻人,现在却大都是三、四十岁、一身劲装的青壮年人,身上还背刀挂剑的好不显眼。
田冬看的目瞪囗呆,手边的动作不由缓了起来,却见戚满断的目光正扫了过来,连忙低下头,迅速的收拾完毕,在身上背起了那个不算小的包裹。
本来进食之后就该出发,没想到戚满断忽然将众人集合,随即退了下去,小娃儿们一阵意外的时候,只见由那群人中忽然走出了一个面貌祥和,头顶微秃,嘴边留着两缕短须的微胖长者。
“我是副门主顾革袭,你们都辛苦了啊……”
微胖长者面带慈祥的微笑,望着这群娃儿道:“……我们的行程将缩短,这一天的路程将以乘马赶过去,剩下大半天的时间,你们必须攀上狼胁岭,自己要加油啊!”
小娃儿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这是不是划算,还没弄清楚状况的时候,忽听戚满断一声爆叱:“还不谢谢副门主?”
“谢谢副门主……”十几位小娃儿连忙整齐的喊了出来。
“得了……得了……”副门主顾革袭微笑道:“别吓坏了孩子……”
田冬不禁大起好感,这位顾副门主比起戚副堂主和气多了,不过他来不及多看两眼,这时后方十余位骑士已经缓缓的向众人驰来,分别弯腰将众人提起,田冬只见一位浓眉大眼、满面于思的粗豪汉子到了自己身前,蓦然一把捉往自己的腰带,自己双脚忽然间就离了地,四面的人物也同时全部矮了下去。
田冬还来不及惊叫,已经一ρi股坐在大汉的身后,大汉粗声粗气的道:“小子抓紧了,掉下去我可不管。”
田冬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马背上,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骑马,田冬只觉得兴奋起来,就在这时候,大汉一扯缰,座下的马“唏呖呖”的一声长鸣,猛然一扬前蹄,差点摔下田冬,田冬连忙捉往身前大汉的腰带,被骏马载着前奔。
田冬好不容易稳往身子,才能得空四面观看,只见身旁的树木、山林、道路都在迅速的倒退,其他十来匹马也都在四面奔驰,除了副门主顾革袭驰在最前面,连戚满断的瘦马也与众人一起奔驰,田冬这才知道,原来那匹马也可以跑的这么快。
片刻后,队伍不再密集,载着田冬的粗豪大汉这时与一位斯斯文文的青年并骑,粗豪大汉忽然开口道:“赭师兄,你曾出过郴州好几次,应该有听说过……对头他们有些什么人物?”
这位斯文的赭师兄背后也载着一位与田冬一起来的小娃儿,听见大汉问话,赭师兄一皱眉转头道:“伍师弟,这话别乱说……还不一定是对头。”
伍师弟轻哼一声道:“还不算对头?衡山派都已经表明了不管此事,这一次的礼也退回来不敢收……就看门主要不要拼了。”
赭师兄似乎心中烦恼,叹囗气道:“伍师弟,你不知道……对方高手虽然不一定比我们多,不过人多势众……”
伍师弟一瞪眼道:“我们人也不少啊,天字辈、革字辈不算,我们鼎字辈就有二十人,要是记名弟子也算进去,也有近百位好手。”
赭师兄望了望前方的顾副门主、戚副堂主两人的背影之后,才低声道:“抱犊冈奉天寨寨主‘追魂剑’古英寒,是北境鼎鼎大名的好手,四旗旗主与副旗主都有不凡的功夫,手下更有数千喽啰……这次大师兄得罪了古英寒的儿子,这件事只怕没这么容易结束。”
“说来也奇怪……”伍师弟疑惑的道:“当初既然约期半年,现在也还有三个多月,怎么忽然传来警讯?”
“想必是对方先派来探查虚实的人物。”赭师兄沉吟着道:“到时候再一举入侵……”
“反正按规矩还要三个多月之后他们才能来拜山。”伍师弟不当一回事的道:“我们到时候把他们赶回山东,让奉天寨从此也不敢南下。”
赭师兄摇摇头,沉默下来没再接话,伍师弟感到没趣,也往了嘴,挥手奋力一鞭击下,座下骏马陡然一惊,立即加快了奔驰的速度,一下子冲到了前头。
坐在后方的田冬,听的心中迷迷糊糊。看来崇义门有了麻烦,和什么抱犊冈奉天寨有关,大概因为这样才忽然改变了行程,至于什么是喽啰,田冬可是有听没有懂。
马行奇疾,还不到中午,顾革袭领队的一群人已经到了狼胁岭的入山口,顾革袭缓缓减慢了速度,再一转马头,往右方转入一条岔道,除了那辆马车之外,其他的十余骑排成一列,跟着缓缓的驰入这条羊肠小径。
驰入不到一刻钟,跟前已经没路,顾革袭一跃下马,众人跟着纷纷落地,田冬等人自然是由这些青年汉子抱下,田冬乘马数个时辰,只觉浑身发热,一面奔过去前方集合,一面解开了领囗的钮扣,抹了抹额上的汗水。
副门主顾革袭在众人之前和声道:“娃儿们,从这里往上攀,可以到达崇义门的大门,第一段路是竹林,再来是岩壁,最后是一道短短的山崖,能攀上的才有资格被收录为徒,要是日落前无法攀上,虽然不能正式收录,但要是表现良好,还是会被收为记名弟子。”
田冬自然不明白什么是“记名弟子”,只知道反正要攀上去就是了,抬头一望,跟前一道斜斜的山坡,一根根的碗囗粗的长竹分布其中,看来这片竹林也不见得多难爬,田冬望望吴方保,才刚想这一次可不能输给他了,没想到吴方保正好回头望着自己,两人目光一触,吴方保便即转回头去。田冬一嘟嘴,心里更是气闷。
这时顾革袭点点头道:“开始吧,这些师叔们会在后面帮忙。”
田冬回头望望身后那些青年人,原来这些叫做师叔,大概就是刚刚说的鼎字辈,不知道自己要是上去了是什么辈分?这一胡思乱想,才发现每个人都已经开始向上爬,田冬连忙转回头急奔,自己可不能一开始就落后了。
竹林范围极宽,十五名娃儿一进入林中便各走各路,田冬知道身后随着一位瘦瘦高高的师叔,也不是刚刚那两位,这人紧闭着嘴一句话也不吭,只是跟在自己的身后,田冬不敢说话,奋力的提起脚步,向前俯着身子,一步步地往山上迈进。
这片竹林看起来没有什么,但是越走腿却是越艰辛,慢慢的田冬必须用手拉着竹干移动,以减轻双足的负担,这样撑过了半个时辰,田冬实在喘不过气来,只好随便倚着某根长竹,急急的喘上两口气。
田冬回头偷望一眼那位师叔,虽然地面倾斜的极为厉害,这位师叔居然仍是总稳稳的直立着、连汗都不流,与那些竹子一样指向天空,正在自己下方数丈处冷冷的望着自己。
田冬看到师叔的目光心中一惊,又听到前方不断的传来声息,一定是还有人爬的比自己快,没敢继续休息,急急忙忙的再往上走,随着坡度越来越陡,田冬的力气也越来越是不足,为避免滚下山去,田冬终于只能伏下半爬半行,还好冬衣总算够厚,不然膝肘之处首先就会磨破。
终于隐隐见到林外的阳光,田冬却只觉得这最后数十丈越来越难走,地面的石头逐渐增多,竹林也越来越稀,田冬越来越不能倚靠竹子往前移动,这最后的数十丈可以算是一寸寸的捱过去。
好不容易才爬出竹林,只见跟前一阵开阔,前方是一大面的岩石,不远处已经有了四、五个小小的身影,正缓缓的向上攀去,每个人身后也都跟着一个服饰打扮相同的师叔。
田冬肯先望见了那位带自己来的伍师叔,那人凶霸霸的,不过骑起马来忽快忽慢的倒是颇为有趣,田冬见到他正回头看着自己,正想低下头来的时候,却见那位伍师叔忽然向自己眨了眨右眼,咧开嘴笑了笑,随即回过头望着自己身前的童子。
田冬赫然发现那人正是吴方保,居然已经比自己快上了数丈?当下不敢迟疑,连忙往前方的岩壁攀去。
这片岩壁是一片片层层叠叠的铁灰色岩片,有些地方出力稍大一些就会碎散,沿路当然也有许多的碎石,有的部分还十分锋利,爬不到一个时辰,田冬的两手就被割破了数道,膝肘的棉布也已经破裂,同样划开了几道伤口,虽然都不是大伤,不过碎石砂土混着汗水渗入其中,也是十分疼痛;不过见到距离吴方保越来越远,转念又想到家人的嘱咐,只能心里一面委屈的想哭,一面咬牙往上面爬。
出门之前,田冬的二哥田夏、三哥田秋已经警告过田冬,一路上会十分辛苦,要是受不了的话,一辈子也不能入崇义门,到这个时候,田冬早就管不了入不入崇义门,只是吴方保一直在自己前面,这口气堵着难过,非追上他不可。
可是吴方保毕竟比田冬长了一岁,回头望望田冬就又加速上攀,田冬虽拼命急赶,仍追不上吴方保,但是却全身越来越疲乏,眼看太阳逐渐西沉,吴方保已经攀到岩壁末端,那里是一处陡直的断崖,高有二十余丈,只从崖上垂下了七、八条打着一个个结的粗大麻绳,吴方保现在正攀上其中一条,缓缓的往上爬。
田冬终于有些丧气,知道自己再也追不上吴方保,忽然间手肘膝的疼痛同时涌上来,浑身乏力,手一颤,猛的往下滑动,田冬吓的心几乎要跳出囗腔,连忙平趴在崖面,想要稳柱身子。
正紧张的时候,右手恰好捉到一个石角,一扯之间才稳下身子,还好只滑下了数尺,田冬缓缓的回头望了望,见到身后的师叔正弯腰蹲身摆出了接人的姿势,见到自己停止滑动,才慢慢的站直身躯。
田冬又感激、又惭愧,想到自己要是真的滑下去,连记名弟子的资格都没有了,于是喘息片刻,又慢慢的向前移动,往一条没人攀爬的麻绳爬去。
好不容易到达麻绳,太阳已经向西方落下,只剩不到半个时辰就会隐没,这时吴定保已经攀上了崖顶,正回头往下望,田冬爬到麻绳底部的时候恰好见到吴定保,只见吴定保举起手臂,握着拳头挥了两挥,似乎是在叫自己加油,田冬一阵意外,心中却又一阵温暖,连忙捉往麻绳,往上攀爬。
可是田冬刚刚已经耗去了太多的体力,现在几乎连筝也攀不上去,而且也不可能追上吴定保,所以当田冬先好不容易攀上了一个绳结,在两腿紧紧夹住之后,马上觉得浑身酸软,完全没有办法再移动,回头一望,岩壁上还有数个童子正趴着动弹不得,看来是已经失去了力气。
田冬不禁有些宽慰,自己还不算是最差的,转头又看到那位冷冷的师叔,田冬思忖片刻,终于决定继续向上爬,虽然在太阳下山之前自己绝对无法爬到,可是停着不动岂不是让人看不起?田冬往上伸手,缓缓的弯曲了身躯,沿着麻绳移动,但是这时田冬的双手已经捉不紧麻绳,更别提把自己拉上去。
直耗了片刻,田冬只觉身子一轻,腰间一紧,自己忽然迅速的往上升,田冬回头一看,却是那位冷冷的师叔左手抱着自己,只以右手和双腿迅速无比的向上攀爬,田冬同时注意到太阳已经落到了西方的山岭之后,原来自己终于还是没能完成这段路程,想起这数日来的辛苦终于结束,一种不知是喜是愁的情绪涌上,小田冬的眼泪终于莫名其妙的流了出来。
转眼到了崖巅,跟前只有五名小童盘坐在一旁休息,一位身着青色薄袍、面目严肃、端重沉凝的五十余岁老者站在当中,副门主顾革袭正站在他的身旁,两人身旁还站了数人,正一起等着那些青年师叔一个个将其他较慢的童子送上山来。
过了片刻,众人终于到齐,先到的五位小童也站起身来,副门主顾革袭首先开囗道:“娃儿们注意了,这位就是门主,跪下参见。”
“参见门主……”连田冬在内的这群小童连忙下跪磕头,一面拉着长长的童音喊着。
门主顾革裴点点头开口道:“你们中的一部分人,已经确定成为崇义门第五代万字辈第子,其他人由武训堂堂主安排……卢师叔。”
一位七、八十岁,身形微呈佝偻,但是眼中却是神光隐隐、精神矍铄的老人缓步而出,对着顾革裴一个拱手,面无表情的道:“门主。”
“这些孩子还请师叔妥为训练。”顾革裴恭敬的道。
“门主请放心。”武训堂堂主微微躬身道。
顾革裴点点头,对着众人又道:“这是本门最后一批万字辈弟子,虽然三个月后可能会有外敌来犯,但是前三个月最为重要,所以这段时间武训堂弟子暂时专心照顾这批新来的弟子,这段时间的防御工作,我会请蹻勇堂堂主方师叔负责。”
武训堂堂主是顾革裴的师叔——“铁面无私”卢天安,他再加上蹻勇堂堂主“碧玉剑”方天殿,两人便是崇义门硕果仅存的两位天字辈弟子,也是现在崇义门中,曾受过祖师“擎天掌”顾连山亲身教导的唯一两位。
在五、六人应是的时候,顾革裴挥了挥手,转身与副门主等人向后走去。
顾革裴离开后,卢天安森寒的目光冷然一扫,吓的这些小娃儿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只听他缓缓的道:“除了这五位正式收录之外,田冬、苏启明,你们两人考核百日,待百日筑基之后,才决定收不收,到达石壁的六人属于记名弟子,没办法到达石壁的两人……连那五位半途而废的一起送回家,这件事就请副堂主办理。”
田冬望望与自己一同应声的苏启明,他是当时也挂在绳索不上不下的另一人,难怪与自己同样变成备取。
等副堂主戚满断闻命领着那最后的两人先退下,卢天安这才道:“绍鼎彦,毕鼎凡,你们分别带他们去洗漱,好好的睡上一觉……明日卯初再带他们拜见祖师。”
两位壮年大汉踏步而出,同时躬身应是,将这十几位小童分成两批,分别往不同的地方带开,田冬、苏启明两人与那六名记名弟子一组,八人随着一个面容严肃的汉子往侧面绕进,一直往后方的房舍走去。
八人绕了好一阵子,才被带到最后的房舍,安顿在一间简陋的小屋通铺中,旁边不远就是柴房、厨房,以及一些小厮、仆役居往的地方,精疲力竭的八人先洗了个澡,将数日的泥垢除去,再喝了一顿饱饱的热汤,这时也没人有精神说话,全部倒头便睡,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第二章两小无猜
一开始数日,崇义门先将基本的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周身|茓道方位等武学基本原则要十三人囫囵吞枣的背熟,并传授了崇义门入门养气的基本功夫,让众人早晚习练,期以百日,先将基本的内息培养起来,等他们能够分别由气海前后分行任、督、冲三脉,直到小有成就之后,才会传授真正崇义门的内功——“炎阳劲”,而田冬与苏启明两人是否会正式收录,也就是决定于两人这百日的成就。
三个月中,八人清晨与原先已录取的吴方保等五人一起静坐,再在武训堂的静室中接受绍鼎彦,毕鼎凡两位师叔的指导,说明有关各项经脉的道理。
午后,吴方保等人开始接受基本武技——“崇义十六打”的传授,而田冬等人必须到后院处理各项杂务,到了日落前再一起静坐修练一个时辰。而后晚间吴方保等人会开始学习所谓的“狼胁剑法”,田冬等人却必须去学习读书算数,已备日后派出掌管生意所需。
随着天时渐暖、冬去春来,众人起床的时间随之提早,静坐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每个人多多少少开始有些领悟。
这一日清晨,十三人依然聚集在武训堂的静室中修练,修练过后钟声轻鸣,众人自然而然的开始收功,并缓缓的搓揉发麻的手脚,然后起身肃立,等待师叔的指导。
没想到这时门一开,居然是堂主卢天安走了进来,两位师叔则跟在身后。
众人连忙跪下请磕头道:“向卢堂主请安。”
虽然以辈分来说该称呼“太师叔祖”,不过一方面众人尚未正式入门,另一方面崇义门中一向是以职务称呼,除了门主为了尊敬两老才称师叔,其他人都是以卢堂主、方堂主称呼两位天字辈老者。
见到卢天安忽然出现,众人的心中都十分忐忑,这三个月来卢天安很少到场,今日忽然出现必有要事,莫非是验收的口子到了?
只见卢天安坐下之后点点头,面无表情的道:“你们坐。”
众人才抬头盘坐,一个个紧张的望着前方,两住师叔也在卢天安的两旁坐下。
黝黑壮实的是绍鼎彦师叔,满面严肃的的是毕鼎凡师叔,这几个月这些小娃子挨够了两人的板子,算是怕透了两人。
卢天安清了清嗓子,缓缓的道:“你们现在都知道了,本门辈分以‘连天革鼎、万里崇义’八字排列,现在的门主是第三代革字辈,教导你们的是用字辈的师叔,日后正式收录的人,名字中间要加‘万’字,比如吴方保以后就叫吴万保,要是两个字的……比如许明,以后就叫许万明,了解了吗?”
“了解。”小娃子们齐声回答,果然是要验收了,这下子还不是又高兴又紧张?
其中最紧张的当属田冬与苏启明两人,两人身分不明,还有机会成为正式收录弟子,这三个月自然不敢懈怠,只不过修练功夫的时间实在较少,毕竟不如那五人,难免有些担心。
而两人中的苏启明似乎又比田冬还要着紧这件事情,正紧张的微微发抖,田冬倒是还好,他虽然心里也有期望,不过现在能够成为记名弟子,其实已经十分了不起,回到家中爹娘也会十分满意,就是输给了吴方保有点不甘愿。
卢天安望了众人,忽然对着其中一人道:“李国定,你背一背督脉诸|茓。”
李国定是那五人之一,听到卢天安指明自己回答,连忙起身道:“启禀堂主,由上而下,百会、后顶、强间、脑户、风府、哑门………”随即一连串背了二十来个主要|茓道。
卢天安点点头,转过头道:“丁戴,说说奇经八脉是哪八脉?”
丁戴也是五人之一,紧跟着站起,有些口吃的道:“启禀堂主,任、督……冲……冲……阳维……创阴维、阳蹻、阴蹻……还有带脉。”
丁戴只要一紧张就口吃,不过却是颇聪明,两住师叔教的口诀往往是他第一个背熟。
卢天安想来早知丁戴有这个毛病,脸上毫无表情的点点头,对田冬道:“田冬,十二正经的连接往复,你能不能粗略的说一说?”
田冬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大题目,瞠目结舌紧张的站起,思索片刻才依照两位师叔的传授断断续续的道:“手太阴肺胫……起于‘中焦’,一直到……拇指端‘少商|茓’,但在腕后有一支脉,通向食指‘商阳|茓’,再……再接手阳明大肠经………”
直说了半刻钟,才说到:“……最后由‘三毛’接足劂阴肝脉,而后至任脉‘百会|茓’为止,但……但有一支脉重返‘中焦’,再接上手太阴肺经……到这里……到这里十二正经就环成一周。”
说完田冬心中十分忐忑,虽然十二正经、奇经八脉等相关知识众人已经倒背如流,但是这种题目这么大,自己到底有没有一不小心说错可不一定,就算这几个月田冬已经逐渐放弃成为正式弟子,但要是说错了等一下挨板子,那可不大划算。
而卢天安不愧是武训堂堂主,无论回答的是对是错,深沉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表情,只见他面色不变的望向其他人,继续提出不同的题目,直到众人分别回答了一次以上的问题,卢天安这才道:“你们都很用心……虽然这些知识已经了解清楚,但还是要看实际上的体用,这些日子只是让你们打好基础,产生了基本内息之后自由循脉而行,才会开始传授‘炎阳劲’,明白较有威力的运行、发劲之法,但是……”
卢天安面色一凝道:“……你们要注意,‘炎阳劲’虽然只是崇义门的基本内功,但是除非师门同意,绝不可擅自传授他人,否则必定严惩!听到了没有?”
在众人齐声应答之下,卢天安满意的道:“再过十日,我们就会开始传授炎阳劲,到时候已经体会到体内任、督、冲三脉位置的人,才能开始学习;好了,你们分别说说自己现在气脉道行到什么程度了……吴方保!”
田冬与吴方保两人并没有居住在一起,所以几日几乎没机会说话,总到卢天安问起吴方保,毕竟两人同样来自宁州府城郊的三扁担村,田冬自然好奇的仔细聆听。
只见吴方保站起,井井有条的回答道:“启禀堂主,弟子的气血已经能沿任、督、冲三脉巡行,阳蹻、阴蹻、阳维、阴维也略有体会……只有带脉还不大明显。”
田冬听了煞是羡慕,吴方保果然比自己厉害,自己身体里面热热、痒痒的东西虽然也已经找到任、督、冲三脉的位置,算是合于修练炎阳劲的资格,但是八脉中的其他五脉除了背的滚瓜烂熟之外,根本没有知觉,吴方保却能找到七脉,真是不容。
“李国定,你呢?”卢天安接着问。
“启禀堂主,弟子和吴方保差不多。”李国定起立回答道:“带脉比较……”
卢天安一个一个问,田冬才知道,原来那五人的进度都差不多,八脉中大概都体会了六、七脉,而往在一起的八人却与自己一样,最多勉强弄清楚三脉,还有人找不到冲脉的。田冬心里不禁有些难过,看来这样区分果然大有道理,那五人的能力确实比较好,田冬对于成为正式弟子的念头又淡了些。
卢天安问完之后,站起身来道:“经脉之道你们已经学的差不多了,以后早上的时间,你们五人回房静修。”
卢天安跟着指着田冬等八人道:“而你们静坐过后就开始学‘崇义十六打’。”
田冬等人开心的要命,每天早上先静坐半天,然后听两位师叔说明经脉之道直到中午,早就闷的要命,现在能打打跳跳岂不是一大乐事?刚刚不如人的心情一下子又抛到九霄云外了。
眼看时间差不多,卢天安又说了几句话,随即离去,众人各自返屋,田冬等人住的离厨房近,所以时间一到都是自己到厨房进食,虽然不敢喧哗,但大家都是八、九岁的小孩,自然都是蹦蹦跳跳的往后院走。
这三个月来,跟田冬比较熟的反而不是苏启明,一开始其他人自觉比两人低了一级,也不大敢和两人玩在一起,不过田冬是小孩子心性,久而久之也与大家熟络起来,反倒是苏启明只肯与田冬说话,不大理会其他人,后来苏启明与大家越来越是疏远,似乎有些孤僻,弄到最后连田冬也爱理不理:不过田冬也不理会这许多,有机会就与其他人聊个不停。
这时田冬正对着身旁一个生着朝天鼻的小孩道:“牛艾明,他们真的很厉害喔……怎么都弄清楚了六脉、七脉。”
牛艾明个性随和,别人得罪了他也是嘻嘻哈哈的,算是八人中人缘最好的。
“对呀。”只见牛艾明咧嘴道:“不过反正我们只要任、督、冲找到就可以学了嘛……没关系。”
走在前面的苏启明忽然哼了一声道:“一定是因为下午和晚上学的东西不一样,不然他们哪会都这么厉害?”
其他七人望望苏启明,看他也不像在和谁说话,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接口,过了一下子,田冬才道:“这也有可能……”
苏启明又哼了一声,快走两步往前跑去,田冬一愣,后半截话只好吞回肚子里。
“怎么办……”眉头总是皱在一起的陈大有忽然焦急的道:“我还找不到冲脉……”他的个住较为紧张,静坐时往往定不下心来,进度算是最慢的。
牛艾明推了陈大有一把,故意板起脸道:“没关系,你就是太紧张了,嗯……气之运行当自然而作,绵绵密密,不可刻意……”
众人已经忍不往笑了出来,牛艾明学的是毕师叔一脸严肃的样子,还真是似模似样。毕鼎凡总是板着一张脸,几个娃儿在他面前都是乖乖的动也不动,但是在身后却常常故意学他说话,总是会引来笑声。
田冬笑到一半,忽然发现已经走到内室后侧的花园边,连忙推了推牛艾明道:“到后院了,小心挨骂。”
众人连忙忍住笑声,安静了下来,这里过去不远就是门主一家的居所,要是被人听到了,少不了一顿好打。
众人正想快快的走过,怎知走到园子尽头,忽然由山石后传来笑语声,这是谁这么大胆?众人好奇的垫起脚,由围着园子的矮灌木上张望,却见到一个穿着鹅黄|色的春装短袄的小女孩,年仅五、六岁,有张粉妆玉琢般红扑扑的面颊,正笑嘻嘻的在园中一片如茵的绿草上追着一只小兔,一个三十出头的美丽少妇与两位仆妇正在她身后微笑观看。
见到探头探脑的田冬等人,少妇微笑道:“你们是新来的弟子吧?过来说话。”
只要遇到人都是长辈,田冬等七人连忙回答:“是的,弟子们才来三个月不到。”
众人一面由一旁的灌木间穿入,牛艾明还加上一句:“您……不知您如何称呼?”
“你们拜师了吗?”少妇见众人摇摇头回答,于是微笑道:“那就先叫我顾夫人,要是拜了师,就应该叫我师娘了。”
此人正是少门主顾鼎祥之妻吴玉柔,出身于川鄂一代武学世家。
牛艾明有些迟疑,瞥一眼身旁的田冬道:“顾夫人……除了田冬之外,我们只是记名弟子。”他们不知道记名弟子需不需要叫师娘。
田冬见牛艾明这么说,他可不愿与众不同,于是摇摇头道:“我……我是后备的。”
田冬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将平日众人间玩笑的说法搬了出来。
见田冬这么回答,吴玉柔眉头一皱,似乎不知该如何接话,不过这时小女孩自然注意到这群人,好奇的睁大双眼望着众人,也忘了追小白兔,正转头向吴玉柔奔来,抱着她娘腻了好一下,又偷眼望着众人,吴玉柔才继续和声道:“嗯……你们今天回来的比较早。”
今天确实比平常早了两刻钟,因为今天主要是卢天安来问问题,没再叙述各经脉的道理,才会有机会提早休息。
但是少妇一问,众人除了点点头之外却不知道该由谁回话,田冬见没人说话,而少妇目光却望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道:“顾……启禀顾夫人,刚刚是卢堂主来查问,所以比较早结束。”
少妇摇摇头没再说话,正要让众人散去,小女孩忽然往前两步,一脸期盼的道:“陪我玩……你们陪我玩好不好?”
田冬是家中么子,从来没有弟弟妹妹,见这个小女孩绑着两根辫子,上面绑着两颗红色的珠子,晃呀晃的十分可爱,正天真的对着自己说话,于是故作正经的道:“小妹妹,我们要练功夫,不能玩。”
“下午才要练功夫。”小女孩嘟起嘴道:“还没有到啊。”
看来这个小女孩也已经开始练功夫了,只不过她是下午练,与众人有些不同。
“下午我们要劈柴、除草、打扫后院,哪里有时间练功夫?”田冬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小妹妹,挺起胸膛,得意的自吹自擂,浑没想到这是仆人的贱役。
小女孩自然也不知道,目光中露出佩服之色道:“哇……那是什么?”
“那……那是一些工作。”田冬也不大清楚如何定义,想了想道:“是我们应该作的事情。”
吴玉柔本没理会两人的对答,但她似乎忽然想到什么,打断两人的话道:“田冬,你先留下来,其他人可以先回去了。”
田冬一惊,顾不得刚刚的得意,疑惑的望向吴玉柔,吴玉柔接着温和的道:“你中午在这里吃饭,我有话要问你。”
田冬还没会过意来,小女娃已经开心的叫了起来:“好耶……你陪我一起吃。”
牛艾明等人见状只好道:“顾夫人,那……我们先走了。”
六人缓缓转身离开,田冬望着离开的六人,只见他们一面走一面投来爱莫能助的目光,心里不禁有些害怕,这些日子,谁被叫出来就是一顿好打,最少也是训话,众人已经直觉的害怕起这种事情,虽然这位顾夫人面色和善,不过说不定这件事会被武训堂的师叔知道,到时候可能又要挨训了。
吴玉柔招招手对田冬和小女孩道:“田冬,如儿,进来了。”
田冬正硬着头皮迈步,却听到小女孩如儿摇摇头不依的道:“娘,还没到午正,我和他也还没开始玩……”
“如儿乖。”吴玉柔微笑道:“你听话,下午让田哥哥陪你练功好不好?”
“真的?”如儿开心的道:“不是我一个人练了?”
田冬却听了十分意外,那自己下午的工作怎么办?
“你要是不听话就算了。”吴玉柔故意一正脸孔道:“进不进去?”
如儿牵起田冬的手,开心的道:“进来、进来……”
田冬这时也没办法拒绝,加上也是小孩心性,于是也开心的随如儿一起往内奔,吴玉柔在后面望着两人,脸上露出微笑,缓缓的往内移步。
下午,如儿换上劲装,与田冬乖乖的站在一处宅中的小院,这个小院四面是墙,除了一旁有个小型的兵器架,上面稀疏的Сhā着几把刀、剑,其他就是一片砂石,什么东西也没有,看来是内院练武的地方。
如儿母亲吴玉柔也换上了劲装,正站在两人身前,这时她笑容一收,对如儿缓声道:“如儿,昨天教你的最后三招,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
如儿一面回答,一面比画了起来,只见她挥拳踢腿,左挡右击,很快的比出了三招,虽然年小力弱,但也是颇为好看,田冬不由得十分羡慕。
没想到吴玉柔却面色一沉,瞪着如儿道:“我跟你说过几遍?快捷固然要注意,但是还没完全熟练之前必须先缓缓的练习,不然以后积习难改,每一招一式都是好大的破绽,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如儿头一低、身子微缩,眼框红了起来,田冬也是吓了一跳,自见面到刚刚中餐进食,吴玉柔一直都是十分和蔼可亲,就算如儿有调皮之处,她斥责中也还带着温柔,现在却是声色俱厉,与之前完全不同。
吴玉柔接着道:“这套‘汤池拳法’虽然只有简单的二十四招,但是其中精微奥妙之处却是越练越有体会,要是熟练了,就算是攻敌不易,也能防身有余,你虽然已经学完了,但是实际施出来有用的不到五招,刚好田冬也在,我好好的从头演一遍,你们要仔细的记往了。”
田冬连忙大声道:“是。”
哪知如儿没有这种习惯,虽然才刚红了眼眶,这时忽然听见田冬大喊,先是一愕,随即忍不往噗嗤的笑了出来,连忙掩往了嘴,偷眼望着自己母亲,深怕又被骂一顿。
果然吴玉柔面色微沉的道:“如儿,传授武艺的时候我们就是师徒,不是母女,你要学学田冬,知不知道?”
如儿只好委屈的点点头,还是喊不出那一声“是”来。
吴玉柔面露不豫,摇摇头叹口气,一面缓缓的将二十四招“汤池拳法”比了一遍,只见吴玉柔并未翻高伏低,左右腾跃,只是缓缓的挥动着拳脚,田冬虽然用心的记忆,但是自然看不出一点奥妙,只好硬生生的死记着。
如儿却不是第一次看了,只见她望望母亲又偷眼望望田冬,见田冬如此专心,又不禁颇觉有趣。
过了片刻,吴玉柔已经收式,对着两人道:“如儿,你先试一遍。”
如儿点点头,缓缓的重新比画了一遍,田冬又看了一次,一面跟着比画,也算是记得了四、五成,只见吴玉柔对如儿道:“你总是不信我说的话……田冬,既然你从未学过功夫,你就出手攻击如儿,看看如儿挡不挡的住。”
田冬一怔,如儿这么粉粉嫩嫩的,岂不是打坏了?反而如儿却是高兴的一比架式道:“好啊,田冬你出手吧。”
田冬望望吴玉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出手,吴玉柔和声道:“你不会没打过架吧?”
“当然有。”田冬有被轻视的感觉,连忙点头回答。
“那就当作打架吧,随便你怎么出手。”吴玉柔又道。
田冬只觉得莫名其妙,原来所谓的陪如儿练功夫,却是出手打她,这个差事可不容易作,田冬向前两步,轻轻伸出手往如儿左肩推去,哪知如儿侧身一让,田冬一这一下就推了个空,如儿顺手一击,田冬左颊正中一拳,眼一花,蹬、蹬退了两步,脸上已经有些淤青,原来如儿四岁便开始筑基,现在的拳力已是不小。
田冬正又惊又怒的时候,却听到如儿拍着手道:“我打到了,我打到了。”看来她还是第一次打到人。
吴玉柔的声音也传来:“田冬,如儿已经学了一年功夫,你要是留手可是自找倒楣。”
田冬望向如儿,却见她又摆好式子,嘻嘻笑着道:“再来。”
田冬这下可不客气了,但毕竟还是不敢直接对着如儿的脸出手,于是一挥手就往如儿的摆在胸前的手打去,只见如儿顺势一迎,似乎准备挡住田冬的手,田冬可不相信如儿的力气会比自己大,当即硬生生的撞过去,却在与如儿接触的一瞬间,如儿一变式,顺着田冬的力道一引,使田冬身子一个不稳,往前跌上两步,田冬心知不妙,连忙步伐一张,顺手左右乱挥,就在这一瞬间,田冬左胁被击中一拳,这一下可是痛入骨髓,田冬龇牙裂嘴的猛揉左胁,向后退开两步。
没想到如儿居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田冬抬头一望,却见她脸上红红的一个印子,原来田冬刚刚双手乱挥,在无意中打到如儿的左脸,如儿哪里挨过打,一下子忍不住哭了出来。
田冬一面想是不是应该道歉,一面又觉得自己挨的才重,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吴玉柔忽然斥了一声:“如儿,哭什么!好没规矩。”
田冬一听就心软,连忙道:“顾夫人,是我不小心……”
“不关你的事。”吴玉柔道:“动手过招本就如此,如儿,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打中?”
如儿呜呜咽咽的摇头,吴玉柔才道:“刚刚以‘顺流而下’这一招回应本来是没错的,但是你出手之后,却忘了左手必须抬高半尺,这一招只施了一半,自然非挨揍不可。”
吴玉柔转头道:“田冬,再来一次好吗?”
田冬一呆,自己左胁还痛着呢,怎么再来一次?可是又不敢不遵,只好望向如儿,只见如儿怒目瞪着自己,一副不服气的样子,田冬望着她目光中的泪珠,有些迟疑的道:“顾夫人,还是别练了……”
“快一点啦。”如儿不服气的叫了起来:“这次一定打不到我。”
田冬只好一拳挥过去,如儿一迎之下,田冬毕竟才受过教训,这一次没有被带动了身子,而且事先一收左肘,免的又挨一下,果然如儿的拳头正向这里击来,一拳擂到田冬的左臂上,田冬微微一晃,右手跟着一推,这一下推到了如儿的左腕,如儿身子旋动,顺手一勾,田冬一下子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地上直摔。
不过田冬临危翻手乱扯却又勾往如儿,他重心既失,自然紧紧捉往如儿的小手不放,这股力道一扯,两人一下子摔成一团,这一下子摔的倒是不重,两人滚上两下,忽然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同时笑开了。
吴玉柔却也没阻止,等两人笑够起身时才道:“如儿,你自己说,刚刚哪里错了?”
如儿望着田冬又笑了一下,才喘着气道:“刚刚‘顺流而下’他已经先防往,我就不该用了……然后用‘暗渡陈仓’的时候……人家忘了勾完之后要推。”
“你终于明白了。”吴玉柔点点头道:“田冬没学过功夫,自然应该打不过你,但是你却每一次都吃了亏,这就是因为招式的根底不够扎实。”
“我知道了……娘。”如儿望望田冬,笑嘻嘻的撒娇道。
吴玉柔对田冬道:“田冬,你以后下午的杂事就不用作了,陪如儿练练功夫,既然你明天就会间始练‘崇义十六打’,恰好和如儿过招……‘汤池拳法’我虽不能传你,可是我教如儿的时候,你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吧。”
田冬除了应是也没有别的话好说。事实上,吴玉柔后来教如儿“汤池拳法”的时候却也并不避忌田冬,田冬也才慢慢了解,“汤池拳法”每招各有数式,最后一式虽是攻击,但若是没有好机会,依然会转回守势,果然是一套以防守为主的拳法。
此后,田冬早上学“崇义十六打”,下午试着跟如儿过招,如儿力气没有田冬大,但是拳中却已经隐含内力,挨到了还是会痛上许久,田冬只好打叠起精神,仔细思索“汤池拳法”的招式以免挨揍,所以田冬虽然一直没有正式修习“汤池拳法”,不过其实已经了解了七七八八,除了一些体用的方法、气脉的运行还弄不清楚,对于攻击的部位自然是已经弄个明白,数日过去,如儿渐渐打不到田冬,不过她拳法中一些明显的破绽也逐渐的弥补起来。
学习这两种功夫的同时,田冬也才发现,这果然对于气脉的运行大有帮助,尤其是“崇义十六打”,师叔们更是详细的指导出招时经脉的配合,田冬等人微小的内息果然开始通行八脉,甚至十二正经也偶有所感,难怪之前那五人的进度会比众人快。
不过田冬这些日子虽然繁忙,也注意到崇义门的人似乎越来越多,气氛也越来越肃杀,看来许多的记名弟子都回到了狼胁岭,田冬与几位小朋友聊起,都猜想应该是所谓的“抱犊冈奉天寨”快来了,要不然不会这么紧张,众人自然出不上力,只是越来越不敢大声谈笑。
今天是第九日晚间,田冬与其他七人这时正在书房中读书,教书的许夫子不会武技,成天只是摇头晃脑的诗云子曰,这些日子已经让田冬等人背熟了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等基本学识,因此田冬倒是认了不少字,虽然算不上学问,不过比起家中父母只字不识已经好上许多。
许夫子正要众人默写千字文,一面拿着本道德经,坐在前面摇头晃脑喃喃的念:“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田冬等人自然完全听不懂,也不多作理会。
忽然间远远传来一声笛鸣,许夫子面色微变,摇头道:“惜哉、惜哉……你们收拾起东西,快快回到住处去吧,未听召唤,不可出门。”
终于有事发生了!田冬等人又怕又兴奋,急急的往回奔,回到屋中,八人忍不住吱吱喳喳起来,连一向孤僻的苏启明也瞪大了眼睛旁听。
这时牛艾明正大发议论道:“前起天我就听到两位师叔在聊,说我们虽然人数较少,不过四面山道都已经封住,奉天寨的坏人除了由正面山道上来之外别无他途,这样对方只能以好手突破,我们人数的劣势就扳回来了……唉……真想去看看耶。”
“别胡说了。”一向胆小的陈大有昨舌道:“要是被发现了,不被赶下山去才怪。”
“不会吧?”牛艾明摇摇头道:“只不过要是还没看到就被发现,那就自走一趟了。”
这话说的没错,沿路每个通路的交汇处都有一两位师叔把守,绝对跑不到前面,更别说看热闹了。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叫声:“田哥哥、田哥哥。”
众人一愕间,田冬却听出如儿的声音,连忙叫:“如儿,是你?”
“快出来啦。”如儿在外面继续叫着。
田冬这些日子与如儿两小无猜,相处的十分愉快,虽然每天两人过招难免打打闹闹,但也不伤和气,只是如儿这可是第一次来找田冬,田冬意外的望望众人,立即跃下通铺,着好鞋袜,打开了房门,探头一看门外却是空无一人,田冬正疑惑间,忽见门旁树丛后如儿伸出手臂招了招道:“这里、这里。”
田冬连忙关上门,奔过去低声道:“怎么了?”
如儿拉着田冬蹲下,低声道:“我们去看看热闹,好不好?”
田冬自然想看,不过刚刚牛艾明说的也有道理,于是田冬摇头道:“到处都是师叔,怎么去?”
“我有办法。”如儿开心的一笑,拉着田冬道:“你跟我来。”
田冬一拉如儿道:“我叫他们一起去。”
如儿摇头道:“不行,太多人会被发现。”
“这样……”田冬微一迟疑,毕竟还是好奇,点点头道:“好吧,我们走。”
如儿一拉田冬,往内宅奔去,这时内宅除了一些仆妇之外,也没有别的人影,如儿带着田冬越走越深入,都是田冬从没到过的地方,两人东躲西藏的奔到一间房中,如儿才放开田冬的手,拍了拍心口喘气,看来她也十分紧张。
田冬望望这间房,只见三面书柜,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一个紫檀木大桌放置于中,文房四宝罗列于上,不禁有些害怕,对如儿低声道:“如儿,这里是哪里?”
“我爷爷的一间书房。”如儿一面说,一面走到东面书柜前,忽然颠起脚尖取下一本书,然后伸手入内掏了两下。
田冬正觉莫名其妙,如儿带自己来书房哪有热闹可看?却听一阵机簧声响起,书柜缓缓的往后一缩,露出了一个洞口,如儿将书Сhā回,一面拉着田冬走入,洞门又缓缓的合上,两人面前忽然一片漆黑。
如儿不慌不忙的取出千里火,剥开表面的油纸,迎风一晃,千里火立即发出微微的萤光,两人眼前大明,于是相对一笑,手拉着手沿着密道往前直奔。
奔了好一阵子,沿路还有岔道、阶梯,更有一些奇怪的箱子,好不容易到了尽头,如儿向田冬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式,才将千里火熄灭,一面慢慢的拉开了一个上了油的小门,露出了两个发光的小洞口。
这两个小洞看来是供一人双眼同时使用,现在恰好一人一眼,无须如儿吩咐,田冬立即凑上前去,看看洞外是何景象。
田冬一望,心中一震,已经知道这是崇义门的大厅,自己却是由数丈高处往下望,全厅尽收眼底,算是由大门上往内望。
只见这时厅内四面站了近百人,只有八人有位置,田冬正前方远处,在堂中端坐的正是如儿的爷爷——崇义门门主“碎碑掌剑”顾革裴。
这时远方忽然忽长忽短的传来数声笛音,众人微微一阵骚乱,随即望定了门主顾革裴,顾革裴起身道:“‘奉天寨’既然以礼拜山,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请客上山。”
蹻勇堂堂主“碧玉剑”方天殿一点头,由怀中取出一只短笛长长短短的吹了几声,顾革裴率先向外走,众人跟随着,看来是要出厅到山门前的广场迎接对方。
眼见厅中人越来越少,田冬不禁为之惋惜,这下子岂不是完全看不到了?没想到这时如儿却拉了拉田冬,并将这个洞口封了起来,田冬心想大概是要回去了,于是在一片漆黑中等着如儿重新燃起千里火。
没想到忽然察觉到身后又有光线透入,原来在背面又有两个小孔,而如儿已经转身打开了这个洞口。
田冬又惊又喜,连忙凑过去,果然这方向是往广场上看,而且还能看到广场外的大道,而这时候洞口下方正排开了崇义门的精英,一个个不言不动的凝望着上山大道。
又过了好一阵子,山道上终于冒出了一群数十人,个个身着劲装、横眉竖目,还有许多人袒胸露臂的似乎十分野蛮,如儿心中有些害怕,连忙紧紧捉着田冬的手。
这些人一上山就分到两旁,然后才出现了八、九位似乎是领头的人,当中一位略显福态的长者,身着锦衣华服,腰带上Сhā着一把长剑,式样古朴,似乎也并非凡兵,他一见到顾革裴便即哈哈大笑道:“顾门主,久闻大名,如雷买耳,今日终得一见,可谓三生有幸。”
广场前后也有数百丈远,这人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毫不费劲,看来功力非同小可。
顾革裴踏前两步沉声道:“这位莫非是名震北境的奉天寨古寨主?人称‘追魂剑’剑出追魂,今日一见,果然功力深厚。”
顾革裴声音平平的传过去,虽不大声却绵绵悠悠,也露了一手精深的内功。
田冬看的莫名其妙,这位身材微胖的老者也是武林高手,而且居然是奉天门寨主?看来练武功的人身材未必结实,田冬转念又想,副门主顾革袭不也是微胖,看来这样还算正常。
“不敢。”只见古英寒越过那数十人,对顾革裴道:“在顾门主之前,怎敢冒称追魂?”
顾革裴道:“古寨主何必客气,阁下远从抱犊冈来到狼胁岭,想来是为了了结孩儿们的约定?”
顾革裴故意说成是自己儿子顾鼎祥与古英寒之子古严的争端,不然两个门派要是结仇,日后的祸患可没完没了。
古英寒自然知道顾革裴打的主意,微微一晒道:“若只是意气之争,自然是孩儿们的事,但据犬子所言,崇义门自尊于郴州,对江湖同道似乎不大尊重,还认为奉天寨绝不敢迈入湘境,却不知为何今日说法完全不同?”
顾革裴后方的崇义门的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人,大声道:“你这人胡言乱语,我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田冬望向此人,此人面貌英俊,身形高挑,正是少门主顾鼎祥,他这时瞪大了眼,正怒目望着古英寒身旁的一位青年男子。
这人见状冷冷一哼道:“现在你自然完全不认了,既然崇义门怕了,少门主现在道歉认输也未尝不可。”此人正是古英寒之子古严。
顾鼎祥更是生气,正要骂出口的时候,门主顾革裴一挥手,斥责道:“鼎祥,不用多说了……”转头对古英寒道:“奉天寨既然想一举将崇义门挑了,那崇义门只好奉陪,就请古寨主划下道来。”
第三章飞来横祸
古英寒见顾革裴这么说,哈哈一笑道:“顾门主果是快人,我们也不是来攻城掠地,无须群斗,不然我们奉天寨数千好汉也不会才来这么几十人……只要我们两方各派遣三名好手,来个三战两胜岂不爽快?”
其实顾革裴心中也是颇有疑惑,对方要是大举来袭,崇义门确实大难临头,可是论到高手,除了古英寒的追魂剑法确实是武林一绝之外,奉天寨的四大旗主连二弟顾革袭也未必是对手,更绝对抵挡不了自己和两位天字辈的师叔,哪岂不是来认输的?顾革裴心念电转,一时却想不出有什么道理。
门上密道中的田冬看门主顾革裴久久不说话,想到自己出来这么久,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发现,不禁有些发急,转念又想现在长辈们都在前面,应该不会有事发生,虽说如此,他心中还是颇为忐忑。
这时古英寒见顾革裴久久不答,面带狡狯的笑容道:“顾门主如此费心思量,难道希望大伙儿一拥而上,打打滥仗?”
顾革裴不求胜、先算败,缓缓的道:“若是输了,那又如何?”
“简单。”古英寒面露笑容道:“若是奉天寨输了,我们转头就走,三年内不敢再入衡州以南,若是侥幸获胜……哼哼,我们也不敢得罪少门主,只向顾门主讨一样东西。”
一样东西?顾革裴一愕,皱眉惑然间:“在下不明白,还请阁下说明。”
古英寒面色一正,大声道:“明人不作暗事,若奉天寨侥悻得胜,请门主交出翠杖。”
“翠杖?”顾革裴顿了顿才道:“古寨主指的是哪个翠杖?”
古英寒面露不满的道:“门主别装糊涂,武林中人提到翠杖,谁不知是指大侠欧阳古道留传后世的两物——翠杖玉球中的翠杖?”
顾革裴面色一正,严肃的道:“古寨主不可胡言乱语,崇义门根本从未见过此物……”
说到这里顾革裴忽然明白,想来对方自知不敌,全寨前来又劳师动众,所以想传出此话,让崇义门永无宁日,此心真不可谓之不毒,于是顾革裴咬牙道:“阁下为了晚辈之争,居然以这种手段对付崇义门,未免太过肮脏。”
翠杖玉球,本为两百年前大侠欧阳古道遗留之物,据说其中藏有欧阳古道一生武学精粹:“璇玑心诀”与“大罗八法”,欧阳古道一生罕逢敌手,将两物传子之后便失去踪隐,欧阳古道之子欧阳鸣雷再收两徒,分持翠杖与玉球,两人各自行道江湖,数十年后分别隐居,两物从此失踪,据传持翠杖那一支隐于湖广南部,持玉球那一支则隐于隆中。
二十年前,隆中玉球重现江湖,在数月惨烈的搏杀之后,终于不知落到何人手中,再度消失无踪,而翠杖却一直未出江湖,若是有人寻获,自然是以位居郴州的崇义门嫌疑最大,古英寒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崇义门日后纷扰无穷,算是一个毒辣的借刀杀人之计。
田冬自然不知此中关节,听了煞是糊涂,翠杖玉球是什么东西?为何一提此事,门主就骂对方肮脏?转头与如儿对视一眼,两人目光中都是疑惑的神色,只觉得他们一直说些两人听不懂的东西,总是不好好打上一场,大是气闷。
古英寒见顾革裴十分不快,哈哈一笑道:“门主不必生气,要是门主舍不得翠杖,等我们获胜之后,还要请少门主去奉天寨作客十年、八年,等到门主研究完翠杖的功夫,再拿翠杖来换少门主。”
顾革裴见对方言语中紧扣着自己已经获得翠杖,不由十分生气,万一输了,自己儿子一去山东,哪还会有命回来?就算是赢了,这个谣言传了出去日后也是麻烦,顾革裴忽然间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顾革裴正不知该不该答应,身旁一位老人忽然开口道:“‘飞天白猿’葛无计、‘绿川狐’公孙仲,老朽孤陋寡闻,不知两位何时入了奉天寨?”
田冬从末见过此人,不过看这人年纪与卢天安堂主差不多,不过形体与卢天安微微佝偻颇有不同,腰杆倒十分笔直,也似乎十分壮实,想也知道就是两位元老之一——蹻勇堂堂主“碧玉剑”方天殿,只见他此话一说,顾革裴的面色跟着一变,目光往那数十名喽啰望去。
田冬跟着往那群人看,只听到人群中忽然传出两种笑声,一个嘶哑、一个尖锐,都极为难听,田冬跟前一花,只见那群人前忽然多了两人,并立在古英寒的身边,以田冬的眼力来说,根本看不清楚这两人是如何穿出来的,直到这时两人停住身形,田冬才看清,左首一人容颜似乎只有四、五十岁的模样,但是浑身毛发须却又均为雪白,面上还生了短短的白色绒毛,手中拿着一支粗大的熟铜棍,八成此人就是所谓的“飞天白猿”。
另一位年约六十余岁,是书生装束,彷彿许夫子的模样,一席青衫儒装,还提着支旱烟管,脸上一副谦和的模样,难道此人就是“绿川狐”?
那位田冬猜想是“绿川狐”的夫子,正吸了一口旱烟微笑尖声道:“方老果然目光如炬,我们躲在人堆中竟然还是被您认了出来,我和葛贤弟确实是半年前才加入奉天寨,难怪方老不知。”
既然另一人姓葛,此人果然是“绿川狐”公孙仲。
方天殿冷哼一声道:“两位一向是桐柏山龙虎帮的左右护法,功夫总不下于古英寒,怎么可能屈就,莫非是龙虎帮已经并吞了奉天寨……?数月前听说龙虎帮已经将势力由河南、湖广北面伸展到山东境内,此事果然不假。”
“飞天白猿”葛无计沙哑的道:“这不关你们的事,今日你们若是不赌,日后我们只好大举来犯,那时候玉石俱焚,崇义门从此除名。”
顾革裴心中大感不妙,这两人本为横行湖广北境的黑道好手,在五年前加入了湖广与河南交界的桐柏山龙虎帮,论起功力,崇义门中只怕除了自己或两位师叔外别无抗手,而自己与古英寒想来也只是在伯仲之间,这一战不得不战,但却又并无必胜之算,顾革裴不禁有些彷徨失措,转头望着身旁的两位师叔。
方天殿望向卢天安说:“师兄,你觉得……”
“这一战先应付过去吧。”卢天安沉着脸道:“他们总算没派四个人来,我们还有机会。只不过要是输了,鼎祥未免危险。”
方天殿听了也点点头,转头望向顾革裴。
“也管不了这么多了……”顾革裴见两位师叔都同意,对着古英寒扬声道:“古寨主,崇义门没有翠杖,不过你们要是坚持要比,崇义门也只好奉陪。”
“无妨。”古英寒微笑道:“没有翠杖我们便请去顾少门主,要是哪一天门主找到了翠杖,别忘了记得拿来换回少门主。”
原来这才是他们的目的,顾革裴终于明白,湖广南端是崇义门的地盘,龙虎帮或奉天寨的范围在湖广北面,与崇义门中间还开了一个衡山派,就算灭了崇义门他们也没有好处;但是若少门主顾鼎祥被带走,崇义门非当全力寻找翠杖交给他们,所以半年前岳麓山旁两人的冲突说不定也是他们事先算计好的。
顾革裴想到这里只觉得满肚子怒火,一时说不出话来。
“飞天白猿”葛无计性子较急,他一挥熟铜棍往前一跃三丈,大喝一声道:“笨鸟先飞,哪位出来赐教?葛无计领教高招!”
蹻勇堂堂主方天殿缓缓踏出,光芒一闪间已经拔出了一把青芒隐隐的宝剑,对着葛无计道:“二十年前陇中日月山一役,阁下正当青少,那时独来独往何等惬意,今日居然为虎作伥,方某实在惋惜。”
方天殿手中宝剑正是碧玉剑,此神兵利器乃方天殿四十年前一次奇遇中获得,后来也因此得到“碧玉剑”的外号。
葛无计见到方天殿手中青芒闪动的宝剑,再听方天殿的话,微微一当道:“我们见过?当年……崇义门也有去抢玉球?”
方天殿一挥剑摇头说:“当年日月山争夺玉球一役,方某正好行道隆中,只是去凑凑热闹而已……那夜巧遇阁下,换了两掌不伤和气……当时方某可没有拔出碧玉剑。”
葛无计回想片刻,忽然一瞪眼说:“那晚打了就跑的蒙面人……原来是你?”
熟铜棍一翻,二话不说的向着方天殿面门直劈下来。
方天殿斜斜一引让过这一棍,剑光跟着闪动起来,一面说:“好说好说……阁下当时初出师门、恶迹未着,方某一念之慈,竟遗今日之患……”
葛无计听了更是暴跳如雷,熟铜棍卷起一道黄光,迅如骤雨的向着方天殿直劈,方天殿在棍影中闪来闪去,偶而刺出一剑又让葛无计手忙脚乱,看来这一战获胜机会不小,顾革裴才安了一半的心。
田冬与如儿两人等了半天,终于见到打斗,两人忍不住牵着手,轻声的说起话来,首先是如儿低声道:“田哥哥,那个人……头发都是白色的耶。”
田冬嗯了一声道:“他叫飞天白猿,难怪这么像猴子。”
“他会飞吗?”如儿疑惑的道:“为什么叫飞天?”
“可能真的会飞吧……”田冬也不敢确定。
“那个人又不像狐狸,为什么叫绿川狐?”如儿又有问题了。
“这……也许他跟狐狸有些关系吧?”田冬不知公孙仲此人狡狯多智,所以得到了绿川狐的称号,但是直说不知道又有些漏气,于是随便扯了两句。
如儿却信以为真的道:“真的啊……喔……”
两人扯到这里,场中的葛无计越来越是左支右拙,眼看再一阵子方天殿当能获胜,四面崇义门的众弟子忍不往喝采起来。
站在场边的“绿川狐”公孙仲却忽然一叱:“葛贤弟,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殊为不智!”
这话一说,葛无计忽然一声大吼,闪过方天殿笼罩下三路、变化繁密的一招“沧海桑田”,蓦的飞腾而起,由空中直扑方天殿,一团黄光由上而下直劈下来。
原来刚刚方天殿重提旧事,一下子激怒了葛无计,葛无计与方天殿斗起剑招,越来越是不敌,但葛无计既号“飞天白猿”,轻身功夫自然有非凡的造诣,经旁观者清的公孙仲一提,马上醒悟,立即施出仗以成名的“猿翻十八击”。
“猿翻十八击”这套功夫招招由上而下,又有另一个特色,练此功之人除了身轻如燕、能够飞腾变化之外,下击之时却又有如泰山压鼎,逼的对手非挡不可,在一接触之间,对方要是功力较弱,往往连招架的兵刃也一起击回,死状惨不忍睹。
方天殿自然听说过此等功夫,连忙打起精神应付,碧玉剑朝天一竖,青蒙蒙的光华一扬,彷彿一片光华由下往上炸开,煞是好看,崇义门的近百弟子一见当然大叫:“好一招‘石破天惊’!”正是喝采声大作。
这是崇义门镇山剑法——“连山十七剑”中的一招“石破天惊”,正是应付对手由上而下的绝招,“连山十七剑”为第二代门主顾天威晚年所创,他为纪念父亲顾连山,所以将此套武学定名为“连山十七剑”,这十七剑招招独立,威势非凡,自此崇义门在剑法上才能与当世豪杰一争上下。
方天殿乃第二代中的小弟子,许多功夫都是由大师兄顾天威所代授,自然也学到了这一套剑法,后来更以“碧玉剑”为号,扬名立万,崇义门中施用“连山十七剑”最为高明的两人,便是门主“碎碑掌剑”顾革裴与“碧玉剑”方天殿。
这时葛无计见下方一片青芒,看不清方天殿的身影,心中微微一惊,对方手中可是截金断玉的宝剑,但是此时已无退路,只好一咬牙,空中挥棍一翻一顿,重新迅速的落下,熟铜棍与这片青芒霎时轰然撞在一起。
在两人一击之间,葛无计借力重新一翻,又向上腾跃近丈,空中一个变式,斜斜由侧面俯冲向方天殿。
葛无计刚刚的一翻一顿大有学问,这样一来,方天殿的“石破天惊”已经施了大半招,将要收式,威力当场降低三成,但是葛无计的下攻力道也因此减低,虽然都没占到便宜,可是却避免了两败俱伤的危险。
这时方天殿双脚所踏之处的石板已经寸寸碎裂,可见这一击的力道之大,而方天殿见两人猛然一交击,对方的熟铜棍居然未断,也是有些心惊,这时见对方由侧面冲来,他不再迟疑,化被动为主动,猛然一跃,剑光划起数百道晶芒,施出“连山十七剑”中威力最大的一招——“星飞电射”,由空中往对方迎去。
四面众人忍不往惊噫出声,这一剑实在是崇义门剑法的极致,没想到蹻勇堂堂主剑术一精至斯,众人连喝采都忘了。
葛无计陡然一惊,对方跃向空中,自己的优势尽失,论起变化万千自然不是对方的敌手,这一下只怕糟糕,不过葛无计不愧号称“飞天白猿”,只见他熟铜棍猛然一挥,向着迎来的方天殿剑光冲去,自己一个借力,又陡然拔上数尺,手足并用的攻向方天殿,让他顾得这顾不得那,拼一个败中求胜。
两方空中一遇,轰然一声巨响后,两人远远的向后分开,熟铜棍已经绞成三段,方天殿发结散乱,头发随风飘舞,晃两晃才好不容易站稳,而葛无计稳稳一落地,怒目瞪向方天殿,好片刻才怒斥一声:“好个‘碧玉剑’……”随即前胸双臂同时裂开数道伤口,血如泉涌,葛无计同时仰天便倒。
奉天寨中人连忙上前扶持,敷药裹伤的将葛无计扶了下去,“绿川狐”公孙仲面色凝重的踏步而出道:“方堂主手下留情,在下这里先谢过了。”
方天殿其实也受了不小的内伤,这时也是气血翻腾不敢说话,于是只点点头向后飘身,一面收剑一面闪入大厅,一口血这才由嘴角溢了出来。
公孙仲见对方不敢答话,知道葛无计虽受重伤,对手的伤害也不小,于是望定“铁面无私”卢天安道:“我们虽然败了一场,但是仍不愿放弃……下一战是不是由卢老指点指点在下?”
卢天安面色不变,身形佝偻的走出说:“公孙师傅的‘透骨打|茓法’名震武林,老朽能有机会一见,实属万幸。”
“卢老太客气了。”公孙仲一挥旱烟杆,目光一凝说:“要是在下输了,奉天寨立即转头下山,三年内不敢踏入衡州以南。”
“好说、好说。”卢天安手中没有兵刃,缓缓的站定在公孙仲身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见他全身骨节忽然同时格格作响,劈啪连声,一口气还没吸完,一向佝偻的卢天安蓦然挺直了身子,一股威势散发出来,两掌同时隐隐现出赤红的颜色。
公孙仲见卢天安还在吸气,居然是没完没了,忽然想起这功夫这有个名堂,叫作“一气贯日月”,给他吸完气之后出手,只怕不敌,于是轻叱一声说:“在下得罪了。”
随即一挥旱烟杆,虚虚实实的往卢天安左肩缺盆附近击去,范围所及包含左胸以上,左颈以下的数处大|茓。
卢天安左掌一翻,一股焚热的掌力蓦然涌了出来,直接往公孙仲的旱烟杆击去,右手也不闲着,自下斜击公孙仲丹田,两手一上一下,正是“崇义十六打”中的第一招——“天地初开”。
众人一阵意外,刚刚方天殿施用的是崇义门中最精深的剑法,本来以为卢天安一定会用崇义门最精深的掌法——“擎天二十八掌”,没想到居然用的是入门拳术,这种功夫连记名弟子都能得获传授,居然拿来对付威名赫赫的剧盗“绿川狐”?
没想到卢天安这一出手,掌力笼罩之下公孙仲居然晃身一闪,退开数步,还似乎吃了一点亏,众人不由得大为意外,尤其是一旁数十位记名弟子无不高兴的欢呼起来。
躲在密道中偷窥的田冬自然已经学了这一招“天地初开”,这下见到卢堂主居然以这招对敌,只恨不得自己也站在下面,一起大声欢呼,现在只能暗暗兴奋,忍不往低声的道:“如儿,那是天地初开耶。”
“我知道呀……田哥哥用过嘛……”如儿天真的道:“可是打不过我。”
田冬脸上一红,讪讪的道:“我的功夫不好……”
如儿拉着田冬的手说:“田哥哥,没关系,以后让娘也教你嘛……”
田冬毕竟大上几岁,明白吴玉柔其实并不是想教自己功夫,只是藉着自己激励如儿学习,不过自己毕竟也有收获,所以也不好说破,只好继续望着斗场。
这时公孙仲已经扑回,右手旱烟杆左勾右击,左手指爪翻腾,迅如奔雷的连番出手,卢天安以静制动,一掌掌蕴含着极大威力往外轰出,居然仍是“崇义十六打”的功夫,过了片刻,公孙仲越打越快,化成一道灰影在卢天安的外围滚动不停,但是卢天安赤红的手掌击到何处,公孙仲就只能退避,完全不敢硬接,随着卢天安掌力逐渐施放出来,公孙仲绕的圈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易击中卢天安。
眼看胜利就在跟前,崇义门的欢呼声越来越大声,奉天寨人人面色难看,众人不远千里的从山东来到郴州,若是铩羽而归,岂不是让江湖中人笑话?
尤其以古英寒面色最为难看,半年前与龙虎帮结盟,他们派了这两人来到抱犊冈,说是要襄助奉天寨拓展势力,结果来到寨中作威作福,还作了今日的计划,如此一来,抱犊冈威名一落千丈,岂不是贻笑大方?
古英寒正在担心的时候,场中却又是一变,原来卢天安招法忽然改变,施出了“擎天二十八掌”,掌力呼啸声大作,炎热的气流也不断的往外直冲,古英寒不禁暗暗心惊,卢老儿的功力居然如此深厚,崇义门雄据湘南近百年,果然有过人之处,想来这就是崇义门威名赫赫的“阳氤真息”,没想到卢天安已经修练了到这种程度。
而顾革裴也是颇为意外,他身为门主十余年,一直不知道两位师叔的功力到底如何,而自己已经远出侪辈,本认为就算不如两位师叔也差不甚远,没想到今日一见,剑法不及方师叔,掌法不如卢师叔,自己还真是愧称“碎碑掌剑”。
自从卢天安换了招式之后,公孙忡越避越远,竟是不敢硬碰任何一掌,但是身法仍不失灵动,依然在卢天安身周近丈范围内不断闪动,偶有机会就向前攻出一杆,还未击中便即远远退回,看来落败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是场中的卢天安却是颇为担心,没想到公孙仲的身法果然矫捷如狐,居然能避开自己的重重攻击,转念一想,对手一直没有与自己对攻,但是这样一掌一掌的循环往复,可是极为虚耗内力,若是再打个顿饭时光,说不定自己会力竭,卢天安心念及此,忽然一收掌又定下身来,等着对方接近时再出手。
没想到这时公孙仲忽然失声一笑道:“卢老儿,你中计了。”只见他猱身直扑,忽然运集全劲的往卢天安轰去。
卢天安心里一怔,连忙运出“阳氤真息”轰然一挡,两人一震之下,卢天安居然退了半步,而公孙仲却仅仅晃了两晃,公孙仲毫不客气,连连出手,居然都是硬打硬碰的招数。
卢天安气血一逆连退数步,好不容易才接下了这一连串的攻击,这才忽然明白,其实公孙仲的功力确实比自己弱上几分,不过刚刚诱骗自己全力出手,耗了数成内力,现在已经不弱于己,还犹有过之,想到这里,眼见公孙仲又飞身扑来,大喝一声:“无耻!”跟着凝聚了内力全力一击。
公孙仲知道机会稍纵即逝,要是给卢天安缓过气来,对方只要学自己游斗片刻,马上就能回气,虽然数击之下难免气血翻腾,仍然运足全劲追击,务求一战克敌。
两人都是以全力直扑,这时没有什么招法,都是双掌直伸,劲在意先的猛然出手,两人这一下都是刚劲,尘砂猛然一爆,四面飞砂走石,两人往后飞返,血液分由两人的口中喷出,同时摔落地面。
本来若是有人摔下自然算输,自己人当会立即上前救治,现在两人都摔下,依武林规矩,若只有一方能站起再战,自然算赢了,要不然便算是打和,所以一时之间,两人静躺在地面,四面众人却都不敢施以援手。
过了片刻,两人似乎内伤都是不轻,连坐也无法坐起,顾革裴心中担心,对古英寒发声说:“古寨主,这一场算打和可好?”
古英寒心想已经输了一场,若是第二场打和岂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何况公孙仲也不是真正的自己人,于是微微一笑道:“不,公孙副寨主有独特的疗伤功夫,想来不久之后便能站起,若是阁下这一场认输,自然可以出手救治卢前辈。”
顾革裴心中一惊,对方果然是旁门左道,居然不顾自己部属的生命,顾革裴见两人嘴角都不断的溢血,若是任这样下去,对方固然死了一个公孙仲,自己这边可是损失一位耆老,于是一咬牙道:“古英寒……算你狠!”转头对身旁的弟子们道:“这一场我们认输,还不快去救治堂主。”
几名弟子闻令连忙奔出,帮卢天安服药调气忙个不停,古英寒见状才一挥手让手下救治公孙仲,一面呵呵笑道:“顾门主果然能屈能伸……”
“少废话!”顾革裴打断古英寒的话,拔剑飘身而出说:“我们一决胜负!”
只见一道剑光随着顾革裴的身子滑出,顾革裴已有如渊停岳峙的立在场中,长剑朝天一举,摆出了“连山十七剑”的起手式“顶天立地”,目光凝视着古英寒,表情却已经恢复了平静。
古英寒面色一正,正要拔剑的时候,忽然不知由哪里传来悠悠飘飘的话声:“一群浑蛋打个不停,扰人清梦,真该教训教训。”
在场百余人全部一怔,四面张望,顾革裴首先大声道:“何人在此大放狂言?”
要知道崇义门四面把守的如铁桶一般,除了正面的上山大道之外,应该无路可上,可是有人能不声不响的混上山来,也就是说此人应该藏在奉天寨的众人之中,不过声音又不是从那些人中传出,这下可难以索解。
“老夫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这下声音可传的清楚,却是由崇义门大厅的屋顶上传来,众人抬头一望,却见到一个高高瘦瘦、身着黑袍的老者,在火光的照耀下,面色显的格外阴沉,望着下方众人道:“你们吵出结果来了没有?”
这下只有田冬和如儿两人看不到,两人却知道这人正站在自己头顶上,吓的连气也不敢喘一口。
顾革裴见到大厅顶上忽然出现一个不认识的老人,心中惊讶非常,这人如何无声无息的闯上狼胁岭?一时也不知是敌是友,只好微微躬身道:“恕在下眼拙,不知前辈大号为何?来此有何要事?”
黑袍人阴阴一笑,道:“先别急着通名道姓,老夫先帮你赶走这批浑蛋,我们再慢慢谈。”
古英寒闻声一楞,扬眉道:“前辈既然横来架梁,岂是藏头露尾之辈?”
“无礼。”黑袍老人脸一沉蓦然一挥手,只见一道黑影离手飞出,缓缓的对着古英寒送来。
此人既然大言炎炎,想必有惊人艺业,古英寒不敢怠慢,长剑蓦然拔出,凝集劲力迎向那团黑物,只听喀的一声,古英寒长剑一扬,连退两步,那东西也缓缓的飘落。
仔细一看,那居然是一片小小的黑市,这下子四面众人不由得都是一惊,要知道内家高手采叶飞花皆能伤人,随手发出一块布并不稀奇,奇的是不但能缓缓飞行,还能击退古英寒,而且剑布相击的时候居然发出裂木之声,可见此人内力之惊人。
古英寒虽然并非绝顶高手,但在武林中也有一席之地,眼见此人随手一击,自己便全无抗力,心中电转,当今武林中如此人物可谓屈指可数,转念一想对方的容貌、服饰,不禁大吃一惊,有些胆寒的道:“前辈莫非是……‘鹫峰隐士’古老前辈……?”
老者阴阴一笑道:“浑蛋们既知老夫是谁,还要老夫饶舌吗?”
果然是“鹫峰隐士”古朴,场中稍有见识的都不禁为之失色。
武林中见过此人的本来不多,但是二十年前日月山一役几乎聚集了天下高手,那一役中最为人称道的数场大战之一,就是“鹫峰隐士”古朴独斗横行漠外的“塞北七鹰”,据说两方只是为了一句鹫鹰两禽熟高孰低,便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那一战近千人围观,古朴以一敌七,不到两个时辰便击破号称天下无敌的“七鹰大阵”,古朴毫发无伤,飘然离去,而“塞北七鹰”却是四死三伤,从此不敢再入中原。
“塞北七鹰”七鹰联手,当年横行天下无人能治,古英寒自知七鹰中任一鹰的功力都比自己只强不弱,何况过了二十年,古朴的功夫不知道修练到何种境界,这下哪里还敢多言,立即躬身道:“既然前辈在此,晚辈自然不敢惊扰,失礼之处还请前辈见谅。”随即转身带着数十人急奔下岭。
顾革裴想到“鹫峰隐士”古朴的平生行事,心中不禁忧多于喜,人称古朴功夫高强,凡是依己意而行,虽然并无大恶,却也绝不是好人,可算是亦正亦邪令人头疼的人物,近年虽然偶然听说古朴在郴州出现的消息,也没想过他会来到“崇义门”这个小小的门派,今日大驾光临,实不知是福是祸。
顾革裴见古朴正冷冷的望着自己,只好开口道:“不知前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顾门主不必客气。”古朴阴阴一笑说:“老夫此来也并非好意……”
顾革裴心里一阵紧张,迟疑道:“古老前辈……”
“刚刚那些浑蛋提到翠杖……”古朴打断顾革裴的话道:“不知顾门主有没有消息?”
原来是为了此事……,顾革裴心中一安,坦然说:“前辈明鉴,崇义门从未听闻翠杖的讯息。”
“我倒是信的过你。”古朴阴恻恻的说:“这几年来我一直观察着你们,想来你们确实并未发现,只不过郴州、永洲地境毕竟是崇义门的地盘,除了你们……只怕再也没人找的到了。”
“这……”顾革裴自忖不敌,委曲求全的说:“既然前辈交代,自现在起……崇义门全力寻找,若有发现,必定交给古前辈。”
“很好……”古朴露出冷冷的微笑道:“你懂得这样说就很好,不过……哼哼,我还是要一点保证,免的你们阳奉阴违。”
顾革裴心中吃惊,古朴是什么意思?
只见古朴继续说:“刚刚那群浑蛋虽然乱来,不过主意不错……”只见他忽然弯腰往下直穿,轰然破开屋顶,在两声惊叫声中,从密道中提起两个小孩道:“这两人想必是门主的孙子、孙女,只要找到翠杖,传话江湖寻找老夫,自然会将你的两个宝贝送回。”
此二人自然是田冬和如儿,田冬虽然不算宝贝,如儿可是货真价实的孙女,顾革裴一见大惊,连忙叫:“前辈有话慢说……”却见屋顶黑影一闪,古朴连两童同时不见了踪影。
第四章适逢其会
田冬与如儿两人自从声音出自头顶,就吓的一动也不敢动,虽然不知道鹫峰隐士是什么东西,不过看奉天寨转头便走,门主紧张万分的模样,也知道来的是一位大人物,正想是不是该偷偷溜回去的时候,头顶的木板忽然一裂,一双大手猛然抓了下来,两人吓的放声尖叫,只来的及看下方众人一眼,马上就有如腾云驾雾般的飘行在空中。
两人不由自主的哇哇大叫、挥舞手脚起来,怎知忽然之间浑身一麻,连叫也叫不出来,田冬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点|茓术,虽然记名弟子没机会学,不过听总是听过的,这下可是尝试到了,果然动弹不得。
过了好一阵子,古朴的声音忽然传来:“真是个缠人的浑蛋……”
田冬发现此人特别爱骂人浑球,却不知骂自己做什么,要是说的出话,田冬忍不住想抗议,可不是自己想跟他来的,怎么可以骂自己缠人的浑蛋?
忽然间古朴的速度加快了起来,田冬只觉扑面而来的风迅疾到几乎使自己无法呼吸,脸庞的皮肉似乎被风吹的往后扯,难过的要命,过了好一阵子,又开始上上下下翻腾,闹的田冬的胃快要造反,还好这几个月下来已经有些基本的内息,体脉较为健壮,不然岂不是会吐了出来?田冬忍不住心里连骂古朴才是老浑蛋。
正快受不了的时候,忽然古朴在一处森森古林间又停止了下来,田冬砰的一下被摔到地上,一痛之下,忍不住开口骂:“老浑蛋……”话一出口才发现古股正瞪着自己,而自己什么时候被解开|茓道的却是莫名其妙。
一旁的如儿|茓道一解,马上哇哇的哭了起来,田冬顾不得被骂老浑蛋的古朴还在瞪着自己,连忙过去扶起如儿道:“如儿,你没事吧?”
如儿躲在田冬身后,望着森林四面处处黑影,呜咽道:“田哥哥……这里是哪里……我要回家……”
“好……”田冬心中也是怕极,不过这时候也只有自己能保护如儿,于是瞪着古朴说:“老浑……老前辈,你想做什么?”这时候田冬不敢骂了。
古朴挺有趣的望着田冬道:“你不是叫我老浑蛋吗?”
“这……”田冬一愕,硬起脾气道:“你不送我们回去就是老浑蛋。”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古朴哈哈一笑道:“我等着拿你们两个换宝贝,怎么能送你们回去……你小子乖乖听话,照顾好妹妹,别让我烦心,说不定还会有点好处给你。”
“我才不稀罕……”田冬望望如儿道:“我们要回崇义门。”
“只要你爷爷乖乖听话,不需要多久,你们就能回去了。”古朴对小孩倒是挺有耐心,微笑着解释。
“我爷爷?”田冬疑惑道:“我爷爷早就死了。”
古朴的笑容忽然僵往,面露诧异道:“顾门主不是你爷爷?”
“当然不是。”田冬有些生气又有些自惭的说:“我……我只是记名弟子。”
“胡说!”古朴大怒说:“记名弟子怎么可能知道密道?”
田冬一惊,连忙道:“是如儿带我去的。”
古朴望向如儿,严肃的说:“顾门主是不是你的爷爷?”
如儿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古朴的脸上重新恢复微笑,田冬毕竟才八岁多,这时才想通其间的关节,但是现在想说如儿是记名弟子也来不及了,心中一慌,将如儿又挡在自己身后道:“你……快放我们回去。”
古朴适才隐身在大殿顶,恰好听到下方传来田冬与如儿的对话,加上奉天寨古笑寒一提醒,让他想出了这个计策,只是没想到这个男孩居然不是顾革裴的孙子,还好这个小女孩身份没问题,这样还有一个有用。
不过多照顾一个就多一个麻烦,古朴本就不是善男信女,望着田冬,心中忽然起了杀机,他想到要是杀了田冬送过去,崇义门非吓的全力寻找不可。
田冬自然不知道古朴心里的念头,只见古朴的面色忽然变的十分吓人,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见古朴面色又是一变,望着后方喃喃的说:“这个缠人的浑蛋……”说到一半,忽然顿住,转头望着田冬露出微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得意事。
田冬这才知道刚刚不是骂自己,正要问古朴在骂谁,忽然间田冬又是浑身一麻,和如儿跌成了一堆,古朴将两人送到一株大树后,以杂草掩盖往,随即转身走到林中空地,扬首发出一声长笑。
草堆中的田冬,只觉得刺刺痒痒的煞是难过,正开始在心中大骂老浑蛋的时候,忽然听到远远的传来一声呼啸道:“鹫峰老怪,你不躲了吗?”两句话还没说完,声音已经出现在林外。
田冬大吃一惊,古朴还要躲谁……此人岂不是天下无敌?听这人声音似乎才三、四十岁,居然有这么高的功夫?
只听古朴冷哼一声道:“你别以为我答应了你师傅不伤你,你就胡言乱语。”
那人道:“好,古前辈,今日您可是要践约?”
古朴阴恻恻的说:“你且说说我们之间有什么约定?”
“您这不是明知故问?”那人声音透着不满:“我师傅当年落败你手,遗命要我一雪师门之耻,当年你虽然大言答应我师,第一次决不伤我,不过这个约定你无须遵守,我们可以放手一搏。”
“呸!”古朴一叱道:“你当我鹫峰隐士是什么人,说过的话岂有不算的?”
“这……”那人微一迟疑说:“但是前辈如今未必能胜的过我,高手相争……若是前辈因此而败,我不算是真正的获胜。”
要知道高手相争,若是心存一丝容让,那是绝无生理,那人如此说,显见光明。
古朴似乎微觉满意,和声道:“你明白这事便好,要知道我躲你五年,可不是怕你。”
“可是这件事情仍然要解决。”那人一顿声道:“古前辈,‘神指’任空之徒步连云,今日向您老讨教。”
这时正有一只蚂蚁爬到田冬脸上,田冬痒的正难过时听到这一串话,这才知道来人的姓名。
古朴却连忙道:“等一下,老夫有个比较好的解决之法。”
“喔?”步连云道:“请古前辈指教。”
“你想一雪师门之耻,依着辈分,你岂不是应该找我徒弟?”古朴似乎胸有成竹的说。
步连云有些迟疑的道:“古前辈说笑了……从没听说过前辈有收徒,不然在下自然应该先与你的徒儿一决……”
“我鹫峰隐士行事岂是人人明白?”古朴得意的道:“等你和我徒弟了结此事之后,若是我徒不敌,我大不了再与你一战,这样我便无须顾忌那个承诺了。”
步连云顿了片刻才道:“这固然是一个解决办法,但我与贵徒相斗……可不会留手。”
“当然。”古朴哈哈一笑道:“你无须手下留情,若是我徒弟学艺不精,自有师父替他复仇……我们就这样决定,十日后的子时记得在衡阳南端,东阳渡口东面的荒野碰面。”
“十日后?”步连云道:“以你我的脚程,到衡阳城岂需一日?”
“十日后我徒弟才会到达。”古朴一笑道:“莫非你信不过老夫?”
“不敢。”步连云道:“前辈一诺千金,晚辈自然信的过……便十日后再见。”
话声逐渐远去,显然是这位步连云正逐渐远走。
过了片刻,田冬才又觉得背后一麻,身子忽然间又能动了,连忙扶起如儿,转头望向古朴道:“你……不是要和别人打架吗?还不放我们回去!”
古朴望着田冬微微冷笑说:“算你运气,让你多活十日。”
田冬一楞,浑然不知古朴此言何意,古朴又将两人拦腰抱起,一面飞跃一面说:“你们两个乖乖的,老夫就不点|茓,不然……”
两人吃了两次点|茓的苦头,哪里还敢说话,只好互相望了两眼,不过,过了片刻如儿毕竟忍不住,又抽抽咽咽的哭了起来,古朴果然毫不客气,一下子就止住了如儿的哭声,田冬自然知道如儿又被点了|茓道,只好认命的默不作声,一路安静的由古朴带着飞跃。
古朴这一奔居然奔了将近两、三个时辰,天色也渐渐亮了,田冬一路只觉得跟前的景物迅速的飞掠,要不是身不由己,其实也算是十分愉快的经验,好不容易古朴终于停了下来,田冬四面一望,放眼却是一片荒凉,跟前一栋小茅屋,远远的数里外才有另一栋,这地方可比自家的三扁担村还少人家。
只见古朴到了茅舍前,忽然开口叫:“王老爹,王老爹。”
里面传来苍老的声音:“啊哟……是古先生,这就来了、这就来了……”
随即茅屋竹门呀然打开,一个瘦瘦小小的老头探出头来道:“古先生,这次您打算住几天?”
“十天吧。”古朴道:“这两个是我的远房侄孙,这十天还要多准备他们的食物。”
田冬大为不满,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远房侄孙了?正要抗议,背后忽然又是一麻,却是又被点住了|茓道,只见王老爹猛点头说:“明白、明白,这事交给老王,您放心。”
古朴点点头,抱着两人往数里外的另一处茅舍行去。
到了茅舍内,古朴放下两人,顺手解开了两人的|茓道,如儿已经不敢再哭,但是|茓道被封太久,她全身酸软的十分难过,跌坐在地时眼眶中都是泪水,想哭又不敢哭,田冬没被封这么久,见如儿满脸委屈的模样,连忙过去帮如儿揉捏手脚,一面不断的安慰。
古朴摇摇头道:“瞧你不出,年纪小小还懂得照顾别人?”
“你……”田冬已经十分火大,想想骂他也是自己吃亏,还是忍了下来。
“小子。”古朴却不甘寂寞的说:“我们打个商量,你帮我演一场戏。”
“不干。”田冬年纪虽小但也还算聪明,这几个时辰已经想通古朴刚刚说的话,想来是要自己假装他徒弟,十日之后让那个步连云打,哪有这么傻的事情,田冬二话不说,立即不干。
古朴一皱眉,随即面露微笑道:“好处很多喔……我会传你威震武林的璞玉掌,还帮你贯通任督二脉,怎么样?”
田冬迟疑片刻,想到古朴刚刚恶狠狠的神色,想来骗了人之后,自己的小命也是不保,这个甜头吃不了多久,于是仍然摇摇头道:“不干。”
古朴终于忍不住发火道:“小子不识抬举,看你干是不干?”
忽然一指点向田冬的背心督脉筋缩|茓,田冬只觉得一股热流忽然钻入,整个后背的神经忽然不听使唤,全部紧紧的抽动扭曲,又麻又痛又痒的感觉忽然袭来,田冬翻身倒地,难过的眼泪都挤了出来。
古朴得意洋洋的道:“怎么样?”
田冬虽然难过,但至少也要忍上一会,不然岂不是漏气?所以还是断断续续的咬着牙道:“老浑蛋……不……不干……”
古朴面色一变,没想到这小子如此硬气,他不知经过崇义门入门的磨练,田冬多多少少比较耐的住折磨,这也是崇义门收徒必须先经过这一关的原因。
可是如儿见到田冬面容扭曲、在地上打滚,可是吓的心惊胆战,连忙搂着田冬哭:“哇……你不要欺负田哥哥……坏人……”
古朴正火大,顺手又是一指点向如儿,如儿哪知这么快就轮到自己,这种苦头她哪里吃过?一下子眼泪鼻水齐流,哇哇叫了起来,田冬见状连忙挣扎的说:“快……放开她,我……做就……是……”
其实田冬自己也快要受不了,这个顺水人情不做可惜。
古朴大喜,将两人的|茓道同时解开道:“你小浑蛋倒是有情有意,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田冬搂着埋头痛哭的如儿,连连喘气,过了片刻才没好气的低声说:“答应……就是了……”
“好,只要听我的话,我何必折磨你们?”古朴高兴的道:“事不宜迟,让我看看你的内息……你练过内息没有?知不知道经脉之道?”
田冬皱眉道:“经脉……还好吧……”他不知道自己以前算不算练过内息。
“我试试。”古朴坐在田冬身后,将两手放到田冬背心道:“运运练过的内息。”
田冬也就认命的静坐起来,要是不听话的话,说不定还有苦头吃。
过了片刻,身后的古朴点头道:“很好,还没有学过那三流内功,我现在替你贯通任督,你日后不练功则矣,练起功夫那可是会进境神速。你全身放松,别在意内息的动作。”
田冬虽然小,但也知道自己八成没有练功的机会,古朴这时候只是说说好听而已,反正自己已经答应,就随他便了,怎知坐下没多久,身后古朴的双掌忽然传来两道深厚的内息,一上一下的往自己顶门、会阴冲去,田冬浑身一震,就此人事不知。
田冬人虽然昏迷,但是仍不断的作着恶梦,他感觉自己胸、腹、头、脸、身体全部涨了起来,整个身体好像一颗大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田冬在梦中直想叫:“我要涨破了、我要涨破了。”但是嘴巴还有全身却都动弹不得,田冬心中十分焦急,眼看自己似乎就要裂开,他又惊又怕,眼泪不禁流了出来,忽然间,头顶猛然一震,在极宁静中忽然传来“喀”的一声轻响,接着忽然觉得全身舒泰,彷佛气消了下去,随即神智一清,醒了过来。
睁眼一看,自己还是盘坐着,田冬一愕,自己坐着也能睡着?这时身后传来古朴疲倦的声音说:“好了,你自己修练看看。”
田冬回头一望,却见古朴面色由青转白,煞是难看,望见一旁如儿面露焦急的躺在地上,田冬忍不往破口大骂:“老浑蛋,你又点了如儿|茓道,说话不算话!”
古朴听了大怒,一掌将田冬打翻一个觔斗,一面骂道:“小浑蛋,要是我们运功运到一半,这个小丫头吵起来怎么办?真是不懂事。”
古朴这一掌也没灌注内息,田冬一个翻身站起,正不知道该不该回骂的时候,却见如儿嘤咛一声,慢慢的坐了起来,田冬才知道古朴不知什么时候又解开了如儿的|茓道,当下也不理古朴,扶起如儿道:“如儿,你没事吧?”
如儿摇摇头,哽咽的道:“田哥哥,你刚刚脸上忽红忽白的,好可怕……”
古朴在冷哼一声道:“真是没见识,那是气血交换之像……小浑蛋,你要是不想等一下吃苦,那就好好的坐下。”
“什么?”田冬听不懂,回头望着阴沉着脸的古朴,就在这时忽然梦中的感觉又出现了,全身又开始有鼓涨的感觉,田冬连忙望着自己身体,却又没有异常,这时果然越涨越是难过,愕然望向古朴道:“你……你作了什么?”
“老夫三成功力岂是你能自由自在的承受?”古朴冷冷的道:“还不坐下运功?”
田冬这时已经浑身难过,每一处经脉似乎都要涨了出来,别说奇经八脉,连十二正经、周身百脉也都同时鼓涨起来,田冬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之前怎么想感受到各处经脉的实际位置就是没办法,这时候感受到了却又鼓涨的极为难过,于是不敢迟疑,照着古朴的话静坐,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引气归元,只能让气脉依顺着自然的循环流动,缓缓的由全身经脉归流回奇经八脉,再缓缓的收回丹田。
古朴要是真想收田冬为徒,这时候便应该顺便教导田冬内功的运行之道,不然田冬这时只是顺着气血运行,这些内息经过几次循环,消散数成之后归入丹田,田冬日后只不过比较身强体健,却留着一堆不知如何使用、如何增强的内息。
这一坐又是数个时辰,等田冬清醒的时候天色又已经转黑,而如儿也许是哭倦了,已经睡在茅屋一张简陋的木床上,脸上还有泪痕,田冬望向一旁的古朴,见他闭着眼静坐,面色比适才好多了,又恢复了阴沉的模样,田冬心念一转,正想着该不该抱着如儿溜走,却见古朴连眼都不睁的道:“桌上有食物,自己吃了就睡吧。”
田冬一惊,望向桌上果然有一碗白粥,数碟酱渍之类的小菜,田冬这才想到已经一日没有进食,肚子也立刻咕噜噜叫了起来,于是也不客气,坐到桌前埋头大嚼,一面想着到底如何才能逃回崇义门,却总是想不出好办法。
之后数日,古朴开始传授田冬所谓的璞玉掌,璞玉掌一共只有十招,架势也不是多困难,复杂的却是内息如何藉经脉循行而出。
古朴虽然没教田冬内功,但是如何将体内现有内息依着璞玉掌的招式送出体外倒是详细解释,务求田冬一掌击出必须似模似样,但是只要有个样子之后,古朴便急急的教下一掌,田冬一堆运行之法虽然记在心里,但是离真正体会,还有好一大段的距离。
一晃眼过了八天,田冬好不容易学“完”了十招掌法,虽说是学完了,不过也只记得十之七、八,能用的更不到三成,田冬一面试演,古朴在旁一面念:“真不像样……不过应该可以了……”
田冬知道古朴打算拿自己骗那位步连云,他虽然不愿,可是一来古朴以如儿相胁,二来学这璞玉掌确实是乐趣多多,一掌击出,体内的内息随之外涌,虽然古朴嘴中一直念着没用,但是却也能折枝断木、飞砂走石,田冬练的得意,一时也忘了这件事情一过,古朴八成会对自己不利。
这些日子,如儿每次一哭着想回家,古朴就二话不说的点住她的|茓道,让她定住一个时辰,几次之后,如儿只敢偷偷的流泪,也不敢再有要求,也不知道田冬学璞玉掌到什么程度,古朴在传授田冬之时,一向把如儿关在屋里,田冬见了也比较放心,这样说来古朴至少并没有打算杀了如儿,也许日后真的会放她回崇义门,至于自己的事情,暂时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现在田冬又练了两遍才收式,回头望向古朴,见古朴点点头道:“今天就练到这儿吧,明天我们就要去赴约了。”
古朴见田冬学的有板有眼,心中不禁有些怜才,颇想就此收徒,但是转念又想田冬颇为桀傲不逊,两人相遇情形又是颇为特殊,莫要日后养虎为患,心中还是决定等应付了步连云之后,必须除去田冬。
田冬见古朴先是若有所思,后来脸上又泛出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脸色,也不敢接话,点点头转身回屋,古朴忽然扬声道:“小子,等一下。”
田冬转回头来,只听古朴说:“你功夫只学成这个样子,步小子一定不会相信……所以到时候你取出一样东西,这样他就会相信了。”
“什么东西?”田冬皱眉问道。
“明天我再拿给你。”古朴沉着脸道:“这东西非常重要,要是你不小心弄丢了,小心我取你狗命。”
田冬一楞,那不是找自己麻烦?连忙道:“那……不要给我就是了。”
“谁说要给你了?”古朴一瞪眼道:“等这件事一结束,你立刻将这东西还我……这个东西,加上你学不到三成的璞玉掌,步小子应该会相信了。”
田冬也懒的再问,古朴这几天就是这样,忽然和善,忽然凶恶,弄得田冬都不大敢对他说话,不过那东西既然这么要紧,古朴自然不会先交给自己,田冬也懒的再问,望望古朴似乎没有话说,转头回到屋中,去和如儿说话了。
次日深夜,正是月白风清,东阳渡口旁那片荒野,在明月的映照之下,显得十分凄凉,古朴带着田冬与如儿到了荒野旁数里的一处隐密树丛中,取出绳索将如儿紧紧的捆缚住,田冬一见大惊,连忙道:“古前辈,你何苦如此?”
古朴头也不回的道:“这一战不知道会打多久,要是点|茓太久,小丫头日后说不定变成废人,老夫可不好向崇义门交代。”
田冬疑惑的道:“不是要我上去挨打而已吗?为什么会很久?”自己功夫岂有这么厉害,能与那人缠战许久?
古朴冷哼一声,先塞了一块棉布堵住如儿的嘴,才得意道:“你输了之后,老夫那时束缚已去,自然会上去教训教训那个小子,步小子一手‘落叶飞花指’别出机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场比斗可不是几个时辰就能解决的。”
田冬颇为意外,望了望被捆缚的如儿,忽然想到一事,到时候自己岂不是可以偷偷带着如儿离开?不过这时说出就不灵了,只好闷声不响。
古朴一见田冬的目光,自然知道田冬心里的念头,他望着田冬,脸上微微的冷笑,心中暗暗的想,你小子还想活到那时候?真是异想天开。
古朴跟着由怀中取出一物,那物握在古朴的手中,田冬一时也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只见古朴取出之时,那东西居然还连着一条色呈淡紫的细线,古朴又在袍内绕了好片刻,似乎那条线却是围绕在古朴腰间,这时才被他缓缓的解了下来,跟着对田冬说:“撩起衣服。”
田冬见古朴将这样东西藏的如此诡密,实在十分稀奇,正楞在一旁的时候,总到古朴这么说,迅速的将衣服撩起,古朴立即将丝线系在田冬胸腹间绕了数十、百圈,直到重复绕了两次多才绕完。
绕完后古朴才道:“这是所谓的‘紫金蚕丝’,虽然细,却是坚韧非常、刀剑难伤,老夫二十五年前取得此物,本来想据此创出一套鞭法,没想到此物极不易传递内劲,所以打消了这个念头……拿好了。”
田冬手中忽然多了一个东西,连忙低头望去,却见那“紫金蚕丝”末端编成了一个网状小兜,里面裹着一个恰满一握、色呈青绿的球状物,上面颜色较深的花纹如云似雾,美丽非常,不过田冬望没两眼,古朴已经厉声斥责道:“还不快收好!这东西要是弄丢了,老夫会让你死活都难。”
田冬一惊,不敢多看,连忙将此物收入怀中。这“紫金蚕丝”既然坚韧异常,又紧紧的围绕在自己身上,岂有弄丢的道理?反正古朴一向不讲道理,田冬也不多辩,瞪了古朴两眼,算是无言的抗议。
古朴见田冬听话,心情略好的和声道:“小子,现在不用我抱你了,记得‘咫尺天涯’那一招吗?”
田冬点点头,古朴接着道:“就用那个方法,不过手三阳三阴不需发劲,只要运行足三阳、足三阴的变化即可,劲力涌出之时在涌泉逆回略收,左右足由并行改为交互而用,虽慢上一些,却能持久。教你小浑蛋一个乖,这个身法叫‘天涯步’……好了,方向是那里。”
古朴随即向正西一指,看来那就是古朴与布连云相约的地方了。
田冬知道那招“咫尺天涯”本是用极快的速度欺近敌人发掌,再加上掌力的变化,乃璞玉掌中威力极大的一招,以田冬现在的功力来说,也能在一瞬间冲过近两丈远,如此一变化确实能迅速的奔行。原来只要在涌泉作作文章,又会有不同的效果,想到这里,田冬望向古朴,心里不禁微微的有了崇拜之意。
古朴见到田冬的神色,自然明白田冬的念头,心里微微一软,觉得不妨再考虑考虑收田冬为徒,但转念一想,自己独来独往何等惬意,要是收个徒弟岂不是又要煞费苦心?而且这小子有时古古怪怪,自己全力传授之后莫要反遭不测,大丈夫当断不断、反受其害,此事不可再想,于是冷冷的道:“走吧。”
田冬见古朴面色又变,他也不过年仅八岁,哪见过这种喜怒无常的人物,满肚子莫名其妙,又望了可怜兮兮的如儿一眼,这才转身运气往西方跃出。
依着古朴传授的法门,田冬先将内息微微一激,身形已经往外迅速冲出,可是之前习惯了两足并行,这一下必须轮流来,不然变成一跃一跃,十分难看,田冬试着左右交互为用,没想到两边一不平衡,忽然摔了个大马爬,他深怕被古朴取笑,连忙爬起再试,这次劲力用的更少一些,好不容易找到平衡之道,才逐渐的加快速度。
田冬这一奔行起来,发觉这天涯步果然好用,身旁的树木草石一个个快速的向后闪过,这可是第一次靠着自己快速奔驰,忍不往回头望望古朴,却见古朴随在自己身后,随着自己冉冉而飘,偶而足尖点地,便即向前飘出数丈,有些像“天涯步”又有些不像,田冬忍不住问道:“这是……呃……”却是气息一乱,扑通又摔了一个觔斗。
田冬连忙爬起,不敢再说话的往前直奔,只听到古朴在一旁缓缓的道:“浊气下聚,顺任脉而排,自然能说话。”
田冬一试,虽然又慢了些,果然能缓缓的吐出一句:“是……前辈。”
古朴忽然声音又不好听了:“现在开始要叫我师父……这场戏要是演不好,小心师父折磨那个小女孩。”
经过了这几天,古朴已经知道只要以如儿相胁,田冬大都不敢不从,所以这时又用出了这一招。
田冬虽然不情不愿,不过如儿是比自己还小上两、三岁的小妹妹,自然非照顾她不可,而且日后万一有机会回到崇义门,要是没照顾好如儿,岂不是会被骂惨了,所以见古朴这么说,田冬也只能回应:“是,师父。”
过不多时,两人一前一后的出林,林外正是古朴与人相约的荒野,田冬远远望见前方站着一人,身着一袭白色长杉,两手交负身后,正面向着自己,田冬现在目力较以前进步多多,见此人年约三十余岁,全身一色雪白,目朗神清、面如冠玉、英伟不凡,飘然立于荒野之中,与所有的景物融成一片,充满安闲自在的模样,彷彿从古至今,他便是一直立在此处,田冬一楞,不禁揉了揉眼睛,浑然不知这种感觉所从何来。
此人目光缓缓的望了望田冬,忽然面露不豫的道:“古前辈,您这是什么意思?”
田冬一听,便确定此人正是那天闻声不见人的步连云,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此人,没想到却是一个这么丰神俊朗的大哥哥。
古朴轻哼一声道:“怎么?老夫今日前来履约,你似乎并不满意?”
步连云一拱手道:“不敢。只是前辈当时曾言将携贵徒前来,莫非就是这个小孩?”
“当然。”古朴望向田冬道:“冬儿,见过步大侠。”
“步大侠。”田冬连忙拱拱手说:“在下田冬。”
步连云虽然意外,但是仍不失礼的道:“田贤弟。”
从古朴身上算来,田冬虽然小自己二、三十岁,两人也算是同辈。
古朴知道田冬说的越多越麻烦,于是道:“好了,今日就将恩怨一清,田冬,你就领教领教人称‘白衣大侠’,步贤侄的功夫。”
“是,师父。”田冬两手一拉,摆出了璞玉掌的起手式,浑身气劲运起,威势倒不小。
“且住。”步连云摇手道:“古前辈,璞玉掌虽然天下少有敌手,但是田贤弟年仅稚龄,不可能是我的对手,这件事……在下不大相信。”
田冬缓下手来,嘴角微微带笑,心想你最好不信,不然自己岂不帮了这个老浑蛋的忙?
古朴哈哈一道:“难道他施用的不是‘璞玉掌’?难道他的身法不是‘天涯步’?冬儿,取出为师交给你的信物。”
田冬一愕,才想起那个小球,于是探手入怀取出道:“前……师父,您是说这个吗?”
田冬差点说溜嘴,把“前辈”两字叫了出来。
古朴自然明白,但是现在又不能责骂,他连忙对步连云道:“步贤侄,举世滔滔,知道此物在老夫手中的八成只有你,这东西我珍逾性命,岂会随意交给外人?”
“玉球!”步连云面色一变,诧异的道:“田贤弟原来真是您的传人?”
“冬儿还不好好收起来。”古朴大声道:“今日一了恩仇。”
田冬一面收起,一面糊涂的想,难道这就是十日前那个来到崇义门的奉天寨寨主古英寒,他所称“翠杖玉球”中的玉球?那时他们只提到翠杖,没提玉球,玉球竟在古朴手中?
原来二十年前的陇中日月山一役,最后玉球却是为古朴所得,知道此事的人甚少,其中之一便是步连云之师“神指”任空。所以后来任空因此找上鹫峰山,却是不敌古朴,重伤而返,离去前并要古朴答应自己徒弟步连云首度来复仇之时,能够不伤他一次,交换条件是其师徒不会将此事传出武林。
而古朴当时得到玉球原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正想回到鹫峰细细探究,没想到不出半年任空便寻上山来,既然任空愿意如此承诺,古朴也只好答应,不然此事传出,自己便算武艺盖世,也敌不过天下武林。
不过古朴毕竟还是深怕另有人得知此事,不久之后便即离开鹫峰山,来到湖南寻觅翠杖的踪影,以便万一翠杖出世可立即下手夺取,更一面钻研玉球的秘密。可是一晃十余年,不但翠杖毫无消息,玉球也是弄不出名堂,古朴本已经是天下有数的顶尖高手,寻求的念头也不会十分看重,反正玉球既然在自己手中,也没人能够修练上面的功夫,这件事可以不用特别在意。
可是古朴没想到,任空虽然不算绝顶高手,弟子步连云却是人中龙凤,除了将任空所传的“落叶飞花指”发扬光大,还似乎另有奇遇,出道数年便即声名大噪,获得“白衣大侠”的称号。他五年前为了寻找古朴,来到湖南,途中与衡山派失和,相约一闯衡山五行剑阵,古朴得知此事,自然知道步连云的来意,于是赶去衡山,暗暗在一旁观看,只见步连云在数招间以“落叶飞花指”大破五行剑阵,扬长下山,古朴才发现步连云功夫不但超越乃师,还快要追上自己,虽然古朴并不畏惧,但是既然为了一句誓言缚手缚脚,还不如避而远之,于是两人在湖南境内大捉迷藏,一晃五年。
田冬自然不知其中有这许多渊源,只知道反正自己与步连云打过之后,古朴便能放手对付步连云,自己虽然不愿此事发生,但又迫于无奈,见古朴喝命自己动手,田冬只好一发掌道:“步大侠,请接招!”
左右手同时弧向前击,一面迅速的震动,两股劲力吞吐不定,正是“璞玉掌”的第一招——“阴阳莫辨”。
第五章险死还生
步连云出道至今,经过大小无数战役,见识何等丰富,眼见田冬一掌击来,果然玄妙莫测,但这掌要是由“鹫峰隐士”古朴亲手施为,威力提升岂只十倍?田冬不但领悟不到一半,而且内息平平,在步连云的眼中全无威胁。
步连云想都不想,挥手一掌击出,狂飙般的掌风随掌而出,两方一遇,田冬的劲力马上转头回奔,余劲还将田冬当场向后击飞,这还是因为步连云看他只是个小孩,只施出了两成力,要是全力以赴,田冬只怕非死不可。
步连云虽然心知田冬不可能是自己对手,不过也没想到这么不堪一击,立即大声怒叫:“鹫峰隐士,这是怎么回事?”
古朴阴阴一笑的往前飞飘,左手正好接着田冬的小身躯,掌力忽然一吐,田冬已经昏沉的身体随着一扬,一口鲜血涌出,远远飞出数丈外,冷笑道:“这种徒弟留着也没用……第一场已经结束,第二场可以开始了。”
他心知田冬必死无疑,不再挂念,两掌同时一伸,却又是那一招“阴阳莫辨”,这下可和田冬所施完全不同,只见虚空中忽然当的一声,古朴这一掌威力所及,步连云全身都被笼罩在掌力之中。
步连云见状大喝一声:“好阴毒的鹫峰老怪!”左手护住胸腹,右手伸出食中两指,由上往下一划,正是“落叶飞花指”中的一招“叶落归尘”,指力由中而分,正是“阴阳莫辨”这招唯一尚可容手之处。
两方一遇,步连云与古朴两人同时往后震退近丈,古朴哈哈一笑,左足点地、身形一变,飘身直上道:“年轻人,任同的功夫还不如你。”
步连云一面还手一面道:“姓古的,这个小孩你从哪拐来的?”
“不用多问了。”古朴道:“老夫的徒儿关你什么事?”
两人迅疾的过了数招,忽然又分了开来,劲风外扬,连田冬的身躯都被刮的向外翻了一翻,步连云望着田冬的尸身,面色凝重的道:“你……你想要以此藉口破去誓言,这也由的你……没想到你居然忍心下毒手杀害一个小孩,你这种人留在世上,岂不是没有天理?”
古朴也不回话,只是冷冷的望着步连云,他经过刚刚的交手,知道步连云还不能胜过自己,不过想除去他却还要花上不小的功夫,不过他年纪还轻,功夫只会越练越高,今日不下手除去,再过数年说不定真的追上来,到时候后悔就嫌迟了。想到这里古朴全身劲力急运,准备着下一轮的猛攻。
过了片刻,步连云一面欺近,一面两手齐挥,施出一招“满树缤纷”,古朴只见满天都是点点的指影,由四面八方向自己冲来,于是大笑道:“好个‘落叶飞花指’!”两掌微张,似捧似迎,同时劲力由下而上送出,以一招“旭日东升”相对。
步连云眼见对方劲力由下而上,自己的满天指影已经无用,立即变招,左手指仍在上方虚点、右手指却往下划弧,一虚一实的指力交户为用,正是一招“花落水流”。
古朴心知对方因内力稍逊于自己,所以避实击虚,心中微怒,心想:“难道招数就比不遇你这个小子?”于是也同时相应变招,两人不再硬拼,身形迅速的闪动,迅速的腾跃搏斗起来。
两人打了片刻,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老……老浑蛋……”
两人一惊,同时向外一分,只见田冬正缓缓的苏醒,一面还在喃喃的骂:“老浑蛋,你……为什么……打我?”
古朴大吃一惊,刚刚虽然只用了三成功力,但是田冬的内力他知之甚详,这一掌直接击中,田冬是非死不可,怎么会忽然活了过来,正想上前再补一掌的时候,却见步连云已经拦在自己身前,轻轻一哼道:“你想做什么?”
古朴一顿,却听见田冬轻声的道:“逼我演戏,还打我,哪有这种道理……晤……”却又是一口鲜血涌出,话也说不下去了。
步连云头也不回的道:“田小兄弟,这人不是你师父吧?”
田冬这才发现还没打完,却见古朴正恶狠狠的望着自己,步连云却拦在他身前,看来古朴确实是想杀了自己,连忙断断续续的道:“步大侠,这老浑蛋……逼我骗你……”这才发觉背心十分疼痛,热辣辣的似乎肿了起来,回手一摸,彷彿刀割一般,田冬忍不住痛叫一声,话也说不下去了。
步连云忽然向后弹出一颗药丸道:“田小兄弟,你服下药丸后快快离开,我与老怪这一战无论胜负,他都一定会杀了你。”
田冬自然知道这话没错,拿着药丸正想起身,却发现自己似乎颇难站起,心想步连云像是个大好人,这药丸想必有用,于是张口一吞,咕噜一声吞入腹中,田冬旋即觉得一股清流在胃中散开,不但恢复了气力,背心的伤也较不疼痛,于是连忙站起说:“多谢步大侠……那……我走了……”
古朴一声怒斥,冲上前来,步连云自然立即飞身拦阻,“落叶飞花指”全力出手,决不能再让古朴在自己眼下伤了这个小孩。
古朴见田冬运起“天涯步”,正迅速的外逃,连忙大喝一声道:“小浑蛋,你要是逃走,我活剐了如儿!”
田冬一愕止步,回头一想,自己本来就打算趁现在就出如儿,怎么忘了?连忙一个转身道:“步大侠,我还有一个妹妹在他手里,我现在去救她出来,这里拜托您了。”一面转身往森林中奔去。
古朴哪知弄巧反拙,但是跟前的步连云正迅疾的出手,一面还冷冷的道:“原来鹫峰隐士居然是这种下三滥的人物?”
古朴念着逃跑的田冬,心神一分,迭遇险招,这才惊觉到步连云可是轻忽不得的大敌,要是再分心,说不定还输了,于是只好勉强定下心神,连施数招辣手,才好不容易扳回平局,但是要想获胜,可不是一时三刻的事情,何况现在心中焦急,更难以脱出步连云的纠缠。
却说田冬急急的往如儿被捆缚处急奔,“天涯步”果然不凡,田冬很快的就赶回那隐蔽的地方,但是刚刚虽然服下疗伤圣药,勉强压制住了伤势,经过这一段急速的奔跑,背后的伤势又慢慢的发作起来,田冬越奔越慢,好不容易在草丛中找到如儿,已经是满头大汗。
田冬虽然身体难过,但还是急急解开如儿的束缚,如儿一脱束缚,立即扑到田冬的怀里,哇哇的哭了起来,田冬连忙道:“如儿别哭,那个老怪物在和人打架,我们快走。”
如儿没见到古朴回来已经十分奇怪,听见田冬这么说自然开心,连忙抹抹眼泪站起,与田冬携手奔逃,两人也不辨方向,逃了大半夜,好不容易在日出的时候穿出这座小森林。
跟前虽然是一片田野,但是两人浑然不知身处何处,而田冬奔波了大半夜,伤势渐渐发作,逐渐无法支持,眼见不远处有一间荒僻的小屋,田冬只好对如儿道:“如儿,我们去讨点水喝,顺便问问方向。”
如儿不知道田冬背后挨了一掌的事情,不过眼见田冬十分痛苦,心里也是发急,她才不过六岁,自然全无主意,只好与田冬两人相互搀扶往前,好不容易挣到小屋前,田冬忍痛敲了敲门道:“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怎知田冬敲了两下,门居然没关,正缓缓的向后打开,田冬与如儿向内走了几步,见到这间小屋只有内外两间,简陋非常,不但什么都没有,更是没人。
田冬失望的道:“没人在……”
如儿现在也是饥渴交加、疲累不堪,拉着田冬道:“田哥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田冬道:“先休息一下吧,等一下我说不定会好一点。”
两人正要席地而坐,忽然地底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们是哪里来的?”
“我们是崇义门的。”田冬怔了怔,不假思索的回答:“十天前被一个老怪物捉走,还好我们逃了出来……你……你是谁?在哪里?”田冬本来就打算问崇义门如何回去,听到人声自然连忙回答。
“崇义门……老怪物……”那女子诧异的道:“莫非是‘鹫峰隐士’?”
田冬一楞,这人如何得知?这时忽见地面一角往下陷落,一个打扮美艳、妖妖娆娆二十余岁的青春少妇忽然由那个洞口穿出,轻灵的落在两人眼前,微笑对如儿道:“你就是顾门主的孙女?”
田冬和如儿两人一下子都张大了嘴,这人怎么知道这么多?
那人见两人愕住的模样,扭着腰肢微笑温柔的道:“如儿,我是你爷爷的朋友,他有托我帮忙找你们,没想到居然是你们自己找上门来。”
田冬看得颇不习惯,这女子说话为什么嗲声嗲气的?自己娘亲和大嫂可都没有这种习惯,不过这人至少是好人,田冬松了一口气道:“阿姨……”
“要叫姊姊。”女子皱眉打断田冬的话,随即展颜一笑道:“先下来,你们饿了吧?”
如儿连连点头,企求的道:“姊姊,有东西吃吗?”
“当然有。”女子抱起如儿,对田冬道:“快下来吧。”
田冬忍着疼痛,缓缓的往下走,那女子在田冬身后将盖子盖起,这才缓缓的下来,田冬一看,下面地窖灯火明亮,桌椅齐备,还堆放了大大小小的菜种,那女子将如儿放下,转身准备食物,两人闲在一旁时,如儿忽然对田冬道:“田哥哥,我好像看过这位姊姊。”
如儿这么一说,田冬也有这种感觉,但是田冬见过的女人,除了三扁担村中的几户人家,和如儿的母亲吴玉柔之外,其他就只有崇义门中的一些仆妇,其中决没有这样艳丽的人物,田冬不禁有些迷糊起来。
那女子不久便取出了一些乾粮和饮水,拿到两人面前,两人这时已经饿急,只当作这个是山珍海味,急急忙忙狼吞虎咽的塞入肚中,女子笑吟吟的在一旁观看,偶尔问问两人逃出的事情,如儿自然语焉不详,田冬本想解释,可是见那女子似乎对如儿较有兴趣,不大理会自己,田冬因身体不适,本就不大想说话,所以也没提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填饱了肚子之后,一股倦意涌来,如儿的眼皮已经不断的点呀点,打起瞌睡来了,田冬也觉得疲惫难支,那女子见到两人的模样,安排了两人休息,随即离开地窖,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布连云给田冬服下的果是灵药,药力在田冬进食后,熟睡的时间缓缓发散出来,虽然大有帮助,不过田冬背后还是一阵阵的疼痛,一阵阵恶梦不断,一会儿是古朴恶狠狠的向自己打来,一会儿是背不出经脉的道理,被两位师叔修理,一会儿梦见被赶回家中,父母兄长正责备自己,一会儿又梦到那晚在密道中偷窥,忽然被古朴一掌捉出密道,田冬这一下忽然醒来,才发觉这些都只是在作梦,地窖中灯火昏暗,除了自己与如儿之外更无他人。
田冬眼看身旁睡的安稳的如儿,不禁觉得好笑,正想重新入睡的时候,忽然一股恐惧的念头涌来,好像心忽然往下不断的坠落,田冬冒了一身冷汗,却不明白自己在担心什么,躺下足有片刻,田冬好不容易才重新入眠。
不过这一趟依然睡的不大安稳,田冬正不断重复被古朴一把提起的梦魇之时,忽然间居然变成那个女人提起自己,一面道:“睡饱了没啊?”
话声虽然温柔,但是田冬仍然一下子惊醒,却见那女子果然站在两人身前,正推着自己和如儿道:“还没睡饱啊?”
田冬心中一安,点点头起身,忽然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这名女子,田冬一下子面色大变,望着她推着赖床的如儿,田冬连忙大声叫道:“如儿,起来了、起来了。”
如儿一起床,见到那女子立即甜甜的叫:“姊姊……”转头望向田冬道:“田哥哥……我梦见回家了耶。”看来她作的可是一连串好梦。
那女子见如儿叫的甜,轻轻捏了一下如儿粉嫩的面颊,笑着道:“好甜的小嘴,又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不知道会迷死多少人。”
如儿一嘟嘴道:“迷死人作什么?我最讨厌死人了……”
那女子见如儿说的可笑,摇摇头道:“傻孩子,迷死人不是真的死人……”
如儿不管这么多,拉着那女子道:“姊姊,你叫什么名字?”
“我呀?”那女子倩然一笑道:“姊姊叫做杨玉翠,你可以叫我玉翠姊姊。”
“玉翠姊姊。”如儿笑嘻嘻的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杨玉翠摇头半哄着如儿道:“如儿,刚刚我去探听消息,那个老怪物正在狼胁岭四面出现,一定是等着你们回去,所以暂时我们还不能回崇义门……要是你想要什么,跟姊姊说,姊姊一定帮你弄来。”
“喔……”如儿有些失望的道:“那……怎么办?”
如儿没了主意,转头望向田冬,杨玉翠这才发现田冬一直没说话,于是转头对田冬道:“你怎么了啊?”
田冬连忙摇摇头,想了想又开口道:“玉……玉翠姊姊,我们现在在哪里?”
“这里是东阳渡口东面十里的小村庄,你们是怎么来的?”杨玉翠道。
“那个人捉我们来的。”如儿道:“咻…咻…咻,好快喔。”
田冬Сhā嘴道:“玉翠姊姊,东阳渡口在郴州府的哪里?”
“北面一、两百里吧。”杨玉翠没大理会田冬,跟着对如儿道:“如儿,那个老头跑这么快,你会不会怕啊?”
如儿连连点头道:“好怕喔……玉翠姊姊,我娘会不会来接我?”
“再等几天就来了。”杨玉翠笑着道:“要是你娘不来,等那个老怪物走了以后,我就送你回去。”
如儿听见古朴就怕,也不敢说要回家,只好望望田冬道:“还好有田哥哥陪我……”
杨玉翠又望了田冬一眼,微笑道:“姊姊还有事情,你们在这里不能哭闹喔。”
“不会。”如儿勇敢的点点头。
杨玉翠摸了摸如儿的头顶,指示了两人如厕的地方,转身又离开了地窖。
如儿颇觉气闷,站起来挥舞着手臂道:“田哥哥,我们来练功夫。”
田冬心中正乱,摇摇头道:“如儿,我不大舒服,你自己先练,我要静坐一下。”
如儿也数日未静坐了,于是凑热闹的道:“田哥哥静坐,我也静坐。”于是一板一眼的盘膝坐了起来。
田冬苦笑一下,只好跟着盘膝,心中却不断的想,这个杨玉翠姊姊分明是当初与奉天寨一起上来的人,而且站在古英寒身旁不远,自然是坏人,想来也是想把如儿骗走的。
所以自己一定要带着如儿想办法溜走,问题是事先要不要告诉如儿,如儿刚刚与她这么亲热,要是忽然知道了实情一定会面色大变,说不定会被发现,田冬思索片刻,终于决定不能跟如儿说,既然已经决定,心里也比较踏实,田冬定下心来静坐,一面催动体内的内息治疗内伤。
田冬任督已通,加上灵药相辅,伤势复原较快,过了几天,除了隐隐疼痛之外,也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这些天两人一直呆坐在地窖中,实在是十分无聊。
如儿闷的难过,等田冬好些之后,成天拉着田冬练功夫,田冬可不敢施出“璞玉掌”,这种功夫田冬只懂得如何全力施为,这是因为“璞玉掌”一招一式都必须使用不小的内息,以田冬现在的内息来说,自然必须全力出手,这也是古朴必须先替田冬打通任督二脉,并灌注三成功力的原因。
当然以田冬现在的内息,加上由“璞玉掌”所学到的经脉施力技巧,田冬对于“崇义十六打”也大有体悟,现在如儿也自然不会是田冬的对手。
杨玉翠偶尔下来送送饮食,大多数时间也不在此处,有时会有一些声音由地上传来,但是很快的就归于宁静,两人只知道上面似乎一直有人,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杨玉翠一人。
这一天,如儿总是打不到田冬,也慢慢的觉得闷了,突发奇想的道:“田哥哥,你教我‘崇义十六打’好不好?”
田冬一阵意外,点头道:“当然好……只是你怎么会忽然想学?”
“我一定是没学过才会都输给你。”如儿嘟嘴道:“你看过娘教我‘汤池拳法’,不公平。”
田冬摇摇头道:“教你就是了,哪这么多理由……?而且‘汤池拳法’我只知道样子,又不懂心诀,怎么算学过了?”
“这样好不好?”如儿喜孜孜的道:“你教我‘崇义十六打’,我教你‘汤池拳法’的心诀。”
“随你……”
田冬心想虽然崇义门说过不能传授给外人,但是如儿自然无妨,至于“汤池拳法”学与不学倒是无关紧要,那套拳法主要是为了防身,田冬并不明白有什么用途,所以并不是很有兴趣,但是既然无聊,田冬也把如儿默背的口诀仔细记了起来。
没想到一体会,田冬忽然发现“汤池拳法”并不像“崇义十六打”一般,这道拳法经脉循行方式极为特殊,复杂的程度居然不下于“璞玉掌”,而田冬的“璞玉掌”已经无法再有突破,这套“汤池拳法”却是越钻研越有进步。
田冬一下子沉浸在修练“汤池拳法”中,偶而指导如儿的“崇义十六打”,两人过起招来如儿只有越来不是对手,尤其是田冬施用起“汤池拳法”,如儿根本难越雷他一步,每次都气的如儿哇哇乱叫,拉着田冬打个不休,还好“汤池拳法”倒是收发由心,田冬要装输也比较容易,只好两、三场中输个一场,图个耳根清静。
过了十余天,两人正在拆招,杨玉翠忽然下来道:“如儿,要不要回家啊?”
如儿大喜,连忙跳过去抱着杨玉翠道:“玉翠姊姊,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这些日子如儿越来越是想家,每次拉着杨玉翠不断的哀求,杨玉翠一直都是敷衍了事,没想到今日忽然主动提出,如儿大喜,田冬却十分意外,杨玉翠真要带两人回去?
这些日子田冬忍着不告诉如儿这件事情,更不敢提玉球的事情,但其实是十分难受,他毕竟才八岁多,将事情一直埋在心里实在十分痛苦,要不是这段日子心神专注在修练“汤池拳法”,田冬的日子会更难过。
杨玉翠引着两人出地窖,两人一看,那空无一物的屋中现在有四位虎背熊腰、身形相近的壮汉,正望着两人,杨玉翠道:“这四位大叔要送我们去,先谢谢他们了。”
如儿与田冬道:“四位大叔,谢谢你们。”
其中一位忽然笑了笑道:“杨副……杨枯娘是姊姊,我们却变成大叔,真是奇怪。”
杨玉翠媚目一寒,随即娇笑道:“我偏偏是姊姊,不服气吗?”
那人见到杨玉翠眼中的寒芒,连忙一躬身道:“不敢。”
“上车吧。”杨玉翠道:“麻烦几位了。”
随即带着田冬与如儿往外走,三人登上了停在屋前的一辆普通马车中,那四人有的骑马、有的驾车,很快的马车便开始半奔驰的前进。
如儿见到车厢四面的窗户都用厚布封往,好奇的想看看外面的景色,没想到杨玉翠将如儿一抱,和声道:“如儿,不能打开窗子,要是被老怪物发现了,姊姊打不过他,这样你一定会被他抢走,姊姊可舍不得。”
对如儿来说这句话是万灵丹,既然往外看会被捉走,如儿是绝对不敢打开看的,还好四面都有透入一些余光,车厢中也不甚暗,不然岂不是比地窖还不如?
车子不断的前进,田冬心中越是担心,他见阳光是由车厢右面斜向射入,就知道这马车是向北方或是西北方走,当时杨玉翠明明说过崇义门在南方,往北走不是越来越远?但是田冬知道说了也没用,只好闷着不作声,心中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过了一个多时辰,外面逐渐的喧闹起来,似乎是进入了一个较大的市镇,车行也缓了下来,杨玉翠对两人道:“如儿,田冬,这里坏人很多,我们离开这里之前不能大声说话,不然姊姊要点你们的哑|茓喔。”
如儿听到点|茓就怕,连忙点头,田冬自然跟着点头,他这个时辰本就没说什么话,杨玉翠也一直没太在意他,见两人都同意,于是微笑接着道:“你们乖乖的,姊姊才疼你们。”
不久,似乎经过了一个市集,喧嚣声大作,田冬一直胡思乱想,也没注意去听外面的声音,只是闷着发呆,连如儿与杨玉翠两人谈谈笑笑的轻声对话也没注意听,忽然间,如儿摇了摇田冬道:“田哥哥,你要不要嘛?”
田冬回过神来,莫名其妙的问:“什么要不要?”
如儿一扁嘴道:“包子啊,玉翠姊姊问我们要不要吃包子。”
“喔……”田冬无所谓的道:“随便……”
“那就是要了。”杨玉翠向外扬声道:“王二,买几个包子进来。”
外面一人应声道:“是。”
田冬这才注意到马车外面正有人不停喊:“包子,包子,全衡阳城最好吃的包子……”
田冬这辈子只来过衡阳一次,还是去年大哥准备成婚,全家大小一起来到衡阳城看看新鲜,顺便采办一些东西供二哥、三哥的店铺中使用,那时一家大小足足走了两天,田冬还大多是由几个哥哥轮流背着走,这时听到已经到了衡阳,田冬心里不由的微觉吃惊。
这时杨玉翠微微一笑回头对两人道:“南方的包子不知道怎么样?倒要尝尝。”
田冬心中一凛,知道杨玉翠来自遥远的山东,至于多远就弄不清楚了,如儿却是天真的问:“玉翠姊姊,你从北方来的呀?”
杨玉翠微微一怔,随即面色不变的道:“是呀,以后姊姊带你去北方玩,好不好呀?”
“好呀,好呀……”如儿点头高兴的道:“我们回家之后再去……爹、娘也去,田哥哥也去。”
田冬勉强一笑,心想要是离了衡阳城,自己可不知道该怎么回家,随即又想到当时二哥田夏曾得意的告诉自己,崇义门在衡阳城最大的产业,就是市集北面的“聚义酒楼”,“聚义酒楼”楼高足有三层,是附近极为显眼的建筑物,要是能逃到哪里,对方应该不敢追来,可是怎么逃下车呢?田冬眉头皱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作才好。
这时窗外一名大汉忽然恭声道:“启禀杨姑娘,包子买来了。”
杨玉翠闻声微掀窗帘,大汉立即将一袋包子送入,窗帘一掀,杨玉翠一面接过包子,一面不知对大汉嘱咐些什么,似乎有些严肃,又似乎有些得意。
而这时田冬却从缝隙中望见“聚义酒楼”高大的旗招,田冬微觉兴奋,原来就在这么近的地方?田冬见机不可失,一拉如儿的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如儿以为田冬与自己闹着玩,会意的点了点头,手指也伸到红红的小嘴前竖起。
田冬心中一面紧张的砰砰乱跳,一面右手轻轻抱住如儿的腰,准备向外冲出,怎知如儿却是极为怕痒,忽然浑身一缩格格大笑道:“田哥哥,好痒。”
田冬一惊,原本蓄势待发的身子马上僵住,只见杨玉翠回过头来,疑惑的望着如儿,如儿伸伸苦头,向杨玉环扮个鬼脸。
杨玉环微笑道:“如儿,你答应姊姊不能大声说话的。”
如儿连连点头,望了一眼田冬,似乎是怪田冬居然搔她痒,杨玉环认为只是小孩子在玩闹,也没多在意,继续面向外说话。
田冬连忙面色严肃的对如儿又比了一次手势,随即用力的抱住如儿,如儿虽然也觉得想笑,不过田冬既然比较用力,反而没这么痒,勉强也还忍的住,可是她想了想,却调皮的反手回搔田冬。
田冬又好气又好笑,这时没空再与如儿解释,忽然一开左边的车门,抱着如儿一跃而下,“天涯步”一展,迅疾的往人群中奔去。
如儿吃了一惊,尖声的惊叫起来,田冬不敢说话,两手合力斜抱如儿,直往人多的地方冲去。
杨玉翠听见开门的声音就急急回头,却见田冬居然抱着如儿急奔,这下还了得,连忙一叱道:“快捉住他们。”同时也穿出马车,急急的往两人身后狂追。
毕竟田冬抱着人也奔不了多快,比起之前古朴的速度来说算是小巫见大巫,所以如儿叫没两声也就没再叫,只是诧异的道:“田哥哥,你在做什么?”
田冬急急回头一望,却见到杨玉翠等五人正恶狠狠扑来,连忙换手将如儿背在背上,一面急促的道:“那天我们见过的,他们是奉天寨的坏人。”连忙继续往“聚义酒楼”急奔。
如儿一愕,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在她的心目中,古朴是天下第一大坏人,奉天寨的人就排在第二,杨王翠这么温柔,怎么可能是奉天寨的人,但是经田冬一提醒,加上如儿本来就觉得杨玉翠面熟,何况现在回头见到杨玉翠面上凶狠的表情,如儿终于回想起那夜果然看过杨玉翠,哪里还敢胡闹,连忙抱紧田冬,动也不敢动,只是不明白田冬为什么抱着自己还能奔的这么快。
而杨玉翠虽然本以轻功闻名江湖,不过田冬身负古朴灌入后留存的两成功力,加上任督已通,又习得“天涯步”,只要不比飞身腾跃,论起直线奔行,田冬其实已经勉强可与杨玉翠比肩,但是现在背着如儿那可就大打折扣,还好这里是人来人往的繁荣热闹的市集,田冬背着如儿,两人加起来还是很矮小,一转两转的就脱出了杨玉翠等人的视线,杨王翠只好不断跃高,看清田冬的方向之后再继续追。
众人轻功一施展,这一下市集大乱,田冬正是得其所哉,越乱越好,遇弯则闪、见缝就钻,越逃越远。
北面的聚义酒楼旗招是又高又大,田冬认准方向是越来越近,眼看不久后应该能逃到,田冬正暗暗高兴,没想到杨玉翠却也发现田冬的目标,立即对四名大汉道:“我在后面追,你们先绕到聚义酒楼之前,不然就麻烦了。”
四名大汉闻命四面一闪,先绕到聚义酒楼前把守,田冬懵然不知,依然急急的往聚义酒楼直奔,而如儿只要一见到杨玉翠,立即告诉田冬,田冬也就马上换个方向跑,虽然一直没被捉住,可也快不到哪里去。
终于看看就要出了市集,没想到市集外却站着那四名恶狠狠的大汉,两方一对眼,田冬转头就走,身后杨玉翠又急急追来,田冬慌不择路,左转右转,居然从另一面转出了市集,到了一条大街,杨玉翠见状大喜,这下阻碍尽失,立即加速向前追。
大街上虽然也是人来人往,但是毕竟还能奔驰,杨玉翠等人越追越近,可是四面的人见到五个大人追着两个小孩,忍不住喝骂起来,有的人忍不住挡着杨玉翠等人的方向,杨玉翠哪里还客气,砰砰的将人击开,衡阳便在衡山山脚,武风极盛,杨玉翠这一下惹起众怒,四面商家抄起扁担、锄头、棍棒、长椅向五人涌了过来。
杨玉翠一见不妙,飞身一跃,落到大街旁的屋檐上,沿着屋檐直追,那四名大汉没有这种功夫,一下子在大街中与人乒乒乓乓的打成一团。
杨玉环这时一无阻滞,转眼就追上田冬,她一声娇叱道:“往哪里跑?”随即飞身而下,一把往田冬背上的如儿抓下。
如儿吓的大声惊呼起来,田冬闻声知警,这时只好拼命,于是翻身一转,两手握拳由下而上一挥,劲力一涌而出,正是这些日子不断习练的“汤池拳法”。
杨玉翠本来心想这下还不是手到擒来,但是忽见田冬这一招劲力不小,心中大惊,连忙加运了两成劲,两方劲力一碰,田冬本该顺势后引,但是忽然发现杨玉翠劲力不足,当下不再变式,硬生生向上一震。
杨玉翠被震的向后一翻,飘出三尺,而田冬蹬蹬连退三步,转身就逃,这还是田冬只求防守,不敢施出“璞玉掌”,不然刚刚田冬要是全力回一招“旭日东升”,杨王翠这一下轻敌,可能会当场躺下。
杨玉翠心中虽然疑惑莫名,但是这时没空迟疑,一落地立即往前飞扑,田冬边跑边回头,见到杨玉翠正恶狠狠的扑来,还好刚刚那一下让田冬多了点信心,连忙凝劲,准备这次要用“璞玉掌”了。
第六章祸不单行
就在这一刹那,空中忽然传来温和的声音:“洪荒旗杨副旗主,何苦为难我崇义门人?”只见一个黑影由天而降,迅速的落到两人之间,呵呵一笑道:“又见面了,杨副旗主。”
杨玉翠正是奉天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四旗中,洪荒旗的副旗主,她一听声音中蕴含强劲内息,就知道自己不是此人对手,于是顿下脚步仔细一望,却见面前这人,面貌祥和,头顶微秃,嘴边留着两缕短须,正是崇义门副门主顾革袭。
原来自从如儿与田冬被掳走之后,崇义门所有人马几乎全部都派了出来,而副门主顾革袭正是来到衡阳,今日市集大乱,他听到消息立即离开“聚义酒楼”赶来,终于在田冬逃无可逃的时候适时赶到。
杨玉翠见到顾革袭赶来,知道不是对手,俏媚的一笑道:“顾副门主气色越来越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算升任门主啊?”
顾革袭也不生气,踏前一步微微笑道:“杨副旗主若还不走,老夫可是非出手不可,不然只怕连副门主都没有资格作了。”
杨玉翠知道顾革袭说的是实话,眼见他即将出手,只好恨恨的望了田冬一眼,翻身一跃穿上屋檐,这下身形轻巧、煞是好看,顾革袭微微一笑道:“‘穿云燕’果然名不虚传。”
杨玉翠的声音远远传回来:“多谢谬赞……顾副门主日后若有闲暇,还请移玉奉天寨,玉翠一定好好陪你。”
杨玉翠的声音不但柔媚动人,而且远远外传,顾革袭听的连连摇头,这女子名声向来不好,没想到临走还来这一下,幸好不是在郴州府,那里众人都认得自己是崇义门的副门主,听到这话,不知道会如何看自己。
顾革袭摇完头,回头望着田冬,这时田冬正好将如儿缓缓放下,如儿一面大声叫:“二爷爷……”一面急急的奔了过去。
顾革袭终身未娶,一向把如儿视同自己的孙女,连忙一把抱起如儿,怜惜的道:“如儿,你瘦多了。”
田冬这时终于松了一口气,向前两步磕头请安道:“副门主,弟子田冬拜见。”
顾革袭一把将田冬搀起,一面道:“很好、很好,居然挡的住‘穿云燕’的一击,你是玉柔收的弟子吗?”
田冬一楞,摇了摇头道:“弟子是年初刚来的……”
顾革袭见田冬摇头心里却是微愕,自从如儿被古朴带走之后,崇义门自然查出另一个是田冬,侄媳吴玉柔也说出田冬、如儿两人常常一起练功,可能因此如儿才会偷偷带田冬进密道。而刚刚那招明明是侄媳妇吴玉柔的功夫,顾革袭本以为吴玉柔只是没顺便说出已收田冬为徒,没想到田冬居然摇头,不过这时不及细问,先安顿好两人再说,所以微一沉吟即道:“我知道……嗯,我们回去再说。”
这时崇义门在衡阳城的众门人已经涌到,那四名大汉也被捉了起来,顾革袭四面略一嘱咐,带着两人往“聚义酒楼”而去。
两人自从被捉,到今日才算是真正的安心,先是吃了个饱,再好好的洗漱一番,才各自在准备好的房间休息,田冬更衣之时,自然取下了那些重重围绕着自己的“紫金蚕丝”,他也不将玉球取出,准备一起交给顾革袭。
到了下午,顾革袭首先到了田冬的房中,问起近日发生的事情,田冬一件件的说过去,并取出了那一大团“紫金蚕丝”。
顾革袭听的面色大变,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二十年前那一战之后,玉球是落在古朴的手里,在听到田冬居然挨了一掌不死,更是大奇,直到田冬说完,顾革袭还在深深的沉思,田冬也不敢打扰,静静的坐在一旁。
过了片刻,顾革袭将那团“紫金蚕丝”扯了扯,这才微微点头道:“我明白了。”转过头对田冬道:“你是靠着这些‘紫金蚕丝’才逃过一劫的。”
顾革袭见田冬一脸迷惑,解释道:“据说这蚕丝虽然刀剑难伤、水火不侵,但是却难透劲力……”
田冬听到这里,连忙道:“对,古朴也这么说。”
顾革袭接着道:“所以他一掌击中你背心,大半的劲力都被紫金蚕丝挡往了,你才会没事,只是他为何没想到,这倒有些奇怪。”
事实上古朴虽然终年缠着“紫金蚕丝”,却也没有被人打过一掌,自然没想到这一层,就算后来明白了,却也来不及重发一掌。
“喔……”田冬点点头道:“副门主……古朴会不会再找来啊?”
顾革袭一叹道:“你还是先将这些丝线绕回身上,玉球也收好。”
田冬微微一楞,这东西不是许多人抢的要死吗,怎么顾革袭不要?但是他又不敢违抗,于是听话的将“紫金蚕丝”绕回,玉球也收在怀中,只是难免觉得有些奇怪。
顾革袭见田冬的神色,又叹了一口气才对田冬道:“这东西在崇义门,不但‘鹫峰隐士’非找来不可,天下武林也一定蜂涌而来……这样对崇义门有害无益,这件事情既然如儿也不知道,你也别再跟任何人说,我也会保守秘密……你与‘鹫峰隐士’曾有师徒之名,崇义门也不配再收你,你好好收着这些东西回家去,我会安排你们全家搬迁到其他地方,嗯……最好是山里……”
田冬大惊失色,噗的跪下道:“副门主,你要赶我回家?”
“快起来。”顾革袭一面搀扶田冬,一面道:“不是赶你回家,你的功夫已经不错,以后自己好好练,说不定也会有成就,我这样是自私了一点,不过你要是留在崇义门,崇义门却也护不住你,何况奉天寨现在似乎已与龙虎帮结盟,我们也是自顾不暇。”
田冬想到当时古朴出入崇义门如人无人之境,知道顾革袭说的是实话,田冬毕竟才八岁,想到可能连累两位哥哥的工作也不见了,他难过的说道:“我……我还他就是了嘛……”蓦然哇的哭了出来。
这段日子田冬一直忍着没哭,可是顾革袭对人一向慈祥和蔼,在这样一位长者面前,田冬想到自己的委屈,终于忍不往掉下眼泪。
顾革袭连忙和声道:“别哭,别哭,我会让你家人有个好的去处……”
顾革袭话声一转,叹口气道:“何况就算还了给他,你已经学了他的功夫,他还是非杀你不可……”
田冬知道无法挽回,慢慢收住了泪,不知道该说什么,顾革袭见了很是不忍,叹口气向外走道:“玉球有没有用谁也不知道……不过‘紫金蚕丝’倒是可以做成衣服穿,现在这样围着只能防掌力,不能防指力、暗器和横劈的刀剑,你回去让你娘帮你做做看,以后大有好处。”
顾革袭说完之后,终于推门而出,心中却有些惭愧,要不是崇义门技不如人,也不会连个小娃儿都护不住,转念一想,虽然听说古朴已经在狼胁岭附近现身,可是这人神出鬼没,别要让他得到消息,又赶来捉如儿,连忙快步的往如儿房间行去。
田冬一个人傻在房中,想到难过处又暗自掉泪,晚上用饭后,如儿又跑来找田冬,田冬也没心思多聊,七早八早就说要练功,把如儿赶回房去,自己一个人呆坐着片刻,想到烦闷,乾脆真的静坐起来。
田冬虽然运功不得其法,不过因为任督已通,打坐起来格外舒适,所以到了气归丹田之后,已经夜深人静,田冬起身活动一番手脚,比了比“汤池拳法”和“璞玉拳”,片刻之后才上床入睡。
前些日子田冬难得睡的安安稳稳,虽然现在还是有事烦心,不过至少没有性命之危,终于陷入了极为深沉的睡眠中。
睡到半夜的时候,田冬忽然觉得胸前连续几下疼痛,惊醒睁眼的同时,田冬立刻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不能动弹,却见到面前阴黑的暗影中,有着一个人影,正无声的冷笑着,森寒的目光也正瞪视着自己。
睡眼惺忪的田冬浑身冒出冷汗,仔细望了两望,却发现此人正是“穿云燕”杨玉翠,正露着冰冷的微笑望着自己,田冬大惊,想叫又叫不出来,只见杨玉翠的脸缓缓的靠近,在距离自己面部不到一寸才停下来,正以极低极低的声音缓缓道:“姑奶奶非好好的折磨你不可……”
随即杨玉翠将田冬装入一个大布袋内,背负在身上,转身由窗外跃出,直向北城奔
田冬浑身不能动弹,目不见物,只觉得身子忽然扬起忽然落下,他心中暗暗难过,这下子自己算是死定了,死前说不定还得受许多折磨,不知道杨玉翠要把自己带到哪里,说不定到了城外就把自己杀了,然后随便扔到一个荒山野岭,只怕几年后,也没人知道自己死在哪里。
过了好一阵子,田冬发现杨玉翠忽然停了下来,同时出声道:“旗主,您也来了……”
一个粗豪的声音道:“被你弄砸了我还能不来吗?……咦,又捉回来了吗?”
“不……这是另一个叫做田冬的小孩。”杨玉翠有点迟疑的道。
“田冬?那个还没拜师的小徒弟?”那人似乎颇有怒气的道:“捉他来做什么?”
“属下夜探‘聚义酒楼’,发现那个小女孩住在顾革袭的邻房,又找不到关王彭等四人的地方,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杨玉翠低声道:“不过这次全部都是这个小孩坏事,他门外又无人看守,属下忍不住把他捉了来。”
“成什么样子?”那人更是生气,大声斥责道:“你自己无能,还想逃避责任?对一个崇义门人来说,他这样做是理所当然,而我们捉到他却一点好处也没有,说不定反而又引起骚动,更不易离开衡州。”
田冬听了大是高兴,最好此人下令放了自己。
杨玉翠沉默半晌才挣扎出理由:“启禀旗主……说不定寨主想问问事情的始末,属下心想要是带着他,寨主也比较清楚实情,不然王彭他们四人现在身陷敌手,单凭属下一面之词,恐怕寨主不信……”
那人似乎比较平气了,缓缓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么说来,你还要带这个小子回山东?”
田冬大吃一惊,山东?居然要回他们老巢……那自己怎么还逃的出来?却不见杨玉翠回答,八成是点了点头。
那人沉吟一下道:“既然这样,这一路也别难为了这个孩子,等寨主问完话之后,再由你处置。”
杨玉翠有些迟疑的道:“是……旗主。”
杨玉翠本想找个地方好好折磨田冬,然后杀了便是,没想到忽然遇见顶头上司,这下可是多了一个大大的累赘。
两人随即不再交谈,田冬只觉身子向后一甩,却是杨玉翠又开始奔行,一路向北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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