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不想回去,路终有个尽头。回到自己的屋里,迎接她的果然是满室的冷清。
她默默地关上门,跌坐在柔软的沙发里,整个身子陷了进去,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和疲倦立马像潮涌般席卷而来,将她整个人迅速湮灭了。
她整个人觉得头痛恍惚,昏昏沉沉地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梦里依然睡得很不安稳,一下子梦见回到校园,一下子梦见回到小时候——她爸还没有离家出走前,一下子画面又切换到苏木良那里,他握住她的手,叫她不 离开。她“呼”的一声惊醒,身子微微发凉,扑入眼帘的是一室的黑,眨眨眼睛,屋里除了冷清还是冷清,她能感觉到那种压抑的窒息和寂寞向她慢慢地席卷而来,她就像是在一个笼子里,四周都没有人。
“查查……”她习惯性地叫了一声,查查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冲过来,她这才想起来,理查留在苏木良那里。窗外的灯光偷偷溜进来,照得屋里斑斑驳驳的,更显得屋里的冷清,她在沙发里发了一下子呆,才起来开灯。煮水煮面吃。
其实她一点也不饿,可是为了不落下胃病,她还是决定下点面来填肚子。去到厨房,从窗外看去,才发现下雨了,绵绵细雨,不是很大,但是很密,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玻璃流淌下来,扭扭曲曲的。
她和邵琛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样一个雨天。
那天,她第一次知道他要出国读书,不过不是从他嘴里知道,而是从别人那里得来的消息,她顾不得他们之间还在冷战就跑过去找他,那时候她那么惊慌,只想让他告诉自己,别人的话不作数,他说的才是真的。
那时候他们都年轻,一份感情对于她来说便是唯一,如一张白纸,不能有一点点的污垢,可是感情于他,她却始终不知道代表什么。即使那时候没有想过未来,可是她也没有想过以后没有他的日子,因为他们这么相爱,他怎么会离她而去呢?
可是当她向他求证的时候,他却那么残忍地点头。
他们默默地怒视着对方,像两只刺猬,恨不得用最刺人的话狠狠地刺伤对方那才解恨。
他身边的女孩挑畔地看着她,冷眼旁观,她觉得自己像个可怜的木偶,在演一场可笑的戏给人看,免费娱乐他人,于是她愤怒地转身离去,要说清楚也等没人在旁边的时候再说。只是她没想到没有以后了,在他们吵架后的一个星期,他提前走了,远远地飞到了另外一个国度,让她看不到,摸不着,够不到,他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只留给她一个精子和卵子的结合物。
她煮的面很简单,水滚了,下面,再下个蛋就行了,她一个人的晚餐向来都是很容易解决的。她将面捧到客厅去,打开电视,没有什么特别想看的,只是不卢屋里太冷清,一个人的晚餐,静悄悄的,感觉有点不舒服,孤独感会令难过变得猖狂,她需要听到人的声音,哪怕那只是来自一个机器壳的。
正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了“嗤嗤”的声音,像是敲门声,又不像,她吓了一跳,一个人住,总是没那么安全,之前有理查在,不担心,中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的心不免提了起来。
应该不会是她的邻居,她过来这里住了三年,还没完全看清楚邻居的样子,见到了,也只是点个头,继续做钢筋水泥城市里的陌生人,匆匆擦肩而过。她小心地挨近门口,小声问道:“是谁?”
门口“嗤嗤”的声音戛然停止,过了一会儿传来低低的狗叫声,是理查!她猛然打开门,惊讶地看到理查正蹲在门口,一看见她,马上站起来,“汪汪”地叫了两声,抖抖身上的雨水,雨水溅到她身上,她这才回过神来,理查竟然回来了!
“查量,你怎么会在这里?”理查在这里,那是否就意味着他也来了?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下意识地跑出去,没有看到任何人,刹那间,她的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轻松。
“理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偷跑出来的?”她再次问道,声音有些严厉了,表情也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理查这样私自跑出来,万一他也跟着出来,那该怎么办?现在下着雨。他的眼睛又看不到,而且他的性格那么固执,不喜欢麻烦别人,所以如果出来找,他也会一个人出来找,想到这儿,她有点急了。
理查似乎也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呜呜地叫了两声,向后面退了两步,眼睛哀怨地看着她。
“你这样是不对的,我临走时怎么跟你说的?我不是叫你留在那里吗?以后你的新主人就是他,不是我,你现在怎么又回来了?”她的心有点不安。
理查刚看到她时,是一脸兴奋,尾巴高高翘起,左右摇晃,可是现在被训了,样子立刻蔫了,尾巴垂下来,夹在ρi股里,耳朵也耷拉着,大眼睛上有雨水,不断地眨着,看上去委屈极了,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只敢站得远远地望着她呜呜叫,可怜兮兮的。
她的心瞬间就软了,理查应该是想她了,所以任性地跑回来。理查很依赖她,王峰曾经担心地说。怕以后理查被申请了,会出现抗拒新主人 情况,她也知道,只是她舍不得,总感觉对理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像家人,她需要一个家人。于是在“重生”后她第一次固执地按照自己的心去走,将理查留在自己身边,所以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她不能只责怪理查,她需要负很大的责任。
“查查,过来。”她蹲下来,朝理查招手,理查“呜呜”了两声,还是不敢上前去,只用温和的泛着哀怨光芒的大眼睛看着她,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工作时的理查,优秀、称职、理性;可是不工作时的理查,喜欢撒娇,偶尔喜欢闹点小脾气,就像个孩子一样,一开心起来,就躺在地上,信任地朝她露出肚脐或者围着她转圈子,做错事时,就会躲得远远的,有时候还躲进沙发里面,怎么叫都不出来,直到她说原谅它,它才溜着眼珠子,撅着小ρi股从沙发里滚出来。
“过来,不骂你了。”她失笑道,进屋去拿布给它擦身子,心却想着一个人,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从他的公寓到她的这里,公交车需要一个半小时,也就是说理查从他那里出来至少有2个小时了,他到现在一点声息也没有,是不是知道,还是在独自寻找?
正想着,客厅里手机响了,她小跑过去,拿起来,是他。
“喂——”
那边空白了一会儿,一个轻轻的,悦耳的声音才说道:“是我,苏木良。”
“我知道。”她有点晕头转向。
他那边又沉默了一下,只听得到他细细的,但是有点急的呼吸声和雨声,“理查不……”
“我知道。”她觉得自己的话有点白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它回来我这里了。”
“哦,那就这样吧。”
“等一下,你在哪里?”她急忙阻止他挂断,证据很急切。
那边又是一大段沉默,然后那边有声音了,可是比寒冬的空气还冷上三分:“不用你操心。”
又来了,她翻白眼,可是手机那头却传来他愈加急促的呼吸声。
她咽咽口水,有些急了,心里微微抓狂:“你在哪里?你该不会是一个人出来找理查吧?”
他深深地吸气,又深深地呼气,两人之间沉默着,时间一分一各种地过去,仿佛一个世纪,他的声音才又回来:“秦戈……”
他的声音低低的,好像人就站在她后面,挨在她耳边说话一样,这一声“秦戈”仿佛叫到她的心里去,她的心“怦”地一跳,仿佛要跃出来般。
“秦戈……”他忽然又低低地叫了一声,好像梦呓般,却是能让人觉醒入魔般的魔咒,蛊惑人心。
她身体一僵,垂下眼睑,“嗯……你在哪里?我过去。”
她好像入魔了般,忘记了几个小时前她还急着要缩回自己的龟壳里去,下一刻,手机“嘎”的一声挂了,传来“嘟嘟”的声音,她重新拨回,他却关机了!
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子!
她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出来外面找理查了,她从手机那边传来的杂音可以分辨出来,他一个瞎子,怎么找?而且下雨了,他有带伞吗?她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鼻间有点发涩。
苏木良关掉手机,仰头站在她公寓的楼下,细细密密的小雨打在他身上,有点冰凉,他闭上眼睛,整个人歪靠在计程车上,双手使劲地攥成了坚硬的拳头。
她走了后,他才从浴室里出来,感觉整个房子空了好多,假若不是理查粗粗的喘气声,他会以为他又回到了几个月之前,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只有无止境的黑暗,理查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好像也显得心神不宁一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想起还没有吃晚餐,于是打电话叫了外卖,可是没想到外卖来了以后,他才打开门,一直守在门口的理查便像箭一般飞奔了出去,送外卖的小伙子说,它头都没回地一直往前冲,好像怕被抓回来。
他露出一丝苦笑,她走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急迫地想离开他这里,生怕他会再做出任何让她难堪的事。
其实今天他是太冲动了,像他这样失去视力的人,他不知道是否还能有正常的爱,所以他要趁着感情才刚开始,还能控制的时候,将它扼杀在萌芽里……
他知道,这两天他的情绪很反常,波动得很厉害,这种情绪只有在他刚失明的时候才发生过,这种压抑,好像稀薄的空气,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最终导致他做出这样失常的行为。
雨越来越大了,他的头发渐渐湿得滴水,一滴雨水顺着凌乱的头发滴落到他的嘴唇上,他才发觉雨变大了,他转身摸索着坐进出租车里面。
秦戈坐在沙发上,头又开始有点发涨,她重拨了好几次,那头始终传来一个播音女声在说着一些十年不变的话,她感到有点不知所措的沮丧,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有些许心绪不宁。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冲出门去,往楼下望,没有人,只看到一辆逐渐远去的出租车的尾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既害怕看到那个瘦高修长的身影,可当她没有在楼下看到那个身影时,她的心却又奇怪地滑过一丝失望,快得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理查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整个晚上都不敢跟以前那样撒娇,只是卧在角落里,用大眼睛瞅着她走来走去的身影发呆。
秦戈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拿上钥匙和伞决定去他那里看一下,正要出门,却看见理查已经爬了起来,跟着过来,用渴望的眼神歪着脑袋看她。她想了一会儿,决定带上理查。
雨还在下,加上身边还有个理查,这个时候要去搭公交车应该会比平时更难,没有多想,她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
“师傅,到锦绣苑,麻烦开快点,谢谢。”
雨无声地从车窗流下来,滑出一条条长长的,扭曲的线路,车外,车水马龙,霓虹灯下千姿百态。透过潮湿带水的玻璃望出去,世界跟着变得扭曲起来,模糊不清,慢慢地飞出她的视线。
比公交车少用了半个多小时到了他那里,她付了钱后,急忙赶过去,好在和保安之前已经打过交道了,只要作例行的来访登记就行了。可是到他的公寓前,里面漆黑一片不说,她按门铃按了十几分钟也没有人来开门。
他果然出去了!
她颓然地站在门前,心里再次快速地掠过一种有点酸涩的失望。
夜,渐渐深了,他还是没有回来,她刚才去保安室问了,说他几个小时前就出去了,她算了一下,跟理查回到她那里的时间差不多,她现在更肯定了,他有出去找理查,只是她不明白,然后又去了哪里,为何到现在还不回来?
她在他门前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有等到他的身影,她决定回去,明天一早再过来,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一点半了,她心不在焉地给理查洗澡,帮它吹干毛发,然后洗澡睡下。人,万分疲惫,却一点睡意也没有,翻滚了很久才睡着,仿佛才刚闭上眼睛,一眨眼的工夫天就亮了,桌上的闹钟“滴滴”作响,她一个激灵,马上就清醒过来,梳洗完毕,也赶不得吃早餐,就急忙赶他那里去。
去到他那里,才发现事情好像有点过火了,他还是没有回来!这可怎么办?要不要通知王峰和苏夫人呢?
就在她犹豫不决地来回走了很多圈,准备打电话跟秋凉商量时,她远远看到苏木良挂在另一个人身上!
秦戈惊讶地看着逐渐朝她走来的两个人,那个让她担心了一个晚上的人此刻正挂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上,由他扶着向她走来。
而那个人正是林宇。
他的头低低的,额前的几缕头发自然地垂下来,刚好遮住他的眼睛,只看到他秀挺的鼻尖和薄薄的嘴唇,唇色变得很白,紧紧地抿着。
林宇似乎也看到了秦戈,正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他忽然偏过头去跟苏木良说了句什么,苏木良猛地抬起头来,眼睛望着她这边,眉头紧紧地蹙着,自然垂下的左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他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许苍白,可是去拿这样,他的脸还是很夺人眼球。
秦戈无缘由地心跳加速了一下,仿佛担心下一刻他就会上前来揍她一顿。
他们终于走到了她面前,苏木良忽然挣脱他朋友的扶持,自己挣扎着站住,然后冷冷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人回答,只有理查叫了一声。
没有得到回答,苏木良的表情在瞬间沉了下来,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她的方向一字一顿地问,仿佛是在跟某个弱智的人说话似的,“我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早……早上。”秦戈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不禁哭笑不得,这瞎子脾气真是不可理喻,阴阳怪气的。
而林宇起初是被他出乎意料之外,又没有逻辑的问题给问懵了,因为苏木良问这话时是对着他的,他可是今天凌晨4点钟被他的电话吵醒,然后边骂边开车过去酒吧接他,然后现在又把他从他家送过来,这些他都是知道的,所以苏木良问出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接下来就跟她一样,被他忽然而来的怒气吓了一跳,转而立即明白了这个问题不是问他的,而是眼前的这个小姐!
苏木良听到这个回答似乎很满意,转身让林宇扶他进去。秦戈一脸雾水。看了一眼林宇,没想到后者正一脸兴趣地打量她,而理查则由始至终都在打量眼前这个陌生人。
苏木良的眼睛下面有眼圈,显得很疲惫,步伐好像也不是很稳,要依靠林宇扶着进去。秦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跟着进去,一直站在客厅里。
林宇一会儿就出来了,轻轻掩上门,站在门口,歪靠在墙上打量坐在沙发上发呆的秦戈。
秦戈坐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有一双灼灼的目光正萦绕在她身上,她猛地抬起头,刚好撞上那双聚集在她身上的眸子。他被当场抓住,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就释然了,对着她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齐整好看的牙齿。
“我是木良的朋友,林宇,我们前几天见过面的。”他大方地走过来,自我介绍道。
“你好!”她倒多少有点拘束,她还是不大习惯跟陌生人相处,尤其是一个帅哥,这个时候如果换做秋凉的话,应该会得心应手,甚至兴奋地嗷嗷大叫,想到这儿,她嘴边无意识地露出一丝笑意,刚好被林宇敏捷地捕捉到了,笑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还是说我的名字很好笑?”
“没有没有,我只是刚好想起一些事情。”她急忙解释,心里惊讶这人敏锐的观察力,或许是这几天都跟苏木良相处,她很多时候都有点欺负他看不到,所以往往没有注意到表情的变化,甚至有点“放肆”,现在一时没注意就被人抓包了,她不禁也感慨,要形成一个习惯只要几天就行了,可是要改掉一个习惯却要付出双倍甚至更长的时间。
“秦戈,情歌,很特别的名字。”
她有股想翻白眼的冲动,从小到大她的这个名字没少给她添麻烦,她还记得小时候被那些小男生气哭过。
看到她的表情,要宇轻笑了起来,“我很好奇,木良她竟然会同意让狗接近他的身边。”
“首先,我得说,导盲犬不仅仅是狗,请不要单纯把它们当作宠物看待,它们是工作犬,也就是说可以帮助盲人进行正常生活的小帮手,是视障人士的双眼,是人类光明的伙伴。”
看到秦戈认真的表情,林宇马上收起笑容再次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有看轻它们的意思,不过你应该知道,很多人对导盲犬的认识还是非常有限的。”
“我知道,所以我刚才不是正在向你介绍吗?”看到他有点紧张的样子,秦戈倒笑了起来。秋凉经常说,她生气的样子不吓人,可是严肃的样子却很像模像样。
林宇跟着笑了起来:“不过还真是谢谢你,要是以前,他根本不可能接受导盲犬。”
她浅浅一笑,刚要说什么就忽然瞥到从那扇门后面走出一个黑影,冷眼面对他们。秦戈吓了一跳,下面的话就忘记了。
屋里没有开灯,光线有点偏,加上他站在他的卧室门口,整个人有一关沐浴在光线里,而另外一半的身影隐藏在黑暗里,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的线条很带性格地紧紧抿着,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上,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像地狱来的修罗,挺吓人的。
“你不是说快迟到了吗?怎么还没走?”苏木良冷冷地开口。
林宇转身,诧异地看到苏木良竟然又起来了,而且这个时候他吃了药,在药力的作用下,他现在整个人应该是昏沉瞌睡,全身无力地去见周公才对,怎么这个时候又起来了?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叫你好好休息吗?快……”
“你怎么还没走?”苏木良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林宇愣了一下,随即看了一眼旁边的秦戈,突然扬起一丝笑容:“我想反正都已经迟到了,再迟一些也没什么关系,迟到半小时跟迟到一小时的性质是一样的,所以索性晚些去,而且我少量跟秦小姐很谈得来,是吧?秦小姐?”
“啊?……啊……”秦戈没料到林宇会将话题转到她身上来,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觉得这两天自己真的很像弱智儿,无论做什么反应都慢半拍。
秦戈刚回答完林宇的话,低头间便看到苏木良的双手又使劲地攥成了坚硬的拳头,幽幽的视线从她的方向扫过去,她的心咯噔了一下,他的眼神很深很深,犹如幽潭般,深不见底,如果掉进去,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那样幽深的地方,是最吸引灵魂的。
“你可以走了,我要休息了。”苏木良的头再次偏向林宇的方向,语气是赶人的味道更浓了。
“那你去休息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的确需要多休息。”
听到这话,他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如蝶翼般,在他的眼圈下投下一个淡淡的影子,而双手则是捏得更紧了,他粗着嗓门,带着点耍赖的味道说道:“可是你说话的声音很大,你在这里会影响我的休息。”
“怎么可能?!如果我没记错,我记得你房间的隔音效果非常好。”
“林宇,你确定你的脑子没发烧,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的语气很刺人,有点冷嘲热讽的感觉。
“我以你的主治医师的身份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发烧的那个人是你。”林宇回击他。
秦戈惊诧地看着眼前唱双簧的两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前者一脸愤懑,仿佛眼前的人哪里得罪了他,而后者一脸悠闲,甚至带着一丝趣味的笑意。
听得这话,苏木良的下巴忽然绷紧了,他凶巴巴的样子有点吓人,秦戈怀疑下一秒他们两个人会不会当场打起来。
“你确定不走?”他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我有些话想单独跟秦小姐谈谈,如果你介意我们太吵的话,那我请秦小姐到下面的咖啡屋去谈吧,秦小姐,可以吗?”
“不可以!”他抢先她一步替她回答了,乌黑漂亮的眸子里有些许压抑的不火苗。
这三个字的音量有些大了,话一出口他马上就发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了,他朝后退了一步,微微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睛时,那小火苗已经消失了,眼中浮出淡淡的雾,有些迷蒙,有些湿润,转瞬又恢复清冷透彻,而他的表情有点不可捉摸,声音平静道:
“我的意思是,你妈昨天打电话给我,说让你这个星期回家一趟。”
听到这话,林宇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他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转而去看苏木良,眸子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几许无奈,最终他嘴唇动了动,“谢谢你的提醒,你好好休息吧,我过两天再看你,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林宇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秦戈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他不是在笑,而是在咬牙切齿。
苏木良的表情在听到这话后开始松懈了下来,而且嘴角微挑,仿佛心情在瞬间变好了,果然是多重人格!
林宇转过身来,对着她扬眉一笑,很灿烂,“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早上还有个会议,那我就不打扰了,秦小姐,我们下次再约时间吧。”
“哦,好的。”她纳纳地回答道,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何林宇在听到苏木良提起母亲时,表情会瞬间就垮了下来。
苏木良冷着脸回房去,林宇转身也离去,秦戈跟着上去关门,觉得事情有些莫名其妙,她本来就是要问林宇苏木良的身体状况,可是现在隐约觉得不妥,不过林宇倒是主动将他的情况说给她听了。
“秦小姐,木良因为你的关系很不开心,他昨晚去酒吧喝酒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非常不适合喝酒的,酒精会加速视觉神经的萎缩,这样将会导致他的眼睛永远无法恢复视力。”
“你的意思是说他的眼睛还有希望重见光明?”听到林宇的话,秦戈很诧异,因为之前从他母亲苏夫人那里传过来的资料说他的眼睛已经永远失去视力,所以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措辞!
他没有反驳,在他看来就等于默认了!
“他是车祸时脑部视神经严重受损,头部核磁共振扫瞄显示前颅底骨折压迫视神经。当初送进医院时,除了外伤性视神经损伤,还有头部外伤及多种器官的损伤,所以为了稳定病情,医院决定等到确认其他威胁生命的损伤稳定下来后再进行外伤性视神经损伤的治疗,可是那时候也失去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导致了现在……不过,虽然几乎是毁灭性的损害,但还是有希望的,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医疗水平也在不断地进步,所以他要好好保养自己的眼睛,按时吃药,更不能酗酒,这就得麻烦秦小姐注意一下了。”
秦戈“哦”了声,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被套了进去,连忙想撇清关系,“不是,我只是过来……”
“不好意思秦小姐,我赶时间,下次再聊。”林宇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急急跟她告别。
她撇嘴,凭什么是她去照顾,她跟他非亲非故,更不是他的佣人!后来接触多了,她才知道,林宇绝对是个超级大腹黑的人物,很善于绕话套人。
当秦戈走进去看苏木良时,他已经睡着了。
他的皮肤有些苍白,面容却精致得毫无不瑕疵,可能因为发烧的关系,两颊有些许不自然的潮红。
不知道他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她看到他的眉头忽然轻轻地蹙了起来,秦戈吓了一跳,赶忙向后退了两步,这瞎子不仅脾气坏,有多重人格,而且非常的敏感,她就因为这样而被他当场抓了几次,她可不能再丢脸了。
不过他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头,喃喃地说了句梦话,起初她听不大清楚,后来悄悄地挨近一点,才听到他带点鼻音的话,我不要吃药!
她“扑哧”的一声,差点笑出来,很难想象这么个霸道又坏脾气的人,一生起病来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撒娇。
上前,蹲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粉色的嘴唇,那是种淡淡的,带点光泽的粉色,人有点恍惚,好像受了蛊惑般,朦朦胧胧中她的手慢慢地伸过去,手在碰到他润泽的唇瓣时,她仿若被针扎似的,一股电流从她身上穿过去,迅速地穿过四肢百骸,似乎还传到了他的身上,床上的人密长微翘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她吓了一跳,好像小偷般立即缩回自己的手,好在他只是颤抖了一下睫毛,并没有醒过来,可是她的心里忽然升起某种不安的感觉,她有点不明白了,到底是他那漂亮得让人惊艳的外表让她频频迷失,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她不敢细想。她急跑逃出房间去,带着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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