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有个“回复”按钮,方方正正没有装饰,阮思澄猜回信将会直接飞到易均邮箱。
阮思澄:“……”
她舔舔唇,点击“回复”,一行字打了删删了打,最后终于有了雏形:【谢谢学长……抱歉学长……我把您当老师、伙伴、朋友、知己,与您相识并且结交永远都是莫大荣幸,在交谈的每一分钟都能学到好多好多。可是……抱歉……没有想过更多的事……】
拒绝的话,怎么样说都会显得无比残忍。
阮思澄又咬了咬牙,发狠一般补上一句:【而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她想叫对方彻底死心。
易均老师这样的人,什么样的找不到呢。
打完,阮思澄的手指微颤,不安但却坚定地发了。
整个人都虚脱一般,似已耗尽全部力气,在办公室通宵加班都不会有这么疲累。
…………
仅仅过了五六分钟,她便收到易均回信,在微信里。
易均问:【是邵君理吗。】
阮思澄回复邮件:【是。】
【祝一生幸福。】
【谢谢学长。】
易均没有再回复了。
阮思澄本以为易均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却在几次查看以后确定不是,因为两人对话框中“输入信息”这个状态没完没了,明显就是易均在那反复折腾,打打删删,搞了至少十五分钟。
阮思澄轻轻叹气,主动问:【学长,您是不是有别的话想对我讲?】
易均回答:【……没有。】
【不妨事的,可以直说,咱们同时也是朋友。】
易均这才被逼出话:【思澄,我并无意破坏什么……只是希望你能想好,只是希望你能幸福。邵君理……他喜欢的很可能是创业的你、拼搏的你,而我,喜欢的是任何一个你,上学时的,工作中的,创业的,不创业的,全都很好。】
【……谢谢学长。】阮思澄的语气坚定,【这我知道。但是,我也希望他喜欢的是创业的我,这个才是最真实的我。】
【那最好不过。祝与邵总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阮思澄的鼻梁酸酸,又愧疚,又心疼,最后只能回复他说:【谢谢学长,肯定会的。也祝学长一生幸福,开心快乐。】
【嗯。】
关闭与“易均”的聊天窗口,阮思澄从星标朋友里挑出了邵君理,问:【君理,在吗?】
对于公事,阮思澄每一次都发“邵总,在吗”,而对于私事,阮思澄则每一次都发“君理,在吗”,区分开来。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邵君理才打开微信,问:【???】
【君理,提问!】阮思澄问,【如果某天,我不想当CEO了,你还继续喜欢我吗?】
邵君理回的非常快:【当然。这都是你对人生的理性选择。作为男友,会支持你一路上的任何决定。我最了解你的个性,到那个时候,应该也能猜到理由。】
阮思澄又问:【那如果我从来没有创业过呢?一直都在澎湃科技当工程师。你会不会喜欢上呢。】
这回,足足过了两三分钟,邵君理的回答才过来:【应该不会。怎么了?】
【没事!】阮思澄说,【亲亲,工作去了!】
【嗯。】
阮思澄把手机按灭,放在一边,打开一份市场报告开始阅读并且批注。
她的心里再次确定,对她来说,不需要男朋友喜欢的是任何一个她,她就希望对方喜欢的是创业时的她,因为,这段创业经历,是她最为自己感到骄傲的地方。
☆、第59章 竞争(一)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 思恒医疗还算顺利。
扬清集团、思恒医疗签署好了投资协议, 厚厚一沓。扬清那边有一大堆股份的反稀释条款,比如优先购买权和“加权平均条款”——如果后续融资股价低于B轮融资转换价格, 则需要为B轮投资的投资者重新计算转换价格和股份数量。如果没有这些条款,那么,只要思恒用超低价大量发行新股,扬清便会被恶意地淘汰出局。
阮思澄与邵君理也变成了一致行动人。在未来的三年以内邵君理要跟着投票, 没有个人的决定权, 否则违反双方协议,唯阮思澄马首是瞻了。
只有确定交往那天曾见过的脑梗患者,也就是冷冰冷霜两兄妹的母亲去世的消息让阮思澄有些难过。
她的死因是脑梗患者中十分常见的“肺炎”。由于癌症高凝体质, 又没有接受治疗,脑梗面积不断扩大,她不久便陷入昏迷。没有反射, 没有意识, 在病床上静静躺着。长期昏迷的人无法自由排痰,细菌病毒十分容易进入呼吸道并引发肺炎。杨医生几次更换抗生素都没有用,患者在深度昏迷大约一个月后,去了。
杨医生说, 冷冰冷霜十分平静, 给妈妈换上寿装,开《死亡医学证明》, 打电话叫殡仪馆来, 感谢医生, 转身离开,从此再也不会去了。曾经一天24个小时都在病房,包括吃住,以后却是再也不会去了。
杨医生还说,冷冰冷霜感谢“脑梗”。因为这个,他们妈妈不曾经历最后那段痛苦时光。他们两个在家属群看到别人疼痛难忍,一管一管地抽腹水、一盆一盆地接吐的血,在悲伤中又有庆幸。
反倒是扬清集团,稍微有点焦头烂额。
因为它的老牌对手爱未公司这一两月与扬清频繁杠上。
三巨头PAY关系复杂,甚至可谓盘根错节。近些年来因为巨头涉足领域越来越多,扬清、爱未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竞争对手,而且战争不断升级——你投资了某个公司,我就投资它的对手,在许多行业中各占半壁江山,在互联网相关领域叶茂根深,影响深远。不过呢,在另外一些时候,他们也有协同、合作,两个老总还经常在IT峰会、人大会议等等地方被人拍到把酒言欢谈笑风生,打破双方“不和”传闻。不过大家心里清楚,用网络的流行语说,邵城何未这两个人是“表面笑嘻嘻,心里mmp。’”不太讨厌爱未的反是邵君理,因为他相信,没有竞争的企业会失去进取心。
这一轮的“明争暗斗”,起源于某直播平台。扬清集团投资的某直播平台赴港上市,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爱未高调宣布进军直播领域,不仅投了竞争对手,还要推出自有产品,搞“双赛道”,“合围夹击”,并且全面加以整合。与此同时,它切断了那个平台正在用的爱未服务,比如音乐播放、视频跳转、手机支付、购物跳转……出于爱未这些消息,扬清投的那个平台没有通过上市聆讯!
当然,在被质疑时,爱未十分无辜可怜,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技术上面出现问题,那一周多“跳转不能”只是常见技术问题,员工已经修正bug,爱未致以诚挚歉意。
然而,扬清旗下直播平台,是实打实没上去市!那个平台失去大好融资机会,被爱未遏制了进一步的发展。连邵城都气得够呛,在家里面摔摔打打。
而这之后,爱未公司又是耍了几次“阴的”,在多个市场阻击扬清,升级对垒。
比如,在邵君理推出某个“AI教育”产品以后,爱未公司故伎重施,在它投资的几个社交网络上,让这款AI教育产品的链接显示为404!这些社交网络都会赋予链接新的URL,因此,让这些新网页地址出现问题、导致无法被跳转到正确地址十分容易。而在遭受质疑以后,爱未又说,“技术出现一些故障”“绝非刻意针对扬清”。
简而言之,短时间内,爱未、扬清在多领域发生火并,爱未接连在视频、直播、交通、酒店、教育、医疗、票务、订餐等等领域阻击扬清,让扬清的众多产品发展受限。而扬清,总要重新制定战略,试图摆脱对方“围剿”。
因为这些破烂事儿,阮思澄邵君理两人都没办法经常见面,经常只是吃个午饭或者晚饭,说说最近遇到的事,便必须得与对方亲吻告别了。他们两个真正约会只有五次,去过山里,去过湖边,也去看过日出日落。
阮思澄也只能静静等待对方稍微闲暇。
…………
不过,还是那句话,人生就像一盘混了各种馅儿的饺子,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是猪肉白菜、是鲜肉蘑菇,还是虾仁韭菜。
还没等到扬清集团突破“围剿”,阮思澄的思恒医疗来事儿了!
在“交往”了三个月后的某一天,直男变gay的顾延之给阮思澄发来微信:【阮总,阮总,咱们好像出来一个竞争对手!!!】
阮思澄:【???】
顾延之:【您看看这“深度医疗”???高调推出AI急诊,隔空喊话思恒医疗!!!】
“……”
阮思澄把链接打开。
是一篇新闻,叫作《人工智能,助力急诊:深度医疗重拳出击!》
文章中说,“深度医疗”急诊产品十分成熟,准确率高,而且,已经获得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正式受理,即将通过一期审核,预期来年在全世界实现应用!
阮思澄:“……”
这手厉害。
思恒急诊还未申报,不管是在CFDA还是FDA。阮思澄想直接申报三类器械。按照《医疗器械分类目录》,若诊断软件通过算法提供建议、不给结论,就属二类,但若自动识别病变位置并且明确给予诊断,则属三类,风险级别相对较高。目前,FDA和CFDA并未开放“AI急诊”的三类证,而是只有二类证[注],因此思恒还在等待。
可是呢,社会公众不懂这些!只要看到“深度医疗”被FDA正式受理,而思恒医疗却还没有任何动静,便会十分自然地以为对方的技术更强,不会知道深度医疗要拿二类证而思恒医疗想拿三类证!
阮思澄又继续阅读那篇文章。
第二部分,“深度医疗”则给出了大量数据。
阮思澄想,那一串串百分比数,比“思恒AI”当初数字还好一点。
出血/缺血性脑卒中,准确率%……冠心病、心肌病,准确率95%……瓣膜病,%……
经过半年改进、完善,思恒现在也差不多,不过,在思恒AI产品刚上市那会儿,各项数据要比这个略低一点。阮思澄的印象是,在刚上市时,冠心病、心肌病的准确率是%,瓣膜病是90%。也就是说,目前阶段,在网络上流传着的有关思恒的新闻和宣传当中,涉及到这部分的数字还是老的,看上去比“深度医疗”要差一些。这个也是没办法的,思恒医疗又不能让各大网站替换稿子,他们基本只更新了公司官网上的信息。
总之,单从这些东西上看,“深度医疗”和“思恒医疗”在技术上差不太多。不过,作为产品的挑战者、市场的冲击者,“深度医疗”把FDA当作了个强有力的宣传重点,让FDA为这新兴公司摇旗呐喊,显得十分高端大气上档次,毕竟,美国是IT和医疗最前沿的地方,“有FDA认证”这层光环足以让人产生好感。
“……”
说实在的,阮思澄有一点不解。在做AI的公司当中,思恒医疗动作算快,用两年多便做出了“思恒急诊”的第一版,而她身在这个行业,十分关注竞争对手,直到产品正式落地才略微地放松了点。因此,她很确定,至少在一年前,还没出现任何一个资金、人才都靠谱的AI急诊初创公司。而且,最近好像也没有谁出来融资。红木资本的董事总经理卓立人脉很广,他说过,几家大的风险投资手里没有类似项目,而澎湃已经放弃医疗,扬清更加没有可能。爱未倒是不大确定,应该也没有,否则,在思恒医疗透出B轮的消息时,它就不会也想投了。
那么,短短一年时间,便做到了并驾齐驱,这可能吗???
要知道,陈一非所想出来的“用RNN(循环神经网络)看心电图”,和她自己所想出来的“用多套神经网络考察腹部”都是比较灵光一现的有开创性的东西!他们虽在一些交流中分享了成功经验,可也同样保护了核心技术,不会轻易被人破解。
真的能有另外一个创业团队,自己研究、自己开发,而且做的像这样地又快又好吗?
阮思澄把一路上的艰辛、困难一一回顾,又把自己还有一非日思夜想辗转反侧克服这些坎坷的过程也回想了一遍,有点难过。因为,在数据关上,在技术关上,在推广关上,那一次次灵光乍现,那一次次柳暗花明,是她深深为之骄傲着的东西,是她一直以为独一无二的东西。
真的有些难以接受。
阮思澄又叹了口气,看向文章最后一段。
这里说了,他们也有“会诊中心”,基层医生可通过AI远程求助。而这“会诊中心”,所合作的全是顶级急诊医生!他们来自知名医院,全国前十,全部都是主任医师,24小时有人值班,保证回复时间不过超过120秒。
阮思澄:“……”
这个是要投大钱的。
一个顶级急诊医生,时薪少于500块人民币基本免谈。假设深度“会诊中心”里有20位急诊医生,那一天24小时就是24万,一个月光是这项支出就是750万左右了,一年9000万。
哪个公司这么壕呢……
阮思澄知道,如果信息全部是真,深度医疗出血/缺血性脑卒中准确率%,冠心病、心肌病,准确率95%,瓣膜病%……还有高端会诊中心,那对思恒是个冲击。
而且,还是一个极大冲击。
这是思恒在“爆红”后所遇到的首个挑战,而且还很可能是一个巨大又棘手的挑战,非常非常难以解决。
做出决定以前,阮思澄想进一步地收集信息,省着思考、比较、做无用功。她按下了市场总监梁言的分机号码,说:“梁言,现在有个‘深度医疗’,跟咱一样做AI急诊,前几天刚高调宣布要在市场有所作为。我看了下,深度医疗有人有钱,准确率跟咱们一样,会诊中心医生更多,还抬出了美国的FDA,成片成片地宣传呢。”
梁言:“哎?”
“你注意着,随时报告。”
“好。”
“尽快。”
“好。”
接着,也并没有过太多日,“深度医疗”便有update了。
他们果然正在奋力地抢占着思恒市场。
从公布到现在,深度医疗凭借“申报FDA ,明年获批”“准确率要高于思恒”“急诊医生好于思恒”这三个杀手锏,已与众多基层医院、三甲医院签订合同!!!
其中多半是思恒还没联系的。不过,思恒自身销售人员还有各省代理公司都时不时地反馈说:“今天跑的这家医院签了另外一个急诊AI!这是以前没有过的!”
与此同时,“深度医疗”也在试着抢走思恒的客户。
目前,AI医疗公司很难签到排他协议,合作内容基本都是“两年以内不能卸载”,但却可以安装其他公司类似的软件。因此,还是借着那三板斧,“深度医疗”连哄带劝,叫医生们试试深度,自行比较二者优劣。
美女梁言欲言又止:“那个……我在深度的新闻上看到几家医院名字,其中一些是咱客户。我进行了问卷调查,医生们的回馈都说,准确率上,差不太多,都挺好的,但是,一,深度医疗会诊中心医生数量多质量好。二,深度医疗售后服务tech support接线快答得好。三,深度医疗培训更细,维护更多……”
阮思澄:“……”
二三两点,也都要钱。
对于B to B(公对公)的公司来说,tech support(技术支持)非常重要。但是,不同于普通客服,技术支持需要专门技术人员才能上任,大家都是学IT的,工资又是一笔开销。因为已经合作千家基层医院,思恒医疗差不多是每时每刻都有医生来电话问“怎么显示不出结果”“怎么导入不了片子”“CT太亮可以看吗”“CT太暗有问题吗”……阮思澄的要求是,不让客户在线等待10分钟以上,再少她也不敢说了,员工已经很努力了。
至于培训、维护,也要场地费、差旅费、营销费等等一大堆费。
听到这些糟心事情,阮思澄又长长叹气。
这怎么办?
猛砸钱吗?
对着杠吗?
把钞票跟纸片似的往出扔?用手花的比用火烧的还快?把钞票都堆在一起并让它们从有到无,用火烧要一个小时,用手花只要30分钟?
当然,B轮融资进来两亿,比砸钱,还是可以砸一阵的。
首先加快推广速度,在对手前抢占市场,派出更多销售人员,合作更多省市代理。其次,改进售后服务,把会诊中心、技术支持、产品维护、医生培训等等都再升个台阶。
好像也没别的办法……
只要始终不落下风,等这两亿全砸完了,C轮D轮后续融资肯定还是可以融到。
可是……真的只能这样做吗……
“对了,”这个时候,梁言想起一件事情,“有医生说,深度医疗的投资者,是爱未。而且还是很早以前就投了的。”
阮思澄:“……!!!”
爱未!!!
这股风也终于吹到AI医疗领域了吗?扬清有意投资一个公司,爱未就要投资它的竞争对手。如果它没有竞争对手,那就造出一个竞争对手。
可阮思澄不太明白。
几月前,在思恒医疗放出消息要B轮时,爱未战投某个大佬曾经表达投资兴趣,还笑着说“感觉急诊在AI医疗大有可为,是先锋号”。思恒医疗没有答应,最终选择扬清集团。
如果当时,爱未手下已经有了如此成熟的一支团队,为什么还跑来接触思恒医疗?
如果那时,深度医疗在技术上并不靠谱,爱未才想转而投资思恒医疗,那么,它又是如何在短短三个月内就解决了技术难题,变得靠谱了的???
怎么想都不对劲啊……
阮思澄的心里清楚,在技术上,AI急诊有许多难关需要思索以及攻克,里面有很多小技巧,小trick,绝对不是单单知道可以用RNN和多套神经网络来做就能在三个月内搞定了的。
☆、第60章 竞争(二)
诸般疑惑挥之不去。
阮思澄又伸手点开职场社交网络“领英”, 并且搜到“陈一非”的个人主页, 看到“公司”还有“职位”两个地方全都为空。“上个公司”那里写着“思恒医疗”, 在职日期是2019年6月到2020年11月。
奇怪……他不可能没工作的。既然更新个人状态, 表明已从思恒离职, 为何不把新的公司以及职位写上去呢?
没错, 她在怀疑前CTO。也许只是多疑、敏感,然而她在亲眼看到市面上的相似产品时, 不能不多想想。这几年来, 有权知道思恒急诊全部算法的, 只有钱纳、自己、贝恒、陈一非和叶凤毛。钱纳贝恒早就走了, 不会知道那么多事, 因此,能完整copy的,只有一非和叶凤毛。阮思澄在心里希望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阴暗、该打,可还是得仔细确认。
阮思澄把陈一非的主页边上“看过本页的会员还看了”列表里面的人挨个点了,发现其中好几个是“深度医疗”的工程师。也就是说,很有可能, 在陈一非入职“深度医疗”以后,公司的人摸到领英查看他的工作经历,又顺手看了别的同事,才造成了这种状况。
阮思澄的一颗心脏砰砰直跳, 宛如皮球, 连它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弹到哪儿去, 或许是好的一边,又或许是坏的一边。
如何才能直接证实?
阮思澄又偷偷打开陈一非的朋友圈,发现,果然,陈一非已不让自己再看他的朋友圈了。阮思澄气,点到资料设置,也在“朋友圈和视频动态”一栏里面选择了“不让他看”。
切。
阮思澄的手里边有陈一非的身份证号和电话号,当然可以让邵君理在扬清后台查看对方扬清账户。一大溜儿产品服务看下来,手握他的各种信息,比如最近一段时间收件地址、社交网络PO的照片,肯定可以猜出一非的新东家,不过她却不想那样——这些属于个人**,以后万一被人曝光对邵君理非常不好。
就在这时,以前清水乡卫生院的李莫群发来微信:【阮总,听没听过“深度医疗”?】
阮思澄说:【正在发愁。李大夫回云京了吗?在清水乡您曾说过“今年年末,就满五年。”】
【谢谢,回了,在望京的急诊科里。】望京医院也是三甲,不过名声不如云京一二三院、P大一二三院。
阮思澄与李莫群的见面次数其实不少。在宣布“农村包围城市”的峰会上,李莫群对思恒急诊很有兴趣,想要引进。而阮思澄,也将初战定在清水乡卫生院。她和一非亲自带队,将AI接上PACS等系统。接着,因为Z大博士乙撑亚胺急性中毒,阮思澄又跑到清水了解状况,再次接触。在随后的采访当中,李莫群在谈话当中多次提及思恒医疗,“一分钟内读了1000篇中毒报告”等等言论对思恒的发展有着重要作用,阮思澄也一直感谢。
不过,因为对方想过追她,二人后来没有联系。阮思澄也只知道对方年末要回云京——因幼年时他的妈妈身患急症,在转院时没吊住命撒手人寰,李莫群在毕业以后作为医生回了老家,发誓干满五年为止。
阮思澄说:【恭喜~加油!】
李莫群却又把话题扯回“深度医疗”:【最近,“深度”正在接触望京医院。功能雷同,性能相似,各项服务非常到位。】
【我知道……】
【那就好。】
【等等。】阮思澄将对方叫住,【既然“深度”正在接触望京医院,那你们有深度医疗销售人员的名片吧?】
李莫群说:【当然。】
阮思澄问:【能不能把销售人员姓名、邮箱给我看看?放心放心,只是看看,我什么都不会做的。至于以后合作思恒还是深度,你们出于个人考虑就可以了,我理解的。】
李莫群道:【那就好,只是说下。】
说完,他发来了一张名片。照片拍的有点儿糊,是标准的直男水准。销售人员叫作“刘放”,公司邮箱地址是“liufang@”。
“……”阮思澄想:深度医疗员工邮箱,是“姓名拼音@”吗……
她想了想,打开扬清官方网站注册了个邮箱小号,接着,深深吸一口气,摆正键盘,点击“写信”,十根手指飞速敲打:
【专业讨债!
困难债务,全国追收。
死缠烂打,老赖克星。
律师带队,高效合法。
清债热线:1358435……关经理。】
为了做出真实效果,她还淘宝了一下下,给出一个真实电话,广告也是煞有其事。
阮思澄在邮件题目那一栏里随手填上“专业讨债”四个字,又最后看看,在地址栏郑重打下“chenyifei@”,手指一动,发送邮件。
屏幕出现系统通知:【您的邮件已发送。】
阮思澄在椅子上等。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没有收到任何退信,没被系统bounce back。
如果“chenyifei@”这个邮箱并不存在,她会收到系统退信。
阮思澄又打开邮箱的发件箱,看到最近一封邮件“专业讨债”在“已发送”静静躺着,前面没有感叹号。
说明这个邮箱地址真实存在。
阮思澄心拔凉拔凉。某些东西正在碎裂,让她觉得疼。从头到脚,根根骨头似已分离,只是机械地排列着。
她用一封假的邮件试出一非就在“深度”。她相信,一非没有那么敏感,即便收到一封广告,长期以来所形成的思维惯式也会认为这只是个马蚤扰邮件。作为CTO,他必然要注册一堆有的没的产品服务,邮箱便被泄出去了。
“……”阮思澄又打开深度官方网站,拉到最下,看公司的联系方式。
那里写着:【邮箱:contact@;电话:010……;地址:云京市××区……】
阮思澄在瞬间决定,不能死心,必须亲眼见到一非走进深度。作为曾经的战友,她不应该捕风捉影。只要没有充分证据,就不可以给他定罪。虽说到了这个份上,从领英和邮箱地址已经%能肯定猜测,可……万一深度还有叫作“陈一非”的呢?只看名字当不得准,需要自己亲耳听亲眼看。
直接电话不太合适。打客服电话,未必可以接进高管的办公室,这个念头装亲戚也不好使了。
还是到那守着好了。原本,阮思澄并没有打算到“深度”去等着的。她不知道深度医疗上班时间,想要确保“抓”到一非,怎么也得从早8点就开始蹲,一直到10点,而深度离思恒挺远,单程就要一个小时。阮思澄忙,不想这样折腾自己。
然而此时,她根本就无心工作。
哎……
还是……
拿定主意,阮思澄给投资爸爸打了电话:“邵总,是我。”
邵君理:“嗯。”
“想问问,您除了Tesla Roadster,还有什么别的车吗?”
“嗯?”
“想借车。”
“理由。”
“觉得一非就在‘深度’。”阮思澄的声音不大,“我要到了‘深度医疗’公司邮箱组成格式,是姓名拼音@。我刚刚给chenyifei@发了邮件……没有被bounce back。”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我不死心,想亲眼看。”阮思澄说,“陈一非他怎么……怎么……怎么会想拿走技术,另起炉灶,借助爱未打垮思恒?!他应该有感情的呀。思恒并未对不起他!只是最后没有让他拿走功劳、当上‘核心’,就要这样报复大家吗……??”其实,某种程度上讲,她也理解一非不爽,可她并不觉得后悔。对方过于好大喜功,他们只能告别、再见。
想了想,她继续道:“一非认识我的本田,也认识您的Tesla。想在‘深度’守株待兔,最好别开这两辆车。”
邵君理颔首:“有。”
“能借吗?”
“可以。还有一辆兰博基尼Centenario,我妈弄的。”
“那是什么?”
“16年在日内瓦车展上推出的,纪念品牌创始人Ferrucio Lamborghini诞辰100周年,全球限量40辆来着。”
“……我开这车跟踪别人???”
“还有一个法拉利,也是限量。”
“……”
“别的没了。我15岁到美国念书,回来一直开电动车。”
“哎……”阮思澄再次确定,邵君理是典型IT男,技术狂人,喜欢Tesla,对于“花钱”没有兴趣,什么湾流550、兰博基尼,都是他妈塞给他的。
邵君理道:“我爸车多。”
阮思澄:“请不要说都是豪车。”
“……”沉默许久,他终于道,“最便宜的也上千了。”
“算了算了,我租一个。”阮思澄早已经知道,他们都是省略“万”字的,上千的意思是上千万。
“别自己去。”
“没事儿,”阮思澄道,“您别陪了,我不下车,就从窗户看看门口,最后不管有没有结果都会直接开回来的。创业园的一大早上,两个人在车里挤着反而显得非常诡异。您还是个大老爷们,也不太好乔装改扮。”
“那小心些。”
“知道知道。”
…………
第二天的一大早上,阮思澄脚踩着丰田,扎了一个高的马尾,穿着T恤和牛仔裤,戴着墨镜,把车倒停在“深度医疗”创业园区的第一排,正好可以看到门口。
而后,她打开了手机照相,对着门口,放大镜头,一个个筛进出员工。
有时不太能看得清……难道需要中午来吗……可是大家经常叫外卖吃,不定出来,晚上天黑又看不到了。
算了算了,先看看吧……万一能逮到什么呢?
结果,老天眷顾,在大约8点55时,她看到了前CTO!他从另外半边过来,五官正对着阮思澄!
太明显了!
陈一非!
因为天冷,陈一非的身上穿着白色衬衫灰色毛衣,低着头,正抱着胳膊往楼里走。
他的身躯一如既往,高高大大白白胖胖。阮思澄在以前老是觉得对方沉稳可靠,可现在呢,忽然发现,他像一块巨型年糕,捧在手里又白又软,然而只要晾一会儿,就硬的跟石头似的。
她也终于彻底死心,悲哀疯狂地释放着。
陈一非!陈一非陈一非陈一非!!!
他真的copy走了技术,做出盗版思恒急诊,而后凭借金主撑腰,强势出击,对抗自己!
为什么?!
阮思澄忍不住回想起了两年以前得知陈一非接受offer时她内心的狂喜。当时自己手指发颤,胸腔当中好像有个火球即将爆裂,恨不得对每个人吼“陈一非要来当CTO了!”“思恒医疗要有救了!”
短短两年,物是人非。
回到思恒,阮思澄把叶凤毛给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将陈一非没离职时亲自定的策略改了,然而,急诊病症有轻重缓急,思恒医疗也不可能因小失大,去做那些轻的、缓的,总体而言倒也并未改变太多。
接着,她给邵君理发了微信:【陈一非在深度医疗。】
邵君理说:【猜到了。】
【今天能来思恒医疗吗?商量商量应对策略。】
【可以,9点。晚餐有局。】
【好。】
阮思澄:“……”
安心了点。
对阮思澄个人来说,只要邵总还在身边,事情就能柳暗花明,永远不会山穷水尽。
…………
晚上九点,邵君理乘电梯到了清臣大厦33楼,“思恒医疗”。
他打指纹走进公司——因邵君理是投资人,时不时会进出公司,COO把他的指纹也录入了门禁系统,省得他被关在外面。
公司已经空无一人。外面几个办公区的感应灯已尽数熄灭,只有CEO的办公室正透出亮光,噼里啪啦的打字声一阵一阵传进静谧。
邵君理在门口站定,没有出声,往里面看。
阮思澄的眉头微皱,一会儿敲敲键盘,一会儿点点鼠标,一会儿按按计算器,一会儿查查桌上资料。
她还不时拎起电话向手下人问些数字。
邵君理就静静地看,觉得,自己真是喜欢这个聪明、能干的姑娘。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阮思澄又看看手表,目光涣散发了会儿呆,接着抬头望向门口,却在看见邵君理时露出了十分明显的意外表情,站起身子,探头,叫:“邵总!”
“嗯。”邵君理一手Сhā兜,走进屋子。
阮思澄则绕过桌子在对方的面前站定。她望着邵君理那双一贯冷淡、此刻却是带着点温柔的眼睛,忽然觉得十分委屈,嘴角向下一撇,说:“老公……”
正常来说,这是公司,该叫“邵总”,该用“您”字,可她就是分外委屈。
邵君理笑:“在这儿。”
他觉得,这个在私下里外向、活泼的姑娘,他也喜欢。
说完,邵君理把阮思澄的两只手腕给抬起来,让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肩上,一搂,把阮思澄给抱起来,缓步走到桌子背面,把人放在桌子上边,轻轻掐掐她的脸颊:“在干什么?”
“做预算。看看增加急诊医生,每个档位——平均120秒应答,平均180秒应答,平均240秒应答,都分别要多少资金。还有,增加技术支持,每个档位又分别要多少资金……最后,如果每个月都用到费用上限,对于各个组合方式,思恒急诊最多可以进入多少三甲医院和基层医院……”
这是一个突发事件。在平时,阮思澄喜欢为每天分配主题,周一专注公司内部,周二专注推广、营销,周三专注合作伙伴,周四专注技术、产品,周五专注其他事情。除非发生突发事件,否则不会朝秦暮楚。她经常要中断节奏,再回归到当天主题。
“嗯。”
“邵总……”阮思澄还坐在桌上,十指交叉,放在腿上,“陈一非是CTO,他在入职思恒医疗时签署过竞业协议。按照规定,两年以内不得加入其他AI医疗公司。基于他的竞业协议,思恒可以提起诉讼。思恒医疗还在支付陈一非的竞业限制经济补偿,如果告,陈一非要立即退回经济补偿,支付违约金,并且离职深度医疗。”
“大概率赢不了。”邵君理把他的双手撑在对方身体两边的桌面上,声音是一贯的平稳以及磁性,“竞业条款是有很多方法可以规避掉的。比如,与某劳务派遣公司签署合同,再由劳务派遣公司派到深度。这样,他就不算深度医疗正式员工,也没有与深度医疗的劳动关系。至于股份,过了两年竞业限制再给就好。再比如……”
“我知道……”阮思澄说,“可是,还是得告,表明思恒对‘竞业’的严肃程度。要是以后高管都把竞业条款当成废纸,那还得了?”
在互联网行业当中竞业协议非常普遍,因为“人”是公司核心。法律也规定了,只要公司愿意支付经济补偿,且竞业期不超过两年,就支持企业保护自身技术。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各个公司为挖人才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区区一个竞业条款又算什么。
邵君理同意:“嗯。”
“为什么呢……”想了一天,阮思澄却依然没有想通这事,“陈一非对思恒医疗应该是有感情的,对公司下属看着也是有感情的!他只跟CEO一个人有根本矛盾,怎么会想copy技术,另起炉灶,打垮思恒?!让所有人几年心血付诸东流?!为了报复CEO一个人,他会做到这种程度?!邵总,我觉得自己看人还挺准的。陈一非虽然有些好大喜功,但本质上不是坏人,按理说他干不出来突破下限的事情呀!!如果他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会挖他来了!只是因为对我不爽,就让别人跟着遭罪吗?我真的又看走眼了???”
被老朋友杀将回来一刀捅进心口深处,这种感觉真是酸爽。她又叹气,灰沓沓的,扑在邵君理脸上,土一样呛人。
邵君理的眼睛锁住阮思澄的,缓缓地道:“阮阮,再说一次。第一,不要相信谁的‘人好’,在这圈子,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不要相信人品、道德,而是学会承认人的贪婪。第二……”
“什么?”
“我这边有一个猜测,可以解释一非、爱未两方面的真正动机。我的想法如果正确,那陈一非还真没有针对别人,而是单单在针对你——‘抹杀’他的心血、功劳的阮思澄。其他人并不受影响。我想,陈一非是真的认为他对思恒作用更大,而且也想让周围人都承认他。”
“……啊???真正动机???”虽已经是成熟的CEO,可是她的见识肯定还不能跟邵君理比。
“算了,”邵君理的下颌紧绷,“目前看不出来什么特别的,我也先不误导你们。否则,万一发展与我想的不同,你会受到负面影响。”
“嗯。”阮思澄非常地乖,没有追问“究竟是什么猜测”“不许把话只说一半”。她百分百相信对方,既然现在投资爸爸认为不讲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她就不问,同样相信“不讲”对于思恒就是最好的。
顿顿,她问:“那,您对应对深度医疗的策略有什么看法?深度医疗来势汹汹,壕气冲天,会诊中心里面都是大三甲的主任医生,对基层的诱惑很大。而且,医生工作巨忙,技术支持接电话快,不用人等,也是一个超级优势。还有软件更新、维护……邵总,您认为,思恒医疗要跟他们比砸钱吗???”
阮思澄一边说话,一边扭过身子,伸手去够她的键盘。她刚才坐在桌子背面,此时懒得下地,便直接滚了半圈,屁-股侧面压着桌子,上身侧的更加厉害,几乎趴着,伸手从她桌子正面的托架里掏出键盘,面对自己摆在桌上,也不用看电脑屏幕,直接按下“ctrl”加“P”,把她刚刚正在做的Excel表给打印出来:“比砸钱……依照思恒现在规模,想跟深度同等效果,每月要花2500万呢。如果继续扩张规模,那更多了。”这可真的花的比烧的快了。
邵君理并没太听清。
因为这个怪异姿势,阮思澄的毛衣滑上去,露出一截细细的腰,白到简直晃人眼睛。这里常年不见太阳,比脸和手脚还要更白。毛衣、皮肤中间露着一条小缝,暗暗的,让人想要看看里面还有什么。
因为天冷,她难得地穿着裤装。裤子绷在小屁-股上,完完全全将里面的那个形状勾勒出来,还扯出了几道褶皱。圆圆的,挺有弹性。脚在桌子外面垂着,裤子早就扯上去了,露出一截皓白脚腕。因为上身正在用力,一晃一晃。
阮思澄叫邵君理把几页A4纸全拿过来,重新坐好,说:“新的预算写在这里。”
“嗯。”把思绪全部收回,邵君理垂下眸子。
阮思澄问:“难道真的要跟他们比砸钱吗?AI医疗这个东西盈利绝非指日可待。如果不能在技术上拉开距离,单纯比拼各种维护还有服务,就会陷入一个僵局。您曾说过,‘产品’本身才是核心,别的全是附加属性。”
阮思澄真觉得忧伤。
在AI急诊这个方面,她设想的“在技术上拉开距离”,指的就是起步更早、经验更多,始终都比竞争对手先进一点。然而现在,计划乱了!陈一非把技术带走,让另一家迎头赶上!思恒医疗没秘密了!思恒、深度两家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了!
这就好像一场3000米跑。自己已经把对手给套了一圈,然而,后面突然来了一辆四轮跑车,载着对方撵上自己,再放下来,让他们俩继续比赛!而裁判说,这样可以!简直能把人气吐血!
邵君理只淡淡看看他手里的Excel表格,道:“不,这回咱们就比砸钱。”
“……啊???”
在技术上有突破前阮思澄也没啥办法,毕竟市场不能全被深度医疗给抢了去,只好先把自身短板用资金来补齐,然而,在她听到邵君理的主意同样是如此简单粗暴的“砸钱”之时,还是感到不可思议。在阮思澄的心目中,邵君理跟神一样。
“嗯,”邵君理略一沉吟,“爱未那边,似乎十分希望思恒烧钱竞争……那就顺了他们的意,看看对方葫芦里面究竟是在卖什么药。”
阮思澄:“???”
“不出意外,砸两三个月,爱未就会有动作了。”
“???”
“所以先砸两三个月,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如果对方没有动静……再想下步该怎么办,目前不用考虑太多。对了,在这期间,技术上面不能松懈。咱们比较具有优势,P大、扬清都在AI根基深厚。”
“嗯。”
“行了,其他的事你自己都可以解决。”邵君理知道,阮思澄早不再需要任何人去手把手教了,她比绝大多数的人更能胜任这个位置。
“嗯。”
邵君理果然把话题给转移了:“对了,邢笑佳的‘笑天科技’最近进展相当不错。用CNN,图像识别,已经可以分辨杂草。机器人做精准除草,一颗颗喷,节约药剂保护环境,刚在国外拿了大奖。明年应该会融B轮,扬清这边打算领投。”
“笑佳主意一向挺多。他其实对AI医疗不敢兴趣,部门黄了,自己去做AI农业,倒起飞了。”他们真是全组创业,连朱天球都正大着肚子在搞AI教育,还说,如果产品能做出来就不再回澎湃科技,要是公司半路夭折,就当自己只是休了一个产假,不耽误工作。
邵君理道:“笑佳还行。”
“君理,我有一点好奇……”阮思澄问,“你喜欢投什么样的初创公司?现在那些‘平价产品’都超火的,各种平价电脑手机非常烫手,但你好像不感兴趣。”
“是不感兴趣。”邵君理说,“都不过是众多公司中的一个,这个世界有它没它是一样的,没有它也有别人。它们手上没定价权,我不会投这种公司。”
“那……”阮思澄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当时决定投资思恒,是觉得,这个世界有它没它是不一样的?思恒会有定价权?”
“嗯,不过其实没有想到,这个世界有它没它是不一样的,我自己的世界有它没它更是不一样的。失策了。”
阮思澄笑。
邵君理把眸子垂下,十分奇怪,把阮思澄正穿着的阔脚西裤一折一折挽了上去,一直挽到膝盖上面,露出小腿,动作缓慢而又斯文。
阮思澄:“???”卷起她的裤腿干吗???
邵君理却并未停手,而是移到另外一边,如法炮制,露出小腿。
阮思澄的脚踝纤细,宛如一捏都能碎掉。小腿虽细却不干瘦,弧线柔美而又光滑,肌肤细腻,一个毛孔都看不到,好像半截雪白莲藕。
接着,邵君理把自己身体卡在对方双膝中间,伸手掐着阮思澄的下巴一扥,扬起脖子,吻上红唇。
他含住了对方下唇,扫荡、吸吮,还时不时轻轻咬着,向后拉,直到对方下唇弹回,通红一片,透着水光。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探入齿缝,一边用力勾着她的舌尖,不断按压、嬉戏,一边捏着对方小腿。他手很大,手指很长,温温热热的手掌心在腿外侧和腿肚子上面来回,力道很大,好像可以点起火来。
阮思澄觉得,她这“爸爸”还真的是……
交往几个月,脸颊、颈子不用多说,连有时候露在外面的小臂、小腿,也都被他……
比如现在……
阮思澄的脸又红了,煮熟的鸡蛋在向日葵花粉里滚过几圈一样。
因为两腿自然垂着,又微微发抖,她脚上的高跟鞋子一只一只掉落下去,露出两只白白的脚,脚趾圆润,涂着藕荷色的指甲油。
邵君理还仰头吻着,颈部喉结特别性感。他一边舔对方上牙膛,让阮思澄觉得好痒,又刺激,一边捏着对方小腿,上下摩挲。他手指张开,拇指以及另外四指正好分别按在对方小腿骨的左右两侧,手掌则是紧紧贴着小腿肚,感受得到软软的肉。
与男人的肌肉不同,软且细腻。
他的两手从上至下,指腹、掌心留下火星,而后撒手,翻到前面,两手由横着变为竖着,四指并拢,手心向阮思澄,手背向着自己,四指指腹沿着对方小腿胫骨正面缓缓地滑上去,再捏着下来、滑着上去,循环往复,一寸地方都不放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邵君理的手移上去,放在女孩膝盖骨上,修长有力的手指头挑起折起的阔脚裤腿往里面探,不意外地碰到一点更光滑的大腿肌肤。然而因为裤脚挡着,只能伸入一根手指长的距离。他用力探,却不可得,这种渴望以及急切让阮思澄灵魂发抖。
她感到神奇。对于人类来说,最高级、复杂的情感,与最低等、简单的东西,竟然可以如此统一。
阮思澄的脚趾蜷缩,双手把着对方肩膀,觉得舌尖已经麻了,一直延伸到心脏。
☆、第61章 竞争(三)
思恒、深度开始砸钱。
与其说思恒、深度在比砸钱, 不如说扬清、爱未在比砸钱。
因为都想渗入基层,需要比拼“会诊中心”, 因为对于医生来说“远程指导”诱惑不小,可这部分十分烧钱, 技术支持也是同理。同时, 为了跑马圈地抢占基层,不论自己派遣销售,还是合作当地代理,所产生的各项费用极其惊人。前者要付员工工资、交通食宿,后者要交代理费用和培训费用,平均下来, 一家基层获取成本在10000元左右。思恒之前每月进入160到240家,花200万,现在,为跟深度正面竞争,数量翻倍,一个月400万, 一年又是4800万。更别提还有上门维修、更新维护多出来的其他开销。
思恒、深度两个公司资金雄厚,AI急诊的新玩家望而生畏、力不从心, 本来也想分杯羹的纷纷宣布转换方向, 放弃急诊。创业圈历来不缺跟风的人, 思恒急诊大火、爆红, 在投资圈炙手可热, 必然有人十分眼馋, 或者想蹭思恒热度、搭顺风车拉拉投资,或者认真研究技术,也想拥有一席之地。然而,看到思恒深度已经开始激烈火并,他们知道弱小无助无比可怜的新公司没有可能赢得竞争,于是果断放弃计划,毕竟身后没有金主,不管是拼产品还是拼服务,他们都陪不起。
人人都说,中国大陆的创业者,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灵活”。一个创意看着不行,另个创意可以立马提上日程。不较真儿,这是他们最大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
公司常有员工大叫:“阮总阮总!爱未、深度两个王八想把咱们用钱砸死!”
“来啊~”阮思澄总是笑,“我最喜欢的死法儿就是被人用钱砸死!”
“阮总淡定!”
“哈哈。”
不过其实,阮思澄的心里也是一刻不停地打突突——邵君理说砸钱没事,是不是真的没事?行得通吗?思恒、深度都做急诊,总归是要正面PK。比较令人头痛的是,两个产品高度重合,都做头部、胸部、腹部,都用ECG和CT、超声,谁都无意避开对方。唯一比较不同的是,除去以上几个重点,思恒还做中毒、感染,而深度则把重点给放在了晕厥、休克以及抽搐上——据相熟的医生反馈,深度医疗这几方面的结果还蛮不错的,而思恒对晕厥、休克还没想出太多办法。那么,在这抢占市场的当口,靠“给好处”抢夺医院,真能成为长久之计???
…………
阮思澄一边应对与深度的直接竞争,一边准备对一非的正式诉讼。
她与“天恒”律所合作,聘的律师业界知名。
“用竞业限制打官司不大好赢。”律师姓郝,一针见血,“经过调查,陈一非的劳动合同、医保社保不在深度,而在一家派遣公司,被东家给‘派’去工作。在法律上,不能算作加入思恒的竞争对手。这种曲线挖角钻了法律空子。”
“……”阮思澄问,“有别的办法保护思恒的权益吗?”
“可以尝试起诉陈一非‘窃取商业机密’,深度医疗‘侵犯知识产权’和‘不正当竞争’。”
阮思澄问:“能解释一下吗?”
律师点头:“违反竞业限制官司经常伴随‘窃取商业机密’和‘侵犯知识产权’官司。先说前者,不太好打。肯定需要繁复举证,耗时耗力耗精神的。法院法官要看证据,你光说,思恒医疗技术牛逼,深度医疗做不出来,这不算。人有可能做出来啊,前CTO可能没参与啊。因此,最好能有陈一非对产品程序拷贝、拍照等等行为的证据。只要有这些证据,那陈一非跑不了了,也会对跟深度医疗的官司有一些帮助。”
阮思澄把茶杯端起:“您接着说。”
郝律师继续:“再说起诉深度医疗。我刚初步研究过了,思恒共有12项专利已经获批。对方如果使用到了这些东西,就可以打侵权官司,索取赔偿。不过……我对前景不大看好,只能承诺尽力为之。用RNN看心电等等,全都属于大的方法,不好打。思恒专利比较集中的几种病……深度医疗的表现并没有很好。前CTO肯定知道专利细节,有好几项还在他的名字下呢,应该已经想出办法规避掉了。至于其他一些病,在技术上比较机械。调AI参数这些东西,耗时、费力,可也没有技术含量,被员工给记住、带走,让竞争对手弯道超车,基本只能自认倒霉,目前各家防止这类事件的主要手段就是竞业限制,不让员工接触别人,而这也是AI公司竞业官司远超从前的原因了。”
“……”阮思澄也十分清楚,光调参数省的时间就至少有好几个月。眼前律师讲的没错,陈一非和其他大牛全都不是蠢货废柴,站在思恒的肩膀上一切都会容易很多。敌在暗我在明,对于思恒有专利的一些技术,深度医疗可以换成别的方法,对于其他的呢,也可以在原有基础上改进的。
她还真的不太清楚,陈一非再别思恒时,挥一挥衣袖,到底带走了多少片云彩。
“最后说说‘不正当竞争’。”郝壮律师道,“对于深度,可以起诉对方不正当竞争。这里,据对以往类似案件的观察,思恒医疗举证难度比较高,获得大额赔偿几率比较小。”
“……”
“首先,《反不正当竞争法》是用列举的立法方式,在第二章‘不正当竞争行为’中-共列举了九类行为,并不包含曲线挖角,也很难能扩大解释,之前一家地图公司被另一家一口气给挖掉了一整个团队,都没赢!”
“……”
“能试试的,只有第二章第九条,‘侵犯商业秘密’,也是棋行险招儿。在操作上,思恒医疗需要举证‘商业秘密客观存在’、‘对方侵权客观存在’、‘实际损失客观存在’,且三者有因果关系。然而,第一,实际损失难以证明——如何计算思恒医疗因此少赚多少钱呢?现在根本赔着钱呢!在表面上思恒医疗客户增速也没减少!第二,对方侵权难以成立。‘深度医疗’从陈一非的嘴里头获取秘密只是猜测!当然,要有陈一非对产品程序拷贝、拍照等等行为的证据,好办不少!第三,因果关系不好认定。怎么肯定被侵犯的商业秘密直接导致上述损失?也许……”
阮思澄的眉头微皱。
郝壮律师无奈苦笑:“我把困难摆上台面,咱们讨论解决方式。不过……很多时候,原告都是打碎牙齿和着血吞。”
“……嗯。”
“‘不正当竞争’的最后一个问题,是诉讼主体。陈一非是派遣员工。这里头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深度医疗招工程师,派遣公司看陈一非经历吻合、推荐过去,那被告该是派遣公司。第二种,深度医疗要工程师,自己挖来了陈一非,把合同给挂在外面,那被告该是深度医疗。如果直接起诉深度,可能会因主体错误被打回来。如果同时起诉两个,又有困难……”
阮思澄的头都大了!这些都是啥玩意儿!!!
妈德!!!
长眼睛的都能明白,到法院就费劲极了!!!
聊天最后,郝律师道:“官司可能旷日持久。没一两年打不下来,比较消耗时间精力。”
“……嗯,还是告。”
“好的。”
阮思澄在心里叹气。
一两年后即使赢了,深度医疗也起来了。想也知道,思恒医疗不会拿到巨额赔偿。而在这段时间当中,深度医疗完全可以渐渐摆脱“偷”的技术,换成自己的,这样,即使法院判决“禁用”,它也没有实际损失。虽然从理论上讲,如果思恒赢了官司,深度医疗和陈一非的声誉会受到影响,在业内会被人唾弃,然而在实际上呢,才没有人管那么多,大家看个热闹而已,该用还用,还聘还聘。
这场对决,不管最后思恒医疗是赢是输,都是真正意义上的输家。
——回到公司,阮思澄叫CTO叶凤毛负责调查他的前任。
结果并不令她意外。陈一非,未曾拷贝任何文件。他很谨慎,许多员工都喜欢把工作发到邮箱里、拷到优盘上,带回家继续做,陈一非也从没有过。
辞职当天,陈一非在思恒医疗七进七出,手里都没拎过任何硬盘、光盘,只是看着十分纠结,似乎无法选择未来。
想不管三七二十一乱拳打死陈一非都不好下手。
阮思澄是真心发愁。
投资爸爸一直安慰,说可能有别的发展,未必是坏事,可能是好事,然而因为没有证据他也不好胡乱猜测,因为这样肯定影响阮思澄和思恒医疗。
阮思澄因对方的话觉得略略好受一点,可也依旧无法放松——思恒、深度真要这样死磕直到天荒地老???一轮一轮融资、烧钱,究竟何时才是个头???
会失控吗?
深度背后站着爱未,对方真有垮的一天???
还是……扬清会顶不住,首先撤出?
那思恒医疗可就真跟没人要的破布娃娃似的了,没有资金,只能等死,让那狗屁深度医疗坐稳霸主一统江湖。
还有,他们谁能率先升级产品技术,让AI急诊焕然一新、提前进入下一阶段,令对方的一些做法失去优势???
会是自己吗?
怎么……明明刚刚爆红,就要承受这种压力呢。
…………
事实证明,思恒、深度两家公司竞争发展完全奔着邵君理的推测去了。
在“竞争”的几个月后,爱未公司、深度医疗忽然通过几个中间人、和事佬,找到扬清还有思恒,说:“两家公司竞争升级,烧钱烧得太厉害了,已隐隐有失控趋势,而AI医疗的盈利还遥遥无期,像无底洞,投资者们并不应该无理性地持续投入——这个市场就这么大,一年几亿太夸张了。”
他们还说,按照目前这个架势,即使思恒、深度两三年后在CFDA拿到准入证书,也没人敢率先收费,因为医生“免费”习惯已经养成,会想:既然这家收费,那就用另一家好啦!即使双方全都收费,也很容易陷入价格上的竞争,对企业实现盈利、对投资者获取回报十分不利。
因此,基于以上种种理由,爱未、深度希望促成两家公司的合并,握手言和,定分止争。
阮思澄呆了。
与深度医疗合并?!
她也终于是弄懂了爱未在打什么算盘。
应该是在一年以前,思恒医疗推出产品,爱未看到,觉得挺好,然而思恒的投资人是邵君理——扬清太子,于是爱未扶持深度医疗,并且进军这个市场。当时爱未应该觉得,凭借人、钱,劈下一半急诊市场不是难事。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按他们的剧本走。
过了半年,“深度医疗”技术欠缺,与此同时,经过Z大博士中毒和网红农妇被家暴,“思恒医疗”一夜爆红,深度医疗竞争成本陡然增大,甚至是无限大,“劈下一半急诊市场”一下变得很困难了,除非拼命砸钱烧钱。而爱未呢,也并不想把太大的成本投入AI急诊。
于是爱未转变策略,希望直接投资思恒,分一杯羹,却被扬清拒之门外,连个跟投都捞不到。
爱未公司也很清楚,只要思恒还在垄断,当AI急诊老大,扬清集团就绝不会让自己也参与进去的——既然可以独吞市场,那干吗让竞争对方也拿一半?不傻Ъ吗?
正好就在那个时候,CTO陈一非与阮思澄产生矛盾,打算出走。陈一非与爱未双方一拍即合,由陈一非改进产品,而后,爱未帮助深度气势汹汹杀入市场,逼着扬清还有思恒同样砸钱回应竞争,最后,在双方都很焦虑时,希望促成这个合并。
这时,扬清、思恒骑虎难下,被挟持着,只能答应。否则,只要爱未不想退出AI急诊,他们就得一直都和深度火并,砸钱不断,甚至失控。
只有通过这个方式,扬清为了节约资金,才会同意爱未公司同样入主思恒医疗——只要两家“砰”地合并,那么目前双方全部股东都肯定会自动变成新公司的原始股东,包括思恒的投资人扬清、红木,也包括深度的投资人爱未等等。
爱未便能Сhā一只脚进来。
也就是说,爱未公司,从来没有考虑过花大把资金帮助深度抢夺市场,它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让俩公司进行合并、共享江山,与扬清都当大股东,一半一半,不相上下。
它的目的就是思恒,深度不过是个工具。
爱未、扬清在各领域火并不断、竞争升级,然而,对于一些看不透的、目前不想花太多钱的新市场,他们也会选择合作,一人一半地占着坑。
看来,AI急诊也是这样。
AI医疗前景如何目前谁也不太清楚,有人说是巨额市场,有人说是新的泡沫。阮思澄也承认,当前阶段AI医疗还远不能说是成熟,然而,在科技领域,事物发展全都不是循序渐进的,而是会突然迎来一个拐点。90年代初,富人用着386、486、586,没有人能想到短短十年之间个人电脑会迅速在全球普及,个人手机也是同样。因此,AI医疗能否爆发现在谁也说不清楚。
爱未,想要投资AI急诊,又不想要花太多钱,便想出了这么一招。一石二鸟,还让此时想进场的新兴公司望而却步。
可真的是太精明了……
然而,不得不说,这个提议对于思恒极具诱惑。
首先,当然是被“胁迫”。想要节省竞争资金,就势必要接受合并。同时,股权方面也并不会放弃太多。反正也要再融C轮D轮,现在“收”了深度医疗,对方资金进入公司,就能晚点再融资了。
其次,深度医疗也不全是copy她的,三巨头的技术大牛也有不少。至少,在晕厥、休克和抽搐上,思恒医疗还没想到太多办法,对方却已蛮成熟了。
第三,那当然是……思恒不用再站队了。有扬清、爱未两大巨头站在身后保驾护航,它的发展会很迅猛。
☆、第62章 合并(一)
阮思澄经后续调查, 发现, 整个过程跟她想的差不太多,**不离十, 只除了一点:陈一非,是深度医疗自己挖的, 爱未公司并未参与。
在投资了“深度”以后, 在AI急诊这市场上,爱未想跟扬清竞争。然而,经过Z大博士中毒和网红农妇被家暴,思恒医疗产品大火, 深度医疗竞争成本陡然增大, 还非常大。于是爱未转变策略,希望直接投资思恒, 却被扬清拒之门外, 一分钱都投不进去。
对阮思澄和陈一非,爱未并未持续关注。毕竟是个巨头公司,不会天天盯着思恒。于是,眼见“深度医疗”产品初版功能一般, 爱未那边也没管了, 打算自己组建团队。
真正关注“思恒”的是竞争对手深度医疗。爱未可以选择放弃,深度却是不愿意的。于是, 深度医疗的管理层将主意给打到“思恒”的CTO身上, 希望挖走陈一非并就此实现“指数增长”“弯道超车”, 而且这个挖角决定, 是CEO和CMO两个男人一力促成的。深度医疗创始团队比较复杂,有五个人,对于挖角两个赞成两个反对,另外一个不置可否,最后反对的认输了。
正好思恒CEO、CTO产生激烈冲突,陈一非要另谋出路,否则他们也撬不动。
爱未公司应该是和深度医疗的管理层聊过产品上市以后与思恒的竞争策略——通过砸钱,给医生们更多支持、更多帮助,赢取市场,然后,如果能跟思恒合并,就完成合并,共享江山,不能跟思恒合并,就接着对抗,力保自己地盘不失。
对于爱未这个打算,深度医疗在挖人时,对陈一非如实说了:想与思恒进行合并。
事实证明,这个提议对陈一非有着十足的吸引力!
因为,加入深度医疗,等于可以同时重回爱未、思恒两个东家!陈一非从爱未、思恒走的时候都不风光,一次是被降级项目,一次是被“按头闭嘴”,尤其思恒,简直让他有些狼狈。倘若将来如期合并,他便可以重回思恒!
深度的CEO创业前是爱未公司部门总监,技术能力、管理资历全都好于阮思澄,一旦合并,深度的CEO有99%可能会当上新公司CEO,爱未对此也有承诺。历来两个公司合并,没当上CEO的那个都待不长久,三个月内必定辞职,而陈一非,却可在新CEO的庇护下牢牢坐稳大佬位置。
对于一个码工来说,谁不传扬还有羡慕乔布斯帮主当年被踢出公司、几年后又杀回苹果的威风呢?!
而且,阮思澄想:如果以后自己走了,他留下来,当年的故事还不是随他讲嘛?!“CEO阮思澄把他逼走,几个月后他杀回来。阮思澄黯然离职,而他则是拿回职位’”这个故事想想就爽!!!
有风险,也值得期待。
于是,在深度的保证之下,陈一非入职深度。职位并非是CTO,也许是为掩人耳目。
在呈交了成熟产品后,爱未看过,决定增资,与思恒医疗正面竞争。
阮思澄在听完之后,觉得,爱未……就那样吧。没有多好,也没有多坏。虽然打着“合并”算盘,却也是正常商业逻辑。甚至,在扬清集团投的那个直播网站上市以前暂停全部相关服务,让主播们没有办法播放音乐、跳转视频,阻挠对方筹资等等事情,也说不上多坏,就是一个普通商人。她不想“同流合污”,却也不至划清界限,觉得爱未跟红木和金桥等等也差不多。
但是,“深度医疗”的CEO和CMO,阮思澄却觉得不行。
首先,抓住当前法律漏洞,教陈一非规避竞业、逃掉责任,让原本双方都点头同意的规则变成废纸。这种“聪明”她阮思澄无法认同、“敬谢不敏”。
其次,她觉得那CEO和CMO目光短浅。曾是爱未部门总监又怎么样?!从竞争对手公司挖来一个高管,表面上是节省时间和资金的做法,却不想想——他今天可以泄露老东家的商业秘密,明天就可以你公司的商业秘密!还会让其他员工有样学样,全都不把“竞业限制”当一回事!那将来还怎么办呢?!思恒医疗跟陈一非间的官司就算是输,她也必须死磕到底,绝不让人过舒坦了。
阮思澄在自己心里把底线给画出来了:对于爱未,不算100%无法接受,但对管理层,100%无法接受。
…………
对于合并,思恒医疗几个股东——阮思澄、石屹立、邵君理、王选、红木卓立、金桥戴溪、扬清王祖威等,聚在一起开会讨论。
“建议合并。”卓立说,“一轮一轮融资烧钱已经算是恶性竞争。选择合并,虽然股权会被稀释,但看表格……如果不合并,一轮一轮融资烧钱,会更快速地被稀释……”
戴溪同意:“是。”
卓立:“而且,以后,在市场的占有率上……”
戴溪:“对。”
卓立:“在产品的开发上,深度医疗一些专利思恒急诊可以应用,比如对于晕厥、休克和抽搐的诊断以及治疗。以后,两个团队可以分工,思恒做思恒擅长的图像识别,深度做深度擅长的其他领域……”
戴溪:“嗯。”
他们代表投资公司,希望控制运营成本,十分正常。
扬清集团的王祖威提出一些观点、看法,与会的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嗡嗡嗡的。
最后,大家看向邵君理,希望他能拍板定下。
他在这伙大佬当中终究是最大佬那个。一开始,因为他家太子、副总就在自己身旁待着,股票份额第二多的王祖威都没有开口。
邵君理慢条斯理,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出来的带钻袖扣轻轻推回,薄唇微启:“可以谈谈。”
阮思澄:“???”
“卓立戴溪刚把利弊已经讲的差不多了。爱未……还好,不算一个不能接触的对象,扬清和它也在其他一些领域有合作关系。对于扬清来说,可以减少资金投入并且保住股票份额,对目前的AI市场确实没有必要死磕。从个人角度讲,我不喜欢为了竞争无限满足人的劣根性,这样来的用户终究有些问题。没发现么,自从打出‘会诊中心120内应答’的广告后,个别医生什么屁事都要交给思恒来做,自己根本不看ECG了。”
阮思澄:“……嗯。”阮思澄知道,邵君理对一切补贴,都持否定的态度。
邵君理又道:“思恒处于初级阶段,成长空间大点也好,还没到了要靠竞争强迫自己不懈怠的那个阶段。当然……挑战者还是会层出不穷的。”
说到这里,邵君理的脸微侧,棕色眼珠锁着阮思澄:“不过,对于合并,思澄应该是有她自己的一些想法。”
“对,”暗自惊叹于对方对她的了解,阮思澄把几缕头发撩到耳后,“我的意思……合并不是绝对不行,在资金、技术等等方面甚至还有诸多好处,前一阵的资本游戏我也感到很厌倦了。但是,对于合并我有条件。”
她深深地呼吸一口:“我必须是新公司CEO,甚至是董事长加CEO,并且,对管理层有决定权。我要建立比较适合我风格的管理团队,他们了解我,可以配合我。”
“…………”卓立戴溪眼神复杂。
阮思澄又阐明观点:“对于爱未,不算100%无法接受,但对深度的管理层,100%无法接受!卓总,戴经理,两个王总,邵总,我并非是不愿撒手。可是,从陈一非的这件事,我断定深度医疗的管理层目光短浅。首先……其次,挖CTO,表面上是非常聪明,却不想想——他今天能泄露思恒商业秘密,明天就能泄露深度商业秘密!如果深度有在技术上实现领先的野心,就不应该干这种事!”
“……”卓立、戴溪考虑片刻,道,“我们一直考虑的是,咱们提名联席CEO,你们两个都是CEO。两个团队各做各的,都有自己的CEO。Co-CEO,在这两年的合并案中也出现好几次了。”
阮思澄摇头:“都已经是一个公司了。他们团队出了出岔子,我还不是得擦屁-股。”
卓立、戴溪有些无奈:“如果坚持这个要求,合并难度相当大了。根据打听来的消息,对方对这十分看重。”
“答案是No。”阮思澄道,“只要不是唯一的CEO,且能自己组建团队,在合并前确定是否接受合并的思恒股东大会上,我一定会投反对票。被逼天天砸钱竞争也没办法,没人愿意投钱那天就黄了吧。不用劝了,这是底线。”
“嗯……”邵君理又喝一口茶,辣了个长音:“作为一致行动人,我自然也投反对票。”
戴溪:“……”合并算作重大事项,要三分之二以上通过。阮思澄加邵君理,铁定超过三分之一,是已经有否决权了。
于是这事就敲定了。
阮思澄也研究过了,因为深度有足足五个创始人,还融过天使轮、A轮以及A加轮,CEO和CMO的股份不多,CEO占8%,CMO占7%,合并过来再被稀释,加在一起也就能占新公司的5%左右,还好,重点还是管理实权。要能早点把那两人赶出公司,把没成熟的股份拿回到手里,就更好了。
散会以后,卓立、戴溪、王祖威等几个人先拔脚离开,邵君理则拖在最后。
知道对方肯定要跟自己公司的王祖威一起离开思恒医疗,可太久都没说情话,阮思澄又怪想念的,拖在后头,眼珠一转,在路过会议桌时,一把掐下会议桌上花篮里的一朵玫瑰,追上去,从邵君理身后拉住对方袖子,趁着前面没人回头,把那朵花给塞进了对方手心,还说:“邵总,这个东西您拿回去。”
“什么?”
“一点心意,您拿回去。不值钱,但能代表我的想法。”
邵君理一愣,而后好像猛地意识到了手心里是什么,回头瞥了眼阮思澄,接着攥住那朵花儿,拢在掌心,又把手Сhā进兜里,好像平常那样走路。端着花儿时,特别谨慎,跟电视里端高脚杯似的。
不过,阮思澄却可以看到,那个男人为不弄皱那朵花儿,手指一直分外小心,将裤兜的布料都撑起一块儿。
阮思澄:“……”
她第一次送别人花。
一朵玫瑰。
而且开得特别好看。
…………
又是几次开会以后,思恒有了心里预期,跟深度那边第一次碰。
他们先对新公司的名字进行了番讨论。
俩家都跟融完一轮。思恒这边估值高些,深度那边估值低些,于是,思恒一方很自然地提出要叫“思恒深度医疗公司”。
“这不好吧!”深度那边某几个创始人提出异议,“深度不像是个名字,反而像在衬托思恒!深度,不像是单独存在的,好像是跟它后面的‘医疗公司’连在一起的!不像思恒深度/医疗公司,而像,思恒/深度医疗公司!听着感觉思恒在做什么鬼的深度医疗!”
阮思澄的脑瓜子疼:“那你们说,叫什么呢?”
“深度思恒医疗公司。这就不会有歧义了。”
阮思澄:“…………”
啥玩意儿。
光是一个公司名字,就讨论了八个小时,最后对方终于接受“思恒深度医疗公司”,虽然语气不情不愿。阮思澄觉得,这场谈判,大概是会旷日持久。
第二次会,他们双方确定合并方式,最后决定采用“新设合并”和“完全换股”。就是双方成立一家新的公司,类似于母公司,发行新股,与此同时,“思恒”“深度”原有股票换成新股。交易形式不是现金,而是股票。
第三次会,终于谈论到管理层和法人代表。
果不其然,爱未、深度甫一上来就抬出了他们CEO的闪亮履历!还说:“依马诞的从业经历,更适合当新公司CEO……这是他在爱未、深度所做出的成绩清单……”
阮思澄她当然不干!!!
“不行。”相比深度那边说话的是爱未战投部的资深大佬,思恒这边比较怪异——是天使轮投资人邵君理,只见他的气势压人,“思恒的CEO掌舵公司,这点我们绝不让步。”
爱未大佬:“…………”顿顿,争取道,“邵总,相信马诞。马诞他的能力很强,有15年管理经验,毕竟阮总年纪不大,难免有些不周到的。合并以后公司规模扩大一倍,对CEO的管理能力要求更高了。阮总从来没有带过好几百人的大团队,可是马诞在爱未时已积攒了丰富经验。他创业前手下已有二三百人,可以适应思恒深度的步调节奏。”
邵君理则嗤笑一声:“阮思澄的能力和水平还轮不到你们否定。按她表现出的东西,管新公司问题不大。”
“……”深度医疗那个马诞这时笑笑,“阮总终究是个女生,不久也要结婚、生子。公司正是关键时期,不好耽误人的家庭。我就不一样了,大老爷们,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他的嘴巴又扁又翘,阮思澄老觉得对方像个钱包。听到这话想,她真是想扔他嘴里两把钢镚,再合上那个钱包,说,钱给你,闭嘴吧!
邵君理又嗤笑一声:“阮总以后结婚生子……就更轮不到你们评论了。阮总还有她的先生当然有能力处理好。在那之前用不着假设。”
“…………”
邵君理的右手四指在桌面上貌似无意又杂乱地敲了敲,实木的闷响响彻了整间会议室:“怎么讲……我只相信自己的CEO,换别人来总得看着,很累啊。”
“…………”深度来的七八个人彼此交换了通眼神,“邵总,以后您也会信马诞的……”他们清楚,邵君理虽只是天使投资人,但王选和扬清集团、思恒高管都听他的,轻率不得。
“不可能。”邵君理说,“几年下来,我了解她,阮思澄跟我特别合,这世界上再没有了。我见过的管理者没有一万也有几千,有资格说这样的话——有的时候甚至觉得这事儿挺不可思议的。我很相信自己的CEO。她哪怕用手-枪指着我的眉心,我都不担心。别人可不行。要总觉得不大放心,这资投的就不舒服。”
爱未、深度:“……”
两小时后,见思恒方硬的简直像块石头,坚决不让步,谈判进入僵持阶段,一直都在原地打转,深度方也没有想法,只好建议先散会了。
第四次会,继续讨论CEO的问题。爱未、深度建议马诞当CEO,阮思澄当董事长,在官衔上还大一些,被阮思澄以“无实权”给拒绝了。
第五次会,爱未、深度宛如摆出最大诚意,提议搞Co-CEO,联席CEO,马诞和阮思澄两人都是CEO,平级,不分大小,阮思澄却照样油盐不进,宛如顽石,拒绝劳什子“联席CEO”——她就要当名正言顺的老大!才不想跟深度的人搞宫斗!
深度医疗金主爱未,一方面为自己考虑,一方面为曾经承诺,也不答应让阮思澄独立管理新的公司。
于是,在由谁来掌舵新公司的关键问题上面,双方无法达成一致,阮思澄还有马诞谁都不想“退位让贤”,谈判基本宣告破裂。
☆、第63章 合并(二)
谈判基本确定破裂那天, 阮思澄也觉得不爽。
她超讨厌做无用功!诚如卓立所强调的, 与深度合并, 可以节约大笔资金, 可在过审以后收费,可以吸纳专业人才,可以完善AI产品……从理性看好处多多。然而, 失去完全控制,这是无法接受的事。眼见双方寸土不让,一切回到坐标原点,思恒、深度又要比赛,说不闹心是假的。她又要想竞争策略以便“压下”对手公司。
恶性竞争,她不喜欢。
为争取合作,她甚至对爱未说了:“深度医疗和陈一非他们两个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门儿清。‘思恒深度’高管职位……我不认为深度的CEO可以胜任。”然而, 爱未是个典型商人,并不觉得十分严重。虽然略微有所顾虑,却还是认为,让自己手中的棋子当CEO更加重要。
扬清思恒、爱未深度双方并未明确“破裂”, 但是开完会后, 在惯常的约定下次会面环节, 扬清、爱未两方面都谦虚礼貌地表示,大佬们挺忙的, 如果对方意思不变, 再开会也没啥必要, 可以暂停一段时间,等到哪天想法变了,再通知自己讨论就好。
于是,在亲切友好的气氛当中,双方又从“潜在的family”变回要撕到末日的对手、敌人。
从爱未的大楼出来,阮思澄又长长叹气。
邵君理问:“回公司吗。”此时已是下午一点。
阮思澄在手机上查:“堵,回去要一个小时。算了算了,今儿不想再工作了,贼TM闹心,我跟凤毛说一声儿,有点晚了,不回去了。”
“嗯。”听阮思澄唉声叹气,邵君理思考几秒,问,“去散散心?”
阮思澄说:“……去哪儿啊,到处是人。”此时心情实在不佳,听人吵闹会更焦躁。
“去钓鱼吧。”
“……哈???”有些时候,邵君理的大脑回路阮思澄也不能明白。
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反对?”
“那倒没有。就是,以前只捞过,没钓过。”
“那正好,走吧。开春比较适合钓鱼。”
“噢。”
因为要取钓竿等等工具,邵君理先开车回家。路上,他戴上了蓝牙耳机,用语音命令手机:“电话……周介然。”
等到对方接起来了,邵君理毫不客套:“周,‘幻境’那边开没开呢。”
“下个月。”
“嗯……也行。我带朋友去散散心,三点左右叫人开门。”
“行,挂了。”
邵君理却根本没理,又问:“湖里都有什么鱼?要做饵食。”
周介然说:“不知道。”
“问问,问完发个微信。”邵君理道,“‘幻境’做过垂钓方面的宣传册,不难问到这些东西。”
周介然又:“行,挂了。”
“嗯。”
见邵君理摘下耳机,阮思澄睁大眼睛:“周介然?我们房东‘清臣集团’的CEO?传说中的国民男友?他动不动就上热搜,你们两个居然认识!”
“不稀奇。”邵君理答,“都在圈子里头,而且都在Stanford念书。”顿顿,“他念本科,我念博士。不过,他学的是经济,没有技术。”
阮思澄:“…………”
她想:你还真是攻城狮啊!码工码婆,永远有着谜の骄傲,就是:学经济、学金融、学法律、学……赚得多又怎么样呢?我有技术!我会敲码!
会敲码很了不起吗?!
虽然,邵君理是特会敲码。
她也知道邵君理老diss周介然的原因了:他们关系好。
话说到这,邵君理家正好到了。阮思澄在车里边等,邵君理去收拾东西。
十分钟后阮思澄再见到人时,发现对方一手拿着黑色钓竿等等工具,一手捏着他的手机:“……对,海蜈蚣、虾、鸡肉……嗯,辛苦了。”
邵君理还换了衣服,比较休闲。他把东西塞进车里,回到主驾,从泳池的另外一边离开别墅。
到渔具店提了东西,一路把车开到清臣下个月才开始运营的度假村“云京幻境”。
邵君理给里面的人打了电话,没一会儿,便有一个姑娘跑着出来开门,又指了指通往垂钓地点的路。
他们两人沿路开了五六分钟,最后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
它在郊区一座山下。山上的水充足磅礴,直直落入一个大湖,还形成了多个浅滩,好像一些形状不同的绸带镶嵌在地表。与市里面的湖不同,这里并未受过污染,蓝绿色的水十分清澈,只要细看便能发现大小的鱼,也不知鱼蛋是从哪里冲过来的。
而每个浅滩之上都建有一些红色亭子,用栈桥相连。湖的四周全是树木,山水湖景浑然一体。
最大的湖上有瀑布。水从石头缝隙冲出,虽然不大却有气势,隆隆响着,冲出一片氤氲,交汇之处甚至还有一道小型彩虹。在阳光之下,湖的表面宛如被镀上了层金,波光粼粼,向着远处层层推开。
这湖还有一个“拖尾”。一窄条沙地Сhā-入湖中,四周都是木制围栏。走到尽头,便仿佛在湖里边了,满目都是湖水、树木、瀑布、山石。
阮思澄说:“好大好漂的湖湖啊!还有好多的鱼鱼呢!”就不好好说话。
邵君理在地面蹲下,拿出钓竿,一截一截地抽出来:“将就将就。以后再去马代海钓。这根竿子四米五长,普通湖钓绰绰有余。”
“嗯。”阮思澄也跟着蹲下。
“鱼钩系法有很多种,先教一个入门的吧。这样……再绑几圈……穿过来……拉紧……子线一般是透明的,这样才能欺骗目标。”不愧是敲代码的手,一弯一绕,特别好看。
“……没懂。”阮思澄的倔劲上来,“拆了,我必须得学会这个。”
邵君理笑,拿起钳子把结剪了,把女孩儿搂在怀里,用自己的手握住她的,扯过子线,手把手又教了一遍,阮思澄才终于点头:“知道了。”
接着绑铅坠、八字环、主线、浮标、渔轮、钓竿……全部都有不同系法,思澄到底是搞乱了,觉得这也太复杂了。
最后则是放上鱼饵。
邵君理手勾起环虫,捞过剪刀咔嚓掉头部,把钓钩伸入,穿过虫身,一抖手腕探出钩尖,又把多余的尾部剪掉。
阮思澄道:“我试试我试试。”
邵君理的眸子一转:“女孩子不应该怕吗。”
“???”
“活的,环虫。”
“???”阮思澄说,“如果肯定不会得病,我能空手抓大耗子。”
“…………”
“咱怕过谁?不怕任何动物,也不怕任何人。”打个比方。上个星期邢笑佳把她拉进了某创业群,里面全是最近两年的明星CEO。阮思澄一进去,就见Q-Q群公告是“一心赚钱,勿谈国事”,里面气氛也是如此。她当即退群,只留了句“不好意思,以后不来了……我做不到公告要求,别有一天拖累朋友”,其实也是看不惯,虽然可以理解对方。她有态度,她不觉得跪着挣钱就OK了就足够了。她认为,这是一个好的时代,几千年里从未当过主角的“商人”终于有了话语权,也有了社会责任,可以主动开发产品可以试图改变世界,不能还是只看利益。阮思澄知道,在退群后,好几个人说她“胆肥”。
邵君理把剪刀给她:“敢情以前怕我也是假的。”
“不怕你。”阮思澄头用力垂着,在双钩的另一个上Сhā上一只小小的饵:“很爱你。”
前些日子,扬清集团又发布了功耗降低几千倍的家居产品,还跟众多地产公司达成合作,她就觉得……怪自豪的。
就在昨天某个知名财经作者还在专栏里写,邵君理有一点让他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就是基本没出过错,这在IT领域当中几乎就是不可能的。就连盖茨和乔布斯,还有佩奇、扎克伯格……也全部都犯过大错,只是很快调整回来了。而邵君理的每一步,事实证明都是对的,那个作者在最后说:【这不科学,类似玄学。】阮思澄在看到文章时心里头倍儿高兴。
邵君理一愣,随即笑了,拿过鱼钩,道:“抛竿就先不用学了,一样一样慢慢儿来。”
说罢,把竿举过头顶,貌似轻松地一甩,在向前的过程当中勾着线的食指一松,浮标、铅坠便稳稳地落入远处的湖水中,溅起几朵小的水花。他看了看浮标位置,又用渔轮拉了拉线,调整鱼钩的落水点,扔了点饵料聚鱼。
旁边有块大的石头,邵君理没使用竿架,而是把阮思澄抱在自己怀里,让对方手持着钓竿,十分传统地等待着。
头回钓鱼,阮思澄拿着钓竿,十分急躁,瞪着大眼睛,简直要把湖面戳出两个窟窿。
她最讨厌做无用功。
只要浮标轻轻一动,阮思澄就吼着要收:“有了有了!快收快收!”
然而每次,邵君理都声音平淡:“!不是。”“还是不是。”“风吹的。”“只是蹭线。”“这叫探口。”
上蹿下跳十五分钟,邵君理才终于开口:“阮阮。”
“嗯?”
“心静一点儿。”
“……?”
“钓鱼这事儿,需要运气。饵下足了,技巧到了,最终还是没有缘分,也没办法,只能看开。总归有些想要的鱼无论如何也钓不着。”
“……”阮思澄把头转过去,看邵君理。
她终于知道了。投资爸爸,在表面上是讲钓鱼,而实际上是说“深度”,这个也是今天来这里的原因——用钓鱼的特殊经历还有山水中的美景让她内心平静一些,别被深度影响太多。
钓鱼最能培养“淡定”,磨炼心性。
邵君理最了解她了,肯定知道谈判破裂让她马上就要爆炸。
邵君理啊……
创业者,经常既固执又灵活,两种属性同时存在——在合适时穷追不舍,在不合适时开阔思路。她呢,总是前一种多一点。
“心静一点儿。”邵君理说,“或早或晚,你会因为这次错过收获一些别的东西。你的努力,这几条鱼没有看到,下几条鱼可能就看见了。一起都有因果循环,不会真的是无用功。”
“……嗯。”
十分奇特,她心静不少。
等吧。
没有钓到这一波鱼,可能还有下一波鱼。
阮思澄的心态放松,腰一软,靠在身后人怀抱里,看着湖面、水波,还有对面的山和树,感受着拂过脸颊的早春的风,几周来的负面情绪退去许多。
“君理。”
“嘘,小声儿,在钓鱼呢。”
“嗯。”
“老实坐着,也别乱动。”
“嗯……”阮思澄说,“这个钓竿好轻啊,这么长,还这么轻。”
“因为贵。”
“哦……”
邵君理就抱着对方,在湖光山色的环绕中静静等着有鱼上钩。他轻声说钓鱼的事——鱼竿长度有哪几种,子线有哪几种,母线有哪几种,饵食有哪几种,渔轮有哪几种,钓法有哪几种,线图有哪几种,各个环节鱼线系法有哪几种,可以用的抛竿方法又有哪几种……阮思澄也头回知道“钓鱼”技巧有这么多,目标不同所采取的策略组合全不一样,怪不得这玩意儿有竞技比赛呢。
因为正在持竿钓鱼,阮思澄不可以乱动,于是只能老老实实窝在对方的胸膛里,靠着,把脑袋都倚在男友的肩颈处,让身后人搂着她腰,觉得这是交往数月最温馨的一段时光。他们都忙,很难这样一个小时一动不动只有对方。邵君理小声讲话,时不时吻吻她的头发、太阳岤、眼尾、耳朵。偶尔几只飞鸟划过,整个气氛静谧美好。
阮思澄也彻底平静,不再为合并失败而意难平。
后来,还是自然而然说到“深度”。
“阮阮总,”几句话后,邵君理忽秋后算账,有意绕开具体公事,只说私事,“第一次开会谈判马诞说到结婚生子,我答‘阮总还有她的先生都有能力处理好’时……你在旁边竟然没有任何表情。”
“……我应该有什么表情?”
“我说要当‘你的先生’,你都没有觉得高兴?”
阮思澄震惊,努力把头往后面掰:“我一开始就知道啊……B轮之前那次讨论我就知道,不,比那还早我就知道……”
“这么自信?”
“你本质是一码工啊……码工还有干撩不娶的?这个几率太小了叭……”99%的码工务实理□□做计划。
邵君理:“…………”
“但是,高兴。”阮思澄的脸红红的。邵君理用一只单手接了钓竿,让对方把脸转过来。阮思澄的眼睛看着自己“老公”,说,“从一开始知道,一直高兴到了现在,还会高兴到以后,高兴到这辈子结束。”她又大方又害羞,看对方两眼,垂下眸子,再看对方两眼,再垂下眸子。
邵君理终按捺不住,一手掐着她的下巴,吻下去。
阮思澄的两只爪子揽着对方的颈子,还在想着“别吓跑鱼”,身子僵着,手也僵着,脸颊、嘴唇都不敢动,雕塑似的。邵君理也没有动,二人四片嘴唇贴着,只有舌尖用力扫荡、摩擦,偶尔发出一点声音,是个例外。阮思澄的一侧上身压着对方,胸口剧烈起伏。
长吻过后,阮思澄的呼吸急促,转回身子,结果钓竿继续钓鱼。
没有想到邵君理被撩拨起来,动手动脚。
因为上午开会谈判,阮思澄把长发盘在脖子上方一点点处,露出两只小巧的耳朵。某回,邵君理的左右两手轻轻拨弄她的耳垂,阮思澄本来没在意,然而紧接着却发现,邵君理的两手离开她耳垂后,又顺着她的下颌、脖颈,一直向下。因为刚刚进入春天,阮思澄穿着一件比较紧身的长毛衣,胸口中间被撑起来,邵君理在划过中间那条线时,中指尖竟微微用力,把毛衣给按下一点。虽然并未碰到什么,还差一点点,却让低头看见了的阮思澄浑身酸软。接着,邵君理手掐住细腰,在她后颈吻了一吻。
阮思澄:“……”
她有点儿拿不住竿儿。虽然轻,也拿不住。
手指发软,阮思澄用自己膝盖夹住竿儿,作为辅助。
身后邵君理笑了声儿:“固定住了,别掉了。”
“嗯……放心啦。”
“成。”
得到保证,邵君理的几个指尖竟来到她膝盖上方!接着低头,在对方的肩颈之间一下一下轻轻地啄!
她虽穿着正装长袜,还是完全能感受到!到处都被点了火星。
脖子被吻,大腿被……不光正面,还有外侧……阮思澄的手抖,膝盖也抖,在心里面不断地说“别抖别抖!停止!停止!鱼不来了!”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一直都在垂着眸子的邵君理忽然出声:“拉线。”
“……啊?”
“有鱼上钩了,不大不小。”
“……”阮思澄想:你到底有几只眼睛?!还能注意到浮标呢?!我目视前方都看不到什么了!
邵君理用那个渔轮把线收回,阮思澄见上面果然有条鲈鱼!!
“哇!”她嗷嗷地围着鱼叫:“真是鲈鱼!”
“嗯。”邵君理把鱼卸下来,“嗵”地一声扔进桶里。
——从三点半到六点半,二人钓上十几条鱼,其中两尾还非常大,阮思澄觉得自己也对“钓鱼”活动入了门儿。
不过,因为都不做饭,最后他们把那些鱼一条一条又放回去了。他们用的无倒刺钩,不会造成多大伤害。
邵君理的钓鱼技能是在美国湾区学的,有执照。他还稍微科普了下,在美国,哪些种类的鱼能捕,哪些种类不能捕要放生,多大的能捕多大的不能捕,还说鱼警会挨个量,只要留了不合规的,就要被罚千八百刀外加留下犯罪记录。
经过这种与CEO不相符的“安静”活动,阮思澄的各种不爽还真的被驱散掉了,觉得自己至少可以多活十分钟。
这天晚上,直到把阮思澄送回到了她家门口,邵君理才对合并的事儿做了一番评价,句句切中问题要害,最后,转眸问阮思澄:“阮阮总,先别考虑扬清这边,单说你,是不是还希望合并。”
阮思澄又仔细想想,慎重地道:“我认为是一个办法。思恒医疗才刚起步,恶性竞争……太不好了,而且,合并也能增加产品功能。但是,马诞他们真的不行,我这没有好的位置。爱未他们提出来的联席CEO、轮值CEO,我都绝对不能接受。我也知道,挖CTO这种事情在IT界挺常见的,不算什么,但还是觉得,这并不是对未来有长远规划的做法。”
邵君理在听完以后却并没有评价什么,只颔首道:“你希望合并。行,我知道了。”
阮思澄:“???”
什么就“行,你知道了”???
这话听着好奇怪啊……
…………
第二天,扬清集团和邵君理叫阮思澄忘掉合并、别再想了,接受谈判已经破裂这个事实,并且提出,为了拥有更广阔的生存空间,思恒医疗在“急诊”外也可开发其他产品,争取实现多线开花,增加抗风险的能力。
阮CEO觉得这个建议还真不是没有道理。
思恒已有技术优势,在“急诊”与深度医疗继续火并的同时,招聘些人,拉一支团队,在现有专利的基础上再推出点AI产品,既不用费太多劲儿,又能留出一些后路。作为思恒的CEO,她也应该考虑到最坏的情况,即,深度医疗率先实现急诊AI技术突破——他们毕竟有陈一非和其他大佬。更何况,思恒也能通过那些新的产品抢占市场、推广品牌。历来,主打产品推出一两年后公司都会研究一些新品。
对于选择何种产品,邵君理的口气简直不容置疑,他斩钉截铁:“脂肪肝。通过读CT图分割出肝,并且计算肝脏平均密度,推测脂肪肝的程度。思恒对于腹部影很有经验,比其他人要更容易做出成果。而且现在……因为平时吃的不错,脂肪肝的患者极多,数量上升也挺迅速,会是一个比较大的潜在市场。”
“对,”王祖威也道,“补充一点。这玩意儿,除了可能引起肝病,肝硬化甚至肝癌,还跟高血脂高血压糖尿病等等等等都有关系,患者们挺重视的。它又是个慢性病,得了就要长期检查,所以肯定很有市场。相信不久,农村也会出现大量这类患者,既有市场,又跟思恒渠道一致。”
“嗯……”阮思澄考虑了下,“这个主意确实不错。”
叶凤毛也不断地说:“挺好挺好。”“真的挺好。”“在技术上完全可行。”
于是,招聘员工做脂肪肝,只用一次内部会议竟初步地定下来了。
会议最后,邵君理又说了两遍“立即着手”“不要耽误”“大力投入”“紧张起来”“一定当成要紧事做。”
投资爸爸关心产品在表面上十分正常,CTO叶凤毛完全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阮思澄作为女友可太了解邵君理了,总是觉得,一向不大Сhā手公司发展方向、让他们自己成长的邵君理,突然对于某个产品如此上心,就……挺奇怪的。
可是她也说不出来哪里真有逻辑问题,都是第六感。
招聘员工组建团队开发新品多点开花,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选脂肪肝这个疾病作为新品研究对象,更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它确实是很“火爆”的,也挺适合思恒医疗。
☆、第64章 合并(三)
要跟深度继续竞争, 邵君理让阮思澄给公司员工群发邮件,坦白谈判已经破裂, 要与深度抢夺市场,让大家都全力以赴。
“提升士气”是阮思澄一向比较擅长的事。她的正文言真意切,说,她和几个投资大佬都不愿意把大家的未来交给深度团队,他们也不惧怕战争——只要知道自己没错, 便有勇气持续战斗。员工读完之后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另外一边, 因为要做脂肪肝了,思恒医疗开始招聘。
因邵君理反复强调“一定当成要紧事做”, 阮思澄虽工作巨忙,却还是亲自5负责、把关。思恒医疗在各网站贴出消息, 人力资源筛选履历、通知一面二面三面, 又是询问项目经历又是让人现场答题,阵仗颇大,最后一面更是由CEO坐阵指挥。有些员工介绍亲友,公司也都认真对待。
项目内容需要保密。阮思澄对应聘者们并未明讲要干什么,不过说了“是新团队”。
阮思澄还把总监里最牛逼的顾延之给调了过去, 又在经理中选出几个还不错的, 当主心骨。
在这期间,投资爸爸一反常态, 全程跟进。
邵君理基本每天一条微信:【汇报。】
一开始阮思澄总是全面汇报, 后来发现投资爸爸其实只想听“脂肪肝”, 也就不费劲了, 每回都把重点放在脂肪肝的研发进度上,说一箩筐,然而即便如此,邵君理在听完以后评价依然永远都是“再重视一点”“再紧张一点”,又变回到邵扒皮了!
要不是知道投资爸爸一身肌肉,她还以为对方患上脂肪肝了!
阮思澄也不太清楚邵君理咋那么闲了。
按常理说不太应该,因为扬清、爱未之间战争再次升级,在多领域发生火拼。
在互联网下半场前15分钟,AY双方各自圈地,交集不多,然而随着势力范围逐步增大,正面碰撞在所难免。爱未本来圈到了B to B(公对公),为众企业提供服务,比如用NLP(语言处理)读懂简历、招聘人才,而邵君理不感兴趣,把重点给放在了B to C(公对私),还说,AI产品实现落地肯定是从“个人”开始,因为AI讲究自动,对消费者来说呢,百分之一出错几率只是一个小的几率,扬清失去一个用户可以得到99个用户,然而对于企业来说,百分之一出错几率是绝不能被接受的,可能导致重大损失。因此,扬清AI上的研究大多集中在B to C,比如理财,以医疗、金融、教育等“八大场景”为核心。事实证明邵君理是有远见的。现在爱未反应过来,也进军了多个行业,抢夺市场。
而扬清,护着自家市场同时,开始蚕食传统上的爱未地盘!不过CEO邵君理思路清晰,从被忽略了的传统行业下手,比如航空、能源。对于AI来说,最重要的不是算法,是数据,而传统行业其实有着天量数据——一普通人每天产生的数据量大约是4MB,而一个飞机引擎是500TB,相当于亿人,一个石油矿井是3500TB。另外,扬清直接跟各公司一起开发AI,走定制化,比如与速递公司合作,AI读单,节约人工录入成本;与仓储公司合作,机器人取放包裹……确定产品可以落地。
阮思澄知道,在不久后的将来,扬清也会做“AI人力”“AI法务”“AI设计”等等东西,然而在那一天以前,邵君理那狡猾的人,在之前的圈地当中,已经把好赚钱的事先抢光了!
…………
在邵君理的监督下,思恒医疗的“脂肪肝”风生水起地做起来了。他们招聘到几个人,在AI上个个都有两到三年工作经验。
阮思澄寄予厚望,跟叶凤毛和顾延之风雨无阻每天开会,一起讨论产品设计,从算法到数据,从UI到功能,事无巨细,十分high。
叶凤毛、顾延之还有CEO阮思澄,一直非常感谢邵总给的创意——做脂肪肝AI产品,也都相信它的潜力,只等东西横空出世,他们推入各级医院收获果实,享受医生以及患者新一波的好评如潮。
直到某天。
这天早上就在下雨。倒春寒,气温骤降,初春的风细细密密钻入骨缝,到处都凉,也分不清是哪一根骨头在疼。雨点仿佛有千钧重,打在伞上噼噼啪啪。
直男变gay的顾延之一进公司就大步走到阮思澄的办公室前,伸手敲门:“阮总,有时间吗?”他的表情难得严肃。
阮思澄:“……嗯,有。”
顾延之:“我这边有一个事儿,很重要,想跟您和叶总说说。”顾延之想认真地谈。
“你说。”阮思澄并没太在意。
“到会议室讨论行吗?我把叶总也叫过去。”
“下午四点就开会了,不能留到那时候吗?”
“最好不要。否则可能白干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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