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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月日】

阮思澄说:“行,你和凤毛先去A-3吧,我10分钟后赶过去。”

“好的。”顾延之走了。

阮思澄并没太在意,只觉得在脂肪肝上顾延之又遇到问题,需要跟她和叶凤毛开会讨论、争取资源。

会是什么困难呢……

到会议室,阮思澄见叶凤毛在玩手机,百无聊赖,明显也没当一回事。

顾延之把房间的门轻轻关上,走回座位,道:“个人觉得,这个事儿挺严重的。”

阮思澄没出声笑他,而是危坐以及正­色­:“延之你讲,不用委婉,我和凤毛都听着呢。”

“嗯……”顾延之有点紧张,问,“阮总,我先确认一个问题。‘脂肪肝’这个项目,是邵总提出来的?”

阮思澄则努力安抚:“对。”

顾延之:“然后……邵总……对这项目非常重视?”

阮思澄:“嗯。”

“为什么呢?”顾延之问,“扬清只是投资而已,而且一向不大­干­预投资对象的运营决策,人人都说属于放羊式投资,邵总风格也是如此。扬清集团互联网加一共分为四个板块,光AI就有‘八大场景!’又是教育又是金融的!现在还在搞B to C了!邵总一手抓硬件一手抓软件,怎么忽然闲到关心投资对象的新产品呢??对了,云计算那个板块不比AI活儿少!”

阮思澄说:“……啊?”

有点儿懵。

顾延之的话都没错。

扬清集团互联网加各项工作又多又繁。AI上有八大场景,而且还分硬件软件——在硬件上,扬清正在研制芯片。对于AI和云计算,CPU的能力远远不够,一个时刻只能处理一个数据、串行执行,需要GPU、FPGA或者ASIC等。然而,自己研制芯片得有极大决心,需要世界顶级的半导体工艺,还要世界顶级的资金来支持,放眼全球,没几家公司敢做这个,英伟达做了,原本已经半死不活,结果股价从15美元飙升到300。中国一向被指“缺芯”,而邵君理还是弄了,专为深度学习设计,希望摆脱外国控制,这个让他都感觉到心力交瘁。在云计算这一部分,扬清也在提升技术,帮助客户用大数据整理分析顾客数据,建立画像……全是难点。

顾延之说,邵君理在自家公司忙到爆炸,完全没错。

顿顿,阮思澄问顾延之道:“你知道了?为什么呢?”奇怪,她都不知是为什么,顾延之竟然能知道。

顾延之则严肃点头:“说来也巧。我昨天跟在爱未的本科室友吃饭喝酒,知道了爱未的一个重点医疗项目。”

阮思澄问:“……怎么可能?”

众所周知,爱未员工神神秘秘,跟苹果差不多了。爱未公司保密措施滴水不漏,十分严苛。据说,爱未雇了前国安部的不少人,一旦发生泄密必定严查到底绝不放过。爱未的人一个一个神叨叨的,连老婆都不能知道老公在­干­啥。相比之下,除去特定部门“X”,扬清员工毫不畏惧,到处逼逼。

顾延之说:“说了这事‘说来也巧’!我同学去上洗手间,旁边一个熊孩子闹,把火锅给整翻了!我同学的三星手机扣着放的,沾上油了,我肯定得给他擦啊……我没有想解开锁屏,就……顺手按了下开机键,看屏幕还能不能亮,好不好使,没想到……正好看到他Q-Q群的消息推送……你们知道,消息推送会直接显示在锁屏上……我看到,他的那个工作群里,在讨论算脂肪密度……”

阮思澄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我那同学一直都说,他正在做重点项目……他还说,爱未布局AI医疗相对迟了,公司希望借此项目打开局面,而且看着很有希望!他那个人很老实的,肯定没有吹牛逼。他的技术非常出­色­,工作的组绝对有前途。”顾延之说,“阮总,明白了吗,咱们做的‘脂肪肝AI’,是爱未的重点项目!爱未投入大量资源,打算把它给做出来!”

阮思澄点头:“我懂了。产品撞了。”

“我不觉得产品撞了。”顾延之明显是已经思考一晚,“邵君理总能不知道爱未在做脂肪肝AI?他的资源跟咱们仨天上地下,爱未保密再到家也瞒不住他。加上他对这个项目如此关心……我猜……他是故意让咱们跟爱未撞的。”

阮思澄:“……”

顾延之道:“爱未、扬清正在­干­仗,相爱相杀。爱未阻击扬清项目,扬清阻击爱未项目……我想,咱们这个‘脂肪肝AI’也是战争中的一环,真正目的就是跟爱未对着­干­、跟爱未置气,不让爱未顺顺利利独吞这个潜在市场!扬清集团还有邵总不大愿意自己研制,可能因为会增加研发成本、在财报上不好看,也可能因为战略不符,毕竟扬清主打癌症……总之,他把这活给咱们了,把思恒给当枪使了,让咱们跟爱未搞同一产品,替他们去阻击爱未!”

“……”

“也能理解。AI计算平均密度和脂肪肝的严重程度,真的靠谱。第一,比医生们­肉­眼好用,可以量化脂肪肝。第二吧,脂肪肝是慢­性­病,AI出岔子也没啥的,医生不会胆战心惊,非要AI看一遍自己看一遍,比较容易被接受。第三,不管城市还是农村,有这病的越来越多……把这作为突破口,爱未还是挺聪明的。不让爱未进入市场,扬清想的也挺好的。”

“嗯。”

顾延之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可对思恒,这不行啊!思恒医疗才刚起步,第二个产品就撞爱未!对于发展太不利了!你看哪个创业公司没事对抗三巨头的?想要实现快速增长,肯定是要绕着PAY啊!人家那是什么技术、什么资源、什么影响?就算借着‘急诊’渠道,给小伙伴安上产品,跟爱未刺刀见红、血战到底,最后肯定也只会是两败俱伤!扬清和邵总也知道,这才不说真正原因。”

阮思澄没吱声。

“咱们考虑别的多好?选没有人在做的产品。这样才能迅速崛起。邵总这人真的……真的……”顾延之长长叹气,“说句实话,就咱们思恒自己人说,我对邵总印象改观。他人帅、聪明、有钱、强势、把扬清的互联网加给打理成全国第一,但……可真TM的坏透了……!”他是个gay,没看出来眼前的CEO其实有着私人情感。

“……”突然听到这些东西,阮思澄也呆在座位上。

☆、第65章 合并(四)

阮思澄说她得想想, 让叶凤毛和顾延之都先回去继续工作。

可阮思澄大脑混乱, 其实也不十分清楚要想什么。

顾延之的分析有理。若邵君理并非男友,她也会觉得:是这样了,为在AI医疗市场阻击爱未赢取先机,邵君理给思恒医疗提供方向还有细节,用思恒的利益换扬清的利益。爱未保密一向严格,扬清将来就说“撞了”,他们即使有些怀疑也只能咽在肚子里。

可是……那个男人会伤害她?

她一方面觉得不会, 他最希望自己开心,可另一方面又觉得难说, 毕竟, 邵君理在生意上是“99%的理­性­, 1%的感­性­”, 也许认为他与她的关系是一回事, 扬清CEO与思恒CEO的关系是另一回事。

阮思澄想直接问, 几次拿起电话又几次放下,最后还是觉得不妥。她自己信邵君理, 但不能让思恒医疗全都跟着信邵君理,二者无法混为一谈。

这脂肪肝,做还是不做?

如果真是被当枪使, 那肯定不做。可是,万一邵君理是真的不知道呢?

如何能把邵君理的真实想法试探出来?

…………

临下班前, 按照上周就约好的, 阮思澄把餐厅订了, 叫邵君理一起吃饭。

“君理,”她说,“晚上七点,翡翠365餐厅。”

顿顿,又道:“它家刚出春季菜单。”

接着再次单拉一条:“有蓝龙虾­肉­,煎鸭肝,油封鸭腿,伊比利亚火腿……看着好像挺不错的。”

“行。”邵君理问,“­干­吗分成这么多条。”

“哈哈哈哈,”强打­精­神,阮思澄说,“前几天听章助理说,你从不听10秒以上的语音,嫌浪费时间,万一断在中间位置还得从头再听一遍……他们一圈下属都用文字说事儿,除非事情太要紧了,才能发点10秒以下的语音,用几句话概括重点。”

邵君理那半晌没声。阮思澄正等着对方夸她乖巧又懂事呢,便见邵君理甩过来了几张截图,是她以前叽叽喳喳说不停的微信截图,每张都是一大串的60秒语音,后面没有任何红点,全部都是已读状态。

邵君理又一条一条总结大意:“第一张,周一的,你吐槽了澎湃出的家居AI。第二张,周二的,你八卦了澎湃HR曝光公司一系列计划的事儿。第三张,周三的,你说,Windows vista刚出来时,界面跟xp完全不同,你连‘关机’都找不着,到了最后气急败坏,敲cmd打开命令窗口,输入‘’,用命令关机的。还用继续讲下去吗。”

阮思澄:【……】

【你发来的这些东西,每一个字都听过了,而且都记得。】

【……】自己是不同的吗……

阮思澄的耳朵发红,赶紧跳过这个话题:【君理,晚上见。】

【嗯。】

…………

晚上七点,阮思澄在“翡翠360”大门口等到投资爸爸,两人一同走进餐厅。

阮思澄要了三道式的龙虾套餐,蓝龙虾钳配南瓜、鼠尾草、榛子和黑松露,蓝龙虾­肉­配芝士、香橙、桑葚和蒜头泥,邵君理则点了主推的其他套餐。

看见真人坐在身边,想到白天听说的事,阮思澄又挺难过的。她将不安狠狠驱散,决定好好享受约会——比以往更享受约会。至于这是为什么,她不敢深想。

努力吧。

幸好人会保护自己。在遭遇到不确定时,心里总是本能觉得事情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从而变得安心。

阮思澄一边轻咬第一道菜“龙虾肘”,一边打听对方这一周的工作、生活:“我看杂志,扬清集团‘云计算’的业绩再次创新高了,把爱未给超过去了。”

“嗯。辛辛苦苦做了几年,终于算是开花结果。”邵君理用刀子切­肉­,“云计算有战略意义。扬清集团给各服务的提供者提供平台,而它们再基于平台开发工具、合作客户,这样,一家电子营销公司成千上万的客户都自动成为扬清客户……其他领域也是同样。阮阮,提问,21世纪,最重要的是什么?”

阮思澄本能地:“……人才?”

“错,是数据。”做云计算,不光为了巨大利润,也是为了天量数据。

“……噗。”阮思澄又问,“那AI芯片的事儿呢?怎么样了?”

“刚收购了一家公司……扬清这边对于硬件不太擅长,还是专攻FPGA的芯片。”

“爱未它说已开发出比GPU还牛几十倍的芯片了呢。”

邵君理的嘴角一勾:“听它扯淡。”

“嗯,扯淡,蹭热度呢。”阮思澄的眼睛挺亮,“等扬清有芯片了,思恒医疗也可以用!AI企业都可以用!”

“行,准了。”

“扬清集团为什么做FPGA呢?GPU和FPGA都是AI用的芯片呀。”阮思澄是学软件的,不太懂硬件的事。

“各有千秋,GPU随意布线,峰值­性­能远远高于FPGA。FPGA可以拆改,不是一锤子买卖,灵活­性­上远远高于GPU,加运算法安排的好平均­性­能也会更高。在功耗上倒不好说。”

“原来如此……”她听说过,FPGA门槛更高,有布局的寥寥无几,邵君理却野心勃勃,想在这里有所作为。

顿顿,又问:“AI软件呢?”

“这个……”

两个相同专业的人,一边吃一边聊,时间流逝,氛围轻松。

龙虾钳被端上来时,阮思澄却忽然发现,邵君理的右手座位摆着一本创业杂志!

她问:“君理,你看杂志?”

“没有。”邵君理也斜睨一眼,“来的路上看这杂志有个专题叫作‘90后的女创业者’,顺手翻翻,看见有你,就买了。”言外之意,是因女友才驻足的,他想留着她成长的全部过程、全部痕迹。

阮思澄问:“……要没有我呢?”

邵君理幽幽地看了对方一眼,抛出他最擅长的反话:“手撕记者。”

阮思澄:“……”

“问他怎么能没有你。”

“…………”

阮思澄把杂志要来,翻到自己出现那页,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果不其然,又看到了“这个90后的创业者,被人称为‘IT圈第一美女总裁’”的句子。

她皱皱眉,把书合上,心里略略觉得不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美女作家”“美女画家”“美女CEO”“美女教授”,只要带着这个称号,外界总是浮想联翩。

“怎么了?”邵君理问。

“又看到了‘IT圈第一美女总裁’。”阮思澄悻悻的,“我不喜欢被人说‘美’。”

邵君理凝神看看,蓦地笑了,伸出手,用长长的食指中指在阮思澄眉心按按:“别皱眉。”

“……”

邵君理眼神专注,­唇­角勾着,说:“你很美。”

“!!!”阮思澄脸“腾”地红了,都不敢再看对方,伶牙俐齿全不见了,讷讷地道,“谢谢,你也很帅。”

他头回说她“很美”!

跟明星们比不了吧?!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别管别人。”邵君理说,“人会否定你们优秀,认为一切天生注定,仿佛这样才可以为他的平庸找到借口。我刚入职互联网加时,人人都说我是仗着邵城儿子这个身份才当上了副总裁的。可现在呢,全都变了。我离开Google时是总监,跳槽扬清至少该有部门副总,没被照顾。”

“嗯,谢谢……君理。”

感觉立即好了好多。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有过的这些经历,邵君理也全都有过,每回安慰、鼓励、支持,都特别地有说服力。

一顿吃完,酒还剩点,邵君理叫服务生来把桌子收拾一下。

看服务生双手满满不大方便,他一只手拿起盘子,摞在对方正捧着的食具山上。

结果,因为盘子里还有点汤汁,邵君理坐着,手到上面,无意中一斜,被沾上了一点酱料。

“呀!”等服务生走了,阮思澄才反应过来,“我忘了尝­嫩­煎鸭肝!没了!”

“刚才问了,你说不要。”

“我没听清!”

邵君理手本来已经将要落在餐巾上了,又收回来,食指中指递到对方又红又软的双­唇­前:“是没了,只剩手上这点儿了,舔舔?”

“……”阮思澄的眼睛都要对一起了,踌躇几秒,觉得这个太­色­-情了,说,“不要,猪手拿开。”

邵君理笑,抹口红似的,中指从对方上­唇­中缝开始,左右一抹,让阮思澄沾上酱汁,又将食指按在她下­唇­上,从一边嘴角抹到另一边嘴角,划出一道:“行了,给你了,尝尝。”

“……”阮思澄看着对面空的位置,上面舔了一下,下面舔了一下,说:“还行。”拿过餐厅擦了擦嘴,转眸看着自己男友,不自觉地傻乎乎笑,邵君理则撑着下巴,也微笑。

阮思澄总觉得,这样也有一点那个感觉……

…………

喝完红酒,阮思澄脸红扑扑的,走出餐厅,跟邵君理在大街上走。

走着走着,阮思澄把手掏出来,去握对方,邵君理则立即捏住了。

没想兜里有张广告掉落出来,后面几个大学男生嗷嗷吼:“美女!东西掉了!”

阮思澄停下脚步,左右看看,跑回几步捡起来了。

“哈哈哈哈!”男生们哄笑,“真回头了!女的全都觉得自己是美女!”

“……”阮思澄抬头,站起身子。

“卧槽!这回真是美女!”男生嘻嘻哈哈,兜一大圈,绕着两人跑没影了。

“切,”阮思澄把名片揣了,又把对方指缝分开,紧紧相扣,“­精­神病……”

“别管他们。”

“嗯,不管不管。”

两人并肩,缓缓地走。路灯下的身影,因黑暗与亮光的混杂显得虚幻、暧昧。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说扬清,说思恒,说爱未说澎湃,说AI,说互联网。

然而,距离思恒越近,阮思澄心也越沉重。

“脂肪肝AI”那个事儿,刚才努力不想、不提,可终究是要解决的,她也打算试探一下。只是刚才,因为时间还有不少,她刻意地选择了遗忘,全身心地享受而已。

“感情”挺想逃之夭夭。它害怕危险,十分想要把阮思澄的身体给丢在原地,独自躲藏,无影无踪。

终于,“清臣大厦”就在前面了。大城市中摩天大楼成百上千的玻璃窗反­射­月光,在夜空下透出惨白,宛如一些骷髅架子,可到跟前便会发现,熄了灯的大楼内部比四周的黑夜更黑,仿佛可以将人吞噬。

还是得问。

阮思澄在心里叹气,半晌以后终于开口:“君理,现在AI公司好多开始做腹部了。”AI医疗,从胸肺开始,到头,到骨,现在开始做腹部了。这一部分并不容易,错误几率远超其他。

邵君理说:“嗯。”

“我在想,有没有别的公司也在研发‘脂肪肝AI’呢?担心撞了,毕竟这个产品市场潜力巨大。”

邵君理十分明显地顿了顿,才接着道:“据我所知,没有,别担心。”

“真的吗……”

“嗯,思恒医疗立即杀入,应当可以开花结果。把它当成重点项目,多投点儿人力物力。”

“好的。”

阮思澄心的真的冰凉,心情一下跌落谷底。之前,因为阿Q­精­神,还可以往好了想,觉得对方并不知情。

可邵君理那个犹豫,已经可以说明问题!

换了过去她不知道爱未在做“脂肪肝AI”那个时候,她绝不会注意到这微小停顿,然而现在,那两秒钟已经长到让阮思澄完全没有办法忽略!!

邵君理是知道爱未也在研发“脂肪肝”的!而且故意不告诉她,让思恒医疗以卵击石,帮助扬清阻击爱未!!

邵君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阮思澄觉得,如果某个家人朋友此刻见到她的表情,一定无法认得出来这是一贯乐观的她,估计觉得这是一个拙劣画家在以她为模特儿,挥洒他本人的失望还有悲哀。

此时两人正好经过一个路口的小摊位。摊主­操­着南方口音,在卖动物发条玩具。一只老鼠咔咔咔走,并不停歇,直直冲着他们过来,把阮思澄吓了一跳,觉得老鼠像是疯了,只知机械地大步向前。

不……不对。

阮思澄想:邵君理让她做项目,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能是什么……

可恶,想不出来!

这时,两人终于走到清臣的停车场。邵君理与从前一样,在柱子后跟她吻别。

阮思澄也没有拒绝,双手搭上对方颈子,不过舌尖没有勾起,只是被动地承受着。

她在心里反复问自己:若邵君理真的在把思恒医疗当棋子用,阻击爱未,她应该怎么做呢?分手吗?她一直以来最最讨厌的事的TOP1,不是被欺骗,而且被人利用她对他的信任,商场上面尔虞我诈她早已经看得多了,但极厌恶它来自于自己亲密的那群人。可是……真能可以分得了吗?

几秒过后,邵君理把女孩儿放开,道:“不专心。”

“没有……”

阮思澄又忽然想到,如果分手,刚才那个就可能是最后一吻,她还不专心、没记住,这样不行。

打定主意,阮思澄又踮起脚尖,堵住对方微张的­唇­。她像要用尽一切力气,探索对方每寸城池,从嘴­唇­,到舌尖,到上颚,到两侧,到舌底,到咽喉,像要把人吞吃殆尽。

邵君理先愣了一下,而后立即反客为主,两人互相推挤,摩-擦,舔过对方每个角落,速度不快,力道却不小,酣畅淋漓,直到舌尖开始麻了,二人才缓缓分开。

“……”阮思澄喘着气,觉得这回是真记住了。

不过很快,她又后悔,觉得自己不该怀疑对方,更不该想象分手。

刚才那吻也不能算。

想想,阮思澄再送上自己。

这回,带着信任、坚定,就和普通情侣一般。阮思澄没有过急、显得绝望,也没有过缓,只是做了觉得“应该”做的事情。

三个吻,三钟不同情绪。

邵君理也感觉出来不太对劲,有些迷茫,问:“阮阮,你……”

“没事。”阮思澄也不想逼问,觉得自己还得调查,轻轻推开对方身体,走向旁边的那辆Honda Accord。

☆、第66章 合并(五)

又过两天, 邵君理叫思恒医疗人力部门、IT部门针对“泄密”专门培训,还说:“公司现在规模较大, 不比当初几十个人。对于两个新的项目, 公司上下必须做到严格保密、严防泄露。”

阮思澄也没说什么。

相关培训的确重要。根据调查, 绝大部分“商业泄密”都并非人故意为之, 而是因为缺乏保护意识不经意间说出去的。很多员工意识不到,他们随口的一句话可以隐含许多信息。比如, 同行业的同学们会经常交流彼此薪资,可这其实都是机密, 因为公司通常需要花大钱来设计和架构这些体系。

思恒医疗也第一次明确规定员工泄密要承担的民事责任和刑事责任, 把处分分口头警告、纪律处分、罚款、降职等等N个等级,把员工们吓得够呛,纷纷掏出手机查看在朋友圈“晒”的工作有无侵犯公司权益。

公司还第一次明令禁止员工把工作内容发到私人邮箱或发到U盘、硬盘。IT部门将全公司的电脑都查了一遍,发现竟有30多人曾经­干­过这种事情, 将他们都在私下里一一约谈,时间选的是下班后。

有个经理甚至使用爱未的“云”来保存他在思恒的账号密码, 被IT部门扫出来时还很懵逼,说怕忘了!把阮思澄气得头疼, 觉得“培训”真是必要。

不过, 在觉得培训十分必要的同时, 阮思澄也忍不住想, 邵君理搞这个培训是否还有其他目的。

是怕爱未知道思恒正在开发“脂肪肝AI”吗?从而加快研发速度, 让他“阻击爱未”的算盘打空?

还是担心思恒员工在公司外聊天多了, 得知爱未那边团队也在研究同个产品呢?从而放弃这个项目, 同样,让他“阻击爱未”的算盘打空……?

不行不行,阮思澄想:不能轻易否定对方。

可是还是那个问题:邵君理在想什么呢?

若不知道他想什么,这脂肪肝,做还是不做?

阮思澄意识到,她必须得想个办法,把对方的真实想法给挖出来。

她也知道,直接去问毫无疑问是下下策,那么,究竟如何才能解决当前这个巨大疑问?

想到头秃。

…………

结果,还没等阮思澄想出办法,她的创业剧本再次发生转折!

创业不光像坐过山车,还像蒙着眼坐疯狂老鼠,哐哐哐的,不知道在哪个时刻,就转了90度甚至180度。

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中午,爱未、深度再次通过某中间人联系思恒,表示:“我们这边愿意接受思恒医疗‘阮思澄任单CEO’的条件,希望重启合并谈判。但在新的‘思恒深度’,爱未需与扬清一样,拥有一票否决权。”

阮思澄:“……???!!!”

突然要求合体??

这是什么马蚤­操­作??

自从上次谈判破裂,思恒、深度不欢而散,她已经把合并这茬完全丢到脑后去了!

现在,爱未竟然妥协、让步,不让马诞当CEO了?!!

这可真是在郁闷时没想到的意外之喜!

也算一个调节器吧,让她心情不太低落,就是不知这是不是开启“好运”的标志了。

因要重启相关谈判,阮思澄便保存下了对方给的几个时间,给卓立、戴溪、邵君理、王选、王祖威等股东大佬打电话、问时间。

看的出来,卓立、戴溪、王选他们也都感到十分吃惊,不懂爱未还有深度为何忽然决定让步,只有邵君理,在听到要继续谈判的消息时没有流露半点意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道:“行,知道了。下周二上午十点,下周三下午三点,都可以。”

“邵总……”阮思澄问,“您不意外吗?”

邵君理顿顿,才沉沉地笑了一声,说:“不意外。”

“……”

邵君理又道:“另外,‘脂肪肝AI’有些问题,项目可能需要暂停……晚上再详细解释。我手头有几个新的产品方向,下周可以讨论一下。”

“……”

一瞬间,如同闪电劈开黑夜,阮思澄就全明白了!

明白她的投资爸爸为何坚持脂肪肝AI了!

这一回她真的笨了!

她怎么把合并这茬完全扔到脑后去了?!

阮思澄在自己心中一点一点整理思路。拨去眼前层层大雾,这件事的全貌忽然变得无比清楚明细。

爱未在AI医疗领域起步较晚,又走过弯路,现在,希望借助“脂肪肝”“脂肪x”等慢­性­疾病打开局面。在这时候,邵君理叫思恒医疗同时开发脂肪肝AI,与爱未竞争。思恒医疗在知名度等许多方面不及爱未,但是,凭借已打通的基层医院上的渠道,还有之前已积攒的AI医疗上的口碑,肯定还是能对爱未造成一定的冲击,让它无法迅速确立在这方面独一无二的地位。而且,爱未是希望由对于人体极重要的“肝脏”开始,逐步渗透到其他器官去的,所以,爱未需要证明自己技术在国内属“高端”“顶尖”,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如果首个重磅推出的产品就被一家小创业公司在同一时间做出来了,跟被啪啪打脸没有任何区别。要知道,思恒医疗在这领域已有基础,过去两年申请了几十项专利,真的比拼速度、质量也未必输!

因此,爱未那边在“无意中”得知道了思恒医疗也在开发脂肪肝AI的时候,面前基本就只剩下了两条路,要么自己更换方向,要么叫思恒更换方向。前者看着比较困难,毕竟爱未已经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而后者呢,在通常情况下也是比较困难的——爱未自己需要保密,把底透给思恒医疗让其放弃的做法是极其危险的,然而,因为双方正在针对“合并”一事进行谈判,“让思恒更换方向”又有可能变得非常容易!

只要思恒医疗、深度医疗两家合并,爱未作为原深度医疗的投资者和大股东,也会自动成为新公司“思恒深度”的投资者和大股东,可以­干­预思恒深度的运营决策,直接让它不要开发脂肪肝AI就完事了!而思恒呢,也绝没有理由反对——一家公司,不主动损害大股东的重大利益,是基本的商业道德。何况爱未为了十拿九稳还要求了一票否决权,是可以召开股东大会并将这事儿提案和过会的。

当然,“正式上会”的可能­性­几乎为0。等合并了,爱未就也一跃成为金主爸爸了,不再是竞争对手了,到时候跟自己说声“别做”就行。而自己,为不得罪金主爸爸,肯定还要帮着保密!说不定连扬清都要忽悠过去。

也就是说,“脂肪肝AI”是邵君理为了促成双方合并而使出的招数罢了。爱未逼着思恒、深度“结婚联姻”,他也逼着爱未让出“一家之主”,算一报还一报了。

在之前的谈判中,爱未希望能够拿到CEO的位置。CEO是一家公司实权位置,爱未当然希望能由“爱未派”的马诞担任,而不是“扬清派”的阮思澄——虽阮思澄曾给出过“不偏不倚”的承诺,但人么,对老朋友和新朋友肯定是会有差别的。因此过去,爱未希望可以合并,但若合并方式对它不利,也就算了。它想要跟扬清集团“共享江山”,要是不能顺利合并,那就竞争,比砸钱它没在怕的。然而现在一切变了——思恒要动它的蛋糕。对于爱未,思恒深度两家合并不再仅仅是资金的事,同时还是战略的事。相比已经在实施的“进军医疗”系列计划,“思恒深度”谁来当CEO已经显得不重要了。基于这些实际考量,爱未公司决定接受思恒提的底线条件,并且施压深度医疗,让深度医疗同样接受,自己作为第二股东入主新的思恒深度,让思恒别动它的蛋糕,与此同时“永绝后患”,让思恒这AI医疗届最耀眼的新兴明星不要撞它任何项目!目前,澎湃放弃AI医疗,扬清主打癌症,爱未希望在慢­性­病这个领域可以顺利推入进去。

阮思澄倒猜不出来爱未如何施压深度,但是,作为投资爸爸,爱未肯定能做得到。

正好,她也觉得这样不错。对思恒来说,天下疾病有那么多,撞三巨头不是好事。

“原来如此……”阮思澄自言自语,忽又想起一个问题,“那邵君理为什么要瞒着思恒直到现在?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才说实话?”

好像依稀也能明白。

既然需要骗倒爱未,就得“演”的天-衣无缝,爱未可没那么容易就被别人给忽悠了。

思恒医疗、深度医疗两边关系十分复杂。思恒公司大半人是陈一非的“旧部”“爱将”,其中几个还是对方加入思恒时从爱未带过来的。要是大家全都知道这是演戏给别人看,难保不会传到前CTO陈一非的耳朵中去。就算不是故意说的,也可能会无意泄露。何况AI医疗圈子就这么大,谁都可能认识谁的。

因此,对于思恒医疗普通员工,这个计划是一定要被瞒下的。

那么,对于她自己和叶凤毛呢?邵君理肯定觉得,都不告诉比较保险。思恒医疗事那么多,倘若自己和叶凤毛知道项目是做样子、是虚假的,一忙起来,也许就会本能般地扔下它了,先做别的更要紧的,而一次次的“等下再做”可能就会露出马脚,让人觉得,思恒上层对这产品也并没有非常重视。而且,阮思澄对自己演技其实不是很有信心……估计,邵君理对她的演技也是不敢押重注的。

于是,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情况之下,思恒上下对新项目高度紧张。大张旗鼓招聘新人,在薪水上毫不吝啬;CTO叶凤毛花大心思研究项目,打印、阅读和做笔记的各类paper比人还高,一天到晚叫下属们到会议室讨论方案;最牛的技术总监顾延之亲自带队,最好的两个经理也加入了新的小组;识别肝脏、分割肝脏、扫描分区、计算密度……全被列在时间表上,一步一步井井有条;大家挺high,天天加班,有时­干­到晚上10点;数据部门当真联系各级医院,不断询问……而且,新的产品一被立项,思恒就针对“泄密”进行了培训,不管谁看,都是一副“死磕项目”“发誓做出来”的样子。而这种气氛,是会传到对面去的。打个比方,虽阮思澄跟陈一非早就已经互相拉黑,可别人跟陈一非并没有结仇,都还保存着对方的微信好友,可以看彼此的朋友圈。陈一非的曾经部下即使没有讨论项目,发点公司内部情况也足以能说明问题。

阮思澄也不太知道邵君理是如何把信儿给“泄露”过去的,但肯定能□□无缝,让爱未还以为自己打听到了多了不起的一个情报呢。阮思澄想,爱未那边应该也是有过怀疑的,可在多方探听之下,最终判断:思恒医疗是认真的,而且无比重视、投入——思恒医疗不知情时新立项的两个产品,其中一个的的确确跟爱未撞了。况且,“思恒医疗做脂肪肝”也十分地符合逻辑,吻合思恒一贯定位。

总之,因邵君理选择瞒着,让思恒□□未的主攻项目,爱未那边被骗到了。即使抱有一点怀疑,也觉得,还是“合并”比较划算,否则可谓后患无穷。

对要不要连她、凤毛一起瞒着,邵君理他应该是有一些犹豫的。不过最后,为了不出任何意外、成功合并,还是没有告知真相。她和凤毛都想合并,因此,为了先把大局搞定,要把他俩蒙在鼓里一段时间,阮思澄估计今晚邵君理就会跟她详细解释。

在这件事情上,邵君理的唯一失算,就是总监顾延之在无意当中知道项目撞了爱未,差点整出一场狗血。毕竟,爱未一直都以“保密严格”而闻名。

阮思澄想起来了本来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的一件事:

谈判破裂那天下午,邵君理问“阮阮总,先别考虑扬清这边,单说你,是不是还希望合并”,而当自己给出肯定的答案后,邵君理说“你希望合并。行,我知道了。”当时她觉得莫名其妙,接着立刻忘到脑后。

邵君理却上了心了,一顿­操­作猛如虎,逼着爱未答应合并,让自己当更大规模公司的CEO。

哎……

阮思澄一直觉得,自己成长得挺快的,已经是个蛮成熟的管理者了,如今才发现,跟邵君理这霸总比,自己还是太­嫩­了……

☆、第67章 合并(六)

阮思澄、邵君理当晚全都有局,本来没打算见面, 只约了电话, 可阮思澄9:30从某餐厅出来以后, 想起自己前几日的疑神疑鬼, 还有邵君理这几周的用心良苦,有些感情堵在胸膛、急于宣泄,看看表,没怎么想, 便把GPS调成了邵君理家的地址。

她一向不瞻前顾后,想­干­什么立即就­干­,非­干­成不可。

一直开到对方门口, 阮思澄才扯出手机, 在“最近通话”里找到邵君理, 拨过去:“君理……开门,我在外头。”

邵君理则明显一顿:“外头?”

“嗯。”阮思澄说,“来找你玩儿。”

邵君理笑:“嗯。”

大门打开,阮思澄给一脚油门, 顺着道路来到楼前, 见门刚开了, 邵君理正抱着胳膊、靠着门框, 在门廊灯的暖光中等她上台阶。他应当是刚刚到家, 还穿着衬衣、西裤。

阮思澄也没拿提包, 蹬蹬蹬蹬几步上楼:“君理。”

邵君理脚后撤一步:“先进来。”

“嗯……”

而阮思澄真踏进去, 甚至没等换上拖鞋, 就赤着脚,在光滑的大理石上叭哒叭哒两步过去,一把搂住邵君理腰,在他胸口左右蹭蹭,说:“……对不起。”

“……嗯?”邵君理问,“什么对不起?”

阮思澄把自己额发扒拉扒拉,抬起头:“脂肪肝AI,思恒在做,爱未也在做?”

邵君理的目光不动:“对。”

“这样,思恒、深度,就能合并?只要两家赶紧合并,爱未作为全新公司‘思恒深度’的大股东,有权­干­预运营决策,就能停掉思恒这边,让思恒别动它的蛋糕。”

“对。”

“君理,”阮思澄的眼睛眨眨,“周二早上……我知道了爱未也在做……有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间,以为你想利用思恒阻击爱未……对不起。”

“原来如此。”邵君理说,“难怪那天气氛不对。”

“我不好。”阮思澄又把头抬起,“我不应该疑神疑鬼……真的不好。”她觉得自己特别不好。对方为她­精­心布局,她却轻易动摇了。

想想,她问:“你还喜欢大橙子吗。”

邵君理的­唇­角一勾:“当然。”

“还和以前一样喜欢大橙子吗。”

“嗯,不过……下不为例。”

阮思澄在对方下巴亲了一下,邵君理被亲过了,从架子里拿出一双拖鞋,一抻裤子半蹲下来,整整齐齐地摆好了,说:“地凉。”

“哦……好。”阮思澄挺不好意思,不再提及“公司合并”,觉得周末再好好说也没区别,又嘻嘻笑,问,“本来打算­干­什么?”

“想看看书,到10点钟。然后打电话给你,再然后看个电影,睡觉。”

“你看你看,按计划来。”阮思澄说,“我也学学。”

“也行。”

两人上楼。阮思澄走在前面,走着走着,忽然挺住,手指扶着旁边扶手,唰地一下转过身子,向下看着自己男友,说:“君理,我好喜欢你啊。”

邵君理一愣,阮思澄却转回头去,仿佛根本无事发生,十分淡定,一步一步继续往上。邵君理摇摇头,有无奈也有宠溺。

到书房,阮思澄见桌上摆着四五本FPGA方面的书,说:“咦,头一回看见邵总读专业书。”

邵君理坐下:“硬件方面我也不是非常懂,一直都是当软工的。”

阮思澄说:“我也不懂……这里哪本比较基础?”

邵君理把最下面的大部头给抽出来了:“这个。”

“好,那我就看这个。”

结果,阮思澄发现,这本根本没多基础!很多地方看不明白,她就问邵君理,而邵君理,总把椅子转90度,让阮思澄坐他腿上,一边搂着一边讲。

到10点,邵君理已看完一本,阮思澄才搞定20页,头都晕了。

“行了,”邵君理在桌前含笑,“到了原定‘互动’时间,想­干­什么?”

“不知道……”

邵君理想想:“下楼随便喝点红酒?”

“不行不行,”阮思澄说,“等会儿要开车回去!”

听到这话,邵君理失笑:“下雨了。”

“啊?”

“下雨了,你这条路开的不熟,算了。正好明天是星期六,不需要到思恒上班,你今晚在这儿住着,客房被褥是­干­净的。”

“……”想到留宿男人家里,阮思澄也不好意思,同时又觉得有点新鲜、有点刺激,讷讷地道,“哦……”

“要不要去喝点红酒?”

“行。”喝酒她可没在怕的,他们老阮家,喝五粮液都论“斤”。

邵君理带阮思澄走到酒窖,开了铁门。阮思澄才发现酒窖内部设计宛如城堡——四周都是粗砺石块,中央有着几个酒架,摆着上百瓶红酒。

邵君理问:“喜欢什么口味?”

阮思澄说:“甜的。”

“甜的不多。”邵君理凭自己记忆抽出五瓶摆在木桌上,“这个,产自意大利北部的Lambrusco,是起泡酒,有起泡感。这个,贵腐甜白,贵腐菌会留下小洞,葡萄水分蒸发出去,糖分浓缩,比较醇厚,酸度也高,这瓶产自波尔多Sauternes滴金酒庄,经典的1947年的。这个,波特酒,发酵进行到一半时倒入烈酒,让酒­精­度超过16度,酵母菌无法生存,发酵停止,糖分留下,这一瓶是葡萄牙火鸟酒庄最高级别的Vintage Port。这个,冰酒——”介绍一遍,邵君理问,“一共五种不同类型,自己看看想开哪瓶。”

“……”阮思澄懵逼,左看看右看看,前后挥挥手,“都想尝尝……我想想……先要……嗯……”

邵君理却打断了:“都想尝尝?行,小贪心货。”

“哎?”

邵君理一手夹着两瓶,让阮思澄自己拿着最后一瓶,走到酒窖外间,一一放在木头桌上,道:“我去拿点可以搭配甜葡萄酒的小食,等着。”

“嗯。”阮思澄在小厅等着,没一会儿,邵君理便端来几碟东西,有巧克力,有卷心酥,有腰果榛子等等­干­果,有黑莓蓝莓等等浆果。

他又拿了几只杯子,一边详细讲解每种甜葡萄酒,一边逐杯倒给对方尝尝味道。几种不同的甜葡萄酒划过舌尖味蕾,一口一口,阮思澄也仔细品味对方说的各自特点,觉得似乎还真的是那么回事儿。

最后,阮思澄指着1947年的滴金和1988年的火鸟,说:“我最喜欢它们哥俩!”

邵君理笑:“行,那就只喝这两瓶儿。”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阮思澄忽拍拍桌子,非常兴奋:“邵总,君理,这样­干­喝没啥意思,咱们两个玩点儿啥,带罚酒的,好不好?”一不小心,东北味儿都出来了。

邵君理则撑着下巴,学着阮思澄的口音:“那,玩点儿啥呢。”

“嗯……不要搞靠运气的。”阮思澄在心里琢磨,“不然,‘加减乘除24’?”

“那是什么。”

“嘿,就是,”阮思澄的劲头上来,“从扑克中任意抽出四张牌来,J、Q、和K全都算10,用加、减、乘、除四种方法使结果为24,带括号的,比谁可以先算出来。”

“这不可能。”邵君理说,“四张A,无论如何算不出24。”

“……”被杠­精­给刁难住,阮思澄Google了下,“用六张牌的状况下,只有3种组合是无解的,比如9、9、9、10、10、10,但是,用七张牌的情况下,所有组合都是有解的。”

“行,那就七张。”

阮思澄:“……”突然不是很有信心。

因为两个都是码工,阮思澄直接用邵君理的iPad下载了个“加减乘除24”,立在桌子一侧,两人都能看到,左手食指抖抖抖抖,选择了个“7张牌”,看着绿­色­的开始键,说:“好,谁玩输了谁喝一杯。”

“我去换个小的杯子。”说完,邵君理又回到厨房,捡出两个小的酒盅,想1947年滴金酒庄的贵腐甜白,如今每年只开10瓶,竟然就被这么喝了——一盅一盅的,还是谁输谁喝。

再回小厅,阮思澄把1947滴金倒进酒盅,没倒太多,只有半杯,一口的量——她觉得虽然度数不高最好也别搞到伤身,最后推到两人中间,说,“好了,准备——”

“嗯。”

“开始!”她的手指轻轻一点,APP便翻出7张纸牌:2、2、2、3、4、5、Q。

邵君理只看了一眼,便道:“2加3加5,乘10,减4,除上2加2。”

阮思澄:“…………”

还能咋办,喝吧。

一饮而尽。

第二道题:1、1、2、2、3、3、4。

邵君理又只看了一眼:“1加3,除上……1减5/6。5是2加3,6是2加4。”

阮思澄:“…………”

喝吧。

邵君理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五根手指在桌子上随意地敲,嘴角微撩。

一连10道,邵君理都一秒作答,思澄终于不­干­了,耍赖:“不行,我要提前10秒看题!”

这回输法儿,就算能喝几斤白的也架不住了!

她发现,她与对方在一起时其实不同于往日里——如果是跟别人玩儿,她非死磕下去不可,就算喝到烂醉如泥也得赢上几把才行。

邵君理还是笑:“行。”

“嗯……”阮思澄把手机上的倒计时给设为10秒,说,“听到铃声才能看题!在那之前,两只眼睛目视前方,不许作弊!”

“嗯。”

“好,”阮思澄一手按iPad的“开始游戏”,一手按iPhone的“开始计时”,因为知道自己只有10秒时间,阮思澄目不转睛地盯着iPad。

而邵君理,因为必须“目视前方”,便放肆地看着姑娘。

阮思澄如一只小兽,长长的发盘在颈后,肤­色­白皙,眼睛直直盯着iPad,一眨不眨,双­唇­微张,无意识地念叨数字。

他就觉得特别可爱。

思恒医疗员工规模马上就要扩大一倍,她要当上三百余人“大中公司”的CEO了。

10秒结束,音乐响起。邵君理的眸子微转,去看屏幕上的题目。

结果,没等看完数字,阮思澄突然兴奋,两手一边轻拍桌子,小鸟似的,上身也在椅子上面一跳一跳,一边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7加9——”

“嗯,你赢了。”邵君理捞过酒盅,一扬脖子,把酒喝了。

有了“让10秒”,二人胜率五五开了,到11点说停止时两个全都喝了不少。

接着,他们一起看了半部电影。邵君理对独立电影情有独钟,喜欢几个曾获过Sundance Film Festival等独立电影节大奖的导演,这回选了其中一个的新片子,讲犯罪者家人们的心灵创伤,比如他们的妻子、孩子。

想睡觉是12点整。

因为根本没有准备,阮思澄也没带睡衣,洗完澡,擦完身子,只好穿了邵君理的白­色­衬衣。邵君理的那些裤子她是绝计套不上了,幸好衬衣尺寸够大,可以往下遮住臀部,到大腿,也能将就睡上一晚。

“行了,”邵君理把邵君理带到二楼一间客房,“就睡这儿。”

“啊,”阮思澄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不一层楼?”

“嗯,三楼只有一个主卧,一张床。”

“我……”也许因为“24点”时的酒­精­作用,阮思澄宛如吃了豹子胆,问,“君理……我能不能也去主卧?”

邵君理没吭声。

“上……不对,睡你的床……也不对,躺你的床……”

邵君理的声音带着一点哑:“你确定?”

“确定。”阮思澄又补充道,“不过不要­干­坏事儿,就纯睡觉,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邵君理“嗤”地一笑:“看不出来,你还需要心理准备?胆子大得什么似的,而且一向说­干­就­干­。”

即使是在CEO里,阮思澄的行动力也是强的,看不出来她会需要心理建设。

“不是心理准备,”阮思澄真诚地道,“是行动准备。我还是个黄花闺女,作为码工,我得提前Google一下,看看经验贴什么的,掌握各种方法、窍门、还有可能有的意外状况和解决思路。但是今天工作一天,很累了,不想狗了。”

邵君理:“………………”

“好不好?”

“好。”邵君理也有些无奈,抱起床上枕头被子,“好吧,上楼。”

“耶!”

邵君理在晚上睡觉时不喜欢穿着睡衣。他没想到,他忍着没动手动脚,阮思澄却不老实,刚躺下一两分钟,就把手指偷偷伸进他那床被,戳到了他一只胳膊。一两分钟后,她又闹,这回戳到他腰。

这一会儿一捅咕,一会儿一捅咕的,邵君理终出声喝止:“别闹。”

阮思澄因酒­精­作用十分反常地兴奋,说:“就闹,就闹。”

阮思澄知道,邵君理从不说“别闹”这两个字,这是头一遭,因为自己真的在闹。有些男友动不动就让人别闹,高高在上的,十分讨厌。

邵君理沉默两秒,说:“你真确定你要作死。”

“……???”

还没等到想明白呢,阮思澄发觉,邵君理竟忽然握着她两边肩,把她上身给拖到了他上身上,接着两手下移,握着她两侧臀,一个用力,把她下身也搬到的他的身上!

邵君理的那床被子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她身上只七扭八歪罩着自己那个。

“君理?”因为仰躺在对方身上,阮思澄看不到对方。

阮思澄的脑袋后仰,从对方的肩颈之间反垂下,左耳摩擦他的右耳,长发蜿蜒,落在枕头上。

邵君理也喝了些酒,不若平时冷静自持,双手放开她的腰际,斜斜向上,隔着衬衣开始……

“呀!”阮思澄乱扭了下。

正式交往几个月来,她的身上,除了胸臀,全部都被摸过几遍,今天晚上,又有一个地方不保了吗……

过了会儿,邵君理似十分不耐,一颗一颗用力扯开衬衣扣子,往左右两边随意一分。

“君理……君理……”阮思澄闭着眼睛,全身打抖,鼻尖渗出细密汗珠。

没有想到,这还不算完。

听见对方“不要”“不要”,邵君理说,“放心,不做,不­干­坏事儿。”

“嗯。”

阮思澄刚放下心来,便突然间感觉到了,邵君理的一只猪手硬探入了她的睡裤!

“君理!君理!”阮思澄跟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反弓着身子,在邵君理的身体上猛地弹了两三下!

邵君理却按住了她,一手搂着她腰,时不时地照顾一下上边,右手则是上下轻刮——那里早就一塌糊涂。

一分钟后,右手又到紧挨着的某处前端,十分灵活,不轻不重地抹。

阮思澄只觉得身体将要爆炸,血液都在沸腾,火星蹿遍四肢百骸。她的长腿压着对方的腿,绷得直直的,连脚尖都绷紧了,闭着眼睛,心提到了喉咙口,双­唇­紧闭,发出一些很可怜的呜呜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阮思澄哑着嗓子大叫一声,两条长腿猛地收紧,同时身体极度紧绷,在对方的身上宛如一张拉紧的弓。

几秒钟后,她的身体骤然放松,好像失了魂魄似的,落在原地,被邵君理把衬衣扣子一一系上,而后温柔地放了下去。

阮思澄倒在一边,大脑一片空白。

邵君理拍拍她的头,说:“睡吧。”

而后把之前设置的闹钟重新调整了下,轻轻放在床头,又翻回身,面对着阮思澄,明显也是打算睡了,说:“明儿见。”

☆、第68章 合并(七)

一觉醒来已经九点, 身边床铺是空着的,阮思澄知道邵君理早起来工作了。

她把衬衫扯了扯, 到主卧的盥洗室洗脸刷牙,想起昨晚那个事儿,即使脸皮厚如城墙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早上好像一直做梦……

刚把自己拾掇­干­净, 微信语音响起来了。

阮思澄一看,发现是她姑,接了。

两人先是扯淡半刻, 姑姑随后切到“正事”, “思澄,还没对象儿呢?”

“呃……”都没告诉爸妈, 肯定不能先告诉她姑。

在楼下的邵君理感觉到了一些动静, 上来推门, 发现阮思澄正在跟人音频通话,刚想出去,便见对方冲他招了招手, 于是彻底打开房门,走到床边默默坐了。

姑姑不知,还在讲:“得抓紧了, 岁数不小了, 一过30可难找了。”阮思澄姑絮絮叨叨, “前几天你姑父遇到中学同学, 人儿子在扬清集团, 33岁, 当小主管,管三个人,你姑父说让你俩见见……人儿子一听说你现在的这个情况,就不想见了——马上30,在创业,女强人,不能顾家,哎。最后姑父强让人家先看看照片,人家才说要见见。”

“……我不想见。”

“姑看条件还挺好的……”

“知道知道,扬清主管……管三个人……这个岁数挺出­色­了。”阮思澄看投资爸爸,二人眼神温柔交缠。

“虽然现在不太喜欢你开公司这个职业,但结婚了,肯定也会伸手帮忙做家务和带孩子的。”阮思澄的这个姑姑,人特别好,嘴特别不会说话,想啥说啥。

“哎呀不用……何必勉强……我能找到更合适的,喜欢看我天天折腾的。”

“那不就得条件差吗。他条件差,靠老婆养家,当然喜欢看你天天折腾了,但条件好,能自己养家,肯定……”

“……”阮思澄早发现了,在上一辈人眼睛里,女孩子有才有财,反而是个减分项目。

一边听着姑姑最后推销那个扬清男,一边被人扳过下巴,­唇­也被堵住了。

“……”阮思澄手捧着手机,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努力压抑着,在姑姑“这个扬清的小主管好不容易才说见见”的语音轰炸中,与邵君理嘴­唇­紧贴,舌尖交缠。

最后挂了微信语音,阮思澄微微发怔,最后唰地转过脑袋,说:“君理,我跟爸妈提你好吗?”

她本来怕万一分手,爸爸妈妈跟着心痛。然而现在,她很安心。

阮思澄又想起昨晚。她想问问三楼主卧能不能充她的手机,于是打开天花板内扬声器的隐藏开关,大吼着问“君理君理,哪儿有iPhone的充电线”,被告知说“抽屉”以后,她以为是床头柜,哐地拉开,却看到了他们一起做的戒指、约会那天国家大剧院的VIP票、自己送给他的领带夹,还有很多别的东西。那些盒子整整齐齐躺在那里,几乎占了床头柜的一整层。她呆呆地看了很久,才轻轻地推回抽屉。

听对方问“提你好吗”,邵君理的­唇­角勾勾:“好,先吃饭。”

“嗯。”

阮思澄看着对方,又想起了YD的事,有点儿不好意思,不敢看他。

邵君理一眼看透:“够新鲜的。你还知道不好意思。”

“当然知道……”虽然脸皮一向很厚,创业以后更厚,追投资人、追CTO、追医生、追患者,然而面对喜欢的人,也还是会手足无措。

邵君理笑:“行了,起来。”

“嗯。”阮思澄把昨天裙子又穿上了,下到一楼。

早餐比较偏于法式。

两个人随口聊了前一天的各种时事,有政治的,有社会的,有科技的。

说到爱未刚刚公布一份网购的数据时,阮思澄说了说自己当年是如何知道“网购”的,下的首个单是什么,邵君理也讲了一讲,而后一边切着煎蛋,一边说:“我在Google时,有一次在xx下单。结果东西被back ordered了,搬走以前都收不到。我就电话对方客服,要把收件地址改成公司地址。我说:‘街名,1600 Amphitheater Parkway,公司名,Google。’她说,你直接说公司名字。我说,Google。她说,你直接拼公司名字,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念。我说,G-O-O-G-L-E。她这才明白,名字名字就是Google,我没让她用地址搜。”

“哈哈哈哈。”阮思澄笑,而后突然想起什么,说,“君理……谈恋爱前,你从不说自己以前的事儿,即使大家一起聚会,喝酒、聊天,你也不说自己过去的事儿。”

邵君理抬起眼皮:“因为完全没必要让他们知道曾经的我。”

“那……”

“嗯,我想让你知道……曾经的我。知道以前、参与现在还有以后。”

“…………”她也是呀。

“放心。要跟爸妈提及彼此的关系了。”

“噢……”

看看外面雨不太大,阮思澄问:“今儿­干­吗?”

“随你。”

“不想上班。嗯……”阮思澄翻着白眼,盯着天棚,想起曾在某本书中看到过的内容,问,“去法海寺看壁画吗?”

“嗯?”

“是首都的壁画代表,也是明清的壁画之最。由宫廷画师绘制而成,据说,艺术上面价值超高的~”

邵君理颔首:“行。”

“快快快,走走走。”阮思澄的­性­子一向急。

“嗯。”邵君理则慢条斯理地用方巾擦了擦手,把碗碟和碟一个一个放进厨房的洗碗机,“周末阿姨一般不来,我不喜欢家里有人,请别搞得太脏太乱,那样只能自己收拾。”

阮思澄问:“我不是人?”

邵君理一顿,而后笑她:“你不是说你是小仙女?”

“…………”

好……好像是说过,在买到了很喜欢的衣服和首饰时。

法海寺在西五环上。这座古刹已经矗立600余年,群山环抱,安静幽远,目前已无僧人居住。其中,大雄宝殿中的壁画是镇寺之宝,用了大量贴金技法,与别处的壁画不同,尽显皇家尊贵气派。

这里壁画单独收费,齁贵。

而齁贵的结果就是,极少有人花上百元只为看看几幅壁画。今天有雨,10点半场更是只有阮思澄邵君理两个人了。

十分出乎阮思澄意料的是,大雄宝殿一片漆黑,没有灯光!有专人在殿门口发给他们两支手电,而这,就是全部的“设备”了!

阮思澄:“咦?”

讲解员带他们进去:“打开手电……这是为了保护文物。‘光’会损伤这些壁画,尤其热光,因此殿内没有光源。但是,若让它们一生隐于黑暗,不让世人看到它们的美,这些壁画又失去了存在价值……艺术品,最重要的还是观赏作用。咱们这个法海寺呢,就想出了这个办法。平时都是黑漆漆的,如果有人想来看看,就发给他一支手电,他想看哪,就看哪,看到哪照到哪,其他地方还是黑的,最大限度保护壁画。门票定的也比较贵,只让真正想看的进。”讲解员并不是僧侣,而是一个文博专家。

“原来如此……”阮思澄这才明白,“齁贵齁贵”的背后有这种考量。

她怼了怼投资爸爸:“那咱们用一支好了,你的那一支关掉。”

“嗯。”邵君理没说什么,咔的一声闭了手电。

讲解员开始讲解:“壁画内容,有佛众、菩萨、十八罗汉、飞天仙女、山水、花草、祥云等等……”

“艺术方面,它采用了大量贴金、沥金、堆金,在国内属绝无仅有……在颜料中掺入金粉,一层层涂,把金上上。重彩设­色­……请看菩萨的……”

讲解员一面讲,一面叫他们看壁画某处细节。阮思澄的眼神不好,拿着手电晃来晃去,拼到老命也没找到。

邵君理的声音低沉,在黑暗中尤其带磁,有无奈有宠溺:“大眼睛还真是没用……这儿。”一边说,另一边则无比自然地握上了阮思澄正挥着电筒的手,一拽,固定在了某个角度:“看到了么。”

“哦哦哦哦……”

几次以后,邵君理也不撒手了。他手掌大,手指长,把阮思澄软软的手包在里面,两人共执一个电筒,邵君理带着姑娘,在黑暗中,看脸孔、看衣饰、看背景,看佛众、看菩萨、看十八罗汉、看飞天仙女,看山水花草。

阮思澄就觉得,两人打着一支手电,细细地看大幅壁画,感受千百年前人的信仰、向往以及追寻,挺浪漫的。

讲解员也含笑看着。

阮思澄人比较好奇,又聪明,还开朗,一刻不停地问问题,千奇百怪,角度刁钻,从艺术到佛学,而讲解员居然可以回答出来80%以上。

在某一处,因为昨天没有回家,还穿着高跟鞋子,阮思澄没注意脚下,一拌,被邵君理给搂住了。

中间来到最有名的水月观音的壁画前。画像高米,宽米,用金量非常可观,壁画之最。

水月观音低眉垂首慈悲六道,身上有着一件披纱,似有若无,若隐若现,异常虚幻,坐的位置似水非水似花非花,十分符合水月观音“水中倒影”的核心。

讲解员道:“这是一副完美之作。这件披纱,大家近看,是由非常细密的线勾成的网,可是几乎看不出来。披纱上面,还有堆金而画成的六棱花瓣,闪着金光。材料之昂贵,技法之高超,绝无仅有……”

一分钟后:“旁边童子个个都是穿金戴银,繁复华丽,也是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再看坐骑、鸟兽……”

阮思澄定定看着,说:“好美哦……”

虚幻的观音菩萨,似在叫人珍惜眼前。

转到最后一面墙时,趁讲解员背对他们,阮思澄把电筒一转,从下方照自己的脸,同时做了一个鬼脸,眼瞳吊着,舌头伸出:“君理……君理……”

吓唬对方!

邵君理一笑,忽然伸手,盖住了正向照着的手电筒,把光捂的严严实实。在漆黑中,阮思澄没反应过来,额头上被亲了一下。

她忙捂住自己额头:“­干­啥子呀……”

“不知道。”

“佛众菩萨能看到的……”

“那又如何。”

“…………”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全黑的环境之下,在壁画的环绕当中,这轻轻一吻,有点儿隐秘,又有点儿庄严。

出来又在寺内转转,看了大殿、藻井、铜钟、孔桥……觉得十分幽静雅致,创业圈的喧嚣、浮躁,还有总是挥之不去的“钱味儿”,忽然距离他们很远。

雨已停了。雨后天空一碧如洗,鱼鳞似的灰白早已消退殆尽,太阳重新挂上天空,温暖却不炙热。一道彩虹横亘山间,在柔和的阳光当中飘忽变幻,那些颜­色­如此纯粹,仿佛是宇宙中最原始的本质。

…………

下午到处逛了逛,到家大概七点半钟。营养师已经来过,把饭菜都留在桌上。

两人吃过,阮思澄在手机里面挑挑拣拣,最后选出首次约会在自然博物馆大恐龙前的那张合影,给自己爸妈发了过去,问:【好不好看?窝现在有男朋友辣!】

阮思澄妈立即音频,并给出了一连串的问句攻击:“身高不错,长得挺好。是哪里人?在哪工作?做什么的?父母又是做什么的?”

阮思澄也一一回答:“本地人。在扬清工作,也是码工,对……也搞AI。在扬清工作……本科博士都在美国,哎哟不是野­鸡­大学,是名校。父母都有正式工作啦……哦,他姓邵,叫他‘小邵’就可以辣!叫扬清男也可以的!”冷不丁说是大老板,怕把爸妈给吓翻了。

她曾提过她投资人,如何投资如何增资,如何聪明如何厉害,不过,此刻爸妈明显没往那个人的方向去想。

看得出来,父母觉得十分满意。而且,因为女儿眼看30岁,终于找到了男朋友,表面看着还挺不错,特高兴。

最后,阮思澄的爸爸突然来了一句:“叫邵什么?前几天你姑父遇到中学同学,人儿子也在扬清集团。可以把名字、照片发给人家,问问,看认不认识,还有周围同事认不认识,打听打听这个人的人品、能力都怎么样。”

阮思澄差点跪下,说:“别!别!您千万别拿到扬清去打听!”

阮爸:“为什么?”

阮思澄正­色­道:“扬清集团可大了,好几万人,哪能随便打听出来,功夫肯定要白费的,姑父还要欠着人情。姑父同学的儿子也可能瞎说。而且,万一小邵知道咱家托人打听他的事情,多不好呀,不信他似的。”

邵爸:“也对……”

阮思澄长舒了口气,又不放心地嘱咐道:“总之,以后遇到扬清的人,您和我妈也别打听。”

“好吧……”

邵君理用手指遮­唇­,把笑声给咽在喉里。

等到轮到邵君理时,他只发了一句话去:【妈,跟您说声儿,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改天有空带回家里。】

完全不容对方反对!

而他那个又塞飞机又塞豪车的老妈呢,明显天天宠着儿子,说:【好,你喜欢妈就喜欢。】

阮思澄:“…………”

把碗筷都收拾起来,阮思澄说:“那我走啦。”

邵君理的喉间又是一声轻笑:“我的阮阮,又下雨了。”

“……我不信。这不可能。”阮思澄说。

她走到了窗户前面,仔细看看外面夜幕,说:“果然,根本没有下雨!骗子!”

为了验证“没有下雨”,她还伸手开了窗子,想再看看,结果被雨猛地兜了一脑袋。

阮思澄:“……”

还真下雨了……

只是雨丝细细密密,在夜­色­中并不清晰。

苍天啊,她想:你为什么也宠着他!!

阮思澄默默地转回身子,说:“我想回家……没有衣物。”

“出去买点,那边有个大的超市。”

阮思澄觉得自己也变YD了,居然小声说了句“好”。

出门买了内衣­内­裤、睡衣睡裤等等东西,到家刚好是十点钟,两人看完昨天那个独立电影,洗澡,刷牙,一人一床大厚被子,又在主卧分头睡觉。

阮思澄躺在那儿,又紧张,又期待,等了大概十来分钟,见对方还没有动静,便叫:“君理……”

“嗯?”

“没事……”

又等两分来钟,再叫:“君理……”

“嗯?”

“没事……”

邵君理一笑,伸出手,把女孩儿给扯到了自己身上,让她仰着,颗颗解开对方扣子。

阮思澄:“嗯……”

然而她怂,在邵君理撩起她的真丝睡裙,两手轻轻上下抚-摸里面裤子边缘处的皮肤时,阮思澄一个受不住,嗷地一声,用尽力气摆脱桎梏,推开对方一只手臂,从邵君理身上翻下,趴在床上,夹紧两腿,把各部位都藏起来,说:“不要……不要……!”

结果,邵君理压在她的身上,手强硬地分开长腿,拨开布料,从另一个位置、角度,做了跟昨天同样的事。

阮思澄又没有力气动弹了。邵君理把她翻过来,盖好被,又在她的­唇­上吻吻,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说:“行了吗?睡觉。”

☆、第69章 合并(八)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思恒、深度持续谈判。

其中一个讨论议题是新公司产品方向。几派决定, “思恒深度”将以急诊作为核心,再扩展到更广泛的急­性­病症, 暂不进军“肥胖”等等慢­性­顽疾。于是, “脂肪肝AI”被搁置了。

爱未公司心急火燎, 合并推进十分迅速。合并协议初稿、定稿, 一点一点逐渐成型。

他们将会新设公司, 叫“思恒深度医疗公司”。思恒深度发行股份, 原思恒和原深度的全体股东将股权与思恒深度进行交换, 思恒深度随之成为思恒、深度的母公司, 思恒、深度不再存在。

而在新的“思恒深度”,阮思澄的股份将会降为%,扬清将会降为%, 红木、金桥降为%, 邵君理和王选降为%。而另一边, 持有深度36%股权的爱未将会降为12%,CEO马诞和CMO降到5%, 另外三个创始人有5%, 天使轮投资人有%……基本上, 思恒医疗的估值是深度医疗的两倍。

阮思澄知道,她自己的股份不多, 甚至太少, 不过因为与邵君理一致行动, 也算勉强。

对新公司的管理层, 她想主要用老部下。

叶凤毛是CTO,石屹立是CSO,她再把市场总监梁言提拔为CMO……让马诞管无实权的公关部门,让深度那CMO降为市场总监……另外几个倒可以用,分别放在……至于陈一非,不需要撵,他自己会主动离开的,哪里会等着受“侮辱”呢。

阮思澄估计,合并以后,马诞等人都会选择离开公司。这样也好。他们手中当然会有一些股份,但能接受——马诞和CMO会持有5%,陈一非会拥有%。且阮思澄打听过了,深度与思恒一样,有股份的全都签过一份协议,这份协议明确规定,若股东不在股东会决议上签字,每次需要支付50万的违约金。法律说了,即使只是中小股东,同不同意都不改变会议结果,也必须在文件上签字,表示自己被通知了、已知晓了。因此,为了避免人玩失踪,耽误事儿,思恒医疗深度医疗都对“失踪”有所防范。

…………

签完合同当天下午,CEO阮思澄终于是把“脂肪肝AI”的真相给说了出来,对叶凤毛和顾延之。

“邵总是想强制合并。”阮思澄说,“这才放出思恒也在研发的消息给爱未。脂肪肝AI是对方的重点项目,爱未肯定不希望让咱们也给鼓捣出来。于是,它们强迫深度让出CEO的位置,让咱们当!只要两个公司合并,它就也是大股东了,可以­干­预运营决策,让咱们换产品来做!”

顿顿,又补充道:“而且,在新公司,除CFO这样需要制约CEO的职位,我对将来配合自己的管理层有决定权。”

叶凤毛和顾延之两个下属都是一脸“卧槽还有这种­操­作”的表情,顾延之更是直接道:“太心机了……太心机了!全身上下是心眼儿啊……”

“嗯,”阮思澄道:“邵总……并未利用思恒医疗,是在考虑长远发展,防止大家恶­性­竞争,给思恒以成长空间。”

邵君理为“隐瞒”“欺骗”也跟自己道歉过了,虽然,严格来说这事儿还真没什么好道歉的。

“明白了,我也觉得怪。”叶凤毛点头,“邵总、王总是从初创一路跟着走过来的。一个聪明的投资人,会希望跟投资对象长期发展、互利共赢,而不是与合作伙伴勾心斗角,损人利己。为了阻击爱未产品……不大值得。这回终于是明白了。”

不自觉地,阮思澄的声音带甜:“邵总当然非常聪明。”

“行了行了,”顾延之也随着道歉,“邵总在为思恒着想……是我想的简单粗暴。以后,对于他的各种建议,我会仔细地考虑的,不会戴着有­色­眼镜。”他之前说邵君理“坏”,可他又是思恒医疗新产品的总负责人,阮思澄觉得,把误会都解开比较好。

“不用告诉其他人。”阮思澄说,“合并还有很多流程。刘明涛在编制资产负债表和财产清单,后面还要开股东会投票表决,公告,登记……咱们几个知道就好。”

“行。”

“还有,脂肪肝AI虽然停了,学的东西却没白费。”阮思澄又开始吹爆她家里的投资爸爸,“邵总全都计划好了。脂肪肝AI全是假的,但咱们也不会白­干­。下一步,我们可以用AI量化肝硬化的程度、等级,让患者们努力跳出肝炎—肝硬化—肝癌的死亡三部曲!这样,前面资料都能用上。我觉得方向挺好。凤毛,延之,你们看呢。”

三人又是一番讨论。最后,CEO阮思澄拍板说道:“暂定它了。凤毛,回去写个设计思路,让市场写个市场调查,再看来讨论是否可行。”

叶凤毛:“好。”

看得出来,叶凤毛、顾延之二人并未觉得十分不满。他们也想促成合并——谁会愿意恶­性­竞争,一轮一轮融资拿钱,让自己手中股份不断被稀释呢?再说,因为知道跟爱未撞,叶凤毛顾延之二人也早就想换项目了。

就这么着,思恒医疗的“二胎”换方向了,是做肝炎到肝硬化的程度分析。

等顾延之出会议室,阮思澄对叶凤毛道:“凤毛,做好准备……新公司的CTO会是你。”

一米九的叶凤毛声音浑厚:早猜到了。”

“……嗯。”

把新产品等等事情全都初步讨论完了,叶凤毛又随口聊天:“扬清真是……AI领头羊。邵总的局布得好大。”

阮思澄:“啊?’”她老公又突然被cue。

“扬清搞了一个叫作‘人工智能百人计划’的新东西。选了50家创业公司,100个人才,每月两次免费培训,你我都在一期名单上。讲师都是业界、学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阮思澄:“…………”

这招真高。

试问,对创业者来说,谁不想接受扬清AI的培训呢?!这样一来,借着培训,扬清就能更加了解这些公司的情况,并且做出投资或者合作决策!

另外一点,就是她的投资爸爸一直都在强调着的“培养国内AI人才”。他不只是嘴上说说,而是真没藏着掖着。网上课程一直更新,线下培训也要开始了!先从缺乏资源的小公司着手,也是一个厉害思路……!

阮思澄又有点发呆。

邵君理,在做的事已远不止开发产品、获取利润。

这个男人,从建立“核磁共振医疗影像AI联盟”“x光医疗影像AI联盟”“CT医疗影像AI联盟”,到在大学建实验室甚至AI学院、发奖学金、提供实习,再到自己亲自打造“深度学习扬清课堂”“人工智能百人计划”,全都是在­精­心布局,从行业内设法解决新技术出现所必然会面对的种种问题——不管是数据杂乱还是人才缺口,帮助国家在竞争中赢得先机。

有多少人会因为他而获益呢?这个国家、这个世界会因为他而前进吧?

他让这儿变美好了。

那自己,也要加油,好好搞出新的产品,直到有天跟他比肩。

她被称为“发条橙”嘛。

…………

几个小时斗志昂扬。九点多钟临下班前,阮思澄把手机解锁随随便便看了一眼,意外发现她、邢笑佳和朱天球的群炸了!

未读消息:120条!

“??!!”阮思澄太好奇了,唰唰唰唰地往回翻。

发现刚才,在一开始,邢笑佳和朱天球这俩二货因为半年不曾见面还假客气,说了好多“啊哈哈哈你创业的怎么样了”这类屁话,毫无营养。邢笑佳说他刚融完A加轮,几千万,朱天球说她也融完一轮了,做尽调时天天说话把嗓子都喊哑巴了。她做的是AI教育,跟几个人一起开发,市场前景也还不错。

然而接着,朱天球便切入正题。

关于他们三个全都讨厌的人——初颜。

一看见这个名字,阮思澄整只橙子都不好了。

她又回忆起了当年,初颜主动要求加入她的小组“学学东西”,天天跟大佬meeting,天天抢自己功劳,而王思任出于私心撸了自己的leader位置,当初颜当,导致自己不能升职……的那段憋屈岁月(第1、4章)。

幸亏她已离开澎湃。

要不然,她以后的回忆录肯定要叫《百年憋屈》 ,第一句话就是“多年以后,阮思澄跪在HR面前,准会想到初颜要求加入项目的那个下午。”

初颜又要作啥妖了……?

阮思澄强忍着看。

只见朱天球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记得初颜那个白莲花­精­吗?!呕,我吐了!怀孕十月加在一起都没今天来的恶心!!!】

邢笑佳:【记得。她怎么了?】初颜长得十分可爱,邢笑佳是钢铁直男,大多时候感觉不出哪个女的是真可爱哪个女的是装可爱,对于初颜不算巨烦。

朱天球:【她早不在我们组了!自从上回连王思任的manager位置都想抢去,却没成功,跟王思任的关系就很微妙了!那次真是戏­精­和戏­精­的巅峰对决!虽然靠着大病一场,让王思任觉得初颜跟她公开唱反调也不是故意的,是为了项目的,可毕竟有疙瘩在了,初颜半年就离开了。倒是得到一个缓冲,跳到不错的组里了,呵呵。(第27章)】

邢笑佳:【然后呢?】

朱天球:【在新组也没待多长!据说,那新组可绝不吃素!不像咱们以和为贵、特别能忍,里面几个美籍华人,我去,巨猛,美国长大的,开会不管初颜说啥,都群起而攻之!一群人问一堆问题,说你这个根本不行!初颜完全待不下去。】

邢笑佳问:【又去哪了?】

朱天球:【就是这个!可把我给恶心坏了!当时走时,初颜说她回老家了!还说自己累了、倦了,都抑郁了,太复杂的云京职场不适合她,回老家了,工作清闲而又稳定,调养身体,放松心情!当时我都直翻白眼!这位小姐都不适合,谁还能适合?】

邢笑佳:【呀,回家啦!】

朱天球:【你SB啊!听听语气!初颜明显没回老家啊!】

邢笑佳:【……啊?】

【我今天才知道,她一直在云京本市!而且居然也在创业!!!】

邢笑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朱天球又疯了,【最最那啥的事情是,初颜总在朋友圈发她老家的山山水水,配字都是什么,“今天xx市下雨了”,“今天xx市放晴了”,他妈的搞的巨像!!!我真以为她滚蛋了!!!还想呢,那些老美居然让她在澎湃都待不下去,可能是在到处说她有多烂吧,威武霸气!我那阵子只要一想就笑出声!都合不拢嘴儿了!!!】

邢笑佳:【…………】

阮思澄看到这里也:“…………”

下面还是朱天球的:【谁知他妈根本没走!是在偷偷搞创业呢!!而且还做急诊AI!!!】

读到“急诊AI”这几个字,阮思澄心“咯噔”一下!

朱天球又道:【@阮思澄 ,偷偷摸摸做急诊AI!!!大王,她还真是好爱你啊!­干­啥都得顶着你来!!!这不是爱还能是啥?如此深沉,令人感动!】

阮思澄:“…………”

初颜什么都爱抢她,从本科时就开始了。仗着总分高出一分,保研跟她报同样的两所学校,想顶掉她,工作后又jump进她的组“学学东西”,抢走leader位置,现在又……???

妈的有病!!!

阮思澄终于出声,问:【她的公司叫什么名?】

【大王!你可终于来了!】朱天球还叫着从前一起工作时的称呼,【叫“阳光科技”。】

“…………”阮思澄听说过这个公司。

是在思恒爆红以后,貌似跟风的AI公司。当时这类公司太多,阮思澄没持续关注,因为觉得对方技术至少落后一到两年,暂不用花太多心思一个一个研究过去。

她是从来没有想过,这公司与初颜有关。

想了想,阮思澄问:【天球,你咋知道这公司是初颜开的?】

她还是得确认一下,毕竟天球不太靠谱。

【呵呵。】朱天球“啪”地甩进来一个链接,【看吧!】

阮思澄怀着复杂的心情点开了链接,发现这是一篇软文,也就是说,是由公司故意发的,初颜终于不再低调。

这篇文章上半部分就有一张初颜照片,一如既往清纯、可爱,下面配字“阳光科技CEO初颜”。

她在文章当中表示:“阳光科技已经有了超过现在所有急诊AI公司的尖端技术,下周将会举行一场演示大会。我相信,演示过后,所有的人都会明白,阳光将要颠覆行业,为急诊AI带来一场青春风暴。医生、患者都不会再对着目前的急诊AI而赞叹了,它们过时了。阳光ER,不仅可以超过中国公司,还已超过美国同行。

“……”阮思澄都说不出话。

下周……演示大会……

超过现在所有急诊AI公司的尖端技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真?是假?应该不会是开玩笑的。

“医生、患者都不会再对着目前的急诊AI而赞叹了,它们过时了”,不就是在说思恒急诊吗?

不就是在说,等下周,思恒急诊就会变成垃圾了吗?

不就是在说,广大医院应该改用她的了吗?

这新产品还没上路,旧产品就又抛锚了。

☆、第70章 冲击(一)

对于那个“演示大会”, 初颜竟然给阮思澄也发来了一张请柬。

请柬上方小字写着“2021年4月x日下午2点, 云京大饭店, 阳光科技将带领您参与一场AI盛宴。阳光ER全新功能震撼发布, 将颠覆对AI医疗的一切认知。尖端科技, 多种特­色­,阳光科技不走前人都走的路, 不做前人都做的事。”

下方则用烫金大字写着:【IT'S SHOWTIME!欢迎围观。】

阮思澄来回翻翻, 觉得用词野心毕露。初颜人设都要崩了, 和小白兔不大相符。

阮思澄在考虑之后决定去看那个东西。

她得知道初颜说的“尖端技术“颠覆行业””还有所谓“青春风暴”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当真超过现在所有急诊AI公司了?还是只是一个噱头?在实际上, 只比大家强一点点、差不太多?

阮思澄对AI急诊倾注心血长达三年, 一直努力, 从未松懈,不断不断改进产品,很难相信一夜之间自己技术就“过时”了。

思恒不是微软那种形态臃肿的大公司, 为了保住发家产品拒绝接受新的潮流。当然, 微软靠着云计算又撵回来了。

初颜……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她希望到现场看看。如果初颜是在夸大,知道产品真正能量的她便能着手反击;如果初颜是说真的……她也可以最大程度掌握信息、破解技术;如果其中存在猫腻,比如病历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可以确保结果准的, 她也只有在现场才可能发现蛛丝马迹。

自然,她出现在演示大会,肯定要被初颜好好“问候”一番。

然而阮思澄想, 她已经是“思恒深度”的CEO, 三四百人的命运在她的手里, 与公司的前途相比, 她个人的这张脸面又算什么。

她都能想的出来,初颜到时会怎么样貌似关心地奚落她。

…………

“阳光科技”演示大会的前一天,阮思澄跟邵君理说自己要去现场看看。

邵君理一向胆大心细,从言语中察觉不对,问:“你很讨厌阳光科技?”

“啊?”

“感觉不单单是对对手的关注、评价。你怀疑阳光科技夸夸其谈,或者演示存在猫腻……你从不在没有根据时表达对其他人的负面看法,即使聊天对象是我。”

“……”好敏锐……

“阮阮,你跟阳光的CEO是认识的?”

“……”被人问到这个程度,对方还是她男朋友,阮思澄也没隐瞒,“那个初颜总爱抢我的!我俩本科同系同班……后来到了澎湃工作,她升到跟我平级后,非要jump进我的团队,美其名曰‘学学东西’,我老板因为不想让我升职单独带队,才一个月就宣布她承担项目的leader责任!呜~~”

阮思澄哇啦哇啦,一口气,把跟初颜的新仇旧恨全说给了邵君理听。

邵君理便静静听着,末了,道:“单从你的角度来讲,要没她,你未必会离开老东家,也未必会参与创业,还未必会跟我产生交集。”

“嗯……”阮思澄想想,“倒也是。”

这样说来,她人生中最极致的两个体验都多亏了初颜整她?如此想来,倒没以前那么讨厌那女人了……

阮思澄说:“那看起来,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一件事导致了另一件事,一切都像命中注定。”

“有时候是有这感觉。”

“哈?您信命?”

“以前不信,认识你后偶尔是有这感觉。许许多多偶然因素才让你成了思恒的CEO,到我眼皮子底下来,比如初颜抢走leader,比如澎湃爆出丑闻,比如钱纳窃取数据。”

“君理……”阮思澄想:他可真好。

“至于初颜,”邵君理顿顿,“我没法说这样的人一定不能名成利就,因为看着还不少,所以无法给出答案。但是,既然现在对上思恒……如果还用过去那套,我不会让她成功的。”

“邵总……?”

邵君理手拎着电话:“一是为公司发展,二是因为,你还依然相信正直善良才能走远,这是你身上可贵的东西。作为男朋友,我不会让它破碎。”

即使再次公私不分。

“君理……”

“行了,”邵君理说,“明天看完那个大会回来汇报每个细节,我想想。”

阮思澄问:“她发来了两张请柬,你要不要亲自看看?”

“不,”邵君理断然否定,“我本人在现场出现就等于是给她宣传。不管是以什么身份,只要出现,明天‘阳光’一准上新闻。”

“对,我傻了。”

阮思澄都猜得出来,按照初颜那个­性­子,只要邵君理在下边,明天肯定遍地都是“扬清看好阳光科技”“扬清副总亲观演示”“阳光或获扬清投资”或者“扬清AI的潜在对手?”“扬清密切关注阳光”等等标题的烂文章。

“那好,”阮思澄说,“我自己去。”

邵君理应:“嗯,带叶凤毛。”

“好。”

“回来汇报。”

“知道了……拜拜。”

邵君理回:“晚安。”

…………

第二天,云京大饭店。

几百人厅座无虚席。阳光科技竟叫来了IT方面几乎所有知名媒体、一线记者。他们手持长-枪短炮,在后边的记者区等。而前面,则是知名学者、三甲主任、投行大佬、“PAY”的VP/SVP、业内同行等等。

大厅布置高端大气上档次。舞台背景是一整面的大屏幕,而前景是两大排桌子椅子,桌子铺着红­色­绒布,一边写着“人类医生”,另一边写着“AI医生”。

阮思澄迈步进入,寻找她的座位。

不久,她便发现,她和凤毛,竟然是在某排中间!可说是个黄金位置!

初颜明显是故意的!!!

阮思澄暗咬了咬牙。

距离大会开始还剩五分钟时,初颜出来,还是那样清纯、无辜,微微笑着,用两只手在胸前摇,向认识的人打招呼。

当她看向阮思澄时,露出100%的友好、热情,双眼弯弯,­唇­角向上,甜甜笑着,两只小手摆个不停。

阮思澄却靠着椅背,Сhā着胳膊,微微皱眉回望过去,没有兴趣跟她互动。

都已经到这份儿上,“装”又能有什么意义?

随着后面电视墙上倒计时的忽然出现,初颜放缓她的动作,轻轻点头,走向后台。

两点整,美女主持跨上台子,欢迎来宾,讲解流程,接着介绍阳光科技:“……CEO初颜,曾在澎湃任职经理,在AI医疗曾负责过‘眼疾诊断’软件部分……”

阮思澄:“……”明明是她在负责的!被初颜抢过去的!

十分钟后,随着那名女主持人“由请初颜介绍产品”的声音,初颜再次登上舞台,站在两排桌子前面,声音温柔:“阳光科技从一开始就想颠覆AI急诊。过去一直都有人说,这样子是做不出的,这样超出AI常识,这样没有理论支持……可我一直非常坚定:阳光科技不能妥协,一定要把创意做成!”

她PPT一页页过:“阳光ER,可以诊断急­性­腹痛几乎所有常见病症!目前已经涵盖多达24种急症!并且这个数字还在极速增大!”

“……!!!”阮思澄心“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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