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东西一PO出来,思恒深度CMO(首席营销官)梁言刚请的平台便纷纷转载,配着各种“震惊体”的标题:
【反转实锤?思恒前CTO隔空发声!】
【思恒医疗上演现代“真假美猴王”:谁是那个偷病历的?】
【思恒医疗两位CEO谁是天使谁是魔鬼?】
下面评论明显呆了:
【吃土少女:阮思澄队加一分,前CEO队加油呀!】
【浊酒一杯:懵逼……不知道了……不说话了……】
【懿然易爆炸:这个看着相当实锤了。有录音,有公证书。对方还能有更实的?】
天平悄然恢复平衡。
阮思澄也评论、转发:【谢谢贝恒。你永远是思恒元老。】
…………
接着,趁着气势,当天晚上10点左右,阮思澄在自己微博PO出一篇长文章,叫《只因你是女CEO》,正面回应知乎那个《思恒“花瓶”阮思澄:天降馅饼,一路躺赢,给你揭示人脉真相》的狗屁文章。
她一条条解释过去:
【01、02:
我跟邵总首次见面,确实是在AI峰会,因为抢到澎湃内部的福利票。
在论坛的问答环节,我提出了很多问题,也得到了很多答案。当晚,主办方在××酒店要举行个××酒会,我毛遂自荐,也想参加,主办方的小姐姐说,因为提问,大佬对我有印象了,因此让我去参加了。
但是,我在酒会拼掉老命也只加到几个微信,跟邵总和其他老总完完全全谈不上熟。图一是我从酒会回来后,给邵总的“社交邮件”,他没有回。看看我的生疏语气,可能被他指定创业吗?事实上,贝恒、前CEO在澎湃时就已经是六七级了,他们拉我加入团队,也搞定了首轮融资,与邵总的再次见面根本就是一个巧合。图二全是往来邮件,可以充分证明这点。】
图片一是一封邮件,发件日期是2018年3月,上面写着“邵总,您好。非常高兴在AI峰会与您结识,也很喜欢《人工智能》的演讲。这是我的个人邮箱,希望可以保持联系。澎湃科技,阮思澄。”(第3章)
图片二是2018年3月他们仨的大量邮件。可以看出,是被打码的前CEO主要负责首轮融资。
阮思澄接着写:
【03、04、
A轮融资,是我用腿跑出来的。我总结了VC的名单,选定了目标对象,一个一个去堵、去谈,最后终于有了好消息。图三图四是大名单,还有当时的融资BP。邵总要肯亲自找钱,还会需要这些东西吗?
现在再说B轮融资。那个时候思恒急诊已经救回好几个人,被记者们纷纷报道,扬清战投其实只是众多候选中的一个。不是扬清选择思恒,而是思恒选择扬清!
至于合并……】
图片里,是把一众投资经理名字、电话给打码了的Excel表,写着重点对象,次重点对象,次次重点对象……还有一份精致的BP,也打码了。
解释完了全部8条,阮思澄又回顾了下自己创业的这一路:
【当时没有三甲医院肯冒风险提供病历,于是,我总结了“对IT持开放态度”的外省市三甲名单,想,这些地方没有创业公司扎堆“马蚤扰”医院医生,我跑的勤,受受累,也许就会有结果的。没有使用窃取病历,也没有借助扬清资源。我记的非常清楚,2019年9月9号,某家医院因为刚刚才输了场医疗纠纷,决定试试AI医疗,表达了初步意向(第28章)。在那以后,局面打开了。图五、图六是三个月的往返机票。】
因为报销需要机票,所以整理并不困难。两张图上,密密麻麻,全部都是印着名字的飞机票,通向全国各个省市,有的时候,她要上午飞到一个城市,下午飞到另一个城市,一堆机票堆在一起触目惊心的,让人光是看看就要窒息了。
【至于技术难题,不少朋友都听说过——CTO陈一非帮了大忙。我去峰会,跟陈一非假装偶遇,“当好朋友”,最后终于挖了过来。而陈一非离职以后,我又请了那个时候官司缠身无人敢聘的叶凤毛当继任者。PS:跟一非是对公司的发展方向有些矛盾,好聚好散,大家不要过度猜测。】她本来想拍出思恒告陈一非的起诉书,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他把技术从思恒给带到深度,可是现在深度已经并进来了,不提了。
她一桩一桩地回忆着:
【思恒急诊出来以后,三甲医院都不想用,我们完全没有办法跟大公司正面竞争。于是,我想到了基层医院,想“农村包围城市”……】
把这一路回顾以后,阮思澄在结尾写了长长长长的一段话;
【在三年里,不管拉投资、求合作,还是什么,对方一看我是一个女CEO,有一半会立即表现出不信任。我不服,曾分别用“阮思澄”和男人名字发相同的融资邮件,最后,男人名字竟收到了我本名的双倍回复。
有些时候,还会被人要求来场桃色交易。
而当女CEO历尽千辛终于取得一点“成功”,哪怕只是一点点儿,就会有人跳出来说:“看啊,她身后有男人运筹,她靠的是‘人脉’‘关系’,她的成功只是因为她认识了一个男人。”更“有趣”的,又莫过于侃侃奇谈,说,这女CEO是小三出身,或者小三上位,给她泼上一身脏水,让她显得毫无尊严。
我还见过——数次见过,一个优秀的女CEO被周遭给盖章“失败”,因为她还没有结婚,或者生子,因此只是一个“不幸福”的可怜女人。
好像说多了。
但我真的非常难过。
为我的CTO贝恒、陈一非和叶凤毛,为我的CSO石屹立,为我的CMO梁言……为思恒的工程师们、产品经理们、UI设计们、HR们、售前支持们、售后支持们……为300多个思恒员工感到难过。
对不起了。
你们300余人,三年来的日思夜想、披星戴月在一夜间被否定了。
你们300余人,三年来的材高知深、见多识广也在一夜间被否定了。
只因你们的CEO是个女人。】
阮思澄也没有想到,这条微博被疯转了!
微博用户女性为主,在事情反转以后,她们看着这篇微博,想到自己遭遇过的一些评价还有中伤,或者是女孩子学理科是不行的,或者是女孩子到高三就落后了,一个个在一瞬间又真情实感挺阮思澄:
【用户11223344:我天,做了这么多事!】
【用户44332211:产品创意是女CEO想的,患者病历是女CEO弄来的,P大合作是女CEO搞定的,技术大佬是女CEO拉的,A轮融资是女CEO融的,基层市场是女CEO开拓的,脑部代码是女CEO敲的,腹部难题是女CEO解决的,有些男人居然还说“这个女的啥也没干”?Hello??Excuse me??要干多少才叫干啊?】
【我这里有甜甜恋爱:回复@用户44332211:永远都是啥也没干[哈士奇]。】
居然还有一些人说:
【小姐姐太优秀了叭。】
【小姐姐太努力了鸭!】
【感觉自己只是咸鱼……】
【窝的妈,竟然需要这么拼的吗。】
【果然,根本不是普普通通就能取得好成绩的……】
【我酸了,我真的[柠檬]了,比你漂亮和聪明的还胆子大又肯拼命。】
舆论基本扭转过来。
当然也有“呵呵,又是借着政治正确来炒自己女人身份”的声音在。
…………
到晚上12点,非常让阮思澄感到意外的是,有一段被剪辑过的视频@了她。
题目叫作《思恒员工力挺老大》。
那个视频一段缓冲才终于是开始播了。
开头先是一段字幕:【2021年×月×日,思恒员工力挺老大。】
接着,几个还在公司的人对阮思澄“大胆表白”,都是研发部的总监经理,一个又白又高,一个又黑又矮,一个一脸的痘痘坑:“我们仨是老员工了……当时阮总临危受命,特别心慌,一直强撑,超好笑的……不过阮总非常努力,渐渐气场就出来了。”“嗯……那时陈一非陈总比较稳重,也算一针强心剂吧,等到患者病历进来,技术难题解决,阮总变得自信很多,尝试、学习,再尝试、再学习,摸出一套管理方法,跟别的人不大一样。”“对,是循序渐进的。”
视频下方字幕打着三个人的名字、职务还有入职思恒的时间。
后面二三十个出场的人全部都是在家拍的。
梁言就是云京本地人:“Kao……说什么啊……”随后竟然一字一字地往出崩,还嗲嗲的:“阮总,就是~~我们~~都喜欢您~~”
接下来的几个全是市场部的,再接下来的几个又是研发部的。
吴九如说:“A轮融资没着落时,思恒曾经被迫裁员。我们当时看到阮总在她车里抹泪来着,擦干后才上楼的。当时,阮总自己掏腰包给被裁员的买招聘网高级会员,还给大家写推荐信,菴R帮改简历……帮这些人找新工作。”
叶青补充:“后来,A融资金一进来,她就挨个打电话,请被裁员的再回到思恒医疗继续工作。当然啦,有人回了,有人没回。”
另一人说:“阮总,嗨!在第一年,只要有人申请离职,她就觉得自己肯定是有哪里做的不好!”
还有销售部的:
“我才工作不到半年,但感觉还挺开心的。阮总生日时,我们部门买了蛋糕,点上蜡烛,想给阮总庆祝生日!结果,阮总一直坐在屋里跟某医院讨论合作,不撂电话,也看不见我们!我们端着那个蛋糕,站在门口等啊等啊,结果蜡烛全都化了,滴滴答答的,贼恶心,我们总监只好吹了,一边吹一边帮阮总许了个愿!这肯定是真心服气才想给她过生日啊。”
还有深度的:
“我不了解阮总哎……就是好像人挺好的。我们想做别的项目都可以说,HR会协调。”
“跟邵总没暧昧的了,别听知乎瞎扯淡了。他们两个绝对就是很纯粹的工作关系。”
甚至还有几个已经离职的了!
其中一个说:“我是为了追求更好的发展到现公司的,但是吧,思恒医疗真的就像个大家庭,部门后来几次年会还都把我也叫上了。”
视频临近结束,又是一段楷体字幕:
【迫于时长,只选取了30个人的发言视频,但这不是全部素材。在短短的三小时间,我们一共收到了110条视频和140张卡片,而思恒的员工一共才303人……】
这句缓缓淡出以后,好几十个其他人的视频截图呈现出来,屏幕下方小字打着所有人的姓名、职位,五秒钟后这些截图渐渐融入背景颜色,三四十张新的面孔又出现了。
视频截图后,表白卡面来了。有些员工不愿出镜,便写了卡片。有特色的单占一屏,停两三秒,其余的被拼到一起,扎堆显示。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阮思澄看着看着,一滴泪就从眼角处顺着脸颊滑下去了。
她也没擦,只继续看,然而泪珠从下巴尖不间断地滴落在桌上。
她以前挺容易哭的,但是,自从听了邵君理的,内心变得“冷硬”以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哭过了。
然而今天,在这样的一个深夜,她眼泪却止不住流。
她觉得,即使是在几十年后,久到她不再是思恒的CEO,邵君理也不再是扬清的CEO,她也依然会记得这段视频,记得她在受欺负时公司员工的“力挺”,因为这是对她最大的肯定。
☆、第86章 高危(六)
到了早上, 爱未战投也发表了一个声明,说,爱未对被投资者是关心的、是负责的——在思恒和深度的合并谈判中,让阮思澄当CEO是各方的共同决定, 完全基于对思恒深度未来的长远考量, 绝对没有被任何人影响决策。
阮思澄还挺意外的。
这回,因为思恒深度, 老冤家扬清、爱未竟然站到一条线上了。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思恒“花瓶”阮思澄:天降馅饼,一路躺赢》说阮思澄当CEO是邵君理给要来的,等于也在打爱未脸。爱未、扬清斗那么久, 爱未战投可不会看邵城父子的面子。
爱未声明也成了挺阮思澄的有力证据——当时深度的CEO和CMO现在还有公司股份,自然不会反驳什么。
而钱纳那边, 一直没有任何回应。
贝恒PO的早就已经被公证的电话录音, 把钱纳和幕后的人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显然,钱纳根本没有料到贝恒当时还录音了。他只是程序员,不大了解“移动公证”这些东西十分正常。何况他在拉拢贝恒时是非常非常相信对方的,绝想不到贝恒已经“背叛”到了如此程度。
铁证如山,他无法再颠倒黑白。
阮思澄估计, 《思恒“花瓶”阮思澄:天降馅饼,一路躺赢》这篇文章也跟钱纳脱不了干系, 因为其中部分素材根本没有几人知道。在她的印象里,听她讲过跟邵君理初遇经过的人都不超过5个。至于思恒、深度合并时的一些细节, 可能是谁无意当中泄出去的。
阮思澄给邵君理发微信消息疯狂邀功:
【阮思澄-思恒深度:[图片][图片][图片]】
【阮思澄-思恒深度:】
邵君理把图片点开, 发现正是思恒还有她自己的公关原文, 以及部分网友评论。
因为思恒、扬清两家公司的丑闻已深度捆绑在了一起,思恒这边的反转也导致了部分网友开始怀疑扬清“杀人药盒”的真相。
不少人说:
【邵城儿子不大像是急躁冒进的人设啊。】
【他好帅,希望不是!邵城居然可以生出这个长相的儿子来!】这是花痴。
【不敢站了!思恒深度反转了,那会不会,扬清集团也能反转啊?】
【楼上,扬清集团智能药盒都已经被一级召回了,怎么反转?】
【就我一个并不知道思恒深度是什么吗?】
邵君理笑,发了一个微信自带的表情图,鲜红鲜红的“100分”。
阮思澄挑了半天,最后回复邵君理道:【[爱心]】。
五秒钟后收到回信,还是只有微信自带的表情图,几大排“爱心”。
“没羞没躁的……”阮思澄不搭理对方了。
…………
另外一边,放下手机,邵君理长身站起,到会议室开会去了。
今天上午,他必须要最后拍板对丑闻的处理方法。
他穿着套黑色西装,一手Сhā兜,一手拿着一叠文件,气场惊人,走到桌前缓缓坐下,看着桌子左右两边几十个人,说:“让意大利分公司dial in吧。”
“好,”一个女人点点头,拿起电话按了个键,“××,×××,能听到吗?”
对面回答:“能听到。”
“好,开始了。”
“嗯。”
邵君理将十指交叉:“对意大利的几批货,检验结果出来了吧。”
“对,刚刚全部做出来了。”扬清集团互联网加大事业群质量部的副总经理、质量管理通道分会的会长说,“已经查完那几批货。非常奇怪……每一批货,都有部分智能药盒的锑超标,另一部分则不超标。”
邵君理的表情不变:“在终端,按我说的具体方式召回了吗。”
“按了。”
在召回前,邵君理破天荒地定了一套极复杂的找回方法。
一般来说,从分销商比如药店收回来的产品,和从最终端消费者那收回来的产品,全部会被堆在一起并且等待统一处理,因为,按理说,一批产品在质量上并不会有多大区别。
然而对于这次事件邵君理早下了命令:从意大利“菲菲药房”库存当中收回来的,要打标签,放在一块儿;通过“菲菲药房”从顾客那收回来的,要另外再起一堆儿,并且附上退款支票接收方的尊姓大名——在欧洲和北美,“退款”通常使用支票这个形式;通过邮政、快递从顾客那收回来的,则再起一堆儿,附上该顾客的姓名地址等等信息,总之,对每一个智能药盒,都要做到可以track到它曾经的使用者。
是麻烦和不必要的一种做法,谁都不懂这命令的具体理由。
“结果呢?按渠道说。”
“好,”质量副总40多岁,挺胖,说话基本干脆利落,“12月出厂的两批货,‘菲菲药房’库存里的全部超标,一共10个,锑含量是2000ppm;‘菲菲药房’召回点的部分超标——其中16个2000ppm,剩下都是20ppm;而邮寄回分公司的……也部分超标,14个2000ppm,剩下的20ppm。11月出厂的那批呢,‘菲菲药房’已经完售,‘菲菲药房’召回点的和邮寄回分公司的,都部分超标,三批超标的比例差不太多。”
邵君理的眼睛看向角落处的一个男子:“同一批货,锑的含量截然不同,怎么回事。难道有的脱锑了,有的没脱,不同时间生产的货被混在了一个批次里?”
“不会的!”那个男人十分激动,正是之前听邵君理说阮思澄“挺可爱的,也认栽了”的搞制造的好朋友,也是扬清智能药盒代工厂的总负责人,“我们控制非常严格,同一批货是一样的!即使塑料是同一天生产出来的,只要我们换过原料,也会算作不同批次!我告诉过手里的人,每回重启生产流程都要打印新的标签!”
说完,他拿起了几个药盒:“你看,这俩药盒都是1号出厂子的。这个,批次就是20210301-1,这个,批次就是20210301-2,不一样!”
邵君理问:“会不会是底下的人自作聪明偷工减料。”
“……”朋友看向另外一人。
“不应该……”那个高管一一列举,“咱们一直三令五申在批次上不能乱套!小刘天天现场看着,他那个人最认真了!而且,我们质控非常严格,没随意到那个程度,脱锑程序是必须的,这个也有专人监察!我们还有来料管控以及出货品质管控,对于扬清这些药瓶最后的FQC一直全检,都不是抽检,这个也是贵方要求的……三个环节怎么可能同个时间出现问题?会不会是扬清这边在装盒时发生意外?混入别家的瓶子了?比如以前那个厂的?好像也说不通,哎……”
他们作为代工厂生产智能药盒,扬清自己进行包装。
邵君理却不置可否,抬头望向一个女人:“重金属锑严重超标,扬清抽检没看出来?”
那个女人非常漂亮,一直负责药盒抽检:“邵总,说实话,我想不出这事儿是如何发生的……扬清对于智能药盒一直都在按lot抽检,现在这个缺陷比例已经算是相当大了,差不多有四分之一,每查四个就应该能发现一个缺陷产品……而两批次扬清一共抽检了10%,20个产品,结果显示全部过关……”她拿出了一份报告,“这是两批智能药盒在扬清的质检报告,上面显示没有问题。代工厂用无损方法,咱们是用另一种方法。”
邵君理一点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接着,提供材料的供应商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轮完一遍,邵君理仍没有意见。
公关部的老总急了:“邵总,公关的方向……您今天要拿个主意。要是错过这一两天,扬清AI就要凉了!”
言外之意,是合作方的问题,是自己的问题,还是临时工的问题,必须要有一个思路。
怎么都得有人负责。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总之要先安抚顾客。
邵君理看向他。
两秒后,又在在场全部人的脸上扫过,高高大大的身子靠在皮椅背上,声音带磁:“我给你们三分钟。你们想想,自己负责的环节里是否存在什么漏洞。”
说完抬腕看看手表,而后重新抬起睫毛。
每一个人都有些紧张,有些慌乱,与邵君理对视几秒,接着努力反思流程。
邵君理看着,观察着。
三分钟后,他又再次发出声音:“有人想出什么了吗。”
众人沉默。
他们全都比较坦荡。
觉得不是自己惹祸。
“好,那说说我的观点。”邵君理的目光再次扫过在场所有的人,知道真的没人心虚。他修长的十指交叉,声音沉稳,然而眼底一片凉薄,“我认为是有人嫁祸。”
众人:“……!!!”
这个推测过于“玄幻”!闻所未闻!
邵君理又开口解释:“某个公司购买药盒并且挨个换掉药瓶,再向政府卫生部门举报锑的含量超标。”
“……!!!”大家懂了,“所以邵总在一开始就使用了那样一种召回方式?”
“嗯,”邵君理说,“质量部多分析分析。塑料药瓶再仿的像也不可能一模一样。材料、工序,都多看看。”
顿顿:“分公司,想办法把‘菲菲药房’这几个月所有退货都搞到手。除了官网,智能药盒只在菲菲有售货点,卫生部门接到举报肯定会去那边抽货,所以,被抽走的,很可能是刚退货的。当然,要到顾客信息并不容易,尽力而为。”
分公司用电话回答:“好的。”
“法务部,把超标的智能药盒顾客信息逐一调查,看有没有中国名字,有没有竞争公司,等等。”
“知道了。”
“最后,”邵君理把领带正正,“要仿得像,也得花上一段时间。销售部,把5到10月,云京、地京两个城市,所有顾客,尤其买过两个以上的顾客,一个一个地给我查。”
☆、第87章 高危(七)
邵君理把方向定了, 扬清开始深入调查。
下午四点, 扬清集团质量部的报告出来,结果让人不寒而栗。
“杀人药瓶”和原药瓶各项数字一模一样。
代工厂的负责人、邵君理的好朋友叹:“看看,看看这个假货!可真他妈……!把工艺全做出来了!PET原材料160摄氏度好好干燥四个小时;×××牌的注塑机;机筒温度300摄氏度, 注塑速度大约秒;背压90bar, 排气口是……还有……还有……全破解了!”
邵君理问:“还能知道这是假货?”
负责人冷笑:“然而假的就是假的。真的东西全都会有不断研究、不断调整、不断完善的痕迹在。至于这个……它仿的是7到9月的瓶子,然后疯狂加重金属。那个时候, 注塑时,为了防止过早凝固, 注射速度是秒, 可后来改成了秒, 这样物料更加坚硬,这个也是扬清集团根据顾客反馈意见在10月份提的要求。另外, 那个时候,保持压力在,然而后来给改成了,增加透明度,但不细看看不出来。‘幕后黑手’毕竟不是智能药盒的真工厂,不知里面这些说道,12月份才在菲菲买咱们的智能药盒,用超标的傻Ъ药瓶来替换掉真的药瓶, 再退了, 让意大利卫生部门抽检那些问题产品。还是那句话, 假的就是假的。”
“原来如此。”邵君理想:这样一来, 要调查的范围缩小了,因为“顾客”肯定是在7到9月买的真品。
这可真是毒辣无比。
负责人又说:“不过,幕后黑手还真认真!把药瓶给重新做了!我们本来都以为重金属是抹上去的。”
“抹上去的?”
“对,把辉锑矿与铁熔炼,金属锑就挥发出来,呈蒸汽状,还不稳定。锑会立即在空气中氧化、附着,人只要把智能药瓶放在上方就OK了,搞出2000ppm那叫一个easy。”
“还能这样?”
“对,人家居然重新做了。”对方又叹,“君理,他们真想弄死扬清。”他说完后解释了下。原来,对锑的检验,全都是看该容器被浸泡后的锑迁移量,之后方法才不相同,有石墨炉原子吸收光谱法、原子荧光光谱法、电感耦合等离子体质谱法、电感耦合等离子体发射光谱法……因此,直接抹锑也能栽赃,只是比较容易拆穿。
听到这话,邵君理的眼神冰凉:“我知道。”
…………
扬清集团互联网加整整查了8个小时。
然而,对于幕后黑手,却始终是没有头绪。
“菲菲药房”并不同意泄露自己顾客姓名。扬清集团只问到了“在卫生部调查当天,在有消费者去退货过”这样一个关键信息。菲菲药房的政策是,对于药品,只要从来没有拆封,七天内可退货换货,对于非药品,比如血压仪、血糖仪、体温计、只要没有使用过,一个月内可退货换货,扬清集团智能药盒也在这个范围之内。
销售法务两个部门按邵君理给的方向把超标的智能药盒顾客信息逐一调查了,没看出什么。一共30个智能药盒都是不同的人买的,其中28个意大利人,两个中国人,但看不出任何问题。唯二两个中国人,一个还在学校念书,一个早就移民过去此时正在超市工作,都十分正常。购买者的姓名和退货者的姓名也对得上。
至于调查普通顾客,就更没有任何收获了,即使调查范围已被缩小至7到9月。中国因为网购方便,智能药盒基本通过淘宝店和官网出售。使用者是老头、老太,购买者是他们的下一代甚至下两代,75%的药盒被寄到了使用者家,剩下的则被寄到了购买者那。
作为“三巨头”,扬清产品早已深入14亿人的日常生活。扬清有社交网络,有聊天工具,有购物平台,有支付工具……可以搜到不少信息。并没有人买过数量超过2的智能药盒,也不存在“几个顾客处在一个同事群组”等等情况。
…………
这天下班,吃完晚饭,阮思澄问邵君理道:【君理,今天晚上回不回来?】
邵君理回:【够呛,别等。】
【还通宵吗?】
【差不多。】
阮思澄又继续问:【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邵君理把当前困境通过语音讲了几句,继续说:“幕后这人挺谨慎的,不大容易被揪出来。”
“……君理,”阮思澄小心翼翼,“你要自己亲自看吗。”
“嗯,叫分公司和销售部把查到的整理出来了,我今晚上自己看看。我不相信没有漏洞。”
“需要多久?”
邵君理说:“不知道。12个小时?从现在到明早8点。”
“君理,”阮思澄问,“我能不能也去扬清?可能可以帮帮忙呢。”
“……”
“你看一半我看一半。我要是能达到要求,咱们两点就结束了,还剩六个小时睡觉。而且,就算不这么分,咱俩一人过上一遍也更容易发现问题。”
邵君理想想:“行,来办公室。”
“好咧。”
15分钟后,阮思澄被章锦曦给领进总裁办公室了。她把外套随手一挂,又把电脑放在茶几上,一步一步走到桌前,说:“把超标的智能药盒顾客信息发过来吧!我看看。这不需要公司权限,相对比较好入手些。”
邵君理抬头看了看她。
她穿着V领的收腰裙,玲珑有致。长发还是盘在颈后,妆容精致,很成熟,很好看。
邵君理手操纵鼠标,说:“刚分享了。”
“好。”
邵君理的机械键盘是分体的,能拆开来,左手摸一半,右手摸一半,不需要把胳膊收着。两半键盘还带弧度,非常符合人体工学,一般来说极限黑客才会喜欢这种键盘,阮思澄每回看到都在心里觉得神奇。
阮思澄说:“我看看。”
“你就负责那一部分。”邵君理说,“我不管了。工作量比预想的大,我这边儿没余力了。明天必须开始反击,再久丑闻过时了,没人关心了,社会公众只会记得杀人药盒。”
阮思澄郑重道:“好,我知道了。”
回沙发上打开Excel表,阮思澄便开始看了。
白雪公主小姐姐把一份咖啡落在桌上,阮思澄笑着说谢谢。
她一行行地查过去。
距离早上,仅仅还剩12个小时。邵总,没让那些副总来查,甚至没让章锦曦看,却叫自己过来帮忙,是不是说明,他最相信她的能力?觉得如果她也看不出来,那就确实是看不出来了?别人也没用?是不是说明,他在认为她已可以和他自己并驾齐驱了?
整颗心都微微发热。
大概到了12点时,邵君理的那半边儿挺突然地沉默下来。
“???”阮思澄注意到了,问,“君理,怎么了?”
邵君理的几个指节在桌子上敲了敲,笑:“有个公司不大对劲。”
“嗯?”
阮思澄把鞋子穿上,咔哒咔哒地跑过去:“怎么了?!”
“嗯,”邵君理把阮思澄给拖到自己的大腿上,“终端顾客他们查过,并未发现任何问题,我相信。所以,我首先从扬清集团在欧洲的经销商入手。”
“嗯。”阮思澄接话,“幕后黑手想做药瓶就必须有真的药瓶……否则扬清一收回来就会觉得不对劲了。现在二者完全一样,正常来说,扬清集团会认为是代工厂的错误所致,比如没有脱锑工序。”
邵君理点头:“对。所以,这个‘黑手’肯定得买一些药盒回去研究。不是一个,是挺多。”
邵君理的右手食指点着屏幕上一行字:“这是英国的经销商,这是他们客户名单。看这儿,这家叫作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的公司是6月份才成立的。咱们两个已经知道,所谓黑手动手栽赃的时间点是这前后,因此,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十分可疑。”
“嗯,明白。”购买药盒是7到9月,仿造的也是7到9月的瓶子,如此推算,成立公司是6月,没毛病。
邵君理又说:“你再看看,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在8月曾一口气跟英国的经销商买了×个智能药盒……虽然他们6月7月,也在同个经销商那买了不少别的产品,但似乎是掩人耳目,因为他们8月以后再也没有下过单了。我刚才查了,这个公司在9月份已经注销,不存在了。”
“……”
她很明白邵君理在想些什么。
这个叫作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的公司,可能,存在意义就是做局。
“幕后黑手”拐了个弯购买这些智能药盒,在欧洲注册公司,从英国的经销商买,再注销公司,青烟一般了无痕迹。
还真是够高杆的呢。
阮思澄问:“怎么办?能查到是谁开的吗?”
“不能。在英美,股东、董事是保密的,只能查到注册地址、成立时间、注销时间、报税日期、年审日期。”
“哎……”
对方步步都算好了。
这可真是一场硬仗。
“放心,”邵君理的薄唇吻吻阮思澄的一侧额角,一声轻笑,“做好自己那一部分。至于这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有马脚的。”
“君理……”
说到这里,阮思澄的发髻一松,竟是发圈断了。
“……”阮思澄问,“君理,你有长铅笔吗?”
“嗯?”
“盘头发。”一根铅笔就能盘了。
“有。”邵君理从面前笔架抽了一支HB的铅笔,而后生怕有灰似的,两只手的拇指食指从正中间滑到两端,再回来,再过去,把每个棱都擦干净,才递给阮思澄。
“……”接过带着温度的笔,阮思澄的老脸一红,赶紧把头迅速盘上,觉得脑袋都变热了。
☆、第88章 高危(八)
抬腕看表, 中国时间晚上10点, 英国时间下午3点, 邵君理叫那经销商把往来eMail全转给他。
一边是扬清集团, 一边是注销的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该经销商也没纠结, 把30封eMail一一转发。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一直是正常下单, 也不存在保密协议。
发信的人叫Liz Zhang, 是个女名,然而实在是烂大街。Liz是伊丽莎白“Elizabeth”的简写,太多太多叫这的了, Zhang又在百家姓排第一。不过, 显然, 这个Liz Zhang和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的老大“Lizi Zhang”是同个人。她中文名叫“Lizi”,英文名叫Liz, 二者谐音。
阮思澄老是觉得她在哪里见过这名。
哪儿呢??
Lizi Zhang……Liz Zhang……
她翻腾着层层记忆, 甚至拿过她的手机把电话簿和微信里每一个人都过了过,没想起来谁叫这名, 也没想起谁提过这名。
怪了。
“行了君理,”不再想了, 阮思澄说,“我去继续查退款了。”
“嗯, 好乖。”
“喂……”
被确认是“杀人药盒”的退款者们在表面上很正常。于是, 阮思澄把Facebook和Twitter打开, 拿着扬清智能药盒退款支票的拷贝件一个一个输入名字并且逐一查看“好友”。
在英国, 基本人人都在用Facebook,加加熟人,发发照片。
有人不让陌生人看他Facebook的好友列表,但大部分都没屏蔽。
没屏蔽的,每个人的好友列表里面都有好几百人,多则上千。阮思澄滑着滚轮,一屏一屏地看下去。
半小时后,凭借超常的记忆力,阮思澄发现,好几位退款者的好友列表里都有一个叫Benjamin Cheung的,感觉是个香港男生,而Benjamin Cheung主页赫然写着,公司:Peng Pai!!!
澎湃!!!
阮思澄把嘴唇抿抿,继续查。
全看过后,她发现,还有几位“消费者”的好友列表里都有个叫Lindy Fu的女生,没写中文名字,也没说工作单位。阮思澄想了想,把她头像拷贝下来,发给邵君理,让邵君理在中国的社交网络、聊天工具上搜搜图。几个小时以后,扬清AI的工程师说,他发现某个聊天账号的头像跟Facebook这张一样。他们调出实名信息,请澎湃的一个朋友在内网上查了查,看见……果不其然,这个Lindy Fu,也是澎湃的员工,目前在意大利的分公司工作。
也是澎湃!!!
作为女生,她就知道,Lindy Fu在几个平台上的头像是同一张!
人嘛,都会选择最好看的一张照片当作头像,而各方面都适合的其实还是挺难找的,一个阶段很可能就一张看着还算顺眼,别的都不如它。
阮思澄又从头到尾挺细致地复查了遍,发现两条漏网之鱼。她又想出一个办法,最后发现也来自澎湃。
“……”
呵呵。
“君理,”阮思澄到他的身边,说,“傻Ъ黑手就是澎湃!”
“来,说说,”邵君理把对方抱着,“怎么想到的?”
“简单。幕后黑手想做的好,就不能光是把掉包了的药盒退给菲菲,让卫生部拿走抽检,还需要在扬清宣布召回以后把大量的有毒药盒也交回去,否则就太不对劲了。因此,他们需要提前购买,掉包做局,等着召回。幕后黑手毕竟不敢让毒药盒真被卖到顾客手里。”
“当然。”
阮思澄说:“‘菲菲药房’退货政策一直以为都没变过——怎么买的怎么退。现金买的现金退,信用卡买的信用卡退,电子支付买的电子支付退,这样最后才好走账。但是对于这次退款,你却决定只用支票……扬清承担全部损失,菲菲那份照拿不误,还让员工到现场去专门负责这个事情。你这样做的原因是希望拿到顾客信息,你一开始就想到过扬清可能被嫁祸了。”
“嗯。这边整个管理流程应该不会出大问题。”说到“嫁祸”,声音冰凉。
“澎湃呢,在菲菲的那些药盒应该是用现金买的,也想用现金原路退了。他们觉得有产品和购物小票,本人过去就可以了。可突然间,你要名字!可以写在支票上的真实名字!还要出示本人证件!这个事儿比较突然,两天以内就得解决,而澎湃呢,为了造假,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不然,总不好说,菲菲药房库存里的智能药盒全部超标,菲菲药房卖出去的都没超标吧?那实在是太诡异了,一看就有猫腻儿呀。库存里面还有10个呢!卖出去了30多个,总要把些也超标的混入召回的产品里。”
顿顿:“然而时间比较紧张……一下上哪拉16个人?只能澎湃自己的人求求周围亲戚朋友。然而嫁祸需要隐蔽,不大可能众人皆知,所以肯定,每一个知情员工都要拉来好几个人!大家工作这么久了,都会有些当地朋友,室友啊,校友啊,等等,拉到几个熟人不难。可是澎湃完全忘了,这些‘顾客’在Facebook上有共同好友!扬清没把收回来的智能药盒堆成一堆,而是可以精确到谁退回来了哪个药盒,总结出了问题名单,所以呢,我就翻呗,果然发现一些马脚。”
邵君理的眉眼温柔:“嗯。”
“Benjamin Cheung,Lindy Fu,这些小孩也挺惨的。在欧洲,可能工作不好找吧,知道点啥也得忍着。”
“嗯。”
而后,就在这个时候,也许因为心情放松,阮思澄一下子想起来Lizi Zhang,也就是Liz Zhang,是谁了!
她简直想尖叫一声!
因为那是钱纳老婆!!
当年,他们三人“蜜月期”时曾讨论过英文名字。贝恒说他没英文名,就叫“Heng Bei”,在MIT都是,对美国人不难发音。那时钱纳笑着接道,他老婆的中文英文一个发音,中文丽姿,英文Liz。阮思澄在那个时候也就听了一耳朵,没往心里去。
阮思澄刚想开口说,邵君理便收到了eMail。
对专用来做局的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负责人的调查来了。这公司的存在意义就是购买智能药盒、分析配方、协助仿造。
里面附的文件列着能查到的所有Lizi Zhang。
其中第一行就写着,
最可疑的“张丽姿”她丈夫是澎湃科技的前员工,叫钱纳。
邵君理:“……”
“邵总,”阮思澄道,“我刚刚也想起来了。钱纳老婆,叫啥丽姿,英文是Liz,他以前说过。这样一切都对上了,之前钱纳颠倒黑白说阮思澄窃取数据,说明他早参与其中,现在负责采购药盒其实一点都不稀奇。问题只是,他为什么在三年后跳了出来?澎湃科技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邵君理笑:“接着说。”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说。”
“钱纳是被澎湃逼的。他那个人根本不会钻牛角尖、打击报复,他很‘理性’。而他老婆……十分优秀,感觉也是彻底急了。钱纳天生有白化病,他老婆还特别爱他,当年不顾父母反对硬说要跟钱纳一起,在她家的客厅地上整整跪了两天一夜(第7章),现在娃都生两个了,肯定不是一般爱他。我在想,会不会是,窃取数据那个事儿……被澎湃给查出来了?钱纳不想蹲大牢,也只能答应对方提的各种要求。而且想想,对于澎湃来说,钱纳是个很适合的负责人选。首先,他胆子大,从居然敢窃取病历就能看出这一点了。其次,他能力强,这点谁都不能否认。第三,钱纳现在又在创业,不用坐班,比较自由。这也可以充分解释,之前钱纳为什么敢颠倒黑白狂泼脏水,因为只要澎湃拒绝提供这方面的相关证据,社会公众就不可能知道到底是我偷的还是钱纳偷的。如果不是那份录音,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邵君理的唇角一弯:“跟我想的差不太多。”
“嗯……”阮思澄又说,“不过,虽然咱们心知肚明,却还需要更多证据,组成证据链。”
其实,钱纳做的已经很干净了。
然而还是那句话:假的就是假的,绝不可能毫无破绽。
若一件事从头到尾都找不到任何问题,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它是真实地发生过。
钱纳说服自己老婆在国外开空壳公司,采购扬清智能药盒,分析成分,仿制、加毒,实施完美调包计划而后举报到卫生部。
他并不敢让菲菲把杀人药盒给卖出去,于是选择被抽检的当天早上上门退货。
若换个人掌舵扬清,钱纳应该就成功了。
意大利的卫生部门盖章“有毒”,收回来的药盒也有四分之一无法达标,正常企业都会立即对代工厂产生怀疑,而后甩锅、指责、诉讼,代工厂则百口莫辩。可邵君理觉得不对,竟猜出了事实真相。
除了他,还有谁会想到这些??
同时,钱纳迂回的从经销商处购买药盒的策略也几乎成功了。他没有在菲菲购买,也没有在网上购买——从这两处大量采购都太容易被注意到。
与其他产品不同,因为好卖,智能药盒在欧洲的几个国家有经销商,并非只有官网和Amazon,由市场部负责对接,邵君理都没听说过,市场老总虽听说过,但早忘了。
可是,因为智能药盒仿造的是六七两月的旧版本,扬清并未陷在顾客们的海量数据当中,而是可以集中调查六七月份的购买者,如此一来,在无进展的情况下,邵君理会继续思考,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这公司立即就被凸现出来了。
钱纳还特意锁定了比较古板的英国人。
另一点是,钱纳都从澎湃离职好几年了,不好调查,因为扬清也不可能无限制地保存数据。不过显然,有针对地挖钱纳老婆和澎湃的关系依然还是挖得出的。
琢磨完,阮思澄问邵君理:“可是,澎湃干吗搞这一出?”
“你没听说?”邵君理嗤笑一声,“澎湃打算重回医疗。”
“咦?!”
“几年前的‘天天’丑闻让它被迫退出医疗(第5章),钱纳贝恒和阮阮你这才决定自己创业。不过去年,在压力下,澎湃打算重回医疗,不想放弃这块蛋糕。毕竟,医疗它是一个几十万亿美元的市场。”
“嗯。”
“不过,AI医疗这一块儿,扬清已经确立地位。澎湃也想主攻癌症,据说打算推的产品跟病理检测有关系,而这正是扬清强项。所以,它可能想……用当年曾击垮它的‘医疗丑闻’击垮扬清AI医疗。毕竟这一招儿已被证明是有用的。”
“太坏了叭——”
“当然,要能把我顺便踢出扬清集团是最好的,也正出于这个原因,舆论一直在针对我,一直在说是邵君理让扬清AI走上弯路。”
“……”是啊,竞争对手谁不想让邵君理出局呢?他的威胁太大了。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邵君理唇轻轻一张:“阮阮,谢谢了。”
“啊?”
“这次风波,多亏你了。”
“大半夜的说什么呢!”
邵君理却没再说话,只是凝眸看着姑娘。
她让贝恒澄清真相,她在微博赢下舆论,她查出了菲菲药房“杀人药盒”的退货者大多认识澎湃的人,她确认了“Lizi Zhang”的身份,她猜到了一切因果,她建议了如何反击。
心痒痒的。
“你……”阮思澄心砰砰跳,“干吗眼睛突然放电?”
邵君理的眼神深邃:“我没有。”
“还说没有?就是放电。邵总,请正常点,咱们还在商量事儿呢。用三年前公事公办的眼神看人行吗?”
邵君理说:“对你……再也做不到了。”
阮思澄又浑身一麻,好像有股微弱电流走过她的四肢百骸。
邵君理手突然一动,把脖子扬起来,露出性感的喉结,一手揽住她后脑勺向他自己的唇边送,一手搂住她的细腰,连手指都紧紧掐着。
阮思澄在他的腿上,冷不丁被覆上嘴唇。
他的亲吻有些狂乱,死死按着她的双唇,碾压、蹂-躏,舌尖扫动着的动作甚至稍微有点粗鲁,让阮思澄又麻又酸。
口水似乎都要溢出。阮思澄的身子直往后缩,却做不到。
阮思澄的一头长发只用铅笔盘在脑后,被这样一抓,渐渐散了,邵君理也不撒开手,就那么按着。等过去了三四分钟他才微微移开嘴唇,同时放开手,铅笔啪嗒一声落地,阮思澄的双唇通红,带着水光,目光迷离,乌发胡乱垂在肩上,乱七八糟,一点平时的精英范儿都没有了。
阮思澄:“……”
被亲成这样……
她把头发胡乱理理,从人腿上站起来,说:“行了行了,赶紧工作。”
耳边听到一声低笑。
…………
全忙完是凌晨四点。邵君理带小女朋友回到他自己的别墅,打算休息几个小时再回扬清处理丑闻。
阮思澄在King size的床上睡了大约三个半小时,醒了,见男人并不在旁边,穿上拖鞋,轻轻下楼。
她每天休息三四小时也能正常完成工作,可邵君理,好像可以不睡觉的……
到小餐厅,她见到了神奇的一幕:
邵君理把一块绒布铺在面前的桌面上,还在绒布的正中间摆上一块大冰糖,正低着头仔细看。
“……”阮思澄想哈哈大笑,强忍住了,开口,“君理,一大早上的,你干吗看一个大冰糖?还那么认真!”
邵君理听见声音,一顿,这才发现阮思澄正站在两三米外的地方,因睡眠不足睡眼惺忪。
他把绒布叠了几下,将大冰糖包起来,放在餐桌的抽屉里:“没事儿。”
“难道要做大米粥吗?”
“可以。”
“别整太甜。”
“可以。”
“那我先去洗脸刷牙。”
“嗯。”
他坐在那,十指交叉,看阮思澄又回楼上,想:几十克拉的方形钻石,她居然能看成大冰糖。
一个月前订的钻石昨天终于到云京了,不过因为忙着工作他今早才让人送过来,刚才只是在确认这块钻石没有瑕疵。
☆、第89章 高危(九)
钱纳老婆注册的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全部意义就是栽赃。它从英国经销商处购买大量智能药盒, 然后拿去检测、分析, 让塑料厂照葫芦画瓢并生产不达标的仿冒产品。
然而,虽然查出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的老板就是钱纳老婆,扬清集团却却不容易取得能翻盘的关键证据。在6月份,买药盒前, 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声称自己是二级代理, 可以铺货到某几个冷门的郡,也正因如此,扬清英国总经销商才同意了向它供货。
邵君理没打草惊蛇。他让英国总经销商给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公司的负责人,也就是LizZhang, 发邮件, 询问此前各种商品的销售情况, 不过并未得到回应。他又翻回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最初说它想要当二级代理的那些eMail,发现英国总经销商十分认真地考察了, 曾经询问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主要的销售渠道, 而LizZhang说, 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主要跟郡内地方药房合作,还列出了几个名字,装的超像, 也骗过了总经销商。
邵君理让扬清的人挨个联系那些药房,装作顾客, 问对方跟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是否有合作关系, 自己能不能从对方药房买到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代理的东西。前面两家并没有回, 最后一家回了, 然而答案十分出乎意料,居然是“Yes”!对方告诉扬清的人,想要什么都可以说,他们去向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下单、进货,看起来还不知道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这公司已经注销。
邵君理把活儿接来,亲自回复,说他想买扬清集团智能药盒,英文流畅,那边回答现在没有。
几个回合下来,邵君理向对方打听,在6到8月,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是否曾供货药盒,供了多少。
没有想到,对于这个问题,对方药房却回答说:不能讲!
对代理的这些信息,尤其是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能卖多少、销量几何,双方是有保密条款的。
邵君理:“……”
居然又是保密协议!这东西还真是有用。
邵君理便换了思路。
之前,阮思澄把到菲菲去申请退款的顾客名字在Facebook上查了一遍,发现,其中三人有共同好友BenjaminCheung,另外三人有共同好友LindyFu,另外三人有共同好友……而这些“共同好友”,目前都在澎湃科技意大利的分公司里。
邵君理叫扬清集团意大利的老总联系那三四个“共同好友”,诈了诈,说查出了对方参与嫁祸扬清的烂事儿,想“谈一谈”。他首先承诺如果配合就招对方到扬清工作,又恐吓说假若不从就把他们一并告上法庭,软硬兼施双管齐下。对方几人都是小孩儿,哪经历过这个阵仗,一个一个痛哭流涕,坦白说,在几天前,公司老板确实有让他们几人在下班后叫上一些亲戚朋友到菲菲去退点东西。
扬清集团意大利按邵君理说的做了:如果对方还想坚持扛一扛,就冷淡地坐对面看,连纸巾都不给一张,让孩子们无比狼狈,而如果对方有了松动的意思,就摆出春风和煦的样子来,递上纸巾,让人抹泪,哄人别哭了。
他们全都刚刚毕业,为了工作,为了留下,让干什么就干了。他们思想十分简单,不会深入,总觉得跟自己无关,有问题也轮不到他,没心没肺的,直到此时方才慌了。
而意料外的惊喜是,这四个澎湃科技的小孩儿中,有个知道“嫁祸计划”更多细节,比如他曾亲眼见到钱纳走进公司,他也愿意配合扬清。
于是,毫不犹豫,邵君理叫分公司Boss在意大利准备诉讼!
刑事附带民事诉讼。
扬清认为,澎湃嫁祸扬清“放毒”,违反了意大利“市场和竞争法”等等法律,还触犯了意大利刑法的诬告陷害罪和假冒注册商标罪。东西并未流入市场,太严重的都不适用。
先在意大利提起诉讼,是因为,若先在中国告,就涉及到跨国取证,非常麻烦,而欧盟的国家之间早已有了多种合作,相对容易,再说这个案子的管辖权在意大利。
扬清集团的律师说,他们已有证人证词——这个步骤非常关键,此外,还会申请法院取证,看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在7月买的那些智能药盒是否真的被“分销”了,是否真的给药房了,同时,也会建议法院抽调菲菲药房监控记录,看意大利卫生部门在出事的当天早上所提走的智能药盒是不是刚被退货的,等等。
…………
与此同时,扬清集团高调举办新闻发布会,宣布对于“杀人药盒”的调查结果。
邵君理在台上作者,十指交叉,声音带磁,说:“扬清集团的结论是……这是一场栽赃陷害,来自于竞争对手。”
“!!!”满场哗然!!!
都觉得这有些扯淡!
邵君理的声音极稳,示意屏幕给出图片:“竞争对手的前员工今年5月通过家属注册公司,在英国,叫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又在10月亲自申请注销了它……这是官方注册信息,负责人LiziZhang的丈夫是竞争对手的前员工、AI医疗的副总监、中层管理,且被看到与竞争对手存在来往。7月31号,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向扬清在英国的总经销商购买药盒,一共120个,这是双方往来邮件。然而,120个智能药盒却始终都不见踪影、不知去向,我们认为,对方购买大量药盒,是为分析还有伪造。当然,在仿造的过程当中,有毒物质被添加了。”
所有记者都看傻了。
“对方拿着被替换的‘智能药盒’揭发检举。第二天,意大利的卫生部门赶往‘菲菲’进行抽检。然而就在当天早上,几个12月被买走的智能药盒被退货了,而在此之前,这两批货已经完售。这是扬清还有菲菲两天前的往来邮件。因为菲菲按照规定拒绝提供顾客信息,只能确认到这么多。但是由此可以知道,意大利的卫生部门所抽检的,不是出厂货,而是能被动手脚的。当然,新盒子上封口标签,但是这些都能伪造。”
“……”
“不过,真正让扬清敢肯定这是嫁祸的,是退款信息。这药盒在‘菲菲药房’有召回点,顾客凭借产品、收据即可退货。不过扬清有些特殊,只同意用支票退款。这就需要来退款的出示证件、提供姓名。大家看图,我们发现,其中三人有共同好友Benjamin X,另外三人有共同好友Lindy X,另外三人有共同好友……而这些“共同好友”,目前都在竞争对手意大利的分公司里。要说这是一个巧合,未免勉强。很明显,为了掩人耳目,不让人怀疑,他们需要在退货中制造一定的‘瑕疵率’,否则容易被人识破。”
图片上面,每个人的姓名、照片都有部分被打了码,然而意思是明显的。
顿顿,邵君理道:“通过几个社交媒体我们联系了这些人。他们承认,竞争对手的负责人组织他们找人退货。而且我们可以得知,通过菲菲这个地点回扬清的‘有毒药盒’,全都经过这家公司的左右手。现在请听一段录音。”
在播放的录音当中,年轻人们痛哭流涕,连完整话都说不出了,说他们5个被要求着每人退款三个产品,一共15个。邵君理的表情不变,八风不动,只静静地坐在台上。
“我们实在无法想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竞争对方的分公司会让自己的员工们发动亲友退货药盒,除了它是始作俑者。”末了,邵君理道:“扬清集团目前已经聘请律师准备诉讼,刑事附带民事诉讼。扬清集团并不请求社会公众鼓励、支持,但是,请给我们一点时间证明自己的清白,相信法律是公正的,会给扬清一个说法。到那时,再来判断孰是孰非。谢谢。”
台下:“……”
邵君理又说:“最后,我还想要展示展示扬清集团抽检流程。”
屏幕上,PPT再次变化,伴随着邵君理的声音:“工厂质控非常严格,规定要有专人监察。同时,因为数量不多,扬清要求智能药盒最后的FQC使用全检,而不是抽检。而扬清在收货以后由质量部安排抽检,抽检率是10%,要求要由两人完成,而且每天随机抽签……”
他说句子不疾不徐,却能让人想相信他。
提问环节过去以后,发布会就正式结束了。
许多媒体都报道了扬清集团这次解释。
而在网友对于谁是“竞争对手”的好奇心到顶点时,竞争对手的名字被扒出来了。
此时正是欧洲半夜。有留学生8出了在发布会上被打码的Facebook用户Benjamin Cheung,也看到了“澎湃”字样,再翻一翻Benjamin Cheung的相册,发现里面有公司的前台照片,有自己的门卡照片,有团队的聚会照片,还有……肯定是个澎湃员工,不会有错。
不少网友给他留言,给他发信,他回道:【扬清说的都是真的,我昨天已提出离职。】
而另一人,与Facebook主页同样名字同样头像的Linkedin页面上也写着“公司:澎湃,地点:意大利”,编辑日期是去年,她也同样回答网友“扬清说的都是真的”。
这下网上真炸锅了,无比热闹。
邵君理在会上说的“竞争对手”竟是澎湃!
【吃土少女:不是的吧……斗成这样??!!】
【浊酒一杯:连这都能反转的吗……】
【用户12345678:我不敢再乱站队了……现在还能相信什么……】
【黑猫警长白猫警探:要说澎湃我真信了……两年前的天天丑闻大家应该都没忘吧!】
【精神病一再复发:回复@黑猫警长白猫警探:记得记得!山寨医院的托儿嘛!】
而澎湃呢,立即出来,说“一派胡言”“全是造谣”“扬清集团满口谎言、伪造证据,泼脏水”“Benjamin和××已经离职,也许是被收买走了,这是一个阴谋,是一个栽赃”“肯定追究法律责任”。
总之,之前对扬清的口诛笔伐在一瞬间缓和下来。
事情开始悄悄变好。
风波总算压下来了。
但阮思澄十分清楚,澎湃被扒绝逼也是投资爸爸刻意安排的。
那老狐狸,自己在开发布会时绝口不提澎湃名字,一转头就给人买了一个热搜。
…………
到四月时,扬清澎湃的纠纷在欧洲宣判。
钱纳,张丽姿,还有澎湃在意大利的负责人全都没有出庭受审。
几次庭审颇一边倒。
首先扬清有着证人,就是Benjamin等小孩儿,他们曾在澎湃工作。其中那个知道计划并在“退货”当天看见钱纳拿着一兜东西进公司的年轻员工十分重要。另外,“杀人药瓶”上的指纹,与钱纳和负责人的入境记录完全一致。
其次,监控显示,意大利的卫生部门拿去抽检的药盒是当天早上才被退货的。
第三,声称自己是代理的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确实跟冷门郡的地方药房联系过,说有一些好的产品并提供了相关目录,告诉他们如有顾客想购买就可以下单。然而,那些药房的老板说,在签订了文件以后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基本上没动静了,不发广告,也不搞活动。偶有顾客看到目录说想买点这个那个,他们就下单,仅此而已。有人提到,“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这公司签文件时特别强调保密协议,无论跟谁都不能说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的产品能卖多少。
另外,经过调查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公司的注册地址,也就是他们发现,在收到从总经销商寄过来的药盒当天,通过FedEx把一个包裹既往中国某个地址,而搜索后可以发现,这个地址所对应的是一家知名塑料制品及其原料检测机构。到11月,这个地址又收到了一个包裹,来自澎湃常年合作的塑料厂。
此外还有其他证据。
被告全体没有出席,本身处于不利地位。基于这些,法院判了扬清胜诉。
阮思澄觉得,澎湃真是拖后腿的!
钱纳几乎做到极致了。为批量购买原始药盒,他让老婆注册公司并谎称是二级代理,而且,出乎意料,他还真跟某些药房达成初步协议了,但不允许这些药房向外透漏供货数量,很经得起扬清调查!除非扬清可以找到其他证据并且诉讼!
可没想到,澎湃疯狂扯后腿了。
所有关于嫁祸的事钱纳基本都安排好了。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菲菲药房的召回点不给现金,只给支票,还会留底,于是需要十几个人真身上阵,他搞不定,把这唯一一个任务给了澎湃,结果就被扒出来了。
只能说,澎湃科技的老年人不懂social media的神奇力量。
…………
扬清集团第一时间把判决书公布于众。
整个网络都哗然了。
用下毒来陷害对手简直LOW到地心去了!
虽然澎湃一直删帖,撤热搜,漫天谩骂却压不住,到处都是:
【吃土少女:总觉得比杀人药盒还要丢脸……】
【浊酒一杯:两家中国巨头公司,相煎何太急啊。】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思恒医疗反转以后我就不敢骂扬清了。邵城儿子好像挺有大公司的责任感的。】
【化学好动车:不知为何,澎湃输了我竟一点都不意外。】
还有:
【用户87654321:呵呵,几年以前澎湃的CEO还出来说“反思自己”“痛定思痛”……】
【脸上露出橘猫微笑:澎湃的CEO,人帅,有钱,聪明,学霸,就是心眼坏。】
【今年一定要过CPA:回复@脸上露出橘猫微笑:澎湃的CEO肯定在想,嘤嘤嘤嘤,我这么帅,这么有钱,这么聪明,这么学霸,你们怎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
【脸上露出橘猫微笑:回复@今年一定要过CPA:因为坏!哈哈哈!】
网络世界就是这样,简单一句“我看错了”便可以将之前对别人的伤害轻描淡写化解过去,再把责任全都推在“带节奏”的营销号上。
因为法院已经判了,这个舆论不好扭转,于是,澎湃科技的临时工就被公司推出去了。
澎湃发表严正声明,对于涉案予以澄清,说它自己也是受害者,“陷害扬清争夺市场”系极个别澎湃员工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还说澎湃会给予重视、调查到底,将害群之马赶出公司。
又被群嘲了。
谁都不会轻易相信这样一个需要资源的精心布局没有高层的授意。
接着,仿佛有人推波助澜一般,“澎湃陷害扬清集团”的丑闻愈演愈烈,澎湃以前的烂摊子又全都被翻出来了。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三年前的“天天事件”。一个12岁的小孩子因为“澎湃医生”APP上“推广”二字极不明显而且吹的天花乱坠的针对性医疗广告到民营医院接受治疗导致最终人才两空的故事被老网友向新网友一次次地科普着。同时,众多网友发现,虽然澎湃医生已经关停,但夸张的医疗广告又悄悄在澎湃新的医疗产品“澎湃养生”上上线了。有人拿出三年前国家网信办的整改要求,说,“澎湃养生”目前这种排名方式绝逼不是“信誉为主价格为辅”——澎湃偷偷变回去了!依然还是价高者得!而且还把提示颜色给调淡了!
死性不改的澎湃被口诛笔伐,无数网友出离愤怒:
【要说三年以前,你明知道可能死人但却抱有侥幸心理,也就算了,然而现在,鲜血淋漓的例子已经在眼前了,年轻鲜活的生命已经都消逝了,你却还能置若罔闻,为了利润,为了钱,把排名系统给改回去???】
在一般人眼中看来这已突破道德底线。
而除去“天天丑闻”,澎湃其他的黑历史也全都被轮了一遍。
比如,某互联网大V提醒,“嫁祸”这招好几年前它就用过。它在一款教育类APP的论坛上发布大量色-情图片,然后疯狂发新闻稿,说对手的教育类APP充斥着低俗内容,让家长们纷纷勒令自己孩子卸载软件,把那企业给搞垮了,这回针对扬清集团只不过是故技重施。
…………
到了周一,在漫天的丑闻当中,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了。
澎湃某HR将公司的一份内部机密文件给曝光了。
这份文件是关于如何削减运营成本的计划书,是被人用相机给拍下来的。
因为澎湃近三年的业绩表现不如预期,股价持续下滑,澎湃在去年初悄悄启动了个计划,用来削减运营成本、提高总体利润。
在表格上,共有30项削减计划,有的已经被执行了,有的还没被执行,进度全都写在上面。
而令澎湃自己员工全都倍感寒心的是,凡是针对普通员工的都已经被执行了,而且他们也看到了,比如,增加升职的步骤,提高升职的难度,用以保证每年减少大约5%的升职人数,具体来说,是“挑动群众斗群众”,让同组人互相打分,只要有人打出低分这名员工就不能升。这文件还得意洋洋地声称,因为员工并不知道公司目前的升职率,所以他们也不可能注意得到这些变动,只会浑然不觉地丢掉了升职机会。
还有“过节不再发礼物了”——中秋节时澎湃CEO说以后不再发礼物了,而是由公司帮员工们把月饼等捐给穷人,大家也都没有意见,然而现在,文件中说,澎湃根本就是诈捐,把费用给省下来了!
还有“如果老板忘记下发项目结束后的奖励,不再发邮件提醒”。
此外也有“让食堂的饭菜越来越不新鲜”“让公司的零嘴饮料越来越少”“让员工的各种保险越来越差”“把一些组的办公室整个搬到二线城市”等等东西。
可相对地,所有针对高层管理的全都没有被执行!
计划书的第16条,“取消公司中高管们每月万租房补助”,被划掉了,不予执行。
计划书的第17条,“将公司中高管们带薪年假减少2天,改成不带薪”,也被划掉了。
被公司不动声色地薅羊毛,吊丝码工全都炸了。
网络上的吃瓜群众也一个个目瞪口呆,觉得不是吧,澎湃高层,不但对竞争对手狠,对消费者狠,对卖命的普通员工也这么狠?
爽的只有他们自己。
为了安抚自家员工,周二,澎湃科技在公司的大礼堂里举办说明会,谁想去都可以去。结果,离说明会还有大约半个小时,能容纳1000人的大礼堂就坐满了,澎湃总部差不多有十分之一的人到场。
澎湃的CEO余慎言在礼堂台上艰难解释,含糊其辞,说这只是一个提案,从来没有被通过过,甚至并未被提交到自己手里,公司不会悄ⅿⅿ地薅羊毛的。他还表示,升职没有任何减少,还增加了,食堂饭菜都是好的,零嘴饮料也是好的,绝对没有诈捐骗人……总之一项都不承认。
然而这些奇葩说法并不能让员工满意。
在之后的提问环节,许多员工激烈质疑,认为自己被忽悠了,一些白人尤其勇猛!
他们问:“余总,您的工资是多少钱?这个数字怎么来的?我们希望能被告知公司高管薪酬阶梯。”“去年那个××高管超级傻Ъ,走人了,公司遣散,给了2000万的遣散费,为什么?公司压榨底层员工,却总签署那种合同吗?”
把澎湃的CEO给搞得左右不支、狼狈不堪。
…………
紧接着,意想不到的剧本来了。
因为内部民怨沸腾,员工都说干不了了,太傻Ъ了,要去扬清、要去爱未,最后,在CEO与员工之间,股东大会和董事会选择保“员工”,让已经在澎湃科技CEO的位子上干了5年的余慎言辞职了。
并且,他们在反思后,把5年前被驱逐出澎湃科技的前CEO,宋琦,给请回来了。
宋琦走的并不风光,基本是被强撸下来的,然而,如邵君理说的那样,“宋琦是澎湃的历任CEO中唯一一个具备长远眼光的。”在五年前,宋琦就说,希望拿掉医疗广告等等数类“危险广告”,以免日后惹祸上身,可股东们并不愿意,因为那些医疗广告可以带来可观收入。在类似的思想冲突一次一次上演以后,澎湃科技的股东们对宋琦感到十分失望,因为他总想干一些会影响到业绩的事儿。于是,当5年前双方矛盾到顶点时,股东们把宋琦撸了,让对路子的余慎言坐上澎湃CEO的位置。
余慎言他一直以来以利润为唯一准绳,衡量任何一个产品成功与否的标准都是KPI。比如,在余慎言管理之下,“澎湃医生”APP最重要的考察标准就是挂号数。他不关心用户是否有了关于病症的答案,也不关心用户是否正确地处理了当下的状况,他只关心这个用户挂没挂号,于是,用户不管上去问什么,结果肯定都是有病,要做检查,得去医院。
可是如今,澎湃股东复盘来看,当年那步是走错了。
澎湃科技丑闻不断,渐渐失去了公信力,也渐渐失去了用户。没有用户,广告收入反而一年一年地减少了,是断崖式的下跌。
而且,丑闻越来越多,尤其这次千夫所指。
他们想要努力弥补,于是纷纷放下颜面,请回宋琦。
而宋琦,作为澎湃元老之一,看到如今这种状况,也是十分痛心的,放下了往日仇怨,答应重新入主澎湃。
澎湃科技在网络上直播了CEO的任命会。
在任命会,澎湃科技的创始人和董事长先检讨了近几年的发展路线,承认过于急功近利,并在最后真诚地道:“出于这个原因,我们决定请回原CEO‘儒商’宋琦。他一直拥有长远眼光、社会责任感、社会使命感,我们相信他可以将澎湃科技带回正轨……现在,有请澎湃科技新CEO宋琦。”说罢站到台子一边,一边鼓掌,一边看着。
宋琦一身黑色西装,面目儒雅,走路沉稳。
他讲了很多,关于价值观,关于责任感、使命感,关于科技,关于世界,阮思澄就无端觉得,这个宋琦可信许多。
她也同时有些感慨,她曾工作过数年的澎湃科技,改朝换代了。
…………
在澎湃科技大变天的这个晚上,邵君理送阮思澄回她自己的两室一厅。
他们今晚不会腻歪。她老下属朱天球的教育产品做出来了,这个星期住在她家,她们商量着做BP,这样天球才能融资并且拥有高成功率。投资爸爸最近太忙,几乎顿顿都有饭局,因此,邵君理会每天接送,只为每天都见见面。
“君理,”阮思澄问,“澎湃那个内部文件……削减成本的计划书,是不是你给曝光的?!”
“澎湃活该。”邵君理说,“谁让他们先把思恒的秘密给抖落出去的。”
“……是指曾经窃取病历吗?”
“嗯。”
“……”阮思澄说,“原来这是给我报仇?”
“也不全是。”邵君理踩了脚刹车,平滑地转弯,“澎湃科技CEO余慎言上任五年,对扬清动的手脚都数不清。我已经烦了,不想陪他再折腾了。虽然每回都能解决,但也觉得浪费时间……尤其这回,查了两周,近半个月,毫无意义,因为我的目标不在澎湃。”
“君理……”
“对扬清不好,对澎湃也不好。PAY全都是中国巨头,应该彼此良性竞争,共同发展,一起对抗巨无霸们。说实在的,我不希望澎湃没落。如果只有扬清、爱未,那就只能不断对抗,现在可以合纵连横,在一些领域更快突破。而且,在某几类技术上面澎湃还是挺不错的。”
“这一回的“杀人药盒”可以确定是他搞的吗?”
“‘不然呢。’”邵君理的语气淡淡,“不是他的注意还能是谁的主意。澎湃医疗在丑闻前十分重要,甚至还有专门的医疗事业部,被撤并后损失极大,澎湃是想抓回来了。陷害扬清这种事儿,CEO不点头谁敢动手?就算主意是别人出的,那也是想讨好他。CEO的个人风格可以主导整间公司。”
“嗯,”阮思澄又问,“你咋知道澎湃那个削减成本的文档的?”
“不难。”邵君理笑。
“哎……”阮思澄又再次问出三年前的那个问题,“澎湃以后会怎么样?”
“应该会比现在好吧。”
“君理,”阮思澄又有些好奇,“你是希望扬清可以对抗国外的巨无霸吗?”
“不止。”
“那?”
邵君理却没有说话,驶进阮思澄家的小区,停在她家的楼下,熄了火,目视前方,长睫一动,道:“我希望扬清可以成为伟大的一家公司。不止是追随、对抗,而是创新、引领,让这世界进入一个新的时代。”
“那……那要像微软、苹果这样了。”
“嗯。”
阮思澄眼看着对方,觉得自己好爱他啊。她的喉咙“嗷呜”一声,侧过身子,张开手臂,说:“君理,抱抱。”
邵君理的唇角一撩,把女孩儿搂在怀里。
而后,也不知道这么回事,他们俩便吻在一起。
而且,越来越不够,越来越急切。
此时已是半夜一点,小区早已没有人了。邵君理的手不老实,从毛衣裙下摆进来,阮思澄也不想输了,去撩衬衣,撩不动,下摆塞在西裤里了,于是一点点抽出来,手指点上光-祼的背,留下一串星火。
邵君理一僵,坐正身体,接着就在阮思澄以为要告别时,他又重新启动车子,一脚油门,开出小区,开进旁边一路死路。
这条小路两边都是高高的土,然而尽头处却是一栋已经只剩下一半的小平房,没人住。这个地方十来年前要修路,可修到这,平房主人依然还是不同意拆。这房子早断水断电了,也只剩下一半墙体,可是主人不同意拆,施工队也没有办法,最后到底就扔这了,成了一条死路,平时从来看不到人,大半夜更不会有人。
没有灯,漆黑一片。邵君理让车头向内,对着平房,又把女人揽到唇边。
阮思澄想还挺刺激,没拒绝,跟对方又亲又摸的。
迷迷糊糊,稀里糊涂,她的长袜被褪下了。
又迷迷糊糊,稀里糊涂,里面布料也被除掉了。
“别随便扔……”阮思澄说,“会弄脏的……必须干净,我等一下还要穿的。”
“嗯。”
邵君理看看,一抬手,把那小小两块布料给挂在了正中央的后视镜上。
阮思澄:“……”
太黄了,太羞耻了。
她想起来去年有次她也说了同样的话,在书房里,结果这个老禽兽就搭在电脑液晶屏上了。
他们两人滚到后座,阮思澄还穿着毛衣,被男朋友搂在怀里,坐在他的两条大腿上。她的头发在后颈处用黑皮绳牢牢扎着,还是上班的样子。
邵君理手轻轻一动,按了个扭,侧面、后面的遮阳帘便全部都拉上了。
至于前窗,顶着墙呢。
彻底不会被看到了。
前后排间距离很大,后排的车顶很高,是星空顶,十分漂亮。
邵君理这一个星期开没Roadster,开的豪车,幻影,又是他妈给他订的,但阮思澄十分怀疑,他之所以肯开出来,就是打算找个机会跟自己“来一票大的”。
他喜欢刺激,不然不会真的创业,巧的是,她也喜欢刺激……
她被对方抱在腿上,闭着眼睛小声哼哼,接着听见一句浑话:“又淌我一裤子。”
“……阮思澄说,“闭嘴。”
而后终于进入正餐,邵君理一手搂着她腰,一手盖在她头顶,生怕她撞到了撞疼了,到最后的那个瞬间,全都罩住她的前-胸,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邵君理把皮带系好,说:“我先下车确定没人,你别动。”
“好……”
等邵君理回到前座,她接过了她自己的长袜还有……
太羞耻了。
…………
回到家已将近两点,朱天球还没有睡觉。
“大橙子!”朱天球说,“这家VC你认识不?据说想投AI教育!”
她做的是早教英语,AI可以自动判断用户发音是否正确,并且给予及时纠正,让孩子们养好习惯,毕竟老师不太可能一对一地进行互动。
阮思澄在沙发坐下,看了看,说:“不认识……我知道的风险投资其实不多。我们B轮扬清投的,接着合并,爱未进来,只有A轮是跟VC打交道的。”
“哎,羡慕……有扬清,有爱未……啊,对了!”朱天球突然兴奋,“你是不是总能见到邵城儿子那个帅比?!他最近有好多新闻!一会儿坏一会儿好的!他私底是什么样的?来,快讲讲好听的八卦!”
阮思澄:“…………”
都已结婚有孩子了,还是花痴,喜欢帅哥。
“是不是?!”
“……”阮思澄想了一下。朱天球是大嘴巴,什么事儿让她知道,就等于让全世界知道了,而他和她还不适合坦坦荡荡公布恋情。
“不总能见到……他对自己投的公司几个月才听次报告。”说到这,阮思澄觉得自己身上不太舒服,特想赶紧进屋洗澡,把那男人的东西都弄出来,于是扭了扭,坚持着道,“也不知道任何八卦……我跟邵总完全不熟。”
☆、第90章 高危(十)
在阮思澄的帮助下, 朱天球把BP写好, 成功拿到A轮融资,某个大型教育集团出手的。金额不高, 只有大约600万元, 不过还是让朱天球着实兴奋了一阵子。
某天, 朱天球请阮思澄到一家餐厅吃韩国菜。
朱天球:“大橙子,真的谢谢!”
“没事儿。”阮思澄笑,用一铁夹给两个人烤五花肉。也许因为是北方人,她在外头永远扮演“老大姐”的那个角色, 包揽一切照顾别人的事儿,从订机票酒店、到做旅行计划、到租车开车、到……烤五花肉,别人也都理所应当, 但她偶尔也挺累的,好像只有跟男朋友在一起时是小女孩儿, 邵君理从不让她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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