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晓得,如果不是叶念琛跟裴文歆这两个小孩子自作聪明地折返义庄窃宝,骆南王会不会怀疑到他这具“尸身上”。
令他欣慰的是,辰涵秋的徒弟,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又或许,他还没有到那个可以利欲熏心不择手段的年纪。
他与骆南王的兄弟情已断,但他与骆南王之间昔年的默契仍存在着。
只要他在他的周围,他便能感觉到他的气息。
在当他察觉了骆南王已轻功遁走,便自行“复活”。
檀中茓内仅吊住的一丝真力为他延续了这最后时光。
叶念琛一手半扶薛义渐渐散去温热的身体,一手紧握这块有着天下至宝之称的和氏玉璧。
它可以说,是薛庄主用生命守护住的。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九城第一暗客叶念琛,一向以决断著称。
此时,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么多年以来,他之所以能保持着行事果决的状态,全然是因为没有人类感情的牵绊。
他自降临人世,便没有见过自己的爹爹,五岁那年,娘亲抛弃了他,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放弃了他。
印象中,他常躲在娘亲的怀里,而娘亲,总在路上奔跑。他们在风雪中奔过命,他们在雷电交加的夜里奔过命,娘亲曾在江南烟雨祠以走脉神针杀过人、救过人,娘亲曾在大漠里以斩魂术截断敌人的追踪,那时他并不晓得什么是斩魂术,是那几个恶人在临死前的惊恐哀叫斩魂术,他亦不晓得什么叫走脉神针,是那个被娘亲施救过来的老人家嘴里念念不断“走脉神针居然还没有在这世上失传”......他和娘亲相处的短短五年,他们走过了九城中的六个城,这期间,历经卓胤弑兄。大胤取代了大周。他第一次学会狡兔三窟这个词,便联想到了往日他和娘亲在一起时的逃命生涯。
后来,娘亲没有办法再把他抱藏在怀里,他也没有办法在逃命时跟上娘亲的步伐。
五岁那年的某个夜晚,娘亲独自一人引开三名黑衣蒙面追杀者,把他遗弃在了一个富贵人家做童工。
几年过去了,他在欺凌与压迫中成长着。
他不晓得,为什么娘亲要在走时把他卖给他人做佣工,她缺钱缺到了卖儿的地步吗?她的武功那么高强,她去偷、去抢不可以吗?
在他十一岁还完了卖身相抵的债务那一年,他没有丝毫犹豫地离开了那家给予他四年吃喝、住宿、欺压的富贵人家。
再后来,武馆偷师、混黑帮、独自接暗杀生意......
每一次的死里逃生,练就了他非凡的意志力。
他腰间的这把倾城剑,这柄从未出过剑鞘的倾城剑,这把长短与他生命同步的倾城剑,就是娘亲唯一遗留给他的东西。
这算是......日后相见相认的信物吗?
他不曾明白,以大师父昔年武林地位与今时朝中威信,为什么会选中他这样的人做传人?他的两位师弟,沈凡麓不必说了,骁骑将军府上,一门显赫,不久前见到的萧骇——那位大师父的新收关门弟子,仪容与气度皆非人间凡品,若不是出身武林世家,也是个书香门第之后。
入世以来,大师父是第一个给予他人间温暖的人。
与他相处不到半日的薛义庄主,竟也给了他这份感觉。
临别师门前,大师父说过对他唯一的期望——莫要再伤人性命。
大师父给予他的是温暖,而薛庄主给予他的是信任和重托。
这时的裴文歆,已是饱含热泪。
她颤声问叶念琛,道:“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叶念琛也不知道。
忽然间,裴文歆的话语提醒了他本不该暂忘的问题。
是谁害了薛义庄主?
他盯住裴文歆,猛然问道:“你从哪儿得的消息?”
“什么?”
裴文歆有些愣神。
“和-氏-璧-现-在-义-庄,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叶念琛一字一顿地说清楚这句问话,力求仍处于悲伤模糊状态中的裴文歆能够听清楚。
“我......”裴文歆声音愈加颤抖,她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叶念琛觉的,若在平时,她这个样子也就罢了,此刻,她真的不可理喻。
他再问道:“和氏璧在义庄的事,薛庄主显然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你怎么会知道?薛庄主的死,我必查个水落石出,你说吧,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不知道!我不知道!”
裴文歆立时双手捂住耳朵,不肯再听他讲话。
“那么,是钱怀公子吗?”
叶念琛试问道。
“怎么可能!关他什么事?”
裴文歆惊叫道,她几步踉跄后退,眼中满是惶恐之色,她道:“你莫要再问了,这两件事情......没有联系的......”
说罢,她扶住古木门按,试图跨过这本不过一尺见高,但此刻于她很是绊脚的门槛,她惶声道:
“我......我去找薛庄主那几个徒弟,薛庄主......他是个好人,他的尸体,不能这么乱放着。”
叶念琛不明白,有什么事,或者,什么人?可以令她这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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