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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思念成城 > 第8章 第三座城I

第8章 第三座城I

翻开最新的一期《Stylishwear》,打头出现的两张海报让人眼前一亮:

左边的页面上是名模李真,一头欧洲复古男式卷发,纤长的身材被紧裹在一身保守的灰­色­中­性­西装中,领结和手中的玫瑰都是亮粉­色­;右边的页面上是今年的新人王“李太子”,他留着空气蓬松的微卷刘海,打造出浓郁的贵家公子禁欲气息,然而,灰粉­色­格纹衬衫只盖住了半边身体,另外半边则是令人垂涎三尺的年轻肌­肉­。

不同于李真手中的粉­色­玫瑰,“李太子”手中却拿着一把冰冷的手枪,下面写着品牌复古新装系列的名字:

Gun N Roses。

李真的造型申雅莉之前就已经看过,原来穿这么保守是为了突出右边这号人物的­性­感。再看看右边“李太子”的造型,不由感慨,男人的身体和他们的本­性­可不一样,是非常具有可塑­性­的。

啃了一口芝士洋葱|­乳­蛋饼,申雅莉刚想翻页,就听见后面传来抱怨的声音:

“唉,今天早上的雨下得真攻。”

不用回头,不用分辨声音,她都知道,是丘婕来了。

皇天三后,影后申雅莉,歌后丘婕,名模李真。李真是冰山美人,却像交际花一般好友如云。丘婕­性­情开朗,却深居简出,除了开演唱会宣传等工作,一般不会离开大门一步。

每次去丘婕家里,都能看见她的窗帘全部拉上,房内漆黑一片,荧光屏幽幽的光照着一条黑黢黢的影子。那影子穿着一身卡通睡衣,所有头发都扎在头顶,戴着500度的近视眼镜,一动不动盯着屏幕上乱七八糟的图片。

除此之外,丘婕唯一与常人不大一样的地方,就是对事物的描述。

正常情况下,我们可以说,这杯水很冷,那本书很薄,这盏台灯很亮,那盘子很小……但是对丘婕而言,中文非常省事,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两个形容词(?)来描述,诸如……

“靠,这杯水真攻,牙都快被凉掉了!”

“咦,这本书很受,两个小时就看完了……”

“啊,这盏台灯好攻,是想刺瞎我的眼睛吗!”

“哦,这盘子超受,装两个橘子就满了啊。”

和她相处久了,申雅莉依稀能明白这两个词的差别在于描绘事物的强弱程度,但一旦她加上了副词又不加以说明,例如“这杯水真是腹黑鬼畜攻”“这本书很温柔人ℚi受”等等,就会变得非常难懂了。有时候,丘婕看见李真甩了男人,会颤抖着说一句:“你再这样下去,小心变成黑洞受。”她脸­色­很难看,但李真白了她一眼,完全听不懂,所以也不能体会她话中的恐怖。

这时候申雅莉知道,她是在说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啊,太子这张照片真受!”丘婕接过杂志,“真是诱受!”

从她的表情大致猜到这话题不宜在公共场所继续,所以申雅莉吞下|­乳­蛋饼,转移注意说道:“韩国这些年出了很多Beefcake式男艺人,但据说有一部分肌­肉­都是打针打来的,也不知道李太子突然变成这样,是不是真材实料。”

丘婕惊讶:“不是吧,肌­肉­都能打针啊?你看他一直都是瘦瘦高高的,搞不好真是……不过也可能是电脑PS的啦,我前两天才看见他来公司,变化没这么大……”

“瞎说什么,脱了衣服很有料的好不好。”

接话的不是申雅莉,而是她们俩身后一个青年的声音。丘婕一脸遭殃的表情,先行溜入了皇天集团大厅。

而申雅莉还未转身,青年已经绕过来,走到她面前,笑出一口白牙:“雅莉姐,好久不见。”

除去衣着改变,眼前的人确实和杂志上差别不大。只是,她从来不愿意去想象他脱掉衣服的样子,因为从两人认识开始,她已是超级巨星,他却还是个未成年人。幻想未成年人­祼­体的样子是犯法的,哪怕他小小年纪就接触了很多社会名流。

“李太子”真名李展松,是皇天集团董事长李言的独子,比申雅莉小了九岁多快十岁。因为他从小就是她的粉丝,他们之间又有接近两位数的年龄差,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把他当成小朋友一样对待。因此,他偶尔说一些欠虐的话,他那堆太子党兄弟们连续几次在她耳边煽风点火,半开玩笑说李展松暗恋她,她也没把它当回事。

直到李展松十六岁生日上,发生了一件事。

“雅莉姐,雅莉姐!”

“美女姐姐!看过来,看过来!寿星在这里!”

“雅莉姐,太子有事要跟你说哦!”

经过李家花圃的时候,以李展松为首的“太子党”们站在喷水池旁,学着李展松叫“雅莉姐”,朝申雅莉整齐地挥手。明明是一帮十五到十七岁的小孩,却个个打扮得像是日本花样美男偶像一样。穿修身雪白西装和意式翘头白皮鞋的李太子,更是如同花泽类的真人少年版。

她一手提着生日礼物,一手提着裙摆绕花园小道走过去,老远就朝他挥了挥手:“阿松,生日快乐。”

“阿松,阿松,快点收礼物哟!”

“是啊,阿松,雅莉姐送的东西你不赶紧收下,掉了你赔不起啊。”

一帮男孩子都用手肘拱李展松。小孩就是小孩,无论怎么往贵公子的方向打扮,举止都还是很幼稚。李展松不知怎么的,反应反而比平时拘谨一些,收下礼物后迅速说了一声“谢谢”,就扭过头继续喝香槟。

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申雅莉好奇地眨了眨眼:“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吗?”

太子党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都笑出声来。李展松皱着说“不要笑了”。平时他要这么说,他们绝对不敢多说几句,不过这一天大概大家都喝高了,非但没听他的,反而全部凑过去,齐心协力将李展松推了出来。李展松使出全身力气抵抗,但还是输给了他们几个人,脚下一个踉跄,和申雅莉撞了个满怀。

这一下撞得太狠了,申雅莉差点跌倒在地。李展松吓得用手护住她,但刚好这个动作也把她抱在了怀里。

待两人站稳,李展松反倒比申雅莉还要受惊,立刻松开手往后退了一些。

周围的起哄声更大了。

申雅莉明白他们在开什么玩笑,也察觉了李展松的尴尬,刚想开口调和气氛,一个长相神似小栗旬的帅气男生忽然说:“雅莉姐,刚才我们在讨论太子的初夜。你知道吗,这家伙当了十六年处男。”

他话音刚落,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现,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开放吗?

申雅莉顿时囧得无言以对,但还是笑着说:“唉,十六岁不是还早吗,你们替他急什么呀?”

另一个男生醉得满脸通红:“可是阿松他喜欢雅莉姐,他想把初夜奉献给你哦。”

申雅莉怔住。

这玩笑开得稍微有点过了。

不过男生到他们这年纪,如果让他们在非洲大草原上­祼­奔,他们甚至能对狂躁的斑马发情,更不会懂什么说话的分寸,所以也不是不可以原谅。

“我说,你们开玩笑也要注……”

她话未说完,李展松突然攥紧了拳头,朝着那个那个男生的面门挥过去!

男生立刻被他打飞了出去!

“你活腻了!”李展松似乎也喝高了,栗­色­的刘海下面,一双漂亮的眼睛变得通红,他握住申雅莉的手,把她硬生生地往前拖了一步,“你们都给我听好,这个女人以后我是要娶来做老婆的!谁要敢再这么和她说话,我宰了谁!”

可以说,任何告白都没有李展松那一次令人惊讶。

她知道,他会成为自己粉丝,是因为迷上了电影Chu女作里自己饰演的盲人女主角。但她一直以为,他不是那种拎不清现实和影视作品的孩子,所以不论别人说什么,都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其实,如果是其他帅帅的小男生。她大概都会忍不住去调戏一下。但李董的儿子可是惹不起的。所以自从那次酒后告白,她和他说话的态度都很冷淡。后来他消失了整整一年,据说是忙考大学去了。结果没想到上了大学,他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道当了新人偶像。

“是啊,好久不见。”申雅莉朝他礼貌地笑笑。

“听说你要去试镜《巴塞罗那的时廊》?”他走近了一些。

申雅莉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柏川说的电影。只是“嗯”了一声,就发现彼此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他们站在皇天集团的门口,身后并不是没有空间,但现在再后退好像又显得有些刻意。

眼前的男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毛没长齐的小孩子,但现在不论用“少年”还是“男人”来描述他,都仿佛不大适合。而这种不上不下的独特气息,配上他那璀璨的身家背景,那种“进娱乐圈只是玩玩看看”的随­性­态度,竟然把全国少女到­妇­女都迷得晕头转向,像成群结队的蚁群嗅到巨大蛋糕山的味道。

很显然的,他比以前聪明了很多,知道自己长了一张讨女孩子喜欢的脸,也会主动地拉近物理距离以给人压迫感,激发雌雄生物的被征服欲:

“那现在就要上去试镜么?”

问的是很无聊的问题,但话题本身已经没有意义了。他把手撑在申雅莉身后的墙壁上,勾下头凝视着她,压低了少年清亮的声音,轻轻柔柔地说道:“太好了,雅莉姐又要拍新电影了。”

这一套或许对别的女生很有用,但对申雅莉来说……

她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的眼睛,­精­致的眉眼有着孔雀般美丽与骄傲。是她在拍时尚大片的经典表情,数年来一直被众多女星模仿追逐。

然后,她扬起嘴角,漠然地笑了,却只是轻飘飘地说道:

“是啊,怎么了?”

李展松的表情顿时像被按下了“暂停”按钮。然后,他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般颤了几下,眼神恍惚地看向别处:“那,那太好了。”

申雅莉眯着眼露出了一个虚假的笑,从他胳膊下钻走,翻了个白眼,低声吐槽“姐姐已经很忙了,不要来添乱好吗小鬼”,进入了这个区里最高傲的建筑,皇天大厦。

一楼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丘婕慌张地冲出来:“雅莉,你听我说,我遇到鬼了!我刚才在柏川的办公室看,看见了……”

看见申雅莉身后穷追不舍的李太子,她撬起上下­唇­,刚露出一排整齐的烤瓷牙,最后只是做了做嘴型。

申雅莉走进电梯,眯着眼凑过去:“什么?”

丘婕脸­色­苍白地靠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又清了清嗓子说:“稀饭,稀饭,我说我吃了稀饭。”

申雅莉的表情也僵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李展松被电梯门夹了一下,才按了电梯按钮:“哦,你说的人应该是Dante吧,柏天王的朋友。他只是和那人长得点像。”

“呃,是这样吗?”丘婕认真严肃地往上看了看,思索了半天说道,“好像是这样,他长得更攻。美攻。”

电梯与一排排玻璃窗擦肩而过。毫无磨损的楼壁高耸入云,与周围的楼房对比,简直像是完全和蹉跎的时光隔离开了,永远保持着盛年最完美的姿态。

申雅莉此时的感受,就像那些生来就会预知自己死期的大象,即将偷偷离开象群去坟场等死。柏川的办公室就是那个坟场。

她默默吐了一口气,仰头喝矿泉水以缓解因紧张而引发的口­干­舌燥。

“我想起来了,我们公司不是这几年才搬过来么?当时我爸说过,画设计图纸的是个有名的亚裔建筑师,只不过当时他还在国外,没有亲自监督。”李展松半天没能Сhā入她们的话题,忽然转过身来击了击掌,“那个建筑师就是Dante!”

申雅莉差点一口水喷在电梯按钮上。

一直以来,只要进入这栋大厦,申雅莉就会觉得比平时更有安全感。不仅仅是因为皇天集团是经纪公司的龙头老大,还因为它的设计:

方形水晶吊灯几乎可以照亮房间每一个角落,那些半透明的玻璃门后面,总是有不停歇的职员在打字、总监们和各大媒体制作商通话、艺人们点头听着经纪人的行程安排。键盘声、电话声、低声谈话声被墙壁隔开,却如同被迷雾罩住的列车轰鸣声传向走道,让这栋楼像是二十四小时不断运作的巨型机械。而大厅地面上的大理石仿佛魔镜般透亮,上面绘制着庞大的公司Logo。这个Logo与外面楼壁上的雕刻相互辉映,令公司里的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有一种忠诚的骄傲感,就像基督教徒崇敬圣经里的任一条戒律。

读大学的时候,申雅莉喜欢的是带有魔幻­色­彩的浪漫主义建筑,想着以后如果自己成为建筑师,要盖的楼也是浪漫而秀气的。

可是,这栋大厦就像James Cameron电影的建筑版,挥发着宏伟到异样的安全感。让人觉得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只要待在这里面,都可以安全度过难关。更不要说是小小的经济危机、金融风暴。

它提醒了她,这是Dante的风格。同时,也唤醒了她封闭了多年对建筑的热情。

进入办公室,第一个看到的是黑衬衫条纹领带的柏川。这男人太抢眼了,简直就是上帝制造出来最完美的­精­工品,不论他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可以用一个词来定位他——Chic。如果现代演艺圈中的明星比作波斯人,他们的演艺作品是大地山脉,那柏川就是他们心中神灵般的源头阿尔波地山。

而他对面坐着的男人,一双瞳仁虽像冰一般的质地,却有着广袤而温和的包容力,就好像荷马史诗中的俄刻阿洛斯——在古希腊人的眼中,容纳了一切的溪流、河水及泉湖的大海人格化之神。

Dante和女导演容芬坐在一起。他的打扮就随­性­很多,雅致的白衬衫,休闲的V领格纹羊毛背心,衬衫袖子卷到一半,露出修长的手臂,手里还拿着一个剧本。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他和柏川一起看过来。

申雅莉避开他的视线,走进办公室对着柏川和容芬笑了:“柏天王,容导,我来……”

刚开口,就发现Dante张了张嘴,好像是打算和她说话。一时又后悔又紧张的感觉充满了身体,她赶紧继续说道:“我来试镜了,我们在哪里开始?”

“就在这里吧。”容芬起身走过来,把一张纸递给申雅莉,“雅莉,你用五分钟时间准备,然后立刻开始。”

申雅莉愣了一下:“啊,这么快?我连剧本都没看过。”

“不好意思了雅莉,就是不能给你看剧本。这部电影里爱情戏多,女主角的演技很重要。你的演技我们都知道很不错,外形也适合,但我也知道你演感情戏有一定程度的障碍……感情所以不能给你时间准备,这个真要看天赋的。”

都说羽森是最毒嘴的导演,跟容芬这暗地里放乱箭比,还是差了那么一截啊。申雅莉无奈地看了一下纸上的内容,上面只有一行字:在这次试镜里,电话能通向天堂,给你一次机会,让你给死去九年的男友打电话,做最后一次爱的告白。

9.

容芬去年才和丈夫离婚。。

前夫是小她六岁的男演员,相貌英俊,身材高大,出道时间算是有资历的,也有了作品数量的积累,却离更上一个台阶还差那么点火候。作品比不过实力派老演员,相貌又拼不过诸如李太子这种新生偶像,半红不红,停在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后来和导演兼编剧的容芬结婚后,他接拍了容芬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电影,在之前人气的累积上,毫不吃力地蹿到了一线男星的行列中。只是大红之后总是树大招风,各种风言风语一夜之间接踵而至,他和容芬原本简单的婚姻也被传得不三不四。。

容芬想过他或许心里会不舒服,毕竟男人总是要面子的。但没想到,这样一个老实而忠诚的男人,竟会屈服在流言之下,和一个靠PS­性­感照片出名的二十一岁网络红人搞在了一起。

柏川从拍完《死徒7》以后,重心就放在了音乐和制片上。他的空窗期,刚好是所有男明星角逐影帝的最佳时机。。

离婚后,前夫一口气接八部电影,主角配角都有,看来是打算用普遍撒网重点捞鱼的策略来砸来年的电影大奖。。

但背叛她又让她声名扫地之后,怎么可能再让他拿奖。。

《巴塞罗那的时廊》,是她压箱底七年的杀手锏。女主角的原型取自于多年前到北海道旅游时,一个死了丈夫的导游。。

她耗尽心血把这个现实的故事写成剧本,找到最好的合伙投资者、耗费重金出国取景、请大腕、专门请台词打磨小组调整剧本,无数次在深夜里喝咖啡自我折磨,不断告诉自己“不够好,这本子不够好”……找到饰演女主角的演员,就一定得是完美无缺的。。

但这些女演员没一个让她满意。。

有演技的没外形,有外形的没演技,二者皆有的年纪又太大了,不能饰演女主角十来岁的模样。

申雅莉基本上是最后的选择。。

虽然制片方很喜欢申天后,天后也确实大牌,但容芬一直认为,她并不适合这部电影。申雅莉在大众眼中,就是《62分钟》里­性­感美艳的特务女主角,或是《死徒》系列里冷酷帅气的女军人,或者是《剩女与奢侈品》中漂亮霸道的女强人……总而言之,她就像是Megan Fox在《变形金刚》里那样女神般的存在,和柏川强强联手在电影里杀来杀去是最适合的,完全不能胜任细腻的感情片中温柔压抑的女­性­。。

所以,这次试镜选在柏川的办公室,一是想让柏川看清楚申雅莉不适合这个角­色­,二是之后掰了看见的人不多,也不会在人多的地方让天后很没面子。。

“怎么样,这个段子不是很困难,对吧?”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容芬实际已经在考虑要重新去会面之前某个实力派女演员了。

那个演员虽然比她所要求的胖一些,但打电话那一幕的演技确实可圈可点:

“喂,亲爱的,是你吗?”

女演员先是微微一笑,然后沉默了一会儿,两行细细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原本很稳定的声音颤抖起来:“九年了呢,你离开我以后。我在这边过得很好,你在天堂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挂念我。”。

她顿了顿,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泪水,哽咽着说:“人生就这么长,只有几十年而已。你要等我。”。

演到这里的时候,容芬不由在心中悄悄鼓掌——非常自然的演技,对白也很自然。相比那些花瓶女演员滴眼药水都挤不出伤心的表情,实在是好太多了。

最后,女演员终于呜咽出声:“你一定要等我。”

“不难。”申雅莉看着那行字,喃喃说道。。

“来,这是电话。”容芬把手机递给了申雅莉,“需要再花两分钟时间想想么?”

“好,让我想想。”

申雅莉握住手机,开始认真思考这一幕该如何表演——这部片要到外国取景,应该是带有一定文艺元素的。那么,对白就不能太冷硬,要稍微诗意一些。

虽然文艺片她演得不多,但入行这么多年,对各种类型影片、各种角­色­演技的把握是非常娴熟的。。

哭戏和台词也要搭配得恰到好处。

台词方面,不适合说太多话,但要情到深处,要感人。先说两句,然后流下眼泪,断断续续地说会比较合适

琢磨好了以后,她从容地把纸张递给容芬:

“我准备好了。”。

她把手机拿在耳边,朝在场的人笑了笑,示意自己要开始演了。

老戏骨在演戏之前,都会有个习惯,就是在开拍前想想这一幕要表达什么,再迅速在脑中回放一次剧本和对话,以防NG。

申雅莉也有这个习惯。

——如果电话能通向天堂,给你一次机会,让你给死去九年的男友打电话,做最后一次爱的告白。。

想起这句话的同时,她做了一件让她接下来后悔万分的事情——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Dante。

他正注视着自己。。

在和她视线对上以后,他露出了鼓励的微笑。

她立刻慌张地挪开视线,更加用力地把电话贴紧。想要集中­精­力去回想自己安排好的戏路,但那个笑容和记忆力希城笑容重叠的瞬间,像是把她完全打回了原型,把这么多年锻炼的演技也全部驱逐了,只留下了当年那个傻得出奇的任­性­姑娘。。

不不,应该集中­精­力。最初应该从哪里开始呢?。

是哪里呢……

这种关键时刻,她居然想起了又一件小事。

当时整个大学宿舍的人都在减肥,她也嚷嚷着要减,每天都只吃一两个水果,结果过了一段时间胃痛得不得了,经期也不正常了。她心情很郁闷,发了一条短信给正在备考的希城,跟他吐槽说自己减肥减得好失败,体重没减少,反而饿出了胃病,大姨妈这个月还来了两次。

希城立即打电话过来了。

“申雅莉,你又在折腾什么!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可是,我这不是想瘦一点,你会更喜欢嘛……”她不屈不挠地撒娇。。

“不要每次都拿我当借口,你就是自己臭美!臭美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吗?你现在立刻去吃东西,让后躺下休息!别老让我觉得自己是在跟个幼儿园小朋友谈恋爱,对你自己负责一点……”

她很不开心地挂断了电话。

原本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哄自己开心,却没想到会挨上这么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真是气得她快吐血了。就算后来希城亲自在女生宿舍下等了她一个晚上,她也没能消气。。

“我要的是男朋友,不是老爸啊,你真是讨厌死了!”。

——真的是被宠坏了呢。

后来因为连夜拍戏,晕倒在片场,导演和工作人员们摇醒她寒暄的时候,她曾这样想过。爸妈年纪也大了,再也没有人这样狠狠地骂过她,说你立刻给我把自己照料好了。住在最昂贵的VIP病房,配最好的医生,有一群人轮流守着打点滴,却再也没有人会在排队等医生时给自己买新鲜的包子,硬塞到自己嘴里说“维持一下你那可怜的小生命”。在病房里,当所有的灯盏都熄灭,半梦半醒的时候,总觉得睁开眼再一伸手,可以碰到那个人趴在床上的手臂,滑滑凉凉的短发。

可是,没有。。

冷冰冰的病床上,没有人的体温。只有助理在角落里盖着被子睡着了,医院苍白的灯光照入病房,走廊中脚步回声来来往往。然后忽然意识到,医院是生与死的交接点,每天都有人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死亡。而在多年前,他就早已经不属于这里。

——如果有机会,可以打一通电话到天堂,做最后一次告白,我该对你说什么呢?

是“我爱你”?

是“谢谢你”?。

还是“再见”……。

…………。

……。

在场的人都错愕地看着申雅莉。。

她从拿起电话到现在,已经超过三分钟了。这三分钟里,她没有说一个字,没发出一点声音。除了沉重的呼吸声。但她深深埋着头,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热泪像是开了匣的洪水,从通红的眼眶中涌出来。甚至连眼睛周围的妆都从最开始的黑乎乎,到后来被泪水洗涤得­干­­干­净净。这时候的她一点也不美了,连耳根和脖子都充血地红着,真的像是个丢了宝贝玩具的幼儿园小孩,浑身不受克制地发抖。

终于,她张了张口,声音沙哑得都不像是自己了——。

“忘记我吧。”。

极力压抑还是带着哭腔的声音,不仅让柏川、容芬怔住,连Dante都握紧了手中的笔,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如果这样的事真的发生在你的身上,什么祝福,什么告白。都是假的。。

人是如此自私的动物。

如果那个人真的死去,却还一直停留在你的生活中,睡梦中,记忆中,你只会希望摆脱这种痛苦,只希望自己能真正开心起来。。

如果他只能让你难过,只能在你人生低谷的时候把你显得更悲哀,谁愿意永远记住这个人?

“忘记我吧……”眼前的人影已被泪水模糊,她看向那个神似希城的男人,哀求道,“然后,也让我忘记你。求你,我不想再这样下去,太痛苦了。”。

头已经沉重得快要撑不住。。

身子晃了晃,后跌了两步,背却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像是被逼到了绝路。她身体缩成一团,长长的卷发垂下来,盖满单薄的肩。崩溃而无声的哭泣,就好像会把悲伤的表情永远留在脸上。

依稀听见椅子撞到水晶桌的声音,也看见那个男人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有容芬惊诧地上前一步的样子

但这些都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希城不在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记忆里你一直坐在当年小小房间的角落,手里翻着杂志,有些轻蔑地看我一眼,淡漠地说,很多时候我比你爸妈都了解你,比你本人还要心疼你自己。

——所以,你才有资本这样狠毒地、彻底地报复我?。

希城,真的够了。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电话,能通向天堂,我只想对你说……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放过我了。请放过我,让我让忘记你,从你的牢笼里走出来吧。

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索要的东西,最后一次任­性­而自私的请求。

请给我自由。

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自由。。

10.

灵­性­哲学家Chandra Mohan Jain曾说过,这个世界其实是悲伤的,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很大的痛苦。但我们不能为之感同身受。因为一旦我们也变得悲伤,就加入了他们的世界,进而创造更多的悲伤。就好像看见别人生病,也跟着一起生病一样。这并不能使原本的病人康复,只是制造出更多的病痛。。

所以,我们必须尽最大努力让自己快乐,因为这种快乐会感染并且帮助这些不开心的人。必须让别人知道,即便是在这个悲伤的世界,也可以开心、幸福。

谁的一生中没有一段痛彻心扉的回忆?。

谁的一生中没有一次彻彻底底的情绪崩溃?。

谁的一生中,又没有一次想要放弃一切,想就这样和那些珍惜的人一样,轻松离开这个世界,告别所有的绝望和期望?。

可是,决定人生成败的,是你选择成为病人,还是笑着帮助病人的人。

“啊,我的眼睛……”。

在周围的人都僵成木雕的时候,申雅莉伸出两只手的无名指指,轻轻按揉着眼角:“眼睛痛死了。我的妆全都花了吧?”。

容芬又僵硬了片刻,才擦掉眼角的泪,用力拍拍自己的胸口:“雅莉,你真的把我吓死了,从刚开始我的心一直在咚咚乱跳啊。以后别这样了,我的心脏啊……”。

她赶紧去扶住申雅莉:“你还好吧?没事吧?”。

“没事,就是我这妆……早知道要演哭戏,我就­祼­妆来报到了。”申雅莉把手机打开,调成自拍模式,左右上下扭了扭脸,“哦,还好,都洗­干­净了。希望这部戏里没有太多哭戏啊,滴眼药水演得不自然,真哭的话又虐待眼睛……”

“没有没有,哭戏不多的。不过你刚才真的只是在演戏?不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申雅莉立刻笑开了花,一副得瑟的样子:“看上去很像真的是吗?”。

“那肯定啊,我都快被你弄哭了。”容芬红着眼睛拍了一下她的背,“保持这个状态,这部片肯定会大热的。”。

这时,一阵清亮的掌声响了起来。。

“雅莉,今天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柏川朝她伸了个大拇指,“很好,进步非常大。不光是表演方面,连心理揣摩都很厉害。”

“柏天王,你的挑剔是闻名世界的,居然给我这么高的评价,真是死而无憾了啊。”

卸了妆的申雅莉看上去没有平时那么艳光四­射­了。一直用最高档的保养品,所以皮肤明亮又有光泽,但因为常年加班拍戏,总有淡淡的黑眼圈。这时看上去不像明星天后,倒有点像考前恶补的大学生。。

“这么说我好像有些亏了。”柏川想了想,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不过,你也可以当是我对贺物的贿赂。”。

想起早上收到浅辰的短信“一姐你真是好样的,我是男人啊,送什么不好送婚纱!!”,申雅莉禁不住笑出声来:“我就知道那礼物小浅未必喜欢,但你一定喜欢。对了,Dante怎么会在这里?”

从刚才一直在吃惊的Dante这才回过神来,朝她笑了笑:“我是来帮忙的。”

柏川补充道:“这次要到西班牙取景的电影《巴塞罗那的时廊》,讲的是女导游和建筑师的故事,里面涉及很多专业知识需要男主角掌握。刚好Dante马上要回西班牙那边的总公司,所以我专门请他来帮忙指导。”。

申雅莉稍微囧了一下。

电影里面的建筑师知识,连她这个读建筑系的都可以搞定。居然让最年轻的普利兹克奖得主来指导,也不知道该感慨杀­鸡­用牛刀,还是柏天王果然乃演艺圈第一大牌。

“Dante马上要回西班牙?”对于刚认识的人而言有些不适宜的话脱口而出,申雅莉却还是没忍住继续问道,“难道去西班牙取景的时候,他也会跟着我们一起?”。

“只要申天后不嫌弃,是的。”

Dante大概是申雅莉见过最有礼貌的名人。这种礼貌不仅仅只是停留在言行举止,连眼神都是,只是与他对望,都能察觉他的笑意。是一个让人很想亲近的人。这与傲慢如同月上霜的顾希城几乎是截然相反的。不过,一个是在欧洲受过高等教育的成功人士,一个是被爹妈宠坏的独生子,从本质上就差了不知几个档次。。

可是,希城也是有机会成长的。在他死前,他经历了人生第一个重大的波折,按理说只要之后有人陪伴,有人鼓励,他就能重新站起来,然后成长为真正成熟的男人。。

但她没有陪着他。

在他人生低谷的时候,她离开了他。。

只要一想到他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就以一个孤独大孩子的姿态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种痛心又懊悔的感觉就又一次在血液中蔓延。

只是人生如戏,却是一场没有机会倒带重来的戏。做了令自己后悔的事,就不会再有机会弥补。所以,每一分每一秒,她都非常小心翼翼,大部分时间连表情和台词都是预先设计好的。

她扬起眉毛,笑得很开心:“大建筑师,你这话说的真是……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念的可是建筑系,我还怕你嫌我烦呢,因为我可能会一直­骚­扰你,问很多对你来说是学前儿童级别的问题。”

其实心里完全不是这么想的。。

她根本不想再看见他,不想再看见这张脸,不想再看见他凝望自己的眼睛。

“你居然读过建筑系?这对演员来说实在太罕见了。”Dante意外地看着她,“那后来为什么会想着当演员呢?”

为什么会想当演员?

这句如此寻常的问话,一下唤醒了所有最痛苦的记忆。

那一年,选美大赛结束后几天。。

申雅莉准备接受一个采访,在卧室里对镜化妆。顾希城坐在她身后,透过镜子看了她很久,忽然说道:。

“莉莉,最后跟你说一次,不要进演艺圈。”。

她也顺着镜子淡淡看了他一眼,仰着漂亮的脸庞,自顾自地刷睫毛。。

他停了停,又继续说道:。

“先不要说这个圈子有多乱,以你这种直来直往的­性­格,进去肯定会吃亏。而且,你也不想当明星,你想当的是建筑师。”

她叹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当明星?很多人想当还没那个资本呢。”

“你是不是选美大赛过后被报刊媒体一捧就头晕了?你一点演技都没有,现在进去只能当花瓶,吃青春饭。过了一些年,更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入行,立即就会被遗忘。”见她没有反应,他站起来,从她的书柜里拿出了厚厚一叠图纸,放在她面前,“看看过去的大学成绩,你是全A的优等生,成绩比我好多了。你是未来优秀的建筑师,真的不要放弃。”

她连看都没看那些图纸一眼,就不耐烦地挥挥手:

“哎呀,你真是­操­心太多了。建筑这一行嘛,只要有底子在,过多少年都可以做。等我当够了明星,如果还想搞建筑,再回来做就是了。”。

“你怎么会变得这么散漫?你现在是想要休学去­干­这一行啊,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打算放弃了吗?”。

他抓住她的肩膀摇了摇,想要把她摇醒。可是,她只是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刷好睫毛后,把口红拿出来:“顾希城,你别­操­心我了,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他站在她的身后,沉默了很久,终于不确定地说:“莉莉,难道你是因为我爸爸的事……才想当演员?”。

“什么?”她皱了皱眉。。

“如果是因为这个,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需要。我爸死了,但我没死。等毕业以后,我也有赚钱能力,到时候还是可以养活你的。”

她愣了一下,忽然笑出声来:“希城,你怎么这么可爱?简直就像琼瑶小说的女主角一样会对影自怜。我家虽没你家有钱,但好歹也不差,我爸妈又这么喜欢你,就算你真一穷二白了,他们也会收你当­干­儿子养着你的好不好。当明星是我自己想的,你别瞎想了。啊,说到这,去你爸爸灵堂看看吧,比起他,我进不进娱乐圈真的不是那么重要啦。”。

最能伤害你的人,永远是你最亲密的爱人。

但你也不会知道,他们在伤害你以后,同样会感到难过。

看见他勾着嘴角淡淡笑了一下,转身离开房间,又听见门关上时冰冷的声音,她闭上眼睛,颤抖着吐了一口气。。

镜中妆容­精­致的女生,像是一个冷漠的陌生人。。

然而,当视线不经意经过桌子上的建筑图纸,她还是没忍住,把它们拿起来一页页翻看。有一张黑白效果的建筑图纸,虽然再看都会觉得漏洞百出,但上面每一块黑白­阴­影都是由千万条细线组成。每一条线,都是在寒冷的冬夜,戴着框架眼镜,腿上盖着希城递给她的毛毯,她用尺子比着,用针管笔一笔一笔描出来的。 。

所有被硬生生逼回去的泪水,还是瞬间涌出眼眶。。

她伏在桌面上,低声哭了出来。但是不敢大声,怕希城还没走远,会听见。

当时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之后没多久,到这一辈子结束,无论自己怎么哭,哭得再大声,他都听不见了。。

“为什么当演员啊……”申雅莉故作思考着迟疑一会儿,其实心中早已有了熟记于心的答案,“其实只是巧合。当时选美大奖拿了冠军,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演戏,没想到真心爱上了这个行业,所以就一直做到了今天。”。

直到这一刻,她才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成为建筑师,而是当了演员。

今日祝福:看文不冒泡,明晚有更;看文冒泡,今晚有二更哟……=v=。

11.

《巴塞罗那的时廊》的试镜顺理结束了。

演员名单很快定下来,主演是皇天集团旗下的超级天后申雅莉,以及遥辰娱乐公司的副总裁,国际巨星浅辰。除了这两个闪亮的招牌大明星,其他配角甚至路人甲的饰演者也都是在圈内有头有脸的实力派。

在发布消息的同一天,容芬也亲自­操­刀开始将这个故事改编成小说,同时开始与合作方洽谈周边版权问题,预备在电影上映期间,大张旗鼓地令与它有关的消息都铺遍全国,让《巴塞罗那的时廊》红遍全国。

拿到剧本后一周,制片方在西索大礼堂举办了新闻发布会,宣布电影将在三周后开机,届时剧组全班人员直飞西班牙进行取景拍摄工作。

被无数银光闪了一个晚上,回答了一堆问题,才总算坐上了回家的车。阿凛在前座上开着Mac为申雅莉编辑最新的微博信息,发布后立即电话联系名人帮忙转发。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雅莉,你认识Dante?”

申雅莉故作疲惫地问道:“哪个Dante?”

“Fascinante那个总建筑师。”

“打过照面,不是很熟。”

“哦。”

等了半天没后文,申雅莉睁开眼睛看向他:“怎么了?”

“他转了你的微博。”阿凛顿了一下,对着屏幕滚了滚鼠标,“转发量还挺高的。不过不是直接转的,是有人圈了他,他才转的。我们需要跟他道谢吗?”

“……拿给我看看。”

接过阿凛递来的Mac,显示的是Dante的微博。他上一次更新还是和自己之前看的一样,但最上面一条居然真转的是阿凛帮她发的那条微博。

原本微博内容是这样的:

今天晚上在西索大礼堂,我们剧组发布了《巴塞罗那的时廊》即将开机的消息。谢谢@容芬 @浅辰&大橙子 @卓天华 @嘉默 @Cheryl @金鹰影业 @皇天集团 @皇天高云泽 @遥辰娱乐今晚和大家的给力配合!相信接下来我们一定能合作愉快!

而Dante转发后的内容是:

不客气,我很喜欢这个本子。祝电影拍摄顺利。//@皇天高云泽:恭喜一姐还有剧组,终于要开机了。这次一定要提一下@Dante 先生,有这样高端的专业人士指导,片子的质量绝对会更上一层楼。我和柏先生代表皇天集团向你表示由衷的感谢。

申雅莉看了看Dante的首页,他并没有关注自己。

这种情况是最暧昧不清的。他只是回复柏川的经纪人高云泽,并没有回复自己。可是,后面又跟了一句“祝拍摄顺利”.这到底是在祝谁呢?是剧组,她这个博主,还是高云泽还是其他人?

一般情况下对方转了自己的微博,为表示感谢。应该也转发这条微博回复,或者私信和对方感谢。尤其是在Dante以前从来不乱转消息,只讨论专业领域的情况下,这条转发就显得更加珍贵。可是现在转发的名人这么多,单独感谢Dante会得罪其他人,他没关注自己,不能私信向他道谢。专门让柏川去联系他,更显得有些刻意。

申雅莉想了半天,有些迷惑地看了一眼阿凛:“这该怎么办?”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不知道Dante是太聪明,还是不会玩微博,这样暧昧不清的,很容易制造话题啊。”

“那就这样放着不管?”

“也不是,其实如果他是普通资深建筑大师的话,都可以直接关注他。他有那样的文化资历,即便不理睬我们,我们殷勤一些,也只会显得你谦虚又敬重前辈。可是他这么年轻……”

说到这里,阿凛把网上的资料调出来。照片上,Dante穿着西装站在白­色­办公桌前,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拿着笔,略微弯腰,低着头在一张图纸上勾画。

“而且长得很帅。”阿凛放大了那张照片,摆摆手,“算了,还是别理。虽然他很低调不爱公开亮相,但一旦和你扯上关系,肯定会传绯闻。”

申雅莉轻轻嗯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照片。

阿凛沉思了一会儿,摸摸下巴:“不过,传绯闻未必是件坏事。”

申雅莉猛地回过神:“啊?”

“这部电影里你不是演一个和建筑师谈恋爱的女导游么?如果到时候放出和Dante约会的消息……”阿凛推了推银边眼镜,镜片在黑暗中闪了一下,“对啊,这肯定不会是负面新闻,到时候可以制造一定话题。这时间不能太晚,不然群众肯定知道是故意的,我看在电影杀青前一段时间弄一张接吻照……”

“别别别,你饶了我吧!”申雅莉连忙打断他,“我不想传绯闻啊,别一天到晚想一些馊主意,怕死你了。”

之后几天,阿凛都没再提这件事。可是申雅莉心里却一直记挂着那个微博转发,而且悄悄登上微博去看那条微博下的评论。大部分的人都只是惊讶于世外高人一般的Dante居然会关注电影,甚至还帮忙转发了,只有少部分人提到她。

以前她从来不刷微博。但最近可能是因为时间多,她没事就抱着手机刷一会儿,还时不时去Dante那转一转。不过他似乎真的不大上微博,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更新过。

直到四天过去,她没事又刷新首页。在满篇艺术写真的明星头像里面,Dante那极具个人特­色­的Logo头像忽然出现在中间:

Dante:柯娜音乐厅B区图纸搞定的同一天,餐厅老板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办白金卡,难道我最近外卖真的叫太多了?[疑惑]

看见底下的转发量,申雅莉简直快晕过去。评论刷新速度就像火箭上月球:

“笑疯了!”

“Dante,弱弱地问你一句……你这是在卖萌吗?[挖鼻屎]”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技术宅男!”

“大师,你的形象……[擦汗]”

“亮点总在最后,天然呆萌物,我来给你做饭吧,太可怜了啊,TT______TT……”

“居然是宅男!真哈皮,笑死哥了!!!”

……

大概真是因为到了晚上,人也变得空虚无聊。申雅莉没打电话问阿凛意见,就转发了这条微博,附上大众们最多的评价:“技术宅男V5!”

只能说阿凛有一双堪比孙行者还灵验的火眼金睛,早已预测到了和Dante牵扯会出事。微博刚发出去不到五分钟,申雅莉就后悔得想马上删掉。可是删掉问题会更大。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Dante那边的留言量又翻了一倍:

“哇,我们‘梨花’里也有很多学建筑的,都很喜欢你的作品哦!!”

“啊啊啊啊,尖叫,以前从来不知道Dante这号人,你们快去搜他的资料,不仅是帅哥,还很有才!国际建筑师啊!”

其中有一条被无数人重复的微博评论,让申雅莉恨不得立刻撞墙死掉:

“Dante好帅啊,去演《巴塞罗那的时廊》男一号吧,和天后有床戏哦!”

这下闯祸了。

申雅莉把头埋在被子里,已经不敢再看手机。怎么都出道这么多年还会做这种傻事,明天肯定要被经纪公司骂死。而且,也没有脸再面对Dante了。

消沉大概五六分钟,她完全没觉得好受,但还是迫使自己重新坐起来,打算联系阿凛处理这件事。但是,不小心点了刷新,看见手机上出现了一行字:

Dante:申小姐过誉了。宅男担当得起,技术还欠点火候。//@申雅莉:技术宅男V5!

申雅莉呆住了。

她顺着点开Dante的页面,上面出现四个字“已关注我”。

忽然间,脸颊居然莫名地有些发热。

手指停留在半空中许久,终于触了一下他头像旁边的“加关注”。

待上面的按钮变成了“互相关注”以后,她用手捂了捂脸,可脸上的热度还是悄悄蔓延到了耳根。

因为没有再回复Dante,所以这件事网上闹一闹就没后续了。可是,她还是打开了阿凛给她看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他站在办公桌前,领带轻垂在桌面,半低头时,他的轮廓如此深邃,长长的眼眶­阴­影覆盖了双眸。在背后的光芒的对比中,形成了略显伤感的剪影。

终于,所有的温度从脸上散去,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

12.

从化妆间走出来,申雅莉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头发被烫成小卷,全部梳向一边,身上穿着廉价的低胸衣、热裤和渔网袜。嘴­唇­也被涂成了鲜红。

刚看到这个造型时,助理十分郁闷,说申小姐咱么这工作能不能不接,原本公主的角­色­居然换成风尘女郎,这也太欺负人了。

说实在的,刚在镜子里看见这个造型时,申雅莉也很有跳起来掐死造型师的。造型师大概看出了她心中的不快,只能低眉顺目地说:“天后啊,不是我想故意把你弄成这样,你长得太漂亮了,不丑化你怎么衬托那个姿­色­平平的大小姐啊。你看看,就给你穿上这么难看的衣服,你这魔鬼身材都掩藏不住……唉,这工作原本安排得就不合理不是……”

走到拍摄地点,申雅莉抱着胳膊,静静地看着造型师像是捏塑像一样,把于若琪从一个小美女包装成一朵黑暗中盛开的高贵牡丹。

她自己的三围原本非常火爆,但从来不爱穿太暴露的衣服。即便是低胸衣,也只会选V领不会选开领。女人活到一定岁数都会明白,暴露不等同于­性­感,在一个美丽生物聚集的地方,赢家绝不是那个异­性­像苍蝇一般飞扑围住的□甜点,而是那个得到最多偷瞄却只有优秀群体会带着百分百敬意靠近的­精­美礼盒。

而这一天,她却因为造型师的折腾,硬生生被弄出一种艳俗的气质。

在这样外形差异的对比下,于若琪不动声­色­地瞄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同时像是炫耀羽毛的傲慢金丝雀,轻轻地撩了撩黑瀑布般的长直发。那一群跟她一起来的孩子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里也写满了“真是很衬你的打扮”这类的语言。

广告公司总经理显然很紧张。一边是于董家的千金,一边是皇天的一姐,得罪哪边自己都没好果子吃。他脚下有一堆踩扁的烟头,现在手里又点了一根新的。

“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吧!”监制朝工作人员们挥挥手,示意大家开始动工,顺便把男模特也叫到了­阴­暗的巷子里。

看着于若琪婀娜多姿的背影,申雅莉的眼睛眯了起来。

不是没有怨气。

但会暴跳如雷的人,永远都只会是弱者。

遇到这种情况如果甩手走人,那才真是弱得没底了。

她拿走助理帮自己提着的链子包,经过总经理身边的时候,夺过他走中的香烟,然后踩着高跟鞋大步走到酒馆门前。

于若琪站在台阶上,还真摆出了一副模特的架势,低头看着台阶下的她,脸上露出挑衅的笑容,像是在说“你想怎样,后悔了么”。

申雅莉把烟叼在嘴上,包往肩上一挎,就把红­色­的鱼嘴鞋踩到阶梯上,弯腰在大腿部分的渔网袜上撕开了一个洞。

于若琪吓得往旁边缩了一下,小声说:“你做什么?”

申雅莉皱了皱眉,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管好你自己的事。”语毕,又在渔网袜上撕了几个洞,就挎着包走到了男模身边:“可以开始了。”

几个小孩一脸莫名。

“怎么,她还嫌自己不够风尘?居然撕破袜子?”

“没想到她本­色­演出也如此敬业。”

拍摄开始。

一道银­色­灯光从酒馆的木牌上打下来。摄影机和专业相机都靠了过来。

于若琪抱着胳膊,特别强调了手腕上的珠宝,像是轻盈的仙子,缓缓踏步走出酒馆。与此同时,巷子里蹲着喝酒的男模原本目光涣散,此时也慢慢站起来,像是失了神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从手袋里拿出手机看看时间。摄影师也着重拍摄了她手中的珍珠手链。男模的眼中露出了爱慕的申请,像是看着可望不可及的梦中情人,手里的空罐子也掉在了地上。

空旷的巷子里,易拉罐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这时,申雅莉从他身侧站了起来。

她的个子原本就偏高,穿着这双高跟鞋,几乎和男模一样高。她看了一眼男模,又看了一眼于若琪,左手抱着右手手肘,右手手心朝上,指尖夹着点燃的香烟。浓浓眼妆的遮掩下,她眯着的眼睛几乎变成两团深黑­色­。然后,她狠狠咬了一下艳红的嘴­唇­,将烟送到嘴里抽了一口,手指紧绷在包的链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烟。

黑暗巷子里的女人是嫉妒的、艳俗的,同时又是栩栩如生的。她焦急地抽着烟,在高像素的相机拍摄下,深深皱着的眉头更加放大了妆容的浓艳。

相机咔嚓咔嚓响起,将三人在酒馆附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瞬间都定格下来。

灯光下的于若琪高贵出尘。

申雅莉无比修长的腿上却穿着破烂的渔网袜。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白风杰和那几个傲慢的孩子,目光都长久地停留在她身上。

宣传片拍得异常顺利,几乎一次过关。

监制和摄影师等人围在一起看过拍摄好的影片,都纷纷感慨申雅莉在这里不仅完成了模特的使命,还完成了演员的本分。不愧是影后,连拍个广告都能发挥这么强大的演技。

而于若琪站在后面看过影片,不知为什么心理很不是滋味。她看了一眼身后的申雅莉,走过去扬起妆容­精­致的脸说道:“你是故意的吧。”

原本申雅莉和旁边的人在讨论抽烟的细节,还不时含着烟开玩笑,这时也不解地看向她。

于若琪的手撑在她身边的桌子上:“你是故意的吧。这样哗众取宠,谁还会留意模特手上的珠宝?你别忘记了,这是广告,不是电影。”

申雅莉本来口里含着烟,听她这么说,仰头长长吐了一口烟。她又低头看了一眼于若琪,把烟往于若琪放在桌子上的手摁下去。

“啊!”于若琪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收了回去。

但她只是把它掐灭在于若琪手边的烟灰缸里。然后,她披上外套,头也不回地回到化妆室。

于若琪紧紧抿着双­唇­,气得整个脸都慢慢涨成了番茄­色­。

半个小时后,申雅莉卸掉了夸张的红­唇­妆,换回原本的衣服从走出广告公司。原本想赶紧上车找个地方大吃一顿,却被白风杰的车堵在了停车场前面。

“雅莉!”他从车上跳下来,快速绕到她面前,“关于刚才拍的广告,我觉得,可能还是很难过关……”

“这种事找我做什么,跟广告商说去。”

申雅莉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想走人。但白风杰看了一眼身后车里的于若琪和孩子们,一脸为难地说:“好吧,可能广告商会很喜欢,但这效果不若琪想要的。”

停车场后面有车开出来,却被白风杰的车堵住,礼貌地轻按了一下喇叭。

申雅莉哭笑不得,只好扬眉笑笑:“哦,若琪想要怎样的?”

坐在豪车前排的于若琪一脸轻松地翻着时尚杂志,像是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三个孩子更是两个从窗子探头,一个从挡风玻璃看着他们。这样一来,白风杰更为难了,压低声音说道:

“雅莉,我不是不想等你,可是真的有很多苦衷。若琪她或许是有一些小小的虚荣,但她就是想要面子,你大人有大量……”

申雅莉不耐烦了,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时已是黄昏,白风杰沉默地看着她,仿佛不知该说什么,那张脸在温润夕阳的笼罩中看上去俊俏又哀愁。在认识申雅莉之前,他不仅擅长将名字写满演艺圈美女闺房里的鲜花卡上,还擅长用这样令人怜悯的表情令她们放下最后的防备。可是,申雅莉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费一秒钟的时间,正想转身走人,却又一次被他挡住:

“雅莉,拜托了。”

“大哥你放了我吧,我也很忙的好吗?”申雅莉比他还愁苦。

这时,后面轿车里走下一个年轻人,到他们身边说道:“请问二位可以先把车开走吗,我们的车出不去了。”

申雅莉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指了指那辆车:“白风杰,你看你不光堵了我的车,后面的车全堵了。先把车开走吧,工作的事联系我经纪人,别找我了。”

这时,白风杰后面的车窗摇了下来,一个男人探出头来。

看见那个人,申雅莉怔了一下。

他立刻打开门走下来。

红­色­的夕阳像是会呼吸一样,渲染了整座城市。这比日出时更浓烈的­色­彩,仿佛是孕育着生命一般,洒在那个人的发上,放手的风衣口袋上,高大的身形上。

“Dante!!”

然而,第一个叫出他名字的人却不是申雅莉,而是白风杰车里的男孩子:“若琪姐,你快看,那个人是Dante,就是我最喜欢的那个建筑师!他特别强大啊,我在国外上课老师都拿他当过模本授课呢!”

头顶一列悬浮列车飞驰而过,带来一片嘈杂混浊的噪音。透过车节细小的缝,高空落下的红光碎片规则地跳跃着,不断闪在Dante的发梢、冰一般的双眸中。

然后,悬浮列车消失在淡红的雾­色­中,他的身后云集了大片方形建筑的轮廓,就像是一把把朝天扬起的巨大刀剑。风扬起他的发丝,更衬得他那双眼睛沉着而冷静。然而,他的脸上却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申小姐,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

当时看见Dante照片的瞬间,申雅莉就想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不是希城。

可是再度看见他的脸,脑中又会变成一片空白。

原来,触觉是幸福的,视觉是悲伤的。

手指所能记忆的东西,是你的拥抱,手心的温度,熟悉的脸部轮廓。而眼睛所能记忆的画面,是你在被我放弃后受伤的表情,在灰暗光线中沉默转身的背影,还有,现在这张除了相似便与你毫无关系的容颜。

随着夕阳的消失,有几朵灰­色­的云慢慢填满了天空。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隐约看出申雅莉正处在尴尬的状态,Dante给了她一个询问的暗示眼­色­。她这才回过神来,捣蒜似的点头。他反应很及时,低头看了看表:“这样我们就不用定点碰头了,我们直接去吃饭吧。”

“好。”申雅莉对白风杰露出一个抱歉的眼神,“真不好意思,我和Dante先生约好了要去吃饭……”想到这里,为了不给Dante带来麻烦,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李董让我和他沟通一下关于新电影专业知识的问题。所以,你太太的事我们改天再说吧。”。

Dante看了她一眼,轻轻笑了:“当然,从私人角度出发,能和申小姐用餐也是我的荣幸。”

白风杰张了张嘴,原想说点什么,但申雅莉动作神速地钻进了Dante的车,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申雅莉在车上长吁了一口气:“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刚才真是死也走不开啊,跟看惊悚片被鬼上身似的。”

Dante把司机打发走了,自己开着车,从倒车镜里看着她:“怎么,他­骚­扰你了?”

“不是,他老婆比较难伺候。不过都是工作上的问题,不碍事。”申雅莉探头看了看前方的路,“麻烦你送我到前面那一站就好。”。

“可能这样说有点唐突……”

倒车镜里的眼睛如同奢华的宝石,是美丽的,优雅的,同时也是让人有距离感的。他看了她一会儿,眼神带着绅士独有的柔和:“既然刚才都这么说了,不如我们将错就错,一起去吃一顿饭?”

酝酿许久的雨,终于淅沥沥落下来。

挡风玻璃上挂满的雨珠模糊了视野。

“……好啊。”申雅莉看着他的眼睛如此回答。说出这两个字的同时,也明显察觉到自己心底的触动。。

随着雨越下越大,夜­色­也悄悄降临。

她坐在轿车后排,腿长长地伸开。车窗像是挂在黑夜中的画框,窗外的景­色­随着车的行驶移动,像是一副变幻莫测的魔法水粉画。交通灯、导航灯、高架悬浮列车上闪烁的红灯被速度拉成一条条长长的光纹,划过潮湿的黑夜。

她不时看看窗外的景­色­,却只是为了转动视线时有机会偷瞄他。他在倒车镜中的眼睛,把他显得秀气而漂亮的刘海。

可惜餐厅并不远,他们很快抵达目的地。

他把车停在了临时停车场,然后带她在一排人少的屋檐下:“我去对面买伞,你在这里等等,我很快回来。”。

这一幕让她顿时忘记了时间的存在,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中学的时候,好像每一个男生的哥们儿,都对这男生亲近的女生特别苛刻。一旦发现这两人之间有暧昧,就会变得十分喜欢捉弄她,以告之一种类似“你们女生别想影响我们男人之间的友谊”的幼稚宣言。。

顾希城班上的好朋友也是这样的人。

他是个双子座的男生,有一张薄而快的嘴,因为喜欢打游戏随时把游戏机和电池带在身上,和顾希城又是班上的“田径双雄”,永远能量十足,所以外号叫“电池哥”。电池哥对顾希城混合了下属般的忠诚,和情人般的霸道占有欲。因此,丘婕对着这两个人幻想了不下三十种罗曼故事。

顾希城似乎在他面前没有秘密,因为自从情书事件发生后,他看申雅莉的眼神就带了几分玩味。申雅莉和顾希城从最开始相处就没自然过,那件事一过,外加电池哥的眼神­骚­扰,她更没办法好好和顾希城说话了。。

有一天,申雅莉、丘婕还有一群女孩在角落里聊天。丘婕谈起自己追的新番动漫,自然是一番慷慨激昂。申雅莉一直在旁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却听见身后传来了电池哥喊了一声:“顾希城!”

下意识就扭头的申雅莉没有看见顾希城,反而看见了一脸嘲讽的电池哥。他扬扬两条剑眉,嘿嘿笑了一下:“班长,我在找顾希城,你回头看什么呀!”。

从他得意洋洋的表情中,她看见了他在打败自己中寻到的满足感。她当时超级讨厌他,连带顾希城也讨厌了

电池哥最让头疼的其实不是擅长挖苦人,是很会惹麻烦。

有一次期中测试,她的英语只拿了七十多分,老爸把她全面禁足在家里背单词,申雅莉所有期盼都放在了周末和班主任同学们的野炊上。

好不容易盼到周末,顾希城、电池哥还有另外一个女生一起来她家里叫人。她收拾好了准备下楼,但申爸爸没看到在小区外等候的女同学,只看见了走入小区的两个男同学,尤其盯着顾希城很久,拦下她问道:。

“那两个小子都是你同学?”。

“对。”。

“那个拎着篮球的高个子男生是谁?”

“顾希城,就是前段时间老师叫我辅导的学生。”

“家里很有钱但学习不好那个?”。

“啊,老爸你别这样说人家啦,他人还是挺好的。”会突然开口帮他说话,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谁知刚和爸爸聊了一会儿,他居然冒出了一句:“今天你别出去了,在家里看书吧。”

申雅莉大吃一惊,可是之后无论怎么哀求耍赖,爸爸态度都很果决。想到自己这几天一直被关着背书,却连唯一放假的机会也失去了,她一时难过得哭了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楼下的两个男生都无聊得开始投球玩了,她才洗过脸下楼

见她出来了,顾希城一下收回篮球,赶紧走到走道里。但她不想让他失望,在他开口问话前就先说:“我考试考差了,爸爸不让我出去,你们自己去吧。”

虽然她洗过脸,眼泪也擦­干­了,但还是看得出来哭过。顾希城像是想靠近,却站在原地没动,沉静地凝视着她。他站在背光的角度,光芒恰好像是金子纺织的线一样,将他修长的轮廓细细密密地描绘出来。。

电池哥忽然走过来,沉重地拍了拍顾希城的肩膀:“心疼了吧。”。

一般被同学开涮,顾希城的第一反应都是有些恼怒地说:“别瞎说啊。”

可是,这一次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简单地和她说了几句,就和电池哥一起离开了。

虽然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爱耍酷,但她心情忽然好了很多,并且维持了一整天的好心情——直到当天晚上丘婕来了一通电话,开心才变成了惊吓。

“雅莉,你不是来真的吧,你和顾小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他是在恋爱,还是你单恋他啊,现在众说纷纭,我整个人都混乱了,还是直接来问你吧!!”

“什,什么?”申雅莉傻眼了。

“今天下午他不是和电池哥一起去找你么……”

经过丘婕一番解释,申雅莉明白了,他们离去的路上电池哥一直在跟顾希城说自己的事,说什么“班长不能和你一起出去就哭成那样,真是喜欢你喜欢疯了”,结果都被同行的女生听到并传遍全班。。

第二天申雅莉硬着头皮早早去了学校。顶着如山的压力,她把黑板上画着的情人伞和伞下两个名字“班长”“校花”擦掉,然后冷脸对教室里嬉笑的几个人说“不要开无聊的玩笑”,才总算让他们闭了嘴。。

然而,对于学习压力巨大的高中生而言,这种谁和谁谈恋爱的八卦,就像是兴奋剂对体育运动员一样提神。第一节课过后,全班同学都沉浸在围观申雅莉和顾希城的乐趣中。

一堆男生把顾希城围住,推推搡搡起哄。他只是不时淡淡地看一眼申雅莉,并不多话。

申雅莉也不知是为什么,在顾希城面前,她总有着比平时更多的尊严。一听到别人说她喜欢他到不能和他出门就哭鼻子,她心里就一直觉得像是被羞辱一样。直到有女孩子跑过来笑嘻嘻地说“班长班长,昨天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哦”,她终于忍不住猛地从桌子旁站起来:

“不是这样的,我是因为考试没考好被爸爸批评了。我不喜欢他,你们不要再乱说了!”

可能是积压的怨气瞬间爆发,导致她这话音量不小,起码教室里大半同学都听见了。顾希城也从男生群中朝她投来了不带感情的目光。她的内心像是漏气的皮球,但身为班长同时又不得不强硬起来:“我们明年都要高考了,大家别谈影响学习的事。”

说完这些话,她根本不敢再直视顾希城。只知道接下来一整天,他都趴在桌子上睡觉,课间拖着懒洋洋的身躯去饮水机接了一点水,大口喝了几杯,又回去睡觉。

放学以后本来她要为他补课,他却提前拎着书包就走了。

那一天下了一点小雨,她心里十分低落,像有一颗巨石压在头顶,连撑伞的力气都没有,从校门口走到地铁站花了接近半个小时时间,到地铁站时,头发上、书包上全是细细的雨珠。

然后,她看见他站在站门前玩手机。。

“顾希城……”她惊讶地看着他,“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这才抬起头,把手机放回深蓝­色­的牛仔裤兜里,平静地看着她:

“我就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今天把话也说得很明白了。那么当初写那封信给我,动机是什么?”

她怔住,心又砰砰跳了起来,头皮一阵阵发麻,像是连语言能力都变弱了:“那个……我……当时我也……我,只是觉得好玩……”

“是因为好玩。”他想了想,点点头,向她投来了冷漠的目光,“我知道了。”

他把外套搭在肩膀上,背好书包,转身走入地铁站。

完全没想到他会就这样掉头走人,申雅莉彻底傻眼了。想要跟上去,但脚像是被钉在了水泥地上无法动弹。终于,看着他高挑瘦削的身影即将消失在人群中,她还是忍不住冲了过去:“顾希城,你等等!”。

“什么事?”他回头。

冰一般的眼眸让她一时忘记了要说什么。同时内心的尊严又一次很可恶地作祟了。她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

“你生气了?同学之间开个玩笑,没必要这样小气吧?”

“我到底是为什么生气,你心里清楚。”

申雅莉再一次哑然。他却不给她机会多说,又一次转身。她立即拽住他的白T恤衣角,焦急地说:“你,你不要这样……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啊……”

其实对一个青春叛逆期的独生子女生来说,她的语气已经很软了。她不能再做更多妥协。可是,他却只是扫了一眼她拽着自己衣服的手:。

“放手。”

她彻底呆住,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他冷冰冰地命令道:“叫你放手。听不到么。”。

松开手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后,像是身体里的发动机也在一点一点熄火,最后整个人变成了冰冷的、停止运作的机械。

地铁站外的雨越下越大,将整座城市都淋成了香烟粉末般的灰­色­。只有细细划落的雨丝像是银­色­的珠链,在灰白的世界里闪烁出千万道微光。

申雅莉走出地铁站,如同迷失在异乡的孩子,完全不知接下来该往哪里去。热泪在冷风中迅速凉下来,仿佛在脸上凝固成两道冰条。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在雨中徘徊,最后还是漫无目的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上百个行人从她身边走过,还有人留下来问她要不要帮助,她都只是摇头继续哭着。

——他为什么会这样对我?那样说话的样子真的好凶。他一定很讨厌我了。

——他讨厌我了。。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绝望,她蹲在角落里呜咽起来。

忽然,有个大妈叹息道:“现在的男孩子怎么都这么都傻,把女朋友弄哭了还只是站在旁边看,赶快上去哄哄啊。”。

一只手捉住她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她抬头看见了顾希城不悦的脸。他琢磨了半天,最终只是硬邦邦地说道:“我送你回家。”

一旁的大妈这才笑盈盈地说:“这才像样啊,赶紧把你小女朋友牵好,别走丢了。”

他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大妈,但还是牵住了她的手,把她往地铁站外走去:“我去买一把伞,你等等。”

她却不肯松开他的手,使劲摇摇头,还哭得更厉害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他把书包上的外套取下来,罩在两个人的头上,让她撑着右边,自己撑着左边。然后又一次在外套下小小的世界里牵住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入雨中。

那个下雨天,他和她一起回家。

那时候,他们并没有正式在一起。但抬头看着他在外套下近在咫尺的侧脸,手指感受着他的掌心的温度,她却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喜欢上他了。

长大以后,人喜欢有很多种。可以是对方给了自己利益而感激的喜欢,可以是对一个人实力­性­格欣赏的喜欢,可以是比爱少一些带着好感的喜欢,可以是没感情相亲的夫­妇­长期培养出犹如习惯的喜欢,可以是彼此为共同的事业目标奋斗衍生出的喜欢……随着年龄增长,我们会越发清晰地认识到,人的感情原来可以这样复杂,这样多变,连喜欢的方式都有几百种。

可是,再也不会有那一年那一种的喜欢。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和男孩子牵手。

是第一次如此近地和男孩子站在一起,闻到了亲人以外异­性­的气息。

是第一次让她心跳加速的,后来熟悉而让她怀念的,只属于希城的味道。

那是第一次的喜欢。

13.

Dante和申雅莉去的地方不像餐厅,反倒像是酒窖。

它建立在最高的一栋摩天大楼顶楼,进去却需要从楼梯上走下来。餐厅空间很狭窄,沉沉的屋顶压得极低,让人有一种站起来就可以用肩扛起它的错觉。高靠背皮座是半开半闭式的,深陷在被时光洗练的灰­色­石墙中。墙壁上没有一扇窗,只有砖块间细缝中漏入的星光。

这家餐厅的名字叫Puttin’ on the Ritz。

名字取自Fred Astaire演唱的经典爵士乐《Puttin’ on the Ritz》。因为伦敦和巴黎有Grand Ritz酒店,纽约有Ritz-Carlton,所以这首歌的标题意指穿着高贵,歌词也演绎出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奢华与品味。

角落里,老旧的古铜­色­唱片机缓缓转动,播放着懒洋洋的萨克斯曲。唱片机上挂着电子仿真相框。相框中悬着的,是穿着带白­色­胸花燕尾服、头顶高高大礼帽的Astaire的枯瘦脸庞。

餐厅生意并没有太红火,但零零散散坐着的都是打扮入时的年轻人,以及一些西装革履的外国老人。。

“你可能不会喜欢这里。”Dante接过侍者递过来的菜单,放在申雅莉的手上,“不过我想了很久,觉得只有来这里吃饭,别人才不会尖叫着把你围起来。”。

申雅莉翻菜单的手停了一下,撑着下巴朝他笑笑:“为什么觉得我会不喜欢这里?”

其实并没有不喜欢,只是看过菜单上的价格,不由感慨室内品味这东西就跟时尚界的高跟鞋一样,越虐越受宠。不同的是,高跟鞋是越高越火,餐厅是越老越火。。

“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因为你看上去……”。

“很Chanel很Hermes?” 她含笑咬着吸管,嘴角扬出了­性­感的形状。

成为明星最让人觉得懊恼的事,大概就是所有都会觉得他们很肤浅。而且很多人看来,有了外貌、金钱和名声的女人,如果再有深度,那是很不符合宇宙运转规律的。

“一般像你这样时髦又漂亮的女­性­,喜欢这种风格的确实不多。”。

“可惜要让你失望的是,我不仅喜欢这里,还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这里。”

他来了兴趣:“申小姐居然知道我喜欢这里。”。

申雅莉指了指屋顶、餐厅门口、转角的洗手间、还有窗台上一个铜铸的船舶:“吸引你的是这些吧?”。

他身体往前倾了一些,十指交叠在桌面,桌下的孟克式皮鞋也往前挪了一段。但脸上的笑容还是礼貌的,毫无侵略­性­的:“请继续。”。

“餐厅门口篆刻着字母C,下面缠绕着图书装订线雕刻,象征了这家餐厅的老板Charles先生姓氏,以及他以前从事的是图书发行行业。洗手间叩门把的装饰虽是自然主义风格,但把手形状很像上个世纪的绅士拐杖,与这家店的名字与风格结合得很好。窗台的船舶象征了远洋船的船头,Charles先生转行后做餐饮业,不仅将餐厅开满了全球,也将美酒从大西洋运送到太平洋、印度洋。船舶朝着窗外的蓝天,既有事业再起航的隐喻,也暗指1946年的电影《blue skies》,这部电影刚好用了《Puttin’ on the Ritz》这首曲子。你喜欢风格与主题完美融合的建筑。”她又指了指上方,“至于这屋顶,拱形结构和装饰­性­线条是你设计风格里用的最多的元素。”。

Dante愣了许久,忽然侧过头笑了:“真有一种被□­祼­看穿的感觉,申小姐很博学多才。”

这时,侍者端着前菜上来了。是Dante的英国西部乡村切达­干­酪土豆泥,他把它往前推了推:

“你饿了一天,要不要先吃我的?”

“好,谢谢。”。

这时候出于应该百分百拒绝,然而饿了那么多天早就神经衰弱了。她毫不客气地把碗拨过来,大口大口吃起来。

不到三十秒她就把碗都吃空了,然后擦擦嘴,补充道:“我不是博学多才,只是也对建筑有兴趣。这家餐厅如此别出心裁,我一早就看过它的介绍了。虽然我设计完全不行,但鉴赏方面不会输给你。”。

他看了她半天,惊讶道:“申小姐,你吃饭速度好快。”

她眨眨眼,看了一眼空碗,摸摸自己的喉咙:“我的食道大概比一般人大,吃东西不怎么咀嚼就可以直接吞下去。”

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平时说话的声音是低沉而带金属感的,就像他的眼睛一样,有些着玻璃般的冰冷。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特质,哪怕他的态度再温和有礼,也会给人一种不敢靠近的感觉。可是一旦他笑起来,这种隔阂就烟消云散了。他声音的温度上升了几十度,像一把揉在手心的温暖流沙。

让人很想靠近,很想触摸,很想了解一下他的体温是否也如此温暖。

她看着他的笑颜,出神了很久很久。

哪怕长得不像希城,这个男人也应该很迷人吧,起码是她喜欢的类型:个子高,腿长,身材略瘦却不单薄。皮肤白,头发多却柔顺。不是少年了,却有着可以称之为美丽的脸庞。

可是,如果不是像希城,她也绝对不可能盯着哪个男人看这么久。

这时她的汤也来了。她赶紧抬碗喝汤,把整张脸都埋在热气腾腾的碗中,把滚烫的汤统统吞入喉中。。

一旁高傲的侍者看见她这样用餐,脸又黑又拉长,就像古罗马军官佩戴的镀银面具。而Dante却像是很欣赏她的直率,笑着为她递上纸巾。

之后和他聊着有的没的,主菜也上来了。

英国料理虽以“难以下咽的黑暗料理”扬名于世,但这家居然能把英国传统餐点和农舍美食做得十分地道。索默塞­奶­酪­鸡­芝士入味七分,配着苹果酒味道堪称一绝。西餐大部分不及亚洲菜­精­致,却有着入腹后的饱胀满足感。申雅莉狂吃了一个小时,正在琢磨着要不要不顾形象加餐,Dante却把自己点的一道大虾推到她面前。。

“饿了吧,多吃一点。”他微微一笑,“你刚才不是说为拍广告减肥么,其实我觉得你还是胖点好看。”。

“谢谢了。”。

她继续不客气地吃他的菜,心却随着最后那一句话泛起了涟漪。

希城在上大学之前一直都很瘦,而她在上大学之前一直都有婴儿肥,还是全身级别的。每次和希城站在一起,她总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小胖猪,抱着他也会觉得自己浑身是­肉­好自卑。所以,减肥是终生目标,节食是日常习惯。而这恰恰也是希城最不喜欢的地方。他生气的时候甚至会说“你现在十来岁还在发育就减肥,到时候胸减平了长大想长都长不出来”,每次听见他这么说,她都会尖叫着说你这变态大­色­狼,不准想恶心的事,使出全身力气捶打他。

高中时,真正让她停止减肥的是一件不经意发生的小事。。

当时物理课复习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老师说,任何两个物体都会相互吸引,引力大小和物体的质量成正比。如果其中一个物体的质量加倍,两个物体之间的引力也会加倍。

听讲的时候,她收到后面同学递来的纸条。。

“听到没有,万有引力定律说了,如果你的质量增加,我们之间的引力也会增加。所以老婆乖啊,别再减肥了。”。

她笑着回了他的纸条:“看在你认真听课的份上,我就再减个十斤。”。

说是这么说,但从那以后除了大学时跟风凑凑热闹,她就真的没再减肥了。到这么多年后的今天,除非工作需要,她都会把自己喂得好好的,就算长胖也不会亏待自己。

用餐结束后,两人一起离开餐厅,朝停车场走去。。

雨依然­阴­冷地下着。。

夜空惆怅而美丽,如同一座无边的大祭坛。而下面的城市,就像是一片被雨水灌溉的黑­色­深海。人们被夹在一排排高楼大厦中间,细小一如悬崖峡谷里的尘埃。公车呼啸而过,仿佛一只只奔驰的野兽在竭力嘶吼,溅落了路人满裤腿冰凉的水。 。

申雅莉在伞下下行走,在关闭的商店橱窗上看见自己的倒影。。

那个女­性­穿着发亮的小马皮长靴,双手Сhā在灰­色­大衣的口袋里,领口高高地立起,雨伞在脸上投落深邃的影子。帝国式高腰裙紧紧包裹着苗条而紧绷的身体,更加彰显低调的尊贵。

小时候看过不少漫画,曾默默地羡慕过那些成熟而优雅男女主角。而现在的自己,几乎就是当年幻想中未来最美好的样子。当然,当年的她为未来构图时,也不会忘记在未来的自己身边摆上最重要的人。那个成熟了的,更加迷人的恋人。

她在橱窗里看见了自己身边的人影。。

细细密密的雨丝中,他撑着伞站在自己身边,穿着同样价格不菲的黑­色­风衣,即便系着苏格兰羊绒围巾,也是一丝不苟地藏了一半在典雅的衣领下。

“现在换季,容易感冒。小心不要被淋着了。”他体贴地把伞往她的方向倾斜。

申雅莉看着他暴露在雨中的大衣肩部,上面的肩带扣子在雨光、车光中闪闪发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伞柄:

“可是这样你会被雨淋……”。

“没关系。”他还是和她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坚持把伞往她的方向靠。

这时候到底要不要靠近一些呢?。

交通工具的轰鸣声穿梭在街道,灯光如同翻滚在海岸的浪涛,­射­在街道交叉路口的大玻璃窗上,使它看上去像是码头即将起航的巨轮,被灯光照耀着,同时一阵阵点亮这座钢铁铸造的城市。

光辉同时照亮他的轮廓。。

­干­涸的嗓子试图吞一口唾沫,却只能听见砰砰的心跳。。

想要触摸他的妄想已经遍布了整个身体。她低垂着头,朝他身边挪动了一些,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样就不会……”。

这时一群喝醉的大学生从一旁冒雨走过,挤挤嚷嚷地把一个壮壮的男生推到一边。那男生刚好撞到申雅莉身上。她径直扑到Dante的怀中。。

他连忙伸手去扶她的手,同时斥责那几个人道:“你们走路小心一点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朋友喝醉了……”。

那个男生道歉的时候,其他人还跟着一起大吵大闹。申雅莉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Dante身上。

他黑­色­风衣上略微潮湿的气息。淡淡古龙水的香气。他支撑起风衣肩带的宽阔肩膀。那只握住她手的手,每一个指尖都与她的皮肤轻轻相触。让人想要永远靠着再也不离开的胸膛。

仅仅是这样,就已经不行了。

想要紧紧拥抱他,想要大声哭泣。。

其实心里知道,他们有着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说话方式,不同的生长环境,不同的感情……他们是不同的人。

“对不起,你还好吧?”

可是,他迅速放开她以后,还是会在摇头说话的空隙,去偷偷看他的容颜。

他的话不多,但脸上一直都有着淡淡的笑。

触觉是幸福的,视觉却是悲伤的。

因为画面会通过晶状体投­射­到视网膜上,再通过感光细胞神经纤维输送到大脑里,变成|人们的记忆。。

他的黑发,眼睛,鼻子,嘴­唇­,微笑,手指,怀抱。。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瞬间,都完完整整记录在了她的脑海中。。

他看着前方,忽然低低地说道:“虽然有些为时过早,但还是想问一问,不知以后我还有没有机会再约你出来吃饭?”

“当然有啦。”她豁朗地笑了。

沉沦在这一场没有结果的感情,就像是得了晚期癌症。

知道爱情的生命已经流失,思念却像不断扩散的癌细胞,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一天会占据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吃再多的药,做再多的化疗,也只能以让自己难看的代价换来延迟的死亡,却不会改变最终的结果。。

皮靴已经沾满雨水。她抬头看着黑­色­的天空。。

雨声不曾断过,支离破碎地砸落在雨伞上。沙哑的声音闷闷地传下来,像是破旧收音机的音乐,带着震颤着的噪音浸入每一个撑伞人的神经。在沉寂悲伤的呼啸声中,雨水从黑­色­的天空中落下,让这座庞大却空洞的城市,变成了一座流动着水光的玻璃之城。。

14.

雨果在《“诺曼底”号遇难记》中说到:“真正的强者是那种具有自制力的人。”

在被白风杰于若琪那么挑衅之后,申雅莉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终于在收到新剧本快递的时候崩塌了。

新电影的名字叫《黑桃皇后》,是皇天集团投资的最新女­性­都市时尚大片,讲的是离婚33岁女强人和24岁赌场大亨之子互相讨厌、使诈、折腾,最后欢喜团圆的爱情故事。这不是第一次饰演比自己年纪大的角­色­,也不是第一次演姐弟恋,但看见演员名单后确定的男主角姓名,申雅莉想,就算变成弱者也完全没问题,她想现在就去杀掉李展松。

以前她曾经和某人气小歌王演过一部《剩女与奢侈品》,也是个姐弟恋的都市大片,不过是职场剩女主管姐姐和新进公司的白领的故事。以前她总认为,只要自己的演技够好,哪怕对方是新人,也有一定的带动作用。

可是,真正和小歌王开始配戏以后,她才知道,这世界上真有一种人演技可以蹩脚到这种程度,假笑挤出来比哭还难看,更不要说从眼中透露出什么复杂情绪。最可恶的是,小歌王有后台撑腰,无法换人。她在那部电影中的­精­神损失,哪怕后来票房红火也没能弥补过来。

从那次心理­阴­影过后,她再也不愿意和没经验的演员合作。没想到时至今日,李太子T台玩腻了,开始进军影视圈,第一个拿来开刀的人竟然是她。

《黑桃皇后》的开拍时间是在《巴塞罗那的时廊》取景结束后,时间非常紧急,她打算第一时间推掉。这公司里没一个人敢违逆李公子的任­性­,这事得直接找本人。

听说李展松也刚到公司,她按了电梯按钮,准备直接去他办公室。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不知为什么会在公司都看见于若琪那几个弟弟妹妹。

“唉,若琪姐怎么还没谈完合作呀……我等得好心烦。”文静女孩在沙发上扭来扭去。

高傲女孩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打字,头也不抬地说:“皇天集团有钱啊,架子大让咱等等也很正常。你们别闹了。”

眼镜男生附和道:“是哦,你们听见刚才走过去那几个人说了么,李太子打算进军影视,开头几分钟的取景要跑七个国家,全都是N架直升飞机同时全角度拍摄,简直拉风死了。这才是真的有钱人啊。你跟人家比比看,再乱花钱有没有羞耻感?”

文静女孩撅撅嘴巴:“我为什么要有羞耻感?你们男生考虑的就是怎么变成李太子,我们女生考虑的可是怎么嫁给李太子。”

“你这女人就是爱做梦,太子党那帮人在国外成立了慈善活动创办机构,他们那个负责人Vincent——你去网上搜他们的英文官网,contact us里第一个名字就是他。他亲口跟我说的,李太子喜欢的人是皇天集团的女明星,好像还是很出名的。”

文静女孩还没来得及说话,高傲女孩已经不屑地叹了一口气:“得了吧,你是咱们这个圈的人,说这种平民才说的话好不好笑。豪门公子跟女明星最多玩一玩,哪里会动真情,到头来都是娶门当户对的名媛千金。”

文静女孩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说:“就是就是,李太子怎么可能喜欢什么女明星。就像那个申雅莉,外面说是影后、超级天后,实际我们这圈的人都知道她们是做什么的。”

真是躺着也中枪。

申雅莉忍着冲过去掐死他们的冲动,看着电梯数字一层层跳动。

这时,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那三个孩子下意识看了一眼电梯方向,看见了申雅莉,都呆住了。

而电梯里面站着的人居然是丘婕、李真还有几个女模特。

“雅莉,我们正好在找你。皇天集团准备重拍官方宣传海报,叫我们去摄影,你也一起来吧。”李真朝她勾勾手。

“我先去找一下李展松,有事要跟他说说。”申雅莉扶着额头走进去,挥了挥经纪人递给她的剧本。

“难道是因为《黑桃皇后》?”

“你们知道?”

随着电梯“叮”一声关掉,丘婕挤出来,拨了拨才染的闪亮红发:“现在整个公司都知道了!这部剧是弱受的爱情剧,但投资那可不是一般的攻啊!”

李真点点头:“没错,你运气真好。本来只是小投资的电影,太子爷看了剧本喜欢得不得了,说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昨天才让人把新剧本改好,突然多了一堆国外场景,像阿根廷的­肉­牛场、意大利的咖啡种植园,还有大面积的南非场景拍摄……哦对了,他下午和盛夏集团的夏二公子约好吃饭了,打算租用他们在伦敦的赌场一天,不知道是想要­干­嘛。”

申雅莉张大嘴半晌,做了一个擦汗的动作:“我看这本子我是真的不能接。马上就要去西班牙取景,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跑那么多个国家的折腾……”

“你不用去,这些场景都是男主角去的。李太子说学校假期想出国度假,所以顺便取景。”

“这电影会亏的。”

“你认为他会介意这种问题吗?”

“……”申雅莉面瘫地抬头看着电梯数字。

李展松和所有年轻人一样热衷熬夜,所以办公室里有床有浴室,以便他到公司来继续睡觉。

他洗完澡,下半身裹着雪白的浴巾,赤足站在浴室全身镜前吹口哨,刮胡子,一旁的水晶架上放着《黑桃皇后》的剧本。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很久,忽然翻开剧本,拿起旁边的笔,在上面增加了一段话:

“他对着达妮扬起嘴角微微一笑,达妮的脸立刻红了,有一种爱上他的错觉,想要扑到他的胸膛中,被他保护,被他疼爱。”

然后,他放下笔,对着镜子露出了蒙娜丽莎般恬静的微笑……

此时,申雅莉和一帮女星已摄影完毕,在经纪人的带领下,进入李展松的办公室。

“李先生还在浴室,请各位在这里稍微等等。”经纪人让人帮她们倒了水就出去了。

申雅莉坐在沙发上,两眼发直。

她在《巴塞罗那的时廊》饰演中的是带领华人在西班牙旅游的导游,原本解说部分并不多,但容芬对这部片准备得可谓呕心沥血,要求把所有景点完整拍摄下来再­精­挑细选地剪辑。所以直到前一天她都还在苦读剧本,导游的台词让她累成了现在这样,两只眼睛就像两个发亮的海底探照灯。

旁边的女明星们都围在一起看《黑桃皇后》的剧本,一个个轮番发出各式各样的感慨。

“这剧本我好喜欢!这种剧情对女人而言简直老少通杀啊。”

“年下帝王攻和冷傲女王受,我喜欢!”

“丘婕你又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

“达妮的台词太好玩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姐姐啊,对她妹妹这么护短,简直就像怪阿姨……”

大家七嘴八舌了一会儿,忽然浴室门被打开。她们一起抬头看过去。李展松哼着歌走出来,拿着一条毛巾擦拭湿润的脑袋,取下架子上的苹果叼在嘴里,同时关上了身后的浴室门。

这下不光是申雅莉,其他几个女明星的眼睛都变成了一对对发亮的手电筒。

李展松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苹果还没咬下去,全身仿佛被点了|­茓­道一样一动不动,就只转了转眼睛,慢慢看向沙发的方向。

六七个美女光鲜亮丽地坐在那里,看着只围了一条浴巾的他。

整个场面像是放影片时DVD“啪”的一声卡住了机器,再也无法运转下去。

他们面面相觑许久,他才用最缓最轻的动作松开口中的苹果,把头上的浴巾挡在胸前,朝着浴室的方向轻轻挪了一下脚步。

“哇……”

丘婕发出第一个音的同时,他迅速撤退到浴室门口,用力拉了拉门把。没想到门却被反锁了,拉了几下都只有砰砰的金属碰撞声。

“李太子,你身材果然不是PS出来的耶。”丘婕眨眨眼,大大方方地把他从头到脚视­奸­了一轮。

“别、别看啊。”

李展松赶紧转过身去,紧张地提着下半身可怜的浴巾,栗­色­的头发湿润地贴在小小的脑袋上,耳根子泛着粉­色­,胳膊上、背上的肌­肉­却因为拉门用力过猛更加明显地紧绷起来。

后面一排女人哪里还听得进去一个字,全部维持一样的频率眨着眼睛,看着他身体露出来的部分。

一个年轻的女星妖­精­似的捧心扭动:“啊,太子爷,你的小蛮腰诱­奸­了我的眼睛。”

其他几个女星一起推她:“你太­色­了!”

随着李展松焦急程度的上升,他拍浴室门砰砰的声音越来越响,丘婕说出了一句话,让这一切都再次回归了宁静:

“你们发现没有,李太子腰部以下大腿以上的部分,不管前面还是后面,都像他手里的苹果一样饱满。”

“咚”的一声,苹果掉在了地上。

“阿松,不好意思,这片我没时间拍。”

“你就要去西班牙了。”

过了半个小时,女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申雅莉才终于有机会跟李展松说话。没想到居然得到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所以……?”申雅莉疑惑地看看他。

他早已换好了银灰­色­的韩版西装,长长的领带衬得背脊挺直­精­神。但是,他看向她的视线却是自下而上、楚楚可怜的:“临行前的送别聚会之后,我会有好长时间都不能看到你。”

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心思也单纯,但阅历可比不少人都丰富,也有过人的胆识。他会四种语言,英文和俄语却和他的美俄家教说得一模一样,是不带口音、有涵养、咬字清晰却又不显做作的标准语言。十四岁生日时,太子党的一个公子哥儿送他了一艘快艇,他看教练在海面开了一圈,毫不犹豫就跳上船,像子弹出膛一样把它发­射­出去,在海面上抖拉出一条长长的白­色­波浪,就像一把剪刀将深蓝海面剪成了两半。然后,他变成了他们那帮人里第一个开快艇的人。

到现在申雅莉都还记得视频中逐浪狂驰的少年、一旁扯着嗓门快要哭出来的教练,还有快艇发动机突突震颤耳朵的声音。也许正是因为他有这种敢闯的个­性­,才总是挑战生活中的高难度冒险,例如追求一个比他年长快两位数的女人。

在他完全成熟之前,也只能用不太激发他叛逆情绪的方式躲开他。申雅莉把剧本推回他面前:“也没有多长吧,很快就回来了。”

“这个剧本你看过以后,再考虑要不要推掉。”

“不是我不想接,是时间不够。我想专心拍好《巴塞罗那的时廊》。”

“你先把剧本收着,等取景回来慢慢看了再决定。”他又把剧本推回来,白净的脸庞上有着异常的坚定。

“好。”那就回来再推好了。

她心怀鬼胎,站起身打算撤退。但他忽然拉住她的手:“你走之前,我想找你要个东西。”

“什么……”

他把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拽,她重心不稳,直接坐在他的腿上。然后,他捧着她后脑勺,直接就亲了过来。她吓了一跳,赶紧朝右别开脸。他跟着凑到了右边,但还是没亲到。

“阿松,别闹了!”

她推开他,想要再度站起来。可他直接把她按倒在沙发上,压住了她,像哄婴儿一样温柔地说道:“就亲一下,一下就好。轻轻的,我不会做别的坏事。”

他的声音是安静的,却又有着显而易见的热情。然后,他的头埋了下来,刘海像是暗金­色­的丝绒,软软地覆盖在她的黑发上。

但是在两人嘴­唇­快碰到一起的前一秒,他吻到的是她的手背。

她实在无处可逃了,只能用手挡住嘴巴。

看见他没辙地笑了,她捂着嘴,迷茫地问道:“为什么一定要亲?喜欢你的女孩子很多,找她们去不好吗?”

“因为我喜欢你。”

他回答得这样快,让她一时间都无法反应。他认真地看着她,低声说:“雅莉姐,我一直喜欢你。”

成长真的会伴随着失去。

年少空气般透明的告白,在她听来,却是沉甸甸的包袱。

……“你不是跟那高三的男生天天在一起么,别来和我说话了。”

……“我偏要。”

……“走开,别拉着我。”

……“不走。”

……“申雅莉,你这样缠着我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说出这句话之后你的表情。是错愕,是惊诧,是长久的停滞,像是时间也不会再走。

告白其实原本是很美好的事。是将自己的爱意传达给了暗恋的人。

可是,为什么告白之后反而会哭泣,反而会令对方震惊?

这个问题现在才想明白了。

原来,恋爱痛苦是多过幸福的。告白其实是在问“你愿意接受我的痛苦吗”。是一个将沉重负荷递给对方的过程。成为恋人,如果走向幸福的结局,这个负荷就会因平分而减半。如果走向了分离的悲剧,那它只会继续压在无法散场的人肩上,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直到再也扛不住,被它深深地埋在泥土里。

那一年,黑夜里下着雨,校园里的灯如同被浇了雨的炉火一盏盏熄灭。孤零零的图书馆还通宵达旦地亮着灯,灯光自窗口打出来,勉强为云朵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边。

她在校门口逮住希城,经过一番争执,她终于对他说出“我喜欢你”。

雨雾模糊了街景的­阴­影,他惊愕地看着她。而说出那句话以后,她立刻就哭了出来。

年少时的自己是脆弱得多么可笑,那么害怕自己赤­祼­­祼­交出去的心被对方当成废弃物扔掉。在喜欢的人面前哆嗦着肩膀,恨不得立刻消失不见。

随着时间的延迟,心中的害怕越多,身体就抖得越来越厉害。想要逃跑,不敢再面对下去了。甚至不想再见他。

其实她等的并不久,只是太害怕了。他很快给了回答——

“……我也喜欢你。”

心像一下被掏空。世界也变成了空白。她低头试图思考可是做不到,只能晃晃充血的脑袋,然后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真……真的?”

“真的。”他顿了顿,似乎也有些不自然,“我有事想告诉你,把眼睛闭上。”

“哦,好……”

她呆呆地闭上眼睛,然后把耳朵凑过去:“你说。”

其实不是那么傻的,她猜过下面会发生什么。可是,还是不大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可以发生在他们之间。因为……因为他是顾希城啊,他是那么冷漠又­干­净的男生,她怎么都想象不出来如果他……

但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的声音并没有在她凑过去的耳边响起。而是呼吸近了,嘴­唇­上传来温热松软的触感。那一瞬间,浑身的血都冲到了脑中,她差一点就跪在了地上。他含住她的下嘴­唇­,用舌尖辅助着轻轻吸吮。

可是,她却除了腿软和脑中嗡嗡乱响,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

最后这个吻被她打断了。浑身哆嗦的程度比告白时严重十倍,甚至完全站不稳,身子摇了一下,直接往地上蹲下去。

这太尴尬了,别人的初吻都是以唯美的对望结束,她的初吻却是下蹲着完成。

他也蹲下来,担心地看着她:“怎么了?”

“你,你,你……”她双手握在胸前,缩成一小团,却再也说不出其他字。

那时候的希城也是第一次接吻,完全不知道该立刻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反而是笨笨地蹲在她身边,自责地看着她,在纷乱的雨声中小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看见她的表情,李展松渐渐松开了手,“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对不起。”

“没事,不是你的问题。”

申雅莉迅速站起来,走出办公室,按了电梯按钮。

就连在十六岁那么单纯的年华,就连在那个与他献给彼此初吻的雨夜,她都不曾觉得,以后自己会再也无法亲吻他以外的人。

她颓废地将头靠在电梯里的玻璃壁上,闭上了眼睛。

真是空长了年龄,心却越活越倒回去。

刚一打开电梯门,阿凛和几个保镖已经在等她。那三个孩子居然还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等他们的姐姐。见她出来,他们总算找到了点乐子,围在一起偷笑着窃窃私语,不时向她投来轻蔑的眼神。

申雅莉朝自己的两个墨镜保镖勾了勾手指头,直面朝他们走过去,反倒吓了他们一跳。

“你们三个给我听好,如果借了钱就是包养,那你们姐夫确实包养了我。”

她站在两个一米九的大男人中间,却丝毫不显得娇弱,反而变成了世界的中心。

三个孩子抬头瞪大眼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对着她这句明显是她错的话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她两根十指交叉,沉声对他们说道:

“但是,我出了十倍的价格,把你们姐夫又‘包’回来了。我敢承认的事,他敢承认么?你们姐姐找也是个被女人包养的男人,你们是在骄傲什么,得意什么?”

她说话极有气势,几乎每说一个字,那三个孩子的神经就绷紧一些。

“以后要再看见你们在我面前晃悠,说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抱着胳膊俯瞰着他们,一双漂亮的眼睛慵懒地半睁着,不带半点情绪。

两个黑衣男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像是两尊黑白的雕塑。

在她眼下的三个孩子像是身体失去某一部分一样,出现了重大缺陷,和贝类一样需要外壳来保护,只要轻轻碰触他们的身体,就可以让他们缩到壳里去。

然而,她只是对保镖扬扬下巴,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伴随着她高跟鞋在空旷大厅咚咚的声响,三个孩子坐在沙发上,已经变成了被抽出壳的软体动物,全然任人宰割的样子。

“她,她吓唬谁啊……”只有最傲慢的女孩打着抖说了这一句。

李展松乘了另一边的电梯追着她下楼,正巧看见这一幕。他高挑的身影在大厅中挪动,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雅莉姐,等等,剧本你忘记拿了!”

“谢了。”

申雅莉接过剧本,可是他又跟了上来。她对他摇了摇手指,把超大号的黑超架在脸上:“你如果真想我接这部剧,就别跟着我,让我自己回去看剧本。”

他只能停止脚步。

而随着她和几个黑衣男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前,那三个孩子也慢慢死尸复生,全部站了起来。

“李太子?居然真的是李太子……”

“哇,我见到本人了。”

“太子你知道吗,在我们这圈子里你可是真有名,我在国外就听过很多关于你的……”

李展松头也没回,朝门口的警卫挥挥手:“把他们撵出去。”

申雅莉上车以后,坐在前排的阿凛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说:“雅莉你做人越来越不厚道了,居然对小孩子发脾气,真是……”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结婚么?”申雅莉抬起架着巨大蛤蟆镜的小脸,“因为我没什么同情心,心情不好,对婴儿都能发脾气。”

“啧啧,真可怕。”阿凛摇摇头。

申雅莉皱着眉指了指手表:“害怕就赶紧开车,十一点我有采访。”

很多时候,我们会觉得自己是没有自由的囚徒。但让人无能为力的是,这座监狱是整个世界。

既然逃不出去,就在监狱里称王称霸好了。

15.

周六的晚上,高空中的窗子灯光穿透云雾,在一片漆黑中点亮了一点银白。写字楼擎天而立,仿佛是空旷黑海中的灯塔,正在向周围的摩天大厦叫嚣着“我们最高最富有,但我们的员工还是会有愉快的周末”这样挑衅的信号。

唯一亮着的房间,是Fascinante总建筑师的办公室。

在一楼前台值班小姐点头哈腰的注目礼下,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带着一个娇小的亚裔女秘书,大步走入电梯,直接送达那个办公室。

听见房门被推开,坐在办公桌前的Dante头也不抬地说:“我说过,工作的时候不欢迎打扰。”

男人没有出去,只是笑着看了一眼墙上的巨大地图。

那张地图受到了原装名画的待遇,在厚厚的玻璃下真空中密封着。它和Fascinante在巴塞罗那总部总裁办公室里那张地图一模一样,只不过颜­色­褪得更厉害一些——它曾经和无数个克鲁兹家族御用首席建筑师走遍全球各地,也曾经亲眼目睹他们坐在办公室前,绘制出一幅幅名扬世界建筑的草图。

地图以巴塞罗那为起点,像是血管细胞一样,向五大洲四大洋扩散了无数红点,连地中海的克里特岛都没有漏下。每一个红点都是一栋建筑,较大的红点是由首席建筑师所设计的标志­性­建筑。其中,欧洲西南部和美洲是红点最密集的地方,而东亚地区则像是一条注入新血的大动脉,随着首席建筑师的调职,开始在这里扎实生根、茁壮成长,向四面八方的版图上打上一个个十字军东征般的标记。

等了半天没听见关门声,Dante下意识抬头看了看他,而后露出愕然的神情,用西班牙语说道:“你不是在蒙特卡洛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何,看见老朋友不开心么。”

男人笑得更爽朗了,这才有如故意炫耀一般,在秘书ρi股上拍一下,把她哄出门去。他把一个黑­色­盒子丢在Dante的办公桌前,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上一坐,两条腿搭在闪闪发亮的茶几上。

“比起那种灯红酒绿的地方,还是来这里寻找励志动力比较有意思啊。”他低下头,神清气爽地点燃一支烟。

Dante失去了多问的兴趣,埋头在图纸上绘制新建筑的雏形。

嘴里含着烟,男人却一直把玩旋转着打火机,不时嚓嚓地擦亮它:“你不是会用CAD么,怎么还老是手绘,这样多浪费时间。”

“草稿要用手画,这是习惯,改不掉。”Dante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不看看我给你的见面礼?”

“晚点再看。”

“Dante,你还是老样子。”男人向四周看了看,“不爱出门,缺乏好奇心。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这otaku哪里得来那么多灵感设计建筑?”

Dante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这男人观察力敏锐,大致扫了一下这个房间,就看出了自己很少来办公室。

他天生有着过人的智商,十四岁起投资的项目从来都赚翻几番,从未失败。他的父亲像是珍宝一样把他栽培长大,怀着满腔的热忱指望他传播克鲁兹家族的至高荣耀。但从他母亲因为父亲浪荡不羁朝太阳|­茓­开了一枪后,他对就建筑完完全全失去了兴趣。他用­精­准的眼力将自己卷入无数场风投,每次都把对手打击得一蹶不振,再携款全身而退。他在波斯湾的豪轮上与花花公子杂志合办party,赠送所有未婚女宾镶钻的比基尼或­内­裤,但条件是她们必须只穿他送的衣物。

从他成年开始,他的名字和英俊的脸蛋就一直出现在各大报纸电台的丑闻中、金融杂志的封面上。他在一群记者中意气风发地说道:“钱赚来就是要花的,是时候让克鲁兹那些老家伙们改一改生活态度了。”

“每个人都有天赋。就像你的天赋是用聪明脑袋在金融圈骗钱,我的天赋是不出门也能画房子。”Dante拧拧手中的笔,对门口扬了扬下巴,“新秘书是日本人?”

男人愣了一下,大笑起来:“你的脑袋也很灵光嘛!快点,快看我送你的礼物,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Dante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中的笔,打开了那个薄薄的盒子。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真皮包裹的本子。他狐疑地看了男人一眼,翻开本子。

第一张就是一个女子穿着真丝睡裙坐在卧室里起床照。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别人在偷Pāi,一条修长的腿搭在床上,海浪般的卷发延伸至玫瑰红的低胸睡衣领中。面前的小餐桌上有一盘咖喱龙虾,她一手拿龙虾,一手端着葡萄酒,膝盖上放着一本时尚杂志。

看见他渐渐眯起来的眼睛,男人扬了扬眉毛:“你不是她的超级粉丝么,怎样,还合你胃口吧。”

Dante一声不吭地往后翻,发现居然一个本子全是她的照片,而且穿着都很­性­感——其实很多女星出入公共场合都敢这样穿,但对她而言,这种尺度的打扮绝对不可能公开。

看着他渐渐暗下来的脸­色­,男人急忙说道:“我先说,这些照片都是我从皇天集团自家的狗仔队那里买来的,他们用针孔照相机偷Pāi了她,应该是以防她跳槽准备曝光来闻杀­鸡­儆猴的东西。不过,我连底片也买了,所以这个写真可是全球独家限量版,仅你拥有。对了,晚点在皇天集团的晚宴上会看到她吧?我也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人……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我觉得男人只要没结婚,就得玩个痛快。你别忘记我们可怜的Paz就好。”

Dante合上本子,不耐烦地说:“你别再转那个打火机了,我看着心慌。”

有李展松参与的聚会,亮晶晶的香槟杯和人工花瓣雨总是无处不在。明明只是新电影开机和预祝出国取景顺利的庆祝晚宴,却被他们这帮人弄得比结婚还璀璨。

申雅莉在柏川的带领下,走向旋转楼梯下方的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有着一张典型拉丁人种的脸庞,同时融合了古罗马人的魁梧与南欧男子的风情。

在东方,贵气的肤­色­是象征足不出户的白皙。而在西方,富裕与情趣的象征,却是到海边度假晒出的古铜­色­。男人的皮肤是古铜­色­,眼睛是海一般的湛蓝。尽管穿着开领西装,隐约露出的胸肌却依然散发着野­性­的气息。他身边的Dante和他一样高,却比他清瘦白皙许多。

若说这男人像是­性­感野兽般的好莱坞男星,Dante就像是铅灰­色­天空包裹的古堡中,端着红茶优雅静听小提琴乐的年轻贵族。他们简直是截然相反的品种。但奇妙的是,两人站在一起,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这位是Marco van Cruz,西班牙Fascinante 的副总裁。”柏川向申雅莉介绍道。

她果然没有认错人。这是大名鼎鼎的西班牙头号花花公子马克·凡·克鲁兹。他父亲是世界一流企业Fascinante的总裁,是南欧建筑业的佼佼者,掌控者西班牙建筑的命脉,在ECTP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而他作为不大,曝光率却比父亲高多了。大概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看太多,她总觉得相较夜晚高雅的聚会,他更适合出现在巴巴多斯的小岛上,抱着《Suddenly, last summer》中身穿白裙的Liz Taylor在海滩上旋转。

“叫Marco就好。”虽然名声不好,但男人笑起来还是电力十足,让人不由几分心动。

“Dante,之前介绍你们认识过。”柏川又指了指Dante。

“又见面了,申小姐。”

“晚上好。”看见他随和的微笑,申雅莉不知为什么心悬了起来,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就像他们一起去吃饭的事是见不得人的。

这时,柏川看到了人群里的浅辰,拍拍Dante说:“小辰来了,你跟我过来一下,我跟你们交代一下电影拍摄注意事项。”

“好。”他对申雅莉点点头,“先失陪一下。”

留下申雅莉和Marco,她正琢磨着要聊天还是离开,对方就很开朗地笑了起来:“申雅莉小姐,久仰大名。”

既然对方如此友善,她也大方地朝他扬起大拇指:“厉害,你这中文说得太好了。”

他指了指没走远的两个人:“那要多谢那个人了。中文口语我都是跟他学的。”

刚好一个端着餐点水晶盘的白衣厨师走过来,丘婕伸手拿巧克力香草­奶­油冻的手挡住了Dante。他耸耸肩,­干­脆转过身无奈地说:“Anyway,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申雅莉被他这动作逗笑了,转而有些疑惑地说:“他不是在西班牙长大的么,怎么中文说得这么好?”

“没错,他和我一起长大,但不仅语言,连想法都有一半依然很东方,大概是父母影响的缘故吧。例如无法忍受女人买单、男人在家庭中一定要是一家之主等等。奇怪的是,不少自诩独立的欧洲女­性­还对这种想法颇为赞赏,说这是负责任与男人味的体现。”

“你们一起长大?真好。”后面的话她并没有听进去。口头是这样说,心里却莫名涌起了失落感。

“是的。我这里还有以前大学毕业一起拍的照片。”他从怀里拿出皮夹,指向里面的照片,“看,我们都没怎么变吧。”

照片上的三个人都戴着黑­色­的硕士帽,站在大学校园门口。左边是文质彬彬的Dante,右边是少了几分狂野的阳光大男孩Marco,中间站着一个和Marco有几分相似的金发女孩。

“这是你妹妹?”

“是的,很漂亮吧?我只有她这么一个宝贝妹妹……”Marco的嘴角扬起了暖暖的弧度,然后指了指照片上的Dante,扁扁嘴,“可惜被这家伙霸占了。”

泛着酒味花香的空气,像是忽然凝滞了一下。

“霸占?”

“对。”

连反应都变迟钝了,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她居然听不懂。或者说,是不愿意听懂。她琢磨着语句,佯装认真地看那张照片:“这样啊,那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心底有一个卑鄙的声音在叫嚣着,让她有强烈的希望,他会告诉自己这两个人并不是情侣,只是自己的理解错误。那个男人是单身,他是希城的化身,或者­干­脆就是失去记忆的希城,像《冬季恋歌》里的男主角那样,带着连遗失记忆也无法掩藏的爱意回到了她的身边……

可是,Marco用那仿佛具有繁衍能力的右手摸摸下巴,回想了一会儿:“当年在包豪斯上学的时候,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建筑系学生,是彼此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有人开他们的玩笑问他们有没有可能,他们还没说话,其他人就先摇头否定。后来他们忽然宣布在一起的消息,把我都吓了一跳。你要知道,这小子真的很幸运啊,每个男人都喜欢我妹妹,偏偏被他追到手了。”

两个强势完美的人在一起,简直象征了西方世界中的男女对等。而不是她和希城那样,一个帮助对方的学习,一个给予对方关怀,两个人都因为初恋这种不足挂齿的小事胸闷流泪过,拖拖拉拉永远只是孩子的样子。

她看着照片上的克鲁兹兄妹。当时的他皮肤比现在白很多,妹妹却已先于他晒出了古铜­色­的肤­色­。虽然穿着硕士服,站在德国著名的学府门口,天蓝的眼中却透露出只属于女人的、充满魅力的自信。一看就知道,这女孩绝对不仅仅是个漂亮的书呆子。

“可能这张照片看不出来她的姿­色­。你等等,我这里有她的近照。”他拿出手机,把背景给她看。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白­色­长裤,肩上挂着白­色­女士西服,里面却是真空。她的双手抱在胸前,再是刻意遮掩也挡不住远远大过亚洲女­性­的胸部。这张照片中,她的头发剪短了一些,金­色­的大卷发全部撂倒一边的肩上,扬起轮廓分明的脸庞。右手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中的她,仿佛在宣告着自己不容置疑的美丽与大气。

“我问过不少亚洲的男­性­,似乎身材火爆过头的女­性­对他们没有太大吸引力。但Dante 简直被我这妹妹迷晕了。好多嫉妒的男人还怀疑他搞不定我妹妹,但他们错了,很多女人都说他和我一样好。”他露出闪亮的牙齿,忽然换了语言,“I mean, in bed.”

脑中浮现出希城当年第二次亲吻自己时的眼神。

那是澄澈的,有些害羞的,不带一丝情yu的。他甚至不敢深吻,只是在她­唇­上轻轻贴了小片刻,就把她抱在了怀里,然后低声说着,对不起,以后如果你害怕,我就一直这么抱着你,直到你不怕为止。

那样的拥抱如此小心翼翼,像是捧着至上的珍宝,就这样一直维持到他默默离开她那一天。

“不会不会,亚洲男人是含蓄,嘴上说不喜欢,实际心里也喜欢辣妹。”申雅莉学他的腔调扬扬眉,意味深长地笑着。

其实,在演艺圈里什么样的事几乎都看过听过了。像男明星家里有一个,外面养两个,还被一个养,都不是什么新奇事。Dante是在西方长大,这样年轻又风度翩翩,不过是和女伴寻欢作乐,这样的事其实司空见惯。

可是,就是完全接受不了。

因为他是和希城长得如此相似的人。一旦他不那么­干­净纯粹,就好像连带希城也一起被玷污了一样。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阳台上与柏川浅辰聊天的Dante。他正借浅辰的火,为自己点了一支烟,而后很自然地夹在手指间抽了一口,慵懒地吐出烟雾。

当年自己也曾觉得女人抽烟很帅气,想要去学,希城却以分手要挟制止了她。她愤怒地说你要抽烟我也不会管你,你为什么要管我。他说,我也不会学抽烟,因为男人的平均寿命本来就比女人短,如果我早早死了,没人能照顾你。

现在再看看Dante。

白皙而高挑的男人抽烟,总有一种难言的优雅,程度更甚他那金发的女友。可是,经过这样的对比,他们之间差异的裂痕,就像被显微镜放大了的纹路一样越来越明显,明显到催眠自己去无视都做不到。

他比希城温柔,那份温柔却透露着彰显成熟的自信。

不是那个会因为亲吻喜欢的女生而羞涩的大孩子。

Marco走近了一些,温润的蓝眼睛看上去有几分多情:“原来如此。那我非常好奇,像申雅莉小姐这样的女­性­会喜欢不含蓄的西方男­性­么?”

申雅莉小心翼翼地后退一些,陪笑道:“这个问题我没考虑过。”

他是情场老手,一眼看出她的警惕,拍拍她的肩放松地说:“别担心,我只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

“把你的脏手拿开!”

随着这一声嚷嚷,整个聚会的人都如惊弓之鸟,纷纷转过头看着他们。一个身影冲过来,狠狠打开他的手,护在申雅莉面前:“这是我女人,你再碰她试试看!”

看见站在他们中间的李展松,申雅莉和Marco都呆住了。

Marco是柏川的客人,也是Dante的顶头上司,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这样下去恐怕……

“阿松,你误会了。”她保持冷静,赶紧笑着给他们台阶下,“克鲁兹先生只是在和我聊天……啊,你喝醉了,难怪说话这么傻气,快点,我带你出去透透气。不好意思,克鲁兹先生,李公子他年纪小,酒量不大行……”

“我没喝醉!”李展松往前冲了一步,“让我教训他!”

Marco赶紧举起手:“wow,李先生,easy。”

申雅莉赶紧拽住李展松的胳膊。他这才稍微停了一下,看向她抓着自己的手。趁这个空隙,她拖着他往一个露天花圃走去。

倒霉的是,白风杰和于若琪那几个弟弟妹妹也在花圃里。李展松红红的眼睛瞥见白风杰,火气一下上来了:“雅莉姐,我就不相信你真是那么随便的人。”

这里不光站了白风杰,甚至还能看见阳台上的Dante等人。

看来李展松是存心想让她丢大脸了。

“阿松,别说了,你醒醒酒。”

夜深了,千万盏灯火于一片漆黑里无声地闪烁。远处的立交桥与悬浮列车轨道像是的银丝线,在无数黑­色­怪兽般的大楼间重叠交错。他浅­色­的发梢被风吹乱,在星光下微微发亮。

“你说,我喜欢你多少年了?在这些年里,你又换了多少个男人?”他指着大厅的方向,“你看看你找的都是些什么货­色­!现在连那个花到要死的老外你也不拒绝!”

申雅莉完全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些话,严厉道:“李展松,你再这样说下去我要生气了。”

白风杰从孩子们身边走过来,声音也带着几分醉意:“李太子,你说话请注意一点,什么叫‘什么货­色­’?”

他话音刚落就吃了李展松一拳头,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撞坏了好几个花盆。

“你这货­色­就是最人渣的一个!”李展松怒吼道。

“阿松,你怎么动手打人!!”

怎么又是这种情况?她慌乱地拉住李展松,但他力气太大,很快挣脱她,想要继续揍白风杰。

她忍无可忍,扬手用力朝他的脸扇了过去!

“啪——!!”

耳光声响彻高空。

像连树枝都已经停止摇动。

夜空仿佛凝结成不会流动的庞大气层,又如静静燃烧的茫茫海面。

他错愕地捂着脸。

“清醒了么。”她冷冷道。

这一巴掌下手不轻,他的脸上很快浮起了一块红晕。 可是,他的眼眶却比脸红得更快。

“你心里清楚……我才是最喜欢你的人,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他抿着嘴­唇­,一下从发怒的雄狮变成了可怜的小兔子,“我天天到公司就是为了遇见你,每天都想给你打电话,但怕打扰你只有一直等着。我改我们的剧本,像个白痴一样幻想你喜欢上我的样子……我哥们都说我已经因为你变成傻子了。为什么……你连对白风杰这种人渣都这样宽容,却对我这么狠?是因为……我比你小么?”

她身体僵直,过了许久都说不出话。

“你懂个屁!”

这时,白风杰发狂般从地上爬起来,一头撞在了他身上,攥紧拳头就给了他脸上一击!

“我和雅莉之间的事你知道多少!起码我和她在一起过,你呢,你根本连她喜欢吃什么用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有什么资格评价我们!你他妈才是该滚蛋的那一个!”

他一边吼着,一边又给了李展松一拳。

李展松连擦脸的时间也没给自己,就再次愤怒地冲过去踹他的肚子:“你懂,你懂就不会这样践踏她,为了钱跟那个什么于千金在一起!你就是个垃圾!”

就像是两座一夜间喷发的活火山撞在一起,两个人激怒后,每一次给丢放的拳头都使了全身力气攻击出去,每一次出拳都有人摔倒在地。

几个孩子看傻了眼,还是那个男生让女孩子去大厅里搬救兵,自己留下来和申雅莉劝架。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十多分钟,才被人群分开,鼻青脸肿地坐在一旁让人擦脸。

申雅莉走到李展松身边,从他的晚礼服兜里抽出手帕,弯腰帮他擦嘴角的鲜血,却被他别扭地打开了手。他侧过头,挺拔的鼻梁上有一道细细的划痕,看上去很像摔了较的小孩子。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和你在一起是么。那我告诉你答案。” 她无奈地叹了一声,“就是因为你是真心的。”

他的眼中有水光闪烁,然后快速抬头看向她。

“对不起。”她低声说道。

此时此刻,阳台上的浅辰和柏川已经离开。一群美女蜂拥而上,把Dante包围。

Dante对她们的态度十分得体,那样的教养与风度,仿佛是经过维多利亚时期的大英帝国熏陶而遗留下来的。李展松和白风杰打成这样,他也只是投过来了一个淡淡的目光,与她的视线有瞬间的交集。

原来,他看着她的眼神,打交道的方式,和周围的女­性­们没什么不同。

当年喜欢希城的女孩子也有很多,但无论是谁和他搭话,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内说出自己有女友的事实,然后用冰山脸把对方吓跑。

他们在一起的几年时间内,他与她连深吻的次数都很少有,更不要说是最终的关系。其实在这个时代,大学生同居是很常见的事,同寝室的女孩子们也毫不忌讳地讨论和男友的­性­福生活。听见室友感慨“和最爱的男人做那种事,真是幸福死了”,她的好奇心已经上升到了极点,和他独处时钻空子坐他的腿上,抱着他的脖子就是一阵乱亲。他被她吻得昏了头,手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往她的裙子里伸。可是,听见她说“想和你有进一步的关系”以后,他吓得猛地推开她,像是被电打了一样躲到墙角,说你别过来,真的别过来。她追着他满屋子跑,他穿着棉拖鞋就跑了出去,始终没让她如愿。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同寝室的女孩子,她们都说你家希城长的那么帅,应该不会是那方面有问题吧。她还真的开始怀疑希城是某种功能障碍,所以从那以后再也不提了,以免伤了他的自尊。

后来,同寝室的女孩意外怀上了男友的孩子,在男友的鼓动下去堕了胎,此后患上抑郁症而和男友分手,闹了几次自杀。

到那时候,她才忍不住问了希城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发生关系。他没好气地说,这么多年都忍了,你就忍不到结婚么,怀孕怎么办,你想辍学去生孩子么。

她当时感动得一塌糊涂,但还是嘴硬着说,难道你就不想碰我吗。

他说,你怎么这么好­色­,这样,你先忍忍,真忍不了了我们就先去领证,然后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也有人为我的清白负责。

她说不出话,咬着嘴­唇­一头钻进他的怀里,再也不想出来了。

在浮华的名利场,有昂贵的衣服,豪华的跑车,大量的金钱,人们挤破头都在努力争取走到最高的位置,不惜一切代价,愿做任何事,游戏情场简直就像呼吸一样平常。

对男人而言,尤其如此。

只要有了金钱,即便在严寒的隆冬,也可以买到春季的樱花和脱光的女人。相比下来,初恋如此隐忍心酸,磕磕碰碰,是那么的可贵,又是那么的不值。

那个连拥抱都会让你心脏隐隐作痛的人,就好像是一条永不愈合的伤口,一个无法弥补的缺陷。

试问,有谁愿意与一个缺陷相伴一生。

16.

飞机失事大概是所有交通事故里最令人害怕的一种。

我们总觉得,当发动机坏掉,就像是那只托着巨石般的无形的大手松开了,地球引力会瞬间发挥得淋漓尽致,将庞大的客机从空中拽落,让它摔得粉身碎骨。

最起码当年那场坠机事故发生后,报纸上不带感情却写实的描述让阅读者都一直心有余悸:飞机上有四个空姐身体其他部分已经失去了下落,但裹着制服的八只手却紧紧握在一起,哪怕后来有人想要把它们分开,也耗费了几乎将它们扯断的力气。

但实际上,坠机的过程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么恐怖。在喷气式发动机彻底坏掉后,飞机还能正常飞行三四十分钟。发动机的噪音虽然降低了,但因为机舱外风声很大,乘客们几乎无法察觉。往往这个时候,机长会让他们把遮光板拉下,为他们放一些轻松的音乐和电影。如果有人打开遮光板,才会发现原来他们早已远离大气层了。海洋、悬崖或者沙漠这么近,就像他们即将安全着陆一样。

当年那一班客机,机长让空中小姐们为旅客们发纸和笔写遗书。据说有一名旅客睡得很沉,怎么叫都叫不醒,空姐轻轻推了他几下,他还在睡梦中挥手让他们不要吵醒自己。最终空姐不得不放弃。于是,他也变成了那次事故中唯一没有留下遗书,却走得毫无负担的一个死者。

他叫顾希城。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让人­精­疲力尽,导致飞机降落滑翔在跑道上的轰鸣声都没有把申雅莉叫醒。剧组的工作人员不论是谁过去叫她,她都半梦半醒地摇手禁止打扰,导致最后没人敢多吭声怕引爆天后的起床气。只有浅辰径直走过去把她摇醒:

“一姐,一姐快起来,到塞维利亚了!”

“够了,你这暴力小子!”

肩膀都快被他摇散了。申雅莉晃晃沉重的脑袋,睁开睡得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打开手机,跟着剧组一起走出了机场。

这部电影前五分之一的剧情,是女主角十来岁在巴塞罗那留学,与日本丈夫初识的回忆。后面五分之四的剧情分成现实和回忆两部分:现实中,女主角会带旅行团在西班牙游玩、与建筑师男主角相识并且恋爱;回忆中,将Сhā叙她嫁给日本丈夫后十多年的经历。等一场短暂的十日西班牙旅行在巴塞罗那结束,她将随着男主角回到国内,最后再揭示结局。

考虑到成本问题,所有室内的剧情都将回国拍摄。因此,在西班牙吃苦的主要是负责饰演导游讲解的申雅莉。

容芬压榨演员的本事还不是一般高,当天就挥舞着皮鞭,把整个剧组赶到了塞维利亚的各大景点开始搭棚化妆拍摄。

一切准备就绪后,申雅莉跟着导演、摄影师、工作人员、主要角­色­还有一群浩浩荡荡饰演游客的群众演员迅速解决了斗牛场、卡门像,穿过玛丽亚路易莎公园,抵达了第一个重要景点。

眼前是一片金­色­的开阔地,半圆形的广场被皇宫式的建筑包围。同是半圆形的护城河将中间的小广场围住,已然换上夏装的西班牙人在广场边缘摆摊兜售,大红的摊铺上摆满了蓝绿紫粉的各­色­花扇。护城河像是一块翠绿的宝石,反­射­着青瓷扶栏的桥梁倒影。当租赁的船只漂过河面,河面则变成碧波荡漾的幔帐,木桨下的水花如珍珠般流淌。

广场中央的喷泉像是从池中迸裂出的大片雪花。

年轻的外国女孩们戴着­色­彩鲜艳的墨镜,成群结队地来到喷泉旁,对着最高的尖尖建筑咔嚓咔嚓拍照。她们不时窃窃私语,偷瞄喷泉旁坐着的男人。他拿着速写本随手在上面涂涂画画,卡其­色­窄版长裤裹着的腿醒目得令人无法挪开眼。

其中一个女孩被推了出来,有些羞涩地过去对他说:“Could you take a picture for us, please?”

“Sure.”

男人抬起了白皙的脸,笑着接过她们的相机,待她们站在一起摆出夸张兴奋的姿势,数了一二三按下快门。

他重新回去坐下后,那群女孩中传来了很大声的“May I hāve your number please?”,其他人跟着爆笑起来,然后像做了坏事的孩子一窝蜂溜走了。

其实他这种清秀型的长相并不是西方女孩喜欢的类型,可是他却经常像这次一样被女孩子调戏。每次遇到这种情况,Marco就一脸不解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然后,他的女友就会缠着他的胳膊,自豪地说:“美人不分国界。”

男人继续埋头作画。不一会儿,却听见了熟悉的中文。他迅速抬起头。刚好一辆亮黄漆轱辘游览马车驶过,挡住了说话人的身影,只有温柔的女声混着潺潺水声和马蹄声不甚清晰地传过来:

“塞维利亚是西班牙第四大的城市,早在大航海时代就已在历史舞台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1992的世界博览会曾经在这里举办过……”

马车总算驶过。

站在喷泉另一头的女导游留着过耳短发,穿着朴素的紫粉­色­衬衫,腰间系着一个小包,从背面看去都有很细的腰。她手里拿着小型扩音器,声音却依然细细柔柔:

“那次世博会同时也1492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五百周年的纪念日。现在大家站着的广场,叫西班牙广场,是塞维利亚的标志­性­景点……”

中途有人打断过她,她也只是礼貌地点头哈腰,一副谦卑柔顺的样子。她的侧脸线条美丽,淡淡的­祼­妆把她的脸孔显得更加柔和。自由活动以后,她更是变成了万能客服:

“要买明信片是吗,待会儿自由活动我带你去找找附近的商店。”

“啊,拍照,没问题。”

“这是我帮你保管的钱包,请收好。”

……

可是,打板声响起后,她忽然抓着自己的头顶,把头发从脑袋上拽下来:“妈呀,太热了!”

这一幕令他呆了一下。

然后,那群游客作鸟兽散,身后立刻出现巨大的摄影机,一群工作人员推着它前移。女导游把发网也拽下来,甩开瀑布般的大卷发,叉着腰用手里的假发对自己扇风,指着某个方向:“喂,小浅,那是我的水,你拿错了!Apple你看他都渴成什么样了,拿水给他赶紧赶紧的。容导,赶快发盒饭啊,饿。唉你别管我的妆,再拍再补就是了……”

容芬还是坚持带着化妆师过去给申雅莉补妆,一边补还一边说:“每换个景点都要摘一次假发,雅莉你这是多动症么?就不能一直好好戴着它么?”

“我早说了,把头发剪掉就是了。反正这部戏要拍很久。”申雅莉生不如死地悲叹。

之前就为这发型纠结了很久。

“申天后这个头发是个问题。”

第一次定妆时,容芬和造型师围着她如云的卷发研究了半天。造型师用梳子卷起她的一缕头发,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容导,这女主角不是在西方生活过很多年么,你为啥一定要那种‘被日本文化驯化过的女人’的感觉?这么长的头发很难达到那种效果啊。你看,那个时代温柔的日本女人头发都是到这个位置,齐耳的,比复古的圣女贞德式头发稍微长一点点。”

容芬皱皱眉,似乎很不满意他的说法:“一定要的。当初我找了那么多女演员,你可别在这里给我前功尽弃了。”

“这个……”

“剪掉吧。”申雅莉拿起剪刀就准备一刀斩。

“别别别!”容芬和造型师都吓着了,赶紧围过来阻止她,仿佛她要割的不是头发而是大动脉。

“我的天后,你这一脑袋的头发可是价值连城啊,你别冲动,千万别冲动……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于是,所谓的办法就是戴假发。因为她的头发特别多,要打造自然的短发效果,裹头发的发网就只能选最小号的。所以,才拍戏不到一天她就快得了偏头痛,每次一开口说话拉动神经,就跟自己对自己念紧箍咒似的。

“不行!阿凛说了你这头发是要做代言的,别胡闹了。”容芬叹了一声,“我说雅莉,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再敬业也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啊。”

申雅莉无奈地耸耸肩。

如果不是公司要求,她早就剪短发了。

因为以前每次和希城睡在一起,他都习惯­性­地用胳膊枕着她的脖子,然后她像个冬季寻到温暖的小动物一样一股脑钻到他的怀里。可煞风景的是她头发太长,经常都会被他压住,拉扯出她痛苦的悲鸣声。这种情况头发越长越严重,弄得后来他养成了睡下前一定会检查她头发的习惯。但这样还是不能避免惨状的发生。

有一次她终于受不了了,说要去把头发剪短。他却立刻阻止她。她郁闷地说,是不是因为我剪发你会觉得不够女人味,就不喜欢了。

“不是,头发是会吸取营养的,一般人留长发会比留短发时反应慢一点,IQ低一点。我喜欢你笨蛋的样子,这样比较好骗。”他居然一本正经地说着这种话。

而现在他不在了。她需要在社会上立足,需要和不同的人打交道。

太笨的话,还是不好的吧。

想到这里,申雅莉不经意回头,却看见了喷泉另一头的Dante。没有哪里的天会比这时更蓝,阳光洒落了满世界的碎片,连带他身后成片的金黄摩尔复兴建筑。它们连贯地纵横着,就像是把荒漠中闪烁的成片金矿搬到了西班牙的领土上。视域里是一片­干­净的纯白、黄金、湛蓝,再无他物。而他的身影在喷泉的水雾中模模糊糊,如此清淡,就好像是浓烈油画中的一抹水墨。

他也抬头望着她,眼睛因为光芒耀眼而微微眯了起来。

“Dante,原来你已经到了啊。”容芬拽过浅辰,把他带到Dante面前,“来来,现在刚好是休息时间,你们赶紧交流交流。”

她把他们留下以后,就重新走回申雅莉身边。申雅莉小声说:“Dante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们是约好在这见面的。Dante回西班牙有很多事要忙,当然不可能跟着我们剧组跑啦。过两天他会直接到马德里去等我们。”

“了解。”

“总之雅莉,你这部戏你真的要认真拍,好好拍。别怪我给你压力,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拿下第二个最佳女主角对不起你自己。”

申雅莉噗的一声笑出来:“拿奖和老大不小有什么关系啊。”

容芬想了半天:“没什么关系,反正你加油就是了。”

申雅莉明白她如此拼是因为什么,所以没再多说,只是用力点点头。

就如希城当年所说,这个世界上最关心她身体健康的人,只有他和父母。分明出国之前才回家看了爸妈,但这才刚到西班牙没多久,家里就来了电话。

“宝宝,真的别太辛苦。你爸爸现在身体状况很好,所以,你只要多来看看他,陪陪他就好。钱这个东西,只要够用就好。女孩子家还是多考虑一下婚姻大事知道吗,你别太挑了,只要对方条件不错,就考虑交往看看啊……”

妈妈的叨念让她头疼。爱情这回事,真不是条件好就会有的。

就拿白风杰的例子来说。他是在电视直播的选美比赛中看见申雅莉的,从那以后没多久,他就搞到了她的联系方式,之后,每天都有浪漫又物质的事发生:大捧玫瑰Сhā上镀金鲜花卡片,被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送到学校;不管出门还是回家,总有一辆洗得发亮的宝马7开头的车等着她;她只要出现在服装店买下一个包,第二天所有一线品牌的同种类手袋就会被装成大礼包快递到她家,等等。

她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在她看来,这种行为无疑是一种羞辱。不管花多少钱,都改变不了把女人明码标价当商品购买的本质。

很显然,很多女生已经被这种攻势征服了,一个劲儿劝她考虑考虑白风杰,毕竟希城父亲死了家里负债累累,没法同时给她爱情和面包。现在这个时代,结婚前生活档次看自己,结婚后生活档次看老公,做女人要学会现实,该放手时就放手。

她完全把她们的话跳过去,笑嘻嘻地说,希城现在没钱没事啊,我先挣钱养着他,他会出人头地的。

不管是参加选美,还是接下第一个通告,都是为了把父亲的住院费挣到手,同时能够给家里困难的希城一些补贴。当时计划一旦第一笔通告费到手,立刻全身而退。所以,白风杰的电话她一个也没接,送的礼物全部退回。

妈妈说的话没错,金钱绝大部分时候确实没我们想的那么重要。要维持一个幸福家庭的生活,一年赚一定数量的钱就足够了,得到更多,就只会带来危险、灾难、病痛以及同亲密人之间的隔阂与破裂。

遗憾的是,只要这个世界还需要货币来维持运转,就说明它依然贫穷。或者说,总有那么一部分人,会因为没有金钱而失去幸福与尊严。

前几年有个小开追求她,对方长的不错,彬彬有礼,但是第一次约会就带她去了奢侈品店,让选她想要的手袋和衣服。她横着眼睛把那些东西都扫了一遍,说这些我都看不上,转身就进了同一层徒有保安客户寥寥的昂贵珠宝店。然后,她挑了一条镶满了巨大钻石的白金项链,说我喜欢这个。小开当时脸­色­立刻变了。她又笑眯眯地说,比起可能会贬值的手袋衣服,我觉得珠宝更有收藏价值,因为真金钻石永不贬值。

说完这句话,她就从包里掏出信用卡递给售货员,下巴朝收银台偏了偏:“刷卡。”

小开脸­色­发白地看着售货员给她打包。她又摆摆手说别包了,直接把项链递给他,头发撩起来,像指挥男仆一样说道:“帮我戴上。”

奇特的是,她那天算是狠狠羞辱了他,但之后别人却说他对自己赞不绝口,说她是他见过最有尊严的女人。

当然他不知道,为了维持这样的尊严,她后来几个月都在李真家蹭吃蹭喝。李真翻着白眼说:“你如果哪天死了,肯定是因为死要面子。”

但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就算一辈子都只有一个人也好,她要维持这样的尊严。

在黄金塔和Cathedral大教堂拍摄完毕,碧蓝的天忽然转­阴­,顷刻间下起了雨。欧洲的气象台向来都只是摆设品,容芬赶紧把准备好的伞发给大家。两个人打一把,基本所有演员都不会被雨淋。但工作人员就比较倒霉了。申雅莉带了四个助理,但她那里只有两把伞。

她正在想着如何分伞,Dante的脑袋勾了下来,对伞下的她笑了笑:“伞给她们,你跟我打一把吧。”

“哦……好。”她眨眨眼,钻到他的伞下。

他习惯­性­地把伞往她的方向靠了靠:“我们还真是和雨有缘,两次一起走都打着伞。”

“哈哈,是啊。”

只不过是从遥远的东方,来到了安达卢西亚地区古老的街道。蔚蓝的天如此高远,大教堂四周种满了鲜艳的小花,脚下是湿漉漉的石地,戴着西班牙圆帽的马夫驾驶着马车,蹄声吭吭响彻街巷。砖石堆砌的城门上镶嵌着雄狮与皇冠的徽章。而走在城门下的­阴­影中,抬头就可以看见雨天里宏伟的米­色­建筑,它们如同被雨水洗净的巍峨山岭,大面积地覆盖了城市,令塞维利亚看上去像是一座从天堂沉落下的荣耀之都。

欧洲的贵气与风情使人慵懒。他们沿着高高的城墙在前面走,比上次的着装休闲了很多,脚步也放慢了不少。因为这一次穿着旅游鞋,她比他矮了更多,说话时总是要抬起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跟在后面的助理们讲了一路的八卦。

“你们看,他们的背影好配啊。”

“Dante先生身材真好,真好,腿好长!可惜他不是演员,不然让他来演回忆中的佐伯南肯定很适合。”

“对啊对啊,辰辰是很帅啦,不过总觉得太阳光了,没有南那种沉默忧郁的气质。而且,让他一人演两个角­色­也有点敷衍。要不我们去跟导演说说,推荐他去演南?反正南这个角­色­戏份台词都不多,也不需要演技……”

“别胡闹了,你想被炒鱿鱼么。”

“什么胡闹,雅莉姐不是单身么,如果Dante先生喜欢她,他们在一起也很好呀。”

她们以为自己说话很小声,但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毫无遗漏地传到了两个人的耳中。Dante对此也没有评价。申雅莉尴尬得恨不得撞城墙而死,不知道是该转身叫这帮丢脸的丫头住嘴,还是继续装聋作哑。纠结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决定逃避现实,掏出手机翻着玩,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有一条未读短信。

打开一看,原来飞机入境时就收到的信息:“Welcome to Spain. It will cost you 0.49 euro/min to make 0.25 euro/min to receive calls. Send text for …”

“现在的话费比以前便宜很多了。”她来回翻看着那条消息,努力找话题消除尴尬,“以前我还在读书的时候,不要说是国际漫游,就是在国内市内通话都好贵……啊,不对,你是在西班牙长大的,应该感觉不到。”

“不会,以前话费在全世界都很高。只是当时除了和女朋友,我很少打电话,所以察觉不到。”

听见“女朋友”三个字,申雅莉的心沉了一下。

高二的时候和希城刚刚成为恋人,假期时想到他,连呼吸都会炽热到令身体发痛。好希望立刻和他见面,喜欢他喜欢到恨不得把自己撞晕了,好停止这种令自己脑袋发晕的热恋。因为太渴望听见他的声音,所以即便电话里跟对方说着“今天只聊五分钟”,最后还是会聊到三个小时以上。

终后来希城家里的话费超标,父母察觉到他在早恋就锁了座机。不过他们都是大忙人,没时间管他,他很快充好了话费,用手机给她打电话。

“对不起哦……现在我没有办法打电话给你。”有一天他们聊到深夜,她趴在床上充满负罪感地说道,“不过你放心,等我长大了会努力赚钱,赚多多的钱,我们就可以天天毫无限制地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淡淡说道:“你不用赚这个钱。”

“老公你真好!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舍得我辛苦!不过这个钱我还是会赚的,电话我还是要打的,要男女平等啊,这样感情才稳定。”

“不是的,以后我们不用打电话。”

她呆了一下:“什,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打电话……”

“你刚才都叫我老公了,为什么还要打电话?”

“啊?”她还是没反应过来。

“笨蛋。”他终于忍不住低声责备她,“你爸爸妈妈每天回家会给对方打电话么?”

“啊。”

她终于懂了,然后木木地看着床头的灯,慢慢把整个脸都埋进了枕头里面。

原来,以后我们是要住在一起的啊……

这太完美了。简直不敢这样去幻想。

可一旦放纵自己去想象了,心里除了幸福感,竟还有一种略微苦涩的甜蜜。当年的自己如此感­性­,明明对方只是平静地说着在他看来理所当然的事,她却总会因为这种小事抱着枕头悄悄地湿了眼眶。

17.

弗拉明戈歌舞源自是罗姆人、摩尔人和犹太人的文化。一直以来西班牙政府为发展旅游业积极推广这项舞蹈,所以它渐渐变成了西班牙文化的一部分。

一天的拍摄结束后,剧组安排大家一边欣赏弗拉明戈歌舞,一边用餐。

西餐的搭配信条是红酒配牛­肉­,白酒配海鲜。这一晚鳕鱼是完整的一条,上面切开的细缝小得­肉­眼几乎看不见,欧芹和芝士的味道却都一丝不漏地渗了进去。白酒是当地叫Campoteja的普通餐饮酒,但配这一盘鳕鱼,酒香和鱼味连食物入了喉咙,都久久不能在口中散去。

背景是伊斯兰教的图纹,舞者们穿着长裙和高腰裤在木制舞台上踢出响亮的声音。餐厅里生意兴隆,女侍应们来来往往,为客人们添菜倒酒。

申雅莉右边是Cheryl,左边是浅辰,浅辰的左边是Dante。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申雅莉摇了摇手上的白葡萄酒,眼睛眯成一条缝,“西班牙的美女特别多。”

“美女!哪里?”浅辰眼睛圆溜溜的像条小狗,如果他有尾巴,现在一定在奋力地摇晃。

申雅莉轻轻推了他的额头一下:“好啦小浅,美女什么的,和你没什么关系……”

她这样一说,周围了解情况的人全部都笑了起来。浅辰身为男­性­的尊严受到了损伤,死撑着门面说:“什么美女说出来让我们来鉴赏鉴赏啊。如果你说的是舞者,那当然很漂亮了,都上台跳舞了能不漂亮吗?”

“满大街都是,其实你心里一直挂念着某人,根本就不会再去看其他莺莺燕燕了吧。”申雅莉耸耸肩,对付他毫无压力。

“一直听说西班牙、葡萄牙还有意大利这些拉丁国家出帅哥,但还没怎么注意过这里的美女。雅莉姐是看到谁了才这么说?”

说话的人是个穿法兰绒裙子的棕发美女。她叫Cheryl,是赫威集团旗下的女模特,和申雅莉关系不错,有一半法国血统,是单细胞生物兼有钱大小姐。因为钱多,不管走到哪里,身边总是会跟着一个英俊的管家。在《巴塞罗那的时廊》里,她饰演的是一个正义感强烈的大学生游客。

“看这个,金发的服务员,还有那个黑发的也不错。都是那种□的­性­感型。”申雅莉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笑,举杯喝了一口白葡萄酒。

浅辰看了看那几个女服务生,又看看申雅莉:“我说一姐,你能不能不要像个变态­色­姐姐一样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偏心她们不爱你了?你放心,我最爱的人永远是我家小浅浅。”她放下杯子,缠着浅辰的胳膊,黏黏地倒在他的肩上。

餐桌旁的人都笑了起来。可是,当那个最漂亮姑娘走过来为她倒酒的时候,她立刻从浅辰身上弹起来。美女的头发高束成没有一缕发丝落下来的马尾,简直就像是把内华达的黄金都薄薄地铺在了发梢。丰满的胸部上方系着黑­色­领结,看上去­性­感又帅气,还对她笑了笑。申雅莉端着杯子接她倒的酒,无比纯良地说着“Gracias”。

美女刚一离开,申雅莉就朝浅辰扬了扬眉,一脸挑衅:“美女对我笑了。”

浅辰无奈状:“你赢了。”

没能从浅辰那里寻得满足感,申雅莉又转向Dante:“小浅真是没有情趣。Dante,那个女孩长的很漂亮对吧。”

“你也很漂亮。”

“看吧,大建筑师都这么说了,这证明我审美是没问题的。”她自豪地笑着,实际上后来很长时间什么美女美酒都忘记了,满脑子都是Dante看向自己的眼神,说的这句话。

没过一会儿,大家开始聊起了当日拍摄的各大景点。浅辰最喜欢斗牛场,Cheryl和容芬都喜欢大教堂和具有浓郁南欧特­色­的古典街道,申雅莉喜欢的是西班牙广场。

“广场那些花花绿绿的墙壁很好看。”她吃着餐后甜点,认真回想着白天看到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上面画的是什么,但细节很亮点!”

Dante接道:“墙壁上那些壁龛是西班牙各个省份的代表,融入了每个地区的文化艺术。”

“原来如此啊,如果我没记错,那些壁龛都用了装饰­性­彩绘砖块和线条型绘制工艺,对不对?”

他把刀叉都放在盘子右边,用餐布擦了一下嘴角:“是的,曲线型线条突出直线型线条的立面效果,而且­色­彩斑斓,和广场琥珀­色­彩风格刚好呈现正反两面。”

“不过那些彩绘壁龛的房屋宫殿效果都是绘制出来的,看上去就少了点什么……”她摇了摇手中的餐点汤匙,像是指挥家在指挥小提琴手的独奏,“没有蓝白­色­的陶瓷桥栏那么吸引我。”

“立面效果肯定比平面效果好,随心游乐园的太阳花立面就比维森斯之家的非洲金盏花装饰砖瓦生动。不考虑成本的话,壁龛不用彩绘砖块,用横向曲线形的雕刻工艺或玻璃瓷砖瓦会更好看。”

他们聊了片刻,浅辰忽然转过头来:“一姐。”

“嗯?”

“我跟你换个位置。”浅辰揉揉脑袋,觉得听他们对话简直就像在听无人破解的埃特鲁斯坎文字,“你们这样隔着我讲话不累吗,来,换位置,我听你们说,刚好也学习学习……”

申雅莉发窘地看了一眼Dante,在得到他鼓励的笑容后,老老实实和浅辰换了位置。但突然拉近的距离,让她一瞬间忘记原本想要继续说什么。坐在其他桌子旁的助理们拧过脑袋,眼神辐­射­足以杀死百万只细菌,让她更加局促。

他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帮她把甜点也端过来:“还饿不饿,要加餐么?我记得你挺能吃的。”

她垂下头,用力摇脑袋。

气氛好像有些尴尬。

他却很从容自如地转了话题:“怎么,还在想美女?”

她噗的一声笑出来:“不是啊,我在想明天会去海边。”

“刚才听你们聊今天的拍摄景点,原来西班牙广场之前你们去了那么多地方。”

提到去过的地方,就觉得好不容易忘记的浑身酸痛又回来了。申雅莉揉揉脖子:“是啊是啊,就我一个人瞎念台词,真是累死了。如果只是旁观其实很好玩的,因为都是很出名的景点嘛,可惜你都没看到……不对,你应该都去过了吧?我听容导说你明天不会跟我们一起,下次就直接去马德里和我们碰头了……”

“不是都去过,有机会我也跟你们一起去看看好了。”

“好呀好呀,加入我们吧。”

虽然知道他说的只是客套话,毕竟他的任务只是教浅辰一些基础的建筑知识,是不会在剧组里待太久的,但是,他是如此特别的人。声音像是冬季夜空下的薄冰,语调却像是带上了春季草木的香气。

她已经记不太清楚希城的声音了,但与眼前的人对话,她却会想起高中时听见电话铃声响时心跳加速的悸动,想起每一次被一些小小甜蜜感动到流泪的瞬间。遥远的记忆就像是无声到来的春季,潜移默化中占据了她的生活。就像他的声音通过耳朵传遍全身的神经,点燃了深深的怀念,却只能换来身体的闷痛。

第二天一大清早,申雅莉就睡眼朦胧地跟着剧组上了巴士。想着到马德里之前都不会看见他,情绪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失落,一半是大松一口气。

可是刚一坐下来,就看见窗外把小型行李箱放入行李舱的人。她的睡意一下散去,贴在玻璃窗上,睁大眼看见Dante把外套搭在手背上,大步走上巴士。从他进入巴士门到走上来,她臀部都只粘了一点座椅边,整个人坐得僵直。他和容芬说了几句话,跟大家微笑着打了招呼,就在她斜对面的浅辰身边坐下。

她看着他低头放衣服的侧脸,轻贴在靠背上的黑发,转过头和浅辰说话时笑着的眼睛……不经意见,那双眼睛看见了她。

“早。”他朝她笑了笑。

她心慌意乱地别开视线,看向窗外。可是天­色­还有些暗,玻璃窗上有车里清晰的倒影。这一刻,好像所有人的脸庞都被外面的大雾锈蚀了,只有他的线条是清晰的,只有他冰一般的眼睛是坚定的。他在那片冰蓝如同深海的倒影中,一直温柔地凝望着她。

………………………我是对霸王们有巨大怨念但还是坚持写作的作者的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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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们要当像Dante那样深海里的潜水艇的话,下周更噢……

但如果要像雅莉姐一样霸气地飞起来冒泡,明天有更新哦!

18.

欧洲伊比利亚半岛南端有一条向南部延伸的狭长半岛,与西班牙南部相接。因为奇特的物理形状与地理位置,它在历史上一直都是战略险地。腓尼基人、希腊人、罗马人都曾经占领过它,多次为它改名。八世纪非洲北部的塔里克带领穆斯林攻打西班牙也首次登陆在这里。它的最后主人是拥有辉煌历史的英国人。他们坚守着这里,甚至到日不落帝国没落,在1997年放走了香港也没有放弃它。迄今大炮台城门以及这里的许多建筑上,都Сhā着红白蓝的米字旗。这块最后的英属殖民地叫直布罗陀,是一个美得如同仙境的地方。

申雅莉一边对着巴士上的摄影机介绍直布罗陀,一边不时转过头去看外面的景­色­,不小心NG了多次。可是,外面的风景就像她思维导航的­干­扰信号,令她无论如何都集中不了­精­神。

直布罗陀海峡就在车窗外。没有马尔代夫梦幻般的浪花,也没有三亚汹涌澎湃的波涛,这片地中海的海面只是微波荡漾地延伸至天际。地中海这种静静的深邃,让人心胸顿时豁朗起来。

这是一个重要经典,下车以后,有一段女主角陈晓和男主角侯风的对白。但除了拍摄时间,申雅莉的脑袋一直朝着地中海的方向拧。

真不敢相信,地球上居然真有这么美丽的地方。

海洋深沉到发暗的蓝­色­,和淡到透明的天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是一张发光的纸对半折叠,一边涂上颜料饱和的靛蓝,一边涂上用稀释过的水蓝。因为­色­彩太过纯粹,连空中的白云仿佛也变成了透明的,边缘融入了天空的颜­色­,底部倒映着大海的颜­色­。这一天天气很好,所以天海交界处浮现了中和二者颜­色­的淡青­色­山脉,那就是非洲大陆摩洛哥。

神奇的是,欧洲和野生动物纵横的非洲只隔一条海,但欧洲大陆上只有一种猴类,那就是直布罗陀猕猴“Ape”。它们生长在直布罗陀的悬崖上,而且,都没有尾巴。

导演摄影师等人进入圣米高钟|­乳­石洞取景时,演员都和普通游客一样在外面围观这种猴子。令申雅莉感到庆幸的是,她终于找到了一样Cheryl害怕但她不怕的生物——不,她不但不怕,还很喜欢它们。

因为没有尾巴,所以这些猴子坐下来的时候身体非一般滚圆。很显然的,这些圆溜溜的猴子们都已经被参观到麻木了,完全不怕被人包围,一群游客站在旁边对它们闪照,它们都是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其淡定气场完全可以PK好莱坞红地毯巨星。

申雅莉看中了一只坐在钟|­乳­石洞售票处高台的猴子,举着相机对它狂拍了十多张照片,还用手机冲它录影,无奈猴哥太淡定,她录了快两分钟它最多也只是扭扭头,转转金褐­色­的眼珠子,抖抖浑身松软的金­色­毛发,再没其他反应。

“真讨厌,讨厌。你怎么就这么呆。”她不高兴了,咬着下­唇­瞪它,恨不得像浅辰戳蜗牛那样去戳它。

猴哥看了她一眼,闭上眼睛,嘴­唇­抿成一条长长的缝,身子和ρi股安分守己地裹成半球状,看上去好像很无聊。

“好歹摆一点好看的pose吧,你这球状物。”她皱眉跟它对峙。

“申小姐,要不要我帮你和它拍一张照片?”

听见这个声音,她略微受惊,转过身去连连点头:“好,好啊……”

把相机递给Dante,她站在猴子旁边,对着他举起的镜头有些不自然地笑了起来。他朝猴子的方向摆摆手:“可以靠过去一点,它不会咬人的。”

“啊,好。”她靠近了一些。

“一,二,三……”他的眼睛被相机挡住,但嘴角扬了起来,按下快门。

接过相机看预览照片,她发现因为他的笑容,她笑得比刚才灿烂了许多。而且,个子高的男人拍照就是好,从上往下的角度上镜脸也会小很多。她满意地把相机调好,指了指猴子:“我帮你也拍一张吧。”

“好的,谢谢。”他拉了拉衬衫袖口,站在猴子旁边。

这时候神奇的事发生了——猴子睁开了眼,金­色­的眼睛还水汪汪地对着相机。

申雅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猴子,不是母的就是gay吧。

拍完照她和Dante一起往山坡下走,时不时蹿出来的直布罗陀猕猴让人眼花缭乱。接着,她看见大马路中央的两只猴子——那是一大一小的猴妈妈和猴宝宝,几个美国人围着它们,用夸张的表情和语调调戏着它们。

面前停了一辆卡车,车里的人正在拿饲料,猴妈妈的手臂像是狗狗的前足一样缩在前胸。而猴宝宝因为年纪太小连坐都坐不稳,就只能用两只幼狮掌般的小爪撑在地上,拧着小小的脑袋跟妈妈看着一个地方。猴宝宝就像所有婴儿状生物一样,有着比妈妈更软更浅的毛发,而且不像妈妈这么坚守阵地,过一会儿就转动脑袋好奇地看向别的地方。

宝宝背对着申雅莉而坐,她在看见它袖珍型圆溜溜后脑勺和ρi股的瞬间,头脑又一次断电发黑了。

她携相机飞奔而去,蹲下来对着这对呣子狂拍了几十张照片。无奈的是宝宝无论如何都不转过头,她也不好意思绕到饲料员身边拍,只好全方位地拍它圆圆的背影。

“申小姐喜欢这只小猴子?”Dante也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她点头如捣蒜,压抑着兴奋到尖叫的冲动,双手在胸前握成拳:“喜欢,太喜欢了。这只宝宝太可爱了!好想养一只!”

他用手背挡着嘴,转过头去笑了:“可惜这是保护动物,不然看你这么喜欢,真得建议你去买一只。”

她第一次忘记了他的存在,十指交叉而握,一脸心动地对着猴宝宝发花痴,直到导演叫大家上车,她才意识到自己只顾开心,把Dante都晾在了一边。他后来一直没怎么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对她无语了……

上车以后,申雅莉掏出相机,翻到了自己和猴子的合照。忽然助理凑过头来,讶异地说:“雅莉姐,你这张照片好漂亮啊!”

她愣了愣:“有吗?”

“有有有,怎么笑得这么美……”助理看着她往前翻了照片,头靠得更过来了,“是天气的问题吗?这几张照片都美死了啊。”

“这些是Dante拍的。他是建筑师,应该很会拍照吧。”

“可是表情也很自然唉,简直是把最好看的瞬间都拍下来了……他好会抓拍。”说到这里,她偷偷看了一眼申雅莉,小声说道,“雅莉姐,我觉得Dante先生可能有点喜欢你啊。”

“啊?不可能啦。”申雅莉扇风似的摆手。

“我是说真的,刚才你们不是在那边看猴子么,你一直在逗那只小猴子没看他,可是他一直在看你,眼神真的好深情啊。还有还有,早上你被蜗牛吓着靠在他胸前的时候,他那个样子简直像是要心疼死了。而且我看见他的手想抱你又放下来……”

心砰砰乱跳起来。申雅莉连忙打断她:“别瞎说,人家有女朋友的。”

“啊?有女朋友了?不是吧,真的假的?郁闷……难道那些都是我的错觉?”

申雅莉没再接话。

剧组的巴士顺着山坡往下开,透过一路移动的树木枝叶间隙,依稀可以看见下方深蓝的地中海。树影在她的身上平移,她悄悄在角落里翻到相机里Dante唯一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和那只不知是母的还是gay的呆猴子站在一起,高高的个子,宽阔的肩,眼神如此温柔,就好像一直在凝视着自己一样。可是,即便是半个小时前在烈日投落的树荫下拍的照片,在她看来,也总像是黑白的。是无论如何都会让人感到悲伤的,陈旧的黑白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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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像那只不知是女人还是GAY的猴哥一样沉默,就下周更新……

但是如果你像可爱的猴宝宝一样活泼冒泡,明天有更新哦!

19.

剧组在托雷美利斯的海边宾馆住下。

一整天的忙碌奔波让人­精­疲力尽,但申雅莉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就从后院走到沙滩上去散步。

沙子的颜­色­是毫无攻击­性­的灰褐­色­,踩上去也是软软的,鞋底很容易就陷进去。落日像是大而温暖的手掌,在海风的吹拂下,在沙滩吹出浅浅的涟漪。沙滩后方的草地中种着一排椰子树,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三排椰毛编织的大阳伞立在沙滩上,也被海风吹得飒飒作响,像是夏威夷女子踯躅走动牵动的草裙。

这里的海湾不同于直布罗陀海峡的深邃,是浅浅的蓝,如同一块巨大的、发亮的冰凉蓝宝石。

那片茫茫的海湾前,有一个白­色­的背影。申雅莉虚了一下眼睛,看见那个人坐在沙滩上,似乎正低头看着膝上的什么东西。

她加快脚步,朝着他走去。

风自海洋远处高空中翻卷而来,掀起一阵阵潮湿的浪潮声。他的黑­色­碎发被吹乱,白­色­衬衫也鼓满了海风。随着沙哑的脚步声靠近,他有意识地回过头来。提着裙子想要吓唬人的申雅莉像是玩定格游戏的孩子,尴尬地站在原地,露出一排亮晶晶的小牙齿:

“在做什么呢?”

“给下一栋楼构图。”他拍拍身边,示意她坐下。

她走过去坐下,探出脑袋看了看他膝上的速写本,上面已经有了一个楼房的雏形,草稿上还有一条小小的橄榄枝:“准备设计成|人文风格的?”

“不是,这是一栋IT大楼,这橄榄枝只是画着玩的。”他把本子合上,“申小姐喜欢什么花?”

“风信子。”她抱着膝盖,用下巴指了指他的本子,“你不用理我,只管画你的。”

“没关系,这个工程不急。”

“继续继续。我平时工作多了,喜欢看别人工作,这样才觉得自己是在休息。”

“……好。”

他笑了,打开本子重新开始构图。果然是超专业的,以前上学的时候哪怕是教授也不会会这么熟练­精­准地画出草稿。看着他修长的手在纸上快速移动,她有些倦了,低声说道:“Dante,你是一开始就想当建筑师的么?”

“嗯。”

“你很喜欢建筑么……”

“嗯。”他嘴角带起了一丝笑容。

“真好。”她抬起眉毛,但眼睛已经快合上了,“真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曾经她也如此想要成为建筑师。

遗憾的是,现实和梦想差距是很大的。

大二那一年,爸爸的病来得太快太急,突然间需要一大笔手术费,普通家庭根本承受不起。在她没有毕业的情况下,进入演艺圈似乎是最有效的挣钱方法。可事实是,超级巨星们看去都很有钱,但真正入行的新人日子是很苦的,哪怕是皇天集团的片约也一样。

当年的丘婕考入了一流的戏剧学院,对演艺圈的各大经纪公司了解属于半桶水的程度,但皇天集团的名号,哪怕是圈外人也不会不知道。一听说申雅莉想推掉皇天的片约,她气得差点当场掀桌:

“皇天集团?!那是皇天啊!演艺圈的龙头老大!可能唱片方面还有赫威集团能和他们抗衡,但电影方面他们几乎垄断了整个国产市场,票房最高的电影几乎都有他们参与,而且他们给钱也很爽快,你是疯了吧才不接受!”

“但这公司的规定也很死板,新人没有预付金,在电影上映前不会给一分片酬。就算给,第一部电影的片酬也撑不了多久。”申雅莉垂着脑袋,按住因为压力过大而突突跳动的眼睛,“我真的很需要钱。”

“你就不能跟他们商量一下,先支付一部分订金?大不了跟他们签长约。”

“他们很注重演员实力,除非答应进行两年的演艺培训,否则不会签长约。就算签了长约,在正式出道前也不会给太多钱,还不能接其他公司的通告。”

“可是,可是这么好的机会……什么事都是可以谈的啊,而且你可是选美大赛第一名啊,再和他们谈谈看看?”

“婕婕,皇天集团不是赫威,他们讲究的是实力,门槛太高了。如果是你还OK,但我完全没有演艺功底,基本没有谈判余地。”

“那你试试赫威?”

“赫威更不行,他们老板是吸血鬼,只捧人不给钱,旗下的艺人简直比民工收入还低。”

丘婕提出了不下十个经纪公司,都行不通。新人在哪里都是白菜价,而且作品问世前是不可能有片酬的。

几天后,丘婕把一个牛皮信封送到申雅莉家里:“雅莉,这是我找爸妈要的,里面还有一部分我的存款。你先拿去用。”

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信封,申雅莉当场就哭了出来。她知道对丘婕来说这笔钱真的很多了,可丘婕也不知道,这些钱对医疗费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爸爸是个正义感很强的直肠子,曾经带着人去捉舅舅和情­妇­的­奸­,因此致使舅妈下定决心离婚。离婚后舅妈对他怀有感激之情,但妈妈的亲戚这边对他这种行为很不满意。尤其是外婆,她是个守旧的女人,不但重男轻女,还认定了不会包容老公外遇的女人就不是好女人,厌弃舅妈的同时,也对爸爸记恨起来。所以,听说他得病了以后,外婆这边的亲戚翻脸比翻书还快,满脸写着“这就是报应”的恶毒神情,压根没想过要伸出援助之手这种事。

她找遍了除了他们以外的亲戚朋友,零零碎碎凑到了一些钱,可是加起来还不够手术费的三分之一。以前的舅妈家帮了不少忙,但到底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果换做以前,希城一定会尽力帮忙。可是从他父亲过世后,他家欠银行的巨额贷款大概有多少,申雅莉心中也有个数。她不愿意再给他增加负担,在迫不得已之时,只有去找那些因她选美慕名而来的追求者。他们看出了她不谙世事,为免她不能理解等价交易的定律,真实的想法也都搁台面上说。

他们的言语令她感到震惊。她知道父亲是个高傲的人,如果她真的做了令他蒙羞的事而换得他的医药费,他就算痊愈,也一定会恨不得立刻再死掉。所以,到最后也没有答应任何一个人的要求。

那短短的一个月内她看尽了人情冷暖,也受尽了挫折坎坷。穷途末路时,她想起了那么多富豪小开难看嘴脸里,原本最瞧不起的一张。

“找我借钱?”

白风杰坐在兰博基尼里,挑衅地把上翻的全自动车门打开,好让她近距离观看自己与两个美女相拥的浪荡情景。他之前被她甩得太狠了,这一回完全没打算给她什么好脸­色­看。

“对。给我五年时间,我会还你十倍。”她的双眸明亮如星,写了满满的认真与坚定。

“十倍,这还真多。”他对着地面抖抖烟,雪白裤腿伸出来,仰着眉毛往美女身上靠了靠,“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有能力挣十倍?”

“我写借条。”

“借条,过了五年你要还跟现在一样一穷二白,我也不能拿你怎样不是么?到时候你拿什么还,你自己么?别说你现在都不值这个价,五年后你更是老了不少,会比现在还不值钱吧。”

如此的羞辱令她气愤,却没让她退却。因为她从他玩世不恭的表情中,隐约看到了一丝愤怒。这一丝愤怒让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可刚有这个念头,他就令她失望了。

“申雅莉小姐,希望你弄明白一件事,我对钱的数目完全没有问题。就算还十倍,还不够我换一辆车,你认为我会稀奇么?问题在于,我压根不想借你。之前为了你那个家里破产的男朋友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现在又来板着脸找我借钱,你把我白风杰当成什么了?借钱也拿出点求人的样子。”

她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话。她用一种惶然的表情看着他,像是忽然被置身绝境,想要伸手去捉住保命的东西,却不知从哪里下手。希城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求男生。这一刻,她急切地想要知道如何去讨好别人,眼中有剧烈的挣扎,但嘴角依然绷得紧紧的。这些青涩的反应在白风杰眼里一览无遗。他一直对她很了解,知道她的家庭背景,知道她有个变成穷光蛋的男友,知道她缺钱,知道她的高傲与单纯,却完全没法把她追到手。这也是他如此讨厌她的原因。而她此时的矛盾让他挫败感更强了,他浮躁地把车门关上,丢下一句话后猛踩油门,扬尘而去:

“找你的自尊心借钱去吧。”

回忆中“砰”的车门响,让她忽然睡梦中清醒过来。

不知是睡前的回忆,还是一场噩梦。但不管怎么说,那已经不是现实。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窗外天已经黑了,翻了个身子继续睡。

…………………我是在端午节叼着粽子还爬来为大家撒下粽子米的纸头分割线…………………

今日祝福:

如果乃们像白风杰一样抱着美女还开车拍拍ρi股走人,下个月更哦!

如果乃们像雅莉一样不知咋的忽然醒了冒个泡,今天还有更新哦!

20.

容芬打量着面前男生的脸庞,忽然冷笑。

他有一双比同龄人更大更圆、炯炯有神的眼睛,极窄的胯骨让他看上去比实际身高要高,走路时步伐轻盈,简直像是一头年轻又漂亮的雄豹,亦或是充满活力的美国的牛仔——而且,不是骑士般笔直地坐在马背上的怀俄明牛仔,而是把身子顽皮不羁地往后倾斜的加利福利亚牛仔。

他们站在烈日暴晒的阿尔罕布拉宫庭院中,白­色­石制地面被照得仿佛会发光,像是一客巨大的冷冻蛋白牛­奶­酥。长方形水池中倒映着宫殿潋滟的影子,水流发出透明质感的声音,伴随着植物被风摇出轻微的春之声,成为了这片静谧中仅有的声响。

看见她的表情,男生的嘴角抽了一下,无奈地说道:“容导,你别这样。”

他身上穿着一件式样简单但质地优良的昂贵衬衫,在满是平价穿着的剧组工作人员中显得出类拔萃。但是,即便衬衫是优雅的紫罗兰­色­,也丝毫不能令他那张阳光的脸蛋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我不是怪你,我是怪我自己。”

容芬一手抱住手肘,一手撑着脑袋,把最后一声叹息默默咽回喉咙里。

在和申雅莉、柏川合作的《死徒7:末日的王者》里,这个年轻的男人饰演的酒店大亨比他实际年龄大二十岁以上,却让他抱回了六七个最佳男配角的小金人。他的演技一直很­精­湛。这一回《巴塞罗那的时廊》也一样,年轻建筑师侯风任­性­、霸道、直来直往,有着艺术家的反叛­精­神,和人缘极好的小阿波罗神浅辰八竿子打不着边儿,而从试镜到这一路的取景拍摄,他饰演的效果,完全就是她想要的。

可是,当佐伯南的戏份出现,整部戏都完全陷入了瓶颈。

在这个故事里,佐伯南和侯风长得并不相似,当初会让浅辰一人饰演二角,主要是因为影片的重点在于女导游陈晓对佐伯南的思念之情,佐伯南这个角­色­本身并不重要。而且,剧本里对他外形­性­格描述也不多:含蓄有礼,温柔忧郁,有梦中情人的气质。她一直认为,这个角­色­要的是意境,就像是《情书》里柏原崇饰演的藤井树,根本不需要演技,只要化妆、场景、摄影和后期处理得好,浅辰完全可以胜任。

这一场戏是发生在剧中的九年前,也就是陈晓大学时代在巴塞罗那留学的片段。她­性­格调皮又不爱学习,搭讪佐伯南就是为了让他帮自己做功课,在他喜欢上自己以后又消失不见。后来他在阿尔罕布拉宫参观,看见她和男朋友一起出游。知道自己暗恋无果,他心碎又失落,看着他们朝自己走来,就转身躲到了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不知道错在哪里的难题,绝对是最大的难题。

浅辰的演技没话讲,服装场景也没有问题,可是无论怎么拍,都找不到容芬想要的那种感觉。他们甚至让化妆师把浅辰的眼睛化细长,接长了一些刘海以打造忧郁的气质,结果就是浅辰从浓眉大眼的帅哥变成了路人甲。

“一定是天气的缘故。”容芬手背挡住额头,遥望伊比利亚半岛的天空,“阳光太灿烂了,所以看上去没有朦胧感。”

Cheryl端着一杯苹果柠檬汁,可怜巴巴地望着浅辰:

“导演,你就别为难小浅了。我看他这样挺帅挺有感觉的,恐怕是佐伯南在你心中都没个具体定位,你才会觉得他不合适吧。而且,这一小块地的租金可是一点也不低哦……”

听见最后一句话,容芬焦头烂额了,开始往四下打量。

单一的淡金墙壁连成一片典雅的庄重,纹理繁复的结构又让它充满了华丽的气息。这座建立在山岗上的“最美摩尔式建筑”有着古代摩尔人的灵气,也有着一百坛大马士革葡萄酒都无法媲美的韵味。就像是岁月的纪念碑,线条写满了旧时西班牙皇族的高贵。

申雅莉站在一个半椭圆形的拱门下。

现在她是学生时期的陈晓,化了­祼­妆,换了学生的休闲服,原先做过日本原装Digital perm的卷发也拉直了散在肩头,现在看上去完全就是个女大学生的样子。

她有点懊恼。

饰演女大学生就算了,怎么连整个人的思维模式都变得像个呆学生一样傻愣?

前晚像个被人类欺负的小弱­鸡­一样缩在Dante怀里哭了很久,之后他虽然非常成熟地没有做出任何询问,但还是觉得丢人丢到家了。毕竟成年人的世界并不简单,男人是越老看上去越无害,实际内里越坏。半夜在一个男人怀里哭泣,他可不会像青涩可爱的少年那样想“她哭了,真心疼,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不难过”,而是会想“她伤心是因为什么,这样做是想要什么,我可以从中得到什么”,之后再为自己想要的结果而做出相应的反应。

所以在处理男女关系上面,申雅莉一直都有自己的原则。

不管是恋爱还是单身,她从来不在晚上八点以后接异­性­电话——你永远不知道男人半夜打电话给你是在什么样的场景下,周围都有些什么人。如果是有急事,也只是把重要的事说了,就淡淡地谢绝继续对话再挂线。

前一夜的行为,简直是十年来最没脑的一次。这样失控地哭泣,只会让对方觉得自己要不是神经病,就是饥渴过头。大部分男生都不会放弃这个趁虚而入的机会。而Dante的反应则是非常绅士,其中也带着含蓄的拒绝。因为她情绪稍微平静一些,他就送她回房了。

这样的反应,让她觉得更加尴尬。看着刚才走近的Dante,她若无其事地小声说:“昨天真不好意思哦,不过谢谢你了……”

不知为什么,对他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不怕他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可是他怎么看待自己,却意外地令她介意起来。如果他把自己看成那种经常做这种事的人,那感觉还真是不能更糟糕了。

“没事,艺人压力很大,我明白的。”他微微一笑,看上去还真是完全不在意,“如果有不开心的事就说出来,我可以随时当你坏心情的垃圾桶。”

“这怎么好意思,昨天已经给你添麻烦了。”

“你是女生,没必要这样撑。适时感­性­一下没什么不好的。”

这样的话不是第一次听人说起,但从他口中说出,竟让她心里有些莫名触动。她摇摇头,笑得无懈可击:“以前我爸是不让我进入演艺圈的,但我坚持当了演员,他就告诫我说,既然做了,就要变得优秀。公众人物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是什么坏事吧,Dante先生。”

“在演艺圈变得优秀,那不是要过得很累?”

“累是累,但老爸的命令,我哪敢不听。”

“真没必要那么拼,以后结了婚,养家糊口的可是老公,现在这么辛苦你觉得有意义么。”

随着云朵的浮动,从复古屋檐下的透落的光线也暗了一些。他的鼻梁在脸上投下深­色­的笔直­阴­影。雪白西装外套披在褶皱式的墨蓝T恤外面,随­性­地垂在墨蓝­色­的长裤上方,仿佛把他的眼睛也衬成了锡兰岛的宝石。

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申雅莉微微张开口,半晌才有些好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当时Marco跟我说我还没相信,真看不出来,你想法居然这么老土。”随着那个“老土”说出口,她赶紧摇摇手说:“不是,我的意思是,传统。”

看见对方有些讶异的眼神,她悔得肠子都青了。怎么最近老是做出不合适的举动呢,回去真得好好检讨一下自己。

谁知他不怒反笑,用手背擦了擦扬起的­唇­角:“你们女生有时想法还真是让人难以琢磨,男人都说了要赚钱养家,反而还不高兴。”

“不能这么说,经济主权决定家庭地位,现在是男女平等的时代,你这样的想法是把女­性­扼杀在独立的摇篮里。”

他终于一副败了的样子:“好好,你说了算。”

原本还有一丝小小的得意,可仔细一想,这话题怎么转到了这样奇怪的方向。简直就像是在讨论他们之间的主权一样。她有些尴尬地用食指挠挠脸颊,想着该怎么接下去才不冷场。

关键时刻容芬出来解围了。

“Dante,你把这段台词念给我听听。”她把剧本递给了他。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手里的剧本,平铺直叙地说:“虽然知道这样说很失礼,但是晓晓,明年请和我一起过新年。想每一年的第一秒都看见你。”

“不是不是这样!深情一点啊,看着雅莉说。”

申雅莉勾过头去看剧本:“这,这不是佐伯南的台词么?”

“对,我决定了,让他来演佐伯南。”容芬一脸向往地看向Dante,“大建筑师,这个角­色­你能胜任吧。”

申雅莉连忙把容芬拽到一边去:“导演,这样不好吧?他只是柏天王请来帮助小浅的,怎么可以让他再当替补……”

“不是替补啊,这是换演员。小浅的形象啊,你知道的。”容芬闭眼摇摇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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