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门此番先由潜伏于丐帮多时的高手在金陵暗算帮主华仲达,得手后便迅速里应外合,准备全力抢夺少林的大量武学密籍,这本是谋划已久的周密之计,但击杀丐帮帮主可行,在少林抢书却是极其艰难之事。少林领袖武林逾千年,门人广布,黑龙门刚一发难,讯息便即刻传到寺外,而方丈元空大师见机极快,立时率寺内武功高绝的僧人数十之众奋不顾死地坚守于藏经阁周围,倭人武士虽密集进袭多日,但均被击退,少林僧人伤亡自是极大,但也未让其闯进藏经阁。而随着各门各派前来少林增援的高手越来越多,倭人显是已更难得手。吕远清和秦慕云诸人赶到少林寺后,寺内寺外已有大量武林各派人士聚集,只是各处均有受伤中毒之人,哀号之声时时传来,一片凄厉之像。
秦慕云见此惨景,心知这些受伤的人可能本来伤得并不重,但毒入血脉,便成极险之状,若不尽快施救,很快就会急毒攻心而亡,忙招呼颜刚那六个徒弟抬运受伤的人到寺外的一房舍内医治。而吕远清则一展身形,迅快地向寺内藏经阁方向掠去。
还未到藏经阁,吕远清便听到一些少年僧人的泣哭声,走进一看,见藏经阁门外众多僧人跪在一老僧周围,而如武当孙志先等很多各派高手则站于其侧,神情大都凝重而肃穆。那老僧慈眉善目,盘坐在地上,吕远清知道这必是少林方丈元空大师,以元空深厚的内外家修为,本来应该目光如炯,面色红润,此时却是眼角低垂,面如缟素,竟像似一行将就木之人。吕远清见此情形,急忙把孙志先拉过一边,问道:“元空大师怎么成这样了?”孙志先叹了口气,道:“黑龙门这次对少林施袭,首先也是准备由一直潜伏在达摩院的元戒伙同一些手下弟子暗算元空大师,幸好元空大师似早有所准备,全力搏杀了元戒,但自身也中了毒镖,受了刀伤,而后这几天晚上他一直在藏经阁这儿和其他人一起阻击前来进攻的倭人武士,又曾多处受创,我赶来的时候,看着他好像已经不太行了,丐帮华帮主已死,若少林元空大师再去,那中原武林所受这近乎空前之辱,实让人愤闷,倭贼就此气焰大涨,而后那更是为所欲为了。”
吕远清又再问道:“元空大师自己怎么说?”孙志先道:“他叫我回去武当让我师傅出来主持这个危局,显然是已经自知无救了,大家也都束手无策,倭人所使的这种毒甚为怪异,他人用内力既无法将其逼出,更是没有任何解药,中了之后竟是只能慢慢等死。”吕远清道:“倒有一人可以解这毒,救元空大师,只是有点麻烦。”孙志先想了想,道:“如我所料不差,应该是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子,你说只有她可以解这毒并救元空大师?”吕远清微微点了点头,道:“她师傅是神医孟连中,江湖中只有孟神医的九转神针可以解各种疑难毒症,孟神医去世后,当世之中便只有她会这针法,家师早想到此节,所以叫我去金陵带她到少林来,自也是为今日之局想到的唯一应对之策。但少林僧人向以女色为大戒,如今叫她为元空大师解毒,恐有很大阻碍。”孙志先摇了摇头,道:“事急从权,既然只有她才能救,当然只能让她救了,难不成知道有救元空大师的方法还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你快去叫那姑娘来,尽快进行施救。”
吕远清听到这话,也不再迟疑,急忙赶到寺外,见颜刚那六个弟子正抬着一些受伤的人进了一处屋舍,便进去那屋,看见秦慕云已在给一些受伤的人扎针,忙向她说道:“云姐,现在少林方丈情况危急,看样子撑不了多久了,你先过去看看他吧。”秦慕云回头看见他一脸急切的样子,暗暗好笑,嗔道:“少林方丈是人,他们就不是了,为什么就非要先救方丈呢?”吕远清看着她笑意鄢然的模样,心内不禁一荡,随即震慑心神,道:“倒不是说方丈比他们要重要些,只是现在方丈的中毒和受伤情况比这些人要严重得多,你当然得先救重病的,是不是啊?”秦慕云倒也没法反驳,只好收拾好医箱,向那六个徒弟叮嘱了一些事,然后对吕远清道:“那我就只好进少林寺看看了,本来还不想进去的。”
两人迅速进寺来到了藏经阁前,众少林弟子突然看见一个年轻秀美的女子进到了寺中藏经阁这样的核心要地,也不免惊慌失色,这种事情前所未闻,虽然是如今这般非常时候,但也是极不寻常,其中一个老僧便起身垂手道:“贫僧元觉,女施主若是为救援少林而来,烦请出于寺外,本寺向不接待女客,望请见谅。”秦慕云听到这个老和尚自报名号,就是那颜刚的师傅元觉,笑道:“老和尚就是元觉哦,你徒弟的老婆孩子刚被我救活,你的方丈又要我来救,若是你不愿我来救,那我马上就可以走,你惦量着办吧。”这时,孙志先在元觉耳边低语了一会儿,元觉听后低头想了良久,抬眼看着秦慕云道:“我不能拿主意,女施主若是有神技,那烦请先把方丈救醒,看看方丈怎么来解决这事。”
秦慕云慢慢走到元空身前,众僧人忙避开很远,她暗自觉得有趣。低头看了看元空,见其面相,知道中毒实已深,现已至晕厥,若不迅速加以施治,断难再撑到明天。她的神情也渐渐沉重起来,把了把元空的脉,随即取出了几根细针,在他的光头上仔细扎刺,过了一会儿,元空慢慢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一个美丽女子的面容,他虽是一得道高僧,见其情形,也觉颇为诧异。秦慕云见元空清醒过来,一字一句地对他道:“你就是少林方丈元空大师哦,难怪可以撑到现在,你内外功均已修至化境,所以在第一次中毒之后能把毒散于经脉各处,以般若神功护住心脉,随后用刚猛的外家功力又和倭人战了几场,但可惜又受了毒伤,虽然尽力撑到现在,但毒已随各处经脉慢慢成攻心之势,若不马上用九转针法救治,恐怕三五个时辰后你就魂归极乐了。”元空听完,眉眼一舒,微笑道:“女施主既然会九转神针,我当可无碍,不过还是有一些阻滞。我若是不用挂及方丈之位,不用再归少林一派,自可让女施主尽力施救,但贫僧毕竟是少林方丈,虽己不萦怀,但阻不住幽幽众口,若为了一己之性命而令少林无端清誉受损,我实是愧对历代少林先师。”
秦慕云想了一会儿,道:“‘风吹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我从未读过佛经,也不知禅佛所指为何,但偶然读到了这两句,当时便已明白了很多,后来我遇到了很多病人,有些病入膏肓者但乐天知命,生机很旺,常能多活很久,有的只是一些小病但整天惶惶不可终日,反而小病变大。你说你不萦怀,其实还是挂记很多,幽幽众口在你寿终之后也是要继续说的,你不想着留下性命解决问题反而顾虑重重,哪像个得道高僧所为。要治你确实有很多不便之处,但事已至此,别无它法,看你对付倭人如此果敢勇绝,若是最后因繁规戒律送了命,岂不徒让我们痛,而让倭人笑?”
元空听罢,哈哈一笑,道:“女施主见解高妙,而且实在,贫僧若还是这般瞻前顾后,倒也是无端让倭人得逞,我倒是非得留下这条命好好和他们周旋。其实禅只在心,执着佛经如何所写,便落了下乘,你能尽心为人诊治病症,便已成佛,其他诸多修行,比之女施主所为,实在不足以道。”秦慕云也展颜一笑,接道:“那我要治你这方丈了哦,首先要找个地方,寺内寺外请自做决定,然后要施针的时候方丈须宽衣,全身不着一物,而且我要连着六天和大师方丈共处一室,还要随时看着大师泄出秽物,以了解毒所排的情况,如此这般这幽幽众口是不免要说的,大师若是后悔还来得及。”很多寺内僧人听到秦慕云这些话,都被吓得面如土色,心知这等大大犯戒之事,莫说是方丈,就是一般僧众也是万不可行,但元空神色不变,道:“就在我的禅房施针吧,这六天任何人都不得阻碍女施主,就烦请这位公子在我房外守着,若有人想闯进来,公子不必对他客气。女施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那些小沙弥。”元空看着吕远清,似已看出在这儿的众多各派高手中,此人最为厉害。
两个小沙弥扶着元空,慢慢往他的禅房走去,众僧见事已至此,不治方丈便会死,若是由这女子在寺中这般治法,那少林颜面何存。但看元空如此坚决,显然已拿定主意,都暗暗摇头,虽知此事实在荒唐,但看来势在必行,也无法好想。沙弥把元空扶进房内床榻上,秦慕云跟着进来,对元空道:“方丈中毒很深,若不是你的内力之深已至化境,可以把毒散到各经脉,早就毒发而亡,但由此也错过了可用自身内力排毒的时机,现在只得用九转针法扎刺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诸|茓,每日通两条正经,然后辅以奇经,慢慢将毒从经脉内泻出体外。我这儿有两颗药,一颗疗伤,一颗压毒,你服下后毒可暂时不再往心脉聚集,过半个时辰便可以给你施针了。”
秦慕云把两颗药给元空服下,跟着走到了门外,见吕远清站在门口,蓄势而动,看来真是准备阻拦任何想往里闯的人。院中僧众和各派中人都在那小声议论,和尚们倒是诚惶诚恐,俱都有焦虑之色,也不知是担心方丈的性命还是担心他的清誉,而其他门派中许多人的神情都十分暧昧,似是对这空前难遇的桃花魅事甚感其趣。秦慕云见很多人神色猥琐,也有些怒不可遏,这时候人群中走出一个老者,高声对众人道:“今日少林遭此变故,实非大家所愿,我在少林多时,身临其难,但被元空大师制住,不让我以身犯险,说是中原武林多些有生之力,便多份诛灭倭贼的胜算。元空大师以己之力抗击倭贼,毫不退缩,实是我辈武人的典范,现在身中恶毒,幸好有秦姑娘可以以神针之术施救,或可脱离险境。这位秦姑娘虽是一女子,但所作所为比之江湖中大多豪杰之士要让人敬佩得多,她医术高绝,却是尽心扶弱救困,就算对待我帮那些流脓生疮罹患恶疾且无钱求医的弟子,也是毫不嫌弃,全心救助,此等胸襟高义,侠肝枥胆,足以让须眉男儿汗颜。现在我薛定桥把话搁在这儿,若是此后有谁胆敢对秦姑娘不敬,那就是和我们整个丐帮为敌,各位请好自为之。”
在场的各派高手,包括少林的僧众,当时便被薛定桥的这番话震住了,都没想到这个年轻女子竟然对丐帮有这么大的恩惠,如此看来,她若是能救活元空,那对少林的这般大恩,在江湖中也是少人可及的。这样一来,大家便都心知肚明,就算是有想对她不敬之徒,也要掂量掂量少林和丐帮的份量,看自己惹不惹得起。
秦慕云看到薛定桥 出来为自己说话,也甚为高兴,轻轻一笑道:“薛长老现在看来安然无恙,石浩波总算可以放心了,不过丐帮目前就你们两个长老,现在有我和这位吕公子在这儿,少林应该没什么再可担心的,薛长老可以安心回去金陵处理丐帮的事情。”薛定桥也笑了笑,接道:“秦姑娘心思细密,猜到了我的想法,丐帮现在的确千头万绪,事务繁多,单是浩波继任帮主一事,就要尽快进行,否则群龙无首,以丐帮之大,极易生乱。见姑娘到了少林,确实我也是放了心,那就此向姑娘别过。”说完便转身一展身形,疾向寺外奔去。他自听闻华帮主被害之讯,实是已心如火燎,若非看到元空伤势沉重,早就想离开回返金陵丐帮总舵,直至看着秦慕云到了少林,心知元空自是无碍,便更无所虑,交代了几句,就急急离开了少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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