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从泸州往西到了宜宾,然后在宜宾转而北上进入岷江水道,渐渐地驶近了嘉定。吕远清出了舱外立于船头,远远望去,在三条江的汇合之处,一座小山横亘于滔滔江水之中,而在这座小山腹地,赫然一座巨大的弥勒佛像坐于其间,待稍稍靠近点再看去,佛身从足到头,十三层搂阁依次而上,煞是壮观。齐雪君也站在了船头,直把她看得有些呆了,惊道:“没想到我们峨眉附近还有这么大的一座佛,看来这佛之大必是天下第一了。”那船工接道:“姑娘所言极是,这大佛肯定是华夏第一了,各地的善男信女很多都不远千里来到嘉定这儿来拜这座佛,而自从这佛修好几百年来,蜀地也是年年风调雨顺,就连我们富顺那儿也不断挖出新盐井,看来都是被这大佛所佑啊。”齐雪君道:“既然这大佛就在峨眉附近,那不是预示着本派称雄武林也是迟早的事,只可惜谢师叔却无此心,也不知她一天到晚就躲在山里干什么。”吕远清笑道:“未曾想一看到这大佛,竟激发了齐女侠争雄武林之心,那可真是可喜可贺啊,你不想再给人当保镖了吗?”齐雪君瞪了他一眼,道:“称霸武林的想法那倒还不会有,我还没蠢到这个地步,不过峨眉派如今这状况在武林十大门派中已排不上号,那也太丢人了。我们下去看看这大佛吧,能被这佛激发起雄心那也是自然的事,既已踏入江湖,没有雄心怎么行。”
两人待船靠近大佛,便一跃上了岸,落于了大佛脚下,抬头竟看不到佛头,但见沿佛而建的十三层楼阁,在第六层上书三个大字“凌云阁”。齐雪君这时“雄心”顿显,对吕远清道:“我们两个不妨比比,看谁能沿这凌云阁往上,第一个到佛头。”吕远清站于这大佛脚下,也是万千豪气油然而生,能展轻功沿楼阁往上立于佛头,当也是大为快意之事。便道:“能来于此佛,不攀而上,实不甘心。你在右,我于左,看谁先到佛头。”齐雪君叫了声“好”后,两人迅疾从凌云阁两侧梁柱施展轻功提枞术往上攀行。这时在大佛周围和凌云阁内的游人信众都被这两人所为惊住了,纷纷驻足而观。吕远清的内功修为要比齐雪君为高,但峨眉派因是女子所建,各代弟子绝大多数也都是女子,在无法以力所抗男子的情形下,极为注重轻功术的修炼,其造诣远胜其他门派。齐雪君自小就勤练峨眉的各种轻身术,加之其母的严加督导,到如今其轻身功夫已远胜峨眉诸弟子。在攀上第六层楼阁时,齐雪君已比吕远清快了,待到于第九层,吕远清已落后差不多一层。接着齐雪君又连续几个翻腾,从第九层的楼阁顶很快攀到了十二层,其灵动之姿便如飞天的仙子,美伦美焕,飘逸绝尘,一些本就在对大佛顶礼谟拜的善男信女以为真是弥勒显圣,仙女下凡,纷纷向着齐雪君叩拜不已。
待攀上了十三层,齐雪君见佛头另侧的吕远清还未见踪影,也甚为得意地笑了笑,便沿着楼阁顶轻盈而动,眼见就要踏上佛头。这时吕远清突然从下侧的楼阁翻身而上,身形已高过了佛头,在空中又一个翻转,稳稳立于了佛头之上。而齐雪君的一脚也已踏上佛头,两人竟是同时而至,都不禁相视一笑。待从这佛头之处望去,三条大江之水汇入一流,汹涌而下,其势如虹,两人顿有无尽豪情雄心尽满胸襟之感。
此时,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接着便有一人恭声而道:“两位内力之深厚,轻身术之精妙,在如今恐已是冠绝于武林后辈诸人。两位这个时候出现在嘉定,如在下所料不差,当也是要上峨眉吧。”齐、吕两人侧首一看,一青年公子模样的人正立在右侧楼阁顶,身若飘鸿,随风而动,轻身术显也是十分高明。
齐雪君这个时候心情大好,也未感觉这个男子出现有什么突兀,便笑盈盈地问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我生来就是峨眉弟子,但却从未到过峨眉山,这次认宗归派也是很正常的事,你也是要上峨眉吗?去打架还是游玩?”那公子的脸瞬时红了起来,轻声细语地说道:“这位姑娘也是太抬举在下了,即便没看到姑娘的神功绝技,我也万万不敢去惹峨眉派的各位师姐妹。我姓展,名唤子航,这次去往峨眉只是为了多年的一个心愿,见见谢玉华前辈。不过此行竟能偶遇姑娘,惊见你这般沉鱼落雁的绝世姿容,于心已大慰。都在传说二十年前那四位女杰如何风华绝代,但在我看来,比之姑娘如今登凌云大佛的这般英姿,那四位只怕差之甚远,不足以道。”
吕远清听到这个人报出“展子航”的名号,便抱手而道:“原来阁下就是惜花公子展子航,武林四公子近十年来名声渐响,可惜伤心公子晏永观不幸死于倭贼之手,其豪气千云之举为世所敬仰,希望展公子能如晏兄那般真正为江湖武林做些实在的好事,也不负他毫不畏死,大义凛然的峥峥侠骨豪情。”
武林四公子虽然是四人并称,但这四人在品性和作为上实在是大相径庭,既有如晏永观这样的豪杰之士,也有像展子航这样从不关心江湖武林的大事,倒是只对传闻逸事甚感其趣的真正悠闲公子,而且他自称是惜花之人,便真是对行走江湖的女子爱护有加,虽然其品行尚端,倒也没做什么越礼之事,但也让各派的很多女弟子不胜其烦。不过峨眉地处蜀地,相比中原也有些偏远,而且自谢玉华执掌门之位以来,其门下女弟子就很少涉足江湖,如此展子航反而和武林中女弟子最多的峨眉派没什么往来,他这次特地到峨眉拜山,也存有见识一下峨眉派真实情形的心思。
展子航听到吕远清话有所指,似乎十分清楚自己的所作做为,也不意再和他说些什么,仍是十分轻柔地对齐雪君说道:“还未请教姑娘高姓,这里风大,而且站在这佛头之处也太为招摇,恐惊吓到游人,烦请姑娘移步到楼阁之中,我们边欣赏胜景边谈吧。”齐雪君见这个人说话彬彬有礼,对自己显然已有倾慕之意,自也很是高兴,便随展子航到了楼阁之中,说道:“小女子姓齐,名叫雪君,这次上峨眉拜见掌门师叔,但也和公子一样,没见过谢师叔,也不知她会对我怎样。”展子航稍稍一想,便抱手道:“听姑娘说自己姓齐,又叫谢前辈为师叔,不知二十年前的武林第一女侠齐汀兰和姑娘是何关系?”齐雪君眼圈一红,低声道:“齐汀兰正是家母,但她已于半年前去世了。她这一辈子从来就没做过什么‘女侠’,她常对我说,这生唯一为武林所做的好事就是生下了我,让峨眉派多了个可造之材,除此之外别无一用,尽给别人惹些麻烦事。”展子航见她神情凄然,楚楚可怜的模样,忙安慰道:“齐姑娘也不用这么伤怀,令堂在世时的风采在下虽憾未得见,但如今见姑娘的风韵气度,显已尽得令堂之神髓,她能有此女,相信在天之灵也足可慰籍了。”齐雪君勉强笑了笑道:“展公子这么一说,我也安心了不少,妈妈也是希望我能多做些侠义之事,我既入江湖,当时时想到此节,才能真正对得起她的在天之灵。”
吕远清见这两人所谈甚欢,已是全然无视自己的存在,倒也并不介意。听这展子航说话很是得体,对女子心思看来也极为了解,确是不负他的“惜花”之名,但他也有些奇怪,不知齐雪君为何对这样的一个人竟能倾吐心声,而且好像对他的话很为受用。吕远清转念一想,倒也有些明白了,展子航这次怕是要栽个大跟头,惜齐雪君这朵花,那可真是自讨没趣,自寻烦恼之事。她的心思,又怎会是展子航这种人能猜想得到的。
不知不觉间,三人便从佛头的十三层楼阁走到了佛足的一层。展子航问齐雪君道:“从嘉定到峨眉山差不多有三十里,齐姑娘是想在这凌云山多玩玩呢,还是想尽快赶到峨眉?”齐雪君仰头看了看大佛,道:“已经站到了大佛头上,这里也不用再看什么了,赶紧去到峨眉吧,我也想尽早看看谢师叔是什么模样。”展子航道:“看齐姑娘衣着甚为华贵,这段路虽然不长,但去山中游玩进香之人颇多,为免被些闲人所扰,要不要为姑娘在嘉定城内叫辆马车?”齐雪君看他心意甚诚,笑了笑接道:“展公子太客气了,我们终究还是武林中人,坐马车也有点不像样,看我身别短剑,寻常之人想来也不敢来扰,若有江湖淫贼什么的,有两位公子在旁边保护,我还担心什么。”展子航也不再说什么,便在前带路,齐、吕二人跟着他沿凌云山道向嘉定城行去。很快三人便穿过嘉定城,沿路向峨眉山行进。
展子航边走边向齐雪君讲峨眉山的一些景致和历史,看起来他虽没到过峨眉,但也了解了很多情况,齐雪君自是听得十分认真。展子航聊了一会儿便提到了峨眉派,他看似有些疑惑地说道:“峨眉派自创派以来掌门中有尼有俗,我一直在想谢玉华前辈这二十年来甚少来到中原,不知她是不是已经削发为尼。若真是如此,那就太可惜了。”齐雪君道:“那有什么可惜,她自己要这么做谁也拦不住她。我想她若是真的看破红尘,出家为尼,这一辈子就在峨眉山伴着青灯古佛,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想到我妈妈和那林月馨的结局,她走这条路说不定就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峨眉派历代掌门中,还真是那些尼姑成就最大,应该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三人内力深厚,行路也比常人迅捷许多,转眼间便来到了“秀甲天下”的蜀地第一名山峨眉山山脚。峨眉山素以山势雄伟,景色秀丽名扬天下,因传说是普贤菩萨的道场,这里历代以来便多修寺庙,成为了佛家圣地,而因其“秀”名,更是诸多比丘尼栖身修行的绝佳之地。峨眉派自建派以来,所收的大多是女弟子,其中是俗是尼也并未有多少限制,因其派在江湖之中名声极响,很多贫苦受难的女子在走投无路时都常来投靠,本着救苦救难之心,也大都收留了她们。但自谢玉华成为这代峨眉派掌门以来,便极少命其下弟子出外行走江湖,峨眉派在武林中的声势渐微,已无法再和少林武当相提并论了。
一进峨眉山,便看到一座庵堂,上书“神龙堂”三个字,这庵堂正处进山门户,但比之武当山门户的玉虚宫城,其规模那实是相距甚远,堂后有山雄峙,看似像只老虎趴在这座庙的背上,颇为壮观。三人进到堂内,只见到几个尼姑在各忙各事,有在菩萨座前打坐念经的,有拿着扫帚清扫堂内的。其中有个尼姑,年岁不大,模样看起来也颇为可爱,只是坐在一小桌后,时时看着进来的游人香客,看样子是专司接联问讯之事的。齐雪君进神龙堂后,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小尼姑,见她容色尚可,但露着个光头,身着宽大灰布僧袍,看起来极不合身,她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已觉得她那谢师叔大概也是此等模样了。
小尼姑看到齐雪君衣饰华丽,后面还跟着两个公子模样的人物,以为是什么官家大小姐来上香乞福,忙过来合手一揖道:“看施主有点面生,应是第一次来峨眉,施主若要行上香还愿,或者布施*这些事情,贫尼可代为打点安排。”齐雪君见这小尼很是机灵,而且看来甚明世理,颇合己心,但不知为何就当了尼姑,暗暗觉得可惜,便笑嘻嘻地说道:“小姑娘怎么称呼?看你这般可爱,也很聪明,更是知道看衣识人,妥帖打点,这等姿质已大可出门在外行走江湖了,何必这么清苦做个尼姑呢?”这小尼姑脸微微一红,已知这女子绝非什么官家闺阁小姐,怕就是一江湖武林中的人物,来峨眉不知是友是敌。因这种女子她也所遇甚多,倒也不怎么在意,接道:“贫尼慧可,是峨眉派谢掌门座下一小弟子,施主看来也是武林人物,请见告高姓大名,来峨眉意欲何为?”齐雪君笑着道:“我叫齐雪君,是峨眉派谢掌门师妹之女,来峨眉自然是来看望你们这些师姐师妹了,怎么不欢迎我归派吗?”慧可狐疑地看着齐雪君,她入门甚晚,当然不会知道掌门还有个师妹,更加不会知道这师妹还有个女儿,她也不知是真是假,只得说道:“掌门现正在洪椿坪教众师姐妹习剑,我带你去见她,看她怎么说。”
齐雪君三人便跟着慧可往山上行去。沿山道向上,在众山环绕中,一溪流盘于山中,水声叮咚,周围林木葱嵘,景色之清幽确是其余佛、道名山所无法相比的。待行进一幽深处,一排庙宇显现出来,上书“集云阁”三字。慧可带着三人进入阁中,她小声地对其内的一个年岁稍大的女尼耳语了几句,那女尼忽然就有些激动起来,看着齐雪君,似已知晓她的来历,但她也没说什么,和慧可一起带着三人继续向洪椿坪走去。待从集云阁往西走到一峡谷栈道时,两尼飞身三个腾跃便跨过了栈道,立于山壁夹缝中的道口上,转身看着齐雪君,似是要考较她的轻功。齐雪君微微一笑,一展身形,竟是两跃之下便过了峡谷。不过展子航和吕远清两人却没炫耀轻功,慢慢走过栈道,两人行事都很小心,知道在峨眉之地展示外派武功恐会引起一些猜疑。那女尼面露笑颜,对齐雪君道:“你确实用的是本派的轻身术,不过比我们俩要高明多了。掌门日思夜想地盼着师妹归派,今日终于等到,她也可放心了。”
从两山夹缝的小道中爬上,便是一片古木扶疏,群峰相映的景色绝佳之地。在几座庵堂前的开阔之处,数十个峨眉派俗、尼弟子正在练剑。而在她们之前的一高台上,一长发女子正站于其上,手持长剑,一招一式地演练。齐雪君和展子航见到这女子,都不禁呆住了,见她秀发披肩,显然不是尼姑,而且还扎一粉色发带,面容清秀,脸色也有点绯红,竟像是略使粉黛,更奇怪的是,这女子艳如桃李,体态轻盈,看上去比齐雪君大不了几岁,若说大上十岁可能有人相信,但要说年长二十岁显然绝无可能。但慧可也在介绍:“台上使剑的就是谢掌门。”这直让展子航瞪大了眼睛,怀疑这女子是不是吃了什么驻颜的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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