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就是这间!
“啪”,病房门从里面打开。
一位衣着干净、身材略瘦的中年女人端着脸盆从里面走出来,看到百草,她和善地问:“你是……”
“我是松柏道馆的戚百草,若白是我师兄。”百草紧张地说。
“哦,你是若白的师妹,快进去吧,若白就在里面,”中年女人温声对里面喊,“若白啊,你师妹来了!”
病房里一共有三张病床。
两张床上有病人,一张病床空着,狭窄的空地处摆着一些家属看护的椅凳。一走进去,百草就看到了若白。他背对着门口,守在左边那张病床边,凝神看着输液管里点滴的速度。
听到妈妈的招呼声。
若白站起来,向百草的方向转过身。百草睁大眼睛,紧紧地盯住他,他瘦了很多,但并没有病容,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终于缓缓放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
若白皱眉。
百草咬住嘴唇,她沉默地盯着地面,既不回答他,也不再看他。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若白妈妈责备了若白一句,又友善地对百草说,“快坐下歇会儿,看这天热的,若白,倒杯水给你师妹。姑娘,你先坐会儿啊,我去把脸盆里的水倒了就回来。”
“我去。”
还没等若白妈妈反应过来,百草接过她手里的脸盆已经出去了。
一口水也不喝,什么水果都不吃,在知道若白爸爸的病情已经控制住,再有几天就可以彻底康复出院之后,百草沉默地干起活儿来。她仔细地用抹布清洁病房,从窗台,到地面,从病床的栏杆,到凳子的凳脚,她小心翼翼地擦着,不荡起一丝灰尘,抹布擦几下就清洗了再来擦。
“哎呀,真干净。”
主任医生巡房的时候,不住赞叹,告诉跟随着的其他大夫和实习医生们说,这样干净的病房环境才最有利于病人身体的恢复。
窗台亮晶晶。
地板亮晶晶。
陪护家属的凳子的四条凳脚也亮晶晶。
跟随在主任医生的身旁,初原看到百草正埋头地擦拭一只脸盆,似乎也一定要将它擦得亮晶晶。
走到百草身边,初原说:“你知道了。”
抬头看到他,微怔了一下之后,百草继续闷头擦脸盆。
“对不起。”
初原对她说,他并不想隐瞒她关于若白父亲的事情,但是若白让他一定不要告诉她,怕影响她复习考试。
“没有。”
百草摇摇头。
跟若白交代了几句关于他父亲的病情和治疗方案,主任医生又率着众医生去下一间病房。百草依然沉默着继续打扫屋内的卫生,暖壶亮晶晶,水杯亮晶晶,拿起洗干净的抹布,她又开始擦窗玻璃。
“姑娘,别做这些了,快歇歇吧。”若白的妈妈不好意思地再次说。
“跟我出去。”
一把抓过她手中的抹布,若白拉住她的手肘,将她拉出病房,一路拉到走廊尽头的露台上,皱眉问她:“你来有什么事?”
百草闷声不吭地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一叠试卷。
语文的试卷、数学的试卷、英语的试卷,她把所有的试卷统统掏出来,递到他面前。
翻了翻那些试卷,若白的眉心舒展开,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欣慰,声音也轻和了很多。
“第几名?”
“全年级第四。”
“嗯,”若白点头,唇角极淡的笑意如雪山上一朵浅色的冰莲,“既然考试结束了,训练就要开始抓紧,我已经把训练计划告诉亦枫,最近几天由他……”
顿了顿。
看她始终沉默不语,若白皱起眉心。
“你发什么脾气?”
紧紧咬住嘴唇,百草抬起头看着他,眼底有潮湿的泪意,声音却硬硬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吸一口气,她压下声音中的哽咽。
“所有你想让我做到的事情,我从来都是拼尽全力去做,不管多难,一定会去做到。可是,你知道吗?并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师兄,我就必须要听你所有的命令。我听,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仅仅是把我当成师妹,更把我当成亲人和朋友,你所有命令我去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我好。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
“可是,我很难过……”
泪意汹涌着想冲出她的眼眶。
“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却什么也不跟我说。若白师兄,是你觉得我根本帮不上忙,还是你觉得有些事根本没有必要告诉不相干的人?”
“说什么傻话!”
看到她眼圈红得像小兔子一样,偏偏又极力克制着不让泪水流出来,若白忍不住伸手将她搂进怀中,让自己胸前的衣服吸走她的泪。
“我可以帮忙的!”被他搂住,她的声音变得闷闷的,但倔强依旧,“真的,我可以帮忙的!你看,我至少可以打扫卫生,我还可以做饭、送饭、洗衣服……”
有水痕湿湿地透过他的衬衣,凉凉的,又热热的。
“我一个人就足够,”假装不知道她的泪水,若白淡声说,“何必影响你复习考试。”
“就算我来帮忙,也不会影响我的考试!”从他的怀中挣扎出来,百草脸上还隐约有泪痕,“难道,若白师兄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既然我答应了你,这次期末考试要考进前十名,就一定能做到,不管遇到什么情况!”
“够了。”的
若白打断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转身离开露台。百草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还是很难过。
夏日的阳光里,若白的背影挺拔清秀,走到露台的台阶上,他的脚步停了停,声音自风中传过来:“知道了,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会告诉你。”
期末考试结束,暑假正式开始!
百草每天都早早起床,先把道馆的卫生做完,就急忙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肉和菜,炖好汤,做好饭菜,送到医院。晓萤陪她去过几次,然后因为和其他同学约了逛街什么的,每次待的时间都不长。
百草常常在病房见到初原和亦枫。
因为在病房待得久了,她跟若白的父母越来越熟悉。若白的父亲比较沉默寡言,母亲却是很随和,爱聊家常。
“若白小时候,邻居家的大哥哥去练了跆拳道,他见了很喜欢,就跟那个大哥哥学。过了一阵子,大哥哥打不过若白了,就带他去了道馆,对,就是松柏道馆。喻馆主见了若白,问若白要不要练跆拳道。”若白妈妈边削苹果,边慢悠悠地跟百草说。
“若白摇头说,不要。这孩子,从小就懂事,那时候因为爷爷奶奶身体不好,看病花了很多钱,家里很穷,还欠了债,拿不起去道馆学跆拳道的钱。他就没跟我们说,每天偷偷爬到松柏道馆的围墙上,偷看人家练功。”
百草听呆了。
“喻馆主知道若白每天偷看,但是从来没有赶他走。就这样过了半年,有一次道馆里小弟子们比赛,也拉若白一起比。结果,若白每一场都赢了。”
若白妈妈笑得一脸幸福。
“喻馆主找到我们,我们才知道这回事。我们去问若白,他想不想学,如果想学,就算借钱,我们也送他去。他还是说不想。唉,这孩子,有时候懂事得让我们心疼,小小的年纪,从来没说过喜欢什么玩具喜欢什么糖果让我们买,我们真是对不起他……”
病床上的若白爸爸拍拍若白妈妈的肩膀,若白妈妈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泪水。
“就是从那时候,我和他爸决定为了若白也要努力工作,多赚钱,不能让他将来还吃苦。我们开始做点小生意,经常出去进货,后来又到了大城市去做生意,唉,现在想想,那时候反而又让若白经常一个人孤零零的,真是对不起他……”
“……多亏了喻馆主心善,每次我们不在岸阳,他就把若白带到松柏道馆,照顾若白,教若白跆拳道。后来若白住在松柏道馆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们有时候一年也回不来一两次。前两年,我们想把若白接走,让他跟我们一起生活,但是若白却说他不想走。”
若白妈妈叹口气。
“做人要知恩图报,喻馆主对若白那么好,也该是若白回报松柏道馆的时候了。而且,若白那么喜欢跆拳道……他这孩子,跟他爷爷一样,固执,喜欢什么都是一辈子的事情。虽然他嘴上不说,可是我和他爸都知道,跆拳道是他的命,他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全国冠军,甚至成为世界冠军。”
若白妈妈忽然渴望地看着百草,问:“对了,若白现在跆拳道练得怎么样了?我们问他,他从来不说。他参加过一些国内的比赛,现在能参加国际比赛了吗?”
百草心内沉沉的。
事实上,她正想去问若白。
昨晚晓萤说,她和同学看电影的时候碰到了沈柠教练,问起一星期后去韩国昌海道馆的事情,需要准备什么衣服之类的。结果,沈柠教练却无意中说起来,因为若白家里有事,去不了韩国,所以将若白从名单上划下来了。
“阿姨,”百草想再确认一下,“叔叔是明天出院,对吗?”
“对,明天上午出院。”虽然有点奇怪百草忽然将话题转到这里,若白妈妈还是回答说。
“出院以后,叔叔还需要在岸阳再调养一段时间身体,是吗?”
“不是,医生说他已经完全康复了。唉,你也知道,其实前天就能出院了,但是若白不放心,非要让多住院两天再观察下。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我们就回去了,家里那摊生意不能一直丢着不管。”
“若白师兄要和你们一起回去吗?”
“不啊。回去我们也是各地跑,若白帮不上什么忙,而且他暑假还有几份工要打。唉,我们现在赚了些钱,可以帮他拿学费和生活费出来,可是他就是不要,硬要让我们自己留着,”若白妈妈又抹眼泪,“这孩子……”的于是,中午趁若白爸爸睡觉,病房里比较清闲的时候,百草将若白拉到露台上。
“为什么不去韩国?”
阳光热辣辣地直射着,她想了想,又问:“是不是当时因为担心叔叔的病情,所以怕抽不出时间,才说不去了?现在叔叔已经好了,而且后天就离开岸阳,你又可以去了啊。”
见若白沉默着不答,百草决定说:“我去跟沈柠教练说一下,请她再加上你的名字。”
“不用。”
“嗯?”她愣住,“那……你是要自己去跟沈柠教练说?”
“我不想去。”若白淡淡地说。
百草又愣了好大一会儿。
“为什么?”
若白似乎已经不想再讨论这件事情,皱眉说:“没那么多为什么。早点回去吧,别耽误下午的训练。”说完,他转身就走。
百草急忙拉住他!
“是……是因为廷皓前辈吗?”
知道若白师兄不喜欢听到这个名字,可是,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因为是廷皓前辈提供这次去韩国交流的机会,所以他才不想去,是吗?
若白的背脊僵了起来。
“是吗?”
她固执地又问了一遍,手中握紧他的胳膊,不让他走。见他不回答,她心中已是明白,低声说:“不管是谁提供的赞助,能够去韩国,跟其他国家的跆拳道选手交流,都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不是吗?”
若白依然背对着她,声音低沉:“我留在国内训练,也是一样。”
百草想了想,决定说:“那我也不去了。”
“……”若白转过身,眼中有微微的怒意,凝视着她说,“你必须去!”
“可是,你不是说,留在国内训练也是一样吗?”她仰起头看他。
若白的嘴唇抿成紧紧的线条。
她盯着他,继续说:“若白师兄,如果即使我再努力地练习,再刻苦地训练,却无论怎样都战胜不了婷宜,我就应该放弃了,是吗?”
“你能战胜她。”
“假如我不能呢?那我就应该放弃了吗?”她定定地说,“我练跆拳道,我喜欢跆拳道,都不是为了婷宜。我也不会因为她,而放弃跆拳道,放弃任何机会。如果我暂时无法战胜她,那我就更刻苦地训练。这些,不都是你教我的吗?”的若白沉默。
“师兄,如果你不去,我也不去。”她这样告诉他。
当天下午,百草就去见了沈柠教练,请求能够再加上若白。沈柠教练说,一则需要若白表明要去的态度,二则,名单已经报给方氏集团,如果再加人,需要得到方氏集团的批准。
“方氏集团?”她听得愣愣的,“……是需要去找方氏集团的哪个部门,还是应该去找廷皓前辈呢?”
沈柠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然问了个无关的问题:“上次你和婷宜的练习赛,是若白训练你在空中三连踢?”
“是的。”
“你那场的战术也全都是若白安排的?”
“是的。”百草回答。
沈柠缓缓地点了点头,说:“若白的事情,你直接去找廷皓试试吧。”
翻出来很久以前廷皓留给她的电话号码,百草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他的手机。手机那端似乎正在开会,她听到廷皓让会议暂停一下的声音,她不安地急忙道歉,然后尽量简短地将找他的原因说给他听。
“晚上九点,还是那家咖啡店,你等我。”廷皓不置可否地说,结束了通话。
晚上,百草提早来到了咖啡店。
没有点饮料,她喝着免费的冰水,边想着今晚应该是她请客才对。她把自己所有攒下的零花钱都拿过来了,这家店里的东西很贵,随便一杯果汁都有几十块钱……
可是廷皓前辈已经请过她两次了。
无论如何,这次也应该是她请了。更何况,是她请求廷皓前辈帮忙。
可是──
这家真的很贵。
又数了一遍塞进书包里的所有的钱,再翻翻桌面上的餐单,百草挣扎地咬住嘴唇。
“对不起,我迟到了。”
咖啡店的玻璃门打开,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连忙站起身,见正是廷皓来了。好像是从什么正式的场合赶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西装,看起来英朗帅气。
“对不起,我迟到了。”
咖啡店的玻璃门打开,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连忙站起身,见正是廷皓来了。好像是从什么正式的场合赶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西装,看起来英朗帅气。
“廷皓前辈。”
百草对他鞠躬行礼。
“要喝点什么?”
扫一眼桌面,廷皓正准备招手示意服务生过来,百草微红着脸拦住他,说:“廷皓前辈,你……你想吃牛肉面吗?”
“嗯?”
“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牛肉面,”被他明亮的眼神盯着,她有点窘意地低下头,“那家也有很多好喝的饮料,如果……”
“好,走吧。”
跟服务生打了个招呼,廷皓带着她就往外走。
“等一下。”
她急忙喊住他,对刚才招待她的服务生说了很多抱歉。在店里坐了这么久,又白白喝了人家的冰水,她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
“傻丫头!”
廷皓好笑地发动汽车。
按照百草指的路,不一会儿,车子停在一条小巷里。繁星如点,夜风徐徐,小巷的青石板上洒了些水,清新湿润。临街有很多家小店,百草带他走进去的那面馆,门口挂着两只红灯笼,店面不大,里面摆放着不到十张桌子。
“很干净。”廷皓边脱下西装外套,边说。
这里每张桌子都铺着白底碎花的桌布,桌布上没有一丝油渍和污垢,地面的白色地砖也是干干净净的,餐具都是消过毒后一次性密封起来。
“嗯,而且这里的面很好吃!”
听到他这么说,百草高兴起来,向他介绍:“他们的牛肉面很大碗,肉很多很多,炖得很烂很香,你要尝尝吗?”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廷皓笑了。
“当然要尝一尝。”
浓浓的汤汁,扑鼻的香味,新鲜的香菜,醇厚的牛肉,老板娘将那碗牛肉面端上来的时候,廷皓点头说:“看起来很不错。”
百草脸红红的,低下头。
“对不起,廷皓前辈,我……我现在只能请你吃这个,将来,如果我有了钱,一定请你吃更好的。”
筷子夹起一根面,热气腾腾。
廷皓尝了尝,满意地说:“嗯,味道很好。我正好刚才没有吃好饭,那就不客气了,谢谢你请我吃!”
见他喜欢,百草心里很是高兴,也埋下头一口一口吃自己的面。
“没想到,你居然还知道哪家店好吃。”又吃了几口,确实很好吃,廷皓颇有些意外。
“是若白师兄带我来的。”
牛肉面的热气熏着她的睫毛。
去年的道馆挑战赛,松柏道馆拿到了冠军,道馆里一直欢庆到晚上。夜深了,弟子们终于散去了,若白师兄带她来到这里。她记得那晚她吃得开心极了,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牛肉面,而且碗里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牛肉,每一根面她都细细地嚼,感觉醇厚的汤汁已经渗进到面身里面去了。
等她快要吃完了。
才发现若白师兄面前的那碗居然几乎没动。
那晚,他并不像其他弟子们那样兴奋。
在走回松柏道馆的路上,他始终沉默着。走着走着,她渐渐也沉默起来,虽然取得了冠军,但是在没有廷皓、婷宜参加的比赛中取得冠军,胜利的滋味被打了很大的折扣。
坐在夜晚的庭院里。
“终有一天,我会战胜婷宜,从她手中拿到冠军。”打破沉寂,她对若白说,“你也会的,有一天你也一定会战胜廷皓!”
月影疏淡。
若白沉默着,一夜没有说话。
她坐在他的身边,陪了他整整一夜。
“廷皓前辈,”面馆里,百草放下筷子,不安地看向廷皓,“请你在韩国之行的名单里,加上若白师兄的名字,好吗?”
廷皓夹起面里的一根青菜。
“为什么?”
“呃?”
“既然若白那家伙那么讨厌我,”口中的青菜很是新鲜,廷皓笑了笑,“我为什么要为他做这些?”
“……若白师兄没有讨厌你!”她急忙说。
廷皓又笑了笑。
“……若白师兄……”她犹豫了一下,“……只是将你看成最值得重视的对手而已。他真的不是讨厌你,而是,希望自己能更强。”
“傻丫头。”
摇摇头,廷皓笑而不语。
“怎么?”
她不懂。
廷皓慢慢地吃着面,一抬头,见她还是紧张地望着他,眼睛乌黑乌黑,装满了困惑和恳求。
“初原还在练跆拳道的时候,岸阳所有的跆拳道弟子只能生活在他的光芒下,那时候的松柏道馆,是最令人崇拜的道馆。”廷皓回忆说,“后来,初原突然退出,松柏道馆从顶尖的道馆,沦落为二流的道馆,喻馆主也心灰意冷,基本放弃了对松柏的管理。若白成为大师兄之后,承受的压力很大,他一心想要重振松柏……”
百草怔怔地听着。
以前她听晓萤讲到这一段时,只是在遗憾初原的退出,却并未想到过当时若白的处境。
“若白那家伙,是我见过最刻苦最有韧劲的人,”廷皓摇头笑,“如果我和他在同一个道馆,应该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
曾经有一次,若白出现在他的面前,希望他回来参加比赛,希望还能有跟他在比赛中交手的机会。
他明白若白的心情。
只是,他已经答应了父亲。
那天,若白凝视了他很久,终于沉默着转身离去。
“你这样来找我,希望我在去韩国的名单上重新加上他,若白知道吗?”看着百草的脸涨得通红,局促地盯着桌面,廷皓笑了,“你不怕他知道了会生气?”
“我……我会劝若白师兄的……”她结结巴巴地说,“……只要廷皓前辈同意加上若白师兄……”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她愣住。
是啊,廷皓前辈为什么要这样做。若白师兄可能还是不去,她并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说服若白师兄。虽然她觉得若白师兄应该是想去的,到韩国跟其他国家的选手的切磋,这样的机会没人舍得错过。可是,若白师兄对廷皓前辈……
“除非,是因为你的请求。”
眼底有太阳般的光芒,像逗她一样,廷皓笑笑地说:“为了百草的请求,我可能会答应哦。”
“是,我请求你!”百草想都不想,立刻回答说。
“嗯,那你先帮我一个忙吧……”
“因为你的事情,昨天百草刚来找过我,”下午的阳光从办公室的窗户照进来,训练完毕后,沈柠换上了一身鹅黄|色的香纱旗袍,身材窈窕,香气暗涌。看了眼站在面前的若白,她坐回到办公桌后,说,“今天你又为百草的事情来找我,真是有默契。”
“她找你什么事?”
“为了去韩国的事情,她希望我能在名单中加上你,”沈柠打量他,“她难道不知道?你不希望接受廷皓的任何帮助,哪怕是去韩国交流这么难得的机会。”
若白背脊一僵。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不再调侃他,沈柠凝视他。
“我希望您能够推荐百草参加世界跆拳道锦标赛。”若白正色说。
沈柠挑了挑眉毛。
“你应该知道,婷宜将会参加世锦赛的这个级别,有她在,百草没有机会。”
“为什么?”
“因为婷宜是这个级别的全国冠军,因为婷宜在去年的国际交流赛中,打入了这个级别的前四名,”沈柠凝声说,“因为百草的成绩,跟婷宜完全没有办法相提并论。”
“那是因为,凡是重要的比赛,您都不会派百草参加,她完全没有参加的机会,怎么可能拿到成绩。”若白淡淡地说,“而且,她已经证明了,她并不比婷宜差,她可以战胜婷宜。”
“我听说,百草刚进入松柏道馆的那一年,她在馆内的选拔赛中,打败了所有女弟子,得到第一名。可是,你没有让她参赛,而是让第二名代表松柏参加。为什么你会那样做?”
沈柠笑了。
“那么多次败给婷宜,只有偶尔战胜一次她,还是在队内的练习赛中,如果你是我,你会让百草参加世锦赛,而放弃婷宜吗?更何况,无论是过去的成绩,技战术,还是大赛的经验,婷宜都胜过她很多。”
“那一年的道馆挑战赛,最终证实是我错了。百草用她的表现证明了她的实力,她一路全胜,即使在最后一场败给婷宜,但她也险些就将婷宜KO.”若白凝视沈柠,“您也看到了那场比赛,所以才在选拨队员的时候,将百草也列入名单。”
“而且,虽然婷宜这几年一直是全国冠军,但是她在大赛中最好的成绩也只是第四名,她参加世锦赛不可能有大的突破。”
“百草参赛就会有大的突破?”沈柠笑起来,“万一她第一轮就被淘汰,倒是会有大的惊吓。”
“沈教练,百草并没有您说的那么差!”
若白声音沉寒。
“她的力量,她的速度,她的弹跳,她的判断,她的反应,她的进步,包括上次练习赛,她腾空之后的三连踢,目前在国内除了她,还有谁能做到那么出色?还有,她不仅仅身体素质好,她的脑子也好用。”
将一张张近乎满分的试卷放到桌上。
“前段日子,她一直加倍地训练,几乎没有复习备考的时间,可是她依然考到了全年级第四名。”
“沈教练,我不明白,究竟是您看不到百草身上越来越绽放出来的这些光芒,还是因为婷宜的外公曾经是您的师父,所以您即使看到了,也当做没有看到。”
“若白!”
沈柠声音薄怒,一双美目瞪向他。若白神色依然淡定,他直视着她,目光半分不让。
“好,好,你真是有胆色。”
看了他几秒钟,沈柠不怒反笑,笑容妩媚。
“没错,因为她的外公是我的恩师,所以我格外照顾她,而且她的成绩和表现也值得我格外照顾,有什么不对?”
“不对在于,您剥夺了其他队员公平竞争的机会。百草同样是您的队员,她具备了超过婷宜的能力,她完全有竞争参与代表国家出战世界比赛的资格,不应该因为您个人的原因而牺牲掉她。”
“你怎么证明她具备了超过婷宜的资格?”沈柠反问。
“您需要怎样的证明?”若白眼神直视,“只要您有标准,她就可以证明给您看。”
办公室内的气氛凝固住。
阳光灿烂刺眼。
摸了摸发髻上的水晶簪子,沈柠沉吟半晌,说:“这次韩国之行,各国的选手水平都很高,而且有可能会遇到韩国的恩秀。近年来恩秀一直独霸她们这个级别的世界冠军,婷宜也每次都败在她的手下,如果百草能够证明她有打败恩秀的能力,我就给她机会。”
若白皱眉,说:“既然婷宜也始终无法打败恩秀,为什么这样要求百草?”
“如果反正她们都不是恩秀的对手,那么又何苦冒换下婷宜的风险,而去使用百草呢?”
“……”若白沉默片刻,“……是,百草会证明给您看的。”
“不过,派谁参加世锦赛,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沈柠又说,“即使我可以推荐百草,她也必须通过一系列的比赛,向体育总局证明她的实力,经过体育总局批准,才有可能参加世锦赛。”
“是,我明白。”若白说,“只要您肯给她机会,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努力和天分。”
“还有……”
盛夏的阳光中,沈柠沉思地凝视着若白,说:“如果你想让百草参加大赛,有一件事情你必须做到……”
Ⅱ:心之萌 Chapter 9
生平第一次,百草为自己应该穿什么衣服发起愁来。
今晚,廷皓前辈要她陪他参加一个宴会,叮嘱她打扮得漂亮点。打扮……她几乎从来没有打扮过,除了头发长长的时候,有时候梳一个小小的马尾,扎上那只草莓发圈。
她想要请教晓莹。
可是晓莹上午就和同学到游乐场玩去了。
“我看看。”
知道了她的苦恼,初原打量她片刻,微笑说:“你等我一下。”
刚刚下了点小雨,下午的风清新微凉,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芬芳湿润。
木屋前。
苗圃旁的长凳上。
百草为怔地看着初原从屋内拿出一套理发的工具。
“修剪一下应该会漂亮些。”
他的手指动了动她的发丝,那样温柔,她忽然脸一红,低下头去。微风中,剪刀修着她的头发,他修得很细心,不时地停下来看一看,再拨拨她的头发。
细碎的头发一丝丝飘落。
有鸟儿在不远处的大榕树上唧唧啾啾。
“很丑……是吗?”
“嗯?”
“那天……你刚回国……看到我的头发……觉得很丑……是吗?”她的头低得快到胸口。
将落在她脖颈处的碎发扫去,初原的声音里有笑意:“那天啊,还没有注意到你的头发,你就不开心地跑出去了。”
她怔住。
慢慢抬起头。
因为婷宜当着他的面嘲笑她的头发,她难过了很久。可是,原来,那天他根本没有留意到她吗?
“刚看到只是觉得,你长高了很多,但是还是跟以前一样瘦。”怕碎发落到她的皮肤上,初原将她的脖子上的围布向上拉了拉,“我记得去美国之前叮嘱过你,你正是长身体的阶段,要好好吃饭,注意营养,你忘记了,是不是?”
“没……我没忘!”她拼命摇头,“我每顿饭都吃得很饱,范婶对我很好,总是做很多饭菜给我和晓萤,我也吃了很多,只是,只是不管怎么吃,都胖不起来……”
将她的脑袋固定住。
端详片刻,初原开始最后的修整。
“初原师兄……”她咬住嘴唇,眼睛黑亮亮地望住他:“……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我都没有忘。我有好好读书,我有好好吃饭,我有每天刻苦地练功,即使遇到了困难,我也没有沮丧过,我一直很努力。”
初原的手顿住。
用力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傻丫头!”
望着她,他的眼中有春日湖面般的温暖。
“看看,有没有漂亮些?”
初原微笑着,将小镜子放到她手中。拿着镜子,她惊奇的发现镜子里面的自己跟刚才很是不一样了,或短或长的头发被修剪得整齐起来,还有一个圆润的弧度,偎着她的脸型,他还帮她剪出一道刘海儿,很秀气,但是没有完全挡住她的眼睛。
“在美国的时候,时常帮同学剪头发,手艺就练出来了,还不错吧?往后头发长了,我帮你剪。”
“嗯。”
脸红红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开心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忽然想到什么,她站起来,飞跑出去。
“我去拿个东西!”
像一头小鹿,没一会的功夫,她又气喘呼呼的跑了回来。初原笑她,让她不用那么匆忙,又倒了杯水给她喝。她只喝了一口就把水杯放下,朝他伸出手掌。
“你看!”
她的掌心有一只草莓发卡,长长的卡子,顶端有一只小巧晶莹的草莓,亮晶晶的,就跟此刻她的眼睛一般闪亮。
对着镜子,她小心翼翼的将发卡别在刘海儿上。
“好看吗?”
“好看。”初原点头。
“我……我很喜欢它。”眼睛亮亮的,她脸红着说。
乌黑的短发映着那只草莓发卡亮闪闪的,红晶晶的。她的脸颊也是红扑扑的,有点害羞,有点羞涩。
初原略微有些怔忡。
他认得这支草莓发卡。回国的第一天,在夜市遇到她,她和若白站在一个饰品摊前,她和若白正在看的正是它。
在美国的时候,他时常会想起她。
然而每次拨国际长途到范婶那里,她总是不在,几乎每一次都是跟若白出去了。回国以后,他也发现,她和若白几乎是形影不离的。
在她的记忆中,她一直是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有着百折不挠的韧劲和倔犟,他喜欢她身上的那种力量,那种他已经放弃,但是却在她身上生生不息的那种力量。
应该是将她当成了妹妹。
所以他想尽自己所能地去呵护她。
然而回国再见到她。
虽然还是像三年前一样朴素倔犟,但是有时她微微脸红的神态,却让他禁不住看得有些失神。
不喜欢心里那种混乱的复杂情绪。
再加上刚回国,事情很多,他前阵子索性住到了学校里,想要冷静一下,弄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初原师兄……”
良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百草为窘地扬起睫毛看他,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很漂亮。”初原笑了笑,问:“是要和若白出去约会吗?所以这么用心打扮。”
“……”
她听愣了。
然后猛地一下反应过来!
血液冲向她的脸部,连耳朵都火辣辣地滚烫!想起夜市那晚婷宜说的那些约会的字眼,她慌忙解释,却急的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我没有……我不是要去和若白师兄约会……不……不是……我从来没有跟若白师兄……”
“丁零──丁零──”
手机铃声响起,初原拿起它看了一眼,百草怔怔地闭上嘴。初原似乎犹豫了一下,接通手机。
“……对,是我。”
“……嗯,是的。”
雨后的苗圃中,药草们的叶片上凝着剔透的水珠,空气里有淡淡的香气,虽然手机中传出的声音不大,百草还是能依稀听出来,那个正在同初原说话的女孩子是婷宜。
百草低下头。
“……今晚?”初原犹豫地沉吟着。
手机那端说了很久。
“……嗯,我知道了……好,今晚见。”
百草黯然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等初原收起手机之后,她勉强地露出笑容,对他鞠躬说:“初原师兄,谢谢你帮我剪头发,我先走了。”
“百草……”初原喊住她。
她怔怔地转身看向他。
“没什么……”他淡淡微笑,“……不用刻意打扮,你原本的样子就已经很漂亮了。”
夜幕中。
银白色的莲花跑车飞驰在路上,车窗外,明亮的路灯一排排向后退去。双手扶着方向盘,延皓侧首,他又打量了眼副驾驶座上的百草。
她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刘海上别着一只可爱的草莓发卡,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一条深蓝色的长裤,衣服虽然是旧的,但是很干净,还散发着充满着阳光气息的肥皂味道。
感觉到他的目光,百草紧张地坐直身体,问:“我这样,可以吗?”
临出发前晓萤回来了,听说延皓前辈要她打扮得漂亮些出去,立即扑进衣柜里狂翻了一阵,拿出一条裙子给她穿。那条裙子是晓萤最喜欢的,上面缀满美丽的蕾丝,可是,她换上后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晓萤也挠头。
最终她还是穿着自己最新的衣服出来了。
“你长大了。”延皓收回视线,笑着说。
那是说可以还是不可以呢?她愣愣的,没听懂。虽然延皓前辈不告诉她要去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需要打扮得漂亮,但是既然是延皓前辈的要求,她希望能做到。
一路飞驰。
莲花跑车停在一间豪华的酒店前,百草正欲下车,延皓说:“稍等。”
他从驾驶座下车后,绕道百草的车门前,为她打开门,绅士般朝他伸出右手,笑容帅气俊朗得忽然晃了她的眼睛。
“下车吧,我的小百草。”
愣愣地看着他的手,百草又仰起头愣愣看他。延皓没奈何地笑笑,只得将手进去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出来。
“走了!”
“一会儿,你就当里面那些人全都不存在。”凑在她的耳朵轻声说,廷晧握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向酒店内的宴会厅走去。
耳边的气息让百草有些局促。
她从没有跟哪个男孩子有过样亲昵的距离。
还没明白过来廷晧前辈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酒店的服务生将宴会厅的大门拉开,从那里扑面而来的金碧辉煌和珠光宝气令得她惊呆了。
只有在陪晓萤看电视剧的时候,她看过这样的场面。
华丽的水晶吊灯。
铺着雪白餐布的长长的桌子,上面满是亮晶晶的银质餐盘,亮晶晶的酒杯,各色看得人眼花缭乱的精致可爱的餐点。
乐队奏着悠扬的音乐。
还有那么多衣着华贵的宾客,尤其是那一位位美丽的少女,一个个穿着薄如蝉翼的晚装裙,一个个明眸善睐,一个个肌肤如玉,一个个香气幽雅,看到宴会厅的大门打开,美丽少女们的目光全都望过来,落在她的身旁。
百草这才注意到。
廷晧前辈今晚也穿了一套正式的黑色礼服,质料温润厚挺,衬得他英朗俊逸,顾盼间有太阳般耀眼的光芒。她低头看她,在她耳边说:“跟我来,什么话都不要说。”
从那一位位美丽的少女间穿过,百草被他拉住左手,一路走向宴会厅最多宾客的地方。那里有一位中年男人,他手握酒杯,被其他男宾们包围着,气质儒雅,谈笑自若。
“爸爸。”
握紧百草想要挣脱出去的左手,廷晧走到那中年男人面前。中年男人对其他宾客示意抱歉之后,朝他们二人转身过来,百草惊奇地发现,廷晧、婷宜都长得跟他很像,应该是廷晧继承了他眉宇间的硬朗俊挺,而婷宜继承了他轮廓的秀雅。
只是,这中年男人的神情中却有沉黯,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
“爸。生日快乐!”
松开她的手,廷晧上前拥抱住这个中年男人。
“总算你还知道来。”
方石基声音低沉,有不恕自威的威严。
“我当然要来,今晚是我亲爱的爸爸五十岁的寿诞。”廷晧含笑说,“跟H&M公司的合作也谈下来了,合约书已经放到你的办公室,所以过来得晚了点。”
“嗯。”方石基点点头。
“婷宜还没来?”扫视了一下全场,没有看到婷宜的身影,廷晧笑着说,“婷宜最后被外公封闭在道馆里,很难脱身,连我都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不过,爸你放心,婷宜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办法赶过来的。”
“她用不着来,干脆永远留在贤武道馆,不要再回家。”
方石基沉下脸色。
“爸,婷宜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会很伤心的。前两天她专门打电话给我,说她早就给你准备好生日礼物了,还提醒我别把今天忘记了。”
方石基神色略缓,又看向始终没有说话,站在廷晧身边的百草,问:“这位是……”
“我是……”
百草急忙鞠躬,想要回答左臂却被廷晧猛地握住,声音只得卡在喉咙里。
“她是戚百草,是我送给爸爸的生日礼物。”
廷晧哈哈笑起来。
“胡说!”方石基薄叱。
“真的,”廷晧搂住百草的肩膀,“爸,你不是一直想让我交个女朋友吗?往后不用再操心了,她就是。”
百草惊愕地抬头看向廷晧!
廷晧递给她一个眼神,右手更用力地握紧她的肩膀,声音却柔和地说:“百草,这是我爸,你叫方叔叔就好。”
……
面馆里,廷晧说:“嗯,那你先帮我一个忙吧……”
……
他低头看她,在她耳边说:“跟我来,什么话都不要说。”
……
“……方叔叔。”
内心挣扎一下,百草深深身方石基鞠躬,良久没有听到反应,她不安地站直身子,见方石基正皱着眉,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
“戚小姐?”
“……叫我百草。”
“你多大了?”
“十七岁。”
“上大学业还是高中?”
“高二,”她补充说,“暑假之后就上高三。”
“胡闹!”方石基怒瞪廷晧,“什么女朋友,她还是一个高中生!”
“高中生怎么了,我也只比她大几岁而已,”廷晧笑得漫不经心,“与其让我和那些千金小姐们交朋友,我还是更喜欢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
百草窘红了脸。
打量着她,方石基实际上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不满,虽然这个女孩子朴素得有些脱离了时代,但是她红扑扑的脸颊,纯净的眼神,就像从来没有污染过的氧气一样清新。
然而,当方石基注意到她那纤长挺拔的身材和修长有力的四肢时,警觉地问:“你练过跆拳道?”
“是。”
“现在还练不练了?”方石基皱眉。
“还在练。”
“她跟婷宜一样,是沈柠教练手下的队员,”廷晧Сhā话进来,“她是很棒的选手,上次还打败了婷宜,婷宜被外公关起来封闭训练就是因为她。怎么样,我的女朋友很出色吧?”
方石基冷目看了廷晧一眼。
廷晧笑得一脸阳光。
“戚小姐,欢迎你来,玩得开心一点。”虽然神色不豫,方石基依然客气地对百草说,“抱歉,我有其他客人需要招待,先离开一下。”
“走,我们去吃点东西。”
揽住百草的肩膀,将她的注意力从父亲肃冷的身影上引开,廷晧带她向宴会厅一侧的餐席走去,边走边说:“先别问,回头我会向你解释。”
百草只得压下满腹的疑惑,等走到餐席前,她被摆在上面的那些花样精巧的餐点看得怔住了。雪白的餐布上,一枚枚的小西点,一口一个,漂亮可爱得让人舍不得吃,还有很多东西她都叫不上名字。
“来,试试这个。”
从冰盘里拿起一片扎好的生鱼片,在青芥末中蘸了蘸,廷晧递给她。生鱼片上有着细致的纹理,入口清爽鲜美,然而突然一股辛辣直蹿向她的鼻子,辣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闭上嘴,用鼻子向外呼气!”
廷晧急忙拿餐巾纸给她。
“嗯……”
她辣得头晕眼花,鼻子难受极了,按照他教的方法拼命呼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忘记提醒你了,青芥很辣。”廷晧笑得帮她擦去了辣出来的眼泪:“怎么样,还行吗?”
“我……还想再吃一片。”
可是很好吃,百草这次小心翼翼地少蘸了一点青芥末。
于是她吃了很多生鱼片,还在廷晧的介绍下,吃了鹅肝、鱼子酱、起司蛋糕等等好多以前从没吃过的东西。吃得很开心,肚子也吃得胀胀的,听着廷晧介绍各种美食的典故,不知不觉她不再拘谨,笑容露出在她的唇角。
直到廷晧看了下宴会厅的门口,说:“婷宜来了,你先自己吃,我一会儿回来。”
望向廷晧走过去的方向,百草发现,不仅仅是婷宜来了,初原也一起来了。婷宜穿着一袭白色的露肩纱裙,长发优雅地盘起来,上面压着一只钻石王冠,在辉煌的灯光下,闪啊闪的,像公主一样华贵美丽。初原也是一身白色的礼服,秀雅温文,他站在婷宜身边,就像从童话中起出来的王子。
百草心中涌起一阵涩意。
低下头,她看到自己脚上那双十块钱买来的凉鞋。凉鞋已经穿了两年了,前面开了胶,她用最结实的线又把它缝上去,虽然缝得很小心,但是依然能看出线头的痕迹。
在爸爸面前,婷宜甜甜地撒着娇,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他哈哈笑了起来,眼神中满是对女儿的宠爱。远远地,百草看到廷晧爸爸对初原似乎非常熟悉,神情中能看出他对初原的欣赏。
廷晧拍着初原的肩膀。
似乎在调侃初原和婷宜。
婷宜羞红了脸,撒娇地用力捶着哥哥,初原背对着百草的方向,她看不到初原的表情。
生鱼片也有点涩涩的。
吃力地将它咽下去,百草不让自己再去看那边。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好像是有丑陋的嫉妒在侵蚀她,让她觉得自己很讨厌。
如果羡慕别人,那么你就去努力,阴暗的情绪只能使你越来越差。想到若白告诉过她的那些话,她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你居然也来了。”
婷宜诧异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她怔了怔,放下手中的碟子,对并肩走过来的初原和婷宜说:“初原师兄,婷宜前辈。”
“原来你是要来这里,”看向她方才拿碟子,初原微笑,“别吃太多生鱼乍,小心肚子痛,喝点清酒吧,可以杀菌。”说着,他走向餐席的另一端去为她取清酒。
“往后不要再叫我婷宜前辈,叫得好像我很老的样子。”婷宜似笑非笑,“是我哥带你来的?”
“是的。”
百草看了下,廷晧还留在原地,和方石基一起陪宾客说话。
“我哥带你来做什么呢?”
“他……”
不知道该怎么说,想到刚才廷晧前辈介绍说她是他的女朋友,百草窘迫地摇摇头。
“你不是在跟若白约会吗?为什么会跟我哥在一起?”
“我没有跟若白师兄约会过。”
百草急了,脸火辣辣地烧起来。
婷宜叹了一口气。
“百草,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子,可是,我现在对你有些失望了。你让若白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却又和我哥在一起,还让我哥带你来见我爸爸。你觉得,这样对若白说得过去吗?”
“我说过了,我没有跟若白师兄约会过!”百草僵声说,“若白师兄是我的师兄,我们没有约会,我们真的没有约会,请你不要再这样说我们了!”
“嗬。”
婷宜摇摇头,上下打量她,叹息说:“好吧,那是你的私事,我也不应该管。只是,既然你跟我哥一起,怎么会穿成这个样子?”
“我……我……”百草涨红了脸。
“至于你应该穿一条裙子吧,”婷宜皱眉,“这是对宴会最起码的尊重。”
如同被闷棍重重地打下来!
百草呆呆地站着,胸口憋闷得要窒息一般,她觉得自己笨得像个傻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没有告诉她是来宴会。”
廷晧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他安慰似的揽住她的肩膀。百草僵硬地侧了一下身子,将他的手掌从她肩头卸掉。
“百草是很用心地在准备,”初原也听到了,他沉声说,“只是,廷晧,你应该提前告诉百草,今晚是要参加宴会,否则会使她尴尬。”
“是,是我不对。”廷晧摸摸鼻子,笑得不好意思,“我怕告诉她,她就不肯来了。”
“啊,沈柠教练来了。”
婷宜低呼一声,见一身暗红色旗袍的沈柠正进入宴会厅,身方石基所在的方向走去。挽住廷晧的胳膊,婷宜说:“走,我们去跟沈柠教练说话!”
看向依旧僵硬沉默着的百草,廷晧笑着说:“你去吧,我要向我的客人好好赔罪。”
抿了抿嘴唇,婷宜又挽住初原的胳膊:“真是受不了这两个人,肉麻。走吧,初原哥哥,那我们过去吧,别打扰他们了。”
“走了,走了,别当电灯泡了。”
用力拉着初原,婷宜向沈柠走过去。
终于只剩廷晧和百草。
“我想回去了。”
百草黯然说,没有看那两人的背影。廷晧打量了她几秒钟,说:“好,走吧。”
夜风凉凉的。
街灯如繁星般一排排亮着,沉默地看着车窗外闪过霓彩流光,不知过了多久,百草才赫然惊觉,这并不是回松柏道馆的路。
莲花跑车停在洪河岸边。
因为夜深,岸上的行人已经很少。
河水哗啦啦地轻响。
修长的身体靠坐在莲花跑车的车头,见百草从车内出来,廷晧拍拍身边,示意她也坐过来。
夜空中繁星如灯。
“谢谢。”廷晧对她说。
“不用。”百草摇摇头。
“我对父亲说,你是我的女朋友,是不是吓了你一跳?”仰望着星空,他弯起了唇角。
“嗯,是吓了一跳,”她顿了顿,“不过,你还在上学,为什么方叔叔就急着给你介绍女朋友呢?”宴会厅里那么多美丽的少女,每一个少女的目光都围绕着他。
“他啊……”
廷晧笑了笑。
他明白,父亲是希望他能将心彻底从跆拳道上收回来,所以不仅仅要占据他工作学习的时间,连私人的时间也要占据掉。
“往后不会了,因为我已经有了女朋友。”扭头看向她,星光中她头发上的草莓发卡一闪一闪,可爱得让他忽然想要碰一碰。
“嗯,”百草点头,“方叔叔不喜欢我,那就肯定不会再提让你交女朋友的事情。”
“对不起。”
“呃?”
“或者,我应该事先告诉你。”
“没有,”她笑得腼腆,“就像你说的,如果你事先告诉我,可能我就不敢来了。”
“真的会不来吗?”
“……”怔了怔,想了想,“如果这件事情对你很重要,我可能……还是会来的,不过,那样我至少会换上一条裙子。”哪怕晓萤的裙子她穿着浑身不自在。
廷晧笑了。
“我宁可你不要换,你今晚很漂亮。”
漂亮……
百草窘红了脸,一时间觉得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夜色中,他看着他,忽然漫不经心般地问:“你喜欢若白?”
“呃?”
她听傻了。
“你喜欢若白吗?你在跟他交往?”
“没有!”
她急忙摇头,为什么婷宜这么说,他也这么说,那么初原师兄会不会也是这么觉得。突然想起下午的时候,初原师兄问──……
“是要和若白出去约会?所以这么用心地打扮。”
……
“若者,你喜欢的是初原?”他问得依然漫不经心,
先是一愣,然后她的脸迅速涨红,更加慌乱地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恨不得长个地缝钻进去。
“那么,你有其他喜欢的男孩子吗?”
“……”
她面红耳赤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问这种问题。
“有吗?”
他凝视着她,仿佛这样问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没有。”不喜欢再谈这样的话题,她咬住嘴唇,“廷晧前辈,我想回道馆。”
“那就跟我交往吧。”
夜风从河面吹过,廷晧的眼中有明亮的星光,他望着她,她在那片星光最耀眼处。
她呆呆地看着他。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怎么样?跟廷晧前辈去了哪里?好玩吗?”回到道馆,晓萤好奇地一个劲儿追问,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喂,回魂了回魂了,发什么呆,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
百草呆呆地看着晓萤。
“到底是怎么了?”晓萤歪着脑袋打量她,“虽然你平时就呆,可是呆成这个样子,也很少见。”
“说啦!说啦!”
晓萤用力摇晃她。
“拜托,你不告诉我,我会急死啦,我会睡不着觉的啦!是廷晧前辈欺负你了?咳,不可能。难道──啊,嘿嘿嘿,难道你是跟廷晧前面约会去了?”
百草呆呆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
“不用这么吃惊,”岸边。夜风一阵阵吹过,廷晧笑着拉住他的手,“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对你的喜欢究竟是哪一种,所以我们先试着交往看看,好吗?”
“……”
太过震惊,她的喉咙被塞住。
“还记得吗?是你先招惹我的,”握紧她的手指,他的力量让她丝毫动弹不得,“你将我撞到地上,差一点就吻到我,嗯,一共有两次。”
“那……那是不小心,我不是故意的!”
“我一直在等你第三次的不小心,”夜风吹起河面的涟漪,“可是一起没等到。”
他笑了笑。
“一味等待对方出击,常常会贻误时机,所以,我决定还是自己采取主动好了。”
“我……”她涨红着脸,“……我不想。”
“不想什么?”
“……不想……”她艰难羞涩地将那几个字说出来,“……不想谈恋爱。”她才十七岁,她暑假过后是高三,她要准备高考,要努力训练,要争取参加世锦赛的资格,她从来没有想过……
“谁说要跟你谈恋爱了。”廷晧哈哈笑起来。
“……”
她又听愣了。
“只是先交往而已,看看我究竟有多喜欢你,看看你是否喜欢我,可以交往一年,可以交往两年,可以等你考上大学,可以等你大学毕业,可以等你做完所有你想做的事情。”
路灯明亮。
星光明亮。
河岸上有徐徐的夜风。
有垂柳婆娑的摇影。
“等到有一天,我发现我还是很喜欢你,你发现也喜欢我,到那时,我们才可以……”夜色中,他咳了一声,“……开始恋爱。”
“快说!快说!快说!”晓萤一迭声地催促着,“不说我就跟你绝交了啊!”
百草洗了把脸,将面孔埋在毛巾里,声音闷闷的:“不能说。”
“噗!”晓萤吐血,“好啊你,戚百草,我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我跟你说,我真的跟你绝交了啊!绝交!你怕不怕,是真的绝交哦──”
百草不怕。
被晓萤用绝交威胁过无数次了,她知道晓萤是只纸老虎。
可是翻来覆去,听着窗外宁静的虫鸣,回想着河岸边廷晧说的那些话,她茫然地瞪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交往吗?
距离去韩国国际跆拳道暑期训练营的日期越来越近,除了给自己准备了很多漂亮的衣服,晓萤也硬拉着百草去逛了服装店。
“好看!”
百草穿着一条棉质的白色连衣裙从试衣间出来时,晓萤满意地用力点头,然后开始跟店员软磨硬泡地杀价,从裙子的衣料,做工,到学生的清贫、百草的勤俭,再到买这条裙子的意义。
“……就是啊,如果我们在韩国穿得很丑,人家会以为中国人都不会穿衣服呢,那怎么可以!”晓萤又把百草拉过来,“而且,她将来是会成为世界冠军的,我们的世界冠军,怎么可以在外国人面前丢脸!就是啊!是啊,我知道你已经把价格开得很便宜啦,可是,可是,我们还是买不起啊……”
“谢谢!谢谢!谢谢!店员小姐你真是好人!”
一件原价三百多的裙子,晓萤终于以六十元顺利拿下,根本不理会百草的阻止,她把钱塞到店员小姐手里,就拎着裙子,将百草硬拽出店外。
“这是我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晓萤很严肃地瞪着她。
“不许说话!我坚持要送给你!否则,我就真的、真的、真的跟你绝交哦!哼,你是我范晓萤的朋友,穿得不漂亮,我会觉得很丢脸的,所以,为了我,你也必须要穿!而且也不贵啊,才六十块钱,呵呵呵,那个店员小姐人好好啊,下次还去她家买!”
去韩国的名单上又添上了若白的名字。
百草原来还在犯愁,该怎么说明若白师兄才好,结果,若白却并没有多说什么,沉默地接受了。于是收拾行李的时候,她的心情好极了,直到看着前面的那两套道服,她有些犹豫。
一套是簇新的道服,面料细密柔软,洁白漂亮,一套是旧得发黄的道服,磨破的地方被缝补过,袖口和裤脚处是被接长的。
手指不舍地在那套新道服上摸了摸。
她将那套旧道服放进行李。
“拜托!当然带新的好不好!”晓萤一把将旧道服拿出来,将新道服放进去,“你穿这套新的好看多了,别穿旧的了,穿那么旧,万一被其他国家的队员嘲笑怎么办?”
“已经短了,很合身。”
“可还是很旧啊,你看这颜色,又旧又黄的,会被笑话的啦!”晓萤死活不同意,“一定要带新的啊!你不带,我替你带,哼!好了,你收拾完了是吧,那来看看我事哪些衣服好,还有还有,这条项链跟这件裙子配不配?这个发卡呢?”
最终,晓萤的衣服物品收拾了满满一整只行李箱。到了机场,百草才发现晓萤带的东西并不是最多的,梅玲居然带了两只行李箱,据说是因为里面还装了很多双和不同衣服搭配的鞋子。
“我这算什么,你们还没见过婷宜出国呢,”梅玲不以为然地说,“婷宜从来都是带四五个行李箱,每次只要出现在不同场合,她都要从头到脚换一身全新的装扮。不过婷宜不用像我这么累,每次出国都有助理帮她拿行李,她都不用动手。”
“助理?”
光雅睁大眼睛。
“是啊,婷宜有助理你不知道吗?”梅玲耐心地说,“婷宜是明星你总知道吧,哪有明星没有助理的,更何况婷宜家那么有钱。”
“没想到婷宜居然不去。”林凤说。
“可能婷宜去韩国去得太多了,去腻了吧。”梅玲想了想,“听说婷宜曾经在韩国的昌海道馆住过一年,而且参加过几届训练营,所以没必要去了。”
晓萤偷偷翻了个白眼。
“啊,是婷宜来了!”光雅忽然看到从机场五号入口走进来的一行人,“还有廷晧前辈、沈柠教练,咦,还有……”
Ⅱ:心之萌 Chapter 10
还有初原。
看着初原师兄越走越近,百草发现他手里提着一只米黄|色的行李包,并不像是单单来送行的样子。
“因为临时有些事情,我不能跟大家一起去了。这次初原和你们一起去,作为队医,也作为领队。”沈柠介绍说,“到了韩国,大家要遵守纪律,凡事听从初原领队和若白队长的命令,知道了吗?”
“是──”
虽然队员们都有些吃惊,但是依然齐声回答。
原来婷宜是来送初原前辈的,女孩子们纷纷恍然大悟。梅玲更是打趣婷宜,问她带来的这些点心是不是贿赂她们,让她们帮忙挡住那些韩国美女,不让初原前辈被追走啊?
这边女孩子们笑成一团。
那边,廷晧跟申波、寇震他们说了几句,看着默默站着发愣的百草,唇角一弯,他向她走过去。
“拿着这个。”
将百草拉到一边,廷晧递给她一只银白色的手机,小巧精致。她不解地抬头看他,并没有接过来。
“手机里面有话费,也已经有了我、初原和沈柠教练的手机号码,到了韩国,万一走丢,或者有什么事情,就用它联系。”廷晧看着她,“不会用的话,让晓萤教你。”
“我不能要。”百草低下头。
“为什么?”
“……”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拼命地摇头。一想起那晚在河边他说的那些话,她就觉得手足无措,面红耳亦,想要逃走。她不能拿他的东西,她果拿了,那会不会就意味着──开始交往了?
慌乱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她死死地低头头,脖子都红了。
“我不能要。”
她又说了一遍。
“没有让你要。”廷晧的声音从她头顶飘下来,“也不是送给你,只是借给你用而已。不可以弄坏,也不可以弄丢,否则会要你赔的,明白吗?”
见她还是不说话。
“到了韩国,万一真的走丢了,联系不上,你又没有手机,不管是初原还是若白都会很着急。你不想给他们惹麻烦,对吧?”
百草怔怔地看了看正在给每个队员发放登记牌的若白,又看了看正和婷宜说话的初原。
“一共有两块电池,还有充电器,都在这里。”廷晧将它们全都装进一个小袋子塞进她手中,“去问晓萤怎么用。”
“谢谢。”
她脸红着收下。
“怎么谢?”廷晧笑着问。
“呃?”
“买一盒大酱回来吧,我喜欢吃。”揉揉她的头发,“还有,记得要接我的电话,我们在交往中,保持联系很重要。”
“……没有!”她惊慌地看她,“我和你没有……”
“虚。”
廷晧笑了,打断她,说:“小心点,会被听到的。看若白好像在找你,去吧。”
百草赶快望去,见若白正手拿着一张登机牌远远地看过来,他神色淡然,目光落在她和廷晧身上,不知怎么,她立刻就心虚了起来,没有继续跟廷晧再说下去,急忙走向若白。
队员们安检入关之后,沈柠有事先走了。守在机场大厅的玻璃墙前,婷宜望着机场内那一架架等待起飞的飞机出神。
“哥,为什么初原哥哥要跟着他们去韩国?”
这么突然,她事先毫不知情,而且无论怎么问,初原也都不回答。握住身前的栏杆,她的眼神黯了下,难道,是因为……
不。
不可能。
无论天分、容貌、修养还是家世,她都是最优秀的,初原哥哥的眼里不可能再看到别的女孩子。虽然上次练习赛她输了,可是,那是偶然。等戚百草从韩国回来,她会让戚百草明白,偶尔的胜利一点意义也没有,实力才最重要。
“他是昨晚临时决定的,电话里他只是告诉我,他已经买好机票,让我把他加入名单,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对你也没说?”
“没有。”
蓝天中,一架飞机冲破云霄。
“哥,你喜欢百草?”
注意到了刚才他和百草在一起的场景,再回想到那晚的宴会,婷宜不得不问。
廷晧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真的喜欢她?”婷宜诧异。
“嗯。”
“为什么?”婷宜更诧异。
“她就像草原上一头倔强的小鹿,”唇角的笑容比机场上空的阳光耀眼,“很可爱。”
婷宜皱眉,说:“是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觉得她可爱过。这个女孩子,很是自不量力。你还记得她刚到松柏道馆的时候,若白选择秀琴参赛,她居然敢质疑若白,还当众发怒。而且,她很有心机,整天缠住初原哥哥,知道初原哥心软,就故意在初原面前装可怜。这三年,我不知道怎么惹到了她,她总是针对我,就像一块死要粘在我身上的牛皮糖……”而且就是因为她,害得她这次没能跟初原哥哥一起去韩国。
“你感觉到了被追赶的危险。”廷晧看她。
“不是危险,”婷宜挺直背脊,“是讨厌。”
“小婷,你不是也一直在追赶恩秀吗?”廷晧松松的将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是如此,百草自然也是如此。不说脚法和技术,单从气度上来讲,你已经比恩秀逊色太多。你一次又一次挑战恩秀,恩艉从没有不耐烦过,她甚至还专门抽出了一段时间陪你练习,指点你。”
廷晧笑笑,说:“你自己想想,你对百草是什么样子?”
婷宜窘迫了下,立刻又抿起嘴唇。
“我……我宁可你喜欢恩秀,对恩秀,我是心服口服的。”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云层上。
透过小小的窗户,能看到在脚下的朵朵白云,晓萤是第一次坐飞机,兴奋地拿出相机对着云层拍个不停,好久才从激动的心情中平复下来。她看了看机舱内,初原和若白坐在前两排的位置,两人在低声谈话。
“嘿嘿,我去换个座位。”
晓萤收起相机,示意还在望着机窗发呆的百草让她出去。
“哦。”百草立即起身,困惑地说:“如果你想做过过道的位置,我可以跟你换。”
“才不,我要去跟初原师兄坐在一起,”晓萤眼中闪出贼光,“哼,什么保护初原师兄,不要被韩国美女追走。初原师兄又不是她的,我偏偏就要去跟初原师兄坐!”
几分钟后。
若白从前排离开,坐到了百草身边。他沉默着看一份行程表,看得很专注,连空中小姐来派餐都没有分神。百草帮他将餐盘接过来,放在他面前的小隔板上,又帮他要了热茶,才开始吃自己的那份餐。
蛋糕软绵绵的,很好吃。
上面还有一抹白色的像果冻样的东西,但是比果冻浓,入口滑溜溜,又一丝一丝的。
真好吃。
她意犹未尽地小心翼翼将熟料叉子上的最后一点蛋糕屑吃下去,满足地叹息一声,忽然,一份同样的蛋糕出现在她的餐盘上!
“你吃了吧。”若白淡淡地说,依旧看着行程表,在上面批注一些文字。
“你吃吧,很好吃的!”生怕他不信,百草急忙郑重地说。
“我不喜欢吃甜甜的。”
不理会她用力解释说这个蛋糕一点也不甜但是很好吃的那些话,若白缓缓放下手中的行程表,说:“你应该听说过,韩国有一个称霸世界跆拳道界的天才少女,名字叫李恩秀。”
银色的莲花跑车行驶在机场高速。
“或者,你并不是喜欢百草,而只是一种移情作用?”凝视着延皓英朗的侧面轮廓,婷宜若有所思,“我承认,百草身上有股韧劲,就像烧不尽烧不死的野草,无论有多大的压力,她都能挣扎着从土里冒出来。你喜欢的,只是她身上的这股不放弃的韧劲,而不是她本人,对吗?”
延皓正要打开车内音响的手指顿了下。
“哥,你有没有后悔过?”婷宜内疚地说:“哥……我一直很后悔……如果我当初替你答应爸爸,如果我同意放弃,说不定爸爸会妥协的,你帮我争取了那么多,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帮上你……哥,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延皓笑着按下音响,轻快欢乐的音乐流淌在车内,“跟你没有关系,就算你也不训练了,爸爸也绝不会同意我继续训练的。”
“那……哥,你生爸爸的气吗?”婷宜担心地看他,“爸爸用贤武道馆、用训练基地来威胁你……”
车内只有音乐声。
“我可以理解爸爸,”望着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高速公路,廷晧握着方向盘,声音低黯,“如果我是爸爸,如果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在赛场中重伤不治,可能我也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去参加同样的运动。”
婷宜沉默地心痛。
妈妈去世的时候她还小,是哥哥陪伴爸爸度过那个最痛苦的时期,她的印象中,只记得爸爸那时候一度也病得很重,她很害怕,怕爸爸也要跟着妈妈一起去天国了。自从妈妈去世后,哥哥好像忽然间就变成大人,后来更是把整个家都撑了起来,照顾爸爸,照顾外公,照顾她,照顾公司。
“哥,如果你真的喜欢百草……”婷宜抿了抿嘴唇,虽然心里还是不乐意,“……我可以试着接受她。”
廷晧笑了,说:“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加紧训练,不要让外公失望就行了。”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对百草是什么样的感情。
是否真的如小婷所说,是因为不甘心放弃他那样深爱的跆拳道,才喜欢上那个倔强的小姑娘,还是,长年习练跆拳道使得他有种奇异的直觉,能够感觉到若白、初原和百草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息波动。
然而无论究竟是怎样。
贻误时机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出现在优秀的跆拳道选手身上。
飞机缓缓降落在首尔机场。
蔚蓝的天空,一丝丝白云,跟在队伍里,百草仰头望去,见前面郁郁葱葱的山腰上有一道长长的高耸入云的石阶。石阶是由黑色的石板铺成。
极陡,每一阶又窄又高,经过风吹日晒的洗礼,石板已经斑驳开裂,踏上去却滑腻细润,似乎曾经被无数的弟子走过。
远远地。
能看到石阶的顶端。
有一座壮丽凝重韩式宫殿风格的建筑,玄黑色的大门,金色的门扣,黑底的牌匾上有金光灿灿的四个繁体汉字──“昌海道馆。”
盛夏正午的阳光强烈刺眼,远远地看去,竟如同是从它的四面八方绽放出来的!
昌海前来迎接他们的弟子叫民载,汉语说得很流利。
他一路介绍说,昌海道馆已经有二百多年的历史,是韩国最被尊敬的跆拳道道馆,历代的弟子中都出现过宗师级的人物。现在世界上被授予最高荣誉象征的黑带九段的大师们,也大多出自昌海门下。
玄黑色的大门缓缓打开。
道馆内随处是参天古树,遮天蔽日,空气也变得格外清新起来。一片片常绿、浅绿、暗红的茂密树木,掩映得红墙绿瓦,流水凉亭,幽静开阔,古拙雅致。
“哇,好漂亮……”身边的晓萤一边走一边喃喃的赞叹。
是的。
而且不仅仅是漂亮。
更有一种融进了上百年历史的宁静气质。
一路古树凉亭地往昌海道馆的纵深走着,百草忍不住也想赞叹,这个道馆简直每一处的景色都可以入画。咦,前面那片静如秋月的湖泊,临湖那棵茂密如华盖的老榕树,还有那座一半被遮在榕树的树荫下,一半凌空建在湖面上的凉亭,跟松柏道馆里初原师兄的小木屋,竟有着某种相似的味道。
她悄悄看向走在队伍前面的初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飞机上的时候,就觉得初原师兄跟平时似乎不太一样。但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太清楚。虽然他的眼神依然宁静,唇角依然习惯性有微笑的弧度,却隐约有种寂寞而疏离的感觉。
就像此刻。
他停下脚步,默默地望着湖面上的那个凉亭。有风吹过,凉亭四面半卷的青竹帘随风轻动,里面空无人影。
“有一点你们要注意,这片湖的对面是各位宗师的居所。宗师们喜欢清静,如果要在道馆里散步,请千万谨记,不要到湖的那这去。”民载提醒说。
“是。”众人应了声。
晓萤却觉得很遗憾,眼看看湖面对面的风景更是漂亮,青山翠水,房屋依势而建,古朴雅致,简直跟水墨一般,居然不能走近了参观吗?
尤其山顶那所庭院,褐瓦青砖,远远地仿佛被笼罩在云雾中,有股仙气,不能去离近了看,真是心里痒痒的。
她凑着过去跟百草嘀咕抱怨。
说了几句都没有任何回应。
疑惑地一抬眼,见百草正愣愣地看着前方的初原,她忽然有点憋气,扯住百草的胳膊用力晃动。
“喂,看什么呢!”
百草被她晃醒,视线忙从初原身上移开,脸微微有些红,说:“没……没看什么……”
“哼,”晓萤瞪了她一眼,用力掐了把她胳膊上的肉,“小心点,当心若白师兄不开心!”
若白师兄?
痛得闷吸口气,百草一时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下意识地看身同在队伍前方的若白。他正认真地听民载介绍昌海道馆的情况,并没有看向这边,只是当她的目光快要收回去的时候,朝她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
“你们就住在这个院子。”前面是一片豁然开朗的空地,朱墙青瓦,映着蓝天白云,还有一片片枝叶茂密的树木,树的品种与树叶的颜色各自不同,有深绿色,有浅绿色,有暗红色,层层叠叠,掩映在一起,如同明信片上的景色一样漂亮,“参加训练营的各国队员们都住在这里,方便大家的交流和切磋,你们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带你们……”
民载的声音戛然而止!
褐色的庭院大门前,几道阳光刺目地照耀而下,是几个身穿雪白道服的女弟子正一字排开,牢牢挡住大门。将他们的去路拦住!夏日的风吹起她们系在腰间的带子,带子上全都绣着“昌海”两个字。
站在正中间的那个女孩子。
年龄不大,身量不高,神情却极是倨傲,高高地仰着头,晓萤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那女孩子不可一世的鼻孔。
这架势……
岸阳的队员们面面相觑,若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初原已经正色问民载:“这是做什么?”
民载的表情很是尴尬。
他上前走了几步,似乎有些为难地对那个女孩子说了几句韩语,林凤、晓萤她们虽然听不大懂,但是偶尔飘过来几个“师姐”这样简单的词语还是能明白的。
那个女孩子居然是民载的师姐?她看起来明明才十三四岁的年纪,民载起码也有十七八岁了,但是看民载对她毕恭毕敬不敢说重话的样子,还有旁边那些昌海女弟子唯她马首的模样,似乎她确实地位颇高。
不管民载说什么,那女孩子全都是冷哼和拒绝,一双眼睛像冷电一样在岸阳队员的队伍里寻找。
那眼神里的不屑和倨傲真是让人不舒服。
晓萤心中愤愤,如果不是初来乍到,怕失了礼数和风度,真是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礼貌的女孩子!咦,等等,不对,有闪念在她脑海中飞闪而过,她好像曾经见过这个女孩子。
冷电般倨傲的眼神在岸阳队员们的身上逐渐一一扫过,掠过林凤,掠过光雅,掠过梅玲,掠过百草,冷冷地落在晓萤身上,然后,又飞快地,那女孩子一扭头,冰冷的目光重新盯住百草!
“戚、百、草?”
死死地盯着队伍中的戚百草,那女孩子生硬的声音似乎是从牙齿间磨出来的。
“金敏珠──”
灵感迸发出来,回忆似快退的电影片段一般闪现,脑海中那不可一世的金敏珠被百草踢得狗吃屎一样栽倒在草坪上,气得哇哇大哭的场面使得晓萤忍俊不禁,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金敏珠,你是金敏珠,哈哈哈──”
林凤、申波、寇震他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看到这边晓萤笑得乐不可支简直要满地打滚,那边那个叫“金敏珠”的女孩子怒得脸一阵青一阵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时,若白、亦枫和初原也想起来了,唇角不约而同皆有了些笑意。三年前昌海道馆来到松柏道馆交流,年仅十岁的金敏珠嚣张跋扈,是百草出手教训了她。
“你、不许、笑!”
手指颤抖地指着笑不可抑的晓萤,金敏珠怒喝,眼见她的呵斥对大笑不已的晓萤毫无用处,她的怒火便全部转移到了站在队伍中的百草的身上,喝道:“戚、百草、你、出来!”
百草皱眉,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若白眼风一扫,她才缓缓沉住气,停下脚步,望向金敏珠。
“你要做什么?”
“我要──挑战你!”
高昂着头,瞪着百草,金敏珠大声说!
“挑战你──”
“刷”的一声,金敏珠身旁两侧的女弟子们齐刷刷迈步上前,她们动作整齐,声音整齐,好像彩排过一样。
庭院外树丫上的鸟儿们惊得四起飞散,从大门外也拥过来一些听到动静的其他国家的队员们,他们肤色各自不同,有欧洲的,东亚的,中东的,还有非洲的。
不明白眼前的场面是什么状况。
各国前来参加训练营的队员们好奇地窃窃私语,彼此打探和讨论着,目光在金敏珠和百草之间看来看去。
“这就是昌海道馆待客之道吗?”
初原看向民载,声音温和却有着隐隐的压力。
“这……这……”
民载搓着手,尴尬万分,朝着金敏珠说了几句。金敏珠却是听也不听,反而倨傲地走过来,站在百草面前,夸张地上下打量她,说:“你、还认得、我吗?”
“认得。”
百草凝视她。
三年不见,金敏珠已经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一个少女,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很有力量感,眼睛炯炯明亮,带着股骄蛮的霸气,像一头随时会扑上来的小豹子。
“我,金敏珠,要让你、知道!”
金敏珠又向前逼近了一步,跟百草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她高昂着头说:“当年、你打赢我、纯属──偶然!”
“拜托,金敏珠,怎么三年了你一点长进也没有。”晓萤翻了个白眼,鄙视地说,“我们刚刚才下飞机,满身疲倦来到这里,还没来得及休息,你就要挑战百草,真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这段话说得很快,金敏珠有些没听懂,但是从晓萤的表情就能看出那些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在逼迫之下,民载吞吞吐吐地将晓萤的话翻译出来,金敏珠脸色立刻变了。
“你、你才是小人!”金敏珠怒瞪晓萤,“当时,你说、只是扫地的、戚百草、其实是你们、主将!你欺骗了我!”
所以她才大意了。
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个戚百草踢飞出去,还咬了一嘴的青草,在师兄师妹面前丢尽了脸!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是让她寝食难安的侮辱,纵使她现在已经成为同辈中最杰出的弟子之一,可是,无论走到哪里,她总觉得有人在嘲笑她。
嘲笑她败给过一个扫地的名不见经传的人。
最可恶的是──
那个戚百草居然还是最令人不齿的曲向南的弟子!
啊啊啊。
三年来,她时时刻刻想要报仇,她要证明给全天下所有的人看,那个戚百草,连她的一根脚趾头都不如!
所以她等不及了。
复仇的火焰让她连一秒钟都无法按捺得住,知道今天下午戚百草将会随岸阳跆拳道队来到昌海道馆,她已经在训练营的庭院门口守了足足两个小时──她要第一时间!
血洗耻辱!
“来吧。”
皱了皱眉,百草将行李包放在地上,凝声对满眼怒火的金敏珠说。虽然耳朵还没从飞机降落的压力中完全恢复,但是她也想看看,这金敏珠究竟是凭借着什么,在时隔三年之后居然还是嚣张得一点没变。
“不要!”
晓萤急忙拉住百草的胳膊。
不是她不相信百草的实力,而是金敏珠既然能够如此张狂,那她们也不能太大意了。金敏珠明摆着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万一被金敏珠得逞,那那那,那岂非很丢脸。
“百草,不要上她的当,”林凤也说,“她以逸待劳,这种挑战不公平。”梅玲、寇震他们也纷纷劝阻。
“哈哈哈。”金敏珠狂笑,“你们、害怕了!”
“害怕的是你,”拉开晓萤的手,百草直视金敏珠,“你怕到甚至沉不住气。”
“胡、胡说八道!”
金敏珠气得怒火狂燃,食指笔直地指住百草,大喝道:“我、要好好教训你!”
“啪──”
突然,一记霹雳掌从金敏珠的脑后打过去,直打得金敏珠眼前金星直冒!众人惊住,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穿白色道服的黧黑少年已带着两个弟子赶了过来,听到金敏珠的那些话,他神色沉怒,一出手便将金敏珠打得险些栽在地上。
“谁、谁打我!”
金敏珠痛得眼泪迸出来,看不清眼前的来人。
“啪──”
又是一掌打过去,金敏珠痛得眼泪狂喷哀哀直叫,她身后的那些女弟子们看到那少年,立刻便吓得缩到一起,一个个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对不起。”那黧黑少年认真地对着百草弯腰成九十度,严肃地说:“敏珠师妹对您失礼了。”
重重压着金敏珠的脑袋,黧黑少年强逼着兀自在挣扎的她弯下腰,同时他也对面前全部岸阳的队员们再次鞠躬,说:“对不起,我们会严惩敏珠师妹失礼的行为。民载会先带你们去休息,稍后,我们将就敏珠师妹的事情向你们正式道歉。”
“我不要道歉!我不要道歉!”被那沉怒的黧黑少年拖着走了老远,金敏珠号啕大哭的声音依旧滚滚传来,“胜浩师兄,放开我!我要去报仇!那个人就是戚百草!我要报仇!我不要道歉──”
晓萤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三年前百草大胜金敏珠的故事,林凤、寇震等人听得哈哈大笑,方才的不快也散去了许多,毕竟金敏珠没有真的占到什么便宜。
民载将他们带入训练营的院子,里面已经住进了一些国家的队员,见他们进来,都热情地向他们点头致意打招呼。
“这是你们的房间。”
两间相邻的房间,男孩子一间,女孩子一间。每个房间都铺着干净整洁的米黄|色榻榻米,枕头被褥整齐地又在一端,看起来也是十分干净,房间内阳光充足,空气新鲜。
晓萤和梅玲欢呼一声,已经开始放东西了。
初原对民载表示谢意。
“初原前辈,这是您单独的房间。”民载却恭敬地说,拉开隔壁另一个房间的纸门。
众人愣住。
百草朝那个房间看去。
簇新的榻榻米,簇新的被褥,窗前一张书案,案上Сhā着一束淡黄|色的雏掬花。墙上还持着一幅小小的水彩画,画中那个少年,笑容温暖,开朗明亮,竟仿佛是少年时的初原。
“我和大家住一起吧。”
初原也略怔了一下,目光从那幅水彩画中收回来,阻止住民载帮他提行李包的举动。
“不行,您一定要住在这里。”民载急忙摇头,坚持帮他搬行李,“这是恩秀师姐的安排,这个房间也是恩秀师姐特别为您布置的。”
恩秀……
就是那个称霸世界的跆拳道天才少女宗师?
晓萤张大了嘴巴,林凤和梅玲也窃窃私语起来,百草看向初原,见他听到恩秀这个名字的时候,眼底似乎闪过了一抹异常的神采。
“难怪今天在机场,我觉得婷宜有点紧张呢,婷宜一定是早就知道初原前辈跟那个恩秀的关系不同寻常。”
女孩子们进到房间里开始收拾东西,梅玲一边掏出洗漱用品,一边兴奋地说:“居然还专门给初原前辈安排了房间,那幅水彩画你们看到了没有,一定是恩秀为初原前辈画的。”
“可是,初原前辈不是在跟婷宜交往吗?”光雅的行李很简单,三两下就收拾好了。
“哎呀,这就是韩剧里常演的三角恋情了啊。”俯下身用洗面奶洗脸,梅玲陶醉地说,“太浪漫了,两个天才少女,一位温柔俊美的少年,究竟少年爱的是谁,最终会和谁相伴一生……”
百草默默地拿块干净的布擦拭大家的榻榻米。
“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林凤失笑说,“初原前辈都已经在和婷宜交往了,怎么可能再跟恩秀在一起。”
“你们哪,”用毛巾擦干脸,梅玲叹息说,“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激|情,是一种难以控制的冲动,是不被理智所束缚的,更何况初原前辈只是跟婷宜在交往,新的恋情随时可能会迸发。”
“为什么你一副好像很期待的模样?”晓萤瞪她一眼。
“她呀,一直对初原前辈死心不息,又不敢真的去抢,只能幻想一下过过瘾。”林凤笑着说。
“哪有……”梅玲嘟囔着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我才不会去撬队友的墙角,这点义气我还是有的。我只是觉得,初原前辈跟恩秀之间,好像真的不太寻常嘛,恩秀特意安排初原前辈单独一个房间,肯定是为了两个人约会方便……”
“初原师兄才不是那种人!”晓萤有点生气了,“别把初原师兄说得那么不堪!”
“我哪里把初原前辈说得不堪了!”梅玲也不开心起来。
“好了,都别说了!”林凤打岔说,“别还没跟那个金敏珠打起来,你们俩个倒先打起来了。”
晓萤扁了扁嘴,没再说话。
“金敏珠可能还是会来找碴儿的。”光雅打破房间的沉默。
“嗯,这女孩子真是嚣张,还不如刚才就让百草教训了她。”梅玲很快就没有再生气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林凤摇头,“还是不要太轻敌的好。百草,我也觉得金敏珠肯定还会再来找你挑战,你要做好准备。”
“是。”百草点头说。
只有她自己知道,虽然这几年来一直在努力学着沉稳性格,但是方才金敏珠在挑衅她的时候,她心底还是冒上来一股火气。如果不是若白师兄用眼神制止住她,她或许已经跟金敏珠交手了。
又过了一会儿。
“哼,不是说会来正式道歉吗,怎么这会儿了还没动静。”晓萤向窗外望了望。她还记得刚才那个黧黑的少年,三年前她曾经跟金敏珠一起到松柏道馆找过百草,但是百草那天不在,他们落了个空。
他好像叫……
闽胜浩。
咦,闽胜浩?好像这个名字常常听到,晓萤用力想了想,悚然一惊!
收拾完行李,大家集合在一起,初原宣布下午自由活动,好好休息。因为明天才是训练营正式开始的时间,寇震、石综他们在昌海道馆里四处溜达去了,林凤、梅玲、晓萤她们留在庭院里,跟到达的各国队员们联络培养感情。
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
因为马上就是世锦赛的关系,这次训练营竟然会集了各国几乎所有的青年高手,其中很多都是响当当的名字,很多都参加过世界大赛,甚至取得过很好的名次!
简直──
简直就是青年版的世锦赛。
不,完全就是世界青年锦标赛的阵容嘛!
跟伊朗、日本、法国、意大利、卡塔尔、印度这次派出来的高手相比,缺了延皓和婷宜的他们,都是基本完全没有参加过世界大赛的。实力……好像有点悬殊……
晓萤、梅玲和光雅被震撼得有些不敢多说话了。
倒是林凤老练沉稳,她谈笑自如,用半通不通的英文跟别国选手们大聊各国的风土人情、旅游胜地。等聊到在韩国购物应该去哪里最好时,晓萤她们才终于恢复过来,加入聊天的行列。
由于训练营有年龄的限制,前来的全都是十五岁至十九岁之间的青少年,大家年纪相仿,兴趣相投,越聊越开心,越聊越热闹。
庭院内满是欢声笑语。
“出来一下。”
百草正聚精会神听着大家聊天,忽然听到若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晓萤也听到了,嘿嘿笑着对她眨眼做鬼脸,百草心中一窘,但是若白已经转身往外走了。她也只得赶忙起身跟在他身后。
“好好约会哦。”
晓萤笑嘻嘻地送给她一个飞吻,回过头去继续跟大家讨论到哪里买小饰品最合适。
百草郁闷地低头走着。
她不明白,她已经跟晓萤解释那么多次了,她跟若白师兄没有交往也没有约会,为什么晓萤总是不信呢?还有婷宜,也总是说她在跟若白师兄交往,甚至初原师兄也以为……
“砰!”
若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出神中的她来不及收步,一脑袋便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对……对不起!”
好痛,她捂着鼻子慌忙道歉。
“在想什么,注意力这么不集中!”
这是一片柔软的草地,满眼都是茵茵的绿色,远处有一棵茂密的大树,枝叶如华盖,再远处是那片静谧的湖面。景色很美,可是,若白声音听起来却比平日还肃冷几分:“从上飞机之后,你就一直心神不属。这是训练营,不是夏令营,不是让你来玩的!”
“……是。”
百草羞愧地低下头。
沉默了几秒钟,若白说:“来之前,沈柠教练已经同意推荐你,角逐参加世锦赛的资格。”
百草一惊,仰起头。“可是,婷宜……”
太过难以置信,反而没有了惊喜的感觉。她一直都知道沈柠教练对婷宜的喜爱,而且只是一次练习赛的胜利,应该很难动摇婷宜在沈柠教练心目中的地位。
若白淡淡地继续说:“条件是,你能够证明,你具备打败恩秀的实力。”
空气中混合着青草的香气。
百草发怔地看着,她有些听不懂。
若白也不说话。
只是眼神淡淡地看着她。
“听说……婷宜每次都败给恩秀,”半晌,百草愣愣地开口,“听说,恩秀包揽了凡是她参加的所有比赛的冠军……”听说,恩秀已经不满足于仅仅同女选手竞争,在一次韩国的跆拳道比赛中,她取得特许,开始同男队员同场竞技,并且令人震惊地拿到了全国冠军。
而且,晓萤还告诉她。
因为出身跆拳道名门,外公和父亲相继是统领跆拳道界的领袖人物,恩秀一出生就地位崇高。她也没有辜负韩国跆拳道界对她的期待,初出道横扫了韩国的各路高手,随之很快又确立了世界跆拳道界的霸主地位。
不仅如此,相传她品性高洁,聪慧异常,对跆拳道的两座形容也颇有一番造诣,写了几本专著,在韩国跆拳道界备受推崇。所以韩国国技院破天荒地在恩秀十七岁时,授予了她黑带八段的位级,恩秀被称为“少女宗师”的缘故就来自于此。
据说,在韩国,恩秀已经成为跆拳道的象征。在世界跆拳道界,恩秀也已经是一个神话。就算是婷宜,站在恩秀身边时,光芒也会从明星变成萤火虫。
“婷宜战胜不了恩秀,你未必就战胜不了。”若白神色淡然。
“……”
咬了咬嘴唇,百草知道若白师兄对她的期望。
可是──
不,她没有那样的自信。
她不能撒谎,她不能自欺欺人然后再去欺骗若白师兄。她连婷宜都是仅仅才取得了一次胜利,她怎么可能有自信去战胜比婷宜还强大很多倍的恩秀。
“假如这次战胜不了恩秀,以后我会加倍刻苦地练习!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够战胜她。”吸了口气,她对他说。
若白皱了皱眉,沉默着。
下午的风轻轻吹过草地,青草随风轻摇,一种越来越大的压力就像那阵风灌入她的心底。若白始终不说话,百草渐渐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是!”
在莫名的紧张中,她的声音冲破喉咙:“我……我会证明,我有战胜恩秀的实力,不会留到以后,我这一次会证明给沈教练看!”
跟若白师兄对她的失望比起来,其他事情都不是那么重要。无论若白师兄想要她做到什么,她都拼命也要做到,即使……即使……是要去战胜传说中的少女宗师恩秀……
看着她涨红了脸颊,和她望向自己的那双惶恐而紧张的眼睛,若白的心底突然一融,像有溪水在冰川下缓缓流淌。
“也许是我错了。”
他的声音有微不可察的涩意。
“呃?”
百草愣了下。
“不用勉强。就像你刚才说的,即使这次无法证明你的实力,即使这届世锦赛无法参加,以后也还会有机会。”若白淡淡地说,“是我太着急了。”
百草慌了。
百草拼命摇头,语无伦次地说:“没有!不是!”
一定是她刚才的犹豫让若白师兄失望了。都是她的错,她刚才为什么要迟疑,若白师兄一定是生气了才这么说的,她应该相信若白师兄,若白师兄让她去做的事,从来都是正确的!
“我会战胜恩秀的,我要证明给沈柠教练看!若白师兄,你相信我,我会的!”百草手足失措地连声说。
“好!”
若白点点头。
凝视着她,他的笑意很淡,是从眼底慢慢升起,慢慢扩散到唇角。那笑容如此的浅,却像雪山上淡争的一朵冰莲,看得百草呆了。
目光从百草傻呆呆的面孔移到她的额头。
她的刘海儿上别着一直红晶晶的草莓发卡,映得她的眼睛更加乌黑明亮,若白看了那只发卡几秒钟,声音略低,低得像一抹心悸:“你戴着它?”
“啊?”顺着他的目光,百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草莓发卡,然后脸腾地红了,喃声说,“……嗯。”
绿茵茵的草地。
灿烂的阳光。
若白的声音从她的头顶飘下来:“……喜欢吗?”
耳膜轰的一声,百草脸红心跳,慌乱地想起那个傍晚时分的小木屋,那只将她的头发揉乱的温暖的手,却忘记了这原本不是若白会过问的事情。
“……喜欢。”
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一样,她死死地低着头,不敢看身旁的若白师兄。
远处的大树茂密如华盖。
绿草茵茵。
湖面如镜。
太阳渐渐下山,傍晚的彩霞洒照在脱掉了鞋子,赤脚开始练功的百草身上。若白盘膝坐在草地上,看着她一次次高喝着腾空而起,那身姿如旋风般搅动了气流,如同流淌的淡彩水墨画。
夕阳西下。
若白和百草回到训练营的院子时,仿佛出了什么事情,各国的选手们几乎都出来了,乱哄哄地围聚在褐色的大门的左侧,一层又一层,里面有哭闹声、斥责声不绝于耳地传出来。
“若白师兄,百草,你们终于回来了啊!快来看!”
发现了两人,晓莹笑嘻嘻地从人群里钻出来,一把拉住百草的胳膊,又往回钻。
“看,金敏珠──”
奋力钻到最前面,晓莹右手一指!
Ⅱ:心之萌 Chapter 11
那人群的中心,赫然正是金敏珠!
被黛黑少年闽胜浩强按着跪在地上,金敏珠挣扎着,满脸不甘,大哭着,嘴里不停地喊:“放我起来!我不要道歉!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金敏珠每哭喊一声,旁边守着的黛黑少年闽胜浩就沉怒地手挥戒尺,重重向她的后背打过去!
“啪──”
戒尺打在皮肉上的声音,重得令闻者的牙齿都算酸起来。
“她已经被打了半个小时了,估计肉都被打烂了吧。”晓莹凑在百草耳边窃声说,“没想到她还挺耐打的吗,肯定是常常挨揍,练出来了,嘿嘿。”
“戚百草──”
见到戚百草出现,金敏珠怒目尖叫,咬牙就要从地上站起来,闽胜浩冷着脸一戒尺过去,她又痛的哭着歪倒在地上。
闽胜浩凝视了一眼百草,对她深鞠躬,郑重说:“对于敏珠师妹的失礼行为,我们再次对您表示歉意。”
百草连忙也鞠躬回礼,然而看着委屈的跪在地上,满眼怒火的金敏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旁边的晓莹Сhā嘴道:“依我看,她好像没什么歉意。喂,金敏珠,还不赶快道歉,要你师兄道歉有什么意思,失礼的是你。”
“呸!”金敏珠梗着脖子啐了一口。
围观的各国队员全都愣住了,林凤、梅玲、光雅他们原本还在乐呵呵看金敏珠笑话,此刻也忍不住真的动怒了。闽胜浩的脸色尴尬地沉了下来,立刻厉声斥责金敏珠,手中的戒尺夹着风声加重地打向她的后背!
晓莹愤怒地说:“金敏珠,你什么意思,呸什么呸,你有没有教养啊,你们昌海道馆就是这么教育弟子的吗?”
闽胜浩拿着戒尺的右手顿时僵起来。
金敏珠“霍”地从地上站起来,怒目瞪视着晓莹,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她一步步逼近晓莹:“你、才、教养、没有!你侮辱、昌海道馆、我要、教训你!”
“那就来吧!”
挡在晓莹身前,百草气的嘴唇微微发白,胸口起伏了一下,克制着情绪说。
“哈、哈,”金敏珠横眼看她,“戚百草、你终于、有胆量、出来了!你这个、胆小鬼!”
“啪──”
如同霹雳般的腿影灌着厉厉的风声,将将擦着金敏珠的脸颊踢过,那速度如此之快,力道如此之重,如删了一记耳光一样,将金敏珠的脸带的甩了过去!
众人看傻了。
电光火石之间,完全没有看出百草有出腿的预兆,百草却已经神色凛冷地收起腿,正视着惊呆的金敏珠,说:“这就是你想要的较量吗?这样,就不是胆小鬼了吗?”
金敏珠目瞪口呆。
几秒钟之后,金敏珠尖叫一声,大怒地喊:“你!偷袭我!你无耻!无耻!”
“你从来没有败过吗?”不为她的愤怒所动,百草盯着她,皱眉凝声说,“你就这么输不起吗?只是败给了我一次,你就耿耿于怀到现在,口口声声要向我复仇。难道跆拳道对于你而言,只是用来打架的吗?”
“你、你……”金敏珠气的结结巴巴,突然崩溃的哭喊说:“我不是、输不起!输给你,是耻辱!你是、曲向南、弟子,不可以、输给你!曲向南,耻辱!戚百草、耻辱!输给你、耻辱!”
那一连串的“耻辱”,如同一把把飞刀向百草刺过来!
百草脸色煞白,握紧双拳,向前踏出一步,所有的克制顷刻间土崩瓦解,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的声音异常冰冷:“你再说一遍试试!金敏珠,你在敢侮辱我的师傅,我绝不会放过你!”
“耻辱!耻辱!耻辱!曲向南,耻辱!戚百草,耻辱!我要打败你、耻辱、洗清!”金敏珠连珠炮般的怒喊,人群中的光雅也变得苍白颤抖起来。
怒火点燃百草全身的血液。
眼前一片雾气,视线忽然都有些看不清楚,只听到金敏珠在怒喊中飞身袭来,她也霎时厉喝一声,力灌左腿,旋身回击──“啪──”
闽胜浩一戒尺打在金敏珠的左肩硬生生将她从半空中打回来!
“啪!”
这边,若白一伸手抓住百草后心的衣服,将她提了回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刚才自己也说了,跆拳道不是用来打架的!”若白声音肃冷。
“……”
百草咬紧嘴唇,心中怒火翻涌,别过头去不说话。
“对不起。”
闽胜浩又是深深一鞠躬,沉着脸将一脸不忿的金敏珠从地上拖走。百草僵硬地站在原地不动,若白没再理她,径直走了。等了一会儿,林凤、梅玲她们才壮着胆子,将百草拉回去。
人群也散去了。
只是各国队员们还是有些不太明白那两个人的争执是为了什么,渐散的声音中隐隐传来对“曲向南”三个字的困惑。
入夜之后。
金敏珠又出现在了训练营的院子门口,这次她一个人跪在地上,依旧是满脸的不甘,但是没有再挣扎和哭喊。各国的队员们从她身旁走过时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金敏珠好像根本不在意,一双眼睛始终倔犟的瞪向那间住着戚百草的房间。
“看什么看!”
晓莹气鼓鼓地将窗户“砰”的一声关上,若白师兄不允许百草接受非正式场合的挑战,那就只能对金敏珠眼不见心为净了。
晓莹偷偷看了眼百草。见她正闷头看英语书,手指将书页捏得紧紧的,明显没有看进去嘛。她知道百草对曲向南的感情,因为百草的关系,松柏道馆的弟子们从来都不讨论关于曲向南过去的任何事情。
房间里的气压很低。
一晚上,光雅也始终闷声不吭。
“早点睡觉吧,明天就是训练营的第一天了,大家必须早起。”林凤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第二天早晨刚起床,梅玲却神秘兮兮的边刷牙边说:“你们猜,我昨晚看到什么了?”
“什么?”似乎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晓莹急忙问。
“我看见……”故意卖个关子,见大家都好奇地看着她了,梅玲才漱了漱口,不急不忙地说,“有一个女孩子,在半夜的时候,走进了初原前辈的房间。”
“哇!”林凤和光雅惊呼出声。
正在帮大家整理床褥的百草,也听得愣了。
“噗──”
晓莹一口将水喷出来,擦擦嘴巴,不屑的说:“你肯定是做梦看见的吧,拜托,就算是做梦,也别把这种龌龊的梦做到初原师兄身上好不好!”
“你才做梦呢!每次说道初原前辈,都好像踩到你尾巴一样,咦,晓莹,你不会是暗恋初原前辈吧?”见晓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快要发飙了,梅玲赶忙转移话题说,“是真的啦!昨晚半夜,我有点睡不着,想去院子里溜达,刚一开门──”
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梅玲悄声说:“就看见,有一个身材修长、背影很清秀的女孩子,在敲初原前辈的门。然后,‘吱呀’一声,初原前辈将门打开……”
“所有的房间都是纸门,不可能‘吱呀’的好不好!”晓莹没好气的说。
“闭嘴,听梅玲讲!”林凤很严肃地警告晓莹。
“‘吱呀’一声,初原前辈将门拉开,”故意重复了一遍,梅玲得意地白了晓莹一眼,“月色中,初原前辈好看的就像仙人一样,他温柔的看着那个女孩子,眼神让人心醉,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那个女孩子了一样,目光不舍得从她面容上离开……”
百草愣愣地听着,从窗户望出去,正是初原前辈的房间。静无声息的,纸门拉开,恰是初原前辈走出来,缕缕晨光中,他的面容俊美晶莹,真的像是不染世间尘埃的仙人。
透过窗户,他向她的方向看过来。
她慌忙低下头,心里莫名一阵闷闷的涩意。
“你小说看多了吧,真肉麻!”晓莹恨声说。
“……那女孩子也痴痴地望着初原前辈,”正讲到精彩处,梅玲顾不上理会晓莹,猛地睁大眼睛说,“忽然,那女孩子居然上前抱住了初原前辈!”
“噗──”
这次将满嘴牙膏泡泡喷出来的是光雅。
“哼哼,你就编吧,刚说那女孩子是背影,这会儿又看见人家痴痴的眼神了。”晓莹冷声说。
“然后,初原前辈……”梅玲慢吞吞地说,“……也温柔地抱住了那个女孩子,右手还在她的背上,温柔的轻轻地拍了拍。”
见大家终于都听傻了,梅玲得意的顿了下,继续说:“夜深人静中,只听那女孩子拥抱着初原前辈,激动的喊了声‘哦吧’……”
“‘哦吧’是什么?”光雅不明白。
晓莹哼了一声,韩剧里,那些韩国女孩子全都是一口一个“哦吧”、“哦吧”地喊。
“这是那些韩国女孩子喊自己男朋友的呢称,‘哦吧’就是‘哥’,有撒娇和亲昵的意思。”梅玲耐心的给光雅解释完,又故弄玄虚的说,“然后,你们猜!初原前辈怎么喊那个女孩子?!”
“快说吧!”
晓莹也有点相信梅玲说的是真的了。
“初原喊了那女孩子的名字,”梅玲将每个字都吐得很清楚,“‘恩秀’。”
恩──秀──
林凤、晓莹、光雅面面相觑,百草怔怔地抬起头看向描述这一切的梅玲。
“吃惊吧,我当时也吃惊极了,这就是传说中被誉为少女宗师的李恩秀?我想看清楚她长得究竟什么样子,可惜她一直是背对着我,”梅玲回想了下,“不过,虽然只是看到了背影,但是她的气质……真的很好……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她身上透出的气质,很是与众不同,让人忽然觉得很喜欢她……哪怕只是一个背影……”
说的太玄了。
林凤她们有些听不懂。
“气质好,还会半夜去敲男孩子的房门?”晓莹嘀咕着,“可见少女宗师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故作神秘,说是跟韩国国技院的宗师们切磋交流去了,居然不参加这届的训练营。
“你们说,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婷宜啊?”梅玲苦恼地说,“临行前,不是答应过婷宜,帮她看住初原前辈吗?”
“看什么看,初原前辈又不是他的!”晓莹瞪梅玲一眼。
“说不定初原前辈和那个恩秀之间也没什么,只是一场误会,”林凤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婷宜好了,省的她瞎想,乱担心。”
“这样啊……”梅玲还是有点犹豫,“那万一初原前辈被那个恩秀追走,婷宜会埋怨咱们的吧……”
“集合!”
这时,房门被敲了两声,若白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女孩子们立刻不敢再八卦,迅速整理好跑出去,见亦枫、寇震他们已经全部出来了。整齐地排成两队,岸阳的队员们向训练营的中心场地出发!
湛蓝的天空。
山谷中,树木成林,绿地如茵,前方搭着一个一米高的台子,比正式比赛的赛垫大上一倍,那是训练营的中心场地,所有重要的比赛都将在这块台子上进行。台下周围以扇形整齐地排列着来自各国参加暑期训练营的队员们。晓莹兴奋地左右看了看,天哪,好多好多国家的队员哪!
可是──
“他们在说什么,你能听得懂吗?”晓莹小声地问身旁的百草。
中心场地里,训练营的组织方,昌海道馆和喊过国技院各自派出了几位宗师级的长辈,正在介绍关于跆拳道暑期训练营的一些情况。虽然每说一段话,都会有英文翻译立刻再解说一遍,可是晓莹的英语本身也就是马马虎虎,只能听得一头雾水。
“嗯,基本可以。”
前段时间初原师兄为她恶补了英语,而且若白师兄一直在教她韩语,两个语种结合起来,组织方的发言百草倒是可以听懂。
“说是,这次参加训练营的国家和人数是最多的一次,一共有二十五个国家,共三百人。”一边仔细听着,百草一边压低声音翻译给晓莹,“其中,已经参加过国际比赛,并且取得过前八名以上名次的选手,男选手有三十二人,女选手有二十四人。”
“哇。”
晓莹睁大眼睛。
昨天下午她就知道这次训练营中高手如云,没想到,曾经在国际比赛中取得过名次的就有这么多人啊。
“训练营的目的,是为了传承跆拳道精神,并且为各国跆拳道选手提供一个互相交流和切磋的机会。训练营一共十天的时间,每天上午由昌海道馆的宗师们级教练,为训练营的营员们传授关于跆拳道的精神、道德,以及腿法和实战中的要诀。”百草仔细听着,只拣重要的告诉晓莹,“每天下午,是各国营员们间的切磋交流和观摩的时间,每个队都可以自由挑战其他队伍,只要双方同意,就可以开始实战比赛。每天晚上,昌海道馆都会组织一些晚会,营员们可以自由参加。”
“哇。”
晓莹想了想,没说话。
“而且,训练营结束时,会选拨出最优胜营员,进行奖励。”百草怔了一下。
“哇,什么奖励?”
“会得到一笔奖金资助,用于完成学业,或者作为参加国际比赛的经费。”
“哇!”晓莹声音低低地惊呼,“多少钱啊?”
“……折合成美金是,一万美金。”
“啊……”晓莹倒抽了一口凉气,死死掐紧百草的胳膊,不敢置信地说,“不会吧!这……这么多钱啊……好多钱啊……好多好多钱啊!”
“嗯。”百草也被这个金额惊到了。
周围的林凤、梅玲、寇震、石综兴奋地谈论起来,初原和若白彼此低语了几句,会场中其他国家的队员们同样在骚动,只有申波还在认真地埋头做会议记录。
“以什么标准来评判?”
晓莹的眼睛贼亮贼亮的,虽然他没有可能当选,可是百草说不定有可能啊!只要有了钱,至少百草上大学就没问题了!
“先报名,然后分组淘汰,最后胜利者得到优胜。”百草听着昌海道馆的组织者介绍制度,“每天在下午的团队交流切磋结束之后进行。”
“那,有几个最优胜的名额?”
“两个。”
“两个?”晓莹怀疑。
“嗯,一男一女。”
“怎么会这样?可是大家的体重都不同,应该按照不同的公斤级来进行比赛吧,否则岂不是小级别的很吃亏,大级别的占便宜吗?”晓莹傻眼了,百草是48公斤的,上面还有很多大级别,如果要百草跟62公斤级的女选手比赛,那岂不是吃亏大了吗?
“说是,参加训练营的营员们的年龄全都是在十五岁到十九岁之间,虽然体重身高不同,但都是青少年选手,”百草听着组织者的解释,“打破不同级别之间的限制,是为了大家能有更自由的交流机会,也作为世锦赛之前一次重要的热身。”
“哼。”
晓莹心中嘀咕,肯定是不舍得多拿奖金出来。
夏风清爽。
中心草地上,身穿雪白道服,盘膝正襟危坐的昌海道馆宗师,目视全场,又缓缓说了一段话。
能听懂韩语的营员们全都震惊了。
然后,英文翻译将这段话重复了一遍。
全场先是惊呆。
几秒钟的寂静之后。
“轰──”的一声。
满场沸腾起来!
各国的营员们都有些激动得不能自己,再顾不得控制情绪,兴奋的声浪简直要冲破云霄!
若白猛地抬起头!
原本一直很平静的初原,忽然眼神一凝,定定地望向宣布消息的那位宗师。
连申波都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忘记了做笔记,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寇震和石综。林凤、梅玲和光雅先是恍然如梦,然后激动地唧唧喳喳,像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怎么了?怎么了?”
从林凤、梅玲那里把百草拉回来,晓莹着急地问。
她懊恼极了,为什么好像就她一个人听不懂似的,不行,回去一定要先好好补习一下英语再说!她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云岳”宗师,那不是十多年来,被世界跆拳道界一致推崇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宗师,却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吗?
“说是……”心情也有一点激动,百草稳定了一下情绪,“获得优胜的营员,还会获得跟云岳宗师交流的机会。”
“……”
晓莹瞪着她。
“……”
声音咯咯咯在喉咙里。
“……”
颤抖着双手,晓莹死死地拧了自己的胳膊一把,疼痛使得她终于尖叫一声,声音冲破喉咙!
“云岳宗师?!怎么可能!是云岳宗师──”
扑过去,又死死地掐住百草,吱呀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迭声的尖叫:“云岳宗师!那不是传说中的神仙人物吗?听说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而且任何高手,都会在第一局就被他KO掉!然后,他不就是归隐起来,不问世事了吗?不是听说,连他的女儿,天才少女宗师李恩秀,都没有机会跟随他练功!怎么可能,骗人的吧!居然会有跟云岳宗师交流的机会?天哪──”
这简直是──
比一万美金的奖励,更加不可思议几万倍的事情嘛!
于是,开营典礼之后,几乎全部营员都报名参加了最优胜营员的选拔。林凤、梅玲、亦枫、寇震、石综、申波也全都报名了,甚至连实力比较弱的晓莹和光雅都参加了。用晓莹的话说,反正报名也不要钱,说不定走大运,跟她交战的对方到时候都纷纷弃权,她能不战而胜,奇迹般地夺得女子组优胜呢,嘿嘿。
百草是最后一个填的报名表。
填完后,她下意识的看了眼已经报过名的队友的名单,晓莹、林凤、寇震、梅玲……疑惑了下,她又重新仔细地看了一遍,还是没有若白的名字。
“快点啦,再晚就没有好吃的了!”
着急去吃午餐,晓莹拉着百草就走。
训练营的餐厅是半开放式的,一扇扇纸门拉开,跟外面的青山绿树连接在一起,呼吸的都是来自山谷的清风。晓莹眼明手快先占住了一张露天摆放的桌子,桌旁有一蓬茂密的紫红色花丛,很漂亮,然后招呼林凤、梅玲、光雅她们也都过来。
“太美了。”
中午是自助餐,饭菜的品种很多,卖相看起来也很诱人,以至于整天喊着减肥的梅玲盛了几乎满满一餐盘的食物过来。陶醉地望了望四周,梅玲长叹说:“美的简直都不真实了,这昌海道馆,完全可以直接把剧组拉过来,拍浪漫的偶像剧了。啊,美极了,真是随处一看都是风景啊。”
“是挺漂亮的。”
餐盘上的食物堆积如小山,晓莹坐下喘了几口气,昌海道馆里的景色很美,这点必须要承认。
“对了,”梅玲表情古怪了一下,“我……我把昨晚初原前辈和李恩秀的事情,告诉婷宜了。”
“什么?!”
晓莹一口没吃好,差点噎住。
“嗯,我还是觉得应该告诉婷宜。”梅玲低着头扒饭说。
“那婷宜怎么说?”
“她啊,”梅玲想了想,“她没又说什么,好像很平静,好像很信任初原前辈,可是……”
“怎么?”
“她又说。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一定要及时告诉她,”梅玲长叹一口气,“你看,这就是爱情,对不对?虽然婷宜很信任初原前辈。还是免不了紧张。”
晓莹撇撇嘴,忽然察觉──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百草还没打完饭?
在餐厅一个僻静的临窗角落,百草终于找到了若白。
“你还没有取饭菜?”
初原和若白坐在一起,他看见百草的餐盘上空空如也,又见她盯着若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餐盘,温和地说:“先坐着,我帮你去拿。”
“若白师兄,你为什么没有报名?是不是忘记了?”
初原离开后,百草焦急地问。若白沉默地吃着东西,仿佛并没有听见她说的话,过了几秒钟,百草只得又问一声:“若白师兄?”
将白米饭泡进酱汤里,若白谈谈地说:“你报名了吗?”
“报了。”
“嗯。”
若白点头,然后又开始沉默。
“若白师兄!”百草有些急了,看起来若白师兄并不是忘记了,而是根本就不想参加,“为什么你不报名?就算……就算最终得不到优胜,也可以有跟大家交流的机会啊?寇震和石综也都报名了,你为什么不报呢?”
若白眉心一皱。
“我的事情,你不必管。”
这句话,就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百草呆在那里。
“先吃饭吧。”
初原回来时,见到那两人的情形很古怪。若白虽然一副淡然冷漠的样子,但是手中的筷子良久没有动过,百草就好像傻住了一样,僵僵地站着。
“坐吧。”
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初原把装满食物的餐盘推到她面前。里面盛满各色诱人的饭菜,百草木然的吃着,完全辨不出味道。
寂静良久。
盯着餐盘中的泡菜,百草涩声说:“对不起,若白师兄……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能够来到这里,有机会跟其他国家的选手交流……错过了会太可惜……”
寂静。
百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我吃完了。”
站起身,若白拿起空餐盘,径直走了。
百草一惊。
她呆呆抬头看去,若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餐厅门口。一股涩意从心底涌起,她知道,她说错了话,若白师兄生气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
有能够跟各国选手交流的机会,不是很好吗?这样的机会,是所有习练跆拳道的人梦寐以求的,不是吗?为什么若白师兄好像在放弃什么,就连这次来韩国的机会,他也差点放弃。
窗外的青山远如黛云。
过了一会儿,见百草还在发怔,初原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说:“好了,放心吧,若白不是小孩子,他做事都是考虑过的。”
百草闷闷地低下头。
“下午是团队之间的挑战和观摩赛,多吃点东西,说不定会有队伍向我们挑战。”
“……嗯。”
想起金敏珠,百草开始用力扒饭。
“昨天金敏珠的事情我听说了,”看着她突然狼吞虎咽起来的模样,初原把一杯水放到她手边,“很抱歉,当时我不在场。”
顾不得先把食物咽下去,百草拼命摇头,口齿不清地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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