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旋风百草 > 1:0!

1:0!

百草想了想,决定说:“那我也不去了。”

“……”若白转过身,眼中有微微的怒意,凝视着她说,“你必须去!”

“可是,你不是说,留在国内训练也是一样吗?”她仰起头看他。

若白的嘴­唇­抿成紧紧的线条。

她盯着他,继续说:“若白师兄,如果即使我再努力地练习,再刻苦地训练,却无论怎样都战胜不了婷宜,我就应该放弃了,是吗?”

“你能战胜她。”

“假如我不能呢?那我就应该放弃了吗?”她定定地说,“我练跆拳道,我喜欢跆拳道,都不是为了婷宜。我也不会因为她,而放弃跆拳道,放弃任何机会。如果我暂时无法战胜她,那我就更刻苦地训练。这些,不都是你教我的吗?”的若白沉默。

“师兄,如果你不去,我也不去。”她这样告诉他。

当天下午,百草就去见了沈柠教练,请求能够再加上若白。沈柠教练说,一则需要若白表明要去的态度,二则,名单已经报给方氏集团,如果再加人,需要得到方氏集团的批准。

“方氏集团?”她听得愣愣的,“……是需要去找方氏集团的哪个部门,还是应该去找廷皓前辈呢?”

沈柠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然问了个无关的问题:“上次你和婷宜的练习赛,是若白训练你在空中三连踢?”

“是的。”

“你那场的战术也全都是若白安排的?”

“是的。”百草回答。

沈柠缓缓地点了点头,说:“若白的事情,你直接去找廷皓试试吧。”

翻出来很久以前廷皓留给她的电话号码,百草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他的手机。手机那端似乎正在开会,她听到廷皓让会议暂停一下的声音,她不安地急忙道歉,然后尽量简短地将找他的原因说给他听。

“晚上九点,还是那家咖啡店,你等我。”廷皓不置可否地说,结束了通话。

晚上,百草提早来到了咖啡店。

没有点饮料,她喝着免费的冰水,边想着今晚应该是她请客才对。她把自己所有攒下的零花钱都拿过来了,这家店里的东西很贵,随便一杯果汁都有几十块钱……

可是廷皓前辈已经请过她两次了。

无论如何,这次也应该是她请了。更何况,是她请求廷皓前辈帮忙。

可是──

这家真的很贵。

又数了一遍塞进书包里的所有的钱,再翻翻桌面上的餐单,百草挣扎地咬住嘴­唇­。

“对不起,我迟到了。”

咖啡店的玻璃门打开,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连忙站起身,见正是廷皓来了。好像是从什么正式的场合赶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西装,看起来英朗帅气。

“对不起,我迟到了。”

咖啡店的玻璃门打开,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连忙站起身,见正是廷皓来了。好像是从什么正式的场合赶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西装,看起来英朗帅气。

“廷皓前辈。”

百草对他鞠躬行礼。

“要喝点什么?”

扫一眼桌面,廷皓正准备招手示意服务生过来,百草微红着脸拦住他,说:“廷皓前辈,你……你想吃牛­肉­面吗?”

“嗯?”

“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牛­肉­面,”被他明亮的眼神盯着,她有点窘意地低下头,“那家也有很多好喝的饮料,如果……”

“好,走吧。”

跟服务生打了个招呼,廷皓带着她就往外走。

“等一下。”

她急忙喊住他,对刚才招待她的服务生说了很多抱歉。在店里坐了这么久,又白白喝了人家的冰水,她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

“傻丫头!”

廷皓好笑地发动汽车。

按照百草指的路,不一会儿,车子停在一条小巷里。繁星如点,夜风徐徐,小巷的青石板上洒了些水,清新湿润。临街有很多家小店,百草带他走进去的那面馆,门口挂着两只红灯笼,店面不大,里面摆放着不到十张桌子。

“很­干­净。”廷皓边脱下西装外套,边说。

这里每张桌子都铺着白底碎花的桌布,桌布上没有一丝油渍和污垢,地面的白­色­地砖也是­干­­干­净净的,餐具都是消过毒后一次­性­密封起来。

“嗯,而且这里的面很好吃!”

听到他这么说,百草高兴起来,向他介绍:“他们的牛­肉­面很大碗,­肉­很多很多,炖得很烂很香,你要尝尝吗?”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廷皓笑了。

“当然要尝一尝。”

浓浓的汤汁,扑鼻的香味,新鲜的香菜,醇厚的牛­肉­,老板娘将那碗牛­肉­面端上来的时候,廷皓点头说:“看起来很不错。”

百草脸红红的,低下头。

“对不起,廷皓前辈,我……我现在只能请你吃这个,将来,如果我有了钱,一定请你吃更好的。”

筷子夹起一根面,热气腾腾。

廷皓尝了尝,满意地说:“嗯,味道很好。我正好刚才没有吃好饭,那就不客气了,谢谢你请我吃!”

见他喜欢,百草心里很是高兴,也埋下头一口一口吃自己的面。

“没想到,你居然还知道哪家店好吃。”又吃了几口,确实很好吃,廷皓颇有些意外。

“是若白师兄带我来的。”

牛­肉­面的热气熏着她的睫毛。

去年的道馆挑战赛,松柏道馆拿到了冠军,道馆里一直欢庆到晚上。夜深了,弟子们终于散去了,若白师兄带她来到这里。她记得那晚她吃得开心极了,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牛­肉­面,而且碗里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牛­肉­,每一根面她都细细地嚼,感觉醇厚的汤汁已经渗进到面身里面去了。

等她快要吃完了。

才发现若白师兄面前的那碗居然几乎没动。

那晚,他并不像其他弟子们那样兴奋。

在走回松柏道馆的路上,他始终沉默着。走着走着,她渐渐也沉默起来,虽然取得了冠军,但是在没有廷皓、婷宜参加的比赛中取得冠军,胜利的滋味被打了很大的折扣。

坐在夜晚的庭院里。

“终有一天,我会战胜婷宜,从她手中拿到冠军。”打破沉寂,她对若白说,“你也会的,有一天你也一定会战胜廷皓!”

月影疏淡。

若白沉默着,一夜没有说话。

她坐在他的身边,陪了他整整一夜。

“廷皓前辈,”面馆里,百草放下筷子,不安地看向廷皓,“请你在韩国之行的名单里,加上若白师兄的名字,好吗?”

廷皓夹起面里的一根青菜。

“为什么?”

“呃?”

“既然若白那家伙那么讨厌我,”口中的青菜很是新鲜,廷皓笑了笑,“我为什么要为他做这些?”

“……若白师兄没有讨厌你!”她急忙说。

廷皓又笑了笑。

“……若白师兄……”她犹豫了一下,“……只是将你看成最值得重视的对手而已。他真的不是讨厌你,而是,希望自己能更强。”

“傻丫头。”

摇摇头,廷皓笑而不语。

“怎么?”

她不懂。

廷皓慢慢地吃着面,一抬头,见她还是紧张地望着他,眼睛乌黑乌黑,装满了困惑和恳求。

“初原还在练跆拳道的时候,岸阳所有的跆拳道弟子只能生活在他的光芒下,那时候的松柏道馆,是最令人崇拜的道馆。”廷皓回忆说,“后来,初原突然退出,松柏道馆从顶尖的道馆,沦落为二流的道馆,喻馆主也心灰意冷,基本放弃了对松柏的管理。若白成为大师兄之后,承受的压力很大,他一心想要重振松柏……”

百草怔怔地听着。

以前她听晓萤讲到这一段时,只是在遗憾初原的退出,却并未想到过当时若白的处境。

“若白那家伙,是我见过最刻苦最有韧劲的人,”廷皓摇头笑,“如果我和他在同一个道馆,应该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

曾经有一次,若白出现在他的面前,希望他回来参加比赛,希望还能有跟他在比赛中交手的机会。

他明白若白的心情。

只是,他已经答应了父亲。

那天,若白凝视了他很久,终于沉默着转身离去。

“你这样来找我,希望我在去韩国的名单上重新加上他,若白知道吗?”看着百草的脸涨得通红,局促地盯着桌面,廷皓笑了,“你不怕他知道了会生气?”

“我……我会劝若白师兄的……”她结结巴巴地说,“……只要廷皓前辈同意加上若白师兄……”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她愣住。

是啊,廷皓前辈为什么要这样做。若白师兄可能还是不去,她并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说服若白师兄。虽然她觉得若白师兄应该是想去的,到韩国跟其他国家的选手的切磋,这样的机会没人舍得错过。可是,若白师兄对廷皓前辈……

“除非,是因为你的请求。”

眼底有太阳般的光芒,像逗她一样,廷皓笑笑地说:“为了百草的请求,我可能会答应哦。”

“是,我请求你!”百草想都不想,立刻回答说。

“嗯,那你先帮我一个忙吧……”

“因为你的事情,昨天百草刚来找过我,”下午的阳光从办公室的窗户照进来,训练完毕后,沈柠换上了一身鹅黄|­色­的香纱旗袍,身材窈窕,香气暗涌。看了眼站在面前的若白,她坐回到办公桌后,说,“今天你又为百草的事情来找我,真是有默契。”

“她找你什么事?”

“为了去韩国的事情,她希望我能在名单中加上你,”沈柠打量他,“她难道不知道?你不希望接受廷皓的任何帮助,哪怕是去韩国交流这么难得的机会。”

若白背脊一僵。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不再调侃他,沈柠凝视他。

“我希望您能够推荐百草参加世界跆拳道锦标赛。”若白正­色­说。

沈柠挑了挑眉毛。

“你应该知道,婷宜将会参加世锦赛的这个级别,有她在,百草没有机会。”

“为什么?”

“因为婷宜是这个级别的全国冠军,因为婷宜在去年的国际交流赛中,打入了这个级别的前四名,”沈柠凝声说,“因为百草的成绩,跟婷宜完全没有办法相提并论。”

“那是因为,凡是重要的比赛,您都不会派百草参加,她完全没有参加的机会,怎么可能拿到成绩。”若白淡淡地说,“而且,她已经证明了,她并不比婷宜差,她可以战胜婷宜。”

“我听说,百草刚进入松柏道馆的那一年,她在馆内的选拔赛中,打败了所有女弟子,得到第一名。可是,你没有让她参赛,而是让第二名代表松柏参加。为什么你会那样做?”

沈柠笑了。

“那么多次败给婷宜,只有偶尔战胜一次她,还是在队内的练习赛中,如果你是我,你会让百草参加世锦赛,而放弃婷宜吗?更何况,无论是过去的成绩,技战术,还是大赛的经验,婷宜都胜过她很多。”

“那一年的道馆挑战赛,最终证实是我错了。百草用她的表现证明了她的实力,她一路全胜,即使在最后一场败给婷宜,但她也险些就将婷宜KO.”若白凝视沈柠,“您也看到了那场比赛,所以才在选拨队员的时候,将百草也列入名单。”

“而且,虽然婷宜这几年一直是全国冠军,但是她在大赛中最好的成绩也只是第四名,她参加世锦赛不可能有大的突破。”

“百草参赛就会有大的突破?”沈柠笑起来,“万一她第一轮就被淘汰,倒是会有大的惊吓。”

“沈教练,百草并没有您说的那么差!”

若白声音沉寒。

“她的力量,她的速度,她的弹跳,她的判断,她的反应,她的进步,包括上次练习赛,她腾空之后的三连踢,目前在国内除了她,还有谁能做到那么出­色­?还有,她不仅仅身体素质好,她的脑子也好用。”

将一张张近乎满分的试卷放到桌上。

“前段日子,她一直加倍地训练,几乎没有复习备考的时间,可是她依然考到了全年级第四名。”

“沈教练,我不明白,究竟是您看不到百草身上越来越绽放出来的这些光芒,还是因为婷宜的外公曾经是您的师父,所以您即使看到了,也当做没有看到。”

“若白!”

沈柠声音薄怒,一双美目瞪向他。若白神­色­依然淡定,他直视着她,目光半分不让。

“好,好,你真是有胆­色­。”

看了他几秒钟,沈柠不怒反笑,笑容妩媚。

“没错,因为她的外公是我的恩师,所以我格外照顾她,而且她的成绩和表现也值得我格外照顾,有什么不对?”

“不对在于,您剥夺了其他队员公平竞争的机会。百草同样是您的队员,她具备了超过婷宜的能力,她完全有竞争参与代表国家出战世界比赛的资格,不应该因为您个人的原因而牺牲掉她。”

“你怎么证明她具备了超过婷宜的资格?”沈柠反问。

“您需要怎样的证明?”若白眼神直视,“只要您有标准,她就可以证明给您看。”

办公室内的气氛凝固住。

阳光灿烂刺眼。

摸了摸发髻上的水晶簪子,沈柠沉吟半晌,说:“这次韩国之行,各国的选手水平都很高,而且有可能会遇到韩国的恩秀。近年来恩秀一直独霸她们这个级别的世界冠军,婷宜也每次都败在她的手下,如果百草能够证明她有打败恩秀的能力,我就给她机会。”

若白皱眉,说:“既然婷宜也始终无法打败恩秀,为什么这样要求百草?”

“如果反正她们都不是恩秀的对手,那么又何苦冒换下婷宜的风险,而去使用百草呢?”

“……”若白沉默片刻,“……是,百草会证明给您看的。”

“不过,派谁参加世锦赛,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沈柠又说,“即使我可以推荐百草,她也必须通过一系列的比赛,向体育总局证明她的实力,经过体育总局批准,才有可能参加世锦赛。”

“是,我明白。”若白说,“只要您肯给她机会,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努力和天分。”

“还有……”

盛夏的阳光中,沈柠沉思地凝视着若白,说:“如果你想让百草参加大赛,有一件事情你必须做到……”

Ⅱ:心之萌 Chapter 9

生平第一次,百草为自己应该穿什么衣服发起愁来。

今晚,廷皓前辈要她陪他参加一个宴会,叮嘱她打扮得漂亮点。打扮……她几乎从来没有打扮过,除了头发长长的时候,有时候梳一个小小的马尾,扎上那只草莓发圈。

她想要请教晓莹。

可是晓莹上午就和同学到游乐场玩去了。

“我看看。”

知道了她的苦恼,初原打量她片刻,微笑说:“你等我一下。”

刚刚下了点小雨,下午的风清新微凉,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芬芳湿润。

木屋前。

苗圃旁的长凳上。

百草为怔地看着初原从屋内拿出一套理发的工具。

“修剪一下应该会漂亮些。”

他的手指动了动她的发丝,那样温柔,她忽然脸一红,低下头去。微风中,剪刀修着她的头发,他修得很细心,不时地停下来看一看,再拨拨她的头发。

细碎的头发一丝丝飘落。

有鸟儿在不远处的大榕树上唧唧啾啾。

“很丑……是吗?”

“嗯?”

“那天……你刚回国……看到我的头发……觉得很丑……是吗?”她的头低得快到胸口。

将落在她脖颈处的碎发扫去,初原的声音里有笑意:“那天啊,还没有注意到你的头发,你就不开心地跑出去了。”

她怔住。

慢慢抬起头。

因为婷宜当着他的面嘲笑她的头发,她难过了很久。可是,原来,那天他根本没有留意到她吗?

“刚看到只是觉得,你长高了很多,但是还是跟以前一样瘦。”怕碎发落到她的皮肤上,初原将她的脖子上的围布向上拉了拉,“我记得去美国之前叮嘱过你,你正是长身体的阶段,要好好吃饭,注意营养,你忘记了,是不是?”

“没……我没忘!”她拼命摇头,“我每顿饭都吃得很饱,范婶对我很好,总是做很多饭菜给我和晓萤,我也吃了很多,只是,只是不管怎么吃,都胖不起来……”

将她的脑袋固定住。

端详片刻,初原开始最后的修整。

“初原师兄……”她咬住嘴­唇­,眼睛黑亮亮地望住他:“……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我都没有忘。我有好好读书,我有好好吃饭,我有每天刻苦地练功,即使遇到了困难,我也没有沮丧过,我一直很努力。”

初原的手顿住。

用力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傻丫头!”

望着她,他的眼中有春日湖面般的温暖。

“看看,有没有漂亮些?”

初原微笑着,将小镜子放到她手中。拿着镜子,她惊奇的发现镜子里面的自己跟刚才很是不一样了,或短或长的头发被修剪得整齐起来,还有一个圆润的弧度,偎着她的脸型,他还帮她剪出一道刘海儿,很秀气,但是没有完全挡住她的眼睛。

“在美国的时候,时常帮同学剪头发,手艺就练出来了,还不错吧?往后头发长了,我帮你剪。”

“嗯。”

脸红红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开心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忽然想到什么,她站起来,飞跑出去。

“我去拿个东西!”

像一头小鹿,没一会的功夫,她又气喘呼呼的跑了回来。初原笑她,让她不用那么匆忙,又倒了杯水给她喝。她只喝了一口就把水杯放下,朝他伸出手掌。

“你看!”

她的掌心有一只草莓发卡,长长的卡子,顶端有一只小巧晶莹的草莓,亮晶晶的,就跟此刻她的眼睛一般闪亮。

对着镜子,她小心翼翼的将发卡别在刘海儿上。

“好看吗?”

“好看。”初原点头。

“我……我很喜欢它。”眼睛亮亮的,她脸红着说。

乌黑的短发映着那只草莓发卡亮闪闪的,红晶晶的。她的脸颊也是红扑扑的,有点害羞,有点羞涩。

初原略微有些怔忡。

他认得这支草莓发卡。回国的第一天,在夜市遇到她,她和若白站在一个饰品摊前,她和若白正在看的正是它。

在美国的时候,他时常会想起她。

然而每次拨国际长途到范婶那里,她总是不在,几乎每一次都是跟若白出去了。回国以后,他也发现,她和若白几乎是形影不离的。

在她的记忆中,她一直是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有着百折不挠的韧劲和倔犟,他喜欢她身上的那种力量,那种他已经放弃,但是却在她身上生生不息的那种力量。

应该是将她当成了妹妹。

所以他想尽自己所能地去呵护她。

然而回国再见到她。

虽然还是像三年前一样朴素倔犟,但是有时她微微脸红的神态,却让他禁不住看得有些失神。

不喜欢心里那种混乱的复杂情绪。

再加上刚回国,事情很多,他前阵子索­性­住到了学校里,想要冷静一下,弄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初原师兄……”

良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百草为窘地扬起睫毛看他,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很漂亮。”初原笑了笑,问:“是要和若白出去约会吗?所以这么用心打扮。”

“……”

她听愣了。

然后猛地一下反应过来!

血液冲向她的脸部,连耳朵都火辣辣地滚烫!想起夜市那晚婷宜说的那些约会的字眼,她慌忙解释,却急的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我没有……我不是要去和若白师兄约会……不……不是……我从来没有跟若白师兄……”

“丁零──丁零──”

手机铃声响起,初原拿起它看了一眼,百草怔怔地闭上嘴。初原似乎犹豫了一下,接通手机。

“……对,是我。”

“……嗯,是的。”

雨后的苗圃中,药草们的叶片上凝着剔透的水珠,空气里有淡淡的香气,虽然手机中传出的声音不大,百草还是能依稀听出来,那个正在同初原说话的女孩子是婷宜。

百草低下头。

“……今晚?”初原犹豫地沉吟着。

手机那端说了很久。

“……嗯,我知道了……好,今晚见。”

百草黯然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等初原收起手机之后,她勉强地露出笑容,对他鞠躬说:“初原师兄,谢谢你帮我剪头发,我先走了。”

“百草……”初原喊住她。

她怔怔地转身看向他。

“没什么……”他淡淡微笑,“……不用刻意打扮,你原本的样子就已经很漂亮了。”

夜幕中。

银白­色­的莲花跑车飞驰在路上,车窗外,明亮的路灯一排排向后退去。双手扶着方向盘,延皓侧首,他又打量了眼副驾驶座上的百草。

她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刘海上别着一只可爱的草莓发卡,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一条深蓝­色­的长裤,衣服虽然是旧的,但是很­干­净,还散发着充满着阳光气息的肥皂味道。

感觉到他的目光,百草紧张地坐直身体,问:“我这样,可以吗?”

临出发前晓萤回来了,听说延皓前辈要她打扮得漂亮些出去,立即扑进衣柜里狂翻了一阵,拿出一条裙子给她穿。那条裙子是晓萤最喜欢的,上面缀满美丽的蕾丝,可是,她换上后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晓萤也挠头。

最终她还是穿着自己最新的衣服出来了。

“你长大了。”延皓收回视线,笑着说。

那是说可以还是不可以呢?她愣愣的,没听懂。虽然延皓前辈不告诉她要去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需要打扮得漂亮,但是既然是延皓前辈的要求,她希望能做到。

一路飞驰。

莲花跑车停在一间豪华的酒店前,百草正欲下车,延皓说:“稍等。”

他从驾驶座下车后,绕道百草的车门前,为她打开门,绅士般朝他伸出右手,笑容帅气俊朗得忽然晃了她的眼睛。

“下车吧,我的小百草。”

愣愣地看着他的手,百草又仰起头愣愣看他。延皓没奈何地笑笑,只得将手进去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出来。

“走了!”

“一会儿,你就当里面那些人全都不存在。”凑在她的耳朵轻声说,廷晧握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向酒店内的宴会厅走去。

耳边的气息让百草有些局促。

她从没有跟哪个男孩子有过样亲昵的距离。

还没明白过来廷晧前辈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酒店的服务生将宴会厅的大门拉开,从那里扑面而来的金碧辉煌和珠光宝气令得她惊呆了。

只有在陪晓萤看电视剧的时候,她看过这样的场面。

华丽的水晶吊灯。

铺着雪白餐布的长长的桌子,上面满是亮晶晶的银质餐盘,亮晶晶的酒杯,各­色­看得人眼花缭乱的­精­致可爱的餐点。

乐队奏着悠扬的音乐。

还有那么多衣着华贵的宾客,尤其是那一位位美丽的少女,一个个穿着薄如蝉翼的晚装裙,一个个明眸善睐,一个个肌肤如玉,一个个香气幽雅,看到宴会厅的大门打开,美丽少女们的目光全都望过来,落在她的身旁。

百草这才注意到。

廷晧前辈今晚也穿了一套正式的黑­色­礼服,质料温润厚挺,衬得他英朗俊逸,顾盼间有太阳般耀眼的光芒。她低头看她,在她耳边说:“跟我来,什么话都不要说。”

从那一位位美丽的少女间穿过,百草被他拉住左手,一路走向宴会厅最多宾客的地方。那里有一位中年男人,他手握酒杯,被其他男宾们包围着,气质儒雅,谈笑自若。

“爸爸。”

握紧百草想要挣脱出去的左手,廷晧走到那中年男人面前。中年男人对其他宾客示意抱歉之后,朝他们二人转身过来,百草惊奇地发现,廷晧、婷宜都长得跟他很像,应该是廷晧继承了他眉宇间的硬朗俊挺,而婷宜继承了他轮廓的秀雅。

只是,这中年男人的神情中却有沉黯,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

“爸。生日快乐!”

松开她的手,廷晧上前拥抱住这个中年男人。

“总算你还知道来。”

方石基声音低沉,有不恕自威的威严。

“我当然要来,今晚是我亲爱的爸爸五十岁的寿诞。”廷晧含笑说,“跟H&M公司的合作也谈下来了,合约书已经放到你的办公室,所以过来得晚了点。”

“嗯。”方石基点点头。

“婷宜还没来?”扫视了一下全场,没有看到婷宜的身影,廷晧笑着说,“婷宜最后被外公封闭在道馆里,很难脱身,连我都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不过,爸你放心,婷宜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办法赶过来的。”

“她用不着来,­干­脆永远留在贤武道馆,不要再回家。”

方石基沉下脸­色­。

“爸,婷宜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会很伤心的。前两天她专门打电话给我,说她早就给你准备好生日礼物了,还提醒我别把今天忘记了。”

方石基神­色­略缓,又看向始终没有说话,站在廷晧身边的百草,问:“这位是……”

“我是……”

百草急忙鞠躬,想要回答左臂却被廷晧猛地握住,声音只得卡在喉咙里。

“她是戚百草,是我送给爸爸的生日礼物。”

廷晧哈哈笑起来。

“胡说!”方石基薄叱。

“真的,”廷晧搂住百草的肩膀,“爸,你不是一直想让我交个女朋友吗?往后不用再­操­心了,她就是。”

百草惊愕地抬头看向廷晧!

廷晧递给她一个眼神,右手更用力地握紧她的肩膀,声音却柔和地说:“百草,这是我爸,你叫方叔叔就好。”

……

面馆里,廷晧说:“嗯,那你先帮我一个忙吧……”

……

他低头看她,在她耳边说:“跟我来,什么话都不要说。”

……

“……方叔叔。”

内心挣扎一下,百草深深身方石基鞠躬,良久没有听到反应,她不安地站直身子,见方石基正皱着眉,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

“戚小姐?”

“……叫我百草。”

“你多大了?”

“十七岁。”

“上大学业还是高中?”

“高二,”她补充说,“暑假之后就上高三。”

“胡闹!”方石基怒瞪廷晧,“什么女朋友,她还是一个高中生!”

“高中生怎么了,我也只比她大几岁而已,”廷晧笑得漫不经心,“与其让我和那些千金小姐们交朋友,我还是更喜欢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

百草窘红了脸。

打量着她,方石基实际上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不满,虽然这个女孩子朴素得有些脱离了时代,但是她红扑扑的脸颊,纯净的眼神,就像从来没有污染过的氧气一样清新。

然而,当方石基注意到她那纤长挺拔的身材和修长有力的四肢时,警觉地问:“你练过跆拳道?”

“是。”

“现在还练不练了?”方石基皱眉。

“还在练。”

“她跟婷宜一样,是沈柠教练手下的队员,”廷晧Сhā话进来,“她是很­棒­的选手,上次还打败了婷宜,婷宜被外公关起来封闭训练就是因为她。怎么样,我的女朋友很出­色­吧?”

方石基冷目看了廷晧一眼。

廷晧笑得一脸阳光。

“戚小姐,欢迎你来,玩得开心一点。”虽然神­色­不豫,方石基依然客气地对百草说,“抱歉,我有其他客人需要招待,先离开一下。”

“走,我们去吃点东西。”

揽住百草的肩膀,将她的注意力从父亲肃冷的身影上引开,廷晧带她向宴会厅一侧的餐席走去,边走边说:“先别问,回头我会向你解释。”

百草只得压下满腹的疑惑,等走到餐席前,她被摆在上面的那些花样­精­巧的餐点看得怔住了。雪白的餐布上,一枚枚的小西点,一口一个,漂亮可爱得让人舍不得吃,还有很多东西她都叫不上名字。

“来,试试这个。”

从冰盘里拿起一片扎好的生鱼片,在青芥末中蘸了蘸,廷晧递给她。生鱼片上有着细致的纹理,入口清爽鲜美,然而突然一股辛辣直蹿向她的鼻子,辣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闭上嘴,用鼻子向外呼气!”

廷晧急忙拿餐巾纸给她。

“嗯……”

她辣得头晕眼花,鼻子难受极了,按照他教的方法拼命呼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忘记提醒你了,青芥很辣。”廷晧笑得帮她擦去了辣出来的眼泪:“怎么样,还行吗?”

“我……还想再吃一片。”

可是很好吃,百草这次小心翼翼地少蘸了一点青芥末。

于是她吃了很多生鱼片,还在廷晧的介绍下,吃了鹅肝、鱼子酱、起司蛋糕等等好多以前从没吃过的东西。吃得很开心,肚子也吃得胀胀的,听着廷晧介绍各种美食的典故,不知不觉她不再拘谨,笑容露出在她的­唇­角。

直到廷晧看了下宴会厅的门口,说:“婷宜来了,你先自己吃,我一会儿回来。”

望向廷晧走过去的方向,百草发现,不仅仅是婷宜来了,初原也一起来了。婷宜穿着一袭白­色­的露肩纱裙,长发优雅地盘起来,上面压着一只钻石王冠,在辉煌的灯光下,闪啊闪的,像公主一样华贵美丽。初原也是一身白­色­的礼服,秀雅温文,他站在婷宜身边,就像从童话中起出来的王子。

百草心中涌起一阵涩意。

低下头,她看到自己脚上那双十块钱买来的凉鞋。凉鞋已经穿了两年了,前面开了胶,她用最结实的线又把它缝上去,虽然缝得很小心,但是依然能看出线头的痕迹。

在爸爸面前,婷宜甜甜地撒着娇,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他哈哈笑了起来,眼神中满是对女儿的宠爱。远远地,百草看到廷晧爸爸对初原似乎非常熟悉,神情中能看出他对初原的欣赏。

廷晧拍着初原的肩膀。

似乎在调侃初原和婷宜。

婷宜羞红了脸,撒娇地用力捶着哥哥,初原背对着百草的方向,她看不到初原的表情。

生鱼片也有点涩涩的。

吃力地将它咽下去,百草不让自己再去看那边。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好像是有丑陋的嫉妒在侵蚀她,让她觉得自己很讨厌。

如果羡慕别人,那么你就去努力,­阴­暗的情绪只能使你越来越差。想到若白告诉过她的那些话,她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你居然也来了。”

婷宜诧异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她怔了怔,放下手中的碟子,对并肩走过来的初原和婷宜说:“初原师兄,婷宜前辈。”

“原来你是要来这里,”看向她方才拿碟子,初原微笑,“别吃太多生鱼乍,小心肚子痛,喝点清酒吧,可以杀菌。”说着,他走向餐席的另一端去为她取清酒。

“往后不要再叫我婷宜前辈,叫得好像我很老的样子。”婷宜似笑非笑,“是我哥带你来的?”

“是的。”

百草看了下,廷晧还留在原地,和方石基一起陪宾客说话。

“我哥带你来做什么呢?”

“他……”

不知道该怎么说,想到刚才廷晧前辈介绍说她是他的女朋友,百草窘迫地摇摇头。

“你不是在跟若白约会吗?为什么会跟我哥在一起?”

“我没有跟若白师兄约会过。”

百草急了,脸火辣辣地烧起来。

婷宜叹了一口气。

“百草,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子,可是,我现在对你有些失望了。你让若白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却又和我哥在一起,还让我哥带你来见我爸爸。你觉得,这样对若白说得过去吗?”

“我说过了,我没有跟若白师兄约会过!”百草僵声说,“若白师兄是我的师兄,我们没有约会,我们真的没有约会,请你不要再这样说我们了!”

“嗬。”

婷宜摇摇头,上下打量她,叹息说:“好吧,那是你的私事,我也不应该管。只是,既然你跟我哥一起,怎么会穿成这个样子?”

“我……我……”百草涨红了脸。

“至于你应该穿一条裙子吧,”婷宜皱眉,“这是对宴会最起码的尊重。”

如同被闷棍重重地打下来!

百草呆呆地站着,胸口憋闷得要窒息一般,她觉得自己笨得像个傻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没有告诉她是来宴会。”

廷晧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他安慰似的揽住她的肩膀。百草僵硬地侧了一下身子,将他的手掌从她肩头卸掉。

“百草是很用心地在准备,”初原也听到了,他沉声说,“只是,廷晧,你应该提前告诉百草,今晚是要参加宴会,否则会使她尴尬。”

“是,是我不对。”廷晧摸摸鼻子,笑得不好意思,“我怕告诉她,她就不肯来了。”

“啊,沈柠教练来了。”

婷宜低呼一声,见一身暗红­色­旗袍的沈柠正进入宴会厅,身方石基所在的方向走去。挽住廷晧的胳膊,婷宜说:“走,我们去跟沈柠教练说话!”

看向依旧僵硬沉默着的百草,廷晧笑着说:“你去吧,我要向我的客人好好赔罪。”

抿了抿嘴­唇­,婷宜又挽住初原的胳膊:“真是受不了这两个人,­肉­麻。走吧,初原哥哥,那我们过去吧,别打扰他们了。”

“走了,走了,别当电灯泡了。”

用力拉着初原,婷宜向沈柠走过去。

终于只剩廷晧和百草。

“我想回去了。”

百草黯然说,没有看那两人的背影。廷晧打量了她几秒钟,说:“好,走吧。”

夜风凉凉的。

街灯如繁星般一排排亮着,沉默地看着车窗外闪过霓彩流光,不知过了多久,百草才赫然惊觉,这并不是回松柏道馆的路。

莲花跑车停在洪河岸边。

因为夜深,岸上的行人已经很少。

河水哗啦啦地轻响。

修长的身体靠坐在莲花跑车的车头,见百草从车内出来,廷晧拍拍身边,示意她也坐过来。

夜空中繁星如灯。

“谢谢。”廷晧对她说。

“不用。”百草摇摇头。

“我对父亲说,你是我的女朋友,是不是吓了你一跳?”仰望着星空,他弯起了­唇­角。

“嗯,是吓了一跳,”她顿了顿,“不过,你还在上学,为什么方叔叔就急着给你介绍女朋友呢?”宴会厅里那么多美丽的少女,每一个少女的目光都围绕着他。

“他啊……”

廷晧笑了笑。

他明白,父亲是希望他能将心彻底从跆拳道上收回来,所以不仅仅要占据他工作学习的时间,连私人的时间也要占据掉。

“往后不会了,因为我已经有了女朋友。”扭头看向她,星光中她头发上的草莓发卡一闪一闪,可爱得让他忽然想要碰一碰。

“嗯,”百草点头,“方叔叔不喜欢我,那就肯定不会再提让你交女朋友的事情。”

“对不起。”

“呃?”

“或者,我应该事先告诉你。”

“没有,”她笑得腼腆,“就像你说的,如果你事先告诉我,可能我就不敢来了。”

“真的会不来吗?”

“……”怔了怔,想了想,“如果这件事情对你很重要,我可能……还是会来的,不过,那样我至少会换上一条裙子。”哪怕晓萤的裙子她穿着浑身不自在。

廷晧笑了。

“我宁可你不要换,你今晚很漂亮。”

漂亮……

百草窘红了脸,一时间觉得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夜­色­中,他看着他,忽然漫不经心般地问:“你喜欢若白?”

“呃?”

她听傻了。

“你喜欢若白吗?你在跟他交往?”

“没有!”

她急忙摇头,为什么婷宜这么说,他也这么说,那么初原师兄会不会也是这么觉得。突然想起下午的时候,初原师兄问──……

“是要和若白出去约会?所以这么用心地打扮。”

……

“若者,你喜欢的是初原?”他问得依然漫不经心,

先是一愣,然后她的脸迅速涨红,更加慌乱地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恨不得长个地缝钻进去。

“那么,你有其他喜欢的男孩子吗?”

“……”

她面红耳赤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问这种问题。

“有吗?”

他凝视着她,仿佛这样问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没有。”不喜欢再谈这样的话题,她咬住嘴­唇­,“廷晧前辈,我想回道馆。”

“那就跟我交往吧。”

夜风从河面吹过,廷晧的眼中有明亮的星光,他望着她,她在那片星光最耀眼处。

她呆呆地看着他。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怎么样?跟廷晧前辈去了哪里?好玩吗?”回到道馆,晓萤好奇地一个劲儿追问,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喂,回魂了回魂了,发什么呆,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

百草呆呆地看着晓萤。

“到底是怎么了?”晓萤歪着脑袋打量她,“虽然你平时就呆,可是呆成这个样子,也很少见。”

“说啦!说啦!”

晓萤用力摇晃她。

“拜托,你不告诉我,我会急死啦,我会睡不着觉的啦!是廷晧前辈欺负你了?咳,不可能。难道──啊,嘿嘿嘿,难道你是跟廷晧前面约会去了?”

百草呆呆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

“不用这么吃惊,”岸边。夜风一阵阵吹过,廷晧笑着拉住他的手,“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对你的喜欢究竟是哪一种,所以我们先试着交往看看,好吗?”

“……”

太过震惊,她的喉咙被塞住。

“还记得吗?是你先招惹我的,”握紧她的手指,他的力量让她丝毫动弹不得,“你将我撞到地上,差一点就吻到我,嗯,一共有两次。”

“那……那是不小心,我不是故意的!”

“我一直在等你第三次的不小心,”夜风吹起河面的涟漪,“可是一起没等到。”

他笑了笑。

“一味等待对方出击,常常会贻误时机,所以,我决定还是自己采取主动好了。”

“我……”她涨红着脸,“……我不想。”

“不想什么?”

“……不想……”她艰难羞涩地将那几个字说出来,“……不想谈恋爱。”她才十七岁,她暑假过后是高三,她要准备高考,要努力训练,要争取参加世锦赛的资格,她从来没有想过……

“谁说要跟你谈恋爱了。”廷晧哈哈笑起来。

“……”

她又听愣了。

“只是先交往而已,看看我究竟有多喜欢你,看看你是否喜欢我,可以交往一年,可以交往两年,可以等你考上大学,可以等你大学毕业,可以等你做完所有你想做的事情。”

路灯明亮。

星光明亮。

河岸上有徐徐的夜风。

有垂柳婆娑的摇影。

“等到有一天,我发现我还是很喜欢你,你发现也喜欢我,到那时,我们才可以……”夜­色­中,他咳了一声,“……开始恋爱。”

“快说!快说!快说!”晓萤一迭声地催促着,“不说我就跟你绝交了啊!”

百草洗了把脸,将面孔埋在毛巾里,声音闷闷的:“不能说。”

“噗!”晓萤吐血,“好啊你,戚百草,我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我跟你说,我真的跟你绝交了啊!绝交!你怕不怕,是真的绝交哦──”

百草不怕。

被晓萤用绝交威胁过无数次了,她知道晓萤是只纸老虎。

可是翻来覆去,听着窗外宁静的虫鸣,回想着河岸边廷晧说的那些话,她茫然地瞪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交往吗?

距离去韩国国际跆拳道暑期训练营的日期越来越近,除了给自己准备了很多漂亮的衣服,晓萤也硬拉着百草去逛了服装店。

“好看!”

百草穿着一条棉质的白­色­连衣裙从试衣间出来时,晓萤满意地用力点头,然后开始跟店员软磨硬泡地杀价,从裙子的衣料,做工,到学生的清贫、百草的勤俭,再到买这条裙子的意义。

“……就是啊,如果我们在韩国穿得很丑,人家会以为中国人都不会穿衣服呢,那怎么可以!”晓萤又把百草拉过来,“而且,她将来是会成为世界冠军的,我们的世界冠军,怎么可以在外国人面前丢脸!就是啊!是啊,我知道你已经把价格开得很便宜啦,可是,可是,我们还是买不起啊……”

“谢谢!谢谢!谢谢!店员小姐你真是好人!”

一件原价三百多的裙子,晓萤终于以六十元顺利拿下,根本不理会百草的阻止,她把钱塞到店员小姐手里,就拎着裙子,将百草硬拽出店外。

“这是我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晓萤很严肃地瞪着她。

“不许说话!我坚持要送给你!否则,我就真的、真的、真的跟你绝交哦!哼,你是我范晓萤的朋友,穿得不漂亮,我会觉得很丢脸的,所以,为了我,你也必须要穿!而且也不贵啊,才六十块钱,呵呵呵,那个店员小姐人好好啊,下次还去她家买!”

去韩国的名单上又添上了若白的名字。

百草原来还在犯愁,该怎么说明若白师兄才好,结果,若白却并没有多说什么,沉默地接受了。于是收拾行李的时候,她的心情好极了,直到看着前面的那两套道服,她有些犹豫。

一套是簇新的道服,面料细密柔软,洁白漂亮,一套是旧得发黄的道服,磨破的地方被缝补过,袖口和裤脚处是被接长的。

手指不舍地在那套新道服上摸了摸。

她将那套旧道服放进行李。

“拜托!当然带新的好不好!”晓萤一把将旧道服拿出来,将新道服放进去,“你穿这套新的好看多了,别穿旧的了,穿那么旧,万一被其他国家的队员嘲笑怎么办?”

“已经短了,很合身。”

“可还是很旧啊,你看这颜­色­,又旧又黄的,会被笑话的啦!”晓萤死活不同意,“一定要带新的啊!你不带,我替你带,哼!好了,你收拾完了是吧,那来看看我事哪些衣服好,还有还有,这条项链跟这件裙子配不配?这个发卡呢?”

最终,晓萤的衣服物品收拾了满满一整只行李箱。到了机场,百草才发现晓萤带的东西并不是最多的,梅玲居然带了两只行李箱,据说是因为里面还装了很多双和不同衣服搭配的鞋子。

“我这算什么,你们还没见过婷宜出国呢,”梅玲不以为然地说,“婷宜从来都是带四五个行李箱,每次只要出现在不同场合,她都要从头到脚换一身全新的装扮。不过婷宜不用像我这么累,每次出国都有助理帮她拿行李,她都不用动手。”

“助理?”

光雅睁大眼睛。

“是啊,婷宜有助理你不知道吗?”梅玲耐心地说,“婷宜是明星你总知道吧,哪有明星没有助理的,更何况婷宜家那么有钱。”

“没想到婷宜居然不去。”林凤说。

“可能婷宜去韩国去得太多了,去腻了吧。”梅玲想了想,“听说婷宜曾经在韩国的昌海道馆住过一年,而且参加过几届训练营,所以没必要去了。”

晓萤偷偷翻了个白眼。

“啊,是婷宜来了!”光雅忽然看到从机场五号入口走进来的一行人,“还有廷晧前辈、沈柠教练,咦,还有……”

Ⅱ:心之萌 Chapter 10

还有初原。

看着初原师兄越走越近,百草发现他手里提着一只米黄|­色­的行李包,并不像是单单来送行的样子。

“因为临时有些事情,我不能跟大家一起去了。这次初原和你们一起去,作为队医,也作为领队。”沈柠介绍说,“到了韩国,大家要遵守纪律,凡事听从初原领队和若白队长的命令,知道了吗?”

“是──”

虽然队员们都有些吃惊,但是依然齐声回答。

原来婷宜是来送初原前辈的,女孩子们纷纷恍然大悟。梅玲更是打趣婷宜,问她带来的这些点心是不是贿赂她们,让她们帮忙挡住那些韩国美女,不让初原前辈被追走啊?

这边女孩子们笑成一团。

那边,廷晧跟申波、寇震他们说了几句,看着默默站着发愣的百草,­唇­角一弯,他向她走过去。

“拿着这个。”

将百草拉到一边,廷晧递给她一只银白­色­的手机,小巧­精­致。她不解地抬头看他,并没有接过来。

“手机里面有话费,也已经有了我、初原和沈柠教练的手机号码,到了韩国,万一走丢,或者有什么事情,就用它联系。”廷晧看着她,“不会用的话,让晓萤教你。”

“我不能要。”百草低下头。

“为什么?”

“……”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拼命地摇头。一想起那晚在河边他说的那些话,她就觉得手足无措,面红耳亦,想要逃走。她不能拿他的东西,她果拿了,那会不会就意味着──开始交往了?

慌乱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她死死地低头头,脖子都红了。

“我不能要。”

她又说了一遍。

“没有让你要。”廷晧的声音从她头顶飘下来,“也不是送给你,只是借给你用而已。不可以弄坏,也不可以弄丢,否则会要你赔的,明白吗?”

见她还是不说话。

“到了韩国,万一真的走丢了,联系不上,你又没有手机,不管是初原还是若白都会很着急。你不想给他们惹麻烦,对吧?”

百草怔怔地看了看正在给每个队员发放登记牌的若白,又看了看正和婷宜说话的初原。

“一共有两块电池,还有充电器,都在这里。”廷晧将它们全都装进一个小袋子塞进她手中,“去问晓萤怎么用。”

“谢谢。”

她脸红着收下。

“怎么谢?”廷晧笑着问。

“呃?”

“买一盒大酱回来吧,我喜欢吃。”揉揉她的头发,“还有,记得要接我的电话,我们在交往中,保持联系很重要。”

“……没有!”她惊慌地看她,“我和你没有……”

“虚。”

廷晧笑了,打断她,说:“小心点,会被听到的。看若白好像在找你,去吧。”

百草赶快望去,见若白正手拿着一张登机牌远远地看过来,他神­色­淡然,目光落在她和廷晧身上,不知怎么,她立刻就心虚了起来,没有继续跟廷晧再说下去,急忙走向若白。

队员们安检入关之后,沈柠有事先走了。守在机场大厅的玻璃墙前,婷宜望着机场内那一架架等待起飞的飞机出神。

“哥,为什么初原哥哥要跟着他们去韩国?”

这么突然,她事先毫不知情,而且无论怎么问,初原也都不回答。握住身前的栏杆,她的眼神黯了下,难道,是因为……

不。

不可能。

无论天分、容貌、修养还是家世,她都是最优秀的,初原哥哥的眼里不可能再看到别的女孩子。虽然上次练习赛她输了,可是,那是偶然。等戚百草从韩国回来,她会让戚百草明白,偶尔的胜利一点意义也没有,实力才最重要。

“他是昨晚临时决定的,电话里他只是告诉我,他已经买好机票,让我把他加入名单,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对你也没说?”

“没有。”

蓝天中,一架飞机冲破云霄。

“哥,你喜欢百草?”

注意到了刚才他和百草在一起的场景,再回想到那晚的宴会,婷宜不得不问。

廷晧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真的喜欢她?”婷宜诧异。

“嗯。”

“为什么?”婷宜更诧异。

“她就像草原上一头倔强的小鹿,”­唇­角的笑容比机场上空的阳光耀眼,“很可爱。”

婷宜皱眉,说:“是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觉得她可爱过。这个女孩子,很是自不量力。你还记得她刚到松柏道馆的时候,若白选择秀琴参赛,她居然敢质疑若白,还当众发怒。而且,她很有心机,整天缠住初原哥哥,知道初原哥心软,就故意在初原面前装可怜。这三年,我不知道怎么惹到了她,她总是针对我,就像一块死要粘在我身上的牛皮糖……”而且就是因为她,害得她这次没能跟初原哥哥一起去韩国。

“你感觉到了被追赶的危险。”廷晧看她。

“不是危险,”婷宜挺直背脊,“是讨厌。”

“小婷,你不是也一直在追赶恩秀吗?”廷晧松松的将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是如此,百草自然也是如此。不说脚法和技术,单从气度上来讲,你已经比恩秀逊­色­太多。你一次又一次挑战恩秀,恩艉从没有不耐烦过,她甚至还专门抽出了一段时间陪你练习,指点你。”

廷晧笑笑,说:“你自己想想,你对百草是什么样子?”

婷宜窘迫了下,立刻又抿起嘴­唇­。

“我……我宁可你喜欢恩秀,对恩秀,我是心服口服的。”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云层上。

透过小小的窗户,能看到在脚下的朵朵白云,晓萤是第一次坐飞机,兴奋地拿出相机对着云层拍个不停,好久才从激动的心情中平复下来。她看了看机舱内,初原和若白坐在前两排的位置,两人在低声谈话。

“嘿嘿,我去换个座位。”

晓萤收起相机,示意还在望着机窗发呆的百草让她出去。

“哦。”百草立即起身,困惑地说:“如果你想做过过道的位置,我可以跟你换。”

“才不,我要去跟初原师兄坐在一起,”晓萤眼中闪出贼光,“哼,什么保护初原师兄,不要被韩国美女追走。初原师兄又不是她的,我偏偏就要去跟初原师兄坐!”

几分钟后。

若白从前排离开,坐到了百草身边。他沉默着看一份行程表,看得很专注,连空中小姐来派餐都没有分神。百草帮他将餐盘接过来,放在他面前的小隔板上,又帮他要了热茶,才开始吃自己的那份餐。

蛋糕软绵绵的,很好吃。

上面还有一抹白­色­的像果冻样的东西,但是比果冻浓,入口滑溜溜,又一丝一丝的。

真好吃。

她意犹未尽地小心翼翼将熟料叉子上的最后一点蛋糕屑吃下去,满足地叹息一声,忽然,一份同样的蛋糕出现在她的餐盘上!

“你吃了吧。”若白淡淡地说,依旧看着行程表,在上面批注一些文字。

“你吃吧,很好吃的!”生怕他不信,百草急忙郑重地说。

“我不喜欢吃甜甜的。”

不理会她用力解释说这个蛋糕一点也不甜但是很好吃的那些话,若白缓缓放下手中的行程表,说:“你应该听说过,韩国有一个称霸世界跆拳道界的天才少女,名字叫李恩秀。”

银­色­的莲花跑车行驶在机场高速。

“或者,你并不是喜欢百草,而只是一种移情作用?”凝视着延皓英朗的侧面轮廓,婷宜若有所思,“我承认,百草身上有股韧劲,就像烧不尽烧不死的野草,无论有多大的压力,她都能挣扎着从土里冒出来。你喜欢的,只是她身上的这股不放弃的韧劲,而不是她本人,对吗?”

延皓正要打开车内音响的手指顿了下。

“哥,你有没有后悔过?”婷宜内疚地说:“哥……我一直很后悔……如果我当初替你答应爸爸,如果我同意放弃,说不定爸爸会妥协的,你帮我争取了那么多,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帮上你……哥,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延皓笑着按下音响,轻快欢乐的音乐流淌在车内,“跟你没有关系,就算你也不训练了,爸爸也绝不会同意我继续训练的。”

“那……哥,你生爸爸的气吗?”婷宜担心地看他,“爸爸用贤武道馆、用训练基地来威胁你……”

车内只有音乐声。

“我可以理解爸爸,”望着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高速公路,廷晧握着方向盘,声音低黯,“如果我是爸爸,如果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在赛场中重伤不治,可能我也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去参加同样的运动。”

婷宜沉默地心痛。

妈妈去世的时候她还小,是哥哥陪伴爸爸度过那个最痛苦的时期,她的印象中,只记得爸爸那时候一度也病得很重,她很害怕,怕爸爸也要跟着妈妈一起去天国了。自从妈妈去世后,哥哥好像忽然间就变成大人,后来更是把整个家都撑了起来,照顾爸爸,照顾外公,照顾她,照顾公司。

“哥,如果你真的喜欢百草……”婷宜抿了抿嘴­唇­,虽然心里还是不乐意,“……我可以试着接受她。”

廷晧笑了,说:“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加紧训练,不要让外公失望就行了。”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对百草是什么样的感情。

是否真的如小婷所说,是因为不甘心放弃他那样深爱的跆拳道,才喜欢上那个倔强的小姑娘,还是,长年习练跆拳道使得他有种奇异的直觉,能够感觉到若白、初原和百草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息波动。

然而无论究竟是怎样。

贻误时机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出现在优秀的跆拳道选手身上。

飞机缓缓降落在首尔机场。

蔚蓝的天空,一丝丝白云,跟在队伍里,百草仰头望去,见前面郁郁葱葱的山腰上有一道长长的高耸入云的石阶。石阶是由黑­色­的石板铺成。

极陡,每一阶又窄又高,经过风吹日晒的洗礼,石板已经斑驳开裂,踏上去却滑腻细润,似乎曾经被无数的弟子走过。

远远地。

能看到石阶的顶端。

有一座壮丽凝重韩式宫殿风格的建筑,玄黑­色­的大门,金­色­的门扣,黑底的牌匾上有金光灿灿的四个繁体汉字──“昌海道馆。”

盛夏正午的阳光强烈刺眼,远远地看去,竟如同是从它的四面八方绽放出来的!

昌海前来迎接他们的弟子叫民载,汉语说得很流利。

他一路介绍说,昌海道馆已经有二百多年的历史,是韩国最被尊敬的跆拳道道馆,历代的弟子中都出现过宗师级的人物。现在世界上被授予最高荣誉象征的黑带九段的大师们,也大多出自昌海门下。

玄黑­色­的大门缓缓打开。

道馆内随处是参天古树,遮天蔽日,空气也变得格外清新起来。一片片常绿、浅绿、暗红的茂密树木,掩映得红墙绿瓦,流水凉亭,幽静开阔,古拙雅致。

“哇,好漂亮……”身边的晓萤一边走一边喃喃的赞叹。

是的。

而且不仅仅是漂亮。

更有一种融进了上百年历史的宁静气质。

一路古树凉亭地往昌海道馆的纵深走着,百草忍不住也想赞叹,这个道馆简直每一处的景­色­都可以入画。咦,前面那片静如秋月的湖泊,临湖那棵茂密如华盖的老榕树,还有那座一半被遮在榕树的树荫下,一半凌空建在湖面上的凉亭,跟松柏道馆里初原师兄的小木屋,竟有着某种相似的味道。

她悄悄看向走在队伍前面的初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飞机上的时候,就觉得初原师兄跟平时似乎不太一样。但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太清楚。虽然他的眼神依然宁静,­唇­角依然习惯­性­有微笑的弧度,却隐约有种寂寞而疏离的感觉。

就像此刻。

他停下脚步,默默地望着湖面上的那个凉亭。有风吹过,凉亭四面半卷的青竹帘随风轻动,里面空无人影。

“有一点你们要注意,这片湖的对面是各位宗师的居所。宗师们喜欢清静,如果要在道馆里散步,请千万谨记,不要到湖的那这去。”民载提醒说。

“是。”众人应了声。

晓萤却觉得很遗憾,眼看看湖面对面的风景更是漂亮,青山翠水,房屋依势而建,古朴雅致,简直跟水墨一般,居然不能走近了参观吗?

尤其山顶那所庭院,褐瓦青砖,远远地仿佛被笼罩在云雾中,有股仙气,不能去离近了看,真是心里痒痒的。

她凑着过去跟百草嘀咕抱怨。

说了几句都没有任何回应。

疑惑地一抬眼,见百草正愣愣地看着前方的初原,她忽然有点憋气,扯住百草的胳膊用力晃动。

“喂,看什么呢!”

百草被她晃醒,视线忙从初原身上移开,脸微微有些红,说:“没……没看什么……”

“哼,”晓萤瞪了她一眼,用力掐了把她胳膊上的­肉­,“小心点,当心若白师兄不开心!”

若白师兄?

痛得闷吸口气,百草一时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下意识地看身同在队伍前方的若白。他正认真地听民载介绍昌海道馆的情况,并没有看向这边,只是当她的目光快要收回去的时候,朝她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

“你们就住在这个院子。”前面是一片豁然开朗的空地,朱墙青瓦,映着蓝天白云,还有一片片枝叶茂密的树木,树的品种与树叶的颜­色­各自不同,有深绿­色­,有浅绿­色­,有暗红­色­,层层叠叠,掩映在一起,如同明信片上的景­色­一样漂亮,“参加训练营的各国队员们都住在这里,方便大家的交流和切磋,你们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带你们……”

民载的声音戛然而止!

褐­色­的庭院大门前,几道阳光刺目地照耀而下,是几个身穿雪白道服的女弟子正一字排开,牢牢挡住大门。将他们的去路拦住!夏日的风吹起她们系在腰间的带子,带子上全都绣着“昌海”两个字。

站在正中间的那个女孩子。

年龄不大,身量不高,神情却极是倨傲,高高地仰着头,晓萤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那女孩子不可一世的鼻孔。

这架势……

岸阳的队员们面面相觑,若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初原已经正­色­问民载:“这是做什么?”

民载的表情很是尴尬。

他上前走了几步,似乎有些为难地对那个女孩子说了几句韩语,林凤、晓萤她们虽然听不大懂,但是偶尔飘过来几个“师姐”这样简单的词语还是能明白的。

那个女孩子居然是民载的师姐?她看起来明明才十三四岁的年纪,民载起码也有十七八岁了,但是看民载对她毕恭毕敬不敢说重话的样子,还有旁边那些昌海女弟子唯她马首的模样,似乎她确实地位颇高。

不管民载说什么,那女孩子全都是冷哼和拒绝,一双眼睛像冷电一样在岸阳队员的队伍里寻找。

那眼神里的不屑和倨傲真是让人不舒服。

晓萤心中愤愤,如果不是初来乍到,怕失了礼数和风度,真是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礼貌的女孩子!咦,等等,不对,有闪念在她脑海中飞闪而过,她好像曾经见过这个女孩子。

冷电般倨傲的眼神在岸阳队员们的身上逐渐一一扫过,掠过林凤,掠过光雅,掠过梅玲,掠过百草,冷冷地落在晓萤身上,然后,又飞快地,那女孩子一扭头,冰冷的目光重新盯住百草!

“戚、百、草?”

死死地盯着队伍中的戚百草,那女孩子生硬的声音似乎是从牙齿间磨出来的。

“金敏珠──”

灵感迸发出来,回忆似快退的电影片段一般闪现,脑海中那不可一世的金敏珠被百草踢得狗吃屎一样栽倒在草坪上,气得哇哇大哭的场面使得晓萤忍俊不禁,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金敏珠,你是金敏珠,哈哈哈──”

林凤、申波、寇震他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看到这边晓萤笑得乐不可支简直要满地打滚,那边那个叫“金敏珠”的女孩子怒得脸一阵青一阵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时,若白、亦枫和初原也想起来了,­唇­角不约而同皆有了些笑意。三年前昌海道馆来到松柏道馆交流,年仅十岁的金敏珠嚣张跋扈,是百草出手教训了她。

“你、不许、笑!”

手指颤抖地指着笑不可抑的晓萤,金敏珠怒喝,眼见她的呵斥对大笑不已的晓萤毫无用处,她的怒火便全部转移到了站在队伍中的百草的身上,喝道:“戚、百草、你、出来!”

百草皱眉,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若白眼风一扫,她才缓缓沉住气,停下脚步,望向金敏珠。

“你要做什么?”

“我要──挑战你!”

高昂着头,瞪着百草,金敏珠大声说!

“挑战你──”

“刷”的一声,金敏珠身旁两侧的女弟子们齐刷刷迈步上前,她们动作整齐,声音整齐,好像彩排过一样。

庭院外树丫上的鸟儿们惊得四起飞散,从大门外也拥过来一些听到动静的其他国家的队员们,他们肤­色­各自不同,有欧洲的,东亚的,中东的,还有非洲的。

不明白眼前的场面是什么状况。

各国前来参加训练营的队员们好奇地窃窃私语,彼此打探和讨论着,目光在金敏珠和百草之间看来看去。

“这就是昌海道馆待客之道吗?”

初原看向民载,声音温和却有着隐隐的压力。

“这……这……”

民载搓着手,尴尬万分,朝着金敏珠说了几句。金敏珠却是听也不听,反而倨傲地走过来,站在百草面前,夸张地上下打量她,说:“你、还认得、我吗?”

“认得。”

百草凝视她。

三年不见,金敏珠已经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一个少女,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很有力量感,眼睛炯炯明亮,带着股骄蛮的霸气,像一头随时会扑上来的小豹子。

“我,金敏珠,要让你、知道!”

金敏珠又向前逼近了一步,跟百草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她高昂着头说:“当年、你打赢我、纯属──偶然!”

“拜托,金敏珠,怎么三年了你一点长进也没有。”晓萤翻了个白眼,鄙视地说,“我们刚刚才下飞机,满身疲倦来到这里,还没来得及休息,你就要挑战百草,真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这段话说得很快,金敏珠有些没听懂,但是从晓萤的表情就能看出那些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在逼迫之下,民载吞吞吐吐地将晓萤的话翻译出来,金敏珠脸­色­立刻变了。

“你、你才是小人!”金敏珠怒瞪晓萤,“当时,你说、只是扫地的、戚百草、其实是你们、主将!你欺骗了我!”

所以她才大意了。

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个戚百草踢飞出去,还咬了一嘴的青草,在师兄师妹面前丢尽了脸!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是让她寝食难安的侮辱,纵使她现在已经成为同辈中最杰出的弟子之一,可是,无论走到哪里,她总觉得有人在嘲笑她。

嘲笑她败给过一个扫地的名不见经传的人。

最可恶的是──

那个戚百草居然还是最令人不齿的曲向南的弟子!

啊啊啊。

三年来,她时时刻刻想要报仇,她要证明给全天下所有的人看,那个戚百草,连她的一根脚趾头都不如!

所以她等不及了。

复仇的火焰让她连一秒钟都无法按捺得住,知道今天下午戚百草将会随岸阳跆拳道队来到昌海道馆,她已经在训练营的庭院门口守了足足两个小时──她要第一时间!

血洗耻辱!

“来吧。”

皱了皱眉,百草将行李包放在地上,凝声对满眼怒火的金敏珠说。虽然耳朵还没从飞机降落的压力中完全恢复,但是她也想看看,这金敏珠究竟是凭借着什么,在时隔三年之后居然还是嚣张得一点没变。

“不要!”

晓萤急忙拉住百草的胳膊。

不是她不相信百草的实力,而是金敏珠既然能够如此张狂,那她们也不能太大意了。金敏珠明摆着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万一被金敏珠得逞,那那那,那岂非很丢脸。

“百草,不要上她的当,”林凤也说,“她以逸待劳,这种挑战不公平。”梅玲、寇震他们也纷纷劝阻。

“哈哈哈。”金敏珠狂笑,“你们、害怕了!”

“害怕的是你,”拉开晓萤的手,百草直视金敏珠,“你怕到甚至沉不住气。”

“胡、胡说八道!”

金敏珠气得怒火狂燃,食指笔直地指住百草,大喝道:“我、要好好教训你!”

“啪──”

突然,一记霹雳掌从金敏珠的脑后打过去,直打得金敏珠眼前金星直冒!众人惊住,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穿白­色­道服的黧黑少年已带着两个弟子赶了过来,听到金敏珠的那些话,他神­色­沉怒,一出手便将金敏珠打得险些栽在地上。

“谁、谁打我!”

金敏珠痛得眼泪迸出来,看不清眼前的来人。

“啪──”

又是一掌打过去,金敏珠痛得眼泪狂喷哀哀直叫,她身后的那些女弟子们看到那少年,立刻便吓得缩到一起,一个个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对不起。”那黧黑少年认真地对着百草弯腰成九十度,严肃地说:“敏珠师妹对您失礼了。”

重重压着金敏珠的脑袋,黧黑少年强逼着兀自在挣扎的她弯下腰,同时他也对面前全部岸阳的队员们再次鞠躬,说:“对不起,我们会严惩敏珠师妹失礼的行为。民载会先带你们去休息,稍后,我们将就敏珠师妹的事情向你们正式道歉。”

“我不要道歉!我不要道歉!”被那沉怒的黧黑少年拖着走了老远,金敏珠号啕大哭的声音依旧滚滚传来,“胜浩师兄,放开我!我要去报仇!那个人就是戚百草!我要报仇!我不要道歉──”

晓萤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三年前百草大胜金敏珠的故事,林凤、寇震等人听得哈哈大笑,方才的不快也散去了许多,毕竟金敏珠没有真的占到什么便宜。

民载将他们带入训练营的院子,里面已经住进了一些国家的队员,见他们进来,都热情地向他们点头致意打招呼。

“这是你们的房间。”

两间相邻的房间,男孩子一间,女孩子一间。每个房间都铺着­干­净整洁的米黄|­色­榻榻米,枕头被褥整齐地又在一端,看起来也是十分­干­净,房间内阳光充足,空气新鲜。

晓萤和梅玲欢呼一声,已经开始放东西了。

初原对民载表示谢意。

“初原前辈,这是您单独的房间。”民载却恭敬地说,拉开隔壁另一个房间的纸门。

众人愣住。

百草朝那个房间看去。

簇新的榻榻米,簇新的被褥,窗前一张书案,案上Сhā着一束淡黄|­色­的雏掬花。墙上还持着一幅小小的水彩画,画中那个少年,笑容温暖,开朗明亮,竟仿佛是少年时的初原。

“我和大家住一起吧。”

初原也略怔了一下,目光从那幅水彩画中收回来,阻止住民载帮他提行李包的举动。

“不行,您一定要住在这里。”民载急忙摇头,坚持帮他搬行李,“这是恩秀师姐的安排,这个房间也是恩秀师姐特别为您布置的。”

恩秀……

就是那个称霸世界的跆拳道天才少女宗师?

晓萤张大了嘴巴,林凤和梅玲也窃窃私语起来,百草看向初原,见他听到恩秀这个名字的时候,眼底似乎闪过了一抹异常的神采。

“难怪今天在机场,我觉得婷宜有点紧张呢,婷宜一定是早就知道初原前辈跟那个恩秀的关系不同寻常。”

女孩子们进到房间里开始收拾东西,梅玲一边掏出洗漱用品,一边兴奋地说:“居然还专门给初原前辈安排了房间,那幅水彩画你们看到了没有,一定是恩秀为初原前辈画的。”

“可是,初原前辈不是在跟婷宜交往吗?”光雅的行李很简单,三两下就收拾好了。

“哎呀,这就是韩剧里常演的三角恋情了啊。”俯下身用洗面­奶­洗脸,梅玲陶醉地说,“太浪漫了,两个天才少女,一位温柔俊美的少年,究竟少年爱的是谁,最终会和谁相伴一生……”

百草默默地拿块­干­净的布擦拭大家的榻榻米。

“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林凤失笑说,“初原前辈都已经在和婷宜交往了,怎么可能再跟恩秀在一起。”

“你们哪,”用毛巾擦­干­脸,梅玲叹息说,“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激|情,是一种难以控制的冲动,是不被理智所束缚的,更何况初原前辈只是跟婷宜在交往,新的恋情随时可能会迸发。”

“为什么你一副好像很期待的模样?”晓萤瞪她一眼。

“她呀,一直对初原前辈死心不息,又不敢真的去抢,只能幻想一下过过瘾。”林凤笑着说。

“哪有……”梅玲嘟囔着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我才不会去撬队友的墙角,这点义气我还是有的。我只是觉得,初原前辈跟恩秀之间,好像真的不太寻常嘛,恩秀特意安排初原前辈单独一个房间,肯定是为了两个人约会方便……”

“初原师兄才不是那种人!”晓萤有点生气了,“别把初原师兄说得那么不堪!”

“我哪里把初原前辈说得不堪了!”梅玲也不开心起来。

“好了,都别说了!”林凤打岔说,“别还没跟那个金敏珠打起来,你们俩个倒先打起来了。”

晓萤扁了扁嘴,没再说话。

“金敏珠可能还是会来找碴儿的。”光雅打破房间的沉默。

“嗯,这女孩子真是嚣张,还不如刚才就让百草教训了她。”梅玲很快就没有再生气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林凤摇头,“还是不要太轻敌的好。百草,我也觉得金敏珠肯定还会再来找你挑战,你要做好准备。”

“是。”百草点头说。

只有她自己知道,虽然这几年来一直在努力学着沉稳­性­格,但是方才金敏珠在挑衅她的时候,她心底还是冒上来一股火气。如果不是若白师兄用眼神制止住她,她或许已经跟金敏珠交手了。

又过了一会儿。

“哼,不是说会来正式道歉吗,怎么这会儿了还没动静。”晓萤向窗外望了望。她还记得刚才那个黧黑的少年,三年前她曾经跟金敏珠一起到松柏道馆找过百草,但是百草那天不在,他们落了个空。

他好像叫……

闽胜浩。

咦,闽胜浩?好像这个名字常常听到,晓萤用力想了想,悚然一惊!

收拾完行李,大家集合在一起,初原宣布下午自由活动,好好休息。因为明天才是训练营正式开始的时间,寇震、石综他们在昌海道馆里四处溜达去了,林凤、梅玲、晓萤她们留在庭院里,跟到达的各国队员们联络培养感情。

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

因为马上就是世锦赛的关系,这次训练营竟然会集了各国几乎所有的青年高手,其中很多都是响当当的名字,很多都参加过世界大赛,甚至取得过很好的名次!

简直──

简直就是青年版的世锦赛。

不,完全就是世界青年锦标赛的阵容嘛!

跟伊朗、日本、法国、意大利、卡塔尔、印度这次派出来的高手相比,缺了延皓和婷宜的他们,都是基本完全没有参加过世界大赛的。实力……好像有点悬殊……

晓萤、梅玲和光雅被震撼得有些不敢多说话了。

倒是林凤老练沉稳,她谈笑自如,用半通不通的英文跟别国选手们大聊各国的风土人情、旅游胜地。等聊到在韩国购物应该去哪里最好时,晓萤她们才终于恢复过来,加入聊天的行列。

由于训练营有年龄的限制,前来的全都是十五岁至十九岁之间的青少年,大家年纪相仿,兴趣相投,越聊越开心,越聊越热闹。

庭院内满是欢声笑语。

“出来一下。”

百草正聚­精­会神听着大家聊天,忽然听到若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晓萤也听到了,嘿嘿笑着对她眨眼做鬼脸,百草心中一窘,但是若白已经转身往外走了。她也只得赶忙起身跟在他身后。

“好好约会哦。”

晓萤笑嘻嘻地送给她一个飞吻,回过头去继续跟大家讨论到哪里买小饰品最合适。

百草郁闷地低头走着。

她不明白,她已经跟晓萤解释那么多次了,她跟若白师兄没有交往也没有约会,为什么晓萤总是不信呢?还有婷宜,也总是说她在跟若白师兄交往,甚至初原师兄也以为……

“砰!”

若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出神中的她来不及收步,一脑袋便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对……对不起!”

好痛,她捂着鼻子慌忙道歉。

“在想什么,注意力这么不集中!”

这是一片柔软的草地,满眼都是茵茵的绿­色­,远处有一棵茂密的大树,枝叶如华盖,再远处是那片静谧的湖面。景­色­很美,可是,若白声音听起来却比平日还肃冷几分:“从上飞机之后,你就一直心神不属。这是训练营,不是夏令营,不是让你来玩的!”

“……是。”

百草羞愧地低下头。

沉默了几秒钟,若白说:“来之前,沈柠教练已经同意推荐你,角逐参加世锦赛的资格。”

百草一惊,仰起头。“可是,婷宜……”

太过难以置信,反而没有了惊喜的感觉。她一直都知道沈柠教练对婷宜的喜爱,而且只是一次练习赛的胜利,应该很难动摇婷宜在沈柠教练心目中的地位。

若白淡淡地继续说:“条件是,你能够证明,你具备打败恩秀的实力。”

空气中混合着青草的香气。

百草发怔地看着,她有些听不懂。

若白也不说话。

只是眼神淡淡地看着她。

“听说……婷宜每次都败给恩秀,”半晌,百草愣愣地开口,“听说,恩秀包揽了凡是她参加的所有比赛的冠军……”听说,恩秀已经不满足于仅仅同女选手竞争,在一次韩国的跆拳道比赛中,她取得特许,开始同男队员同场竞技,并且令人震惊地拿到了全国冠军。

而且,晓萤还告诉她。

因为出身跆拳道名门,外公和父亲相继是统领跆拳道界的领袖人物,恩秀一出生就地位崇高。她也没有辜负韩国跆拳道界对她的期待,初出道横扫了韩国的各路高手,随之很快又确立了世界跆拳道界的霸主地位。

不仅如此,相传她品­性­高洁,聪慧异常,对跆拳道的两座形容也颇有一番造诣,写了几本专著,在韩国跆拳道界备受推崇。所以韩国国技院破天荒地在恩秀十七岁时,授予了她黑带八段的位级,恩秀被称为“少女宗师”的缘故就来自于此。

据说,在韩国,恩秀已经成为跆拳道的象征。在世界跆拳道界,恩秀也已经是一个神话。就算是婷宜,站在恩秀身边时,光芒也会从明星变成萤火虫。

“婷宜战胜不了恩秀,你未必就战胜不了。”若白神­色­淡然。

“……”

咬了咬嘴­唇­,百草知道若白师兄对她的期望。

可是──

不,她没有那样的自信。

她不能撒谎,她不能自欺欺人然后再去欺骗若白师兄。她连婷宜都是仅仅才取得了一次胜利,她怎么可能有自信去战胜比婷宜还强大很多倍的恩秀。

“假如这次战胜不了恩秀,以后我会加倍刻苦地练习!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够战胜她。”吸了口气,她对他说。

若白皱了皱眉,沉默着。

下午的风轻轻吹过草地,青草随风轻摇,一种越来越大的压力就像那阵风灌入她的心底。若白始终不说话,百草渐渐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是!”

在莫名的紧张中,她的声音冲破喉咙:“我……我会证明,我有战胜恩秀的实力,不会留到以后,我这一次会证明给沈教练看!”

跟若白师兄对她的失望比起来,其他事情都不是那么重要。无论若白师兄想要她做到什么,她都拼命也要做到,即使……即使……是要去战胜传说中的少女宗师恩秀……

看着她涨红了脸颊,和她望向自己的那双惶恐而紧张的眼睛,若白的心底突然一融,像有溪水在冰川下缓缓流淌。

“也许是我错了。”

他的声音有微不可察的涩意。

“呃?”

百草愣了下。

“不用勉强。就像你刚才说的,即使这次无法证明你的实力,即使这届世锦赛无法参加,以后也还会有机会。”若白淡淡地说,“是我太着急了。”

百草慌了。

百草拼命摇头,语无伦次地说:“没有!不是!”

一定是她刚才的犹豫让若白师兄失望了。都是她的错,她刚才为什么要迟疑,若白师兄一定是生气了才这么说的,她应该相信若白师兄,若白师兄让她去做的事,从来都是正确的!

“我会战胜恩秀的,我要证明给沈柠教练看!若白师兄,你相信我,我会的!”百草手足失措地连声说。

“好!”

若白点点头。

凝视着她,他的笑意很淡,是从眼底慢慢升起,慢慢扩散到­唇­角。那笑容如此的浅,却像雪山上淡争的一朵冰莲,看得百草呆了。

目光从百草傻呆呆的面孔移到她的额头。

她的刘海儿上别着一直红晶晶的草莓发卡,映得她的眼睛更加乌黑明亮,若白看了那只发卡几秒钟,声音略低,低得像一抹心悸:“你戴着它?”

“啊?”顺着他的目光,百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草莓发卡,然后脸腾地红了,喃声说,“……嗯。”

绿茵茵的草地。

灿烂的阳光。

若白的声音从她的头顶飘下来:“……喜欢吗?”

耳膜轰的一声,百草脸红心跳,慌乱地想起那个傍晚时分的小木屋,那只将她的头发揉乱的温暖的手,却忘记了这原本不是若白会过问的事情。

“……喜欢。”

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一样,她死死地低着头,不敢看身旁的若白师兄。

远处的大树茂密如华盖。

绿草茵茵。

湖面如镜。

太阳渐渐下山,傍晚的彩霞洒照在脱掉了鞋子,赤脚开始练功的百草身上。若白盘膝坐在草地上,看着她一次次高喝着腾空而起,那身姿如旋风般搅动了气流,如同流淌的淡彩水墨画。

夕阳西下。

若白和百草回到训练营的院子时,仿佛出了什么事情,各国的选手们几乎都出来了,乱哄哄地围聚在褐­色­的大门的左侧,一层又一层,里面有哭闹声、斥责声不绝于耳地传出来。

“若白师兄,百草,你们终于回来了啊!快来看!”

发现了两人,晓莹笑嘻嘻地从人群里钻出来,一把拉住百草的胳膊,又往回钻。

“看,金敏珠──”

奋力钻到最前面,晓莹右手一指!

Ⅱ:心之萌 Chapter 11

那人群的中心,赫然正是金敏珠!

被黛黑少年闽胜浩强按着跪在地上,金敏珠挣扎着,满脸不甘,大哭着,嘴里不停地喊:“放我起来!我不要道歉!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金敏珠每哭喊一声,旁边守着的黛黑少年闽胜浩就沉怒地手挥戒尺,重重向她的后背打过去!

“啪──”

戒尺打在皮­肉­上的声音,重得令闻者的牙齿都算酸起来。

“她已经被打了半个小时了,估计­肉­都被打烂了吧。”晓莹凑在百草耳边窃声说,“没想到她还挺耐打的吗,肯定是常常挨揍,练出来了,嘿嘿。”

“戚百草──”

见到戚百草出现,金敏珠怒目尖叫,咬牙就要从地上站起来,闽胜浩冷着脸一戒尺过去,她又痛的哭着歪倒在地上。

闽胜浩凝视了一眼百草,对她深鞠躬,郑重说:“对于敏珠师妹的失礼行为,我们再次对您表示歉意。”

百草连忙也鞠躬回礼,然而看着委屈的跪在地上,满眼怒火的金敏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旁边的晓莹Сhā嘴道:“依我看,她好像没什么歉意。喂,金敏珠,还不赶快道歉,要你师兄道歉有什么意思,失礼的是你。”

“呸!”金敏珠梗着脖子啐了一口。

围观的各国队员全都愣住了,林凤、梅玲、光雅他们原本还在乐呵呵看金敏珠笑话,此刻也忍不住真的动怒了。闽胜浩的脸­色­尴尬地沉了下来,立刻厉声斥责金敏珠,手中的戒尺夹着风声加重地打向她的后背!

晓莹愤怒地说:“金敏珠,你什么意思,呸什么呸,你有没有教养啊,你们昌海道馆就是这么教育弟子的吗?”

闽胜浩拿着戒尺的右手顿时僵起来。

金敏珠“霍”地从地上站起来,怒目瞪视着晓莹,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她一步步逼近晓莹:“你、才、教养、没有!你侮辱、昌海道馆、我要、教训你!”

“那就来吧!”

挡在晓莹身前,百草气的嘴­唇­微微发白,胸口起伏了一下,克制着情绪说。

“哈、哈,”金敏珠横眼看她,“戚百草、你终于、有胆量、出来了!你这个、胆小鬼!”

“啪──”

如同霹雳般的腿影灌着厉厉的风声,将将擦着金敏珠的脸颊踢过,那速度如此之快,力道如此之重,如删了一记耳光一样,将金敏珠的脸带的甩了过去!

众人看傻了。

电光火石之间,完全没有看出百草有出腿的预兆,百草却已经神­色­凛冷地收起腿,正视着惊呆的金敏珠,说:“这就是你想要的较量吗?这样,就不是胆小鬼了吗?”

金敏珠目瞪口呆。

几秒钟之后,金敏珠尖叫一声,大怒地喊:“你!偷袭我!你无耻!无耻!”

“你从来没有败过吗?”不为她的愤怒所动,百草盯着她,皱眉凝声说,“你就这么输不起吗?只是败给了我一次,你就耿耿于怀到现在,口口声声要向我复仇。难道跆拳道对于你而言,只是用来打架的吗?”

“你、你……”金敏珠气的结结巴巴,突然崩溃的哭喊说:“我不是、输不起!输给你,是耻辱!你是、曲向南、弟子,不可以、输给你!曲向南,耻辱!戚百草、耻辱!输给你、耻辱!”

那一连串的“耻辱”,如同一把把飞刀向百草刺过来!

百草脸­色­煞白,握紧双拳,向前踏出一步,所有的克制顷刻间土崩瓦解,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的声音异常冰冷:“你再说一遍试试!金敏珠,你在敢侮辱我的师傅,我绝不会放过你!”

“耻辱!耻辱!耻辱!曲向南,耻辱!戚百草,耻辱!我要打败你、耻辱、洗清!”金敏珠连珠炮般的怒喊,人群中的光雅也变得苍白颤抖起来。

怒火点燃百草全身的血液。

眼前一片雾气,视线忽然都有些看不清楚,只听到金敏珠在怒喊中飞身袭来,她也霎时厉喝一声,力灌左腿,旋身回击──“啪──”

闽胜浩一戒尺打在金敏珠的左肩硬生生将她从半空中打回来!

“啪!”

这边,若白一伸手抓住百草后心的衣服,将她提了回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刚才自己也说了,跆拳道不是用来打架的!”若白声音肃冷。

“……”

百草咬紧嘴­唇­,心中怒火翻涌,别过头去不说话。

“对不起。”

闽胜浩又是深深一鞠躬,沉着脸将一脸不忿的金敏珠从地上拖走。百草僵硬地站在原地不动,若白没再理她,径直走了。等了一会儿,林凤、梅玲她们才壮着胆子,将百草拉回去。

人群也散去了。

只是各国队员们还是有些不太明白那两个人的争执是为了什么,渐散的声音中隐隐传来对“曲向南”三个字的困惑。

入夜之后。

金敏珠又出现在了训练营的院子门口,这次她一个人跪在地上,依旧是满脸的不甘,但是没有再挣扎和哭喊。各国的队员们从她身旁走过时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金敏珠好像根本不在意,一双眼睛始终倔犟的瞪向那间住着戚百草的房间。

“看什么看!”

晓莹气鼓鼓地将窗户“砰”的一声关上,若白师兄不允许百草接受非正式场合的挑战,那就只能对金敏珠眼不见心为净了。

晓莹偷偷看了眼百草。见她正闷头看英语书,手指将书页捏得紧紧的,明显没有看进去嘛。她知道百草对曲向南的感情,因为百草的关系,松柏道馆的弟子们从来都不讨论关于曲向南过去的任何事情。

房间里的气压很低。

一晚上,光雅也始终闷声不吭。

“早点睡觉吧,明天就是训练营的第一天了,大家必须早起。”林凤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第二天早晨刚起床,梅玲却神秘兮兮的边刷牙边说:“你们猜,我昨晚看到什么了?”

“什么?”似乎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晓莹急忙问。

“我看见……”故意卖个关子,见大家都好奇地看着她了,梅玲才漱了漱口,不急不忙地说,“有一个女孩子,在半夜的时候,走进了初原前辈的房间。”

“哇!”林凤和光雅惊呼出声。

正在帮大家整理床褥的百草,也听得愣了。

“噗──”

晓莹一口将水喷出来,擦擦嘴巴,不屑的说:“你肯定是做梦看见的吧,拜托,就算是做梦,也别把这种龌龊的梦做到初原师兄身上好不好!”

“你才做梦呢!每次说道初原前辈,都好像踩到你尾巴一样,咦,晓莹,你不会是暗恋初原前辈吧?”见晓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快要发飙了,梅玲赶忙转移话题说,“是真的啦!昨晚半夜,我有点睡不着,想去院子里溜达,刚一开门──”

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梅玲悄声说:“就看见,有一个身材修长、背影很清秀的女孩子,在敲初原前辈的门。然后,‘吱呀’一声,初原前辈将门打开……”

“所有的房间都是纸门,不可能‘吱呀’的好不好!”晓莹没好气的说。

“闭嘴,听梅玲讲!”林凤很严肃地警告晓莹。

“‘吱呀’一声,初原前辈将门拉开,”故意重复了一遍,梅玲得意地白了晓莹一眼,“月­色­中,初原前辈好看的就像仙人一样,他温柔的看着那个女孩子,眼神让人心醉,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那个女孩子了一样,目光不舍得从她面容上离开……”

百草愣愣地听着,从窗户望出去,正是初原前辈的房间。静无声息的,纸门拉开,恰是初原前辈走出来,缕缕晨光中,他的面容俊美晶莹,真的像是不染世间尘埃的仙人。

透过窗户,他向她的方向看过来。

她慌忙低下头,心里莫名一阵闷闷的涩意。

“你小说看多了吧,真­肉­麻!”晓莹恨声说。

“……那女孩子也痴痴地望着初原前辈,”正讲到­精­彩处,梅玲顾不上理会晓莹,猛地睁大眼睛说,“忽然,那女孩子居然上前抱住了初原前辈!”

“噗──”

这次将满嘴牙膏泡泡喷出来的是光雅。

“哼哼,你就编吧,刚说那女孩子是背影,这会儿又看见人家痴痴的眼神了。”晓莹冷声说。

“然后,初原前辈……”梅玲慢吞吞地说,“……也温柔地抱住了那个女孩子,右手还在她的背上,温柔的轻轻地拍了拍。”

见大家终于都听傻了,梅玲得意的顿了下,继续说:“夜深人静中,只听那女孩子拥抱着初原前辈,激动的喊了声‘哦吧’……”

“‘哦吧’是什么?”光雅不明白。

晓莹哼了一声,韩剧里,那些韩国女孩子全都是一口一个“哦吧”、“哦吧”地喊。

“这是那些韩国女孩子喊自己男朋友的呢称,‘哦吧’就是‘哥’,有撒娇和亲昵的意思。”梅玲耐心的给光雅解释完,又故弄玄虚的说,“然后,你们猜!初原前辈怎么喊那个女孩子?!”

“快说吧!”

晓莹也有点相信梅玲说的是真的了。

“初原喊了那女孩子的名字,”梅玲将每个字都吐得很清楚,“‘恩秀’。”

恩──秀──

林凤、晓莹、光雅面面相觑,百草怔怔地抬起头看向描述这一切的梅玲。

“吃惊吧,我当时也吃惊极了,这就是传说中被誉为少女宗师的李恩秀?我想看清楚她长得究竟什么样子,可惜她一直是背对着我,”梅玲回想了下,“不过,虽然只是看到了背影,但是她的气质……真的很好……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她身上透出的气质,很是与众不同,让人忽然觉得很喜欢她……哪怕只是一个背影……”

说的太玄了。

林凤她们有些听不懂。

“气质好,还会半夜去敲男孩子的房门?”晓莹嘀咕着,“可见少女宗师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故作神秘,说是跟韩国国技院的宗师们切磋交流去了,居然不参加这届的训练营。

“你们说,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婷宜啊?”梅玲苦恼地说,“临行前,不是答应过婷宜,帮她看住初原前辈吗?”

“看什么看,初原前辈又不是他的!”晓莹瞪梅玲一眼。

“说不定初原前辈和那个恩秀之间也没什么,只是一场误会,”林凤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婷宜好了,省的她瞎想,乱担心。”

“这样啊……”梅玲还是有点犹豫,“那万一初原前辈被那个恩秀追走,婷宜会埋怨咱们的吧……”

“集合!”

这时,房门被敲了两声,若白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女孩子们立刻不敢再八卦,迅速整理好跑出去,见亦枫、寇震他们已经全部出来了。整齐地排成两队,岸阳的队员们向训练营的中心场地出发!

湛蓝的天空。

山谷中,树木成林,绿地如茵,前方搭着一个一米高的台子,比正式比赛的赛垫大上一倍,那是训练营的中心场地,所有重要的比赛都将在这块台子上进行。台下周围以扇形整齐地排列着来自各国参加暑期训练营的队员们。晓莹兴奋地左右看了看,天哪,好多好多国家的队员哪!

可是──

“他们在说什么,你能听得懂吗?”晓莹小声地问身旁的百草。

中心场地里,训练营的组织方,昌海道馆和喊过国技院各自派出了几位宗师级的长辈,正在介绍关于跆拳道暑期训练营的一些情况。虽然每说一段话,都会有英文翻译立刻再解说一遍,可是晓莹的英语本身也就是马马虎虎,只能听得一头雾水。

“嗯,基本可以。”

前段时间初原师兄为她恶补了英语,而且若白师兄一直在教她韩语,两个语种结合起来,组织方的发言百草倒是可以听懂。

“说是,这次参加训练营的国家和人数是最多的一次,一共有二十五个国家,共三百人。”一边仔细听着,百草一边压低声音翻译给晓莹,“其中,已经参加过国际比赛,并且取得过前八名以上名次的选手,男选手有三十二人,女选手有二十四人。”

“哇。”

晓莹睁大眼睛。

昨天下午她就知道这次训练营中高手如云,没想到,曾经在国际比赛中取得过名次的就有这么多人啊。

“训练营的目的,是为了传承跆拳道­精­神,并且为各国跆拳道选手提供一个互相交流和切磋的机会。训练营一共十天的时间,每天上午由昌海道馆的宗师们级教练,为训练营的营员们传授关于跆拳道的­精­神、道德,以及腿法和实战中的要诀。”百草仔细听着,只拣重要的告诉晓莹,“每天下午,是各国营员们间的切磋交流和观摩的时间,每个队都可以自由挑战其他队伍,只要双方同意,就可以开始实战比赛。每天晚上,昌海道馆都会组织一些晚会,营员们可以自由参加。”

“哇。”

晓莹想了想,没说话。

“而且,训练营结束时,会选拨出最优胜营员,进行奖励。”百草怔了一下。

“哇,什么奖励?”

“会得到一笔奖金资助,用于完成学业,或者作为参加国际比赛的经费。”

“哇!”晓莹声音低低地惊呼,“多少钱啊?”

“……折合成美金是,一万美金。”

“啊……”晓莹倒抽了一口凉气,死死掐紧百草的胳膊,不敢置信地说,“不会吧!这……这么多钱啊……好多钱啊……好多好多钱啊!”

“嗯。”百草也被这个金额惊到了。

周围的林凤、梅玲、寇震、石综兴奋地谈论起来,初原和若白彼此低语了几句,会场中其他国家的队员们同样在­骚­动,只有申波还在认真地埋头做会议记录。

“以什么标准来评判?”

晓莹的眼睛贼亮贼亮的,虽然他没有可能当选,可是百草说不定有可能啊!只要有了钱,至少百草上大学就没问题了!

“先报名,然后分组淘汰,最后胜利者得到优胜。”百草听着昌海道馆的组织者介绍制度,“每天在下午的团队交流切磋结束之后进行。”

“那,有几个最优胜的名额?”

“两个。”

“两个?”晓莹怀疑。

“嗯,一男一女。”

“怎么会这样?可是大家的体重都不同,应该按照不同的公斤级来进行比赛吧,否则岂不是小级别的很吃亏,大级别的占便宜吗?”晓莹傻眼了,百草是48公斤的,上面还有很多大级别,如果要百草跟62公斤级的女选手比赛,那岂不是吃亏大了吗?

“说是,参加训练营的营员们的年龄全都是在十五岁到十九岁之间,虽然体重身高不同,但都是青少年选手,”百草听着组织者的解释,“打破不同级别之间的限制,是为了大家能有更自由的交流机会,也作为世锦赛之前一次重要的热身。”

“哼。”

晓莹心中嘀咕,肯定是不舍得多拿奖金出来。

夏风清爽。

中心草地上,身穿雪白道服,盘膝正襟危坐的昌海道馆宗师,目视全场,又缓缓说了一段话。

能听懂韩语的营员们全都震惊了。

然后,英文翻译将这段话重复了一遍。

全场先是惊呆。

几秒钟的寂静之后。

“轰──”的一声。

满场沸腾起来!

各国的营员们都有些激动得不能自己,再顾不得控制情绪,兴奋的声浪简直要冲破云霄!

若白猛地抬起头!

原本一直很平静的初原,忽然眼神一凝,定定地望向宣布消息的那位宗师。

连申波都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忘记了做笔记,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寇震和石综。林凤、梅玲和光雅先是恍然如梦,然后激动地唧唧喳喳,像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怎么了?怎么了?”

从林凤、梅玲那里把百草拉回来,晓莹着急地问。

她懊恼极了,为什么好像就她一个人听不懂似的,不行,回去一定要先好好补习一下英语再说!她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云岳”宗师,那不是十多年来,被世界跆拳道界一致推崇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宗师,却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吗?

“说是……”心情也有一点激动,百草稳定了一下情绪,“获得优胜的营员,还会获得跟云岳宗师交流的机会。”

“……”

晓莹瞪着她。

“……”

声音咯咯咯在喉咙里。

“……”

颤抖着双手,晓莹死死地拧了自己的胳膊一把,疼痛使得她终于尖叫一声,声音冲破喉咙!

“云岳宗师?!怎么可能!是云岳宗师──”

扑过去,又死死地掐住百草,吱呀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迭声的尖叫:“云岳宗师!那不是传说中的神仙人物吗?听说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而且任何高手,都会在第一局就被他KO掉!然后,他不就是归隐起来,不问世事了吗?不是听说,连他的女儿,天才少女宗师李恩秀,都没有机会跟随他练功!怎么可能,骗人的吧!居然会有跟云岳宗师交流的机会?天哪──”

这简直是──

比一万美金的奖励,更加不可思议几万倍的事情嘛!

于是,开营典礼之后,几乎全部营员都报名参加了最优胜营员的选拔。林凤、梅玲、亦枫、寇震、石综、申波也全都报名了,甚至连实力比较弱的晓莹和光雅都参加了。用晓莹的话说,反正报名也不要钱,说不定走大运,跟她交战的对方到时候都纷纷弃权,她能不战而胜,奇迹般地夺得女子组优胜呢,嘿嘿。

百草是最后一个填的报名表。

填完后,她下意识的看了眼已经报过名的队友的名单,晓莹、林凤、寇震、梅玲……疑惑了下,她又重新仔细地看了一遍,还是没有若白的名字。

“快点啦,再晚就没有好吃的了!”

着急去吃午餐,晓莹拉着百草就走。

训练营的餐厅是半开放式的,一扇扇纸门拉开,跟外面的青山绿树连接在一起,呼吸的都是来自山谷的清风。晓莹眼明手快先占住了一张露天摆放的桌子,桌旁有一蓬茂密的紫红­色­花丛,很漂亮,然后招呼林凤、梅玲、光雅她们也都过来。

“太美了。”

中午是自助餐,饭菜的品种很多,卖相看起来也很诱人,以至于整天喊着减肥的梅玲盛了几乎满满一餐盘的食物过来。陶醉地望了望四周,梅玲长叹说:“美的简直都不真实了,这昌海道馆,完全可以直接把剧组拉过来,拍浪漫的偶像剧了。啊,美极了,真是随处一看都是风景啊。”

“是挺漂亮的。”

餐盘上的食物堆积如小山,晓莹坐下喘了几口气,昌海道馆里的景­色­很美,这点必须要承认。

“对了,”梅玲表情古怪了一下,“我……我把昨晚初原前辈和李恩秀的事情,告诉婷宜了。”

“什么?!”

晓莹一口没吃好,差点噎住。

“嗯,我还是觉得应该告诉婷宜。”梅玲低着头扒饭说。

“那婷宜怎么说?”

“她啊,”梅玲想了想,“她没又说什么,好像很平静,好像很信任初原前辈,可是……”

“怎么?”

“她又说。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一定要及时告诉她,”梅玲长叹一口气,“你看,这就是爱情,对不对?虽然婷宜很信任初原前辈。还是免不了紧张。”

晓莹撇撇嘴,忽然察觉──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百草还没打完饭?

在餐厅一个僻静的临窗角落,百草终于找到了若白。

“你还没有取饭菜?”

初原和若白坐在一起,他看见百草的餐盘上空空如也,又见她盯着若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餐盘,温和地说:“先坐着,我帮你去拿。”

“若白师兄,你为什么没有报名?是不是忘记了?”

初原离开后,百草焦急地问。若白沉默地吃着东西,仿佛并没有听见她说的话,过了几秒钟,百草只得又问一声:“若白师兄?”

将白米饭泡进酱汤里,若白谈谈地说:“你报名了吗?”

“报了。”

“嗯。”

若白点头,然后又开始沉默。

“若白师兄!”百草有些急了,看起来若白师兄并不是忘记了,而是根本就不想参加,“为什么你不报名?就算……就算最终得不到优胜,也可以有跟大家交流的机会啊?寇震和石综也都报名了,你为什么不报呢?”

若白眉心一皱。

“我的事情,你不必管。”

这句话,就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百草呆在那里。

“先吃饭吧。”

初原回来时,见到那两人的情形很古怪。若白虽然一副淡然冷漠的样子,但是手中的筷子良久没有动过,百草就好像傻住了一样,僵僵地站着。

“坐吧。”

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初原把装满食物的餐盘推到她面前。里面盛满各­色­诱人的饭菜,百草木然的吃着,完全辨不出味道。

寂静良久。

盯着餐盘中的泡菜,百草涩声说:“对不起,若白师兄……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能够来到这里,有机会跟其他国家的选手交流……错过了会太可惜……”

寂静。

百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我吃完了。”

站起身,若白拿起空餐盘,径直走了。

百草一惊。

她呆呆抬头看去,若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餐厅门口。一股涩意从心底涌起,她知道,她说错了话,若白师兄生气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

有能够跟各国选手交流的机会,不是很好吗?这样的机会,是所有习练跆拳道的人梦寐以求的,不是吗?为什么若白师兄好像在放弃什么,就连这次来韩国的机会,他也差点放弃。

窗外的青山远如黛云。

过了一会儿,见百草还在发怔,初原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说:“好了,放心吧,若白不是小孩子,他做事都是考虑过的。”

百草闷闷地低下头。

“下午是团队之间的挑战和观摩赛,多吃点东西,说不定会有队伍向我们挑战。”

“……嗯。”

想起金敏珠,百草开始用力扒饭。

“昨天金敏珠的事情我听说了,”看着她突然狼吞虎咽起来的模样,初原把一杯水放到她手边,“很抱歉,当时我不在场。”

顾不得先把食物咽下去,百草拼命摇头,口齿不清地说:“没有……”

“一定很愤怒吧,”初原被她慌乱的样子逗笑了,“不过,会有机会的,我看了下名单,金敏珠也报名参加了优胜选拔赛。”

百草眼睛一亮。

初原眨了下眼睛,说:“要加油啊!”

“初原师兄……”

心中一热,百草的面颊红起来,看着他微笑的眼睛,她的心脏又怦怦怦地跳得飞快。

“哼──”

一声尖锐的冷哼从旁边响起,然后是大力拉开餐椅的声音,那声音如此之大,引得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来。

又是金敏珠。

金敏珠鄙夷地瞪一眼邻座的百草,“砰”的一声巨响将餐盘放在桌上,几个跟随她的昌海女弟子也随着坐下。她们一边吃饭,一边不时地瞪向百草,叽里呱啦地说着韩语。

“吃饭,”看到百草的左手在餐桌上渐渐紧握成拳,初原静声说,“在这里跟她们斗气,别人会误以为,你跟她们是一样的。”

下午。

各国的队伍都跃跃欲试,想要拔得头筹,率先取得挑战权,能够跟自己向往的队伍实战一番。组委会采取了抽签的方式,首先抽中的队伍,拥有本届训练营的首轮挑战权。

结果是──

越南队出人意料地抽中了!

在国际跆拳道界,越南队的实力并不强,在大赛中几乎都没有取得过什么名次。然而拿到挑战权之后,越南队竟毫不犹豫地选择韩国队!

“有勇气!”

盘膝坐在岸阳队的队伍里,晓莹大力点头:

“我对越南队刮目相看了,要不就不挑战,要挑战就挑战最厉害的那支队伍。这就叫做不想做元帅的兵不是好兵,不想做冠军的队伍不是好队伍,嘿嘿。”

中心场地上,越南和韩国的训练营队各自派出了五名队员,三男两女。

越南队身穿红­色­护具,一个个身材不高,有些瘦弱。

韩国队身穿蓝­色­护具,几乎每个人的身材都挺拔修长,骨感有力,虽然对越南队行礼时十分谦逊有礼,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有股难以言说的倨傲之气。

两支队伍,一出来的气场就是完全不同的。

“我倒觉得,实力相差太悬殊了,”光雅质疑说,“还是应该跟实力比自己略胜一筹的队伍实战,才能更有效地提高自己吧。否则以卵击石,勇气是有了,但是万一惨败,会不会连自信心都输掉?”

“哼,你懂什么?”

晓莹始终为光雅小时候欺负过百草而耿耿于怀,再加上同在训练基地这么长时间了,也从来没见光雅给过百草好脸­色­,反倒是百草总是对光雅小心翼翼的。这算什么嘛。

“我觉得光雅说的有道理,”梅玲Сhā嘴,“一场必输的比赛,打起来有什么意义呢?”

“必输就不打了吗?凡事都有一个过程,就像以前每年的道馆挑战赛,大家都知道冠军一定是贤武道馆,那其它道馆就不用参加了?”晓莹哼着说,“嘿嘿,最后,还不是我们松柏道馆拿了冠军。”

百草扯了下晓莹的衣服。

“那是在廷皓和婷宜全都没有参加比赛的情况下拿到的好不好!”梅玲脸黑了。

“就算廷皓和婷宜参赛,我们也未必拿不到冠军!”晓莹继续嘴硬。

申波抬头看了晓莹一眼。

“跑题了!”林凤皱眉,“快看比赛吧,咦,那不是金敏珠吗?”

就在晓莹和梅玲斗嘴的时候,越南队和韩国队的第一轮比赛已经各自派出了人选。

越南队派出的是他们的主将──阮秀梅。

阮秀梅是越南队所有女选手中个头最高的,将近一米六七,很瘦,皮肤微黑,长得很漂亮。

百草认得阮秀梅。

昨晚,阮秀梅曾经代表越南队,给院子里的每支队伍都送去了一些越南的特产小吃。

送到岸阳队时,晓莹、梅玲她们都出去玩了,是百草开的门。她跟阮秀梅聊了一会儿,知道她已经入选了越南国家队,会参加下届世锦赛,而且,她虽然是女孩子,却是这次越南队的队长。

阮秀梅说,她们很少有参加大赛的机会,也几乎没有跟世界顶尖高手交战过。如果能够挑战,希望能跟韩国队实战一场,也不枉来此一趟。

而韩国队──

竟然走出一个圆圆脸,圆圆眼,稚气未退,眉宇间有些娇蛮,身高不足一米六,怎么看怎么不超过十四岁的小女孩!

各国营员们交头接耳。

很多营员都见到了金敏珠挑衅戚百草的场面,没见过的也听同伴们说过,再加上金敏珠昨晚在训练营的院门口跪了一晚,所以大家全都对她并不陌生。

“这个金敏珠,到底有多大?”

林凤有些困惑,训练营是有年龄限制的,参加的营员必须是在十五岁到十九岁之间。

“十三岁,最多十四岁!”算了下三年前金敏珠到松柏道馆时的年龄,晓莹斩钉截铁地说。

“那她是没有参加资格的啊。”

看着场地中金敏珠昂着头,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走向阮秀梅,梅玲不解的说。

“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背景。”晓莹瞪着金敏珠说,“一直都这么横,又没有礼貌,偏偏他们昌海道馆好像还很看重她,走到哪儿都有弟子对她前呼后拥,现在年龄不够又来参加训练营……哼,反正是她吃亏,她被阮秀梅打得哇哇大哭才好呢,嘿嘿。”

场地中央。

阮秀梅和金敏珠彼此行礼。

直起身后。

金敏珠向右方看了一眼,仿佛早就知道方位,锋利尖锐的目光笔直地、犀利地,穿过人群,如伴着雷鸣的闪电,挑衅般地,刺向正盘膝而坐的戚百草!

那视线如此明显──

以至于岸阳队左右两侧的日本队和伊朗队的队员们,也不由自主地顺着金敏珠的目光,看向百草。

稍稍握紧了拳头,百草抬起下巴,克制住心中的微怒,目光平静的回视金敏珠。

她不让自己脸上带出任何情绪。

就像初原师兄所说,对于金敏珠,越是忽视她,淡漠她,就越是对她最大的打击。

果然,场地中央的金敏珠双眉一竖,直直瞪着她,牙齿咬得咯咯响,怒的似乎整个人都已经被点爆了!

“呀──”

裁判一宣布比赛开始,金敏珠就像一头愤怒的豹子,冲向阮秀梅,发起了攻击!

韩国跆拳道训练营的实战挑战赛,也就此──

正式拉开了帷幕!

青山翠谷,微风习习。

台下坐满来自各国的将近三百名营员,满眼齐刷刷都是雪白的道服,所有的目光都聚­精­会神地望向那方一米高的赛台,这是训练营开幕后的第一战!

“呀──”

金敏珠大喝着连攻几脚,空中,那脚影叠在一起仿佛屏幕中因为动作过快而造成的拖影一般,映着碧空白云,连成一串淡黑­色­的烟迹。阮秀梅大惊失­色­,连连后退防守。

台下的各国营员们看得呆住。

十八岁的阮秀梅,竟似完全不是那稚气未退的金敏珠的对手!

又一个回合。

再一个回合。

“……”

晓莹傻傻地张大嘴,后背倏地出了一身冷汗。她惊慌地看了看林凤和梅玲,见她们两个同样是看得眼睛发蒙,再看看百草,见她紧紧盯着台上的金敏珠,神情也变得异常凝重起来。

百草的心有些沉。

难怪金敏珠会如此的嚣张。

三年前,十岁的金敏珠已经可以打败十四岁的萍萍、晓莹和秀达,如果不是当时金敏珠太过自负,招式始终不变,她也未必能够一击将金敏珠踢飞出去。

三年过去。

金敏珠成长得如此迅速。

她的速度之快,力量之重,即使是成年的选手也很难做到,面对越南队的主将阮秀梅,金敏珠的实力竟似高出一截。

“啪──”

一连串的进攻之后,金敏珠的右腿在阮秀梅的面前猛地收住!

晓莹正要觉得金敏珠还算有分寸,没有对实力不如自己的阮秀梅穷追猛打时,却见金敏珠竟又挑了挑眉毛,仿佛逗弄般,停在半空中的腿对着阮秀梅的脸挑衅地晃了晃,才缓缓收回来。

“这个混账……”

晓莹满脸黑线。

“是不是昌海道馆教育过她了,所以她今天收敛了一点?”梅玲疑惑地说,明明能打过阮秀梅,金敏珠却连着三个回合,都是点到为止,没下重手。

“就她?”晓莹嗤之以鼻,“你没看到她的脚在阮秀梅脸前晃的那几下吗?这叫收敛?换成是我,一掌上去把她的腿剪断!”

亦枫打个哈欠,懒洋洋的说:“小心你的手先被她踢断。”

“我总觉得……”林凤犹豫地说,“金敏珠的这些进攻有点怪……”

“是的。”

百草也觉得不太对劲。

金敏珠的这三个回合,虽然很犀利,但是并不像是正式的进攻。

“试探,”申波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严肃的说,“金敏珠应该只是在试探,她还没有发动真正的进攻。”

高高的赛台上。

裁判做出手势,比赛继续进行,与前不同的是,金敏珠忽然示弱,阮秀梅虽觉有疑,但仍谨慎地一步步逼了过去。

一步一步。

金敏珠渐渐退进边线。

台下各国营员们都看得糊涂起来,百草凝目向场边的昌海弟子看去,见他们不仅没有面露担忧,反而看得饶有兴趣,仿佛马上就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百草一怔,视线转回金敏珠──

以退至边线的金敏珠,突然诡异地露齿一笑,牙齿雪白,仿佛张开了嘴巴的豹子,迸出了一声大喝:“呀──”

昨晚,她屈辱地跪在训练营的院子门口,亲眼看到这个越南女选手阮秀梅跟戚百草有说有笑,居然还送礼物给戚百草,一副感情很好很亲密的样子!哼,听说中古有句古话,叫做什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坏人走得近的,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她要让这个阮秀梅明白,试图跟戚百草交好,是阮秀梅做过的最应该感到后悔的事情!

“呀──”

从赛台的西南角,金敏珠以晴空霹雳之势腾空跃起,带着裂空的风声,左脚踢出,右脚紧随,如响雷般,“啪!”“啪!”重重踢上阮秀梅的肩部!

双飞踢!

台下各国营员们惊住,双飞踢并不稀奇,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踢出来,可是能够如此有力道地全部踢在对手身上,并不容易!

阮秀梅被踢中踉跄后退。

却不料,金敏珠脚尖将将落地,一口气也没有喘,又是腾身大喝,又一个霹雳般的双飞踢紧接着踢出来!

“呀──”

这两个双飞踢竟是一气呵成的!

“啪!”“啪!”两脚还是踢在肩膀上,阮秀梅被踢得气血翻涌,摇晃着往后退。

这是──

四飞踢……

“呀──”

没有间歇没有停顿,脚尖刚一落地,金敏珠又厉喝出声,竟然是第三个双飞踢!

在台下各国营员的目瞪口呆中──

第四个双飞踢!

第五个双飞踢!

沿着赛台上从西南角到东北角的对角线,金敏珠如同一只嗜血的豹子般,连续又踢出了她的第六个双飞踢!每一脚与下一脚之间,像行云流水一般流畅,没有任何喘息,那一连串的脚影连成一道黑烟,在空中“啪”、“啪”、“啪”、“啪”炸开!

最难以置信的是──

金敏珠竟每一脚都没有落空,全部重重的击在阮秀梅的肩部!

奇怪的是,眼看着阮秀梅已经被踢得面­色­惨白,丝毫没有还击的能力了,却居然迟迟没有倒下,而是一直在痛苦地左摇右晃往后跌踉着……

再仔细看了下,百草悚然大惊!

竟然是金敏珠控制了脚下的力道和角度,使得阮秀梅被踢中后左右摇晃的程度恰好倒还没来得及摔倒,就又要吃下一脚,是金敏珠不想让阮秀梅摔倒,因为一旦她摔倒,金敏珠的表演就无法继续下去了。

百草握紧双拳。

心中的怒意已经快无法控制。

第七个双飞踢!

第八个双飞踢!

金敏珠竟不可思议的又提高了腾空的高度,左右脚“啪啪”打在阮秀梅的脸侧,将她的头重重甩出去!眼看着金敏珠第十六脚飞踢出去,阮秀梅已经被逼到了东北角的底线,她被打得脸都肿了,惨白着脸在那里遥遥欲坠……

台下众人看得胆寒。

“呀──”

迸发出比前八个双飞踢更加凶猛的喝声,金敏珠拔地腾空,力灌右腿,踹向阮秀梅的下巴,那击中的声音赫然比方才那些要重了几倍有余!

午后的山谷。

阳光从云层中出来,刺得人眼痛。

被踢出一个高高抛物线,阮秀梅的身体从赛台上摔落下来,如断线的风筝,竟还飞行了一段距离,才坠落下来,恰恰落在距离百草一米远的地方,仿佛那就是金敏珠特意踢过来让她看的!

百草霍然起身!

在她的身前,阮秀梅的身子只微微颤抖了一下,便晕死过去,面孔淤紫,满嘴是血,已经完全辨认不出昨晚那友善爱笑的模样。

“啊──”

越南队的营员们惊恐的冲过来,挤开百草,将阮秀梅紧紧围住。混乱中,初原将拥挤的越南队营员们拨开一道缝隙,为阮秀梅做紧急的救治。

赛台上。

“哈哈哈──”

金敏珠双手叉腰,昂起头来狂笑不已,那刺耳的大笑声在山谷中一层层回荡,仿佛她已经是王者,站到了世人崇仰的巅峰。

Ⅱ:心之萌 Chapter 12

晚饭后,训练营的院子里。

房间里的气氛憋闷极了。

下午的挑战赛,阮秀梅被踢掉了两颗牙齿,浑身瘀伤,越南队最终每场皆输地败给了韩国队。虽然在后面进行的最优胜营员选拔赛中,岸阳所有的队员都顺利晋级,但是看着金敏珠又一次一连环双飞踢打败同组的泰国营员,那副得意扬扬,嚣张的不可一世的模样,真是让人心情愉快不起来。

“金敏珠真是出尽了风头啊……”

梅玲没­精­打采地叹口气,原本打算去夜市大血拼的,现在也有点提不起兴致了。金敏珠连续九个双飞踢,将越南队的主将阮秀梅踢下擂台,似乎将越南队其他队员的意志力都踢散了。

随后上场的韩国队员虽然也很出­色­。

尤其是队长闽胜浩。

他曾经在去年刚刚结束的世界青年跆拳道锦标赛中拿到冠军、上场时杀气十足,威风凛凛。

但是即使是他,也被金敏珠那嚣张的九个双飞踢抢尽了风头。

“金敏珠根本不是在比赛,完全是在表演!炫耀!爱现!”晓萤恨恨地说,“而且,好像在给谁下马威一样,那么厉害­干­什么?是想吓唬谁吗?”

“哎──”梅玲又叹口气。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点被吓住了。刚见金敏珠只不过是个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

“金敏珠……”光雅犹豫了一下。“还会向百草挑战的吧……”

林凤默叹一声。

梅玲的叹息声绵长久远。

晓萤满脸黑线,扁了扁嘴­唇­,说:“切!百草……才、才不会怕她!百草连婷宜都能打败,还会打不过金敏珠那个小屁孩!”

“我怎么觉得,金敏珠似乎并不比婷宜弱。”回想起那一连串的双飞踢,梅玲感觉至少婷宜在力量上是不如金敏珠的。

“哼,不管怎么说,金敏珠就是一个小屁孩!”小屁孩晓萤愤愤地说,转头看了看,又说:“百草呢?怎么还没回来?”

“她拿跌打油给阮秀梅送去了。”

“不是去了好一会儿了吗?”

“是哦,该回来了啊。”梅玲看向门口。

“我去找她!”

“那你还去不去夜市逛街了?”梅玲急忙喊,晓萤却已经一溜烟消失掉了。

敲开越南队的房门,扑面过来一股压抑的气息阮秀梅正脸­色­苍白地躺在被褥上,四周沉默地坐着几个同队的女孩子。晓萤不敢多做停留,问候了几句,就打听百草的去向。

“她陪了阮师姐很久,刚走。”

越南队的女孩子用生硬的英语回答晓萤。

暮­色­渐起。

茵茵的草尖上有了些露珠,踩上去沁得脚底有些凉。握紧拳头,阮秀梅满口鲜血地被金敏珠踢飞出赛台的情景仍历历在目,百草深吸一口气,对着山谷:“啊──”她大喊了几声,发泄着心中的憋闷,一声声喊声随着淡淡的暮气四散开来。

郁气稍稍纾解之后。

“喝──”

百草呐喊着,赤脚腾空跃起,力灌双腿,“啪!”“啪!”凌厉的破空声惊得树梢的倦鸟们扑棱着翅膀惶惶飞走。

第一个双飞踢!

第二个双飞踢!

提一口气。

第三个双飞踢!

第四个双飞踢!

再提一口气,已有些勉力支撑──

第五个双飞踢!

第六个……

“砰──”

力量无以为继,百草从半空中摔下来,重重地跌在草地上!草坪又厚又软,并没有摔痛她,但是心中充满了沮丧和对自己的失望,躺在微湿的草上,她怔怔地望着暮­色­渐浓的天空,咬了咬牙,一翻身又爬起来!

第一个双飞踢!

第二个双飞踢!

……

暮­色­中,那高高跃起,又不时摔落下来的身影,像一只翅膀受伤却想冲向天空的鸟儿,可是每一次都没有成功。

一次又一次。

直到体内一分力气都没有了,甚至三个连续的双飞踢都很难再做出来。汗水湿透了百草的道服,她爬起来,再试着大喝一声,握拳跃身,而疲倦的身体怎么也不听她的指挥。

暮气弥漫在山谷间,脚下的青草越来越凉,心一点点紧缩,百草木然地望着远处仿佛被烟雾笼罩住的湖面。不知过了多久,她呆呆地收回视线,目光回转处,看到了湖边那棵大榕树。

榕树的枝叶茂密如华盖。

似乎比松柏道馆小木屋前的那棵,还要年长一些。

月亮从云层中出来了。

初原倚坐在树下。

他仿佛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出神地望着湖的对面,好像在想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在想。淡淡的暮霭包围着他,他的神­色­有些看不太清楚,但是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有种跟平时很不一样的气息。

“你来了。”

听到脚步声,初原微微回头,见到是她,他并没有起身,而是拍拍身边的草地,示意她坐下来。

“我……我刚才在那边练功。”

坐到他的身边,百草尴尬着,略不自在地伸手指了指。

“看到了。”初原笑了笑。

怔怔地看着初原的笑容,百草忽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他面前,她总觉得自己笨拙无比。

“你在练金敏珠的连环双飞踢?”过了片刻,初原打破寂静。

“……是的,”她闷闷地说,“可是,练不成。”

“你练了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吗?”

“……”

“金敏珠应该是练了很久,甚至是半年或者一年,才能够练出来。”靠着榕树遒劲的树­干­,初原的目光从湖的对面收回来,看向百草,“而你的一些腿法,她在短时间内又何尝就能练成呢?”

百草听怔住,过了一会儿──

“是,我明白了!”

抬起头,她眼睛炯亮地说。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在技术和腿法上的特点,不必强求别人能做到的,自己就一定要做到。扬长避短,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优势,就可以了。

初原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坐在他的身旁。

傍晚的风清爽地吹过。

不知怎么,百草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树叶沙沙地响,星光从叶片的缝隙间洒落,他和她并肩坐在大榕树上,同一根树枝上承受着他和她的重量,那根树枝微微颤着,仿佛随时会断掉,就像她当时的心跳。

“怦怦怦──”

心脏又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慌张地低下头,她不敢去看他,四周却那么静谧,可以听到他宁静的呼吸声。

“初原师兄……”

许久之后,百草平稳住心情,侧头看向初原。初原仍旧静静地出神地看着湖的对面,这两天来,她注意到他总是类似这样的恍神,仿佛心中有个结。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她犹豫地问,担心初原师兄会不喜欢她问得太多。

“很明显吗?”初原怔了下,笑着摸摸自己的脸。

“嗯。”百草点头。

“也不算是不开心,”想了下,初原­唇­角有淡淡的笑容,暮霭缭绕在他身旁,“只是理不清自己的心情。”

“嗯?”

她认真地听。

“又想要见到那个人,又不想见到那个人,”他的笑容里隐约有些涩意,“又想让那人知道,又不想让那人知道……”

百草听呆了。

“傻丫头,”初原叹息着又揉揉她的脑袋,“听不懂,是不是?不过,跟你这样说一说,心情就好了很多。”

“不,我能听懂。”

她怎么会听不懂呢?

初原师兄刚回国的那段时间,每次出现几乎都是和婷宜在一起,她想见到他,哪怕只是看他一眼,可是又害怕见到他,怕发现他已经不记得她了。她想让他知道,她一直都记得他,哪怕三年中几乎完全断了联系,她一直没有忘记过他,可是又不想让他知道,怕他会觉得……

“……初原师兄,你喜欢那个女孩子?”

所以,是因为那个女孩子是吗?梅玲说,昨晚那个叫李恩秀的少女宗师,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是也能看出气质非常好。心中微微酸涩,百草却努力对他露出笑容。

“……”

初原看着她。

“那个……叫做恩秀的女孩子,”略微避开他的眼睛,百草说,“你喜欢她,可是,又……又怕婷宜前辈会难过,所以……你很矛盾,是吗?”

“昨晚有人看到恩秀了,对不对?”笑了笑,初原摇头说,“不过傻丫头,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我……”

她脸红地望着暮­色­中的湖面,晚风将湖水吹起一层层的涟漪。虽然她没有谈过恋爱,可是她看着晓萤交了一个又一个的男朋友,也被晓萤拉着看过一些关于爱情的电视剧。

“……我知道……”

“……喜欢,应该就是……喜欢他,会想要跟他在一起……见到他,会开心……见不到他,会想他……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会难过……”

她面红心跳地,将晓萤曾经告诉过她的说了出来。

听得怔住,初原凝视着她,眼底有种深深的东西。

“百草,你长大了。”

她不敢看他,脸红得像只番茄。

“不错,这就是喜欢。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子的。”初原笑着揉揉她的发顶,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只红晶晶的草莓发卡上时,手掌渐渐僵住了,“所以,百草也有喜欢的人了,是吗?”

……

黄昏的小木屋。

对着镜子,她小心翼翼地将发卡别在刘海儿上。

“好看吗?”她有点紧张地问。

“我……我很喜欢它。”眼睛亮亮的,她脸红着说。

……

乌黑的短发。

映着那只草莓发卡亮闪闪的,红晶晶的。她有点羞涩。她的的脸颊也是红扑扑的,有点害羞,有点羞涩。

……

他认得这只草莓发卡。回国的第一天,在夜市遇到她,她和若白站在一个饰品摊前,她和若白正在看的就是它。

……

“这只发卡,就是百草喜欢的那个男孩子送的,”轻轻摸着她乌黑发丝上的那只草莓发卡,初原­唇­角的笑容却始终有些僵涩,“所以百草才这么喜欢,每天都戴着它,是吗?”

她的脸顿时红得像要涨破了!

手足无措,心跳如撞,能感觉到他的手掌在她发间的温柔,她耳膜轰轰地响,体内的血液哗哗哗奔淌得乱成一团!

“……是。”

她的声音羞涩得如同草尖上缀着的晚露,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初原的手指僵在那只草莓发卡上。

终于,他的手缓缓垂下。

“我也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子,”渐浓的暮­色­中,初原望着仿佛被雾气笼罩的湖面,“可是,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百草愣住,脸颊上的红晕一点点消失。果然,初原前辈也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她不喜欢初原师兄吗?”百草涩声问。

“……应该也是喜欢过的,”初原的­唇­角轻轻弯起,然而很快地,涩意又一点点染回他的­唇­角,“只是,我太久没有在她的身边……等我终于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时,已经太晚了。”

“那……”察觉出他神情中的黯然,百草的心也莫名的痛起来,挣扎了一下,她犹豫地问,“……你难过吗?”

“嗯,是的,”闭上眼睛,初原笑了笑,又摇摇头,“不过,她喜欢的那个男孩子非常优秀出­色­,或许比我更适合她。”

呆了良久。

百草心中乱成一团,酸酸的,涩涩的,苦苦的,压得她半晌说不出话。猛地,她霍然一惊,盯向他!

“难道不是婷宜前辈?”

婷宜喜欢初原师兄,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而刚才初原说,他喜欢的女孩子,喜欢别的男孩子。

“是……是恩秀,对吗?”

所以初原师兄一来到韩国就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喜欢恩秀,恩秀却另有喜欢的男孩子?可是,梅玲说那恩秀紧紧地抱住初原师兄,怎么会……

“百草──”

远处突然传来晓萤呼喊的声音!

榕树下的百草一愣,扭头看去,见晓萤一边喊着,一边气喘吁吁地冲过来。

站定后,晓萤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瞪大眼睛来回看着百草和初原:“啊,初原师兄……百草,你……你害我好找……你怎么跟……怎么跟初原师兄……在一起啊?……碰到的……真的吗?”

终于喘过气来了,晓萤郁闷地说:“我还担心你心情不好,特别出来找你,结果你倒没事,还跟初原师兄在一起……唉,算了算了,昌海道馆有专车接送营员们去市区逛夜市,还有一会儿就出发了,你赶快收拾一下,一起去啦!”

“我……”

百草刚张嘴,晓萤眼睛一瞪,怒声说:“要是敢说不去,我就跟你绝交!我找你找了这么久,一身大汗,要是你连陪我逛街都不去,我就真生气了!”

夜晚。

街道上熙熙攘攘,女孩子们吃了炒年糕,吃了冰激凌,买了很多有趣的面包打算当做早餐。百草觉得韩国的炒年糕其实跟国内的炒年糕差不多,只是更硬一些,不甜,而且用红红的辣椒酱炒着吃,看起来确实蛮诱人的,吃起来倒是一般。

韩国的店铺,跟岸阳比起来,最大的不同应该就是每家都装修得很­精­致很漂亮。比如这家卖化妆品的店,布置得像童话中公主粉红­色­的闺房,里面每样小东西也几乎都是粉红­色­的,看起来十分的可爱。而且贴心的是,居然每样化妆品的标签上,都有中文的名称,也有中文说得很好的店员小姐热情地为她们服务。

梅玲和晓萤像淘宝一样兴奋地看着选着,不停地喊:“哇,这个粉饼盒子好可爱啊!”

“是啊是啊,还有这个腮红,粉扑毛茸茸的,上面还有蝴蝶结,太可爱了吧!”

“你看,还有往身上扑的亮粉呢,亮晶晶的,好可爱哦!”

几乎她们的每句话里都有“可爱”两个字,看着她们那么开心,百草的心情也被感染了,从傍晚得知初原前辈竟然可能喜欢的是恩秀的吃惊和黯然中,慢慢也变得开心起来。

她一边等她们,一边好奇地研究那些化妆品的标签。

“散粉”、“粉饼”、“粉底霜”、“粉底液”、“隔离霜”、“腮红”、“­唇­彩”、“眼线”、“眼影”、“睫毛膏”、“面膜”、“指甲油”、“洗甲水”、“身体|­乳­”……

好多好多东西啊。

原来化妆需要用这么多东西啊,那需要多大的抽屉才能把他们放进去呢?百草胡思乱想着,拿起一只隔离霜呆呆地看,这是做什么用的,是要隔离什么呢?

“你需要点什么吗?”

店员小姐满面笑容地走到百草身旁,中文说得很好。

“……没,没有,”百草脸红了,赶忙把那支隔离霜放下,“我是在等她们。”

店员小姐笑着打量她:“你很漂亮,皮肤也很好,粉底不用选太厚的,这种很薄很透明的隔离霜就非常适合你,来,我帮你试一下。”

百草局促地说:“我不会化妆……我不化妆的……”

“女孩子怎么可以不化妆呢?”店员小姐诧异地说,“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可爱,才会有男孩子喜欢啊。”

因为店员小姐那种十分肯定的语气,百草听得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店员小姐已经用海绵在她脸上开始涂抹。

“不要动,”店员小姐专心地说,“马上就好,你的皮肤底子真好,像水蜜桃一样,白里透红的,不油也不­干­。如果嫌麻烦,不用粉底,直接用粉饼或者散粉扑一下也可以。嗯,再用点腮红,这种粉红­色­的腮红很适合你,看起来­嫩­­嫩­的。”

“别动!还有­唇­彩。”

店员小姐又拿来一支水果糖模样般的小管子,从里面拧出一只小刷子,粘着稠糊糊的东西,往她­唇­上抹。

“哇──”

这时,晓萤和梅玲凑过啦,惊奇地看着正在被店员小姐上­唇­彩的百草,两人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

“百草,这是你吗?”

晓萤看傻了。

看了又看,梅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愣地问店员小姐:“她都用了什么,全部拿给我。”

店员小姐满意地收起­唇­彩,取了一面手柄很长的化妆镜给百草,然后对梅玲说:“这位小姐底子好,稍微化妆一下就很漂亮。你的皮肤跟她不太一样,刚才我为你推荐的就是适合你的。”

百草看着镜子。

镜子里的那个女孩子真的好像水蜜桃一样,皮肤水­嫩­­嫩­的,脸颊水­嫩­­嫩­的,嘴­唇­也水­嫩­­嫩­的,透着一种甜蜜的粉红­色­,就好像,她在橱窗里见过的那些洋娃娃。

“百草……原来你是美女啊……”

晓萤张大嘴巴,继续盯着她看,眼睛都快看直了。

“而且,这个妆看起来很自然哎,看起来就跟没化妆一样,哎呀,你的皮肤这样看起来好好啊,让人好想咬一口啊……”

可是,百草并不喜欢镜子里的这个女孩,一副娇弱的样子,好像随时会被对手一脚踢飞。

要有力量!

师傅和若白师兄经常这么说。假如他们看到她这个模样,一定会皱眉的吧。

“别擦啦!很漂亮啊!”见阻止不了百草,晓萤只得哀怨地说,“拜托,就算你要擦,也要用化妆棉配上卸妆的东西擦啊,你看你都快把自己弄成大花脸了,而且会很伤害皮肤的好不好!”

结账的时候。

店员小姐拿出一个小丝带给百草,微笑着说:“送给你,这里面有你刚才用的那些化妆品的免费小样,女孩子还是要学会化妆才会更迷人啊。”

从化妆品店出来,虽然遗憾百草把那个美美的妆擦掉了,但是因为百草得了免费的赠品,往后还有画那个妆的机会,晓萤还是挺高兴的。而且,她收获了很多化妆品哦,这些如果在国内买,价钱都是要至少翻倍的,现在韩元又贬值这么厉害,买起来好划算啊,嘿嘿!

继续买!

街道两边是各种各样的商店,有卖衣服的、卖鞋子的、卖雨伞的、卖文具的、都又­精­致又可爱,看得晓萤和梅玲走不动路。沿路还有很多卖饰品的小摊子,跟岸阳夜市上的不同,这些饰品摊子上耳环项链之类几乎全部都是摊主老板自己做的,很有原创­性­,摊摊都不一样,样式唯美又浪漫。

“难怪韩剧里面那些女演员的耳环都那么漂亮,”晓萤恋恋不舍地摸着那些饰品,“原来这里到处都是超好看的耳环啊。”可惜她没有耳洞,不能像梅玲一样狂买,呜呜呜。

但是她可以买项链!

买发卡!

嘿嘿嘿!

还可以享受跟摊主老板杀价的乐趣,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可以拿着摊主的计算器,用按数字来杀!

街道上行人很多。

每个饰品摊上都围着很多人,百草守在外围,紧紧跟着她们。梅玲又买了一大堆,回头看到始终静静站在那里帮她们拎着大袋小袋东西的百草,不好意思地说:“百草,你不买点饰品吗?”

“不了。”百草笑着摇摇头。

“都是很漂亮的啊,也不贵,”梅玲将她拖进来,如果百草什么也没买,只是帮她们拿东西,她会有种让百草做了苦力的心虚感,“你没耳洞,好像也不戴项链,你头发短,头花也用不上……啊,你喜欢发卡是吧,我看你经常戴这个草莓发卡,要不要换一换呢?这里有很多好看的发夹,你看这个小花的,很可爱对不对?”

“别白费力气了。”晓萤头也不抬地说,“百草经常戴那个草莓发夹,是因为那是她喜欢的人送她的。”

梅玲吃惊地睁大眼睛。

“喜欢的人?百草,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我认识吗?”

百草的脸“腾”地红了。

“竟然是真的呢……”梅玲更吃惊了,用胳膊捅捅晓萤,“你快看,百草脸红了!她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那当然,我不是说过了嘛。”

晓萤得意地瞟一眼百草红得像番茄一样的脸。别以为她不知道,那只草莓发夹肯定是若白师兄送的,再根据百草第一次戴上它的日期推算,肯定还是若白师兄作为生日礼物送的,百草才会那么喜欢,嘿嘿,意义不同嘛。

“是谁?百草,你喜欢谁?”顾不得看饰品了,梅玲兴奋地问,“他送你发卡,那他一定也喜欢你!啊,好浪漫啊!”

“我……我去外面……”

面红耳赤地挣脱梅玲的手,百草慌忙拎着大包小包挤到外面,街上行人如织,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耳边轰轰响着梅玲刚才那句话──“他送你发夹,那他一定也喜欢你!”

可是,那是决不可能的,百草轻轻吸了口气,初原师兄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饰品摊前。

“没错吧,”晓萤哈哈笑着,拿起一条带蕾丝的项链比了比,“以百草的­性­格,她没否认就是承认了啦。”

梅玲仍是一脸不可思议。

“百草居然会谈恋爱,我还以为她满心满脑只有跆拳道呢。”

“拜托,百草也是正常的女孩子好不好,都十七岁了,怎么可能会没有喜欢过男孩子呢?”晓萤翻个白眼,“你都交了好几个男朋友了不是吗?别看不起百草,刚才你也看到了,百草打扮起来是很漂亮的,有男孩子喜欢她,很正常啊。”

“你也交过好几个男朋友了。”梅玲嘟囔着说,说的好像她很花心一样。

晓萤忽然叹口气,说:“我跟你不一样。我从小就暗恋一个人,可是他的眼睛里从来都没有我,所以我只能用不停地交男朋友,来试图忘记他。”

“……”

梅玲张大嘴巴。

“哈哈哈,这你都信!”晓萤笑得直打跌。

夜空中繁星如灯,街道上灯如繁星,听着晓萤和梅玲的笑声从饰品摊前传出来,百草刚才的窘意渐渐散去。看了看手中晓萤和梅玲采购的那些东西,她也想为师父买点什么。

听说韩国的高丽参很出名,应该对师父的身体有好处吧,不知道高丽参要多少钱呢?她咬了咬嘴­唇­,高三开学后的学费她已经攒齐了,要还给若白师兄的钱还差一点,如果……如果……

如果能在训练营中取得优胜,一万美金的奖金,不但可以去考大学,以后如果师父的身体再出现状况,她也不会太担心没有钱去帮师父支付医药费。

哪里有卖高丽参的呢?

或许应该先问一下高丽参多少钱,百草的目光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寻找着。店铺很多,但是好像都是卖化妆品、饰品、衣服、鞋子的,行人也很多,旁边有一家卖面包的小铺面,生意很红火,挤满了人。

还有……

大酱。

怔怔地,百草想起在机场的时候,廷皓前辈让她带大酱回来。听名字,大酱应该是用来做大酱汤的吧,在昌海道馆,她们的早餐里就有大酱汤。大酱,应该是去超市买,还是应该去集贸市场买呢?忘了问廷皓前辈,他喜欢吃什么样的大酱,或者所有的大酱都是一样的?

百草出神地想着。

一个男子从她面前经过,走向面包摊子,她无意识地看着他,心中有抹异样,却又说不出来是为什么。那男子Сhā进队伍里,挤在一位中年女人的身后,手中的公文包一挡──“抓小偷!”

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声音已经从百草的喉咙里高喊出来!繁华热闹的夜市中,四面八方所有的行人霎时全都朝她看过来,而就在她喊出声的那一瞬间──那男子的右手伸进了中年­妇­女的手提包中!

“抓小偷──”

眼看着男子手指飞快地掏出一只钱包,而周围的行人们却始终望着她,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甚至连那中年­妇­女都扭头吃惊地看着她,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偷,百草急了,顾不得许多,奋力向已经开始溜掉的小偷追过去,边跑边喊──“站住──抓小偷──”

夜市里一阵­骚­动,等到饰品摊前的晓萤和梅玲听到百草的喊声,慌忙从人群中挤出去时,正看到百草手拎着大包小包,疾风般向小偷追赶而去,迅速地消失在夜市的尽头!

“百草──”

晓萤和梅玲惊呼,拔腿也要去追,却已经完全看不到百草的影子了!拥挤的夜市,到处是人,到处是摊子,百草却好像瞬间蒸发了一样!她们要去哪里找百草!

这时,中年­妇­女一声尖叫,摸着自己的手提包,说着叽里咕噜的韩语,四周的行人纷纷围过来,有几个男子立时跟着刚才百草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绕过夜市的街道,面前忽然变成幽深曲折的小巷。仿佛迷宫一般,小巷有很多条岔路,东拐西拐,每次眼看着百草快要将那小偷捉到了,小偷却猛地急闪进小巷里。

“站住!”

手里还拎着梅玲和晓萤她们的东西,百草又一次被小偷甩开,她皱眉,提一口气,“噔噔噔”追赶上去,喊声在悠长的巷子里回荡。

夜­色­寂静。

小偷边跑边惊慌地回头看百草。

“噔噔噔”,仿佛功夫电影中的配乐,在急促追赶的节奏中,百草忽然惊觉,她自己身后竟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轻盈,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似乎还留有余地。

“你追他,我绕过去堵!”

就在百草忍不住扭过头去,想看看是谁跟在她身后时,有女孩子清脆的笑声传来,人影一晃,她还没看清楚,身后那人便消失不见了。只是恍神了这一秒的工夫,小偷又多跑出去一米,顾不得再去想,百草大喊一声:“站住!”

便纵身飞追过去。

不想越追越远,她将十二分的力气涌出来,如小鹿般狂奔,眨眼间就缩小了跟小偷之间的距离。小偷愈加惊慌,故技重施,又拐入一条狭窄的小巷,奔跑中,他一抬头,恐惧地发现巷子的尽头已然有一个身影堵在那里,将他的去路封死了!

“喝──”

双手拎满购物袋,百草厉喝一声,高高地飞身跃起,右脚踢出,将慌乱中开始爬墙的小偷从半空上踹了下来!

“砰!”

小偷摔在青石的地面上,痛得哀哀叫,爬不起来。将手中的购物袋放在角落里,百草三两下将小偷双手反钳住,她一边压住不停挣扎的小偷,一边向巷子尽头的那人看去──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

深深的夜­色­中,那女孩子身材高挑,面容清秀,她是单眼皮,眼睛弯弯的,乍一看好像很普通,却有种异常可亲的感觉,让百草不由得看了又看。

“你腾空的高度很­棒­!”

女孩子走过来,她的笑声又清脆又好听,就好像她跟百草已经认识很久了,彼此之间没有一点生疏。

“而且你很了不起,”女孩子蹲在百草身边,麻利地搜着小偷的口袋,“他还没有伸手去偷,你就已经看破了他。”

百草吃惊,除了那个中年女人的,那个女孩子居然又从小偷身上搜出来三个钱包。

“是怎么做到的呢?”

魔法般地变出一根绳子,女孩子将小偷双手捆住,栓在旁边的电线杆上,又把手指放进嘴里,吹了声尖锐的呼哨,这才好整以暇地歪过头看着百草,好奇地问。

“嗯?”

百草愣了愣。

“哈哈,”女孩子笑起来,清秀的面容顿时变得像山间的溪水一般灵动,“你这样傻傻的样子真有趣,就像我以前最喜欢的那只泰迪熊。我是说,你是怎么做到,在他出手偷东西之前,就把他看穿了呢?难道你做过警察?可是年龄不对啊,你应该刚满十七岁把。”

泰迪熊……

百草又愣了愣,她不知道什么是泰迪熊,是熊的一种吗?

“我……我看出来是因为……”百草努力回忆着发觉小偷的过程,很多时候她身体的直觉要超过大脑的运作,必须仔细理一下头绪,才能说出来,“……首先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神不对……他从我面前走过去的时候,是他的眼神让我注意到他……然后……还是他的眼神……其他人都看着面包铺子里的蛋糕或者店员,他的目光始终看着人们的口袋和手提包……还有,如果他只是想买面包,就不应该到那个中年女人身边去……而且靠得太近了……他的手就在她的皮包旁边……所以他的手指一动……”

“你就喊出来了。”

女孩子听得津津有味,边听边点头,好像在听一个悬疑推理小说。

“是的,”怔了下,百草说,“可是我喊出来,大家却都看向我,没有人阻止小偷。”

“哈哈,因为这里是韩国啊。”女孩子仰头大笑,笑得眼睛弯弯的,“你喊的是汉语,他们都听不懂。”

百草的脸一下子红了!

对……对啊,难怪小偷听到她喊都不慌张,还要继续偷。

“有人来了。”女孩子忽然说。

百草一怔,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听到。又过了几秒钟,有很多脚步声从远处的巷子里跑过来,她错愕地看向那女孩子,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女孩子从地上蹦起来,笑着说:“我先走了,可爱的泰迪熊!”

那个女孩子眨眼之间就消失在巷子尽头,同时纷杂的脚步声从巷子另一头传过来,百草扭头看去,见是刚才面包铺子前的一些人,还有一个警察,正朝这里跑了过来。

应该是那女孩子的口哨声喊来的吧。

百草不由得又向女孩子消失的方向看了看,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巷尾的月光像山谷溪水中泛起的光芒。

追赶而来的众人纷纷向百草表达了谢意,警察将小偷带走之前,问百草要不要将她送回昌海道馆。没有见到晓萤和梅玲,怕自己回去了,她们会一直在夜市里焦急地找她,百草谢绝了警察的好意,打算先跟晓萤她们会合了再说。

回到面包铺子前。

夜市中的行人还是熙熙攘攘。

晓萤和梅玲却不见了踪影,百草在附近找了好几圈,也没有看到她们。以晓萤的­性­格,一定会很着急的,百草拎着满手的购物袋,心里也有点慌了。

……

“到了韩国,万一真的走丢了,联系不上……”机场,廷皓将手机、备用电池、充电器全都装进一个小袋子里……

啊,对,她的背包里有廷皓借给她用的那只手机!

急忙从包里面翻出来,手机果然在,回忆着晓萤平时用手机的样子,百草摸索了几下,很快就将手机开机了。可是,她望着按键愣住,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晓萤或者梅玲的手机号码。

……

“手机里面有话费,也已经有了我、初原和沈柠教练的手机号码……”

……

那么,是要打给初原师兄吗?看着屏幕的电话簿上面初原的号码,百草犹豫着,突然,掌中的手机又是震动又是开始唱歌,吓了她一大跳!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

在心上却不在身旁

擦不­干­你当时的泪光

……

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

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

……

如月光般动听的音乐中,一张廷皓前辈明朗的笑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百草呆看了他几秒钟,才慌忙按下接听键。

“喂?”

廷皓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有种漫不经心的亲切,好像他就在她的身边。

“……廷皓前辈。”夜晚,站在人来人往的陌生的韩国街头,百草紧紧握住那只手机。

“终于等到你开手机了,”廷皓的声音是笑着的,“从你下飞机开始,我已经给你打过很多通电话,每次都是关机。如果再不开机,我就要打电话给初原,让他命令你开机了。”

“……”

“怎么了?”似乎察觉到百草心情的异常,廷皓开玩笑说,“难道你真的走丢了,所以才开机来求救?”

“我……我跟晓萤她们走散了……”

“在哪里?”廷皓的声音凝重起来。

“在一个夜市,是梨花女子大学旁边的夜市。”她内疚地说,“我刚才去抓一个小偷,跑得太远了,等回来以后,找不到她们了……”

“小偷抓到了吗?”廷皓笑起来。

“抓到了……”百草苦着脸,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跟晓萤她们失散了。

“好,我知道了,你现在是在哪里?”问清楚百草所在的具体方位,廷皓说,“别着急,很快我会再打过来。”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真的很快……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一辆黑­色­的轿车在路口停下来,一位­干­练清爽的年轻女子走到百草的身边,自我介绍说她是方氏公司驻韩国首尔的公司代表,少董派她来临时照顾百草。

几乎同时,百草手中的手机再次响起。

廷皓告诉她,他已经联系到了晓萤她们,她们正在往百草所在的地方赶,等她们会合后,由公司的郑小姐送她们回昌海道馆。

“百草──你去哪里了?”

晓萤浑身是汗地从人群中跑出来,一看到百草,急的眼圈都红了,泪水狂涌出来,扑住百草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大哭说:“呜呜呜!急死我了!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们跟着你去追,那些巷子像迷宫一样,怎么都找不到你!呜呜呜!都快吓死了!我以为把你弄丢了,从此再也见不到你了!”

“跟你说过了,百草又不是小孩子,就算真走散了,大家各自回昌海道馆也可以啊。”梅玲无奈地说。

她倒觉得晓萤比较象是小孩子,明明平日一副机灵古怪的样子,一找不到百草就开始哭,又说万一百草被小偷团伙欺负怎么办,又害怕弄丢百草从此人间失散,电视剧都没有晓萤夸张。

黑­色­轿车中。

惊叹地看着车内豪华的装饰,摸了摸身下柔软的真皮座椅再看看穿着漂亮制服的司机和那个一看就很有气质的郑小姐,晓萤偷偷凑近百草耳边,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跟廷皓前辈关系这么好了?”

“是啊,”梅玲同样好奇,压低声音兴奋地说,“哇,我从来没坐过这么好的车呢!一直都知道廷皓前辈家很有钱,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有钱!”

百草有些窘。

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白月光……”手机音乐又一次想起来,屏幕上跳动的依然是廷皓前辈明亮的笑容。

“找到了吗?”

手机那端,隐约有敲电脑键盘的声音,廷皓似乎在一边处理工作,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已经找到了,我们正在回昌海道馆的路上,”坐直身体,百草感激而恭敬地说,“廷皓前辈,谢谢你。”

旁边的晓萤和梅玲,屏息静气,不放过从手机里传出来的每一点动静。

廷皓似乎笑了笑,然后说:“对了,我听说,金敏珠还在找你的麻烦?”

“……是的。”

百草怔了下,才想起廷皓前辈曾经在昌海道馆住过一年左右的时间,认得金敏珠并不奇怪。

“金敏珠那小丫头,从小就争强好胜,一点也输不得。而且,”廷皓似乎在考虑这措辞,敲字的声音也慢了下来,“金敏珠的父亲,金一山大师,十七年前曾经参加过那年的世界跆拳道锦标赛……”

百草听愣了。

她不明白廷皓前辈为什么要告诉她关于金敏珠父亲的经历。

“……你的师父曲向南,”在去往纽约机场的公路上,黑­色­的轿车中,廷皓凝视着膝上的笔记本电脑,上面是搜索出来的旧新闻,“也参加了那届的世锦赛,并且就是在那一届……”

“习练跆拳道,要恪守最基本的­精­神!礼义、廉耻、忍耐、克己、百折不挠!”

山谷中,高高的赛台上。

昌海道馆的金一山大师盘膝而坐。

他大约五十岁的年纪,头发略红,像一团炸开的蘑菇云,面­色­亦是赤红­色­。他身材厚实,声如洪钟,眼睛圆睁,目光如炬,让人望之胆寒,活脱脱像一尊庙宇中的怒目金刚。

“所谓礼义指的是,作为习练跆拳道的弟子必须……”

台上,金一山神情威严,洪亮的声音如铜钟般在山谷中回荡。台下,各国营员们盘膝而坐,每一个人都屏息仰望着他,聚­精­会神地听着。

虽然关于跆拳道的­精­神,在刚开始习练的时候,师父或老教练们都已经传授过他们,然而此刻在象征着跆拳道权威的昌海道馆,在山谷清风间,聆听着著名的金一山大师的教诲,别有一番严肃而神圣的味道。

晓萤当然也听说过金一山大师。

金一山是个很富传奇­性­的人物,他是上一代昌海道馆馆主,韩国老一辈跆拳道界领袖人物,李风赫宗师门下的大弟子。他能排名称为大弟子,并不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拜风赫宗师为师的,事实上,在他入门之前,风赫宗师已经正式收了五个徒弟。

据说,当年冬天昌海道馆恰逢大难,风赫宗师身染重病,孤身一人颠沛流离到一个偏僻的山村,在路边饥寒交迫,奄奄一息。天寒地冻,几匹饿极的野狼出来觅食,风赫宗师眼看要葬身狼腹,从山中挑柴回来的一家三口路过此地。

为了搭救风赫宗师,金一山的父母失去了­性­命,年仅五岁的金一山也被狼咬得遍体鳞伤。感此大恩,风赫宗师收下金一山为徒,视若子侄,并且将他列为弟子之首,亲授衣钵。

所以,金一山在昌海道馆地位尊崇。

而且,据说当年金一山虽然年纪小,个子不高,却天赋神力,悟­性­奇佳,很快就追赶上了几位比他先入师门的弟子。兼之他­性­格暴烈,模样凶猛,韩国跆拳道界送他诨号“怒火山神”。

然而风赫宗师的昌海道馆馆主之位,最终没有由金一山接任,而是传给了一位突然神秘出现的男子,也就是后来被世人推崇为世界跆拳道第一人的云岳宗师。

晓萤原本还对金一山大师蛮有好感的。

据说,年迈的风赫宗师宣布将馆主之位传给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云岳宗师时,韩国跆拳道界一致反对,昌海道馆内部也有不同的声音出现,险些造成昌海道馆的又一次大乱。

是原本大家认为会继承昌海道馆的金一山,不但没有暴怒,反而出人意料地表示支持云岳,并且竭力平息其他师弟们的反对,为云岳宗师最终接掌昌海道馆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可是,金一山居然是金敏珠的父亲!

一想到这里,晓萤对他的所有的好感几乎全都消失了。难怪金敏珠那么嚣张呢,原来后台这么硬!看着台上金一山大师那张酷似金敏珠的脸,尤其是那双同样像豹子一样凶猛的眼神,晓萤简直可以想象出几十年后金敏珠的模样。

嘿嘿。

就算是没有昨晚从百草的手机里听到金一山和金敏珠的关系,她今天看到金一山,肯定也能猜到。这父女两个长得也太像了。咦,可是为什么金一山都这么老了,金敏珠才十四岁呢?晓莹的眼珠转了转,又胡思乱想起来。

“……如果不知礼义廉耻,那么就不配习练跆拳道,是跆拳道界的耻辱!”洪钟般的声音在山谷中层层回荡,金一山怒声训诫着来自各国的那些年轻营员们,他每说一段,便有英语翻译将他的话重复一边。

“十七年前,跆拳道界曾经出现过一桩丑闻!”

怒目圆睁,金一山瞪着台下那一张张年少稚­嫩­的脸庞,这是他告诫过所有弟子的事例,每一次说,怒火都会从心底燃烧出来。

“十七年前的世界跆拳道锦标赛上,有一位来自中国的选手……”

声音传来,如怒雷般炸起,台下的百草缓缓抬起头,虽然还没有听到金一山说出那中国选手的名字,她体内忽然冒出一股寒气,面容也变得煞白起来。

Ⅱ:心之萌 Chapter 13

“……他的名字叫曲向南,”台上,金一山冷声道,“当年他第一次参加世锦赛……”

曲向南?!

晓萤悚然大惊,她慌忙去看身旁的百草。

啊!

晓萤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眼神凛冽的百草。

“……却匪夷所思地一路将各国选手打败,拿到了世锦赛冠军。”

握紧双拳,百草的身体冷得开始颤抖,直觉告诉她,接下来听到的将会是什么。脑中一片空白,耳膜内的血液轰轰作响,直直地盯着台上的金一山,她僵直着身体猛地站起来──肩膀上一股大力!

她硬生生又被按了下去。

“坐下!”

耳朵里轰轰的,视线也是混乱的,恍惚过了漫长的时间,百草才意识到那是一脸冷凝的若白,而台上金一山的声音还在继续。

“……赛后,组委会检查出,曲向南之所以能够取得胜利,”金一山怒声一字一句地说,“是因为他居然在比赛中,服用了兴奋剂!”

台下一阵哗然!

“嗡……”

“嗡……”

然后各国营员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用服用兴奋剂这种卑劣的手段,来骗取胜利,在世界体坛早已屡见不鲜。”金一山眼冒怒火,“在跆拳道界,这确实有史以来第一次!在讲求礼义廉耻的跆拳道界,居然也会有像曲向南这样的选手,用这种可耻的手段来进行比赛,这是对跆拳道­精­神的侮辱和践踏!”

“嗡……”

“嗡……”

各国营员们议论得热火朝天,邻近的日本队和伊朗队的营员们不时扭头看看突然变得静默无比的岸阳队营员们。

从手指到脚尖,百草的身体一寸寸冰冻住,耳膜明明是在轰然的巨响,自台上传来的那声音却依然尖锐地刺进来!握紧双拳,指骨咯咯地响,她颤抖地克制自己,告诉自己,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对师父侮辱和攻击的声音,她早已听得麻木了。

自七岁起跟随师父进入全胜道馆,每天都生活在这样的讥讽嘲笑中。

“你知道吗?你师父是一个无耻的人!”

“你师父就是小说里的那种大坏蛋,你就是大坏蛋带着的小坏蛋!”

“你跟着你的师父,你就是认贼作父!”

“……”

因为这些,她跟道馆里的孩子们打了无数次的架,每次就算被他们群殴得鼻青脸肿,她也绝不肯让他们占了便宜,一定要让他们因为侮辱师父而付出代价不可!而每次打完架回来后,她都要趴在庭院里冰冷的石桌上,咬紧牙任师父冷着脸用木板一下下痛打她的ρi股。

她的师父是好人。

她要保护师父!

她决不允许任何人说师父的坏话!

所以,哪怕每次都会被师父打得皮开­肉­绽,下次该打架是,她也从不怯阵!

“……哪怕把全世界的人都打败。”有一次,九岁的她被师父的木板打得痛晕了,悠悠醒转是,她看到师父正默默地望着庭院里的那株梅树,他那过早苍老的面容上,有着她从未见过的痛苦与思念:“……过往的时光也无法重新来过。”

“百草……”

良久之后,当师父的目光从那株梅树上收回来,低头看向她是,她不知为何却慌忙闭上眼睛,假装没有醒来。

“……很多事情,不是打一场架就可以解决的。师父知道你是善良的好孩子,听不得别人说师父的那些话,可是,你越是冲动地去打架,别人越会觉得,是师父没有教导好你。”

师父苍老的手轻轻拂向她的额头,就像她的父亲过世前经常做的那样。

“……师父不希望,你把­精­力浪费在打架上。师父希望,将来有一天,你能成为了不起的跆拳道高手,光芒万丈地站在巅峰之上。这是师父这一生,最大的心愿。”

于是,九岁的她懂了。

只有她变得强大,强大到能够堂堂正正一身清白地站在最高的巅峰,才能替师父证明他的清白!到时候,她就可以用最响亮的声音告诉世人,她的师父,曲向南,是好人,是正直高洁的人,绝不是什么耻辱和败类!

她学会了忍耐、克制。

也学会了沉默。

她几乎不再和人打架,而是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练功上你。她以为她已经麻木,已经不会再冲动,可是──此刻。

在这样的场合,在几十个不同国家的营员们前面,亲耳听到师父的名讳被那个几乎象征着跆拳道最高权威的声音,一声声侮辱­性­地提起,刺骨的寒意让她的背脊僵硬起来,心内的怒龙渐渐克制不住,想要翻腾咆哮!

克制!

按住她的肩膀,若白的手掌很重。

百草慢慢闭上眼睛,深呼吸,她极力地控制自己,指骨咯咯地握紧。

“被查出服用兴奋剂之后,曲向南不仅被取消了冠军的头衔,世界跆拳道协会也破例严惩了他,宣布取消他习练跆拳道的资格,他终身不得再参加任何比赛,这种可耻的人,也没有资格向任何人传授跆拳道。”

目光沉怒威严地扫视过那些年少稚­嫩­的面庞,金一山训斥道:“如果你们当众,有人无法恪守礼义、廉耻,那么从即刻开始,就不要再习练跆拳道!不要让你们自己变得像曲向南一样,成为整个跆拳道界的败类!”

“可耻”、“败类”,一个个难以忍受的字眼仿佛淬血的刀子一样戳在百草的心底!手背握得要寸寸碎掉,她忍了又忍,忍了再忍,血气翻腾得要从胸口冲出来,那从台上轰然传来的侮辱­性­的字眼却仿佛永无尽头!

“不要像曲向南一样,使得你们的名字,就等同于‘可耻’和‘败类’……”

“金一山大师!”

山谷中,清厉的声音猛然想起,将金一山的训斥硬生生地打断!

满场愕然,寻声望去,见是一位穿着旧得发黄的道服的短发少女,面容沉怒地从人群中缓缓地站起。

初原回头看向她。

盛夏的阳光刺目而耀眼,他必须稍微眯起眼睛。

在她缓缓站起的那一刻。

如同世间的一切都在迅速地淡去,初原只能看到她的那双眼睛,幽黑炽烈。像一头愤怒至极却又极力克制的小鹿,那眼底的火光是如此的烈。

仿佛她的心已经被烧出一个洞!

若白心中一凛。

百草站起的速度并不快,却如同有千钧之力,他掌上的力量竟已经完全压不住她!

“这样当众用侮辱­性­的言辞评论别人,会严重损害到别人的声誉,”百草的身体站得笔直,面容肃冷地望着台上的金一山大师,声音沉怒有力,“您──知道吗?”

“哗──”

像炸开了锅,居然有人敢顶撞金一山大师!山谷中的各国营员们惊呆了,有营员能听懂些中文,窃窃私语传给队友,很快的,那短发少女说了些什么,满场都传遍了!她居然敢打断金一山大师的训话,而且居然说金一山大师在伤害别人的声誉!

林凤、梅玲,石综、寇震也吃惊地看向百草。

他们知道百草会难以接受自己的师父被当众这么抨击,可是他们没想到,百草居然会敢反击金一山大师!

申波做笔记的笔顿住,他推推黑框眼镜,看看那倔犟地站得笔直的百草,又看看光雅,发现光雅的面­色­也是同样苍白。

听完­精­通汉语的弟子民载的翻译,金一山先是震惊,随即勃然大怒!双目瞪向那倔然而立的短发少女,他怒吼一声,如滚滚巨雷:“你说什么──”

那吼声骇得台下的各国营员们顿时都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山谷内静寂一片。

“我说的是──您这样当众伤害别人的名誉,是一件非常不合适的事情。”清风吹过,身上那旧得发黄的道服随风轻扬,百草背脊笔直,声音清晰,“名誉,对于每个跆拳道选手,都是珍若­性­命的,是不可以被随意践踏和上海的,请您在宣扬跆拳道的­精­神是,不要忘记了尊重别人这个最基本的原则!”

“哈!哈!”

金一山怒极反笑,像是见到了这世间最滑稽的事情,怒火使他脸孔瞬间涨大了很多,如同立时便要斩妖除魔的叱咤金刚。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说话──曲向南,这种跆拳道界的败类,根本没有名誉可言!”

“我是戚百草,”指骨握得发痛,百草用最平静的声音说,“我不是您口中的什么东西,可是就算我今天才刚刚踏入跆拳道的大门,您的举止有不对的地方,我依然有资格向您指出来!”

她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还有,请您收回‘败类’这两个字,这种不负责任的字眼,不适合以您的身份说出来!”

“戚百草!你胆敢、这样、说话、对我的、父亲!”

昌海道馆的队伍里,怒火万丈的金敏珠终于忍不住跳出来,她两眼圆睁,对着百草大吼!

虽然被长辈训斥过,也勉强答应了除非在优胜赛中与戚百草对阵,否则不得主动挑衅戚百草,但是眼看着这戚百草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这样的场合公开顶撞她的父亲,而且还是为了那臭名昭著的跆拳道之耻曲向南,金敏珠真是恨不得扑过去将她咬成碎片!

“曲向南、兴奋剂、全天下都知道!曲向南、跆拳道、耻辱、全天下都知道!你、曲向南、弟子、同样、耻辱、败类!你敢顶撞、我父亲、我要你、道歉!”

怒吼着,金敏珠抬脚就要向戚百草冲过去,闽胜浩一把从身后钳住她的肩膀,金敏珠愤怒地在他的手掌下拼命挣扎着乱踢乱喊:“放开我!她不道歉、我就、杀了她!”

“哈!哈!”

金一山又是一阵怒笑,厉声对百草说:“原来你竟是曲向南的弟子!那个无耻的败类,居然还敢收弟子!居然还敢再说出‘名誉’这两个字!果然无耻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是!我是曲向南的弟子!”

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百草的眼底燃烧着将要燎原的火光,她声音高越地说:“所以,我知道我的师父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是一个恪守跆拳道­精­神的人!他是一个品行高洁、正直善良的人!您不可以,也没有资格,在这里诋毁他的名誉!”

“不可以?”

听完民载翻译过来的话,金一山浓眉倒竖,他怒笑着缓缓站起,强壮的身体如同一座矮山。站在高高的台上,他睥睨着那个短发的女孩子,声如怒雷:“好,有胆­色­!既然你是曲向南的徒弟,那么就是说,在跆拳道协会已经剥夺了他授徒的资格之后,他竟然还在私自授徒!果然有胆­色­!”

“……”

百草面容煞白。

“曲向南,被查出服用兴奋剂,是当年世锦赛记录在案的事实,我说的哪里有错?!曲向南,被世界跆拳道协会剥夺选手资格,终身禁赛,终身不得授徒,我说得哪里有错?!曲向南,用卑劣的手段,去骗取不应属于他的荣誉,是在践踏跆拳道的­精­神,是跆拳道界的耻辱,我说得哪里有错?!”

金一山的怒声在山谷中轰轰回荡。

“纵使有千万人在此,我金一山,也可以坦荡地再说无数次!曲向南,是跆拳道界的败类!他做的事情,是可耻的事情!”

“你──”

握紧双拳,心内轰的一声,一片片白光炸开,仿佛有恶龙咆哮着在体内翻滚,百草彻底失去了控制!她的视线已经模糊,眼前只有师父那花白的头发、瘦削的身体和那过早衰老的面容。

她的师父她知道,她的师父不是那样的人……

“那是一个好人哪。”

小时候,每当曲师父瘦削的身影离开药铺之后,父亲总是会感慨地说。小小的她不明白,父亲就会一边细细地将药材碾成粉末,一边跟她讲,当年曲师父是全胜道馆跆拳道功夫最好的人,几乎全城所有的孩子们都想跟他学,曲师父从来不像别人那样,收孩子们很高的学费,常常都是免费教孩子们。

“刚才那包药,就是曲师父为他以前的一个徒弟买的。”

父亲说,当年,曲师父常常收到家里穷的孩子,他会资助那些孩子,让孩子们在道馆里吃饭,生病了帮孩子们买药。虽然现在那些孩子们不懂事,会辱骂曲师父,但是每当他们生病买不起药,曲师父还是会买了药放到孩子们的房间。

“曲师父家很有钱吗?”

小小的她帮着父亲用药杵捣药,她记得故事书里讲,大善人都是很有钱的人。

“没有,曲师父自己也很穷。唉,当年曲师父名声大的时候,很多道馆想挖他过去撑门面,给他很高的价钱,他都没有去。那时候他的师兄们,时常帮外地的道馆打点黑拳,赚点外快,喊他去,他也从来不去。”把碾好的药材放进药柜的小抽屉里,父亲叹息地说,“曲师父是个耿直的人哪,怎么可能会出那样的事情?”

小小的她仰着头,听得半懂不懂。

“小草啊,外人说曲师父的那些闲言闲语,你都不要信,”一屉屉整理着药材,父亲站在梯子上念念叨叨地说,“指责曲师父的那些人全都忘记了,当年裁判已经判曲师父得分了,是曲师父告诉裁判,他那一脚并没有踢中对手。就差这一分,曲师父失去了参加那届世锦赛的资格。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小草,看人要看心,不要只靠眼睛或者耳朵,明白吗?”

……

那年的秋天,父母遇到车祸,双双过世了。

“吃吧。”

将一只热腾腾的包子塞到小小的她的手中,曲师父蹲下身子。小药铺里所有的东西都被那些不认识的人搬空了,她已经饿了好几天,狼吞虎咽地吃完那个包子,看着面前这张过早苍老两鬓斑白的面容,她低下头,没有去接他递来的第二只包子。

“明天,他们要送我去孤儿院……”

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小的她心中充满恐惧,却忍住眼泪不敢哭。

“……我……我不想去……”

……

小小的她,能听懂从屋内传来的郑源海师父的耻笑声,从骂她是个穷光蛋,身上一分钱都没有,骂曲师父既然已经声誉扫地了,居然还不肯索­性­到黑市比赛去赚些钱,再一直骂到曲师父食古不化,一生迂腐,当年风光的时候没有趁机帮全胜道馆赚大钱,现在出了事,却害得全胜道馆再也无法翻身……

“郑师父无法收你为徒,”从屋里出来,曲师父矍铄瘦削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如果你跟着我,会吃很多苦。”

“师父。”

小小的她跪在曲师父的面前。

……

“是你亲眼看到我的师父服用了兴奋剂吗?难道不可能是组委会的检验出了问题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的师父真的服用了兴奋剂,难道不可能是他被人陷害的吗?!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是您只看了一个检验结果就可以轻易下结论,是就可以轻易来侮辱别人的名誉吗?”

百草的胸口剧烈地欺负着。

她体内每根骨骼都在咯咯作响,怒龙在血液中翻腾咆哮。是的,她知道当年世锦赛组委会宣布师父服用了兴奋剂,她知道师父被跆拳道协会除了名,金一山说的那些,她全都知道,可是──她跟师父生活在一起,师父是怎样的人,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一万倍!她绝不相信,师父会是金一山口中那样的人!她也绝不允许,师父被人用如此不堪的言辞去侮辱和伤害!

“事实俱在眼前,还要胡搅蛮缠,口出妄言!而且目无尊长,毫无礼数!你那个‘曲向南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金一山怒叱道:“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师父不知礼义廉耻,徒弟也就不知礼义廉耻!”

“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吧。”

台下,晓萤笑嘻嘻地站起身,站在百草身边。

天知道,她害怕得要死,两条腿都在偷偷打战。金一山是大师级的任务哎,现在又是在昌海道馆的地盘上,若白师兄的脸­色­也铁青得很不好看。可是,百草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百草彻底落雨下风!而且,曲向南在百草心里有怎样的重量,她一清二楚。

百草这呆子。

只凭一腔怒火,怎么可能争得过金一山呢?但是就算是争不过,百草也不会退让的,她太明白百草的一根筋了。

“大师,金敏珠是您的女儿吧,她可是非常地知礼义呢!”

晓萤鄙视地扫了眼仍旧被闽胜浩紧紧控制住的金敏珠。

“因为三年前败给了百草,她就一直耿耿于怀,一心想着复仇。前天我们刚到昌海道馆,还没来得及放下行李,您的女儿金敏珠,就拦住我们的去路,说要挑战百草。”

哼了一声,晓萤继续说:“哪里是挑战,她分明就是摆出一副想打架的模样!不知道的人,会以为金敏珠学习跆拳道,就是为了打架呢!金敏珠心胸狭隘,因私挑战,被她的师兄押过来道歉的时候,嘴里还不依不挠地喊着报仇什么的,哎,这可是很多人都看到的啊!”

“你!闭嘴──”

在闽胜浩掌中用力挣扎着,金敏珠急得大喝。周围其他队的营员们交头接耳,都想起了那天的事情。

金一山脸­色­大变,他怒瞪向金敏珠,沉步走下台子,走到金敏珠面前,吼道:“她说的是不是事实?”

“我……我……”用韩语结巴了两声,不敢对视父亲的怒目,金敏珠扭头,把怒火全都发泄到得意洋洋的晓萤身上,换成中文喊,“你!胡说八道!我、没输、戚百草!当年、戚百草、用了、诡计──”她才不要让世人知道,她居然曾经被曲向南的弟子踢飞过!

诡计?

台下又是一阵哗然。果然曲向南的弟子,比赛时也只是会用诡计取胜吗?

百草身体一凛。

她看向金敏珠,眼底有沉沉的怒­色­:“你敢再说一遍,我使用──诡计?”

“没!没错!是、诡计!”

声音略微颤了一下之后,金敏珠挺起胸膛,气势汹汹地吼回去!

是诡计,一点没错!

戚百草明明是松柏道馆主将,却骗她什么,是扫地的,是排名倒数第四的!如果她不是大意了,戚百草根本连她的一根脚趾头都不如!

“看吧,金大师,这就是您的女儿,”晓萤轻蔑地用眼角瞟了一眼金敏珠,“毫无礼义廉耻,输了就污蔑别人,还说别人用了轨迹,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有其父必有其女呢!”

“啪──”

一道凶狠的腿风向晓萤的脸猛踢过来,腿风如刀!晓萤惊骇,脑中一片空白,眼看已躲闪不急,百草亦是大惊,身比脑快,冲过去将晓萤护在身后,右臂一挡,硬生生将那条腿格住!

“砰──”

一声巨响,那条腿灌注了千钧之力,重重劈在百草的胳膊上!

满场惊呆。

金一山的脸­色­也变了变。

岸阳的队员们再也坐不住了,他们一个个气得脸­色­发青,围过来齐刷刷站在百草和晓萤身边!

虽然百草很冲动,晓萤嘴很贫,但是那金敏珠竟然一言不合,便挣脱闽胜浩,使出这般狠辣的偷袭招数,如果不是百草挡住,只怕晓萤受这一脚,牙齿也要像阮秀梅一样掉几颗!

“这算什么!”

“欺负我们人少吗?”

“哈哈,原来这就是昌海道馆宣扬的跆拳道­精­神。”

“……”

梅玲、寇震他们愤怒地说,亦枫讥讽着,林凤素来沉着,先去看了百草的手臂。若白的视线跟过去,见百草的手臂上已青紫了一大片,他眼神肃冷,面若冷霜,跟身旁的初原交换了一下目光。

“我是岸阳队的队长,”凝视着金一山,若白肃声说,“对于金敏珠适才偷袭范晓萤的行为,我要求昌海道馆……”

“不许、侮辱、我的、父亲!”

怒吼声打断了若白的声音,死死地在闽胜浩的掌中挣扎这,金敏珠双眼暴睁,瞪着躲在百草身后,脸­色­依旧苍白的晓萤。

“任何人都不可以被侮辱,不仅仅是你的父亲!”

手臂火辣辣地剧痛,百草面­色­凛冷地说。

“哼,金敏珠,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虽然惊魂未定,但是有百草挡在前面,还有了那么多队友站在身边,晓萤的胆子更壮了。她从百草身后探出脑袋,嘿嘿地嘲笑说。

“因为刚才我说有其父必有其女,戳到你的痛脚了对不对?你恨百草,是因为她在三年前曾经打败过你,而你的父亲,金一山大师,总是攻击百草的师父曲向南,是因为──”

……

“金敏珠的父亲,金一山宗师,十七年前曾经参加过那年的世界跆拳道锦标赛……”

车内,晓萤竖着耳朵听到了从百草手机中传出的声音。

“……你的师父曲向南,也参加了那届的世锦赛,并且就是在那一届……”

……

“十七年前那届世锦赛,金一山大师,在第一轮,就输给了百草的师父──曲向南!”

使足力气,晓萤将声音提到最高,让山谷的清风将她说的每句话都清晰的传到了在场所有营员的耳中。她只恨自己外语不好,否则英语、法语、日本语、伊朗语全都说一遍。

“当年金大师自负自己跆拳道天下第一,以为冠军非自己莫属,结果第一轮就输了,颜面扫地,所以恨上了百草的师父曲向南,一直恨到现在,每逢有机会便要攻击曲师父。我说得对不对?”

完全不理会金敏珠狂怒的吼声和金一山怒目圆睁的脸庞,晓萤笑嘻嘻地接着说:“百草恪守跆拳道­精­神,克己,忍耐,明知道金大师念念不忘曲向南师父的原因,也没有说破。我可没那么好的涵养,到底事情的真相是怎样,大家现在全都明白了吧!”

死一般的寂静。

不仅山谷内其他国家的营员们鸦雀无声。

就连岸阳队的队员们,也互相看看,不敢做声了。梅玲第一次从内心深处佩服起晓萤来。天哪,也太有胆­色­了吧,按照晓萤的说法,金一山大师居然是因为心胸狭隘,才攻击曲向南师父,曲向南师父居然可能是被刻意抹黑的……

初原眉心微皱。

若白面­色­一沉,冷扫了晓萤一眼。

如同突然变成静音的电影。

以闽胜浩为首,昌海道馆在场所有的弟子们,一共大约三十人,皆面­色­沉怒地整齐战列在金一山伤痕后。那气势如此的慑人,岸阳队的队员们不由得心中一惊,也挺直了背脊,对峙而立。

“怎……怎么,是要打架吗?”察觉到苗头不对,揪紧百草的胳膊,晓萤强自镇定说,“心……心虚了是不是……”

“不错!十七年前,那届世锦赛,我,是在第一轮败给了曲向南!”踏前一步,金一山面如赤枣,声如洪钟,他怒视着岸阳所有的队员,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地说,“我金一山,一生钦佩强者,如果是堂堂正正地被打败,没有什么不服!”

那一场失利,是金一山人生中最难以忍受的失败。

历代以来,昌海道馆推崇谦和冲淡,不提倡弟子参与任何有竞赛­性­质的教授。而那一届的世锦赛,因为前几年韩国国家队战绩不理想,为了提高国内习练跆拳道的士气,国技院的宗师们特地前来请求风赫宗师派出弟子代表韩国参赛。

昌海道馆派出了实力仅次于云岳的金一山。

金一山直到现在还记得──

当时举国沸腾!

素来象征着韩国跆拳道最高水平的昌海道馆,首次派出弟子出征世锦赛,所有的报纸和广播都热烈地谈论这件事。出发去日本时,机场送行的人山人海,随行的记者达到了创纪录的二十多人,比赛当天,甚至国内的电视台都破天荒地买下了直播的图像。

然而他竟败了!

出人意料地败给了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曲向南。

第一轮就惨遭淘汰。

他的失败,让昌海道馆承受了空前的质疑!

国内的民众,顷刻间就将希望破碎后的失望,发泄在昌海道馆身上,铺天盖地地指责昌海道馆欺世盗名,早已是个空架子,根本不具备一流的跆拳道水准!

那段困难的时期一直持续了几年。

直到后来,昌海为了消除影响,不断地选派出弟子参赛,陆续为韩国拿到了许多跆拳道世界冠军,才重新稳固住昌海在国内的地位。

曲向南违禁服用兴奋剂的事情,虽然被查了出来,但是世人转眼就淡忘了,却在昌海道馆身上留下了一笔,有史以来第一次参加国际大赛,就在第一轮铩羽而归的屈辱记录!

师父和师弟们从未指责过他,昌海道馆里也没有人再提起过十七年前的那届世锦赛。

他却一生都无法忘记。

那场失利,是永生Сhā在他心口的一把屈辱的尖刀!

“但是,败给曲向南这样卑劣的人,是一种侮辱!”双眼暴睁,金一山的目光凶猛得吓得晓萤打个寒战,“而你,小丫头,竟敢出言诋毁我金一山的名誉!你是哪个道馆!你的道馆,和你的师父,必须对你的言行,付出代价!”

“你……”

如同被一座重重的大山凶猛地压过来,那骇人的气场逼得晓萤面­色­发白,嘴­唇­发抖,她努力想要表现得镇定自若谈笑风生,但是惊骇间一句话也想不出来,颤抖的双手紧紧揪住百草的胳膊。

“那只是一些猜测。”

抿紧嘴­唇­,百草将晓萤护在身后,她直直地回视着暴怒的金一山,毫无惧­色­。

“就像我也在猜测,金一山大师,您是否真的是因为曾经败给过我的师父曲向南,所以才这样一次次在公众场合讲述那些往事。否则,您大可以陈述事情,而不必一定要将当事人的姓名点出来,还一再地使用那些难听的字眼。保护他人的名誉,并不会妨碍到您阐述跆拳道的­精­神!”

“然后,因为这只是我的猜测,这些猜测会伤害到您的名誉,所以虽然我知道您和我师父曲向南的过往,我也并没有用它来质问您!”

深吸一口气,百草在身侧握紧双拳,克制地说:“同样的,我的师父,究竟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才会出现那样的检查结果,并不是您看到一个结论,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我相信我的师父,他是一个恪守跆拳道­精­神的正直的人,他绝不会像您所说的那样,用卑劣的手段骗取不属于他的胜利!所以──”

“请您收回您的那些话,并且,以后不要再伤害我师父的名誉!”在山谷的清风中,僵硬着背脊,百草对金一山行了鞠躬礼。

画面良久地定格住。

青山翠谷,满场雪白的道服,无数双眼睛屏息望着面­色­赤红的金一山,和他面前那深深鞠躬的短发女孩。

“哈!哈!”

金一山仰头怒笑,声音使得山谷的地面都震了起来,然后猛地收住笑声,他一字一句怒声道:“曲向南,跆拳道界的耻辱,他有什么名誉可言!对于曲向南这种人,我必须让全世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可耻的败类!”

夏日的阳光刺眼眩晕。

光影仿佛斑驳的亮芒,照耀在百草全身,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只能看到她僵硬的背脊,缓缓地,缓缓地,站成笔直。

“那么──”

眩晕刺眼的光影中。

百草的声音也变得像她的背脊一样僵硬:“──请您接受我的挑战。因为您侮辱我的师父,我必须要挑战您!”

青草的草尖在风中摇曳。

除此之外,山谷中一点点声音都没有了。

“你不够资格。”

黧黑少年闽胜浩抬起眼睛,从金一山身后看向那个倔犟愤怒的短发女孩,声音无波地说:“只有同样大师级的跆拳道高手,才有跟一山大师切磋的机会。一山大师若是跟你这种十几岁的小丫头交手,是自失身份。请你在取得至少黑带七段以上的位级之前,不要再说这种失礼的话。”

“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您的实力真的很强,”如同没有听见闽胜浩的话,百草眼底是一片刺骨的寒意,她逼视着金一山,“有怎么会败给我的师父曲向南,即使他真的如您所说,服用了兴奋剂?”

“又或者,您根本就不是我师父的对手,”百草缓缓凝声说:“所以,即使我代表我的师父挑战您,您也不敢接受!”

“戚百草──”

一直被闽胜浩扼住肩膀的金敏珠怒不可遏,用中文大吼,吼声将整个山谷震得轰轰响:“好!我、代表我的父亲、接受、你的挑战!”

终于从闽胜浩掌下挣出来,金敏珠怒步站至百草面前,吼声说:“如果、你、败给我!戚百草!我、咬你、向我父亲、下跪、道歉!并且、从此、退出、跆拳道!”

“好!”

百草深吸一口气,毫不理会身后晓萤低声拼命喊“不要啊!不要啊!”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败给我,那么金一山大师,必须,向我的师父道歉,并且永远不得再辱及我师父的名誉!”

金一山闻言怒眉倒竖。

“好!”不敢看父亲的脸­色­,金敏珠怒哼道,“那就、开始吧──”

说着,她拉开架势,正准备开始,闽胜浩却上前一步,站在已经剑拔弩张的金敏珠和戚百草之间。

闽胜浩看了眼百草,目光在她倔犟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秒钟,又转向金敏珠,厉声用韩语说:“为了私人恩怨,而进行决斗,并且比赛的结果还附有赌注,这符合跆拳道­精­神吗?”

金敏珠哼一声扭过头,恨恨地说:“是她自己要求的!而且愿赌服输,大家都心甘情愿!”

“百草。”

这时,初原的声音在百草身旁响起,她的脖子已经梗得僵硬了,缓缓抬起头,望入那双温和宁静如大海般的眼睛,她忽然眼圈一红,死死咬住嘴­唇­。

看着她这个模样,初原心底微叹一声。

“下午的团队挑战赛,我们岸阳对,向昌海道馆队,提出挑战!”山谷中,站在百草的身边,初原肃声对闽胜浩说。

因为百草事件,金一山大师暴怒地拂袖而去,上午的课程结束得比昨天要早些。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岸阳队的队员们回到训练营的庭院里,准备下午与昌海道馆的团队挑战赛。

房间里气氛很压抑。

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连晓萤也愁眉苦脸地说不出话,她看一眼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百草,心里七上八下担心极了。虽然她对百草有信心,以前百草也曾经打败过金敏珠,可是──金敏珠似乎功力比三年前强悍了很多很多。

似乎,完全不比婷宜差,在力量和气势上,甚至看起来还要比婷宜强些!

百草会不会……

一想到在昨天的赛台上,金敏珠嚣张地使出那一连串九个双飞踢,阮秀梅被踢了足足十八脚,从台子上被飞踢出去满嘴是血,掉了两颗牙齿,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的凄惨模样,晓萤的心就揪成一团。

而且!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她相信,百草就算败给金敏珠,肯定也不会像阮秀梅那样,败得那么惨。

最可怕的是!

万一输给金敏珠,百草就要向金一山下跪道歉!还要从此退出跆拳道!她不敢想象百草向金一山下跪的场面,不,以她对百草的了解,百草就算是死,也不可能会跪给金一山的。但是,百草又不是答应了却不守承诺的人,那万一,到时候可怎么办?哎呀,她都快急死了!

还有……

退出跆拳道……

就为了十七年前的陈年旧事,百草就要退出跆拳道?!

虽然知道百草对她师父的感情,可是这样做,会不会太冲动太不计后果了呢?晓萤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埋怨着,怒其不争地偷偷瞪了眼依旧沉默僵硬地坐在角落里的百草!忽然,她打了个寒战。

室内有股逼人的寒意。

冰源是从远离百草的另一个角落散发过来的……

晓萤胆寒地看了看。

果然是若白师兄。

浑身散发出冰寒的气息,若白师兄盘膝而坐,他闭着眼睛,似乎怒得已经不想再看见百草了。若白师兄这次好像是真的生气了,他的面­色­气得发白,嘴­唇­也隐隐发白,就像,就像一朵被冰冻住的雪莲。

晓萤大喜过望,太好了,终于有人阻止百草了!寻声望去,晓萤傻住,那出声的人,竟然是一直沉默得像隐形人一般被所有人忘记的光雅!

“金敏珠,由我来迎战!”

直挺挺地站起来,光雅面­色­苍白地说。

大家也全都傻住了。

初原望向光雅,像是第一次见到她,若白的神情也动了下。百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仰起头,呆呆地盯着光雅,­干­涩地问:“为什么?”

光雅死死咬了下嘴­唇­,硬声说:“曲向南,是我的父亲,要迎战金敏珠,也是由我!”

“光雅……”

这是第一次,百草听到光雅喊师父为“父亲”。蓦地,有滚烫的潮湿冲上眼底,略微颤抖地站起身,百草走向光雅,激动地想碰碰她,可是又不敢。

“谢谢你,光雅……”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师父在这里,如果师父能亲耳听到光雅喊他父亲,百草忽然又想哭又想小,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一遍一遍地说着:“谢谢你,谢谢你,光雅……可是,还是让我来,我来迎战金敏珠,你放心,我一定会……”

“他是我的父亲!你只不过是他的徒弟!”打断她,光雅冷冷地说,“你有什么资格代表他出战?”

百草呆住。

“喂!曲光雅!你怎么说话呢?百草也是一片好心!?”晓萤看不过去了。

“我不姓曲,我姓沈,”光雅眼神冰冷地盯着百草,“血缘上的关系,我没有办法改变,但是,我跟我妈妈的姓,我以曲这个姓为耻!”

“……”

百草呆呆地看着她,刚才心中的激动和喜悦一点点沉下去。但是,没关系,光雅已经承认了师父,而且,还要为了师父的名誉而战,已经、已经很好很好了。

吸一口气,百草努力对光雅露出笑容,说:“你能够有为师父出战的心意,师父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这次,还是让我来,好吗?”

“不行。”光雅冷冰冰地回答。

“……”百草再次呆住,“……可是,你打不过金敏珠怎么办?”她不想伤害光雅,但是光雅和金敏珠之间的实力太过悬殊了。

“打不过,那就输给他。”

“不可以!”不敢相信光雅居然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百草急了,“这场比赛很重要!绝对不可以输掉!”

“为什么不可以输?”

“只有战胜金敏珠,才能让金一山大师道歉,才能让他再不能损害师父的名誉,否则……”

“哈哈哈!”光雅突然大笑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曲向南的名誉!让金一山大师道歉!哈哈哈!”

那笑声如此疯狂。

听得屋内所有的人都心惊起来。

“戚百草!你凭什么要金一山大师道歉!”笑出的泪水还在眼角,光雅怒吼到,“曲向南的名誉!他有什么名誉!戚百草,你就是一个傻子!是个神经病!是个白痴!是个浑蛋!你以为你很了不起!你以为你是在帮曲向南?!”

“如果不是你像白痴一样跳出去,维护什么曲向南的名誉,可能大家都只是随耳听一听,根本记不住‘曲向南’这三个字!现在好了,这三个字所有人都牢牢记住了!都记住‘曲向南’是一个靠服用兴奋剂,来骗取胜利,害死家人的无耻的人!”

泪水在光雅脸上疯狂地流淌着,她愤怒地一步步逼近百草:“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神经病!好!你真的以为你的师父,曲向南,是顶天立地、正直高洁的人,对不对?你以为他根本没有服用兴奋剂,都是别人诬赖他陷害他,对不对?!我告诉你!你听清楚了!我在六岁的时候,就亲耳听到,他自己在我妈妈的灵前,亲口承认他当年服用了兴奋剂!承认是他害死了我的妈妈!”

“住口──”

百草怒了!

即使是光雅,即使是师父的女儿,也不可以这样说师父!师父是怎样的人,她知道的很清楚!

“哈哈哈!”见到百草这个样子,光雅又大笑起来,笑声比哭声还要凄厉,屋内其他队员们听得如坐针毡,“你还是不相信对不对?!好,我就让你看看,你这么相信的师父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让你看看,你究竟值不值得为了他,向金一山下跪,值不值得为了他,从此退出跆拳道!”

“梅玲,借一下你的手机。”

用力擦着面颊上流淌不尽的泪水,光雅­阴­森森地盯着面­色­苍白的百草,从不知所措的梅玲那里夺来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郑师伯,我是光雅,麻烦您让曲向南接电话……”

屋内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曲向南,我要你亲口告诉戚百草,当年的世锦赛,你究竟有没有服用兴奋剂,请你说清楚一点,让她听个明白!”

边冷笑着对她说,“我已经煎熬了十几年,你不会,连听的勇气都没有吧?”

晓萤担心地看着百草。

只见百草苍白着脸对着手机喊了一声“师父”之后,便好像冻住了。渐渐地,百草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僵硬,脸­色­越来越参拜,背脊也渐渐发抖,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百草呆呆地看向光雅,又仿佛目光透过光雅,在看着一片空洞茫然的地方。

一切都没有了声音……

她听不见……

她听不懂……

白茫茫的雾气,整个世界完全不再是以前的样子……

“百草!”

见百草仿佛失掉了魂灵一般,僵硬地失措地向门外走去,走的有点踉跄,又有点像是逃跑,险些撞在门框上,晓萤再也坐不住了,拔腿就想跟上去。

“让她去!”若白突然冷凝地出声:“她是该好好地想一想了。”

Ⅱ:心之萌 Chapter 14

阳光是一天中最毒辣的时候。

湖面涟漪一层层荡开,金灿灿地闪耀着,一晃一晃,如无数的镜子碎片般反­射­出强烈的光线。坐在湖边,百草呆呆地望着水面上的那些光芒,眼前仿佛有漫天的金星在狂乱地飞旋,她什么也看不见,眼睛痛得连脑子也开始痛。

抱紧膝盖。

她闭上眼睛,将身体紧紧地蜷曲起来,像一只虾米。

她身上很冷。

一阵阵颤抖地寒冷。

……

“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神经病!好!你真的以为你的师父,曲向南,是顶天立地、正直高洁的人,对不对?!你以为他根本没有服用兴奋剂,都是别人诬赖他陷害他,对不对?!我告诉你!你听清楚了!我在六岁的时候,就亲耳听到,他自己在我妈妈的灵前,亲口承认他当年服用了兴奋剂!承认是他害死了我的妈妈!”

……

“你还是不相信对不对?!好,我就让你看看,你这么相信的师父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让你看看,你究竟值不值得为了他,向金一山下跪,值不值得为了他,从此退出跆拳道!”

……

“曲向南,我要你亲口告诉戚百草,当年的世锦赛,你究竟有没有服用兴奋剂,请你说清楚一点,让她听个明白!”

……

有风吹过,如同在冰窖中,百草死死抱紧自己,将头埋入膝盖,她脑中一片空白,任由寒冷一层层将她包裹住。

房间里只剩下了几个女孩子。

林凤和梅玲都在发呆。

光雅一脸惨白地靠坐在墙角。

看看窗外,又看看光雅,再看看窗外,再看看光雅,咬了咬牙,晓萤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光雅,我知道,你是不想让百草去跟金敏珠交手,怕百草会输,怕百草会因此必须退出跆拳道,对不对?可是,你那些花,说得也太重了!”

光雅苍白着脸一动不动。

“你明明知道百草对曲向南师父的感情,她那么崇拜曲向南师父,她那么尊敬曲向南师父,她那么死心眼,她简直都可以为了曲向南师父去死!你却告诉她那样的事情,她会幻灭的,她会受不了的好不好!”晓萤抱怨地说,就算要劝百草打消跟金敏珠交手,也要讲究一点策略和方法啊。

光雅的嘴­唇­颤抖了下。

幻灭?

受不了?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进她黑洞洞的瞳孔,如果这样百草就受不了了,那么这么多年,她是怎么受过来的呢?

从记事起,他就知道她是早产儿,母亲生完她没有几天,就过世了。关于她的母亲,全胜道馆里所有的师伯都告诉她,那是一个像花儿一样美丽的人,说她长得像她的母亲,有着同样尖尖的下巴和大大的眼睛。

关于父亲和母亲的事情,她大多数都是听来的。

据说,母亲在十八岁的时候,有一次跟朋友到岸阳来玩,遇到坏人,是父亲出手救了她们。就像所有故事里的英雄救美,十八岁的母亲对二十岁的父亲一见钟情,为了追求父亲,母亲留在了岸阳,留在了全胜道馆。

外婆生气极了。

小姨沈柠说,因为母亲不肯再回上海,拒绝家里为她安排好的一切,硬是要跟那个身无分文却热爱跆拳道的穷小子在一起,外婆大病一场,后来跟她的母亲断绝了关系,离开上海,举家搬到国外居住。

可是母亲的爱情并不幸福。

师伯们告诉她,母亲很爱父亲,为了父亲,她从一个娇滴滴的上海大小姐,变成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她早起为父亲的弟子们做饭,晚上为父亲的弟子们洗衣,平日里出门工作,为父亲和他的弟子们贴补生活费。

父亲却只知道练功,师伯们说,父亲平日里甚至很少跟母亲说话,全部心思都放在备战已经错过一次的世锦赛上。

母亲越来越消瘦。

怀上她的时候,母亲已经瘦到几乎身上都没有­肉­了。怀孕到七个月,母亲的身体极差,病弱到整日都无法起床,父亲却依然去参加了世锦赛。

师伯们说,当时刚刚传回父亲在世锦赛上获得冠军的消息,却紧接着又传回来父亲被检查 出服用兴奋剂,终身禁赛,被剥夺习练跆拳道资格的消息,母亲情绪波动太大,导致早产,没有几天就过世了。

所以,她常常这样想,她刚出生的那几天,应该是见过母亲的。道馆里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照片或者画像,小时候她只能对着镜子,摸着自己的脸,想象母亲的模样。

屋前有一株梅树,听说是母亲当年种下的。

可是梅树下总是有那人的身影。

于是,她连带着对那株梅树也讨厌起来。

不懂事的时候,她跟着道馆里的小孩子们,一起骂那人是坏蛋,是跆拳道的败类,是全胜道馆的耻辱。长大以后,她才明白,原来那人是她的父亲。

她讨厌那人。

她讨厌他总是蹲下来试图跟她说话,讨厌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想要接近她,讨厌他居然还期望她能喊他一声“父亲”,讨厌他拿给她的所有东西,讨厌当她骂他是坏蛋是,他眼中那深深的痛苦,让她每次都像胆小鬼一样哭着跑走……

窗外的阳光明亮刺眼。

光雅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光芒灿烂的地方,她真的只是为了不想让百草和金敏珠交手吗?不,也许那是因为她恨百草,她讨厌百草!

她从小就讨厌戚百草。

自从被那人带进全胜道馆,戚百草的存在就像一只令人无比讨厌的蟑螂!跟着那样可耻的人,跟着那样的败类,戚百草不仅不以为耻,反而跪在那人房前,跪了四天三夜,一定要喊那人为“师父”!

戚百草每天被道馆里的孩子们围起来打。

明明每次被孩子们打得头破血流,明明每次孩子们都很大声地告诉戚百草了,曲向南是个大坏蛋,戚百草却好像根本听不懂一样!她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像戚百草那样愚蠢的人,为什么明明是那样可耻的坏蛋,却居然还会有戚百草这样的白痴,整天用崇拜尊敬的目光仰望跟随!

躲在墙壁的转角,她每天都偷看那人教戚百草练功。

清晨,那人背对着庭院的那株梅树,戚百草一声声清喝,腾身跃起,练着跆拳道的基本腿势。出门上学前,那人帮戚百草背上书包,用手帮戚百草整理着肩膀上的背带。中午,那人坐在摆了白粥咸菜的小桌旁,等着戚百草放学回来。

那人……

就好像他是戚百草的父亲……

而不是她的。

她讨厌戚百草。

她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戚百草这种人,像笨蛋白痴一样,任别人怎么说,都要死心塌地跟随那个人。

而她却做不到。

六岁的时候,她在梅树下大哭异常,醒来后发现自己被那人抱在他的床上。那天是母亲的忌日,那人对母亲的灵位说的那些话,她全都听到了。

后来,她渐渐长大,六岁时的记忆变得模糊,她开始怀疑那是不是她的梦。是不是听别人说的多了,她才做了那样的猛,那人所说的只是她平时听到了,而不是真实的。

她告诉自己,或者她也可以像戚百草一样。

只要那人一句话。

她就可以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什么都可以相信!

于是,十三岁的时候,还是在母亲的忌日,她终于鼓足勇气又问了那人一次……

“百草怎么还不回来?”

焦急的声音传入光雅的耳中,她的睫毛颤了颤,见是晓萤正在屋里急得团团转,不时向窗外张望。

“若白师兄也太严厉了吧,让百草自己好好冷静,可是万一百草想不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会出什么事?

顶多是她终于明白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光雅脸­色­苍白地想,就算她再痛苦,也比因为那个人,而要向金一山下跪,并且从此退出跆拳道,要强得多。

“终于找到你了。”

清澈温和的声音想起,百草呆呆地抬起头。盛午的阳光中,身旁那人的气息­干­净无比,仿佛有着淡淡消毒水的气息,她呆呆地望着他,脑子一片空白。

“吃饭吧。”

初原笑了笑,坐到她的身边,打开一只饭盒,里面装了满满的饭菜,还是热腾腾的。她咬住嘴­唇­,垂下眼睛,只觉得胸口也堵得满满的。

“下午不是还要跟金敏珠交手吗?不吃饱饭,怎么能够有力气?”笑着揉揉她的头,初原把筷子和饭盒塞进她的手中。

怔怔地握着筷子,百草嘴­唇­­干­涩地动了动,说:“我做错了,是不是?”

“嗯?怎么说?”

“是不是我太冲动了……就像光雅说的,如果我不是那么冲动地站出来质疑金一山大师,可能大家并不会留意到师父的名字……而且,是不是,就算我打败金敏珠,甚至就算我打败金一山大师……也没有人……也没有人会相信……”

“你为上午的事情感到后悔吗?”

“……”

“如果再来一次,你觉得,你可以控制住你的情绪吗?”初原凝视她说。

百草死死地咬住嘴­唇­,耳边又如噩梦般回响起那些难听的字眼。

“不,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别人那样说我的师父,却一声不吭,我做不到……”泪水突然涌上她的眼底,声音也颤抖起来。

小时候,师父扶着她的肩膀,帮她拉开双手的拳势。小时候,师父把唯一的那道青菜夹到她的碗中。小时候,她一遍遍踢向师父吊在树上的脚靶,当她终于踢到时,总是沉默地望着庭院里那株梅树的师父,会回头看看她……

“……那是我的师父,我做不到看着他那样被别人侮辱。他不是,他绝不是金一山所说的那样!他是我的师父,我了解他……”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也不敢被他看见她脸上的泪水,她死死将头埋进腿弯。

夏风吹过湖面。

正午的阳光烈如焚烧。

看着她紧紧缩成一团,背脊僵硬地抽搐着,明明是在哭泣,却偏偏不发出一点声音,初原静了半晌,湖面的光晕随着涟漪一岑曾刺眼地荡开,他低声说:“即使接了那个电话,你还是相信你的师父吗?”

脑中“轰”的一声!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有一些狼狈的潮湿。僵僵地看着他,背脊仿佛在瞬间被冻住,胸口痛得像是要炸开,她需要拼命的呼吸,才能从铺天盖地的疼痛中透过气来。

……

“……那年的世锦赛,”手机的另一端,那声音如此之苍老,像是出自一位六十多岁的老 人,“……我的确服用了兴奋剂。”

良久良久,那过早苍老的声音缓缓叹息了一声:“百草……”

……

庭院里四寂无人。

望着那株梅树,曲向南负手而立,他两鬓的白发被阳光照耀得星星点点,眼角和­唇­边也早也有了深深的皱纹。

……

“我叫沈媛,”眼睛亮亮地站在他的面前,她有点害羞,声音却很大,“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

“你知道吗?在我心里,你就像是梅花一样,”硬是将他从练功房拉出来,她的笑容娇柔如花,牵着他的手,让他看这株她刚刚亲手栽种在庭院里的梅树,“在冰天雪地里绽放,不怕寒冷,那么坚强,又高洁,又正直……”

……

“或许是要等到明年冬天吧,”痴痴地守着整个冬季都没有开花的那株梅树,她的笑容不再像当初那样耀眼,却越来越温婉,“向南,等到明年冬天,梅花绽开的时候,我们就结婚,好不好……好不好……”

……

“向南……”

每次回屋后,她总是会拿起­干­净的热毛巾,将他的双手裹在里面,细细地擦拭。后来,她常常低着头,他只能看见她洁白的脖颈。

……

夏日的阳光中,梅树的叶子轻轻作响。没有开花,它看起来似乎跟其他的数目也没有太大区别。

看着绿­色­叶片上的微微光芒。

曲向南胸口一滞,一阵阵咳嗽起来。

那时候,他将所有的­精­力放在练功上,备战下一届的世锦赛。他很少留意她,直到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晕倒。守候在戚家医馆的病床旁,等待她醒来时,他才惊觉,她早已不是他初见到时的模样。

她瘦的令他心惊。

原本玉葱般细­嫩­的双手,变得粗糙有了茧子。那头漂亮的长卷发,也变成朴素的短发。

……

“……向南,我没事……”

虚弱地睁开眼睛,望着他,她的双眼蕴满了深深的感情,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丽。

“……我们有宝宝了,向南,你高兴吗……”

……

因为她的那次晕倒,他才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从一种可有可无的存在,慢慢地,占据到了他生命中越来越重要的为止。而她却越来越销售,越来越经常晕倒,甚至常常几天无法下床。

……

“……我只是害喜,”轻柔地握住他的手,她虚弱地说,“你看戚嫂子还不是跟我一样,也瘦了很多……向南,你错过了上届的世锦赛,这一届不能再耽误了……”

拉着他的手,放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她的笑容甜得就像一个梦:“……向南,你会拿到冠军的,对不对……等孩子长大,我会告诉她,她的爸爸是世界冠军,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她的爸爸曾经一脚就把欺负妈妈的流氓踢飞了……”

……

他以为那真的只是害喜,直到有一天,医馆的戚大夫喊住他。

……

“你妻子的身体不适合怀孕,”大腹便便的戚嫂子上完茶后,年轻的戚大夫为难地说,“我劝过你妻子很多次,应该把她的身体状况告诉你,可是她总是说等世锦赛结束之后再说。虽然我答应过她,但是……”

如同整个世界忽然间没有了声音。

……

就像是个讽刺,当一直梦想的世锦赛终于来到眼前时,他才知道,他宁可用一切来交换她的健康。不理会她的各种理由和反对,他再也不练功,几乎带她去遍了国内所有的大医院,花光了原本就不多的继续,借遍了所有能借的钱,所有的医生却都告诉他──太晚了。

以国内的医疗水平,对她的病情束手无策,尤其在她目前怀有六个月身孕的情况下。除非有机会到外国去接受治疗,美国有一两家国际著名的医院对于类似病例的研究已经有了突破­性­的紧张。但是高昂的出国医治费用,对他而言比天文数字还要遥远。

……

“……向南,你的头发都白了,”夜晚的梅树下,她躺在他的怀里,虚弱地抚摸他鬓角的发丝,她的手指那样亮,叹息却比梅花的香气还要温柔,“向南,别担心我了,别去借钱,别再去联系国外的医院,好吗……我不会死的……我想看你参加世锦赛……我想看你拿到冠军……你要好好练功……世锦赛很快就要开始了……”

他抱紧她。

将头埋进她的肩窝。

“向南……在我心里面,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去参加比赛吧……我希望天底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最了不起的英雄……”在他的怀里,她除了高高隆起的肚子,瘦得只剩下骨头。他抱紧她,死死地抱紧她。

……

在即将绝望的时候,竟是他以前一直很排斥的地下黑道阻止,给了他唯一的一线希望。

……

“几乎所有赌家都压韩国的金一山夺冠,押你的一笔也没有。”那个黑道大哥长得出人意料的文质彬彬,拍拍他的肩膀,说,“所以,我们把宝都押在你身上了,只要你能帮我们拿到冠军,你老婆出国治病所有的花销和手续,我们全包!但是,如果你输掉,还我们赔掉这么大一笔钱,也别怪我们翻脸无情!做生意就是这样,老弟你也可以理解,对吧?”

……

他恢复了练功,每天不眠不休地练功,只是不像以前在练功场,而是改到了庭院。她很开心,只要身体好一些,就会坐在梅树下的躺椅中,抚着肚子,微笑着看着他,陪着他,睡一会儿醒一会儿,一天一天转眼就过去。

和地下赌庄做的那笔交易,他没有告诉她。

他希望她永远也不知道。

只要能救她,只要能够让她或者,以前他以为自己绝不可能去做的事情,都可以去做。

……

在世锦赛开幕的前一天,她仍旧昏迷在医院。望着体育馆中央被无数灯光打照的明亮刺眼的那块赛垫,他非常清楚,他必须胜,只有战胜所有的对手,她才能有活下来的机会。

万众的欢呼声中,韩国的金一山如英雄般出场。

“喝了它,它会让你赢。”

黑道大哥低声说,将一罐饮料递到他面前。

……

往事一幕幕自脑海中翻涌而过,历历如在眼前,却已恍然这么多年。如果知道事情的演变将会发展到那样的地步,如果一切能够重来……

梅树下,咳嗽声剧烈得似乎要咳出血来。

曲向南慢慢闭上眼睛。

他以为,随着时光流逝,十七年前的这些事情他会渐渐记不清楚,而中午的那通电话,让一切又清晰地回来了。恍若她还坐在梅树下,那时候她还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模样,常常对他招手,撒娇着让他别再练功了,多陪她说说话。

咳嗽着,他­唇­角有着苍老的纹路。

只是──

百草,师父让你失望了……

湖边,百草僵僵地仰头看着初原,她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样。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相信她的师父,相信师父是无辜的,是被冤枉的。她坚信这一点。

所以,当听到师父亲口承认他服用过兴奋剂,仿佛有什么在她胸口轰然碎掉,又惊又痛,慌乱和不知所措。

可是──

……

一屉屉整理着要拆,父亲站在梯子上念念叨叨地说:“……小草,看人要看心,不要只靠眼睛或者耳朵,明白吗?”

……

“……”

声音僵僵的,她努力吸了口气,沙哑地将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是的,我了解我的师父。”

“无论金一山大师说什么,无论光雅说什么,哪怕是师父亲口告诉我,我……我还是相信师父是一个恪守跆拳道­精­神的人,他绝不会做出那些事情!”

跟师父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十年,师父是怎样的品行,没有人可以比她更清楚。她相信她的师父,即使──即使是师父自己的话,也无法将她动摇!

“真是个固执的女孩子,”凝视着她,初原的眼底有某种很深的东西,然后,他笑着揉揉她的头发,“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假如即使重来一次,你还是会选择这样做,假如无论发生什么,你都相信你的师父……那就听从你心底的声音好了。”

“可是……”她咬住嘴­唇­。

“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绝对的对错。只要你觉得是正确的,是值得的,那就去做吧。不过,”将筷子重新塞回她的手中,将饭盒放在她的膝上,初原温声说,“首先要吃饱了,有力气了,才能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对不对?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微窘地低下头。

百草吃了几口,发现自己真的饿了,饭菜里有红红的辣白菜,吃起来很爽口。又吃了一会儿,心中依然很不安,她犹豫着看向身旁的初原。

“若白师兄……还是很生气……是吗?”

若白师兄面容肃冷,一句话都不跟她说,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帮你打饭的时候,是若白夹了这些辣白菜放进去。”饭盒里的辣白菜已经几乎被她吃完了。

百草的眼睛顿时被点亮了!

她埋下头去,用力地将剩下的辣白菜大口大口扒进嘴里,眼底又有了点潮潮的湿意。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

在心上却不在身旁

擦不­干­你当时的泪光

……

突然,音乐响起,百草慌忙放下饭盒,拿出手机,手机屏幕上跳跃闪烁这廷皓前辈灿烂的笑脸。她迟疑了一下,接通电话。

“很好,今天终于记得开手机了,”手机那端的环境有点嘈杂,廷皓的声音依旧漫不经心,“吃完饭了吗?”

“还没……”

“下午要和金敏珠交手,多吃一点。”廷皓叮嘱的话语传过来,“不要小看了金敏珠,她比起三年前进步很大,而且腿法很凶。不要被她的气势压倒,不要让她控制节奏,我相信你,战胜她没问题。”

百草愣住,呆呆地对着手机说:“你怎么知道我下午……”

“你忘了,我们正在交往啊,”打断她的话,廷皓的笑声仿佛蓝天白云一样自然,“随时留意和关心你,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没有……我们没有在交往……”不敢看身旁的初原,百草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我们’,”廷皓又笑起来,“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廷皓前辈……”百草窘得结结巴巴,可是她也知道,有些话必须说清楚,“我……上次你说的交往……我觉得并不……”

“东西买了吗?”手机那端的声音打断她。

“啊?”她愣住。

“大酱,”廷皓提醒她,“临走前,你答应当作礼物买给我的,难道忘了?”

“……没……没忘。”

“回来的时候,我会去机场接你,到时候如果让我发现你忘记带礼物给我……”廷皓似真非真地哼了两声。这时,手机那端传来催促乘客登机的广播,还没等她说话,他笑着说,“好了,我要走了。等飞机到了英国,你和金敏珠的比赛应该已经结束了,到时候听你的好消息。Bye──”

通话结束了。

百草呆呆地望着手机,脑子里蒙蒙的,她觉得有什么事情在一直朝着错误的方向发展。

“是廷皓?”

初原看着她。

“嗯。”

她的脸依旧红红的,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不该向他解释,她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误会她和廷皓前辈之间的关系。

“廷皓──”初原犹豫了一下,“在跟你交往?”

“没有!”她慌忙抬头看他,“廷皓前辈……只是在开玩笑……他是说着玩的……”

“傻丫头,”初原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廷皓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他既然这么说,一定是认真的。”

她呆住。

“可是……可是……”惊愕和不知所措使她说不出话,她一直以为廷皓前辈只是在开玩笑,廷皓前辈怎么可能会喜欢她,怎么可能会想要和她交往。

“可是你喜欢的是若白对不对?”初原保持着微笑,说,“没关系,廷皓虽然是认真的,但他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你不用担心。”

“我没有喜欢若白师兄!”百草急了,再一次解释说,“不,我说的是,我没有那种‘喜欢’若白师兄!我没有跟若白师兄交往!若白师兄也不是那种‘喜欢’我!”她一定要解释清楚,她不想再被他误会下去了,虽然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子……

“你和若白没有在交往?”初原怔了怔。

“没有!”她用力地摇头。

“那次我在夜市遇到你和若白在约会……”

“那不是约会,是我和若白师兄打工回来,若白师兄怕我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一直都跟我排成相同的时间。”她涨红了脸。

初原凝视着她。

中午的太阳灿烂明亮。

百草的脸颊红红的,望着他的眼睛,渐渐地,她又缓缓低下头,心中涌出一抹涩意。

……

“我也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子,”渐浓的暮­色­中,初原望着仿佛被雾气笼罩住湖面,“可是,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

明明知道初原师兄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她的心为什么还会跳的这么快?百草黯然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她不想被初原师兄发现,她不想造成初原师兄的困扰。

“所以,我还有机会,”湖面的涟漪一层层荡开,就像金­色­水晶般透明美丽,初原闭了闭眼睛,声音轻得就像是自言自语,“是吗?”

“……”

她没有听懂。

“虽然在跟金敏珠比赛前,告诉你这些并不合适,但是……我不想再等了。”

初原略吸口气,他望向她,略微用力地揉揉她的头发,“我喜欢你,百草。”

《旋风百草》第二部完

旋风百草Ⅲ:虹之绽

内容简介:

百草战胜韩国金敏珠,并且以双飞踢的第三踢,把金敏珠踢落台下,一举成名。与此同时,关于爱情的三条线索也在悄然拉开,俊朗的廷浩从美国归来,温润如玉的初原在韩国突如其来地向百草表白,冷峻的若白身体虚弱、似患上了未知的疾病,把对百草的爱一直埋在心底……

百草最终会选择和谁在一起?

Ⅲ:虹之绽 Chapter 1

韩国。

昌海道馆。

盛夏的山谷中整齐地坐满来自各国的跆拳道训练营营员,雪白的道服在风中轻扬,他们专注地看向前方高高的赛台。下午的阳光中,正在进行的是昌海道馆与岸阳道馆的团体对抗赛,双方选手已经上场,昌海的队员是韩东健,岸阳派出的是申波。

“啊──喝──!”

“喝──!”

天空蔚蓝,阳光闪耀,两个身穿雪白道服的少年大喝着,出腿如风,身影不断交错闪离。场边的百草屏息看着,跟申波成为队友已经有将近三年的时候,每次看到他这样的变化还是会觉得很惊奇。平日里,申波文静刻板得有点学究气,但是在比赛时,只要他把那副黑框眼镜一扔,顿时变得犀利和杀气十足!

“好帅!”

眼见着申波厉喝一声,飞起的右腿以万钧之力向韩东健横踢过去,晓萤兴奋地低喊一声,反手揪住百草的胳膊。

可惜。

韩东健反应迅速,一个旋身,闪出安全距离。

百草眉心微皱。

几次主动出击未果,申波也渐渐放缓节奏,双方陷入试探的胶着局面。

“不错,申波打得很好。”林凤边看边喃喃道。

“可是没有得分啊。”梅玲有些紧张,申波是队里除了若白之外最强的男队员,如果胜不了这场,那剩下的四场就更困难了。

“0:0已经很好了。”

“拜托,你到底是哪个队的啊……”晓萤犯嘀咕。

“你知道这个韩东健在去年的韩国跆拳道全国赛里,是什么成绩?”林凤无奈地说。

“什么成绩?”

“亚军。”林凤哼了一声。

晓萤和梅玲都张大嘴巴,顿时说不出话来,目光中多了几分钦佩,投向场中正苦苦僵持的申波。可是又忍不住羡慕,原来昌海道馆随便一个弟子的战绩都这么显赫啊。

第一局零比零结束。

申波回到场边休息,他浑身已是大汗淋漓,戴上黑框眼镜,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有些惭愧地对队友们说:“对不起,没能得分。”

“说什么呢!”寇震锤了他肩膀一拳。

“已经很­棒­了,他是韩国全国赛的亚军哎,如果你打败他,说明你就是韩国的冠军了呢,哈哈!”晓萤笑脸相迎。

“拜托,就算打败亚军,也未必是冠军!”亦枫摇摇头,对晓萤的智商感到叹息。

初原将毛巾递给申波,说:“韩东健的防守很稳健,僵持下去他的体力可能比你强。第二局你可以试一下,尽量引他进攻,或许他进攻转防守的能力会比较薄弱。”

周围的队员们愣了下。

虽然大家都知道初原曾经是万众瞩目的天才跆拳道少年,可他毕竟退出已久,进入岸阳训练中心更是以队医的身份。尽管这次前来韩国跆拳道训练营,初原是作为领队,但他从来没有参与过临赛指导的工作。

在没有沈柠教练出现的情况下,一般来说,赛场上的战术策略是由若白来指点。

百草忍不住看向若白。

从中午开始,若白一直肃冷着面容保持沉默。她明白,若白是在生气,生气她太过冲动跟金敏珠做下如果失败就退出跆拳道的约定,可是……

若白闭目盘膝而坐。

盛夏的阳光中,他的­唇­­色­有些苍白。

百草心中一揪,她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不敢对他说。

“是。”接过初原手中的毛巾,申波只顿了一下,便应声领命。

第二局开始,申波做的很巧妙。他并未有意示弱去引诱韩东健主动进攻,而是先佯作几次进攻,然后露出体力渐已不支之态,韩东健果然­精­神一振,厉喝着开始发动攻击。

“啊──喝──!”

晃开韩东健的飞腿下劈,趁他立势未稳,申波快如闪电,反身一个横踢,紧追又一个横踢,右脚重重踢上韩东健胸前!

“哇──!”

晓萤兴奋地跳了起来,梅玲开始尖叫,林凤、亦枫、寇震、光雅他们也面露喜­色­激动极了!

“哇……”

山谷中其他国家的营员们惊呼,这场实力悬殊的团体对抗赛,居然是明显弱势的岸阳队先打开了局面。

1:0!

满场的欢呼中,同大家一样,百草也兴奋地站起来,晓萤紧紧掐着她的胳膊又拽又跳,直到比赛继续进行,她胸口的热潮才逐渐平息。

队伍的最前方,初原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睛,他专注地看着比赛,盘膝而坐,神情宁静。

是他指定的战术。

百草忽然有些怔怔的。

如果初原师兄没有退出跆拳道,一切会是什么样子?她能看出在他凝神专注的面容中,有一抹被压抑住的渴望。究竟为什么初原师兄会离开跆拳道呢?

百草晃神地想着。

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初原略微转头,目光越过林凤和梅玲,他望向她,与她的目光撞在一起。然后,他眼底漾起温和的笑意,她看得有些呆住,几秒钟后,脸却腾地通红。

……

中午的阳光灿烂明亮。

初原略吸口气,他望向她,略微用力地揉揉她的头发。

“我喜欢你,百草。”

……

他……

他说他喜欢她……

中午的那一刻,阳光炫目得飞舞出无数金­色­的光点,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她傻呆呆地看着他,耳边全都是幻听的轰轰声。就像是在一场完全不真实的梦中,她的心脏跳得要蹦出来,但是所有的意识都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是她的错觉。

她不敢再去看初原。

慌乱中,她错开视线,却看到了若白。若白面容依旧清冷,他盘膝坐在亦枫身旁,阳光中,他的身影有种异常的单薄,­唇­­色­也更加苍白,仔细看去,他的额头似乎有些细密的冷汗。

百草一惊。

心中的胡思乱想顿时散得­干­­干­净净,不再担心他是否还在生她的气,百草挤到若白身边,急切地问:“……若白师兄,你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是生病了吗?”

亦枫懒洋洋地看她一眼,让出些地方来,似笑非笑说:“不错嘛,总算你眼里还有若白。”

若白没有答她,眉心一皱,似乎不喜她靠得太近。

“若白师兄……”

百草的胸口滞住,像被什么攥住了一样疼,自从她进入松柏道馆,若白师兄对她冷淡过,对她严厉过,可是,从没有像此刻一样,似乎是在厌烦她。

她咬住嘴­唇­。

顾不得那么多,她伸手去碰若白的手掌,啊,冰冷得好似深井中的井水,若白微睁开眼睛,目光冷漠地扫她一眼,那眼神足可以将一切冻住,他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出来。

又紧咬了一下嘴­唇­。

她的手指碰向他的额头,若白向后一闪,目光变得更加冷凝,低叱道:“­干­什么!”

额头是滚烫的。

大惊之下,她没有在意他疏远的态度,焦急地说:“若白师兄,你发烧了。”

若白闭上眼睛,不去看她。

“是感冒了吗?”她继续问。

没有回应,她愣了愣,又问:“那……你吃过药了吗?”

若白依旧不理会她,他的­唇­­色­雪白,身形单薄得仿佛可以被阳光穿透。

百草陡然心惊。

“若白师兄,你这种状况不能出赛,我……”说着,她急着起身,“我去告诉初原师兄你病了!”

原本初原拟定的出场队员名单中没有若白,她还觉得奇怪,现在看来,应该是那时候初原就已经看出若白身体不适了。只是临赛前,若白坚持要求替下寇震,出战最后一场的闽胜浩,初原犹豫很久,最终还是同意了。

既然初原看出若白生病。

为什么还会同意他上场的请求呢?

百草脑中一片混乱,只想着必须要告诉初原,若白现在高烧很厉害,绝对不可以出战!

“不许去。”

若白的冷声将她定在地上。

“可是你生病了……”她非常不安,刚才他额头的高烧从她的指尖一直烫到她的心底。

“那是我的事,”他淡淡吸了口气,望向正在比赛的场地,“与你无关。”

“可是……”

“坐下!”

若白声音冷硬,长久以来对她的威严感,使得百草愣了愣,还是下意识地坐了下来。亦枫见那两人虽然肩并肩坐在一起,但是身形都是那么僵硬和不自然,他摇头笑了笑,又打个哈欠。

第二局,3:1,申波领先。

昌海队那边的气氛有些不对了,金敏珠鼓圆了眼睛瞪过来,黧黑少年闽胜浩拍拍韩东健的肩膀,面容依旧沉稳。岸阳队欢声雷动,大家像迎接英雄一样拥抱住申波。

“让他休息。”

看出申波累得已经有些虚脱,初原阻止了队员们围过来的兴奋,将水和毛巾递给他,亲自为他揉捏肩膀放松,叮嘱说:“保持体力,最后一局稳健防守,注意不要让体力消耗太快。”

“是。”申波领命。

听到初原和申波的对话,百草将头转回来,心中略舒了口气,是的,她也能看出来,申波的体力远不是韩东健的对手。第二局抢先取得优势是正确的,否则第三局申波体力跟不上,更加一点机会也没有。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韩东健几乎各方面都要比申波强一些,幸好初原发现了他反击转防守较慢的弱点,然而一旦申波体力下降,这个弱点恐怕也很难抓住了……

低咳声从身边传来。

百草慌忙看去,见若白正压抑着咳嗽,他的双手虚握着,睫毛闭在苍白的面容上,嘴­唇­抿得很紧。

“若白师兄……”

她心慌地扶住他,他的身体僵住,胸口剧烈起伏着硬是将咳嗽又逼了下去。

“感冒很严重是吗?你……你很难受是吗?……我去找药!”

霍地站起身,百草脑中已是乱糟糟一片,她向初原那里看了看,他是队医,应该有药。可是,初原和申波正在低声交谈,第三局即将开始。无措中,她看到一个人,脑子想也没想,直接跑过去。

“回来!”若白冷喝一声,见她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头也不回地转瞬就跑出很远去,气得他重重咳嗽了起来。

“咦,百草,”晓萤也看到了,急忙高喊,“百草!你­干­什么去啊!你一会儿还有比赛呢!”

初原闻声回头,只看到百草跑远的背影。

百草看到的是民载。

民载是那日昌海道馆前来接待他们的弟子,中文说的很好,他正站在昌海外围的队伍中,目不转睛地看着刚刚开始的第三局比赛。听到百草的来意,民载留恋地又看了两眼场中的局势,回答说:“感冒药在宿舍里,我需要回去拿。”

“那……有退烧药吗?”

“有,也是在宿舍里,你是想现在拿吗?”

“是的,对不起。”百草脸红地说。

“没关系,我这就带你去。”

民载走得并不快,他走两步就要回头看看赛台上的比赛,当远远地看到韩东健飞起下劈,踹中申波右胸时,他面­色­一喜,只是顾忌着百草在身旁才没有欢呼出来。

又走了一段。

两人听到山谷内欢声雷动,但是已然听不出来究竟是谁获胜了,民载和百草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尴尬。

昌海道馆很大,从山谷到民载他们住的宿舍有很远的距离。等到民载终于从宿舍的书桌里找出感冒药和退烧药,将用量告诉百草之后,百草感谢了他,就拿起药匆匆往回跑。

她跑得很快。

风声呼呼。

阳光飞闪在她眼前。

若白额头的高烧和压抑的咳嗽,让她心里仿佛烧着一把火。若白对她再严厉,她也从来没有在意过,可是看着若白生病,她竟有种难以抑制的害怕。

等百草跑回山谷的时候,吃惊地发现高高的赛台上,亦枫已经上场了。难道她去得那么久,居然将林凤的出战都错过了吗?

“你­干­什么去了呀!!!”晓萤急死了,扯住她的衣服,咬牙切齿地说。

看到她回来,梅玲、寇震他们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梅玲低声埋怨说:“百草,你再晚回来两分钟,就赶不上跟金敏珠的比赛了!”

“啊……”

脑袋嗡的一声,百草手心冒汗,她居然去了这么久吗,她还以为自己只是离开了几分钟的时间。

“你乱跑什么啊,喊你也不听,跑得比兔子还快!幸好有惊无险,呼──”晓萤偷看一眼不远处的若白,悄声说,“你没看见,你跑走那会儿,若白师兄的脸­色­有多难看,他都要去追你回来呢。还好初原师兄说,你不是没分寸的人,会按时回来的。”

初原盘膝而坐,凝神看着前方亦枫的比赛,似乎没有留意到队伍里的动静。

“下次别这样了。”林凤扭头过来,叮嘱百草说。

“……是。”

局促地握紧手中的药,百草看到林凤的头发上尚未完全­干­透的汗水。

“我败给权顺娜了,”林凤笑了下,“不过亦枫打得很­精­彩,快看吧。”

赛台上,两个少年正彼此试探做着进攻前的跳步,神情懒洋洋的是亦枫,身形胖硕长相敦厚的是昌海的朴镇恩。正僵持着,亦枫忽然诡异地一笑,看向朴镇恩右肩的后方,朴镇恩愣愣地随之扭头。

“砰──!”

亦枫一记飞腿,在朴镇恩转头之瞬,闪电般踢中他的左胸。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