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尽全身力量踢出双飞第三踢,百草大喝一声,自空中落地。山洞的地面长满一种茵茵的小草,踩上去跟赛垫的感觉很像,她松开紧握的双拳,调整呼吸,站好身体。
“坐。”云岳宗师示意她坐到一片蒲团上。
“是。”百草怔怔地盘膝坐下。
如果她刚才还能勉力让自己集中精神去习练腿法,那么,此刻望着面前这让她感到又陌生又熟悉的云岳宗师,心中仿佛被堵满了一样,千头万绪,不知该如何是好。
或许,就让往事沉默下去吧。
她觉得恩秀的考虑是有道理的,如果云岳宗师知道了,会不会打破现在的平静,会不会影响到喻馆主、喻夫人和恩秀的母亲,会不会一切变得混乱起来。而且,她听到了初原说,他不想去见。
那么,她也应该沉默才对。她早已明白,真相并非只能带来幸福,往往也会带来痛苦。更何况,初原和恩秀都认为那样最好,她又怎么可以将事情弄糟呢?
今天,她特意穿上了初原送她的这套道服。是不是,只要她穿着这套道服盘膝坐在云岳宗师面前,就可以相当于……
可是。
为什么她的心中还是会生起一阵阵的痛。
那是她在自欺欺人吧……
“你可以静下心吗?”云岳宗师盘膝而坐,他望着百草,眼神宁静,没有一丝情绪。
“……是。”百草涨红了脸。
“虽然在双飞踢时,你有些分神,为跆拳道习练之大忌,但是你的腿法和力量依旧保持得不错。”云岳宗师缓缓说,“从力量上讲,你天生的身体素质不算最好,但是看来,你下了很多功夫,而且很聪明。在进攻的腿法上,你加上了旋身,因为腾空高度够,速度快,旋身可以帮助你增加很多的力量。这是你的优势。目前,你最主要的问题在于──”
自山洞上方。
阳光如金色瀑布般倾泻而来。
“你在听吗?”云岳宗师停下解说,眼神凝起,看着她。
“我……”百草呆呆地望着面前的这双眼睛,尽管已染上了岁月的风霜,但是,是同样的宁静,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同样的温和。她的心底涌出痛痛的涩意,有什么在翻滚着、挣扎着。
她知道那样不可以!
可是……
可是……
“云岳宗师,”咬了咬嘴唇,百草握紧手指,又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想请求您……”
弯弯的山路。
上午的阳光灿烂无比,照耀着漫山盛开的野花,从昌海道馆的事务交接部出来,初原走在回宿舍庭院的路上。远远的,是那片湖,抬起头,他望见了山顶上那栋古朴雅拙的庭院。
百草应该正在那里。
想到这个,初原微微一笑,他半蹲下来,手指碰碰路边一朵紫色的小雏菊,花瓣被阳光照得折射出光芒,就像她永远明亮的那双眼睛。
他曾经以为,在离开的三年中,她已经离他越来越远,身旁已经有了她喜欢的男生。他以为他可以平静地看着她,哪怕令她开心难过的将是别人。
可是,他高估了自己。
他是那么想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小鹿般的眼睛怔怔地望着自己,看着她脸红得连耳朵都变得红彤彤,他喜欢她在比赛时英姿飒飒的模样,也喜欢她平时忽然就开始呆呆怔怔的样子。
是三年前就开始喜欢的。
还是后来才变得越来越喜欢的呢?
他只知道,同她在一起时,他的心会忽然砰砰地跳得有些紧张,有热热涌动的喜悦。当她羞涩地默认,刘海上那枚草莓发夹,是她喜欢的男生送的,他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她会喜欢这些雏菊吧。
将路边的紫色花朵小心翼翼地摘下来,初原的呼吸中满是沁脾的清香,他以为他已经错过了,而居然,还没有错过太多。
昨晚湖边的榕树下……
后来他竟如小男生一般,一晚辗转没有入眠。
满满一捧的紫色雏菊,初原站起身,望着山顶那栋被云雾淡淡缭绕的庭院。
风一阵阵吹过。
他又驻足在那里,望了很久很久。
那应该是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的一个人。他的出生,他的成长,那人分毫都没有参与过。现在一切都很好,松柏道馆里,他的父亲和母亲生活得平静幸福,他对那人并没有太多的怨恨。
手中的雏菊被风吹的晃动。
初原默默看着它。
他也并不想打扰那人的生活。只是有时候,他会想,如果能远远地看那人一眼,知道那人长的是什么模样,也就足够了。
满是阳光的山洞中。
“云岳宗师,我想请求您,”百草鼓足勇气,下定了决心,“听我讲一个故事……”
云岳宗师表情平静地说:“今天,我要指导你跆拳道,而非听你讲故事。”
“我、我愿意交换!”百草结结巴巴地说,紧张得脸涨红了,“您不用指导我一天的时间,只、只要您愿意听我讲完这个故事……对不起……”
云岳宗师凝视她。
山洞中如此安静,细小的灰粒在万千道阳光中飞旋。百草越来越紧张,她在想,云岳宗师会不会生气,是会生气的吧,她的请求是如此的荒唐,或许下一秒钟,云岳宗师就会将她赶出去……
她不想莽撞。
可是,她无法忘记,自从踏入昌海道馆,初原的神情中那抹让人无法忽略的寂寞的气息。好几次她都见到,初原久久地坐在湖边的榕树下,久久地望着湖面出神……
“请讲。”云岳宗师平静地说。
胸口屏住的那口气缓缓松开,百草镇定一下,努力想着应该怎么说:“这是……我自己的故事……”
“……我从小在全胜道馆长大,十四岁的时候,到了松柏道馆……”她忐忑地望了眼云岳宗师,从他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松柏道馆很美,里面种了很多树,其中也有一棵大榕树,比昌海道馆里的榕树还要茂密一些……”
云岳宗师眼神宁淡。
“……我很喜欢松柏道馆,道馆里的人都很好。我认识了晓萤,她很可爱,若白师兄,他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对人非常非常好,亦枫师兄,他很喜欢睡懒觉……”低下头,她不敢再看云岳宗师,“……还有,还有初原师兄……”
“……初原师兄以前也习练跆拳道,他非常非常出色,虽然我并没有看过他比赛,可是所有看过的人都说,初原师兄很棒,比现在的廷皓前辈还要出色……”怔怔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后来,初原师兄没有再练了,他考入了医科大学,学业也是非常出色,所以被交换去美国学习了三年,往后,他会成为了不起的医生……”
山洞里,她的声音渐渐停下。
异常静寂。
只顿了一秒,她已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急忙地说:“我说这些是因为……是因为……初原师兄就住在离那棵榕树不远的地方。他建了一座小木屋,四周还有溪水缓缓流淌……那里景色很美,我平时练功累了,或者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事情,就会站在小路上,远远望着那里……”
“这次来到昌海道馆,发觉这里的景色也很美……”终于圆过了刚才那些话,她的手心微微出汗,“……初原师兄、若白师兄、亦枫师兄、晓萤也都觉得这里很美……明天我们就要回国了,我们在这里的日子很开心……”
“……这就是我的故事,我……我讲完了……”
脑子里依旧懵懵的有些空白,双手扶地,她俯下身去,深深行了一个礼。
“谢谢您,云岳宗师。”
山洞中静无声息。
良久,百草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她一动不动,直到云岳宗师声音无波地说:“你出去吧。”
退出山洞,走过那条黑暗的阴凉潮湿的隧道,眼前的光亮让百草微微闭了下眼睛。凭着记忆穿过那条长长的回廊,向外走去,她心中乱乱的,脑中也乱乱的。她已记不得自己究竟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把事情弄糟,又或者她只是胡言乱语了很多,云岳宗师根本不会听懂。
是的。
云岳宗师是不会听懂的。
因为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说了乱糟糟的一堆话,怔怔地走着,她希望自己没有闯祸。师父说,她总是太冲动,要学会克制。这一次,她又冲动了,是吗?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肩膀被人用力地握住,她一楞,眼前的云雾散开,发现自己竟已走出院门之外,若白正焦急地看着她。
“……”她呆呆地看着他,不敢说话。
“你是要拿些东西,然后再回去吗?”若白皱眉问,“需要拿什么,我帮你送进去,你赶快回去多聆听云岳宗师的指导。”
“……”嘴唇有些发干,她嗫嚅着说:“……已经结束了。”
“什么?”若白没听清。
“……已经结束了,所以我出来了。”百草低下头,有些手足无措。
若白定定地凝视了她两秒钟,然后霍然回身,朝庭院里走。
“若白师兄,你做什么?”她急忙追上去。
“约好是一整天的时间,也许云岳宗师误解了,我去向他说明。”若白声音微沉,头也不回地说。
“不是的!”
从身后抓住他的手臂,她的脸涨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我提出来的……”
若白的身体僵住。
他慢慢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我对云岳宗师说……”她不安极了,“……我想给他讲个故事,他不用指导我一整天……”
“什么故事?”若白皱眉。
摇摇头,百草面红耳赤地说:“我不能讲。”
若白紧紧盯住她:“你没有在开玩笑?”
“没有。”她不安得有点无法呼吸。
夏日的风从两人之间吹过,若白沉默地看着她,高高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住。她越来越害怕,背脊的冷汗一点点沁出来,这种恐惧甚至超过了刚才面对云岳宗师。
若白眼神严厉地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是的。”
“那个故事,要比云岳宗师的指导更加重要?!”
“……我……我不知道,”她咬了咬嘴唇,慌乱地摇摇头,“……我觉得,可能我做了一件傻事……但是……但是……”
若白闭了闭眼睛。
他的嘴唇微微有些苍白。
“知道了。”
转过身,若白沉默着,没有再对她说什么,他走出院门,走上回去的山路。
漫山的野花。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默默地跟在若白身后,望着他的背影,百草心中惶恐。
窗前,初原将紫色的小雏菊Сhā进玻璃瓶,阳光中,花朵灿烂地开着。院门一响,他看到若白和百草回来了。
若白径直走回房间。
百草呆呆地站在庭院中央,一副茫然失措的模样。
“你闯祸了?”小雏菊摆放在窗台上,初原温和地问,见她嗯了一声,呆呆地垂下头,他笑了笑,说:“需要我去帮你求情吗?”
“……”
百草难过地摇摇头。没用的,若白师兄一定是很生气很生气,或许,再也不会理她了。
“咚、咚。”
叹息一声,初原从房间走出来。他拉起她,不理会她惊恐的挣扎,敲响若白的房门。
“如果你不理她,她会在这里站一整天的。”初原无奈地笑着,将她推向站在门口的若白,说,“不如你好好骂骂她,或者干脆揍她一顿,无论怎样,让师兄生气都是不对的。”
若白沉默。
他看了看百草,她一句话不敢说,低着头,身体微微发颤,就像做了错事后不知所措的孩子。
“我没有生气。”若白淡淡说。
百草惊愕地抬头。
“你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既然这样做,就有你的道理,”若白凝视她,“上次是因为你的师父,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我不想知道。”
顿了顿,若白淡漠地继续说:“对你而言,总是有一些事情,比跆拳道更为重要。我非常痛心你失去被云岳宗师指导的机会,但是,你有这样选择的权利。”
“若白师兄……”听完这些,百草却更加慌乱。
“我没有生气。”打断她,若白淡淡地又重复了一遍,看了看她依旧显得不安的面容,又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初原,他垂下目光,说:“你们出去玩吧。”
“……?”
百草觉得自己听错了。
“明天就要回国,既然空出了时间,你和初原出去玩吧。”若白反手准备关门。
“我们一起去。”初原急忙按住房门。
“不了,我还有事。”将房门关上之前,若白最后看一眼百草,皱眉说,“别玩太疯,明天回国以后要开始恢复训练。”
“可以放心了吗?”
见百草还在望着若白的房门发呆,初原揉揉她的头发,将那束Сhā在玻璃瓶中的雏掬花递到她的手中,温声说:“这是送你的。”
灿烂盛开的紫色小雏菊,像是闪耀着阳光的笑容,百草呆住,反应不过来地说:“送我的?”
初原笑着说:“难道只许廷皓送花,就不许我送?”
“……”
百草更加呆住。
“好了,”阳光中,初原低咳一声,“想去哪里玩?”
“可是,”她还是不安,目光看向紧闭的房门,“若白师兄真的不生气了吗?我……我想我还是应该留在这里,万一若白师兄……”
“走吧,那就让我决定好了。”
失笑地摇摇头,初原牵起她的手,拉着仍旧挣扎的她向院门走去。
Ⅲ:虹之绽 Chapter 7
天空蔚蓝。
如同突然踏入了童话世界。
米白、粉蓝、粉红,一座座高低错落的美丽城堡,尖尖的屋顶,仿佛要Сhā入棉花糖般的白云中。有欢快的音乐声,喷泉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游客和孩童们手中拿着硕大的棒棒糖,各种卡通人物憨态可掬地同大家一起照相。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采购完毕要带回国的礼物,下午时分,站在游客如织的游乐场广场上,耳边是满满的欢声笑闹,望着各种各样令人眼花缭乱的游戏项目,初原笑着对看呆的百草说:“想先玩哪个?”
身处这样童话般如梦如幻的地方,百草体内的细胞也逐渐兴奋起来,她环顾四周,发现尖叫欢笑声大部分都是从右方传来的。那是一座她曾经在电视上看过的过山车,但是跟电视中不同的是,它从跑道到支架全部都是木质的。
“可以吗?你会不会害怕?”
初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那座木质过山车非常庞大,盘旋蜿蜒如长龙。映在蓝天下,它高耸入云,巨大的圆环,从高到低的降落角度异常陡峭,有的地方几乎是垂直的,下降的速度也如同风驰电掣,几乎所有游客都在车上失声尖叫面色惨白。
“……我想试试。”
百草扭头望他,眼中跃跃欲试。
坐进茶绿色的塑料座位里,百草兴奋得有点像小孩子,她看看前后的游客,再看向身旁的初原,说:“你会害怕吗?”
初原帮她翻下护栏,又检查一下她的安全带,微笑说:“我以前没有坐过。也许会害怕的,如果我吓得大叫,你会保护我吗?”
“是的,我会保护你。”百草郑重地说。
这时,过山车开动了,她犹豫一下,朝他伸出手,“如果你害怕,可以握紧我。”
过山车的速度突然由平缓变得极快!
风声急速呼啸,两人身体后仰,剧烈晃动,眼睛被疾风吹得睁不开,那种失去重力的感觉令百草的面容有些苍白,她反手紧紧握住初原的手掌。转瞬间,一条长龙般,过山车已风驰电掣爬上圆圈最高的顶点,她刚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就像在悬崖之上,过山车又一个俯冲,直直飞冲下来──“啊────!”
头朝下地冲下去,血液全部狂涌脑部,百草紧紧握住初原的手,大惊失声!
又一个飞速地上升!
风声裂耳!
然后急速地下降!
心脏似乎都要爆出来!
“啊──—──—──!!!!!”
面前的一切全都看不清楚,身体在剧烈地摇晃,耳边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尖叫声,冲高,跌落,再旋转冲高,再飞速跌落,在紧张和恐惧中,她大睁着眼睛,死死握住那只手!
等过山车终于静止下来,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百草面色苍白地呆坐在座位里,半晌说不出话。初原的手依然被她死死地握着,她的胸口还在急促地呼吸。
他笑着问:“吓坏了吗?”
百草终于缓过劲来,她羞涩地看着他,面色还有些白,却眼睛亮亮十分兴奋,回答说:“还……蛮好玩的!”
从未有过的激动撅住她的全身,当过山车从高到低疾冲而下,虽然恐惧,但是仿佛整个人都被释放了!
“想再玩一次?”
“嗯!嗯!”百草拼命点头。
然后又排了半天的队,第二次坐上过山车。这一次,百草不再害怕,随着长龙般的过山车惊险地冲高和冲低,她紧紧握住初原的手,放声大喊,阳光灿烂,风声呼啸,初原同样握紧她的手,也与她一起喊出声──“啊──—──—!!!”
“啊──—──—!!!”
在游客们的震天惊喊中,过山车再次冲上高高的顶点,他和她握紧彼此的手掌,两人对视一笑,迎接即将到来最刺激的一次俯冲!
玩过两轮过山车,初原和百草全身的神经都彻底兴奋起来,又去玩了疯狂老鼠,海盗船。百草是第一次玩游乐场,初原也是第一次,在游戏项目剧烈的刺激中,两人晕得七荤八素,却笑得跟孩子一样。
最刺激的是跳楼机。
从上百米的高空完全失去重力地跌坠下来,在落向地面的最后一刻停住,两人的心脏足足休克了好几秒钟。
“累了吗?”
走在童话城堡般的游乐场里,初原买了杯泡沫红茶给百草,她的脸已是红扑扑的,就像熟透了的苹果。
“嗯,有点累了。没想到玩这些,居然比打比赛还累。”泡沫红茶清凉又有淡淡的甜味,非常好喝。用手背擦擦额头的汗,她渴望地看着周围那些还没玩过的游戏项目,说:“可是,还是想玩。”
“先休息一下,然后玩一些不太累的。”接过她手中的红茶,初原又将一朵粉红色大大的棉花糖递给她。
“好。”百草脸红红地说。
天际有了第一抹晚霞,走在鲜花盛开的广场中,不时有卡通人物憨态可掬地同他们照相。
照片从相机里吐出来。
在头扎蝴蝶结的可爱米妮的臂弯中,他手拿着泡沫红茶,她手拿着棉花糖,两人靠得很近,笑容灿烂无比。
路边有卖纪念品的小店。
百草低头翻看各式各样的钥匙扣、笔袋、小人偶,都很可爱,心想着要不要给晓萤她们带些回去。忽然,她看到一对笔,那是一对毛笔,笔头上有穿着韩国传统服饰的两个小人,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正在欢快地敲某种韩国民间鼓乐。
若白师兄会喜欢吗?
她犹豫着拿起这对笔。
会不会,若白师兄觉得这对毛笔太幼稚呢?
玩了一天,亦枫觉得很瞌睡,于是自己搭公车先回来了,一脚踏进宿舍准备埋头就睡,发现若白居然在屋里,愕然问:“不是说你要陪百草一起去?这么快就结束了?”
听完事情经过,亦枫打个哈欠,摇摇头:“她居然这么做,你居然也没有骂她,若白,你的心肠越来越软了。是想让她能玩得开心点,你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暮色渐起。
院子里空荡荡的。
坐在窗边,淡淡望一眼无人的院门外,若白咳嗽了一阵子,低头从几个药瓶中分出药来,和水吞下。
躺到榻榻米上,拉起薄被,亦枫边睡边说:“最近你身体没以前好了,感冒了这么多天,一直没好彻底。回国就去医院看看吧,别大意了。”
“喜欢这个吗?”
傍晚的霞光中,初原拿起一枚发夹给她,长长的黑色细夹,上面镶着一片草,小小的、绿色的、三枚叶片,精致又可爱。
“这是三叶草,又叫幸运草。”
将她刘海上那枚草莓发夹取下来,初原为她换上这枚三叶草发夹。镜子中,绿色的三叶草似有勃勃生机,映得她的短发乌黑清爽,眼睛也分外有神。
“很好看……”百草怔怔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过了一会儿,她却又将三叶草发夹取了下来,从他手心拿回那枚草莓发夹,脸有些红地说:“不过,我有它就够了。”
游乐园中的路灯逐一点亮。
望向重新回到她发间的那枚草莓发夹,又望向她红扑扑羞涩的脸,初原微微一怔:“因为那是你喜欢的男生送的吗?”
百草顿时脸更红了。
“我……我……那时我以为……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喜欢这个发夹……当我打开柜子看到它……”
她脸红如烧,手足无措地说:“谢谢你,初原师兄。”
“没什么,”掩去眼中的微黯,初原笑着揉揉她的头,“是我回来的太晚了,你喜欢就戴着它吧。”
“嗯!我会一直戴着它的!”百草望着他,郑重地说。
初原将她乌黑的刘海理顺,没有再说什么。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灯火明亮的地方,他牵起她的手,指向前方,笑着说:“看,那里有旋转木马。”
灯火辉煌。
明亮得如同星海。
起伏的旋转木马,百草开心地坐在一匹模样神骏的黑马身上,在她身旁,初原坐的是一匹漂亮的白马。音乐声,欢笑声,四周有美丽的壁画,傍晚夏风中有花的芬芳。
最后,两人并肩坐在摩天轮里。
一格一格,摩天轮缓缓升起,如同整个世间都在他和她的脚下,路灯如繁星,华丽的游行队伍,远处开始有烟火表演,一朵朵绚烂地叠映绽放在夜空中。
透明的玻璃。
将世界隔成只有他和她的空间。
在摩天轮最高的顶点,时间仿佛静止了,她的呼吸中只有他的气息,那种干净得不可思议的气息。她脸一热,忽然想起昨晚湖边的那个拥抱,她的心脏砰砰砰砰得要跳出来,他的心跳也是同样。
而此刻。
她恍若又听到了──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过了一会儿,她脸涨得通红,那是两颗心脏同时在跳的声音,她局促地望向初原,睫毛一扬,他的吻落在她的额头。
砰砰砰砰!
百草紧张得两只胳膊僵在空中。
砰砰砰砰!
初原竟似也有些紧张,脸颊微微发红。
月光宁静,华丽的紫色烟花在夜空中盛放,紧接着绿色、红色、金色的烟花,一朵朵,一片片,直冲云霄,辉煌交映。透明的摩天轮里,百草的双臂慢慢放松,环住了初原的背肩。
回到昌海道馆,夜色已深,路上几乎没有人。百草依旧有些羞涩,走得略微落后初原一步,星光中,初原站定回头看她,等她终于走过来,他微笑牵起她的手。
快要走到宿舍的庭院门口时。
小路上,夜色中缭绕着淡淡的雾气,百草一呆,她看到不远处的雾气里勾勒出一个人影,她呆呆站住,星光明亮,她认得那静静伫立在路边,仿佛与融进夜色中的人影正是──“怎么?”
初原护住她,目光也望向那人。
“他是……”百草脑中轰乱,不知所措地说,“云岳宗师……”
将云岳宗师和初原两人留在身后,百草不敢回头去看,如同是在做梦,她心神不属地走进了庭院,走进了房间。
“你才回来──!”
晓萤的尖叫声让她猛地醒神回来。
“已经九点了你知道吗?回来这么晚,你干什么去了?”冲到百草面前,晓萤上下打量她,“我还以为你还在被云岳宗师指导,结果跑到山顶,守在云岳宗师庭院里的昌海弟子说,你上午就走了!为什么云岳宗师没有指导你一天?为什么……为什么是跟初原师兄一起出去了?你们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若白师兄说,既然时间空出来,不如就出去玩一玩,”一连串的为什么听得百草晕掉了,“所以,我就……”
“那为什么是跟初原师兄单独出去?”打断她,晓萤瞪着她说,“为什么不跟若白师兄一起?”
“若白师兄说……”百草努力把当时的情形告诉她。
“胡说,不可能!”晓萤完全不信,“若白师兄喜欢你,怎么可能让你和别的男孩子单独出去?”
百草的脸涨得通红:“晓萤,你、你不要乱说,若白师兄才没有喜欢我……”
“好啦,”晓萤也有点懊恼自己说话不经大脑,不知道怎么了,一发现百草居然是和初原师兄单独出去了,她心里就乱糟糟的,“那你说,你跟初原师兄都去哪儿了?”
“晓萤,够了,”林凤往榻榻米上铺被子,“别跟审犯人一样。”
“别理她,喝口水,”光雅把倒好的水递到百草手中,“明天就要坐飞机回国了,先收拾好你的东西,然后早点睡觉吧。”
“呵呵,”梅玲取下面膜,“其实问问也没什么啊,难道你们不好奇,百草和初原前辈去玩什么了吗?回来这么晚,真的很像约会哎。”
听到梅玲的话,晓萤神情一变,她呆呆看着百草,眼底蓦地弥漫起一层雾似的水汽,颤声说:“你、你……”
“晓萤……”看到她这个样子,百草忽然也莫名不安起来。
“好,”晓萤吸吸鼻子,“我相信你,你没有跟初原师兄去约会,可是今天你们究竟都做了什么,你必须一五一十全部说给我听。”
“她为什么必须说给你听,”光雅不满,“别说百草没有跟初原前辈在约会,就算她真的约会了,也不用说给你听啊。”
“因为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晓萤怒了,“好朋友之间是没有秘密的,我跟百草不像你,百草有什么事都会告诉我的!你以前对百草那么不好,现在后悔了对不对,想跟我抢百草了对不对?一直挑拨离间,我告诉你,别妄想了!百草是我的,她什么都听我的!”
“范晓萤──!”光雅也怒了。
“你们全都闭嘴!”林凤大喝一声,等屋里静下来,她“啪”地将灯关掉,“睡觉!统统不许再说话了!”
黑暗中。
百草毫无睡意地躺着。
她大睁着眼睛,望着屋梁。白天发生过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脑中闪过,有很多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晓萤。比如云岳宗师,比如游乐场,比如在摩天轮里……
脸颊一烫。
她不敢再想。
窗外的树影映在屋梁上,思绪又渐渐飘散,现在云岳宗师和初原师兄是不是还在那条小路上……
清晨。
首尔机场。
宽阔的机场大厅,初原和若白在柜台为大家换登机牌,亦枫仰靠在椅背上睡觉,林凤她们吃着简易的早餐,晓萤继续审问百草:“你们都买了什么?”
“给师父买了高丽参,买了几只笔,打算带给阿茵和萍萍。”
“还有呢?”
“啊,还有……”百草从背包里摸出来一个挂饰,递给晓萤,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昨天忘记给你了。”
“给我的?”晓萤张大嘴巴。那是一只超级可爱的白色小熊,有小手指那么高,憨态可掬,四肢都可以活动,它穿着粉紫色吊带蓬蓬短纱裙,脖颈戴一串细碎水钻的项链,脚上还有一双小皮鞋,可爱极了!
“嗯,”百草点头说,“摊主说,这是她亲手缝的,可以挂在手机上,挂在钥匙上,啊,还可以挂在包包……”
“百草!”手中握着那只小熊,紧紧抱住百草,晓萤眼圈一红,呜咽道:“对不起,百草,我对你太凶了……光雅说的对,我不该这么对你……就算你和初原师兄出去……就算……”
“拜托,吵得人没法睡觉。”背后的座位,亦枫连打几个哈欠,扭过头正好对上晓萤感动得流泪的那张脸,他慢悠悠地看着她说,“一会儿凶,一会儿哭,情绪这么不稳,难怪你跆拳道练不好。”
“喂!”晓萤怒得向他挥起拳头。
“咦,李恩秀来了!”旁边的梅玲惊诧地说。
众人立刻望过去,阳光洒满玻璃穹顶的机场大厅,初原和若白已换好了登机牌,正好迎上仿佛从最明亮的光线中走来的恩秀。
晓萤好奇地看。
见恩秀鞠躬致意,同若白说了几句什么。
“好像是在送行,祝咱们一路顺风,”晓萤努力分辨恩秀唇形,进行现场直播,“哦,若白师兄也回礼了,好像在说,多谢款待,下次我们会再来。”
“真了不起,从背影也能看出若白说了什么。”猛敲一下晓萤的额头,看她哀哀叫痛,亦枫似笑非笑又敲了一记,“记住了,往后别再胡说。”
晓萤眼中含泪怒瞪他,嘟囔说:“要你管!”
亦枫作势再敲,晓萤一缩脖子躲过去,再望向那边,恩秀已经正在同初原说话了。
透过机场大厅的玻璃穹顶。
阳光洒照下来。
只隔着一尺的距离,初原和恩秀彼此凝视,恩秀微仰着头,她笑容清澈如溪水,对他低语叮嘱,目光中有依依不舍的感情,初原也望着她,目光温和,久久没有从她的面容移开。
“唉,”梅玲叹息一声,遗憾地说,“初原前辈什么都好,就是桃花有点太多了。”
百草怔怔地望着那两人。
晓萤也看呆了。
“啊──”
梅玲突然倒抽一口凉气,颤巍巍指住那两人──
光天化日之下!
恩秀居然伸出双臂抱住了初原!
“该死!”
气血上涌,晓萤怒得拔身就要冲过去,她要把李恩秀的魔爪从初原师兄身上拿掉!一只手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她怎么也挣不开,又是亦枫,晓萤大怒转头──呃,抓住她的是百草。
“别去。”百草冲她摇摇头。
“为什么?她在骚扰初原师兄哎!”
晓萤快气死了,好在等她再回过头,李恩秀已经松开了初原,她怒喘几口气,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既然百草阻止她,说明百草没吃醋,看到初原师兄被别的女孩子乱抱,百草都不吃醋,哈哈,这岂非是说明,百草跟初原师兄根本就没有什么!
“对不起,百草,”一想到这个,晓萤立刻郑重向百草道歉,“我昨晚误会你了。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她昨天不该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百草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初原师兄当然也不是。
“……”
晓萤的情绪和话题转换得如此之快,百草愣住,完全摸不着头脑。
“行李收拾好了吗?”若白走过来,向队员们逐一发放完登机牌之后,淡淡对百草说,“证件再检查一下,放在随身的包里,安检的时候要用。”
“是。”
百草埋头翻出护照看了看,小心地放好。
若白一来,晓萤便自动噤声。直到恩秀终于同初原告别完,竟然又朝这个方向走过来,越走越近,她才忍不住用手肘捅一捅正专心致志听若白讲话的百草,低声说:“李恩秀走过来了,她好像在看你呢。”
果然,李恩秀是走到了百草身前。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同她打过招呼,李恩秀又歪过头打量她,神情中居然有抹淘气,说:“现在是七月份,暑假还有一个多月,你回国后打算做什么?”
“我会开始训练了。”虽然不明白恩秀问这个的原因,百草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备战世锦赛?”
“是的。”百草答道。
“如果一个月见不到你的男朋友,”望一眼也走过来的初原,恩秀眼底闪过一抹促狭,“你能够安心地进行封闭训练吗?”
“……”百草听愣了。
“能吗?”恩秀神情严肃起来。
“能。”百草回答。
“好,”恩秀微笑,“那么,百草,我代表我的父亲,邀请你留下来一个月的时间,在昌海道馆同我的父亲交流跆拳道的技艺。”
啊──!
时光飞逝如电,转眼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可是,晓萤的心绪一直无法从那柳暗花明、乾坤陡转、石破天惊、风云变色的一刻平静下来!李恩秀的父亲是谁,那就是世界跆拳道第一人,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云岳宗师啊!
寻常人都难得见一面的云岳宗师,居然破天荒邀请百草留下,要指导百草整整一个月的跆拳道哎!不是一小时,不是一天,也不是两天,而是一个月啊啊啊啊!
天哪。
太不可思议了!
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晓萤简直觉得自己就是在云里飘着的,她好想飞回韩国,去看看百草。夜里,她还做了很多梦,梦见她真的见到了百草。神呐,百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百草变得美丽无比。
啊,不,是神圣无比。
她梦见百草从金色的云层中走出,就像佛祖一样,浑身金光,百草慈眉善目,手拿拂尘,眉心一枚朱砂,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跪拜下来。百草轻轻一甩拂尘,春满大地,鲜花盛开,百草再一甩拂尘,星光皓皓,七彩云霞……
天哪……
可是她被亦枫狠狠地嘲笑了。
亦枫说,晓萤啊,你思想也太陈旧了,怎么做梦的版本全是观世音菩萨,好歹也该是百草一记旋风踢,春满大地,鲜花盛开,再一记旋风踢,星光皓皓,七彩云霞。
虽然没有了百草,每天在训练中心打扫卫生的工作全部落在她一个人身上,辛苦极了,快累死了,但晓萤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嘿嘿,不管怎么说,百草已经是云岳宗师的弟子了,只要百草一回来,那必定是称霸天下、唯我独尊!
每晚,握着百草送给她的那只白色小熊入眠。
晓萤一天天数着日子。
再有十四天……
再有十三天……
其实也有些让人闹心的事情啦,比如,婷宜结束了禁闭,回到了训练中心,继续像明星一样被一堆记者包围,比如,婷宜又开始常常来松柏道馆找初原师兄,比如,若白师兄……
嗯,等百草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夜晚,旁边是百草那张空荡荡的床,晓萤握紧白色小熊,努力摆脱掉脑海中婷宜被众星捧月的那公主般的形象,她很有信念地告诉自己──再有六天。
百草就要回来了!
昌海道馆。
星光从山洞的顶端洒下。
长长的三排蜡烛,一簇簇温暖晕黄的火苗在空气中摇曳。百草屏心静气,她握紧双拳,盯着那如两条长龙般点燃的蜡烛,大喝一声,她腾空旋身跃起──“喝──!”
腿风破空!
第一排蜡烛火光齐刷刷地灭掉!
“喝──!”
又是一声厉喝,旋身踢出第二腿,腿风如刀,第二排蜡烛的火苗应风而灭!
“喝────!”
用尽全力,百草再喝一声,声荡山洞,双飞第三踢!
第三排蜡烛的火苗骤然熄灭,山洞中黑暗下来,一秒种之后,其中两只蜡烛的火芯却又颤动了下,摇摇晃晃重新燃烧起来。
被星光洒照的岩石上。
云岳宗师盘膝而坐,他看了眼那两根仍在燃烧的蜡烛,缓声说:“太钢则不久,太柔则不断,其中的力道需要你自己把握。”
“是。”百草凝思答道。
“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吧。”云岳宗师闭目说。
“是。”
百草恭谨行礼,平起身,她准备退下,目光又看到山洞洞壁上绘刻的那一排小人。嘴唇动了动,她有些犹豫,说:“……云岳宗师,我以前见过这些小人。”
云岳宗师神情不动。
“是在一个旧书店,我买了一本叫做《旋风腿法》的书,里面画的练功的小人,同洞壁上的这些小人是一样的。”她偷偷研究了很久,发现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忍不住想,难道那果然是本奇书,连云岳宗师都在习练?
“很多年前,中国曾经兴起过一阵学习武功的热潮,”云岳宗师思忖一下,静声说,“那时出现了一批所谓武学功夫的入门书,《旋风腿法》便是其中之一,在业余习武者中很普及,你能见到它并不稀奇。”
“……”
原来是这样,难怪松柏别的弟子也曾经买到过这本书,百草想了想,又说:“但是我买到的那本《旋风腿法》上,批了很多笔记,像是习练心得之类,却是关于跆拳道的。”
她有点脸红。
“我……我一直在看那本书,觉得很多笔记写得蛮有道理,其中上面有一页写到,出腿前要先观察对手的起势,我照着练了很久,觉得……蛮有收获的,但是还有一些笔记内容,字体很潦草,含义我也不太懂……”
云岳宗师眉心一紧。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她。
“你说的那本书在哪里?”
百草急忙去翻背包,一直想问云岳宗师关于《旋风腿法》的问题,所以这本书一直在她身边。
“在这里。”她紧张地双手递上。
璀璨的星光。
书页早已旧得发黄,年代太久远,纸张也变得又薄又脆,轻轻一阵风,似乎就可以将它吹成星星点点的碎片。
一些页面上批注着潦草的笔迹。
仿佛被水湿过,有的字迹已淡淡散开。
翻看其中一页,云岳很久很久没有说话,星光明亮,他的气息却越来越沉,百草有些不安,动也不敢动地坐在原地。
“你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它?”
“旧书店。”
“旧书店……”云岳静默,手指轻轻翻过另一页。
“就是那种,专门卖旧书的地方,”或者云岳宗师不明白旧书店是什么意思,百草赶忙解释,“在学校附近,比新书便宜很多。”
“嗯。”云岳点头。
又过了许久,他缓缓说:“这本书,最初属于我,上面的笔迹是我留下的。”
百草呆住。
山洞中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既然它已经是你的,就将它拿回去吧,”云岳宗师将它放至在身前的岩石上,“上面的笔记,是我年少时对于跆拳道的一点心得,现在看来,那些有的是正确的,有的却偏颇了。”
百草呆呆地听着。
完全傻住了。
“如果有看不清楚的地方,改天可以来问我,”云岳宗师又缓缓闭上眼睛,神情中有点倦容,“你回去吧。”
“是。”
应了声,百草拿起那本《旋风腿法》,心中忐忑地离开。
星光点点。
云岳宗师独自一人盘膝坐在岩石上,良久良久,洞内有宁静的溪水潺潺声。岁月一晃过去了那么多年,那个终于排队买回《旋风腿法》的欣喜若狂的温柔少女,那个看出《旋风腿法》并无任何出奇,却也装作很欣喜的少年,那些在《旋风腿法》上狂草关于跆拳道各种奇思妙想的岁月,那些曾经雄心勃勃的誓言……
纵使能够将那些最初的小人绘刻在洞壁上。
时光终究无法再回去了……
还有三天!
还有三天百草就要回来了!
训练中心,晓萤闷头擦着垫子,她一肚子气,干脆不抬头看了,爱怎样就怎样吧,反正百草还有三天就回来了!
清晨。
一出门,百草就被震惊了。
“很吃惊吗?”
那个英挺少年仿佛是千山万水而来,身上还染着露珠的湿气,见到她吃惊的模样,他大笑起来,笑容灿烂得如同正在升起的太阳。
“让我想想,我们多久没见了?”少年弯下腰,含笑的眼睛凑向他,“还记得我是谁吗?有没有一点点开始想我了,嗯?”
“廷皓前辈……”
下意识地向后一躲,百草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容,脑中忽然飞闪过廷皓前辈那些开玩笑的话,脸颊不由自主地红起来。
“什么廷皓前辈,我是你的男朋友。”廷皓摇摇头,用一副你很没有良心的样子望着她,叹息一声,“难道你又忘了吗,我们正在交往啊。”
“请、请你不要这样说”百草的脸涨得更红了,她又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昨天回国没有见到你,知道你还在韩国,就立刻飞过来见你。你用这种态度对我,我可是会伤心的啊。”廷皓眯起眼睛,他打量着她,似笑非笑地说,“让我猜一猜,该不会这么短的时间,你就移情别恋了吧。”
“我……”百草张口欲言,却又被廷皓打断了。
“别说!我不想听。”他笑了笑,“一直坐飞机,太累了,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先休息一下吗?”
“百草,你还在这里,快迟到了。”
恩秀的声音响起,她将手中托着的一个茶盘交给百草,叮嘱说:“这是父亲喜欢喝的茶,你一并带进去吧。”
“是。”接过茶盘,百草犹豫地看向廷皓。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廷皓笑得似乎漫不经心,对她摆摆手,望着她离开。
“你们刚才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第一个见到廷皓的其实是恩秀,见廷皓来到昌海道馆,负责接待的弟子直接引他到了恩秀练功的地方。
“你喜欢百草?”晨曦中,恩秀微微一笑,似真非真地说,“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我。”
“哈哈,我也一直以为我喜欢的是你,”廷皓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鼻子,“可是有阵子,忽然觉得……”
“好了好了,别说了,再说下去我真的要伤感了。”没有让他再说下去,恩秀领着他走向休息的房间,“说起来,喜欢的百草的男孩子蛮多的,你不一定能够胜出呢。”
“是吗?”廷皓笑着接了这么一句,然后什么都没有再说。
亲自检查了洗漱用品和热水,等廷皓安置得差不多了,临离开之际,恩秀回头对那个明朗如阳光的少年说:“廷皓,假如百草没有选择你,你可以继续喜欢我,我不介意的。”
山洞中。
用一方黑帕蒙住自己的双眼,百草站在空地中央,握紧双拳,凝心静听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每一分声息的变化。眼睛无法视物,身体的其他感觉器官变得更加敏锐,潺潺的溪水声流淌得比昨日更加宁静些,有一只蟋蟀在岩石的右方,风中混合着一点茶香,月光洒在她脖颈的肌肤上,有一点点微凉。
风声骤起!
“喝──!”
心随声动,百草厉喝一声,腾身跃起,向右方重踢而去。
破空之声又从左后方传来!
“喝──!”
身形将一落地,百草大喝,向左后方疾踢回击!
云岳宗师说──
不要单纯依靠眼睛判断对方的起势,眼睛会被假象蒙蔽,若速度太快,眼睛会失去判断,反而会成为进攻的拖累。
让你的身体也去感知。
让一切变成你身体最直接的反应。
“喝──!”
眼睛无法视物的黑暗中,百草唤醒身体的每个细胞,去捕捉周围环境的每一分变化。
“我的大酱呢?你一定忘了对不对?”
一直等到月光洒下院墙,廷皓才终于等回了百草。他笑吟吟地靠坐在窗边,看着她面色潮红,汗水还没有落尽。
“我买了!”赶忙去翻上次要回国前收拾好的背包,百草拿出大大的一盒韩国大酱,紧张地说,“你看,我买了。”
廷皓看了看那盒大酱。
“我想要的不是这种。走,我们出去再买。”
“可是,我买的时候专门问过了,市场里的大妈说,这种大酱是最正宗、最好吃的。”百草怔怔地说。
“你问过了?”
“是的。因为你没说要买哪一种,所以……”所以她怕买的不好,在市场里转了好久,问了很多人,才决定买这一种的。
廷皓凝视她半晌。
“傻瓜,难道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廷皓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笑了笑,“我只是想找个借口,同你一起出去而已。”
“走吧,现在韩国的夜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你还没有好好逛过吧。”说着,廷皓去拉百草的手,百草却像被烫到一样,刷地一下将手缩回背后。
“廷皓前辈……”涨红了脸,虽然有很多话不知道如何开口,但是百草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请你不要再开我的玩笑了……我、我没有在与你交往……”
“我从来没有跟你开过玩笑,”想要握住她的手被晾在空中,廷皓慢慢地蜷起手指,“我说我们先交往一段时间,是认真的。”
“廷皓前辈!”百草大惊
“怎么,吓着你了?”坐回她的身前,廷皓揉揉眉心,“真糟糕,原来你一直以为我在开玩笑啊。”
“廷皓前辈……”百草依自在震惊中,她完全无法反应。
“臭丫头!你怎么可以,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廷皓眼中有些无奈,“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
看着他的神情,百草彻底慌乱起来。
她脑中一片嗡嗡。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
“闭嘴,‘对不起’是不可以乱说的。”廷皓恶狠狠地说,“你知道我听到这三个字,会多尴尬多难受吗?”
窗外月明星稀。
看到她被吓呆的面容,廷皓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他的心情似乎变得平静了,问她说:“你恋爱了,是吗?”
“……”百草窘红了脸,那湖畔榕树下的拥抱,在摩天轮里的那个吻,那是……那是恋爱吗?
“果然是这样,”廷皓苦笑,“只有开始恋爱了,你才会觉得这样不妥。否则你笨得像个榆木疙瘩一样,根本不会知道交往是怎么回事。”
“……”百草听得愣愣的。
“如果我陪你一起来韩国,也许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机会,”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廷皓看着她,“你没有错,是我大意了。明明察觉出你可能会喜欢上别的男孩子,我却没有看紧你,是我的错。”
“廷皓前辈……”
“好吧,告诉我,他是谁?”
“……”百草又怔住。
“是若白那小子?”
“不是!”百草立刻猛烈摇头。
“好了,再摇你的头就要摇下来了,”一手固定住她的头,廷皓眼底的意味更深了些,“那么,是初原?”
“……”
“是初原吗?”
“……”
“哈哈,总不会是闽胜浩那家伙吧。”
“不是不是!”百草急得又想摇头,脑袋却被廷皓固定在他的双掌中,动弹不得。
“走吧,我们去逛夜市去,”过了几秒钟,廷皓站起身,也一把将她拉起来,不容分说将她拉向门口,“得赶快了,否则一会儿店铺就关门了,我知道有一家的冰激凌非常好吃。”
“廷皓前辈!”百草心急不安,她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说清楚。
“第一,不要再叫我前辈,”手掌温热有力,明亮的月光下,廷皓已将她带到庭院中,“第二,你刚才说的,我听懂了,往后我不会再说,和你正在交往之类的话。”
“……”
百草松了口气,心中的负罪感已经困了她很久,她觉得都是自己一直浑浑噩噩,才害得廷皓前辈误会了。
“第三,我没有放弃。”
推开院门,月光洒满前面的山路,野花在夜风中摇曳。廷皓用力一拉她,将她踉跄地拉到自己身前,他审视她说:“除非有一天,你能很肯定地告诉我,跟你正在交往的人是谁。否则,在你的感情尚未完全确定之前,我没有放弃的理由。”
Ⅲ:虹之绽 Chapter 8
“这次的世锦赛,还是不去参加吗?”
傍晚的彩霞映红天空,两个人影站在庭院门外的平台上,这里是山顶,可以眺望到整座山的景色。
扶住平台的栏杆,廷皓摇摇头,说:“很久没有训练了。”
恩秀侧首望着他,又问:“还有可能再回到赛场吗?”
“有时候觉得,我已经离跆拳道越来越远,”廷皓凝望远处的暮霭,“甚至连比赛的感觉都忘记得差不多了。”
“只要你想回来,”恩秀说,“离得再远也能回来。”
廷皓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胜浩进步很快。”
“昨天上午,你同他实战了?”
“嗯。”
“谁胜了?”恩秀很好奇,“是你还是他?”
廷皓没有回答她,只是说:“胜浩进步很快,如果不出意外,这届世锦赛的冠军应该会属于他。”
“还是你胜了对不对?”恩秀笑,“昨天中午我见到胜浩了,他的脸比平时都黑,黑得像铁塔一眼。”
廷皓笑看她一眼:“胜浩最不喜欢有人说他脸黑。”
“哈哈,可是他的脸就是黑啊,哪怕在山洞外守候我父亲闭关一个月,不见阳光,也是很黑。”恩秀笑起来,想了想,又说,“训练营的时候,胜浩曾经输给过一个也是岸阳队的队员。”
“哦?”。
“名字叫若白。”
“若白?”廷皓双眉微挑,“他战胜了胜浩?”
“是的。你认识他?”
“嗯,我认识。”
“他也是很有潜力的一个选手,如果他也参加世锦赛,会给胜浩制造不少的阻碍,”恩秀微蹙眉心,“不过,似乎他的身体……”见到的几次,那个若白的面容都有些苍白,作为一个习练跆拳道的弟子,这种苍白并不寻常。
“若白的身体怎么了?”廷皓追问。
“也没什么。”摇摇头,恩秀又想起民载提起过,岸阳队里有人感冒发烧了,好像就是若白。
静了片刻,恩秀想起这两天见到的情形。
“百草拒绝你了对不对,”她眼中打趣地问,“是不是感觉很受打击呢?”
望着山腰处的暮霭,廷皓微微出神。
“也许吧。”过了一会儿,他回答说。
“也许?”恩秀不解。
“从来没有经受过失败和挫折的滋味,偶尔尝一尝,也别有滋味。”摸摸鼻子,廷皓笑得似乎漫不经心。
恩秀打量他,说:“真不明白,你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只是心血来潮。”
“哈哈,看不懂就对了,”廷皓笑,“在比赛中,被对手看穿意图,是最危险的一件事情。”
“这又不是比赛,”恩秀摇头,“你太骄傲了,廷皓。”
最后一天的训练结束了。
长长的三排蜡烛完全熄灭,月亮升起在山洞的顶端,月光皎洁,云岳宗师宁静地望着正跪拜在岩石前的百草。
“法无常法,大道无形,希望有一日,你可以忘却所有的腿法和技巧,能够身随心动,自由自在。”云岳宗师缓缓说。
“是。”百草应道。
“你心中本有热情,不必刻意压制它。固然跆拳道讲究冷静智慧,然而热情,才是一切事物的本源。”
百草一怔,答道:“是。”
“回去吧。”
“是。”
深深行了一个礼,再抬起头,百草看到云岳宗师已阖上眼。宁静的月光中,云岳宗师的身影淡淡的,仿佛与月色溶为一体,毫无存在感。
云岳宗师说,热情是一切的本源。
可是,为什么从云岳宗师的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热情。只是淡凉如水,仿佛什么都无法入心,又仿佛,对任何事物都不再感兴趣。
这一个月。
她接触到的云岳宗师同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最初,她以为云岳宗师已是世外高人,所以才淡泊了人间万事,然而,有一天,她忽然惊觉──那不是淡泊。
而是心如枯木。
就如,已觉再无生趣,所以自我远遁。无喜无悲,只因再也无爱,不仅已没有了对人世间的爱,连对曾经痴迷的跆拳道,也没有了爱。
百草怔怔地望着月光下的云岳宗师。
她很崇敬云岳宗师在跆拳道上的造诣。可是,背弃了故土,背弃了亲人和爱人,云岳宗师是否直到现在,仍不后悔当年的选择呢?
虽然已是世界跆拳道第一人。
但是云岳宗师从未再参加任何比赛。
没有了比赛的跆拳道,就像最热烈的灵魂被抽走了。这样的跆拳道,云岳宗师一个人孤独地习练,到了现在,还会如当年那样挚爱吗?
“你爱跆拳道吗?”依旧闭着眼睛,云岳宗师忽然静静地说,如同察觉到了她心中所想。
“爱。”百草回答。
“你可以为它付出多少?”
“……”百草怔怔地想了想,“我喜欢跆拳道,再累和再苦我都不怕,不出去玩也可以,但是……但是它对我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
跟金敏珠一战之后,她开始渐渐明白,比起跆拳道,她更爱她的师父、爱晓萤、爱若白、爱初原、爱亦枫、爱她的队友……
“云岳宗师,”半晌,见云岳宗师再没有说话,百草心中忐忑地说,“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请讲。”
“为什么,您从不参加比赛呢?”
“……”云岳宗师静默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云岳宗师始终没有回答她,百草放弃了,她又行了一个礼,静静退出了山洞。
月光洒照下来。
夏夜有一点点凉。
绘刻在洞壁的那些小人,仿佛在月光下静静地动,那是他的年少时期,云岳宗师默默地想。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的那时,少年的他心中有着火焰一般的热情,他喜欢写狂草,他在水边移栽了一棵榕树,和她一起,在雨后的树下捉知了。
而那时,他最爱的是跆拳道。
忘记了除了跆拳道,其实生命中还有很多也会让他感到快乐的事情。于是,他选择了跆拳道,选择了留在昌海道馆,然后毫不留恋地,是的,毫不留恋地,将其他的一切都放弃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呢?
他的心底忽然有了一个洞。
在练功的间隙,在夜深人静,他在水边移栽下几乎同样的榕树,心底的洞却越来越无法填满。当跆拳道成为唯一,他从中得到的快乐却越来越少。有一天,他才终于发现,其实最幸福的时刻,是赢得了胜利,她和伙伴们冲上紧紧将他拥抱住的那一刻。
而他甚至不愿再参加比赛。
因为他只想代表自己的国家,只想胜利后升起的是自己国家的国旗。
他以为跆拳道是他的唯一,可是,将跆拳道之外的全部剥离之后,他才发现,是他错了。
他错了……
云岳宗师紧紧阖着眼睛。
在孤独了一年又一年之后,他发现自己错了,他弄错了自己的一生,却再也无法回头。没有人还记得当年的他,就连年少时那本写满了他的字迹的《旋风腿法》,也早已被扔弃,流落进了旧书店。
岁月宁静。
而他的一生就已这样过去,死寂得如同吹不进风的山洞……
天一亮,晓萤就爬起来了!
这严重违背了,她常年坚持睡懒觉,没条件睡懒觉也要创造条件睡懒觉的人生准则!
哈哈哈哈,今天百草就要回来了!
一扫多日来乌云罩顶的沮丧,晓萤兴冲冲换上一身很喜庆吉祥的粉红色雪纺裙,戴上白色的长带斜挎包,包包上挂着百草送她的那只白色小熊。她甚至还斟酌了半天,要不要偷剪一簇花圃里盛开的月季,要去机场迎接百草,捧着花比较有气氛吧。
哎,还是算了。
月季花看起来有点廉价。
毕竟她要热烈迎接的是即将诞生的跆拳道王者少女戚百草哎,怎么可以用不上档次的花,在这历史性的一刻留下败笔呢!
阿茵和萍萍已经等在路口了,三人激动万分地坐上机场大巴,一路奔向机场。云岳宗师哎,好厉害好厉害,收百草为徒呢,好棒好棒,百草要脱胎换骨、威震天下了,好期待好期待!
机场内人头攒动。
心绪仍在激动中的晓萤、阿茵和萍萍发现,百草的航班还要二十多分钟才到,呼,她们还有时间检查一下装备。最后检查完毕,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的一个人影,晓萤愣了愣,阿茵和萍萍也一抬头,也愣住了。
“咦,是初原师兄呢。”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茵愣愣地说。
萍萍却已经兴奋地挥手了,大喊着:“初原师兄!初原师兄!这里!这里!”
在乘客们的侧首注视中,初原看到了她们,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衣,深蓝色的牛仔裤,他身材修长,面容俊美,温润清澈,眼神温和地向她们走来。
“好帅!好帅!好帅!”阿茵疯狂地在晓萤耳边赞美,等初原走近了,立刻又变得一本正经,同晓萤和萍萍一起,郑重地向他行礼说:“初原师兄好。”
初原颌首回礼。
“初原师兄,你来机场是接人吗?”萍萍恭敬地问,她从小最崇拜初原师兄了,就是为了初原师兄才拜入松柏道馆的。
“是的。”
“呵呵,”萍萍开心地笑,“我们也是来接人的呢!”
“我们是来接百草的。”阿茵赶忙补充。
“我也是。”初原微笑。
“……”萍萍脑子没转过来,“也是什么?”
“我也是来接百草的。”初原望向出关的通路,眼底有柔和的笑意,晃住了阿茵和萍萍的眼睛。
“呵呵,初原师兄……也是来接百草的啊……”萍萍呆了呆,回神又想了想。
也对哦,出国留学前初原师兄跟百草的关系是还蛮好的,回国后,虽然百草跟若白师兄恋爱了,但是两人关系还是蛮好的,初原师兄好像还帮百草补习过功课呢。
所以初原师兄特意来接百草的机,也没什么。
对吧。
晃晃脑袋,萍萍还是觉得有点古怪,尤其是,初原师兄凝望着出关门口的眼神,为什么
……
“早知道初原师兄也来接百草,不如就一起出发了呢。”萍萍害羞地说。既然想不明白,就不想了,难得有跟初原师兄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呢。
“喂,你怎么了?”阿茵捅捅突然变得异常沉默的晓萤,自从刚才见到初原师兄,晓萤就好像被人一闷棍从云霄打落泥地一样,一句话也不说,有些呆呆的。
“CZ8209次航班已经着陆……”
机场大厅响起广播员甜美的声音,萍萍大喜,在阿茵的提醒下,晓萤决定先不想那么多,打起精神来!
“一人两个,排好顺序。”
检查好阿茵和萍萍手中白底粉红字的可爱欢迎牌,晓萤也高高举起自己的,命令自己说,要相信百草,要相信初原师兄,不可以胡思乱想、胡乱猜测!
“还有多的吗?”
初原的声音从身旁响起,仰头看到他温和俊雅的面容,晓萤又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弯下腰在大包里翻了翻。
“只有这个了。”
晓萤拿起一块心形的纸板,有些犹豫,初原已经将它接了过去。那是一块白底的牌子,上面用粉红色画了大大的一颗心,他看了看,微微一笑,把它举在胸前。
晓萤的心忽然又乱了。
“百草出来了!”萍萍激动地一声欢呼。
阿茵精神大振,晓萤顿时两眼放光望向出关通道,一秒种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居然顷刻间就奇迹般地烟消云散了!
随着人流走在出关的通道中。
比起韩国机场来,一下飞机,百草就明显感觉到国内机场的乘客要多了很多。虽然要拥挤一些,然而四周那熟悉的语言,熟悉的穿着举止,一切都是熟悉而亲切。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国家。
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
再踏上祖国的土地,她心底竟有种热热涌上的暖流。
“我帮你拿包。”看着她明显有些激动的面容,廷皓伸手向她的双肩,准备将她的背包取下来。
百草向旁边闪了下,慌忙说:“不用,一点也不沉。”
“你这样会伤害到我,”廷皓摇头,“明白吗?”
“……”
随着人流走出出关通道,百草一呆,愣愣看向他,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突然听到了热烈的呐喊声──“欢迎──百草──”
“凯旋──回国──”
“欢迎──百草──”
“凯旋──回国──”
被拦住的接机通道口,如同欢迎明星一般,三个女孩子笑容灿烂如花,手中有节奏地摇摆着六块牌子,白底粉红字,用可爱的花体写着──“欢、迎、百、草、回、国”!
在热烈的欢迎声中,最左方赫然是初原,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含笑望着她,他手中也有一个牌子,大大的一颗粉红色的心,就举在他的胸口。
仿佛石化般,百草呆住了。
她的脸“腾”地红了。
看到晓萤她们兴奋地朝百草扑过去,有些乘客拿出相机对准拍照,误以为这是什么明星和粉丝。
“百草!百草!”抱住百草,晓萤她们激动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兴奋地喊:“天哪,你终于回来了!”
“我们好想你啊!”
“快让我看看,有什么变化没有!”
想到自己做的那个梦,晓萤一把拉开阿茵和萍萍,火眼金睛地打量起来面前这个一个月没见的百草。左看看,右看看,擦擦眼睛再看看,晓萤悲愤地指着她,说:“你怎么看起来跟以前也没什么变化呢?!”
“怎么了?百草怎么了?”萍萍被晓萤悲痛的表情吓到了,立刻也很紧张地研究百草。
百草一头雾水,没有听懂。
“呜呜呜呜,你看起来就还是一个普通人嘛。”晓萤伤感了,呜咽道。
“不然呢?”阿茵诧异。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你一记旋风踢,春满大地,鲜花盛开,再一记旋风踢,星光皓皓,七彩云霞,”晓萤沉痛地仰天流泪,“究竟是梦欺骗了我,还是你伤害了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那个呆呆的百草呢?呜呜呜呜……”
“切!”阿茵一脚把晓萤踢开。
萍萍偷偷拉住百草,目光怯怯地望向她旁边,低声说:“百草师姐,你是跟廷皓前辈一起回来的啊。”
见晓萤并没有真的被踢到,百草略松了口气,听到萍萍的问话,她下意识地看向初原,脑中一乱,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啊。”廷皓替她回答,他笑容爽朗,露出皓齿。
萍萍瞬间就看痴了。阿茵张大嘴巴,看看廷皓,又看看百草,不敢置信地说:“难道你们在交往?”
啊,她想起来了!
“廷皓前辈,几天前你来我们道馆找百草,晓萤不在,就是我跟你说的,百草在韩国还没回来,要多待一个月。”阿茵的嘴巴吃惊得张得更大,“难道,然后你就直接去了韩国,去见百草吗?”
“有这样的事?”晓萤震惊地钻出脑袋,瞪大眼睛望着廷皓,想了想,抢下阿茵的话头说:“说到这个,我也一直想问!廷皓前辈,你是不是在追求百草?你不但送了百草手机,在韩国的时候还送了花给百草!”
“没有!”百草涨红了脸,立刻回答。
“你们觉得呢?”看了看不安的百草,廷皓笑得高深莫测,一抬眼,他看到初原已经静静接过百草的背包。他垂下目光,又笑了笑,在晓萤她们惊诧的目光中,说:“我是有事去首尔,正好跟百草同一天回国。”
“真的吗?”晓萤有点不信,“可是你送百草的薰衣草,花语是‘等待的爱’,怎么可能不是在追求百草呢?”
“薰衣草还有一个意思,‘等待奇迹的发生’,”廷皓笑看一眼百草,“我相信百草能拿下那场最优胜营员的最终战。”
“……”晓萤瞠目结舌。
“初原,你来了,”廷皓拍向初原的肩膀,不着痕迹地挤到了初原和百草中间,笑着说,“你是来接我的吗?”
初原也拍了下他的后背,含笑说:“很久没有看到你了。”
晓萤、阿茵互视一眼,萍萍什么都不懂地立刻说:“初原师兄是来接百草的……”
“哦?”廷皓似笑非笑。
看到他这个神情,晓萤顿时又疑心大起,看看百草,看看初原,再看看廷皓,心中咯噔一声。
“哥────!”
一个清柔的声音伴着略快的脚步声传来,百草一怔,那声音如此熟悉,却又好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了,她望过去──不远处快步走来的那个女孩,穿一身白色的吊带雪纺裙,正午阳光从机场穹顶洒落,她身姿轻盈,亭亭玉立,笑容美丽,恬静温柔。
正是婷宜。
“哥,我来晚了,路上塞车很严重。”婷宜走到廷皓身边,先是撒娇地跟他解释了原因,然后她转过头,目光掠过萍萍、阿茵和晓萤,落在百草身上。
她看着百草,微笑说:“你回来了。”
“是。”百草行礼。
“韩国之行玩得还开心吗?”
“……挺好的。”
“百草不是去玩的,”晓萤出声说,“百草拿下了训练营的最优胜营员,云岳宗师还收百草为徒了,指导了百草整整一个月。”
“是吗?”婷宜微诧说,“最优胜营员的活动还在举办?我以为早就取消了呢。百草,你最终赛是同谁进行的?”
“是金敏珠。”
“啊,是敏珠啊,”婷宜微笑,“她的功力有进步吗?可惜,你难得去一次训练营,却没能遇到实力很强的对手。”
“你──!”晓萤气得脸都歪了。
“好可爱的心!”不再理会百草和晓萤她们,看到初原手中的粉红色的心,婷宜开心地走过去,她伸手摸了摸,笑盈盈地说,“初原哥哥,谢谢你,我很喜欢这种可爱的小东西!”
百草一怔。
她也看向初原手中的那颗心。
“那是给百草的!”晓萤志得意满,只差掐腰狂笑了,“婷宜,你弄错了,那是初原师兄要给百草的,不是要给你的!”
“是吗?”婷宜看着初原。
望着百草默默低下的脑袋,初原静声说:“是的,我来接百草。”
“这样啊。”婷宜抿了抿嘴唇,然而又似乎并不在意。她看了百草一眼,从初原手中将那颗粉红色的心抽走,塞给百草,含笑说:“果然还是小孩子,什么都要抢。既然喜欢就拿着吧,别折坏了。”
“走吧。”
说完,婷宜挽住初原的胳膊,又挽住廷皓。
“我们回去。”
“喂──!”
眼看着两大帅哥都要被婷宜拉走,晓萤怒了,凭什么嘛,凭什么明明刚才百草还是绯闻女主角,婷宜一来就硬是要将风头全部抢走!
“廷皓,明天我请你吃饭,”初原把婷宜的手从自己胳膊上移开,对廷皓说,“你和婷宜先回去吧,我送百草她们回道馆。”
廷皓笑了笑,不置可否。
“啊,对,是我考虑不周,”婷宜歉疚地说,停下脚步,问晓萤,“你们怎么来的?”
“机场大巴。”
“哥,这是我的车钥匙,”婷宜拿出来钥匙,说,“或者你送百草她们回去吧,我有些事要跟初原哥哥说。”
廷皓看了眼百草,问:“可以吗?”
“……好的。”百草微怔地抬起头,她想要从初原手中将自己的背包拿回来。
初原却微微一笑,把那只背包从左手换到右手,对婷宜说:“婷宜,改天吧。”
“我们先走了。”揽住百草的肩膀,初原拎起手中的背包,对着廷皓和婷宜微一点头,带着她向机场门口走去。
晓萤、阿茵和萍萍欢呼一声,跟在两人身后开心极了。
“别傻了。”
远处,机场的自动门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婷宜抿紧嘴唇站在原地,廷皓叹息一声,硬是将她拉走了。
直到坐上初原的车,晓萤还陶醉地在那一刻婷宜的表情里,哈哈哈哈,果然百草一回来,就不一样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
看到车内前排的那两人。
百草正襟危坐,手中抱着那颗粉红色的心,初原开着车,他眼底含笑,不时侧首看向百草,百草也会不时脸颊微红地看向初原。
晓萤皱眉。
忽然又有点开心不起来了。
全胜道馆。
下午时分,夏日的风吹过,梅树的叶片随风轻响。树下的小方桌上,摆着一碟梅子、一碟瓜子,茶香袅袅自紫砂杯中升腾,百草将从韩国买回的高丽参拿给师父。
“各种服用的方子我都写在这里,”百草同时递上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下对不同的身体状况,最适当的高丽参服用方法,“希望对师父的身体能有用。”
“好,好。”接过高丽参和方子,曲向南缓缓点头。
“谢谢你,百草。”光雅为紫砂壶续上热水,“爸爸确实需要好好补一补了,前几天我陪爸爸去医院,医生也这么说。”
“去医院?为什么呢?”百草顿时紧张起来。
“没什么,”清茶的热气缕缕升腾,光雅低垂的睫毛被熏得乌黑湿亮,“只是看爸爸一直咳嗽,我又从来没有陪爸爸检查过身体,所以前几天索性去做了全身体检。”
放下紫砂壶,光雅坐在小方桌的另一边,看着明显紧张的百草,抿嘴一笑,说:“不用担心,医生说爸爸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好好调养就好,你的高丽参来的正好呢。”
百草怔怔望着面前这静静坐在一起的父女。
曾经的尖锐收敛了很多,在师父面前,光雅变得像所有普通的小女儿一样,眼中有笑,有依恋有撒娇。师父的身影不再那么苍老孤独,眼底的沉默孤寂也变得缓和。连庭院中梅树叶片的轻响,都快乐许多。
这是她一直盼望的画面。
她知道师父有多渴望光雅能接受他这个父亲。
她也始终很努力在帮助师父实现。
然而,此刻看到这幅和乐融融的父女图,她竟怔怔的,仿佛心底有某块地方在慢慢地失落。
慌乱地移开目光,百草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一股潮湿却猝不及防冲向她的眼底。
“百草?”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光雅半倾过身子,担忧地看她:“你怎么了?是坐飞机太累了吗?”
“没事,我没事,”百草急忙摇头,控制自己硬是逼退那种奇怪的情绪,不好意思地说,“现在已经好了。”
“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曲向南凝视她,“训练再重要,身体也是第一位的。”
“是。”
“暑假过后,你就要高三了。大学一定要上,知道吗?”
“……是。”
“你和光雅上大学的学费已经全都准备好了,不用担心这些。”
“师父……”百草吃惊地抬头。
“是真的,”光雅挽住她的胳膊,笑着说,“爸爸把存折都给我看了,一共两个存折,一个是你的名字,一个是我的名字,都是从咱们很小就开始存了。”
“……”
睫毛一颤,刚才克制住的泪意忽然疯涌而上,百草慌忙扭过头,泪水却已扑簌簌滚落。
“你这孩子……”曲向南缓声叹息。
“谢谢师父,”手忙脚乱擦去脸上狼狈的泪水,百草羞涩得抬不起头,“不过,这次训练营我赢得了一笔奖金,支付大学的学费应该不成问题。”
“我也是,爸爸。”光雅同样说,“我打算就考本城的大学,这两年我打工的餐厅说,会一直让我在那里兼职,所以我的学费,我可以自己负担的。”
“爸爸,这些钱你先留着,”光雅的脸红了红,“或者有一天,我和百草出嫁的时候,给我们当嫁妆吧。”
下午的夏风里。
围坐在小方桌旁,光雅负责倒茶,三人静静地说着话,时间如此宁静地过去,又吃了晚饭,一晃夜色已深。
“这是我亲手腌的梅子。”
临走前,光雅捧出一个小瓷坛,她含笑看了看庭院中的梅树,对百草说:“你不会相信吧,上个月这棵梅树居然结出了果子,红红的,圆圆的。刚摘下来的时候很酸,我把它腌了腌,现在很甜了。”
百草也看向那株梅树。
“现在是你在照顾它吗?”
“嗯,我和爸爸一起照顾它。”
接过那坛梅子,百草正要说谢谢,在满天洒落的星光中,光雅忽然伸臂抱住了她,脑袋依偎在百草的肩头,光雅睫毛颤动,然后又更紧地抱了抱她,说:“谢谢你,百草。”
夏日盛阳下,洁白的建筑熠熠生光,走上高高的一层层台阶,百草仰头望向有一个多月没有来过的训练中心。就像从一场梦,又回到了现实,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昨天我等了你一天,实在等得无聊了,才跟阿茵出去看电影,”用手遮住头顶的艳阳,晓萤边走台阶边埋怨地说,“结果我看完电影都回来了,你居然还没有回来,你干嘛去了啊?”
“我去了师父那里。”
“去那么久?”晓萤一脸不信,“然后呢,又去了哪里?”
“……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初原师兄。”
“……”晓萤扁扁嘴,“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百草的脸有点红,“后来,我去了若白师兄的宿舍,但是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若白师兄。回去才发现已经那么晚,你已经睡下了,对不起,晓萤,我不知道你也在等我。”
“你等在外面?”
“嗯。”
以前每逢暑假,若白师兄都会出去打工。她以为那个时间若白师兄会回来的,可是,她等啊等啊,总以为下一分钟若白师兄就会出现,却一直没有等到。
“呃,在韩国这一个月,你从来没跟若白师兄联系过吗?”晓萤挠挠头,神情有些古怪。
“没有。”
云岳宗师命她专心练功,将所有与外界联系的通讯工具全部收起。
“这样啊……”推开训练中心的玻璃门,晓萤吞吞吐吐地说,“其实,百草,你不在的这一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
“……?”
看出晓萤有话想说,百草专注地去听,然而推门而进,训练中心大厅里那华丽的阵仗却让两人都愕然了。
足足有十多个记者,握着话筒,拿着照相机,扛着摄像机,热闹地簇拥在大厅里。他们大部分围堵在训练厅的门口,在百草和晓萤的前方,有一位女记者正面对镜头,仪态优雅地手持话筒进行解说──“今天,婷宜正在为某洗发水厂商拍摄一支新的广告,她刚刚战胜了日本跆拳道冠军美少女清水麻美,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稍后,我们将专访婷宜……”
“走啦。”晓萤皱眉,一把扯走还怔怔听着的百草。
进入储物间,梅玲和申波正在放衣物,见她二人进来,申波同百草打了招呼,先出去了。梅玲冲过来拥抱了百草之后,兴奋地说:“你们看见了吗?”
“你是说外面那些记者?”晓萤打开储物柜,闷声说,“又不是瞎子,当然看见了。”
“我是说训练厅里正在拍的广告啦,我刚才挤到门口去看了一眼呢,”梅玲激动得两颊绯红,“哇,这次有个男明星同婷宜一起拍广告,长得好帅的,我看到的那个镜头,是婷宜转身一甩头发,发丝从男明星的手中丝丝滑过,哇,好浪漫!”
“你就花痴吧。”晓萤冷冷说。
“拜托,你说话好奇怪哦,”梅玲有点不开心了,“你最近都快变怪人了。”
“我哪里怪!虽然我没看见你说的那个男明星,但是能有多帅,有我们初原师兄帅吗?”
“那倒没有……”
“有若白师兄帅吗?”
“好像也没有……”
“就是啊,那你花痴什么。”晓萤翻个白眼,“有个男明星一起拍广告有什么了不起的,别说初原师兄了,就算是若白师兄,如果肯进娱乐圈,那些所谓很帅的男明星,全都靠边站去吧!”
梅玲听傻了。
“还有,别用一副很羡慕的口气提到婷宜,”晓萤“啪”地又将柜门关上,“我还以为她败给了百草,又闭关那么久,重新出来会不一样呢。结果,你也看到了,她更加变本加厉,居然参加那什么,‘世界跆拳道美少女大决战’!”
“你跟我说,那算什么?”晓萤瞪着梅玲,“那也算比赛吗?那是演出!那是娱乐作秀!那是亵渎跆拳道!”
“也不能这么说啦,你帽子扣得太大了……”梅玲有点为难,辩解说,“虽然不能说多正规的比赛,好吧,我承认有一点点娱乐的性质,可是,至少也普及了跆拳道不是吗?”
说着说着,梅玲又高兴起来。
“而且,婷宜那么漂亮,比赛时候那么威风,收视率非常非常高呢!连新闻里都说了,因为婷宜,因为这个跆拳道美少女的节目,近期开始学习跆拳道的人数增加了好几倍呢!”
“哼,哗众取宠。”晓萤很不屑,“她根本就是为了自己出风头。那种比赛,一看就假的很,什么清水麻美,什么日本冠军,听都没听说过,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日本还有这么个人物!”
“你没有听说过吗?”
空气中有好闻的香味,仿佛进来一道明亮的星光,瞬间使得储物间变得梦幻起来。
“上个月,日本进行了全国跆拳道锦标赛,新秀清水麻美是一匹黑马,打败了蝉联三届冠军的老将木本清沙,获得冠军。”婷宜走到储物柜前,淡淡地说,“木本清沙你总该听说过,清水麻美打败她的比分是5:2.”
晓萤僵住。
正坐在长凳上换鞋的百草怔了怔,木本清沙是一员老将,将近三十岁了,在近三年的世界大赛中虽然从未拿到过冠军,但始终都能打入半决赛。
见气氛有些诡异,梅玲急忙打圆场,一连声地说:“婷宜,广告拍完了吗?好快哦!啊,化妆师给你画的妆好漂亮!这是用了什么粉底,皮肤看起来晶莹剔透的,一点痕迹也没有呢,好自然,美呆了!腮红也很好,咦,这腮红是水质的吗,怎么好像吸进皮肤里去了一样。”
“好像是美国的一个牌子,训练完我再问一下化妆师。”
婷宜笑了笑,她从柜子里拿出一罐卸妆|乳,挖出一团在脸上按摩,很快就把妆容卸干净了。
“晓萤,”静默了一会儿,婷宜转过身,望向同百草坐在一起换鞋的晓萤,略吸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这样说我。”
“我记得以前,每次我去到松柏道馆,你总是追在我身后,很开心地喊我‘婷宜姐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么讨厌我了呢?”婷宜的声音里有微微的不稳,“是,我拍了很多广告,我荒废了一些训练时间,甚至上一次的队内比赛,我败给了百草。”
梅玲不安地看看婷宜,又看看晓萤。
百草怔怔转过头,看见晓萤的手指僵在鞋带上。
“闭关出来,我并不想参加这个跆拳道美少女大赛,最开始那个电视台邀请我,我直接就拒绝了。”婷宜对晓萤说,“可是后来的发展你从电视上也看到了,清水麻美是有备而来的,她一连打败了很多国家的选手,中青队派出四名队员同她比赛,也全部输掉了。”
“然后呢?我应该保持清高,继续拒绝参加吗?应该看着清水麻美一路胜下去,在中国完全找不到对手吗?”婷宜闭了闭眼睛,“对不起,我做不到,哪怕这只是一个娱乐节目,哪怕我被别人说哗众取宠,说爱出风头爱作秀,我也必须去打败她。”
“婷宜……”梅玲眼中含泪。
“至于今天拍的广告,那是两年前我就签下的合约,我必须去履行它。”婷宜平定了情绪,“我能做到的,只是努力不干扰到大家的正常训练,所以今天清晨五点就开始拍摄,到刚才已经拍摄完毕。”
“晓萤,我知道你喜欢百草,百草是你的好朋友,”婷宜苦笑,望着闷头不语的晓萤,“可是,你能试着不用那样的眼光来看我吗?”
Ⅲ:虹之绽 Chapter 9
婷宜离开了。
储物间里死寂一片。
“晓萤,其实刚才婷宜那些话也是我一直想对你说的,”梅玲犹豫半天,终于正色说,“我们都知道,你希望百草能战胜婷宜,希望百草能代替婷宜参加世锦赛。百草是你的好朋友,你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
“只是,婷宜也是我们的队友啊。”梅玲咬了咬嘴唇,“以前,我不想弄僵队里的气氛,所以你说了一些伤害婷宜的话,我都没怎么吭声。可是,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晓萤,你好好想一想。”合上储物柜的柜门,梅玲又对百草轻轻说了声:“对不起,百草。”
“晓萤……”看着晓萤闷着头保持着穿鞋的动作,一动也不动,百草怔怔地喊了声。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知道晓萤都是因为她,听到婷宜和梅玲那样说,她心里仿佛被堵住了一样,密密得透不过气。
“没事。”晓萤弯腰捡起放在地上的鞋,装进储物柜里,若无其事似地抱出道服,关上柜门,说:“走吧,还要打扫卫生呢。”
“嗯,好!”
见她恢复正常,百草也急忙合上柜子。她换好道服,拿起抹布就赶去训练厅,才刚刚结束广告拍摄,训练厅里应该会比较脏乱。
亦枫换好道服走进训练厅,望着整洁到闪光的整个房间,惊奇地吹了声口哨:“百草,你回来了果然就不一样啊。晓萤,好好学着点,别整天偷懒!前段日子的垫子,脏得简直一踩一脚泥。”
“切,你还能再夸张一点不能!”晓萤不屑说,恶毒地将一块抹布故作无意地扔到亦枫脚前。亦枫打着哈欠,伸展一个懒腰,轻轻松松迈了过去,气得晓萤直翻白眼。
“我没迟到吧!”
墙壁上的时钟指针将将转到上午九点整,光雅一边系着道服上的黑带,一边慌张地冲进训练厅:“公交车居然半路坏掉了,修了半天,早知道直接换下一班车了。”
“没……”
百草话还没说完,玻璃门推开,沈柠走了进来。
阳光透过明亮的落地窗。
沈柠穿一袭旗袍,绿白相间的碎格子,清新雅致,她的肌肤白皙,眉眼间比以前更有韵致,发髻上斜Сhā一根翠玉的簪子,如同从古画中走出的仕女美人。
“百草。”目光落在队伍中的百草身上,沈柠轻轻一笑,说:“据说这次跆拳道暑期训练营,你表现得很不错,场场皆胜,拿到了最优胜营员的荣誉,还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是吗?”
“……是的。”百草的脸微红。
“很好。”沈柠对她点头而笑。
可是,当沈柠的目光在扫了一圈在场每个队员,又落回百草身上时,唇角的笑容却消失了。
“但是,我必须提醒你,百草。”沈柠微挑眉毛,说,“无论你在韩国战胜过谁,无论是谁指导了你多久的跆拳道,在岸阳,在这里,你仍旧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队员。”
“……是。”
“听懂了吗?”
“是。”
“大声点!”
“是!”百草用足全身的力气回答。
“嗯。”沈柠微微点头,对全体队员说,“好,现在,开始训练!”
“喝──!”
“喝──!”
“喝──!”
在全体队员整齐的腿法练习中,晓萤投过来几个担心的眼神,百草有些心神不属,并不是因为刚才沈柠那些话,而是,直到现在她还没有见到若白师兄!
“喝──!”
跟随队友们一个回身后踢!转身之际,百草不安地看向训练厅的大门,那玻璃门依旧静静地关着,纹丝不动。
“喝──!”
满场双飞踢!
玻璃门仿佛被封死了一般,没有人进来。
“好,接下来,两人一组进行对练。”沈柠看着面前已经开始出汗的队员们,“大家要掌握好节奏,该出腿的时候直接就踢出去,不要在那里磨磨蹭蹭。你一停顿,对手就有了防备的时间,就会由主动陷入被动,明白了吗?”
“是!”
队员们齐声回答,各自分组站好。
百草转身。
她怔怔站在自己常站的位置上,对面却没有了与她同组的若白,只剩下她独自一人。
“报告教练!”晓萤举手。
“说。”
“若白师兄没有来……”晓萤支吾着说,“百草只有一个人,没办法对练。”
“嗯,”沈柠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百草,你可以假想对面有队友,自己一个人练吗?”
“可以。”百草立刻回答。
“好……”
“教练!”晓萤慌忙再次举手,把沈柠还没说完的话都打断了,“我可以退出训练,这样就可以匀一个人出给百草了!”
沈柠微微一笑:“上次婷宜归队时,我记得若白说,如果因为婷宜而打破已形成默契的分组,对百草不公平。怎么,现在要为了百草再重新分组一次吗?”
晓萤窘住了。
“我可以的!”百草涨红了脸,大声说,“我一个人就可以。而且,若白师兄应该是因为什么事情才没有赶上今天的训练,他从来不会这样的,教练您不要生气……”
训练厅内,听到百草的话,队员们的神色都有些古怪。婷宜看了看百草,林凤和梅玲互视一眼,光雅欲言又止,申波推推黑框眼镜,亦枫皱起眉心。
百草察觉到了异常。
她心中有些慌乱,不安地看向大家,是她说错了什么话吗?
“唔,很好,”沈柠似笑非笑,收回目光,说,“继续训练,听我的口令──”
“前踢!”
“喝──!”
“横踢!”
“喝──!”
“下劈!”
“喝──!”
宽敞明亮的练功厅内,除了百草之外,队员们分成两人一组,一人拿脚靶,另一人随着沈柠一声声的口令,整齐划一地呐喊着,一遍遍做着动作。
终于训练结束了。
因为没有搭档,百草比别的队员多做了一倍的进攻,浑身是汗地站在队伍里,她顾不得擦,只心急地想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一提到若白师兄,大家的神情会那么奇怪。
等到沈柠教练进行完训后总结。
百草正要立刻去问晓萤──
沈柠的身影一顿,又转身回来。她若有所思,望着队员们,笑了笑说:“既然百草在韩国表现得很好,得到了一笔奖金,婷宜战胜清水麻美,也得到一笔奖金,不如今晚大家一起聚一聚,好好开心一下?”
“好耶!”梅玲欢呼,寇震他们兴奋地附和。
“去哪里?”申波也很感兴趣。
“我来安排吧。”婷宜含笑说。
“嗯,”沈柠对婷宜笑了笑,对大家挥手说,“那就晚上见了,具体时间地点,婷宜你就负责通知大家吧。”
“是。”婷宜应道。
等沈柠的身影消失在训练厅门外,避开高兴地讨论晚上聚餐的队友们,婷宜将百草拉到一个角落,说:“今晚的花费你不用担心,我一个人来承担。”
“不用。”百草连忙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可以的,我……我拿到的奖金还蛮多的……”
“那好。”婷宜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请等一下,”百草喊住婷宜,面对着她,不安地说,“训练前你的那些话……请不要误会晓萤。”
“哦?误会?”婷宜漠然一笑,“她对我的敌意,难道是假的吗?”
“晓萤只是,有时说话比较冲动,”百草的脸微微涨红,“她并没有恶意,她也没有真的想针对你,她都是因为我才会这样,应该是我向你道歉。请不要因为我,影响到你和晓萤的关系。”
说着,她对婷宜弯下腰。
“对不起。”
婷宜的目光渐渐变冷,她冷冷地打量着正在自己面前深躬道歉的百草,说:“一句对不起,你说的太轻松了。你知道因为你,我究竟失去了多少东西吗?”
百草愣住。
婷宜头也不回地离开,玻璃门重重关上。
“什么?”
抹布僵在垫子上,从刚才婷宜的言语中醒转,百草不敢置信地看向晓萤,她完全懵了,这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是真的……”晓萤挠挠头,心里也觉得很难受。
“昨天我没敢跟你说,你刚从韩国回来……”
“你是说,若白师兄跟沈柠教练吵架了?”打断她,百草惊愕地重复她刚才听到的,“然后若白师兄再也没来训练过?”
“是的。”晓萤脸色尴尬,“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就在沈柠教练的办公室里,若白师兄很生气,声音蛮大的。”
“……”百草呆住。
“……为什么吵?”
半晌,百草从震惊中勉强晃过神。
“呃,”晓萤又挠挠头,看了看百草,支吾着说,“好像……好像是因为你……”
“我?”
“当时,我也听到了……若白师兄和沈柠教练的争执声里,提到了很多次‘百草’、‘婷宜’,”晓萤嗓子发干,她咽了下,说,“其实,也怨不得若白师兄生气啦,我当时知道了,也很生气的。”
“究竟是为了什么?”
“呃……就还是世锦赛啦……”晓萤不敢看她,沮丧地说,“婷宜已经被内定参加世锦赛,不用再进行选拔。”
“……”
“太不公平了!”说着说着,晓萤的火气上来了,“凭什么啊,大家打比赛,谁赢了谁上,都没有什么话说!为什么直接就定了?名气就比什么都重要吗?”
百草呆呆的。
她的心脏一点点沉下去。在韩国这段时间,她以为自己离梦想越来越近,突然才发现,却是越来越远。
“所以若白师兄很生气,”晓萤干笑,“看若白师兄平时冷冷淡淡的样子,没想到发起火来那么凶,居然敢那样跟沈柠教练说话。”
“……”
“然后,若白师兄就再也没来过了。”晓萤叹气。
“是沈柠教练不许若白师兄再来了吗?”百草急问。
“那倒没有,”晓萤努力想了想,“那天沈柠教练从办公室出来,脸色非常非常难看,但是没听到她说开除若白师兄这样的话。我觉得……是若白师兄在抗议吧,以行动表示他的愤怒和反对。”
“……”
呆了半晌,百草霍然起身。
“百草!”
晓萤一惊,下意识想去拉住百草的道服,百草的身影却已如疾风般消失在训练厅的门口!
那一天剩下的时间,百草找遍了若白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松柏道馆的宿舍里没有若白。
弟子们说,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若白了,最近的训练都是馆主亲自在带。
顶着艳阳,她跑到若白所在的大学。
暑假中,校园里静悄悄的,她在学校宿舍管理处查了很久。值班的老师说,若白没有住校,在学校没有铺位。其间来了两个大学男生,听到她在找若白,对她说,他们是若白的同学,他们也在找若白。请她如果找到若白,记得一定提醒他,全国英语专业技能大赛还有三天就开始,不要再错过赛前培训。
她又跑遍所有若白经常打工的地方。
小胖大排档的阿英说,若白已经好多天没有来过了。翻译社的经理抱给她足有一尺多高的文件,说这些都是老客户指明要若白翻译的,他们也等了若白很久了。经理让她告诉若白,往后一定要买个手机,省得怎么也找不到他。
茫然地抱着厚厚那摞的文件走在街上,百草终于又想起一个地方──
小星星双语幼儿园!
那是若白只有在暑假才会去打工的地方,虽然钱没有很多,但是若白很喜欢幼儿园的小朋友,每隔一天就会抽时间去一次。
她浑身是汗地飞跑到那里,已经是幼儿园放学时间。
园长一边挥手向每个小朋友说再见,一边回答她说,若白有一段日子没有来过了。园长抱出一个大纸箱交给她,里面装满了各种绘着涂鸦的卡片、手工做的纸靴、塑料珠做的风铃等等。园长微笑说,这是都是小朋友们为若白做的,小朋友们都很想念能把英语小故事讲得生动有趣的若白哥哥,希望若白能够早日回来。
太阳渐渐落山。
将厚厚的翻译文件放进大纸箱里,百草呆呆地抱着它,在街上走了一圈又一圈,她总是希望能够在下一秒钟就能找到若白的身影,然而每当她慌忙扭过头,却发现都不是。
当傍晚的霞光映红天际。
她又回到了松柏道馆。
站在若白的宿舍前,她呆呆地等着。一个个弟子从她面前走过,对她鞠躬行礼,她机械地回礼,脑中白茫茫一片。
“还没找到?”
天色渐黑的时候,亦枫回来了。抱起她放在地上的那个大纸箱,亦枫打开房门,让她进来。宿舍里朴素干净,百草以前从来没进来过,却可以一眼认出窗边那张床就是属于若白的。
床单异常洁净。
薄被叠得整整齐齐。
床边的书桌上,一本字帖,一罐墨水,一只笔筒,笔筒里Сhā着几支毛笔,用来练字的报纸叠好在桌子右侧,能看到上面书写有漂亮的行楷,纸面几乎写满了,还没舍得扔。
“不用担心,过阵子若白就会回来的。”看百草望着若白的床铺和书桌发呆,亦枫咳嗽一声,安慰她说。
“你知道若白在哪里,对不对?”百草身体一震,她被提醒了,猛地转过头盯住他,眼中亮出光芒。
“我也不知道。”亦枫苦笑,若白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要不是他素来知道若白的性格,而且在失踪前,若白特别熬夜做完了所有翻译文件的工作,他也会像她一样的担心。
“你知道的!”百草死死盯着他。
“我真的不知道。”
“上次,你说你不知道,但那次你其实骗了我,”咬了咬嘴唇,百草乞求说,“亦枫师兄,请你告诉我好吗?我真的很想知道若白师兄在哪里……”
“我说了,我真的不知道,”亦枫很无奈,“若白什么也没有说,就那么突然就不见了。如果找到他,我要揍他一顿,这家伙,就算要玩失踪,至少也要告诉我一声。”
紧紧地盯住他。
百草的心越来越沉,好吧,她相信亦枫也不知道。可是,如果亦枫都不知道若白的行踪,若白会不会是……
惊惧攫住她全身。
面色顿时苍白,她一声不吭,转身脚步僵硬地向门口冲去!
“你要干什么?”亦枫一把抓住她。
“我去找若白师兄!”
“明天再说吧,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找,”看看墙上的时钟,亦枫说,“你赶快去换衣服,已经七点半了,不要迟到。”
“迟到?”百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婷宜已经通知了聚餐地点,是凡蒂亚酒店,时间是晚上八点,”亦枫看看她,“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现在你满身都是汗味,这样子去酒店会很没有礼貌。一会儿我到你们宿舍门口等你,时间来不及了,叫上晓萤,咱们一起打车走。”
“……”
百草呆呆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
“快去啊。”
“我要去找若白师兄!”百草眼中有怒意,“找不到若白师兄,我怎么可能有心情去聚餐!”
“因为那是沈柠教练让大家去的,”亦枫的语气也变得严厉了,“所以你必须去,而且不能迟到!”
“我不去。”
“你再说一遍?”亦枫瞪她。
“我要去找若白师兄,找不到若白师兄,我不去!”胸口剧烈地起伏,百草硬声说,“如果不是沈柠教练,若白师兄不会突然不见,而且……而且反正沈柠教练不喜欢我,我去不去都无所谓。”
“这次聚餐的主角是你和婷宜,你不去,沈柠教练会怎么想!”瞪着她,见她还是一脸执拗,亦枫正要继续骂,忽然神色一变,竟又懒洋洋地笑了笑,说,“好啊,那你就别去。”
亦枫挑眉说:“反正若白已经因为你得罪了沈柠教练,你再因为若白让沈柠教练下不来台,干脆你就跟若白一样,离开训练中心好了。等若白回来,发现你也被开除了,他一定十分、十分、开心。”
“……”百草死死咬住嘴唇。
“若白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时间和心血算得了什么,”坐到自己的床铺上,亦枫打个哈欠,“啊,不对,若白一定会很开心。你这么讲义气,他跟沈柠教练闹翻,你也立刻闹翻,反正是共进退了,根本不用考虑将来从沈柠教练那里帮若白挽回的事情了。”
“砰──!”
渐起的夜色中,房门摇晃着。望着百草消失在小路上的僵硬背影,亦枫仰身躺倒在床上,叹了口气。
凡蒂亚酒店。
“哗。”
还在出租车里,晓萤就被震撼了。
夜幕中那座酒店越来越近,辉煌华丽,灯火通明,早就知道凡蒂亚是城内最高档的酒店,但是一直觉得那种地方跟自己是没什么关系的,没想到今晚居然会在这里聚餐。
“晚上好。”
出租车停在凡蒂亚的旋转玻璃门前,俊美有礼的侍者殷勤地为三人拉开车门。
“晚、晚上好。”
被这么帅的侍者服务,晓萤从出租车下来,忽然有点结巴。要不要给小费呢,她脑中挣扎出这个问题。还有,咦,在如此奢华的酒店面前,为什么慌张的只有她一个人,亦枫和百草却表现得这么淡定?
赶忙扭头去看。
亦枫居然在伸懒腰,一副很想睡觉的样子,晓萤瞪他一眼。亏他今晚换了件黑色衬衣和蓝色休闲裤,她还想夸他难得帅了一把,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哼。
再看百草。
百草穿了那条棉质的白色连衣裙,就是去韩国之前,她陪百草一起去买的那条。唔,眼光果然不错,晓萤有点自恋地赞美自己。
在水晶般的旋转玻璃门中,穿着这条棉质白裙,百草短发清爽,眼睛乌黑,清新得就像一阵迎面吹来的风,亭亭而立,颇有邻家少女初长成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一看再看。
可惜。
百草的表情不太对劲,心神不属的样子,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酒店的奢华辉煌。
“你们来了!”
等候在大堂的梅玲扑过来,她穿一条金色的小礼服裙,在灯光下璀璨闪光,头发在头顶扎成花苞的样子,别一只蝴蝶结,可爱又漂亮。
“哇,百草今天好漂亮,”梅玲惊喜地打量百草,“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裙子,很好看啊,你往后要多穿!”
“是我帮她挑的!”见百草怔怔如梦游一般,晓萤立刻接过话题,得意地说,“你快看,我打扮得也不错吧!”
“嗯,粉红色蛋糕裙蛮可爱的,你头上的粉色宽条发带配得也挺好看,”梅玲一边带她们走,一边评价说,“只是,蛋糕裙好像是去年流行的,会不会有点……”
“切,你懂什么,”晓萤得意洋洋,“去年流行的,今年买起来才会便宜嘛,反正只要好看就行。”
“哈哈,也对哦。”梅玲笑着说。
然后亦枫和百草就直接被这两人给忽略了。
一路被梅玲带着往酒店深处走,晓萤的嘴巴越张越大。大厅宽阔无比,华丽璀璨的巨大吊灯,繁复织锦的窗帘,天鹅绒的座椅,闪耀出银光的餐具,每一位侍者都俊朗得可以去当明星,这简直是只会电影里出现的画面。
“哇。”
晓萤被深深震撼到了。
随着梅玲穿过大厅,走过金碧辉煌的走廊,地上铺着柔软美丽的地毯,走廊两侧每隔几步就挂着一幅精美的油画,晓萤喃喃说:“这里非常非常非常贵吧……”
“我也只来过一次,还是在大厅里用餐,是家里一位长辈请客,好像是很贵很贵的。”梅玲也很感慨,“不过咱们今晚不是在大厅,而是──”
走廊尽头,是两扇厚重华丽的门,两位帅气俊朗的侍者优雅地守候在门口。见她们一行四人走过来,两位侍者同时轻柔地将门拉开,说:“请。”
望着面前霍然展现的景象,晓萤目瞪口呆。
百草也呆住了。
亦枫揉了揉眼睛。
“──在这个宴会厅。”梅玲摇头说,“我以前只是听说,在凡蒂亚酒店有一个可以媲美世界顶级酒店的宴会厅,但是从来只接待各国来访的首脑高层和超级贵客。”
百草怔怔地看着。
这个宴会厅,有大厅的将近一半的面积。地上铺满了绣着黑白花纹的美丽地毯,华美的水晶吊灯高高垂下,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却是温暖的光芒。
一张白色大理石的旋转圆桌。
如梦如幻的紫色天鹅绒靠背座椅,圆桌中心有一只冰雕的天鹅,晶莹优雅,仰着高傲的脖颈,在光线下熠熠闪光,周围堆满了鲜花。每个座位前,餐具已经摆好,银质的刀叉,水晶高脚酒杯,洁白的餐巾,薄如蝉翼的骨瓷盘碟。
宴会厅的另一边,精心摆放了几组沙发和茶几。
申波、林凤、寇震他们已经都到了,正坐在那里兴高采烈地谈笑。沙发全部是紫色的天鹅绒,围在一起,有单人的、双人的、多人的,样式各不尽相同,但每一只都造型优美,典雅复古。在华丽的窗幔下,有落地的玻璃窗,美丽的夜景一览无余。
“……你带了多少钱来?”
胳膊被一只颤抖的手握住,百草怔怔转头,见晓萤面色惨白,凑过来在她耳边畏惧地说:“……我觉得,今晚这场聚餐,要花很多钱吧……天哪,就算是只承担一半的费用,也会是天文数字吧……”
“亦枫,百草,晓萤,你们来了。”从紫色的天鹅绒沙发中,婷宜含笑站起身,“再等一下,晚餐就要开始了。”
虽然晓萤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不知道这顿饭究竟要花多少钱,可是也不愿意张口就问结账的事情,丢了百草的面子。见林凤坐在沙发里向她们挥手,晓萤拉着百草,同梅玲一起过去,努力让自己先好好享受一下算了。
侍者们彬彬有礼地送上香槟。
又过了几分钟,沈柠教练被侍者引领进来,大家全都起身迎接,开始入座。沈柠教练坐在主位,百草和林凤、晓萤坐在一起,晓萤同梅玲窃窃私语。百草偶尔抬眼,看到婷宜虽然陪坐在沈柠教练身边,言笑晏晏,却有些心神不属,目光总是望向宴会厅门口。
而且,婷宜身旁的另一个位置是空着的。
百草怔怔地望了一圈,除了若白师兄,队里所有的人都到齐了。突然,她心中一动,所以,那个座位是为若白师兄而留的吗?是……是婷宜安排在这个场合让若白师兄出现,缓和沈柠教练和若白师兄的气氛吗?
心跳骤然加速!
她也死死地盯住那扇门──
也许──
也许就在下一刻──
仿佛默声的电影,两扇厚重的门缓缓打开,婷宜神色一喜,从座位中站起来身来。辉煌的灯光下,侍者们殷勤的引领中,一个修长秀雅的少年走进来,如春风般温和,他浑身有着淡淡的光芒。
百草怔怔地望着他。
心中忽然有点空落落的,不,那不是若白师兄。
晓萤也后知后觉地扭头看去,看到来人,惊喜地喊:“初原师兄,你来了!”她刚准备扑过去,却发现婷宜已然迎到门口,温柔地挽住了初原的手臂,晓萤讪讪地扁了扁嘴,只得又坐回去。
“还以为你会赶不及呢。”
婷宜笑意盈盈,挽着初原走向宴席,向那个留着的位置走去。当初原经过身边时,百草低下头。
在韩国发生的那些,回国后竟觉得是如此的不真实,就似一场梦境,那在夜空绽放的烟花,透明如琉璃的摩天轮。
侍者们端上一道道精致的菜肴,百草默默地吃着饭,却几乎尝不出味道。
她原本想着,如果今晚聚会时沈柠教练情绪好,她就去请求沈柠教练,让若白师兄可以重新回来。而现在,整整一餐饭,沈柠教练都在同婷宜和初原说话谈笑,气氛异常的融洽欢快,没有旁人Сhā嘴的机会。
丰盛的晚餐结束后。
晓萤、梅玲她们打开了宴会厅西区的卡拉ok,抢夺着话筒开始唱歌,气氛越来越热烈,林凤、寇震、光雅也加入了唱歌的行列。侍者们彬彬有礼地送来各种酒水饮料,为大家助兴。从侍者递来的托盘中,百草拿了一杯绿莹莹的饮料,她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清冷的薄荷味,凉凉的,还有一股酒的香气,还蛮好喝的。
她再次望向宴会厅另一边的沈柠教练。
紫色的天鹅绒沙发里,沈柠教练今晚穿的也是一袭深紫色丝绸旗袍,皮肤白皙,妩媚迷人,仍旧是同婷宜、初原坐在一起,谈笑晏晏。
百草怔怔地又取了一杯那种绿色的饮料。
不知不觉,她喝了一杯又一杯。
脑袋开始有点发沉,闷闷的,有点透不过气,看到宴会厅的东侧有一扇门,她举着手中的饮料,离开欢闹的队友们,晕晕地走过去。
清凉的夜风吹来。
漫天繁星。
那是一个阳台,绿色的爬藤植物,开满了密密麻麻不知名的美丽花朵,在夜色中芳香沁人。百草深吸了一口气,胀痛的脑袋感觉好些了,她扶着围栏站着,又喝了一口饮料,心里却更加堵着般难受。
“你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到她身边。她脑袋晕得已经看不清楚那人是谁,眯起眼睛,她吃力地去看。
“你喝醉了?”那人闻了闻她身上的气味,似乎皱眉,将她手中的饮料拿走,然后想要将她扶坐进阳台的藤椅。
“……若白师兄?”那皱眉的神情,熟悉得让她陡然一惊,她跌撞地扑上去,抓紧那人的胳膊,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瞪着那人,有些口齿不清地说:“若白师兄……我一直在找你……你去了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
“我不是若白,我是初原。”那人回答她。
“……”百草呆呆地瞪着他,仿佛听不懂,半晌,她用力地去晃头,动作大得让他赶忙去扶住她的脑袋。
“你喝醉了,”紧紧扶牢她,初原担心说,“你不该喝太多,这种鸡尾酒的酒精含量是很高的。”
“初原师兄……”朦朦胧胧的影像中,她终于明白了,身前的是初原,不是若白。怔仲一下,她呆呆地问:“……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跟婷宜在一起吗?”
“百草。”
“……你……你去跟婷宜在一起吧……”她挣扎地想要推开他,“……我要去找若白师兄……”
“百草!”初原急忙抱住她,“你怎么了?”
“……是我弄错了……我以为……我以为……可是,你总是和婷宜在一起……你们两个总是在一起……”挣扎不开,她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人,视线依旧模糊,她的脑子也一片混沌。“……你看……那天,我不该去游乐园,若白师兄还在生气,我怎么可以去游乐园呢……我应该留下来,请求若白师兄的原谅……否则,他不会让我找不到他……他一定是还在生气……”
“我没有和婷宜在一起!”初原皱眉说,“原本我今天值夜班,婷宜打电话来,说你今晚聚餐,要我赶来。我向主任医师请假,又请同学替我代班,所以来的晚了。”
“……你同婷宜坐在一起……”
“可是,只有那一个位置。如果我要求跟晓萤换座位,我担心会让场面变得尴尬。”
“……”
被他抱在怀中,呼吸里满是他的气息,百草呆呆的,努力去思考他的话。
星光璀璨。
夜风习习。
初原闭上眼睛,抱紧怀中这个呆呆的她。
“对不起。”他吻了一下她的发顶,轻声说:“我知道了。是我做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
被他的气息包围着,百草无法思考,酒劲一阵阵往上涌,她的眼皮变得很重,完全无法睁开。然而心里惦记着的一件事,让她在他怀里继续挣扎着说:“……我还要去找若白师兄……”
“若白?好,我陪你去找他。”
“现在、现在就去……”
“好,”初原将她横抱起来,“你喝醉了,我先送你回道馆,然后我就去找若白。”
听到他的话,她放下心来,意识渐渐混沌,就在她以为自己在他的臂弯中已经睡去的时候──“砰”的一声!
阳台的门轰然被打开!
音乐声、欢笑声、吵闹声如炸弹般喧嚣而起,林凤、晓萤、寇震、光雅、申波,一张张兴奋到红光满面的笑脸,婷宜被大家推到最前面,梅玲高兴地大声喊:“初原前辈,来同婷宜情歌对唱!”
然后──
一切仿佛被定格了般,星光下,众人瞠目结舌看到初原将百草像公主般抱在怀中的画面。
寂静……
僵住……
石化……
Ⅲ:虹之绽 Chapter 10
从昏昏沉沉中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百草一看时间,上午八点半了,她吓了一跳,匆忙下床,穿衣洗脸。从未这么晚起床过,她脑中还是有些浑浑的,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很混乱的事情,却想不起来,就像在梦里一样,又像是真的。她想问问晓萤,发现晓萤已经先走了。
匆匆关上屋门,她正准备赶去训练中心,一抬头,忽然看到前方的那排白杨树下,初原等候在那里。
阳光耀眼。
树叶轻摇。
“如果你还不出来,我就要敲门去喊你了。”初原走到她面前,问,“头还疼吗?”
“……不疼。”
“下次不要再喝酒了,”初原递给她一杯豆浆和一个蛋糕,“食堂的早餐已经结束了,你吃这些吧。”
百草脸红红地接过来,解释说:“我以为那是饮料。”
“嗯,那往后你就知道了,尝起来有酒精的饮料,都不要喝太多,” 揉揉她的脑袋,初原笑着说,“走,我送你去训练中心。”
“我可以自己去!”
“你快迟到了,车就停在那里。”初原指了指。
盛夏的阳光如火如荼,大地如同燃烧了一般。车开得很稳,冷气轻柔地吹着,与外面仿佛不同的世界,豆浆还是温热的,蛋糕也很香,百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埋头专心地吃。
“昨晚,我没能找到若白,”见她正在用吸管喝豆浆,初原开车小心地绕过路面的一处坑洼,“今天我会继续去找。”
“……”百草怔住,她松开吸管,看向他。
“你找了整个晚上?”
“昨晚我去找的那些地方,好像你白天的时候都已经去过了。我从若白的一个同学那里,拿到了他们班的通讯名录,但是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将车转了一个弯,初原目视前方,思忖着说,“若白是谨慎的人,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不过,有些地方我也会再去询问一下,不管有没有消息都会及时通知你。你安心训练,不用太担心。”
百草怔怔地看着他眼圈处的疲累,他难道是找了若白一整夜,都没有睡觉吗……
初原扭过头,对她笑了笑,说:“放心,嗯?”
“嗯。”她应了一声,局促低下头,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对他说的那些话,她慌乱地将豆浆和蛋糕吃完,不敢再去看他。
“到了。”
前面就是训练中心的白色场馆,初原将车停好,伸手过去帮她解开安全带,说:“我陪你进去。”
“啊?”百草茫然。
初原下了车,帮她打开车门,说:“昨晚她们都看到了,我担心,她们会问你太多。”
“……”
百草继续茫然,她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初原,突然,她脑中一轰,记忆中混乱零碎的片段飞闪呼啸而过!她喝醉了,她在初原怀中,喧闹声乍然响起,队员们一张张惊呆的面孔,婷宜在最前面……
那不是梦!
那是真的……
“没关系,”初原揉揉她的头发,“我会同她们说清楚。”
“不!”
她心中乱成一团,下意识地拒绝说。虽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如果昨晚刚刚出现那样的场面,今天她就同初原一起出现,婷宜一定会很尴尬。婷宜对初原的感情,队里每个人都是明白的,她以前也一直以为婷宜是初原的女朋友。
“我自己就可以。”
吸了口气,百草让自己看起来镇静些,她对初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大家对我都很好,不会怎么样的。”
“你确定吗?”
“嗯!”
“……好吧,”初原凝视她,“如果有什么不开心,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
走上训练馆高高的台阶,推开玻璃大门时,百草的手还是紧张得僵硬了下。她扭过头,远处,烈日下,初原依旧站在车旁望向她。咬了咬嘴唇,她推开玻璃门走进去,馆内的冷气令她陡然打了个寒颤。
馆内静悄悄的。
仿佛除了她之外,再没有别人。
走到储物室门口,从外面也是听不到一点声音,百草打开门,顿时怔住──
小小的房间,里面竟已满是人。
林凤、梅玲、晓萤、光雅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每个人的神情都有些不对,好像在她进来之前,她们刚刚争执过,空气中还弥漫着某种火药的气息。
看到她进来,所有人都神色一变。站在储物柜前的婷宜,也缓缓转过身来。
“百草……”梅玲皱了皱眉,沉不住气。
“百草,你是喝醉了,对不对?”急着打断梅玲,晓萤抢着问,她似乎也一夜没有睡好,眼睛下有大大的黑眼圈。
“……”百草愣住。
“喝醉了,对不对!”晓萤又急又慌,加重语气又问一遍。
“……对,我昨晚喝醉了。”
“呼,我就说嘛,百草一定是喝醉了,然后初原师兄见百草喝醉了,站都站不稳,马上要摔倒了,所以才把百草抱起来,谁知道正好被咱们撞见了,发生了误会。”晓萤如释重负地说,干笑两声,“呵呵,没什么啦,只不过误会一场,跟百草没有关系啦,就算是我喝醉了昏睡,初原师兄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跌倒啊,扶一下或者抱起来都很正常的啦。”
“是吗?”梅玲怀疑地说,盯着百草看。
“没错,我也觉得是这样。”光雅附和着点头,然后说,“百草,你快换衣服吧。”
“……嗯。”
百草走过去,她能感觉到梅玲的目光仍旧紧紧盯在她的身上。走到储物柜前,她耳边传来婷宜淡淡的声音:。“你是故意的,对吗?”
“……”百草一怔,看向婷宜。
婷宜的唇角有淡淡的不屑,眼神却带着几分犀利,她回视着百草,缓声说:“昨晚,你是故意喝醉,故意接近初原哥哥,故意让初原哥哥不得不去抱起你,对吗?”
“什么?”梅玲大惊,看着百草的目光顿时变了。
“婷宜,你不要乱说,百草不是那样的人!”抢过来站在百草身旁,晓萤立刻说。
“哦?”婷宜笑了笑,神色不动地说:“那她是什么样的人?晓萤,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百草,你想不想知道是为什么?”
“……”晓萤看看婷宜,又看看百草,尴尬说,“为……为什么?”
“因为,她太有野心,也太会装了。”婷宜淡淡地打量百草,说:“那时候,她刚进松柏道馆,表现得沉默乖巧。但是就因为若白没有选择她,而是选择了秀琴出赛道馆挑战赛,她就当众发怒,质疑若白,攻击秀琴。在她心里,根本没有团体的优胜感,只有她自己能不能参赛。”
百草咬住嘴唇。
“那是因为……”晓萤想解释。
“然后,她暗恋上了初原哥哥,”婷宜打断晓萤,“她每天找各种借口,去初原哥哥那里,甚至,她不惜在训练的时候,故意把自己身上弄出许多瘀伤,让善良的初原哥哥每天都帮她上药。”
晓萤的脑海中闪过三年前的很多回忆,她傻傻地看着百草,张了张嘴,目光呆滞起来。
“我没有,我没故意弄伤自己,我没有故意去找各种借口。”寒气自体内涌出,百草的身体微微发抖。
婷宜讥讽地继续说:“她还利用若白,为了让若白心甘情愿更多地陪她训练,她不惜利用若白的感情,跟若白交往……”
“我没有!”
百草真的急了!
什么样的诽谤她都可以忍受,但是,若白不行!
“你没有?”婷宜盯着她,逼近一步,“那天晚上,我在夜市看到的,难道不是你和若白?”
“是我和若白师兄,但我们没有……”
“我不明白的是,”婷宜冷声说,“戚百草,既然你暗恋初原哥哥,又跟若白在交往,为什么还要去挑逗我的哥哥?”
挑逗?!
廷皓前辈?!
如同闪电在屋里炸开!
梅玲、晓萤不敢置信地瞪着百草,连林凤和光雅也惊呆了。
“我没有!”百草握紧双拳。
“那天,明明是我亲眼看见,你故意将我哥哥撞到在地上,趴到他的身上,吻了他,难道是我看错了吗?”
“你……”百草浑身都在颤抖,从没有一刻,她如此恨自己口笨舌拙。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不小心……”
“呵呵,又不是故意的,”婷宜不屑地笑,“这么多不是故意的,这么多不小心,所以你昨晚喝醉也不是故意的,你设计让初原哥哥抱你,也不是故意的,对不对?你解释的可真好!”
“……”
百草呆呆地站着,颤抖转为更深的寒冷。
“好,就算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全都不是故意的。”婷宜深吸了口气,顿了顿,说,“我只问你一句话,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婷宜的声音含冰:“你──究竟有没有在暗恋初原哥哥?”
满屋死寂。
一点点呼吸都没有,晓萤紧张万分,梅玲、林凤、光雅如木雕般傻傻看着面前的婷宜和百草。
“如果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那么我问你一个简单的,”挑了挑眉毛,婷宜看着百草说,“我可不可拜托你──从今往后,收起你那些无耻的手段,不要再去纠缠初原哥哥!”
“婷宜,”林凤出声说,“大家都是队友。”
“队友?呵,我可不敢称呼一个,时刻想要抢我男朋友的人,做我的队友。”婷宜淡淡一笑,目视百草,“怎么,做不到吗?以后还是要继续纠缠初原哥哥吗?”
那样的目光……
如同在一场冰冷的梦中,百草能看到婷宜那双厌恶不屑的眼睛,能看到晓萤的惊愕失措,梅玲的震惊怀疑,林凤的担心,光雅的紧张。她浑身寒冷,只有握紧双拳,才能克制住身体的打抖。
“……我喜欢初原师兄。”
脑中混乱的轰声中,她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是的,她喜欢初原师兄。无论是三年前,小木屋里初原为她揉开瘀伤时,有些呛鼻的药油香气,还是与贤武道馆的挑战赛前,初原帮她梳起头发,绑上的那个草莓发圈……
初原在美国时,她站在文具店的柜台前,用辛苦积攒下的零钱买下那只钢笔……
初原回国了,她在练功厅见到他的第一眼……
打开储物柜,看到那枚她喜欢了很久,却一直不舍得买的,红晶晶的草莓发夹……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百草抬起头看向婷宜,她咬了咬嘴唇,眼睛亮得惊人,“我喜欢初原师兄。”
晓萤顿时面色雪白。
婷宜目光一变,她死死盯着百草,半晌,忽然又是一笑,笑容冷似碎冰,说:“很好,你终于不再装模作样了。只是,在你正式向我宣战的这一刻,我必须要告诉你的是──”
光芒流转。
一枚璀璨的钻石戒指闪耀在婷宜的手指间。
“──我是初原哥哥的未婚妻,而你,戚百草,你是卑劣的第三者。”
训练时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沈柠教练不得不两次中止练习,喝令大家不要像梦游似的。没有若白,百草依旧独自一人训练,中间休息时,晓萤没有同往常一样坐过来跟她说话,女孩子们的异常沉默,寇震他们也察觉到了。
“今天你这么安静,让人真不习惯。”亦枫伸个懒觉,看一眼孤独坐在角落的百草,再看看身边这个破天荒一声不吭的晓萤,问:“跟百草吵架了?”
“闭嘴啦!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晓萤没好气地说。
训练一结束,晓萤像风一样离开了训练厅,还是一句话也没跟百草说。百草心中沉沉的,她沉默地独自打扫卫生,林凤走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光雅犹豫了一下,蹲下来,拿起一块平时是晓萤用的抹布,帮她一起擦垫子。
“虽然婷宜说的那些,我都不了解,可是,我和你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你看,我也曾经误会过你,不喜欢过你。但是,总有一天,知道你的人会明白你的。”光雅担忧地说:“百草,你不要太难过。”
抹布用力擦着垫子,半晌,百草低着头回答:“嗯。”
终于打扫完训练厅,光雅也离开了,看着四周空荡荡再无人影,百草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手机的音乐将她惊醒。
“……
白月光
心里某个地方
那么亮
却那么冰凉
……“
这是廷皓前辈送给她的手机,百草怔怔地想,应该还给廷皓前辈的,为什么她在机场的时候竟忘记了呢?是了,因为那时初原来接她,他在胸前举着心形的粉红色牌子,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
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
想遗忘
又忍不住回想
……“
音乐持续地响着,她从放在窗边的背包里翻出手机,上面跳跃闪烁的却不是那张廷皓前辈灿烂的笑脸,而是两个字──“初原”。
“训练结束了吗?”手机那端传来温和的声音。
“……嗯。”
“我现在在医院,今天要在病房值半天班,晚上才能回去。”
“嗯。”
“还有,我已经在所有的医院和警局都查过,没有若白出事的记录。”初原对她说,“我会继续找若白,今天天太热,你不要再出来跑了。”
听到若白没有出事,她的心略松了些。
“谢谢你,初原师兄。”
手机那端停顿了下,初原又问:“你那边,还好吗?”
“……”
脑海中闪现出那颗光芒刺眼的钻石,她的睫毛颤了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没有等到她的声音,初原说:“等晚上回去,我去找你,好吗?”
“……好。”
回到储物间,婷宜居然也在,她已经洗完澡换好衣服,乌黑长发,白色水墨莲花的细肩带长裙,清纯美丽。
百草愣了下。
她握了握手中的手机,走过去,将它递向婷宜,说:“这是廷皓前辈借给我用的,请你帮我还给他。”
婷宜瞟了一眼那手机,没有去接。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还?”
百草沉默,她把手机放在婷宜储物柜的隔板上,行了个礼,说:“麻烦你了。”
婷宜皱眉,她拿起包,将那只手机扔进里面,转身就走。
“请等一下。”百草喊住她。
婷宜不耐烦地回身,见百草手中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望着她说:“昨晚的聚餐,我应该承担一半的费用。对不起,我当时喝醉了,没有及时给你。”
“哈,”婷宜失笑,“你打算给我钱?”
“是的。”
“你知道昨晚一共是多少钱吗?”
“不知道。”
“好,既然你这么客气,我也不推辞了。”
婷宜盯着她,冷冷说出一个数字。
百草呆了几秒钟,她低下头,从信封里数出一叠,又数出一叠,再数出一叠钞票,厚厚的信封顿时瘪了下来。
“这是我的部分,”百草双手将钱还给她,“我用掉的手机话费,也放进去了。”
婷宜面无表情地接过来。
她转身离开,看都不再看百草一眼。
松柏道馆。
午饭时间晓萤不见踪影,吃完午饭,一贯要睡个长长午觉的晓萤还是像失踪了一样。百草心中不安,范叔范婶却毫不在意,说晓萤肯定是看电影逛街去了,让百草别担心。
坐在床铺上。
窗外艳阳似火,百草怔怔望着晓萤的床,她看到了晓萤当时变得苍白的面容,她一直在等晓萤像以前一样来盘问她。可是晓萤一句话也不跟她说,也不面对她,她连解释的机会也没有。
又等了很久。
百草再也坐不下去。
那么,就继续去找若白师兄吧。百草关上门,决定再多去几个地方找找。
“初原,有人找。”
医院值班室,初原正在打电话,姚大夫走进来,说:“你女朋友越来越漂亮了啊,快去吧,我替你值班!”
听到话筒里的回复,初原放下电话。他顺着姚大夫的视线望出去,婷宜正站在值班室外的走廊上。
“姚大夫,她不是我的女朋友。”站起身,初原先对他解释了一句,才向外走。
“啊?”姚大夫看着他的背影,摇头自言自语,“年轻人,女孩子都矜持,她肯定是喜欢你,否则不会常常来找你的。”
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烈日要将地面烤化了一样,踩上去都是软的。用手背遮住刺目的阳光,百草努力分辨着每一个出现的路人,呼吸的空气是滚烫的,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
每一家店,她都进去找。
而每一次,她的希望都落空。
站在酷热的太阳下,百草眼前一阵阵发花,若白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她怎么也找不到。
医院。
走廊尽头。
阴凉的角落,吹来南北通透的风,暑日的热气消散了一些。
手扶栏杆,婷宜望着楼下的花园,淡雅水墨的吊带裙摆迎风飘起,她静默半晌,说:“初原哥哥,你伤害了我。”
“婷宜……”初原眉心微皱,他看向她,很多话最终只化成一句:“对不起。”
“初原哥哥,你忘记这枚戒指了吗?”钻石在婷宜的手指上闪动光芒,“妈妈去世的时候,你在她的病床前答应过我,长大以后,会娶我做你的新娘。”
“那时候我只有八岁。”初原说。
“那时候我也只有五岁,可是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婷宜苦笑说,“我还答应妈妈,结婚的时候,会戴上这枚戒指。所以,我一直珍藏着它,等待我和你结婚的那天,你亲手为我戴上。”
阳光闪耀。
钻石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虽然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初原依旧记得那一天,素来疼爱他的方阿姨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病房外,母亲含泪告诉他,方阿姨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能回来,要让方阿姨走得安心。
……
“……长大了,就娶小婷做你的新娘,好不好?”病床上,方阿姨温柔地握着他的手。
“什么是新娘?”
“新娘就是……你会好好照顾小婷,永远照顾小婷……陪伴她……不要让她哭……不要让她孤独……”
“就像现在这样吗?”小时候的他听不太懂。每次方阿姨出国比赛,小婷就会被送到松柏道馆,她是很乖的孩子,整天跟在他身后,看他练功,一点也不闹。
“嗯,就像现在这样。”
“好,我会娶小婷当我的新娘,”小小的他点头说,“我会照顾她,不让她哭,不让她孤独。”
躺在雪白的枕头上,方阿姨虚弱地从手上褪下一枚戒指。
“……小婷,这是妈妈送你的结婚礼物……记得,你是妈妈的女儿,你会是坚强的女孩子……不要哭,要幸福……”
……
楼下的花园中。
木质的长凳上空荡荡的。
初原涩声说:“对不起,如果我当时知道新娘意味着什么……”
“这句话你也对我说过,”婷宜淡淡说,“是我十二岁那年吧,你对我说,不应该因为童年的戏言,就定下未来的人生。你说,很多男孩子我都可以去喜欢,让我忘记那时的约定。”
风吹动阳台上攀爬的青藤。
“你还记得,那时候我是怎么回答你的吗?”婷宜侧首看向他,“我说,我喜欢你,就是因为妈妈知道我喜欢你,才请你答应,将来娶我做新娘。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我要做你的新娘。你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娶我!”
初原默不出声。
凝视着他,婷宜淡淡一笑:“喜欢你的女孩子很多,从上初中开始,你收到过无数的情节,甚至有女孩子公开追求你,向你示爱。可是,你从来都没有接受过。你容许我跟随在你的身旁,我知道,虽然你对我并没有那种喜欢,但你还是准备信守承诺的。”
“我相信你会娶我……”握紧栏杆,婷宜深吸口气,说:“我们一直相处的很好,你并不讨厌我,不是吗?可是,三年前,百草来到松柏道馆,她沉默呆板得像块木头,你居然会喜欢上她!”
“她有什么好!”
“她长得并不漂亮,也不机灵,不讨人喜欢,沉默寡言,跆拳道上也完全不是我的对手,她一丁点也比不上我,”婷宜的胸口剧烈起伏,“而三年前,你居然会因为她,又一次提起,让我忘记那个约定!”
初原默默望着楼下的花园。
长凳的凳脚处,有茵绿的小草钻出泥土,一从丛活泼泼的草尖,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仿佛也能闻到清秀的气息。
“那时她才十四岁,你怎么可能会真的喜欢上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婷宜深呼吸,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我央求你,离开她一段时间,好好想清楚,也再给我一个机会。”
紧紧抓住初原的手臂,婷宜涩声说:“三年里,只要一有时间,我就飞去美国陪你。我希望你能忘记她,能够清醒过来,初原哥哥,最适合你的人是我,最爱你的人是我,不是她,不是戚百草!”
有风吹过。
阳台上攀爬的青藤沙沙作响。
“婷宜,你答应过我。”初原静声说,“如果三年之后,我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她,是真的喜欢她,你就可以放弃童年的那个约定。”
婷宜面色惨白。
“对不起,”初原静默片刻,“婷宜,我喜欢她。”
“……”。婷宜浑身僵硬,她死死地抓紧他的手臂。
风一阵阵地吹过。
“初原,你的电话!”
医院走廊里传来姚大夫的喊声。
“抱歉。”将婷宜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开,初原对她点了下头,转身欲走。
“我反悔了!”婷宜咬了咬牙,她挺直脖颈,美丽的水墨裙裾被风吹得烈烈飞扬。望着他的背影,她哑声说:“初原哥哥,既然当初你亲口答应会娶我做新娘,都可以不算,那么,我当然也可以反悔!我不要取消约定,我要你娶我,我要马上举行订婚仪式!”
夜色渐起。
一条条街道,一家家店铺,那些她和若白曾经走过的地方,百草找了一遍又一遍。夜市大排档,一串串灯泡亮起,每个摊位前生意兴隆,空气潮湿闷热,汗水将衣服浸湿,她步伐急促,眼睛焦急地搜寻每一个身影。
没有。
还是没有。
哪里都没有……
夜色渐浓。
百草沉默地回到松柏道馆。
打开房门,屋内一片漆黑,她没有开灯,在水盆前洗了把脸。窗外有淡淡的月光,有风吹进来,空气却仍是湿热,她默默地站着发呆,忽然,她感到有点不对,连忙扭头去看──床铺上。
晓萤如石雕般坐着。
“晓萤!”
百草赶忙去打开灯。
光线乍起,屋内大亮。晓萤眯起眼睛,用手背去遮,身体摇晃了一下,百草闻到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你喝酒了?”百草着急地问,见晓萤不适应光亮,赶忙去把大灯关掉,换成柔和的台灯。拧了块毛巾,百草扶住醉气熏熏的晓萤,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帮她擦脸,紧张说:“去哪里喝酒了?为什么要去喝酒呢?是不是被谁强灌的?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走开!”晓萤用力地一把推开她,面色潮红,双目没有焦距地瞪向她:“我……我就是喝酒了,怎么样!我喜欢喝!我愿意喝!凭什么你可以喝醉,我就不能喝醉!你喝醉了就让初原师兄去抱你,哈哈,凭什么我就不可以喝醉!我也要喝醉,我也要去找初原师兄!”
“晓萤!”
不让自己去在意晓萤的那些话,百草上前又去扶住她,试图扶她躺下。酒醉的滋味并不好受,她昨晚头疼得要裂开了一样。
“你口渴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叫你走开!”晓萤凶恶地将她的手臂挥开,愤怒地冲她喊道:“戚百草!我告诉你!我要跟你绝交!我再也不认你是我的朋友了!你滚开!你离我远一点!”
“晓萤……”被她推得险些跌倒,百草面色苍白地看着晓萤。
“戚百草!婷宜说的都是真的,对不对!”晓萤踉跄地站起来,身体摇晃着逼近她,瞪着她,大喊着说,“你一直都在装!其实你是坏人!对不对!哈哈,小时候,除了初原师兄,我最崇拜就是婷宜姐姐,可是,为了你,我开始讨厌婷宜!”
“我喜欢你,百草!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去做!可是……可是……你骗了我!”
“晓萤……”耳膜轰鸣,百草的身体一阵阵寒冷。
“你有那么多坏心眼!你利用若白师兄!引诱廷皓前辈!没关系!你是我的好朋友!就算你有什么缺点,我挺你!我还是会挺你!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初原师兄!”
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晓萤忽然大声地哭了起来,她哭得声嘶力竭,泪水在脸上铺天盖地。
“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喜欢初原师兄!我从小……从小就喜欢初原师兄!”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晓萤愤怒地摇晃她的肩膀,“你为什么要去招惹初原师兄!你有了若白师兄还不够吗?我恨你!百草!我讨厌你!我当初就不该带你进来松柏道馆!”
“……”
心脏如同被什么狠狠扎透,被她用力地摇晃着,百草面色苍白,浑身寒冷得想要瑟缩。她并不是第一次被人讨厌,从小到大,讨厌她的人很多,可是,为什么,她会痛得……痛得……
“你脸上的是什么!”醉醺醺地瞪大眼睛,晓萤摇晃着凑到她脸上,伸手去摸,吃力的看了看,突然哈哈大笑:“你哭了!戚百草,你不是木头人吗!你居然会哭!你凭什么哭!哈哈,说,你凭什么哭!哭的应该是我,不是吗?!我最好的朋友,抢了我最喜欢的男孩子!哭的应该是我才对啊!”
医院。
宁静的走廊。
巡房结束,很多病人都已睡去,初原走回医生值班室。口袋里有一个信封,厚厚的鼓着,他的手指碰到了它,皱起眉心。
……
“你的钱。”露台上,婷宜递给他一个信封,里面厚厚一叠,全是簇新的钞票。
他不解地问:“这是?”
“百草把昨晚聚餐的钱给了我,”婷宜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你替她给我的那部分,我当然要还给你。”
“你……”他默叹一声,“你明知她的经济情况,怎么可以收下她的钱?”
“为什么不可以?”婷宜微微一笑。
“是以我和她的名义举办的聚会,她承担一半的费用是理所当然。”
“你选择那么贵的酒店,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承受能力,对她并不公平。”他皱眉。
“公平?”婷宜又是一笑,“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她莫名其妙就要将你夺走,公平吗?你是我的男朋友,却执意要替她付钱,对我而言,公平吗?呵呵,她卑贱得像根杂草,却痴心妄想要来跟我竞争,我也要让她看看,究竟什么是公平!”
“婷宜……”
“你放心,我会维护她的自尊心,我不会让她知道,你曾经已经替她付掉了聚会的费用。”婷宜的目光冷冷的,笑容却异常温柔,“所有那些你为她做过的事情,我全部都不会告诉她。”
他默默地看着她。
“初原哥哥,如果想要留在你身边,必须变得不择手段……”婷宜挺直脖颈,眼睛幽黑地说,“我会的。我会将她铲除。我并不怕你会厌恶我,因为,是你逼我变成这个样子的。”
……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走廊中,初原闭了闭眼睛,稳定一下心绪,接通手机,耳边传来急促的声音:“初原吗,你让我查的那几个病人的名字,我刚刚查到了!今天上午,我们院新收诊了……”
淡淡的月光从窗户洒进。
晓萤大哭着滑坐到了地上,挥舞着胳膊,百草已经有些听不清楚她哭喊的内容。百草吃力地将晓萤扶到床上,略使力气使她躺下来,重新拧了一块毛巾,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和汗水。
“放开我!”
躺在枕头上,晓萤挣扎着,醉醺醺地胡乱推搡着百草。忽然,她面色一变,猛地趴到床边──“哗──”
晓萤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
屋内充斥着秽物的酸臭,百草紧张地拍抚着晓萤的后背,直到她全部吐完,扶她躺回枕头。拿来温水给她漱口,再次帮她擦净脸上的泪水和汗渍,百草打扫干净地面,让空气重新变得清新起来。
回到晓萤床边时。
她怔住了。
晓萤并没有睡过去,而是正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听到她的脚步声,晓萤呆呆地在枕头上扭转过头,看着她。
“百草……”喃喃地说着,晓萤面色苍白地望着她。
“……你喝醉了,好好睡一觉吧。”低声说,百草把凉被拉过来,轻轻搭在晓萤身上。
“我刚才……是不是……”头疼欲裂,但是恐惧让晓萤睁大眼睛,“……是不是说了很多很糟糕的话……”
呆了呆。
百草摇头:“没有。”
“别骗我,哎呦,”扶住剧痛的脑袋,晓萤痛苦地闭上眼睛,“我都想起来了,我刚才说了很过分的话……对不起……百草,那些话不是我真正想说的……你都忘了好不好……”
“……好。”睫毛紧紧地闭着,晓萤面色苍白地躺着,她沉默了很久,泪水忽然静静地又流淌了下来,“百草,你又骗我……”
“我知道,你忘不掉我说的那些话……因为我说的那些话,真的很过分……百草……你刚才哭了,对不对……”
“我从来没见你哭过……”
“你好像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哭……”
“可是……我刚才把你骂哭了……”
枕头上,晓萤颤抖地吸一口气,用手背遮住已经哭肿的眼睛,勉强笑了笑,说:“……很丢人……我一直很讨厌那种,为了一个男孩子,好朋友会反目成仇恶言相向……可是,我居然会对你说出那么恶毒的话……”
“晓萤。”
看着泪流不止的晓萤,百草浑身都僵住了一般,她轻轻伸出手,想要去碰触晓萤,然而,有些不敢,手指又蜷缩回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
晓萤说的没错,百草呆呆地想,心中钝痛。她不配做晓萤的好朋友,晓萤喜欢初原,她居然会毫无察觉。
是她伤害了晓萤。
晓萤说,从来没有见她哭过。她又何尝见晓萤哭过呢?是她,让晓萤哭得这么难过……
“没有,不是你的错。”放下遮住眼睛的手,晓萤吸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你看,你是个木头人,对这些事情,一直都慢很多拍。我又从来没跟你说过,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初原师兄呢?”
百草看着她。
“我呀,”晓萤笑一笑,望着天花板说,“我其实跟初薇还蛮像的,她是为了廷皓前辈才喜欢跆拳道,我是因为初原师兄。”
“初原师兄那么好,对谁都很有耐心,他还给我买过冰激凌吃呢。小时候,我闯了祸,妈妈满道馆里追着打我,我只要逃到初原师兄身后,初原师兄就会护着我。有时候,我偷偷跟在初原师兄和婷宜姐姐后面,婷宜姐姐不喜欢我跟着,初原师兄也会带我一起玩。”
“后来,初原师兄越长越帅,不,不是帅,是挺拔、俊雅、眉目如画,就像神话里的仙人少年,有珠玉的光芒,比我最痴迷的漫画书里的美少年还要美型。”
“我喜欢初原师兄……”晓萤苦涩地笑,“可是,我不敢跟他说。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他喜欢像婷宜那样的女孩子,美丽、温柔、大方、优秀,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像野丫头一样,整天疯疯癫癫,又懒又不漂亮的我……”
百草默默地听着。
“所以,我对你生气,真的是毫无道理。”晓萤苦笑,缓缓闭上眼睛,“初原师兄喜欢你,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他能跟你在一起……能跟你在一起……我也是很开心的……”
喃喃自语着,疲倦使晓萤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是我错了……我为什么会以为……初原师兄一定会喜欢婷宜呢……”
如果……
如果她曾经鼓起勇气……
如果……
月光静谧。
晓萤沉沉地睡着了,脸上还残余着泪痕,她翻向一边,睡得像个孩子。为她盖好凉被,百草呆呆地坐在床边,她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一连串的事情,身体仿佛被千钧的重力压着,透不过气。
良久良久。
窗外的那排白杨树下,月光胧出一个淡淡的影子,百草呆呆地望着,那影子一直站在那里,她望着望着,渐渐睁大眼睛──她霍然起身!
冲过去打开门,她向那个影子冲去──
“百草,初原的电话!”范婶的声音从隔壁屋喊出来,“说是什么,找到若白了……”
不!
她不用再去接电话!
月光中,百草向白杨树飞奔而去!她看到了,她已经看到了!树影下,那淡淡站立的人影,风声在耳边呼啸,浑身的血液都冲上耳膜,她飞奔过去,用尽全身的力量抱住那个人影!
Ⅲ:虹之绽 Chapter 11
月光淡淡。
夜风吹响白杨树的树叶。
冲去过,紧紧抱住面前的这个人,她终于找到了他!熟悉的气息在她的呼吸间,心脏剧烈地撞击着,四周有鸣叫的蝉声,如同在千百遍的梦境中,她竟又有些惶恐。
“……”
如触电般,她慌张地松开双臂,抬起头,怔怔看向他。
是的。
是若白师兄。
夜色的树影下,若白长身而立。他低头望着她,眼中的神情有些看不清楚。他清瘦很多,面容依然是淡然的,眉宇间却有一种疲倦,仿佛几天几夜都没有休息过了。
百草心中大惊,急问:“若白师兄……”
“我没事。”他淡淡打断她。
百草怔了怔,心里有千言万语想问,忽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是的,只要若白师兄没有出事,没有失踪,他现在回来了,就好了。想起刚才范婶的喊声,她释然说:“是初原师兄找到你,你才回来的,对吗?”
若白皱眉,问:“初原找我?什么事?”
“……不是因为初原师兄找到你,你才出现的?”她呆住。
“不是。”回答完毕,若白又深深望了她一眼,说:“我走了。”
他转身就走,却不是宿舍的方向。
“若白师兄!”月光下,百草大急,冲上去抓住他的手臂,连声问:“你去哪里?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还要走?是有什么事情吗?你告诉我!”
“我回来是因为──”背对着她,若白淡淡说:“我答应过你,不再让你找不到我,因为我而担心。很抱歉,我还是晚回来了两天。”
依旧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百草想了起来。那是上次,她也是忽然好多天找不到若白……
……
“为什么不告诉我?”紧紧咬住嘴唇,她吸一口气,压下声音中的哽咽。
“所有你想让我做到的事情,我从来都是拼尽全力去做,不管多难,一定会去做到。可是,你知道吗?并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师兄,我就必须要听你所有的命令……”
“可是,我很难过……”泪意汹涌着想冲出她的眼眶。
“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却什么也不跟我说。若白师兄,是你觉得我根本帮不上忙,还是你觉得有些事根本没有必要告诉不相干的人?”
夏日的阳光里,若白的背影挺拔清秀,走到露台的台阶上,他的脚步停了停,声音自风中传过来:“知道了,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会告诉你。”
……
“这次是因为什么?”百草担心地问。
“是我自己的事,”若白默默看向她的手指,月光下,她的手指洁白,却将他抓得很紧,“你安心训练,别想太多。”
“……是不是因为沈柠教练,”她咬了咬嘴唇,“我听说你跟她吵架了,为了我的事情,跟她吵架了,是吗?”
“……”
“她让你离开训练中心吗?”
“没有。”
“如果她让你离开,那么,我也不要去了,”吸了口气,百草早已下定决心,“即使回到松柏道馆,我也可以继续训练……”
“你胡说什么!”若白转身,他面色冷凝地盯着她,“我的事情,跟你,跟沈教练都毫无关系,我不想再听到你说类似的话。无论是为了谁,为了什么事情,你都不可以放弃跆拳道!”
“……”
“听到没有!”若白厉声。
“……是!”
“回去吧,明天还要训练,早点睡觉。”半晌,若白将声音放缓,目光停留在她的面容几秒钟,“过几天,如果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
百草低头,沉默不语。
若白微微皱眉,看了眼她头发上那枚在夜色中依然红晶晶的草莓发夹,他转身离去。
夜风轻吹。
白杨树在月光下沙沙地响。
一前一后两个身影。
若白停下脚步,后面的脚步声也停下,若白继续往前走,后面的脚步也随之响起。
“你干什么?”并不回头,若白冷声说。
身后一片沉默。
“不许再跟着我!”
依旧沉默。
眉心皱起,若白沿着小路继续向前走,身后的脚步却固执地仍旧跟着他。
第二天,百草一进练功厅,所有人都看出来她一夜未眠。眼睛下有大大的黑眼圈,唇片也有些干涩起泡,她像往常一样在角落里压腿热身,梅玲看看她,又看看同样显得苍白静默的婷宜,最终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你昨晚去哪儿了?”走到百草身前,晓萤神色有些不自在地问:“一整晚都没有回来。如果不是初原师兄来找你,我连你失踪了都不知道。”昨晚她喝醉酒,睡得昏天黑地,是妈妈把她晃醒,说初原师兄来找百草,可是百草不知去了哪里。
练功厅里比平时安静很多。
所以即使晓萤的声音并不大,“初原”两个字还是传进了在场每个女孩子的耳朵。林凤皱了皱眉,梅玲担心地去看婷宜,婷宜神情未变,继续手握扶杆,下腰压腿。
“我……”百草犹豫了下。
昨晚,她最后终于知道,若白之所以失踪,是他爸爸的病又复发了。还是细菌感染,比上一次来势还凶,乏力、发烧、头痛,接连几天高烧不退,意识也有点昏迷。若白赶回他父母生活所在的城市,日夜守在医院,但是上次奏效的抗菌药,这次却几乎不起作用。
当地医生束手无策。
在医生的建议下,若白联系了救护车,连夜将他父亲转院到岸阳,昨天上午正式收诊入院。在检查了脑积液,做了颅脑核磁共振和腰穿之后,确诊若白父亲已经感染成了脑膜炎,医生立刻使用了一些更新研发出的抗菌素药物,若白父亲的病情稳定下来,感染在减退。
但是昨晚半夜。
她陪在医院,希望若白可以稍微休息一下时。
若白父亲的病情竟然又开始反复,高烧到超过了四十度,他陷入昏迷,感染加剧。医生们紧急采用了各种手段,才勉强在清晨五点钟左右,使若白父亲的病情有所缓和。
“稍晚一点,我再向你解释,好吗?”看到周围的队友们都在有意无意听着她和晓萤的对话,百草恳求地说,她了解若白师兄的性格,他肯定不希望自己的事情被太多人知道。
“好。不过,”晓萤有些脸红,有些不安,也有些不敢看她,“你不会是因为我昨天乱发脾气……所以气得离家出走吧……”
百草呆住。
“不是!”她立刻用力摇头。
“那就好,”晓萤大大地松了口气,又说,“初原师兄也在找你,好像有急事的样子,你要不要也跟他联系一下。”
“……昨晚,我已经见到他了。”
跟在若白师兄身后,回到医院没有一个多小时,初原就赶到了病房。整整一个晚上,初原跟她一样,守在若白父亲的病房里。
“……”晓萤张大嘴巴,然后尴尬地开始笑,“哦,呵呵,这样啊,呵呵,”挠挠头,她努力笑得很爽朗,“那就好,呵呵呵呵,那我就放心了……”
看着她,百草的嘴唇动了动。
训练厅的玻璃门被推开,沈柠走进来,训练开始了。
百草还是没有搭档,独自一人练习腿法,一整堂训练课下来,汗水让她仿佛是从水里被捞出来的一样。
进行完训练后的总结,沈柠正准备宣布解散──
“教练,我有一件事想要向大家宣布,”队伍中,婷宜温婉地说,在得到沈柠点头首肯后,她静静一笑,“下周日,我和初原要举行订婚仪式,欢迎大家到时都去参加。”
“下周日就要订婚了吗?”
储物柜前,梅玲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昨天还风云变色,今天就宣布要订婚了。她有些担心地看着婷宜,说:“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初原前辈和……”
“就是因为她,我们才决定提前订婚,”打开柜门,婷宜笑了笑,“昨天我做的也不对。她会喜欢初原哥哥,会去做那些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同为队友,我对她说了那些话,有些过分了。”
“婷宜……”梅玲感动了。
“只要我们订婚了,她就不会再胡思乱想,做些傻事,”婷宜将道鞋放进去,“这样会对她比较好。”
“也是啊,”梅玲叹息,“否则,大家每天一起训练,气氛总是怪怪的,很不舒服。”
“咳!”
长凳上的林凤咳嗽一声。
梅玲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去,见百草已经洗完澡回来,不知听到了多少她刚才和婷宜的对话。
“百草……”梅玲尴尬极了。
以往训练结束后,百草还要打扫卫生,比大家晚很多,今天居然这么早。
“梅玲,订婚仪式上可能还需要你帮忙呢。”婷宜微笑,仿佛屋里根本没有再多出一个人。
“啊,好啊,没问题,”梅玲连忙说,“需要我做什么?”
打开柜子,百草沉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将打扫卫生的工作,拜托给了光雅和晓萤,她必须马上赶回医院,不知道若白父亲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了。
“我走了!”林凤向大家挥挥手,先离开了。
这边,婷宜和梅玲也收拾好了。梅玲犹豫着要不要跟百草说句话再走,婷宜已经边向她交代订婚仪式上需要做的事情,边向门口走去。梅玲为难地又看百草一眼,只得赶快追上婷宜。
盛夏艳阳。
高高的台阶下。
一辆银灰色的汽车在阳光下静静停在那里,一个挺秀俊雅的身影从车内出来,那人温文尔雅,眉目如画,如同古书中的仙人少年,宁静地望向她们的方向。
“是初原前辈!”走下训练馆前一层层的台阶,梅玲欣喜地对婷宜说:“初原前辈是来接你的吧。啊,你们一定是要去吃饭,然后吃饭的时候讨论如何举行订婚仪式,会办得很浪漫对不对!哈哈,我到时候会带上DV,把你们的订婚仪式全部录下来,将来等我订婚的时候,就可以好好参考一下了!”
婷宜笑了笑。
梅玲兴高采烈地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初原的汽车前。
初原对她们微笑地点头致意,然后竟没有再说什么,目光望向她们的身后。
梅玲觉得有点奇怪。这么热的天,为什么初原前辈不马上请婷宜上车呢?咦,是不是她在这里电灯泡了,初原前辈不好意思说,于是她急忙说:“呵呵,你们快走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正说着,有脚步声从她们身后的台阶传来。
梅玲回头一看──
又是百草。
糟糕了,梅玲心中着急,这不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吗?怎么会这么巧!
“我来接你。”打开车门,初原望着百草被阳光晒红的面庞,说:“快上车吧。”
梅玲瞪大眼睛。
她看看明显有点不知所措的百草,又看看太阳伞下婷宜微微僵住的神情,她彻底混乱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坐公交车过去。”低下头,百草咬了咬嘴唇,抬步打算从他身旁绕过去。
初原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对婷宜和梅玲抱歉地说了声:“我们先走了。”说着,他不顾百草的惊愕和挣扎,将百草塞进车内,关上车门。
烈日下,银灰色的汽车消失在梅玲的视线外。
“这……这……”梅玲目瞪口呆,她忽然有点不敢去看婷宜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初原前辈真的移情别恋了?初原前辈喜欢上了百草?!
“别担心,初原哥哥会向她解释清楚的。”粉蓝色的太阳伞下,婷宜淡淡一笑,“初原哥哥会尽量温和,不让她太痛苦。”
“哦,这样啊!”梅玲恍然大悟,刚才她都快吓死了。
远远的,望见烈阳下的婷宜和梅玲都走了,晓萤才又推开训练馆的玻璃门走出去。在她身旁,亦枫掩住嘴打个哈欠,说:“古古怪怪的,为什么刚才要拉住我?看到百草要躲,看到初原要躲,看到婷宜还要躲。你闯了什么祸?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你。”
晓萤瞪他一眼。
然后她黑着脸,一声不吭地闷头走。
车内的空气清新凉爽。
前面的道路被烈阳照射得微微反光,初原将车开得很平稳,右手拿出一个盒饭递给她,说:“先吃点东西。否则一会儿到了医院,一忙起来,我怕你会没有吃饭的时间。”
“若白爸爸的情况怎么样了?”百草急忙问。
初原沉吟片刻,说:“不是很好。今天清晨新换上的新抗菌素,效果仍然不很稳定,感染还在蔓延。”知道若白父亲的病情后,他向主任医师请了假,可以二十四小时陪在若白父亲的病房。
“那怎么办?”百草慌了。
“已经去申请一种美国刚研发出来的抗菌药,大约晚上会到。”初原握一下她的手,安慰说,“别担心,办法总会有的。”
百草紧紧咬住嘴唇。过了一会儿,她又不安地问:“若白师兄呢?他还好吗?”
“嗯,若白很镇定。”初原看看她,“你也不要慌,你要给若白信心,而且,不要让若白再为你的事分神。”
“是,”百草用力点头,“我知道。”
所以她照常来训练,她知道在若白师兄的心中,她的训练也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情。
道路边的树木自车窗外飞晃而去。
“吃饭吧,”初原又叮嘱一句,“别让它凉了。”
百草低头打开盒饭,里面有虾、有牛肉、有香菇、有青菜、有苹果、有草莓,还有一小份鸡汤。她怔了怔,抬头问:“你吃了吗?”
“吃过了。”
“吃的是什么?”
“别问了,快吃吧,”将车开得极平稳,初原接着说,“若白也吃过了,跟你一样。”
“……哦。”
百草埋头开始吃。
她吃得很快,有点噎住,咳了起来。初原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轻拍她的背,等她终于缓过气来,拿出一瓶水给她,温声说:“不用太急,还有一会儿才能到。”
吃完盒饭,将它收拾进垃圾袋,百草开始望着前方的道路发呆。烈阳似火,就算在车内,她也能感受到外面一阵阵的热浪。心中乱乱的,转过头,她望向正专心开车的初原,努力考虑着措辞,说:“初原师兄,你刚才不该那样。”
“嗯?”初原看向她。
“你把我接走,没有跟婷宜解释,婷宜会误会的。”她垂下视线,双手握在一起,“还有,我那天不该喝醉酒,对不起。”
“怎么了?”初原担心地问。
“……”百草沉默。
“是婷宜说了什么吗?”初原想了想,眉心微微皱起,“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没有把事情处理好。我当时以为……对不起,是我使你的处境很尴尬。”
“……婷宜说,”百草犹豫了片刻,“她是你的未婚妻,你们下周日就要订婚了。”
初原的眉心皱得更紧。
双手握紧方向盘,转过一个弯道,他哑声说:“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你专心训练和照顾若白。”
百草怔怔地看着他。
她不明白,他会怎么处理好。婷宜是他的未婚妻,他没有否认,婷宜那么喜欢他,婷宜是不可能放手的。
“初原师兄……”她怔怔地说,只说了一句,声音仿佛卡在喉咙里。
“嗯?”初原在听。
“……”她怔怔地说不出话,脑海中飞闪过晓萤满脸的泪痕和婷宜苍白的面容,喉咙仿佛被硬硬地涩住。
“睡一会儿吧,”伸出右手揉揉她的头发,初原微笑说,“昨天一晚都没有睡,今天又训练了一上午,累坏了吧。”
身体僵住。
百草下意识地闪躲开他的手掌。
初原略怔,他凝望向她,手指缓缓从她的发顶收回,重新握在方向盘上。他的眼神黯了黯,声音依旧温和地说:“别想太多了,睡吧,到了医院我会喊你。”
医院里。
若白父亲的病情非常不乐观。清晨换上的新药已经基本没有什么作用了,高烧持续不退,意识模糊,医生们会诊后,示意若白到医生办公室来。
“目前尝试过的这些抗菌素,效果都不理想,病人感染加剧,已经发展成了重度脑膜炎,”主治医师庞大夫,表情凝重地对若白说,“情况很危险。”
若白母亲惊骇,身体晃了晃。
百草急忙扶住她。
“医生,您的建议是什么?”若白力持镇定,沉声问。
“我们会继续尝试更好的抗生素,”庞大夫犹豫一下,“病人现在的情况,为了避免脑膜炎恶化过快,我建议病人进入重症监护室进行治疗。只是,重症监护室的费用很高,再加上药物,每天的治疗费用可能会高达上万,甚至几万元,你们能够承受吗?”
若白母亲颤抖地说:“一天就要上万?”
“是的,”庞大夫叹息一声,“我们理解,这样的费用对普通家庭而言,很难承受。只是病人感染的速度太快,而感染的细菌查不出来,我们必须尽量多的去尝试。在ICU病房,可以为病人争取更多的时间。”
“好,请您安排吧,”若白凝声说,“麻烦您了。”
“若白,”若白母亲失措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可是、可是我们没有……”
“我去想办法,”若白扶着母亲坐到椅子上,“妈,你休息一下,百草,替我照顾我妈。”
“若白师兄!”百草焦急地出声喊,若白却已大步离开医生值班室。
守着心力交瘁到有些支撑不住的若白母亲,百草不敢离开,她着急地一遍遍望向门口,终于过了一会儿,初原进来了。他告诉庞大夫,他已经联系好他实习所在的医院科室,紧急空出了病房,随时可以安排转院。
“来不及了。”庞大夫遗憾地摇头,虽然初原实习的医院无论医疗设备还是医疗水平都要更高一些,但是病人现在感染太严重,不适合转院了。
“是,这种情况应该马上进入ICU病房,”初原同意庞大夫的看法,“请你安排一下,马上就转进去吧。”
庞大夫为难地看看面色憔悴的若白母亲。
“费用方面,我可以先承担,”初原立刻就明白了,“请您……”
“我有钱!”百草听到了,她急忙说:“我有钱!让我来付!初原师兄,你帮我照顾若白的妈妈,我去交钱!庞大夫,请你开单子吧!”
“百草,”初原皱眉,“这些用不着你,让我……”
“我现在就有钱!”百草打断他,手忙脚乱地从随身的背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卡,“你看,我有钱,全都在这里!初原师兄,刚才我没能喊住若白师兄,麻烦你把他找回来好吗?求求你了,他应该还没走远!要赶快把他找回来,否则他不知道会到哪里去了!”
若白赶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转进了ICU病房。透过玻璃窗,能看到父亲依旧苍白地昏迷着,呼吸机一起一伏,心电监视器发出规律的“嘀、嘀”声,百草和母亲静静守候在那里。母亲的头无力地靠在百草肩膀上,百草沉默着,将他的母亲紧紧地扶着。
仿佛感觉到他的目光。
百草朝他的方向抬头望过来。
拍了下若白的肩膀,初原走过去,替换下百草。百草僵僵地站起来,她忽然有点害怕,默默走到若白身前。
空气如同凝固了。
仿佛过了良久良久,若白涩声说:“给我缴费单。”
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单据,百草的手心有些出汗,她不敢看他,低头看着地面。
缴费单上。
那一串长长的数字。
若白闭了闭眼睛。
那甚至不是一个整数,而是精确到个位数的58627元。于是他明白了,此时面前的她,身上连哪怕仅仅一块钱都没有了。
“……”
久久的,若白沉默着,他的手指握着那张缴费单,嘴唇抿得极紧,面色越来越白。
“我……若白师兄……”百草手足无措,她知道若白师兄可能会生气,可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她还是害怕极了。
“我以为,昌海道馆给你的这笔奖金,可以支付你上大学全部的费用,”寂静的病房外,若白声音僵硬地说,“如果用的节省一点,你还可以用它去多参加些有积分的比赛。”
“没有影响,现在也还是可以啊!”百草慌忙说,“我能够勤工俭学读完高中,就可以勤工俭学读完大学!我不需要这些钱,我一直都生活得很好,这些钱,对我没有用!”她很后悔,如果早知道若白父亲的病,她会阻止婷宜去那么昂贵的酒店,那样,她刚才就会有更多的钱。
眼底深深地凝视她。
若白闭目,然后,他拿着那张单子,转身向走廊尽头走去。百草心中有不祥的感觉,她战战兢兢地跟着他,见他出了走廊,向左一转,竟是直直走向医院的缴费处。
“你去干什么?”百草大惊,追上去拉住他。
“把钱退给你。”若白面色冷凝地说,抓掉她拉住自己的手。
“不可以!”百草急了,她死死地重新抓住他,涩声喊,“你爸爸生病需要用钱,就让我先把这笔钱交上!”
“我可以自己去筹钱,”若白肃声说,“这些事情不用你来担心!”
“那要我去担心什么?!去担心怎么训练?怎么参加世锦赛?若白师兄,在你的心里,我只是一个习练跆拳道的机器吗?”泪水充满眼底,百草深呼吸,声音颤抖地说,“若白师兄,是吗,在你心里,我只是用来练习跆拳道的……”
若白僵住。
“若白师兄,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你攒下钱,让我去考黑带,为了让我安心考试,替我去打工,为了陪练我,耽误你自己那么多练功的时间,”她的心里痛得像要裂开了一般,“现在,你爸爸病了,需要钱,我只是先把钱交上,都不可以吗?”
“百草……”
“是,我知道,你会筹到钱,”眼中的泪水越来越多,百草胡乱地用手背擦去它,颤声说,“可是,那需要时间啊,为什么不把时间省下来,在病房里多陪着你爸爸呢?难道,你宁可去借别人的钱,也不要用我的吗?”
若白厉声说:“你的钱是用来上大学的!”
“我会去考大学!我向你发誓,若白师兄!你相信我,我会去考大学!我发誓一定会去考上最好的大学!”百草用足全身的力量回答他。
“我不需要那么多钱,”含着泪水,百草摇头,“每个月,只靠打工我都可以攒下一些钱,我以前生活得很好,以后也会生活得很好。我学习也很好,我甚至可以去考取奖学金,你不也是这样去读大学的吗?”
她紧紧抓住若白的手臂:“若白师兄,我求你,就收下它吧……”
亦枫和晓萤知道的时候,若白父亲的病情已经好转了。进入ICU病房后的第三天,换的最新抗菌素终于发挥了作用,感染在逐渐缓解,脑膜炎痊愈的速度很快,若白父亲也从昏迷中醒转过来。
第五天,若白父亲转回了普通病房。
“你这臭小子!”病房外,亦枫恶狠狠地掐住若白的脖子,怒不可遏地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这已经很过分了!居然百草知道了,我都还不知道!就知道百草会担心,难道我就不会担心!前几天,我找你找得都失眠了!”
旁边,晓萤听得“扑哧”一笑。亦枫师兄也会失眠?她一直以为他是睡神转世呢。
亦枫瞪她一眼。
庞大夫过来巡房了,若白跟他一同进去,亦枫和晓萤也尾随而去,病房顿时变得满满登登。
晓萤看到了百草。
百草正在收拾若白父母吃完饭后的餐具,若白母亲拍拍她的手,让她歇着,百草摇头不肯,三两下就把刚才吃饭的地方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就会开始逗百草。
笑她真是一个孝顺的儿媳妇,将来一定会跟若白妈妈关系处得超级好,一丁点婆媳问题都没有。
而现在……
晓萤有些失神地站在那里。
她忘不掉自己曾经对百草说过什么,她知道对于百草来讲,那些话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她很恼恨自己,明明知道百草是怎样的人,绝不可能是像婷宜说的那样,可是,那晚她竟然会说出那么多残忍的话。
“后天上午就可以出院了。”庞大夫笑着宣布说。
病房里顿时一片欢声!
半个小时之后,若白父亲睡着了,若白母亲也趴在床边午睡。亦枫、晓萤退出病房外,百草过了一会儿也出来了,她拿给亦枫一杯水,也拿给晓萤一杯。
“晓萤。”长椅上,百草看着她,“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啊,没有啊,”晓萤赶忙揉揉自己的脸,“其实我很开心呢!前几天,你每晚都不回来睡,我吓坏了,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呵呵,现在我知道了,是因为若白爸爸生病,不是你不理我了。”
“不会。”百草摇头。
“呃?”晓萤一愣。
“哪怕你不喜欢我、讨厌我,晓萤,我还是想做你的好朋友。”百草低下头,“做错的事情,我会去改,请你相信我。”
“百草……”晓萤慌了,她不是那个意思!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晓萤回头一看,是初原来了。她又一回头,见百草默声地向初原行了个礼,就拿起她刚才喝完的水杯,去水房了。
“初原师兄好。”晓萤尴尬地站起来。
初原温和地对她回礼之后,目光望向百草消失在走廊上的背影。请假结束,重新每天去医院实习之后,他见到百草的机会越来越少,偶尔同处一个空间,百草也几乎都是沉默不语。
就好像──
她是在躲避他。
Ⅲ:虹之绽 Chapter 12
训练中心。
梅玲担心地看着不远处的婷宜,低声对林凤说:“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呢?”
“我也这么觉得。”林凤叹息一声。
“今天是周二,按说再有五天,婷宜和初原前辈就要订婚。可是,”梅玲皱眉,“婷宜却好像一天比一天苍白消瘦。”
“嗯。”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筹办订婚仪式,累到了?”
望了眼婷宜,林凤摇头说:“不像。”
即使是累到了,也应该能浑身透出喜悦的气息,而此刻,婷宜静默地站在玻璃窗前,仿佛有种孤独正在将她吞噬。
一缕缕阳光投射进来。
心底如同有个黑洞,婷宜无法感受到任何夏日的温暖。昨晚,她等在初原的住院部楼下,她告诉初原,要和他商量订婚仪式的宾客名单和现场布置的鲜花。
她告诉初原。
她会一直在楼下等,直到他出现。
她相信他会出现,从小他就是细致温和的,他不会真的让她等太久。可是,她等来的只是哥哥。哥哥让她回去,说,太勉强会受伤。
太勉强会受伤……
她没有告诉哥哥,其实她早已受伤得变成了钢筋铁骨。她不可以屈服,否则那些随着岁月一道道累加起来的伤痕,该如何去消除。
训练厅的玻璃门再被推开。
百草和晓萤走进来。
“百草也不对劲,她最近更沉默了,练功也好像有点心神不属,”梅玲苦恼,“最奇怪就是晓萤,百草的不对劲还可以理解,为什么晓萤也变得古古怪怪,好像有心事一样。”
“我看你也不对劲了,”林凤横她一眼,“整天花心思在这些上面,没见你训练这么用心过。”
“你以为我想吗?以前多好,现在气氛这么压抑,”梅玲沮丧,“我都好久没有跟百草说过话了。”
“后来我想了想,实在想象不出来百草去‘挑逗’廷皓前辈的样子。”梅玲寒了一下,“可是难道是婷宜撒谎?不,婷宜不像是会撒谎的人……”
“帮我压腿。”林凤喊道,终于止住了梅玲无尽的烦恼。
车站。
蓝色的列车渐渐加速,向远方开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列车的影子,百草才缓缓收回视线,她在心中祈祷,希望若白的爸爸妈妈可以永远健康,从此无病无忧。抬起头,她看向身旁的若白,发现他这段日子瘦了很多,幸好因为父亲的身体痊愈,他的精神还是很好的。
“百草。”
两人并肩走向出站口,若白的声音静静响起。
“嗯?”百草应道。
“……谢谢你。”
听到若白这么说,百草的脸红了一下。她忽然有点不知所措,又有点紧张,飞快地看了看他,她不安地说:“那……那我可不可以……请求你一件事情?”
若白站定脚步。
他凝视她。
手忙脚乱从背包里翻出一个纸盒,她递向他,心虚地咬了咬嘴唇,说:“住院费还剩下了一点,我昨天去买了一个手机,想……想送给你用……”
若白怔住。
“很便宜的!”百草急忙说,“我以前一直以为手机很贵,结果去柜台问了问,这种最简单的手机,能打电话和发短信,只要二百多块钱就可以了!”
见若白并没有接过去,百草垂下头,低声说:“这次之后,我觉得有手机是很重要的,否则,万一有了事情,该怎么联系呢?而且,她们正好在做活动,买一送一!”
说着,她兴奋起来,眼睛亮亮的,将背包放在地上,她又掏出一个纸盒,将它们全都打开了──一只是白色的手机。
一只是黑色的。
“二百多块钱,一共两只!”百草高兴地把那两只手机都举起来,“很划算对不对?”
“你喜欢哪个颜色?”看了看他,她小心翼翼地建议说,“你的名字叫若白,不如你就选白色的,而且我觉得白色的更好看些。”
若白默默从她手中拿走黑色的那只,问:“手机卡有了吗?”
“有了,已经放进去了!”
见他终于肯收下,百草开心极了,顾不得在意他选的并不是她觉得更适合他的白色。按下她的手机号码,若白听到音乐响起,是一个男声的吟唱──“……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如影随行
无声又无息 出没在心底
……“
“是专柜小姐帮忙设定的铃声,”百草兴奋地说,“她说这首歌很动人,很好听,两只手机都是这首歌。”
“……
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
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
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
安静的站台上,歌声低沉婉转,听着听着,百草的脸突然窘得通红。她在专柜只听了前几句,觉得很好听,可是没想到后面的歌词……
“我换一首!”
尴尬地想要换掉这个铃声,可是她慌乱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操作。
“走吧,道馆的晚课训练快开始了。”
将两个手机纸盒收好,若白帮她拿起背包,向出站口走去。又弄了几下,还是搞不定换铃声的事情。渐起的晚霞中,百草只得放弃,脸红着追向若白的背影。
夜晚。
贤武道馆。
“对不起。”
窗外一轮圆月,浅黄|色的榻榻米上,初原神情凝重,向婷宜的外公和父亲深躬不起。在他身前,万老馆主的面色很难看,方石基的脸沉着,廷皓也眉心紧皱。
犹如灵魂在梦游,婷宜的背脊僵硬,面容苍白得惊人。
“你敢再说一遍!”
苍老的手拍向方案,重重一声沉响,万老馆主勃然大怒,满头白发怒得要竖起来一般。阿婷从小就喜欢这小子,心心念念就是要嫁给他做新娘,眼看着就要订婚了,这小子居然敢说,他要解除婚约!
“初原,你要考虑清楚。”看着这个自己一直很欣赏的晚辈,方石基也是神色不豫,“虽然婚约是你们小时候定下来的,可是,那也是你亲口答应了方姨。这么多年来,阿婷对你的心意,你应该很清楚。她心里只有你,她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喜欢她,她连考虑都没有考虑过。”
“年轻人都会冲动,”方石基沉声说,“这次我们可以原谅你,订婚会如期进行,但是会伤害到你们彼此这种话,还是不要再说出口。”
“混蛋!”万老馆主怒骂一声。
屋内死寂一片。
初原缓缓直起身体,望着面前的这三个男人,他的眼睛黯下来,凝声说:“很抱歉,我不想再耽误婷宜。”
“啪──!”
大怒之下,万老馆主抓起一只茶杯,怒砸向初原!
一道鲜血从初原的额角迸出,他的嘴唇微微发白,却依旧长身而坐,身体动也没动。
心中痛得崩开了口子,婷宜猛地握紧手指,她的手指不住地颤抖,声音却凛然地说:“我不怕!我愿意就这样被耽误下去,我可以等,我会一直等到你回心转意,哪怕要等你一辈子,我也没有关系!”
初原默然看向她。
“所以,不能等的是你,”婷宜惨然一笑,“如果再等下去,她就会没有耐心,就会喜欢上别人,对不对?初原哥哥,你宁可喜欢那样的女孩子,也不选择我吗?”
“混账!”万老馆主气得须眉皆颤,“臭小子!原来你是见异思迁,还假惺惺来说这些混账话!薄情寡义!亏得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你对得起阿婷,对得起你已经过世的方姨吗?!”
鲜血还在从额角慢慢地沁出,初原的面容越来越雪白,他眼底一片宁静,缓缓说:“以前,我以为只是时间问题。婷宜是个好女孩,终有一天,我会喜欢上她,爱上她,给她幸福,陪伴她一生。”
“我原本以为感情可以培养。”
“直到我遇到另一个人……”
“我喜欢上了那个女孩子,她并不知道我的心意,我却难以再忘记她。我离开了三年,以为时间和距离可以让我冷静。但是,我无法做到,这三年里,只要夜深人静,我就会想起……”
婷宜的身体如纸片般颤抖,她死死握紧手指。
“三年后,再次见到那个女孩子,我终于明白,感情可以培养,爱情却不可以。”初原的声音静得如同窗外月光,“我可以像爱护妹妹一样,照顾婷宜,却终究无法,给她最想要的东西。”
“让婷宜继续留在我的身边,只会一次又一次使她受到伤害。与其一生疼痛,不如让婷宜和我,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对不起……”
看着初原面对着外公和父亲再次深躬下去的身影,廷皓眉心紧蹙,他长长叹了口气。
果然是这样……
心中有沉沉的苦涩。
是的,就算他下手再快,那双像小鹿一样明亮的眼睛里,始终也没有过他的影子。就连那只她曾经用过的手机,也是婷宜交还给他的。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耽误阿婷这么多年……”摇摇头,万老馆主突然看起来老了很多。
耽误了阿婷这么多年……
到底应该归罪于初原这小子,还是应该归罪于身为外公的他。
其实,万老馆主如何会看不出来,从小到大,初原对阿婷只有兄妹之情。但是阿婷一心痴恋着初原,初原又是个优秀的孩子,他便装作不知情,也帮着阿婷,时不时便喊初原来贤武道馆。
指责初原的这些话,万老馆主知道自己是强词夺理。初原曾经至少三次,向他提出过解除婚约的事情。为了八岁时的一句戏言,让一个孩子付出一生的代价,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
只是为了他的阿婷,从小就没有了母亲的阿婷……
“走吧,”万老馆主沉痛地闭上眼睛,一挥手,“以后别再来贤武道馆,别再让我看到你。婷宜和你的婚约,从现在开始,取消了。”
“外公!”身体剧颤,婷宜大喊失声,她扑过来,面容惨白到毫无血色。
“让他走!”手掌如钢铁般紧拉住婷宜,万老馆主瞪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外孙女,怒喝道:“他的话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你往后不许再去纠缠他!失去你,是他的损失!阿婷,你有骨气一点!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别把你妈妈和贤武道馆的脸都丢尽了!”
望着初原离开的背影,婷宜绝望地瘫坐在榻榻米上,嘴唇微微地颤抖着,月光冷得将她的血液寒成刺骨的冰水。
训练中心的气压越来越低。
梅玲、光雅、林凤连聊天都变得小心谨慎,深恐一不留神踩中雷区。周日过去了,婷宜曾经宣布的订婚仪式无影无踪,队员们谁都不敢提,装作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而就连光雅都能察觉到──
婷宜看着百草的眼神越来越阴沉。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训练厅,若白重新归队了,百草慢跑完三圈热身,他看着她问,“你跟婷宜之间出了什么事?”
百草怔了怔,她飞快地看一眼婷宜,垂下目光,心中缓缓划过一抹涩痛。她以为前阵子把全部心思放在若白父亲的事情上,就可以忘掉这些不知该怎么办的问题。
她低着头,哑声回答:“……我做错了一些事。”
若白凝视她的发顶:“你自己可以解决吗?”
她沉默几秒,点头说:“可以。”
沈柠对若白的归队并没有多说什么,仿佛他从来没有消失过。分组对练时,百草终于不用再独自一个人,她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紧握双拳,旋身腾起,高喝一声──“喝──!”
喊声清亮高越。
右脚重重击在脚靶上!
“啪────!”
那重踢声似灌满了万钧之力,把脚靶踢得裂开一般,将训练厅内的其他动静压得声息全无!
队员们全都惊呆了望过来。
沈柠神色一动,转头看向百草。
若白后退两步,才勉强站稳身体,他缓缓放低手中的脚靶,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了百草两秒钟。
“再来一次。”站回去,他凝声说,拿住脚靶的双手增加了一些力量。
“喝──!”
“喝──!”
“喝────!!”
那节训练课到后来,申波、林凤和光雅索性围过来了,目不转睛观察百草神奇的变化。难道是因为跟随云岳宗师习练了一个月的缘故吗,百草竟如同脱胎换骨了一样!
她腾空的高度更高。
出腿的力量更大。
然而──
这些并不是最令人吃惊的。
“是我眼花了吗?”晓萤也凑过来,目瞪口呆地说,“为什么我居然好像看到,百草的身上……”
雪白的身影高高腾跃在空中。
气流被搅动。
那一瞬,阳光从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
“有光芒。”光雅呆呆地说,揉一揉眼睛。
“是金色的光芒。”申波肃然说,刚才他也不相信,仔细又研究了几遍百草的动作,他终于认定自己并非是眼睛出现了错觉。
“为什么会这样?”晓萤张大嘴。
“其实,以前廷皓前辈在比赛的时候,身上也有这样的光芒。”林凤回忆说。廷皓前辈的光芒是耀眼刺目的,如烈阳一般,让人无法盯着将他看清楚。此刻的百草,光芒是一种透明的金色,时闪时烁。
“是气场的缘故。”申波沉思说,“我一直觉得,当力量、速度达到一定程度,身体会自发地产生一种自信,虽然可能自己还无法意识到,身体却已经意识到了。”
“……”懵懵的,晓萤没听懂。
不过,是真的,百草好像完全不一样了。前阵子百草自己单练还没觉得,可今天,百草仿佛在绽放出一种──神的光芒……
“不错,有进步。”等百草练完,喘息着站稳身体,沈柠点点头,对她说:“腿部力量和腾空都进步不小,看来,云岳宗师的一套训练方法,对你很奏效。”
“……”百草怔了怔,不知该怎样接话。
“今天训练就到这里。”
略说了几句话,沈柠宣布今天的训练结束。梅玲不安地看了看婷宜,虽然她刚才没有围过去看百草的腿法,但队友们兴奋的议论、和沈柠教练的评价,她也听到了一些。
梅玲看向婷宜时。
婷宜正默默看向百草,她的眼神有些深,唇色有些白。
“婷宜,不如我们今天去逛街吧,”淋浴的时候,梅玲尽力用快乐的声音对隔壁说,“前天我去新星光,看到秋装已经开始上了,很多款式都很漂亮,颜色也很可爱。看来今年还是流行糖果色呢,让人一看心情就很明亮!”
隔壁只有哗哗的水声。
“我也看到一些蛮适合你的衣服,你穿上一定好看。”梅玲继续高兴地说,“还有啊,化妆品柜台也来了很多新货,有一种能自动感应的腮红,就是《麻辣女生》里介绍过的那种,能根据每个人体温不同,自动变幻腮红的深浅,好像很有趣呢,我们也去试试好不好?”
一片静寂。
“呵呵,”温热的莲蓬水流下,梅玲又换了个话题,“后天你又要去参加那个跆拳道美少女的节目了,听说这次又是日本的选手,是叫加藤银百合。”
“据说是因为上次清水麻美败给了你,那个节目影响又很大,日本也有在播,所以他们又专门派出这个加藤银百合过来。以前从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呢……”
婷宜依旧一声不响。
如果不是隔壁还有水声和一些动静传来,梅玲简直会以为婷宜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你战胜她肯定没有问题,”梅玲乐呵呵地说,“只是我看了她的照片,她还蛮漂亮的,所以你到时候要美美的哦,在美貌上也要完胜!”
淋浴洗了好久。
中间好像林凤进来了,光雅进来了,甚至好像晓萤和百草都进来了。婷宜从来没有洗这么长时间过,梅玲踌躇着,她早就洗完了,但是不敢走。她怕自己如果离开,婷宜会有被背叛的感觉。
她可以理解婷宜。
订婚仪式没有如期举行,跆拳道上,百草的上升势头又那么猛……
等婷宜终于洗完走出来,梅玲同她一起回到储物间,发现里面已站满了人。林凤正准备走,光雅、晓萤和百草还在收拾东西,见婷宜进来,她们的表情或多或少都有点尴尬。
飞快地收拾好。
婷宜沉着脸先离开了。
无措地看了看剩下的队友,梅玲一咬牙,赶忙追出去。
“走吧,”林凤站起来,看百草和光雅也已经收拾好了,“晓萤,就等你了,快点。”
“哦,”晓萤砰地拍上储物柜的门,“我也好了!”。
一出来,晓萤就瞪大眼睛,看到亦枫正等在走廊上同若白说话。她跳着跑过去,嘿嘿笑着说:“亦枫,我还以为你和若白师兄已经走了呢,是不是在等我和百草啊。难得你这么有同门之谊,没有训练一结束,就跑回道馆睡觉。”
亦枫赏她一个爆栗。
“叫师兄,整天没大没小的!”
晓萤哀哀地叫,正准备反击,光雅忽然轻“啊”一声,震惊地停下脚步,她立刻跟着看过去──训练馆的玻璃门折射出盛夏的阳光。
清雅挺秀的身影。
如同谪仙般的少年,又英挺,又似没有沾染半分人间尘埃。最令人难以转目的,是他身上温和宽容的气质,如同海洋一般,可以让人沉溺。
晓萤呆住。
初原前辈怎么来了!
惊愕住,光雅一转头,看到林凤的脸上显出担忧的神情,素来机灵的晓萤居然也呆在那儿了。她没敢看百草,心中一紧,又扭头看回去,发现先一步离开的婷宜和梅玲,恰好跟初原前辈走了个迎面!
阳光照耀在训练馆内的门口处。
仿佛电影的慢镜头。
一步一步。
朝着玻璃大门走去,婷宜挺直背脊。
一步一步。
初原迎面走来。
两人越走越近。
越走越近。
脑海中回想起那晚露台上初原抱起百草的画面、婷宜对百草的怒斥、突然宣布又悄然消失的订婚仪式,光雅、林凤、晓萤摒住呼吸,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
气氛如此异样,若白和亦枫也凝目望去。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两人的倒影交叠在一起,初原向婷宜微微颌首,婷宜面色苍白,倨傲地仰起下巴,竟没有看他。
两人错身而过。
当梅玲慌乱地扭头去看──
初原已经走过婷宜。
朝着百草的方向走去。
“我来接你回道馆,”唇角有温和的笑容,初原望向沉默僵硬的百草,去接她手中的背包,“今天上午训练得辛苦吗?”
四周鸦雀无声。
光雅大气不敢出,她紧张地抓住林凤的手臂。她看不懂这是什么状况,为什么初原前辈不是来找婷宜,居然是来接百草?
“……”
脑中一片空白,百草呆滞地看着初原,她下意识将背包握得很紧,没有让他拿走。若白走过来,他先看了一眼百草,然后对初原打招呼:“初原。”
“别傻站着了,初原师兄来接你了,快走吧!”
晓萤回过神,她露出笑容,凑过去推一把百草。被晓萤推得往前扑一下,险些跌入初原怀中,百草被惊到,她无措地后退几步,说:“不,我……”
初原的眼睛黯了黯,对她说:“对不起。”
那天,她没有让他陪她一起进去,也就是从那天,她开始躲避他。他可以想象得出,她在训练馆会遭遇到什么,虽然她什么也不曾说,但是她隐藏在眼底的彷徨,他如何会看不懂。
是他的错。
如果在韩国时,他可以再等一段时间,可以先彻底处理好童年时的约定……只是,在那时,他的理智没有控制住自己,他在惶恐,已经晚了三年,他怕再错过,就真的将会永远失去……
“我应该早些过来,”他低声说,“有些事不应该由你去承担。”
训练馆里静得可怕。
光雅、林凤简直无法呼吸,晓萤呆呆地站着。虽然初原的声音很低,可是即使是傻子都能听出来,他的声音里对百草的感情。
阳光刺眼。
婷宜的手僵滞在玻璃大门的扶手上。
“我们走吧。”梅玲小声说。
她也听到了,她不敢去揣测婷宜的心情,她希望婷宜可以赶快离开这里。
婷宜僵硬地转身。
她直勾勾地望向初原和百草所在的方向。
“走吧……”梅玲害怕地说,拉着她的胳膊,想要将她拉出去。
婷宜面色一凛,她猛地挥手,梅玲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她硬生生甩了出去!
这边的动静使得光雅她们刚侧头去看,就见婷宜已大踏步地走过来,她的面色雪白如纸,嘴唇紧紧地抿着,她走得很快,光雅她们还没反应过来,婷宜已走到了百草面前!
“啪──!”
一甩手,婷宜冷凛着面容,右手狠狠向百草的面颊扇去!
“啊!”
晓萤、光雅大惊失色,然而婷宜这一下毫无预警,眼看着她的手掌就要挥上百草的面颊,若白肃容上前,猛地将百草护到自己身后!
同时──
婷宜的手腕也被人紧扼在半空!
“婷宜!”初原沉怒低喊。
手腕被握得很痛,婷宜只觉心口翻涌上一口血腥气,她唇色雪白地瞪向初原,从小到大,他从未用这样的口气喊过她的名字,更加没有这样弄痛过她的手腕。
而现在……
婷宜嘲弄地笑了笑,她扭头,看向同若白并肩站在一起的百草,声音低低地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如同在一场荒诞的梦中,百草的身体也有点僵硬了,她回视婷宜,不懂地问:“你说什么?”
“戚百草,你以为你赢了吗?”婷宜冷冷地笑,向百草逼近一步,“你以为,你已经从我这里抢走了初原哥哥,所以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来宣布你的胜利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百草紧紧皱眉。
“哈,”婷宜嗤笑一声,“看看你,都到了现在,还要装作一幅无辜的模样。你的勇气去了哪里?!几天前,你还在这里厚颜无耻地对我说,你喜欢初原哥哥,你要去做第三者,要跟我去抢初原哥哥!怎么,当时的听众还都在这里,你就想不承认了吗?!”
若白霍然变色,肃声说:“婷宜,这是你对百草说话的方式吗?请你尊重你自己的身份。”
“哈,”婷宜觉得更可笑了,“若白,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不对?哈哈,你居然还维护她!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她在勾引初原哥哥,你知不知道,她已经背叛了你!”
若白身体一僵,他缓缓看向百草。
“是我。”声音很静,初原说,“跟百草没有关系,是我喜欢百草。她什么也没有做过,是我在三年前就开始喜欢她,直到一个月前,她才知道。”
空气静得如同随时会碎掉的玻璃。
“小时候,我和婷宜曾经有过婚约,”初原凝视着百草说,“前天,那个婚约已经正式取消。我很抱歉,因为这些,给你带来了困扰,请你原谅我。”
百草呆呆地看着他。
婷宜苍白着脸,闭了闭眼睛。
一切仿佛凝固了,晓萤、林凤、光雅全都动都不敢动,亦枫皱眉,若白僵住了一般。那一边,梅玲从地上爬起来,她的胳膊被撞破了皮,不敢喊痛,她急步走到婷宜身边。
“于是你开心了吗?戚百草,”婷宜颤抖着睁开眼睛,她淡淡一笑,“你费尽心思,终于可以打击到我了,你开心极了,对不对?凡是我拥有的,你都想要夺走,对不对?先是我的哥哥,然后是初原,最后呢,你是不是还想用什么手段,将世锦赛的名额也抢走?!”
“够了!我听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气,晓萤忍无可忍了,她向前走了两步,挡在百草面前,对婷宜说:“大家都是队友,很多话我不想说,可是,你也太过分了!百草她到底怎么了!她做错了什么!刚才初原师兄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他喜欢百草,不是百草去追求初原师兄,你耳朵聋吗?你听不见吗?!”
“可是前几天,就在储物间,你都是怎么指责百草的!”
“你说她利用若白师兄,跟若白师兄交往,说她勾引廷皓前辈,说她引诱初原师兄!好,现在初原师兄和若白师兄都在这里,初原师兄已经说过,就让我们问问若白师兄──”
“从未有过。”若白皱眉,淡淡说。
“婷宜,这下你听清楚了没?”晓萤怒声说,一把又将百草拽出来,“同是队友,你怎么可以用那么难听的话去说百草?她会去‘勾引’人?不,你当时好像说的是‘挑逗’!麻烦你睁开眼睛看看百草,她就像个呆头鹅,完全不开窍,她会有本事去‘挑逗’人?!你太看得起她了!”
如果不是气氛太僵,光雅险些被逗笑。是啊,跟百草一同生活那么多年,她实在无法想象,婷宜描绘的那个四处“勾引”男孩子的百草形象。
梅玲有些失神。
她看看百草,沉默寡言的百草,每天任劳任怨打扫卫生的百草,整天穿着发旧道服的百草,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你是说,我是在冤枉她?”唇角一弯,婷宜的眼睛冷得刺骨。
“没错,你就是在冤枉她!”晓萤一挺胸,“刚才你还说什么,百草在储物间说,‘她喜欢初原哥哥,她要去做第三者,她要去跟你抢初原哥哥’。是,当时在场的人都在这里,我们全都记得很清楚,她只承认了她喜欢初原师兄!而说她要抢初原师兄,说她是第三者,说她卑劣,那都是你骂她的!”
“百草……”听到这些,初原的心脏仿佛被攥住一般。他心痛地看着她,他知道她受到了委屈,但没想到,她承受了这样的话语。
“好,就如你说的,”婷宜淡淡一笑,“但她亲口承认了,她喜欢初原哥哥,而所有人都知道,包括她自己也知道,初原哥哥是我的。”
“这就是你刚才说的‘队友’吗?”
“队友会明知那已经是我的男朋友,却毫不避嫌,仍旧去抢吗?”婷宜的眼神越来越冷,她盯住沉默的百草几秒钟,重新看向晓萤,“如果你的耳朵没聋,你也应该听到,初原哥哥刚才说了,我和他从小就是有婚约的。”
“夺走我的未婚夫,还要假惺惺地扮作无辜,范晓萤,这就是你心目中,对于队友的定义吗?!”
百草心中一紧。
她呆呆地看着婷宜,是的,她可以并不在意婷宜其他的话,因为那些都是假的。可是,她无法过得了这一关。她是知道婷宜喜欢初原的。
明明知道婷宜喜欢初原……
那晚湖边的榕树下,那晚游乐场的摩天轮里……
“那你呢?你的定义是什么?”晓萤毫不示弱,“你对男朋友,对未婚夫的定义是什么?是小时候的婚约吗?不管是因为什么定下的婚约,小时候的事情,也能当真吗?哈哈,就因为长辈们定下的娃娃亲,你就把自己当做初原师兄的未婚妻了吗?”
“你──!”婷宜气得发抖!
“而且,一直是你一厢情愿的吧,”晓萤想了想,回忆说,“初原师兄从来没有承认过你是他的女朋友,我从没见过初原师兄对你有任何亲密的动作,甚至都没有拉过你的手!这也算,你是初原师兄的女朋友?”
婷宜面色惨白。
“或者,你和初原师兄私底下有过属于恋人之间的亲密,是我们没看到的?”晓萤故作好奇地说,“初原师兄就在这里,你可以告诉我们,如果有,那我现在就向你道歉!”
“晓萤……”拉了拉晓萤,百草不安地试图阻止她再说下去。
“咦,哈哈!”推开百草的手,晓萤仿佛恍然大悟地说,“我猜,说不定初原师兄很久以前,就想取消跟你的娃娃亲,对不对?是你缠着初原师兄,用那个什么婚约想要绑住初原师兄,所以初原师兄才会说,他三年前就喜欢百草了,但是直到最近,才告诉百草!啊,就是这样,对不对?!”
“晓萤,够了!”林凤出声说。
“别说了……”梅玲也害怕地偷偷说。
婷宜脸色惨白得仿佛随时会晕倒过去,她颤巍巍地看向初原,说:“是你告诉她的,对吗?你把一切都告诉她了,让她们来取笑我,对吗?”
“婷宜……”初原眉心皱起。
“你满意了吗?”婷宜苦涩地笑着,身体摇摇欲坠,“戚百草,你让晓萤这样当众羞辱我……你真厉害……”
“关百草什么事!是我说的!别把什么都算到百草头上!”看到婷宜备受打击的模样,晓萤本来不再想说了,但是听到这几句,她的火气立刻又窜了上来,“而且也不是初原师兄说的,是我自己猜的!这很容易猜好不好……”
“对不起。”打断晓萤的话,一直沉默的百草对婷宜说:“是我做错了。”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婷宜努力让自己冷静一下,问:“你说什么?”
“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喜欢初原师兄。”喉咙里涩涩的,有股又苦又腥的痛意从心底蔓延上来,不敢去看初原,百草呆呆望着自己的脚尖,“我往后……不会再这样了。”
“百草!”晓萤尖叫。
光雅和梅玲目瞪口呆,林凤也愣住了。
夏日的阳光中,婷宜嘲弄地笑了笑,她看向正紧紧盯住百草的初原。而旁边,亦枫担忧地看了眼浑身冰冷的若白。
Ⅲ:虹之绽 Chapter 13
夜晚。
松柏道馆。
窗外虫鸣声声,夏天已将过去,夜风比以前凉了许多。毛笔僵硬地停滞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若白沉默着,直到一滴墨汁“扑”地滴落在旧报纸上。
……
阳光明亮的训练馆内,初原凝视着百草,静声说:“……是我喜欢百草。她什么也没有做过,是我在三年前就开始喜欢她,直到一个月前,她才知道。”
……
晓萤一把拽过来百草,怒声说:“……当时在场的人都在这里,我们全都记得很清楚,她只承认了她喜欢初原师兄!”
……
百草呆呆望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中有难以掩饰的无措和痛意:“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喜欢初原师兄。”
……
又一滴墨汁滴落。
夜风很凉。
若白的身形单薄得如同一张纸,他低低咳嗽起来,咳嗽声越来越重,他的面色愈来愈苍白,仿佛要将心肺也咳出来一般。
另一边的床铺上,亦枫默叹一声,手中的玄幻小说他翻来覆去看了一晚上,只看了三页。打个哈欠,他从床铺上翻身坐起,心情很轻松似的,翻出一瓶墨汁和一叠宣纸,懒洋洋放到若白的书桌上。
“字写得那么好,别总用那种廉价的纸墨。这些给你,将来你成为著名书法大师,记得多写几幅给我,万一将来我落魄了,也能拿出去换钱。”一拳锤向若白的肩膀,亦枫哈哈地笑。
然而这一锤之下。
亦枫愣了楞。
从外表还不太看得出,但是接触到若白身体的感觉让他心惊,什么时候,若白瘦到了这种程度。
“若白!”亦枫面色一正,“你到底去医院看病了没有,你的咳嗽怎么一直不好?还有,你每天吃的那些药,都是什么?你是不是在瞒着我什么事情?”
“感冒,”压抑下依旧翻涌在胸口的咳意,若白淡淡说,“为了能快点好,我多吃了几种药。”
“真的吗?”亦枫还是有些怀疑,研究了若白几秒钟,他叹一口气,说:“若白,如果你喜欢百草……”
“我出去一下。”打断他,若白将书桌上纸墨收起来。
推开房门,夜空中繁星点点,冷风迎面吹过,走出去很远,若白才用手掩住嘴唇,微弯着腰,一阵阵地咳嗽。
走过庭院。
练功厅里黑暗无光。
那时他与她并肩坐了一整晚的长廊,此刻,他独自一人静默地坐在那里。
……
百草呆呆望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中有难以掩饰的无措和痛意:“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喜欢初原师兄。”
……
夜风静静地吹。
长廊的阴影里,若白痛楚地缓缓闭上眼睛。
第二天,婷宜没有来训练中心。
第三天,婷宜还是没有来。
梅玲很担心,她给婷宜打电话,婷宜的手机是关机。打到婷宜家里,她家里的保姆说,婷宜没出什么事,只是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精神不是太好。
第三天的晚上,电视中,婷宜败给了日本的加藤银百合。
“唉。”
储物间,梅玲长长地一声叹息,望着婷宜的柜子,她站着发了半天呆,然后又是一声叹息。
“干什么?”林凤看她一眼。
“婷宜输了,”梅玲愁眉不展,“她现在一定很难受。”
“谁没有输过,难道婷宜以前就没有输过?世界大赛里,进入半决赛以后,婷宜经常输。”
“那怎么能一样!婷宜她……她……刚刚经过这种事情,又输掉了比赛,还是在收视率这么高的节目中……”梅玲再叹一口气。
“刚刚经过什么事情!”
门一开,晓萤不悦地走进来,然后是百草。
“晓萤,别说了。”用力拉了晓萤一下,百草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再造成大家之间的不愉快。
“……”梅玲尴尬住了,她望向百草,踌躇了一下,走过去,脸红红地说,“百草,对不起,我前段日子误会你了,对你的态度很不好。”
“没有啊,”百草急忙摇头,“你没有对我不好。”
“唉,”梅玲挠挠头,羞愧地说,“其实,我后来想一想,也觉得你不像婷宜说的那样。只是,我怕如果我照常跟你说话,婷宜会觉得没有人站在她那一边,她会觉得孤立无援……”
“你在说什么啊!”晓萤翻个白眼,“所以你就助纣为虐吗?婷宜就是这样被宠坏了,什么都是以她为中心的,全世界都围着她转,她喜欢初原师兄,初原师兄就必须喜欢她,她讨厌百草,所有人必须一起讨厌百草,这是自我中心,这是公主病,你懂不懂!”
“别的不说,初原师兄来的那一天,婷宜是怎么对你的,”见梅玲还想辩解,晓萤提高声音,“你一直帮着她,跟着她,她一掌就把你挥到地上去了!你胳膊都流血了对不对,她看过你一眼,问过你一声吗?这就叫公主病!心里只有她自己,她自己是块宝,别人都是草!”
“唉……”梅玲说不出话来了。
“我明白,你没做错。”百草回答梅玲说,“婷宜说了那些之后,光雅、晓萤还是照常同我说话,如果你也那样,婷宜会觉得伤心的。”
“百草……”梅玲眼中含泪,她默默牵住百草的手。顿了顿,她吸口气,望着百草说:“百草,我想说的是,你不用做出那样的承诺。”
“……”百草一愣。
“既然初原前辈喜欢你,你也喜欢初原前辈,”梅玲郑重说,“你们就交往吧。”
晓萤呆住了。
穿好鞋,林凤抬起头,也看了看百草,说:“是的,你们交往吧。那天已经可以看得很清楚,初原前辈跟婷宜之间并没有什么,虽然婷宜喜欢初原前辈,但是初原前辈和你也有自由交往的权利。”
“百草,别想太多。”走到百草面前,林凤笑了笑,说:“刚才晓萤说的没错,同是队友,为什么只顾虑到婷宜的心情,而却要求你退让放弃,这不公平。婷宜一直是像公主一般的存在,但你也在努力地进步和提高,就算是丑小鸭,也可以有变成天鹅的一天。不能因为担心婷宜,就去伤害你,这不是身为队友的我们应该做的。”
“嗯!对!”梅玲用力点头。
晓萤呆呆地看向沉默不语的百草。
虽然百草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她知道百草不会的。她太了解百草了,在那天说出那句话之后,百草绝不会再允许她自己再跟初原师兄有任何发展了。
漫天彩霞。
晓萤呆呆地坐在小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道馆里的小弟子们开始陆陆续续前往练功厅,经过她身边时,都会向她恭敬地行礼,然后好奇地一步一回头地看她。彩霞映红天际,晓萤木然地坐着,她有什么资格指责婷宜,她对百草做的,同婷宜有什么区别。
……
“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喜欢初原师兄!我从小……从小就喜欢初原师兄!”那一夜,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愤怒地摇晃百草的肩膀,“你为什么要去招惹初原师兄!你有了若白师兄还不够吗?我恨你!百草!我讨厌你!我当初就不该带你进来松柏道馆!”
……
“你脸上的是什么!”醉醺醺地瞪大眼睛,她摇晃着凑到百草脸上,伸手去摸,吃力的看了看,突然哈哈大笑:“你哭了!戚百草,你不是木头人吗!你居然会哭!你凭什么哭!哈哈,说,你凭什么哭!哭的应该是我,不是吗?!我最好的朋友,抢了我最喜欢的男孩子!哭的应该是我才对啊!”
……
因为她喜欢初原师兄,所以她不允许百草也喜欢,她从没将自己的暗恋告诉过百草,却愤怒地指责百草,说百草抢了初原师兄,还用那样难听的字眼去骂她……
百草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却伤害了百草。
抱紧膝盖,晓萤呆呆望着小路上陆续走过的人影,她比婷宜还坏,她说婷宜是自我中心,是公主病,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远远的。
忽然看到初原沿着小路走过来了,晓萤一惊,慌张地赶忙躲进旁边的大树后。现在不仅愧对百草,连看到初原师兄,她也会觉得心虚和不安,只想躲起来,如果有地洞,她也会想要钻进去!
过了一会儿。
没有一点动静。
偷偷摸摸地从树后探出脑袋,晓萤发现初原停下了脚步,他望着一个方向,静静地等在那里。
心中有点预感。
晓萤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果然是百草沉默地低着头正朝训练厅这边走过来。彩霞的霞光中,她意识到百草瘦了,虽然百草一贯不太说话,但是百草始终是挺拔有朝气的。
而现在……
望到投在小路鹅卵石上斜长的人影,百草抬头,看到霞光中竟然是初原,她的全身一下子僵住!仿佛条件反射般地,她转身就想要逃开,脑中轰声一片,什么都无法去想!
“百草。”初原喊住她。
僵僵地转过身体,百草死死看着自己的脚尖,有杂草生长在鹅卵石的缝隙间,她行了个礼,声音涩住般说:“初原师兄。”
柔和的霞光将初原的身影勾勒出淡淡红晕的光边,望着她瞬时苍白的面容,和她在身侧微微握紧的双手,良久,他低声说:“那么,你就忘了吧。”
百草一怔。
“如果因为我,让你变得困扰,让你变得不快乐,”初原眼睛微黯,声音温和,“那么,你就忘了吧。让所有的事情都回到去韩国之前,不用记得我说过‘喜欢你’,不用感到有负担。”
“初原师兄……”声音颤抖地,百草缓缓抬起头。
“不用对我感到抱歉,”走到她的面前,像兄长般揉了揉她的短发,初原低声说,“是我没有处理好,害你面对这样困难的局面。”他深知她,无论她是否跟婷宜关系亲厚,在婷宜那般痛苦的爆发之后,她心中那近乎固执的正义感,会使得她再无法接近他。
“……”百草慌乱地摇头。
“我喜欢那个像小草一样,充满生命活力,不屈不挠的百草,”手指不舍离开她的发间,初原凝视着她,“如果忘记那些,能够让你重新快乐起来,那你,就那样做吧。”
百草怔怔地望着他。
心中涌满了又涩又苦的液体,她不敢开口,她怕一开口,那些液体就会冲出她的眼底。
“只要有我一个人记得,就可以了。”初原笑了笑,眼神温柔得就像游乐场那晚,高高的摩天轮周围绽开的烟花,“要是哪一天,你觉得可以想起来了,就来找我,好吗?”
“我会等着你。”手指离开她短短的发丝,初原静静地凝视她,手掌落在她的肩上,他想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秒,“无论过多久,无论将来还会发生什么,我都会等你。你什么都可以忘记,但是,要记得,我还在等你,会一直等下去。”。
傍晚的空中,晚霞愈烧愈烈。
百草早已离开。
练功厅外的庭院上,晚课开始了,时有时无的风,飘来若白指导弟子们的低喝声。
躲在大树后,晓萤呆呆地望着初原。
小路上,初原依旧站在原地。
他已经站了很久很久。
暮色渐浓。
晚霞散去,夜空升起一弯明月,风越来越凉,草尖染上夜露,初原静默地站在原地,唇角的笑容再无踪迹。他沉默地站在那里,渐渐的,夜露染上他的身体。
躲在大树后,晓萤呆呆地望着这个她从没见过的初原。
推开房门。
晓萤劈头第一句话:“百草,我要你跟初原师兄交往!”
台灯下,百草正在预习下学期的功课,她惊愕地看向晓萤 ,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没有去训练呢?若白师兄问你了。”勉强回过神,百草对她说。
“不要打岔!”晓萤微怒地走过来,“我在说,我要你跟初原师兄交往!”
风从窗户吹进来。
百草沉默半晌,说:“不。”
“你说什么?”晓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真的怒了,“你敢再说一遍?!”
“我说,不。”百草咬一下嘴唇,“我不会再去喜欢初原师兄。”
“你怎么可以这样!”晓萤气得浑身颤抖,“晚课前初原师兄对你说的那些话,我全都听到了!你难道真是木头人吗?你感觉不到初原师兄说那些话时,有多难过吗?你伤害到了初原师兄,你知不知道!”
百草面色一白。
心中仿佛被刀子狠狠划过,怔怔地看着晓萤,半晌,她僵硬地摇摇头:“……不会的,初原师兄……”
“不会什么!”晓萤走过去,瞪着她,“你明明是喜欢初原师兄的不是吗?你自己都承认了,你有勇气在我们面前承认你喜欢初原师兄,为什么还要这么别扭!梅玲她们也说了,你可以继续喜欢初原师兄啊,没有人会指责你的!初原师兄喜欢你,你也喜欢初原师兄,那就交往啊!”
“不,那是错误的。”手指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百草摇头,努力保持着面容的镇静,“我……我不会再去喜欢初原师兄,他适合更好的女孩子。”
“你是在说婷宜?”晓萤用力地翻个白眼,“拜托!婷宜都那么对你了,你还要为了她牺牲掉初原师兄?!是,婷宜喜欢初原师兄,她恨初原师兄喜欢你,难道你要因为害怕伤害婷宜,而选择伤害初原师兄?!”
“百草,你究竟可以有多笨!”晓萤气得抓住百草的肩膀,已经开始学咆哮教主那样用力地摇晃她,想要把她摇醒:“到底是婷宜重要,还是初原师兄重要,我不相信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被晓萤晃得一阵阵眩晕。
克制住心中的涩痛,百草吃力地望向晓萤,脑中却一遍遍闪过晓萤说的那些话,她伤害了初原师兄。难道,她又做错了吗,可是,她该怎样做,究竟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看,你明明心里也是痛的,不是吗?”看到百草眼底的痛楚,晓萤怔怔地望回她,思考着说,“为什么?明明喜欢初原师兄,明明你也很痛,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为什么要伤害初原师兄,也要伤害你自己?不,不是因为婷宜,你虽然很笨,但还没有蠢到这种程度。那是因为什么?”
“难道……”
看到百草慌乱去闪避的表情,有种寒冷从晓萤的指尖蔓延而上,她呆呆地握紧百草的肩膀。
……
“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喜欢初原师兄!我从小……从小就喜欢初原师兄!”那一夜,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愤怒地摇晃百草的肩膀,“你为什么要去招惹初原师兄!你有了若白师兄还不够吗?我恨你!百草!我讨厌你!我当初就不该带你进来松柏道馆!”
……
“你脸上的是什么!”醉醺醺地瞪大眼睛,她摇晃着凑到百草脸上,伸手去摸,吃力的看了看,突然哈哈大笑:“你哭了!戚百草,你不是木头人吗!你居然会哭!你凭什么哭!哈哈,说,你凭什么哭!哭的应该是我,不是吗?!我最好的朋友,抢了我最喜欢的男孩子!哭的应该是我才对啊!”
……
难道──
……
“晓萤。”
那一晚,看着泪流不止的晓萤,百草浑身都僵住了一般,她轻轻伸出手,想要去碰触晓萤,然而,有些不敢,手指又蜷缩回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
……
医院的走廊。
“哪怕你不喜欢我、讨厌我,晓萤,我还是想做你的好朋友。”百草默默低下头,“做错的事情,我会去改,请你相信我。”
……
“是因为我?”晓萤难以置信地呆住,过了好久,她傻傻地看着百草,“不是因为婷宜,是因为我,对不对?”
“不是的!”百草急忙说。
“呵呵,”晓萤干笑,“我就觉得,就算你再可怜婷宜,也不应该做出这种傻事。原来,是因为我啊……”
“不是因为你!”百草急了,“是我觉得我和初原师兄不合适,我不想耽误他,不想因为我的事情,给他带来麻烦!”
“别骗我了,”晓萤无力地揉了揉脸,颓然在床边坐下,“你撒谎的水平太差,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晓萤……”
“够了,”打住她,晓萤吸一口气,扭过头,异常郑重地看向百草,说,“那晚我喝醉了,我是故意逗你的。因为你喜欢初原师兄,却没有事先告诉我,所以我生气了,我是故意要让你心里难受,来惩罚你。你太笨了,居然上当,这都能当真。”
百草默默地看着晓萤。
晓萤说她的撒谎水平差,可她自己又高得到哪里去呢?如果不是太过喜欢初原师兄,怎么会因为听到傍晚时初原师兄的那些话,就宁可自己去痛,宁可放弃从小暗恋的心思,而劝她去跟初原师兄交往呢?
晓萤是她的好朋友。
晓萤为她做了那么多那么多。
她为了晓萤。
也──
什么都可以。
“OK,你不信是吧,”在百草清澈沉默的目光下,晓萤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她只好苦笑着宣布投降,“好,我承认,我曾经暗恋过初原师兄。知道初原师兄喜欢的是你,我也有点不甘心。但是不甘心不是因为你,而是……觉得以前自己从未争取过……”
百草急忙说:“你现在也可以去争取……”
“都知道初原师兄喜欢的是你了,我还争取什么啊,”依旧打断她,晓萤呵呵一笑,“我也是有骨气的人,我在他身边这么久,他都没有发现我喜欢他,我才不要让知道。”
“如果初原师兄知道你喜欢他,说不定……”
“我是有感情洁癖的!”晓萤瞪大眼睛,“既然他心里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就不纯洁了,我才不会喜欢已经不纯洁的人!我要的是一心一意,只喜欢我,从生到死,只会喜欢我一个人的那种人!”
百草怔住。
“所以你看,初原师兄已经配不上我了!”晓萤拍拍百草的肩膀,“但是初原师兄还是蛮优秀的,浪费了可惜,你一定要把握住,明白吗?既然你说过你喜欢初原师兄,就要为你说过的话负责任,否则就是始乱终弃,就是见异思迁,我会谴责你的,懂了吗?!”
百草更深地怔住。
“好了,睡吧,”倒在床上,晓萤用手背遮住眼睛,“明天你就去找初原师兄,告诉他,你想通了,决定跟他继续交往了。如果你不去,我就压着你去!”
不知过了多久。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望着窗外月色发呆的百草扭过头,她走过去,为已经睡着的晓萤轻轻盖上凉被。手臂滑下在身侧,睡梦中的晓萤眉心微微皱着,唇角染有淡淡的忧伤。
虫鸣声远远地传来。
凝望着这个自己最好的朋友,百草久久沉默。
“……上周日,加藤银百合在比赛中战胜了来自瑞典的选手瑞丝,这一周,她的对手将是来自我国国家队的选手董彤云。董彤云曾经在全运会中获得跆拳道全国冠军,在世界大赛中也屡有佳绩,让我们采访一下董彤云的教练,请问,彤云与加藤银百合的交手,您如何预测……”
“……加藤银百合代言的日本某电器品牌,近日举行盛大的新品发布会。在发布会上,加藤银百合一身高雅小礼服,仪态万方,被媒体竞相追逐。加藤银百合说,能够战胜婷宜,是她的荣幸,她会集中精力备战接下来的比赛,希望与更多的高水平选手切磋……”
聚在训练馆的电视机前。
百草和大家一起看最新的体育报道。
“最开始都还都是国青队的选手,现在居然连国家队的董彤云都要出场了,”梅玲诧异地说,“她不是被视为婷宜最有力的竞争者,可能要跟婷宜角逐世锦赛的参赛资格吗?据说她一向自视甚高,居然会参加这种节目,去跟加藤银百合交手。”
“大概就是因为婷宜输了,她才会去的。”林凤说。
“嗯,有道理,”望着电视镜头里,清纯美丽得如同百合花一般的加藤银百合,梅玲思考说,“如果能够战胜打败了婷宜的加藤银百合,董彤云就能证明自己的实力不在婷宜之下。”
电视里在重播加藤银百合战胜瑞丝的画面。
百草凝神细看。
瑞丝身材健美,人高马大,出腿势大力沉,而加藤银百合,她动作优美,看似每一腿都很轻巧,却如同水银泻地,能找到瑞丝进攻和反击的每一个漏洞。
“你觉得加藤银百合的实力,与婷宜相比,如何呢?”林凤看向百草,问她的看法。
百草摇头:“只看一场比赛,不好判断。”
那场比赛的录像她看了,婷宜的状态有点不对,反应比平时要慢一点。此刻,研究着加藤银百合与瑞丝交战时的情形,百草思忖说:“不管怎样,她是很有实力,也有很潜质的选手。”
“实力这么强,为什么以前没有听说过她?”梅玲怀疑地说。
“据说她是日本跆拳道界加强训练的秘密武器,”申波走过来,推了推黑框眼镜,说,“为了在世界大赛中,出奇不易地打败恩秀。”
“那为什么现在又参加这种节目?”
“据说她签了一些大公司的代言,为了打响知名度,所以来参加。这个节目的收视率非常高,在日本也有转播,她连胜两场,在日本国内人气大涨。听说在韩国也有转播。”
“哇,”梅玲惊叹,“说不定哪一天,李恩秀也会出现呢,那样简直就是提前开幕的世锦赛了!”
“喂,你怎么今天一句话也不说,”捅了下有点发呆的晓萤,梅玲奇怪地说,“你平时跟话痨一样,说个不停,最近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简直比百草说的话还少。你是不是跟百草灵魂互穿了啊!”
“你才话痨!你才魂穿!”晓萤白她一眼,心情就像快要下雨前的天空,阴沉沉,灰暗暗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晓萤悲哀地发现,无论她说什么,百草就跟铁了心一样,回避跟初原接触的任何机会。她从未有这么后悔过,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她一定绝不会再喝醉酒,绝不会去跟百草说那些混话。
百草这个死心眼!
闷头走在道馆的小路上,晓萤郁闷地重重踢飞一块小石头,小石头划出一道抛物线,落进路边的小树林里。
“唔!”
吃痛的声音响起,一翻身,刚才还睡得迷迷糊糊的亦枫从树下坐起来。抓住那颗闯祸的小石头,他打着哈欠望过来,正好看到一脸心虚准备逃跑的晓萤。
“你──过来!”亦枫一本正经地板起面孔。
晓萤期期艾艾地磨蹭到他面前,扁扁嘴,说:“就是一颗石子,计较什么啦,又没弄伤你……”
“砰!”
亦枫敲她一个爆栗!
“整天没大没小,这是你跟师兄说话的态度?叫亦枫师兄!”
晓萤又扁扁嘴,嘟囔着说:“亦枫师兄好。祝您下午好,睡得好,睡得香,睡得饱。好啦,可以放小的我走了吗?”
“就你话多,”亦枫似笑非笑看她,“告诉我,最近怎么了,整天愁眉苦脸的。”
“唉──”
一被提到这个,晓萤就是一声长叹。
“说啊。”
亦枫瞪着她,等了半天,除了那一声叹息,她居然什么都没说。
“没用的,你帮不上忙,”晓萤默默摇摇头,“是我自作孽不可活。你不知道,我就是那种传说中很坏很坏的人,我……”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
“你……”
难得看到只爱睡懒觉的亦枫会这么热心,晓萤还真有点不习惯了。她上下打量着亦枫,忽然,她眼睛一亮,一个念头从脑子里蹦出来!越琢磨,她越觉得可行,眼睛也开始冒出亮光。
“亦枫师兄!”扑过去,紧紧抓住亦枫的双臂,晓萤的眼睛亮得骇人,她激动地说:“没错!你可以帮我!你可以帮我很大很大的忙!我会感激你的!亦枫师兄,你果然是我的救星,是你提醒了我!只有这样,才能将一切挽回!”
有点被她吓到,亦枫的头往后挪了挪,惊疑地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跟我交往吧──”盯紧他,晓萤满怀激|情地说,“亦枫师兄,请你跟我交往吧!”
“……今晚,董彤云惜败给加藤银百合,”电视里,记者面色凝重地站在体育馆外,身后是如潮水般黯然散场的观众们,“加藤银百合究竟还会再战胜多少位选手,她的擂主地位还会再持续多久,我们尚未可知……”
除了董彤云败北的消息外,训练中心近期最轰动的事情就是──
亦枫和晓萤交往了!
林凤、梅玲、光雅全都目瞪口呆。
看到晓萤只要训练有空隙时间就会跑到亦枫那里,亲密地为亦枫送水递毛巾,笑得如同花朵盛开一般,还会很热情地挽住亦枫的胳膊,百草也常常会愣住,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和亦枫在交往啊!”回道馆的路上,百草小心翼翼地问了之后,晓萤笑容灿烂地回答。然后百草就看到她像小鸟一样飞到亦枫身边,抱住亦枫的胳膊摇来摇去,甜蜜蜜地说:“爱情就是这样的,忽然之间就发生了!我没从想到我会喜欢上亦枫,可是,就在那一刻,突然地,我们就相爱了!”
望着甜蜜蜜依偎在亦枫身上的晓萤。
百草彻底呆住了。
若白也看向亦枫和晓萤。
“我们约会去了哦!”挽住亦枫,晓萤兴高采烈地挥手说,“百草,你跟若白师兄一起回道馆吧!”
两个人影很快就消失了。
街道上只剩下若白和百草。
百草呆呆地收回目光,一脸迷茫地去看若白。一定是晓萤在骗她,可是为什么亦枫师兄居然会配合,而且那两个人站在一起,居然有说不出的相称的感觉。
“走吧。”若白淡淡说。
“哦。”百草跟在他身旁。
“再有几天就开学了,”烈日当空,若白的身影却有种清凉的感觉,“高三的功课会很紧,再加上训练,如果要参加世锦赛,训练时间也要增加,你能应付得来吗?”
“嗯,可以的,”百草点头,“我已经开始在预习功课了,我看了下,发现高三的新内容并不多,只要……”
听着她安排自己时间的计划,若白静静走在她身边,有音乐从街道旁的店铺里传出,有孩童在开心地吃冰激凌,有汽车缓缓地行驶,在夏日的中午,一切温暖而平静。
走着走着,百草忽然发现若白没有了。
她一回头。
一只脆皮雪糕在她面前。
“吃吧。”若白将雪糕递给她,淡淡说。
浓浓的巧克力脆皮,冒出丝丝凉气,百草咽了下口水,抬起头,她将雪糕又举给他,说:“你吃吧,我训练完喝过水了,现在不渴。”
“我不喜欢吃甜的。”若白皱眉。
“哦……”
又看了他一眼,她脸红地开始吃,咬一小口,巧克力的脆皮在口中碎开,又甜又苦,冰凉凉,香浓得像丝缎一样。
拐过街角。
亦枫打个哈欠,摇头说:“你演戏演得太假,就算能骗得过百草,也骗不过若白,我看连林凤和梅玲都骗不过。”
“哼,只要能骗过百草就好。”咬牙切齿地说,晓萤瞪一眼他,“还不是因为你,我表现得那么投入,你就在旁边懒洋洋的,一点感觉也没有!拜托你配合一点好不好,是你自己答应要帮我的呢!”
“你没说要这样帮。”
“不管!你答应了就要做到!”晓萤转转眼珠,“为了惩罚你,你请我去吃冰激凌吧,我要吃那种很贵的哦,至少一杯要三十块钱以上才行!”
“砰!”
亦枫敲她一下。
“你做梦吧!最多,请你吃个甜筒。”
“哇!”晓萤立刻谄媚地抱紧他的胳膊,“亦枫师兄,你真好,我真的快爱上你了!那个,我要吃那个甜筒!”拽着他,她兴奋地跑向路边那个色彩缤纷无比的冰激凌店。
世界跆拳道美少女大赛,随着加藤银百合继续高歌猛进,接连又打败了从韩国前来的权顺娜,和跟董彤云一样同样来自国家队的孟莎,媒体和舆论的风向渐渐有了变化。
“……近来,加藤银百合在网络中的被搜索次数飞速攀升,已经远远超过婷宜,成为体育明星中被关注度最高的人。由于她接连打败包括婷宜在内的多位中国选手和外国选手,网民们呼吁,在中国的土地上要维护中国跆拳道的尊严……”
“……究竟谁可以终结加藤银百合的不败神话?……”
“……近日来,有上百位观众在电视台周围抗议,不满加藤银百合持续占据擂主地位,要求取消这个节目的播出……”
同时,暑假也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了。
开学后,晓萤和亦枫的恋情不断升级,现在两人基本都是一起到训练馆,再一起离开,恨不得时时刻刻腻在一起似的,看得所有人都侧目。百草渐渐也有些困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晓萤每晚都很晚才回来,回来时眼睛都闪亮得像星星,双腮也像染了胭脂,嘴巴笑得合不拢一般。
真的很像……
在恋爱了。
而且比晓萤以往的每次“恋爱”,都要更加幸福和甜蜜。
深夜,百草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睡梦中,晓萤均匀的呼吸声从旁边轻轻传来。白天的时候,又要上课,又要训练,她可以做到脑子里什么都不想,而夜深人静时……
她缓缓闭上眼睛。
想起那个彩霞满天的傍晚。
……
“那么,你就忘了吧。”
……
“如果因为我,让你变得困扰,让你变得不快乐,那么,你就忘了吧。让所有的事情都回到去韩国之前,不用记得我说过‘喜欢你’,不用感到有负担。”
……
“只要有我一个人记得,就可以了。”
……
“要是哪一天,你觉得可以想起来了,就来找我,好吗?”
……
“无论过多久,无论将来还会发生什么,我都会等你。你什么都可以忘记,但是,要记得,我还在等你,会一直等下去。”
……
窗外只有寂静的月色。
百草默默地躺着。
她曾经以为,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跆拳道和学习,只要把这两个做好,她身边的人们就会变得很开心。可是,她已经伤害到了初原师兄和晓萤。她以为,只要不再接近初原师兄,晓萤就有机会和他在一起。
但是现在晓萤和亦枫师兄……
脑袋想得痛起来。
翻了个身,百草努力让自己睡去,不再想这些比跆拳道还要复杂百倍的事情。
同样的月光。
厚厚的书籍,笔尖“沙沙”地记录在医学笔记上,远处的大榕树被夜风吹得轻声作响,就像是有人来了。急忙抬头,初原屏住呼吸,然而透过木窗望去,那里的树下空无一人。
他怔怔地望了很久。
夜风很凉。
手指握紧那只黑色的钢笔,良久,初原才缓缓垂下目光,又看回医学书籍里。
一样的月光洒在若白和亦枫的宿舍窗台上。
“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
坐在床沿上,最爱的玄幻小说也看不下去了,亦枫皱眉看向若白,实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嗯。”若白淡淡应了声。
“晓萤让我演戏,是为了让百草相信,她不再暗恋初原了,让百草可以不再顾虑她,能放下罪恶感跟初原在一起。”亦枫揉揉眉心,“这么荒唐的事,你居然让我去答应。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如果百草真的相信了,说不定她就真的会跟初原开始交往了!”
“嗯。”
翻译好一份文件,若白又拿过新的一份,埋头继续工作。他的目光扫过台灯旁的一对毛笔,那是百草从韩国买给他的,笔头是一对穿着韩国民族服装的小人,敲着长鼓,欢快高兴的模样。
“若白,别这样。”亦枫沉声说,“你喜欢百草,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告诉我原因!”
“……”
在灯下,若白沉默着一动不动。
“她喜欢初原。”
就在亦枫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时,若白淡淡地说,声音如窗外的月光一般寂静。
“哈哈,”亦枫失笑,“她喜欢?这些事情上,百草笨得就跟什么一样,对,就像晓萤那天说的,她笨得就像一只呆头鹅!她能区别出来,什么是‘那种’喜欢,什么是普通的喜欢?能区别出来,她对初原究竟是像对兄长一样喜欢,还是……”
“只要她喜欢,就够了。”
“若白!”手扶住头,亦枫叹息说,“如果是你先对百草告白,很有可能百草接受的就会是你。”
“初原比我更合适她,”若白的背脊单薄如纸,“和初原在一起,她会像同年龄的普通女孩子一样,每天都很开心。”
“你也可以,你为百草付出的……”
“只要她能开心。”打断他的话,若白的目光久久落在那个穿着韩式长裙手拍长鼓笑容灿烂的小姑娘身上,“亦枫,谢谢你。”
窗外明月皎洁。
亦枫无力地长叹,摇摇头,又摇摇头。
Ⅲ:虹之绽 Chapter 14
这天,又是周一。
训练前,先到的队友们照例聚在一起,收看电视里关于跆拳道美少女大赛的比赛进展。
“昨晚,加藤银百合第六次守住了擂主宝座,她以3:2的比分,战胜了来自泰国的选手布洛蕾。布洛蕾是泰韩混血,出身于跆拳道世家,这次前来中国参赛,泰国国内的民众对她寄予了很多期望。比赛刚一结束,布洛蕾就在赛台上流下了眼泪……”电视里重放着昨晚的镜头。
“这个布洛蕾还挺漂亮的。”站在电视机前,梅玲研究着说。
“那当然,”晓萤撇嘴说,“跆拳道美少女大赛嘛,肯定是要长得漂亮的。所以我觉得,这节目就是哗众取宠,比赛就比赛,什么美少女不美少女的,难道长得漂亮,裁判就能多判给一分?”
“百草,你也去吧!”光雅突发奇想。
“咦,对啊,”梅玲被提醒了,连忙看向百草,“百草,不如你也去参加吧,这节目影响这么大,如果能战胜加藤银百合,说不定……”
“我刚才才说,这节目哗众取宠,你们就要让百草去参加,”晓萤一脸无奈,“你们到底给不给我面子啊。”
电视里。
记者面对着镜头说:“来自日本的加藤银百合究竟还会保持多久不败的神话呢?下一周,她的对手将会来自中国……”
“又是国内的选手,”梅玲立刻竖起耳朵听,“应该还是国家队的,可是,连孟莎都去了,她们应该没人了啊……”
电视里。
“而且是来自国家级金牌教练沈柠的门下,与婷宜同出一个队,是婷宜的师妹……”
晓萤瞪大眼睛。
光雅和梅玲面面相觑,正准备去训练前热身的林凤停下脚步,就连百草也愣住了,她从没听说队里有谁要去参加这个比赛啊。
“她的名字叫做……”
电视里,记者低头查看手中的纸页。
“蹬、蹬、蹬。”
有高跟鞋的声音从走廊尽头响起,那脚步声很熟悉,女孩子们扭头一看,果然是婷宜。自从那次初原事件后,婷宜来训练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偶尔来了,也基本不跟大家交谈。
穿着一条高雅精致的小黑裙。
婷宜冷冷地走向储物间,仿佛没有看到她们,也没有关注电视里正说的是什么。
电视中。
“……叫做戚百草,”记者面对镜头说,“很有中国古典风格的名字,我们希望这个叫做戚百草的选手,能够在下周日的比赛中……”
空气冻结住。
然后。
“百草──!”梅玲尖叫,她扑过去紧紧掐向瞬间石化的百草,“你什么时候报名的!居然都不告诉我们!”
百草完全傻住。
被梅玲和光雅惊声诧异地七嘴八舌问着,她终于晃过神,勉强清醒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也呆住的晓萤。
难道是晓萤……
“不是我!不是我!”晓萤吓得慌忙摆手,“我没有偷偷帮你报名!”
“肯定是你,就你爱做这种事情,”梅玲瞪向晓萤,想了想,又说,“不过也没什么啦,既然那么多人都能参加,百草当然也可以去参加。”
“真的不是我!”晓萤都想要尖叫了。
“肯定是……”光雅也说。
“那就不是晓萤,”百草急忙替晓萤说。虽然她脑中还是乱糟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晓萤说不是她做的,那应该就不是。
“是你自己,对不对?”
混乱的气氛中,一道清冷嘲弄的声音如同一根闪着寒光的针,Сhā了进来。
那是婷宜的声音。
梅玲她们顿时僵住,不敢说话,傻傻地望向正慢步走过来的婷宜,她们还以为,婷宜已经进了储物间了。
走到百草面前。
婷宜讥讽一笑,说“是你自己,去替你自己报的名,对吗?”
“不对。”回望向她,百草吸了口气,摇头:“我没有报名。”
“哦?那么,难道是节目组突然发现了你这个了不起的天才,在没有经过你同意的情况下,私自就把你的名字宣布了出去,让你不得不去参加?”挑了挑眉毛,婷宜不屑地说,“这次怎么没能跟晓萤事先沟通好,她不肯去背这个黑锅,你不就暴露了吗?”
这段话把百草听绕了。
她怔了怔,又吸一口气,克制住心中的情绪,说:“婷宜,事情不是像你说的这样。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会去问清楚……”
“戚百草,你就不肯诚实一次吗?”婷宜淡淡一笑:“你做的没错,这是多好的机会。如果打败了风头正劲的加藤银百合,那么你就是民族英雄,世人都会爱戴你,而且我曾经输给过她,你也可以据此证明,你比我强!即使你输了,反正我们都已经输过了,世人也不会觉得你特别差劲。”
慢悠悠地鼓了鼓掌,婷宜眼神冷冷地说:“这么好的主意,这么好的策划,我都快要崇拜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扭扭捏捏不肯承认呢?”
“我没有,不是我报的名!”心中的情绪在翻腾,百草努力克制自己,“请你不要总是用这样的恶意来猜测我,虽然我还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可是……”
“我只是有一个疑问,”根本不听她在说什么,婷宜的目光嘲弄地打量她的面容,“这个节目叫做‘美少女跆拳道大赛’,你去替自己报名的时候,是怎么样告诉节目组,你是一个‘美’少女呢?”
在那个“美”字上。
婷宜狠狠加了一个重音。
百草的脸“腾”地涨红了。
她咬紧嘴唇,胸口起伏了一下,凝声说:“婷宜,我已经解释了好几遍,我没有去报名。要是你不相信,你应该有这个节目组工作人员的电话,那么我们现在就打过去,问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你不用这样一再地讥讽我。”
“只是──”百草定定地凝视婷宜,“如果证明是你猜错了,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再用这样的恶意来猜测我。”
“哈,”婷宜挑眉一笑,“好主意。你以为我不敢打吗?我现在就打,而且我用免提打,我要让大家都看清你到底是怎样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奉劝你,如果是你自己报名去参加的,就趁早自己承认,免得待会儿难堪……”
“是我替她报的名。”
肃凝的声音响起,阳光从走廊两旁的玻璃窗洒照进来,若白身穿道服,头发上有微湿的汗水,他面色淡然地走过来。
“因为怕她会拒绝,所以我私下替她报了名。”
看着若白,婷宜冷冷一笑,说:“我不信。”
说完,她拿出手机,按下一个号码。
手机里的对话被外放出来,那端的声音有些嘈杂,但还是可以听出来,节目组的人员很热情地翻查了资料,回答了婷宜所有的询问。
婷宜的面色变了又变。
通话结束后,她手指紧紧地握住手机,望着若白说:“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想让她拆我的台,让她踩着我,去出风头?”
“你败给加藤之后,去参赛的瑞丝、董彤云、权顺娜、孟莎、布洛蕾,都是为了去拆你的台,踩着你去出风头?婷宜,你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若白淡然回答:“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你而做。我让百草去参加,是因为她可以打败加藤,这个理由,跟你当时去参加这个节目的原因,是一样的。”
僵住一般,婷宜死死地盯住若白,忽然,她又挤出一个笑容,冷声说:“哦?甚至你也认为她是‘美’少女?”
若白淡淡看向百草。
“是,我觉得她很美。”
“呵呵,”婷宜又笑,嘴唇在轻轻颤抖,“若白,你真了不起,她都已经背叛了你,你还要为她做这些事情。你是喜欢她的,不是吗?你难道就不会觉得自己很心酸很可怜吗?”
晓萤、梅玲张大了嘴巴,光雅攥紧林凤的手臂,四个人不约而同一起看向已经完全听呆的百草。
百草只呆了一秒,就怒视着婷宜,凛然正色说:“不许你这样说若白师兄!”
虽然被婷宜的这段话惊得脑中轰鸣,但是“心酸”、“可怜”这样的字眼,是她无论如何也听不下去的!
“百草是我的师妹,她喜欢谁,是她的自由,”满是阳光的走廊上,若白肃容说,“刚才你默认了,如果证实是你错怪了百草,从今往后,就不会再用这样的恶意去猜测她。我希望你能做到。”
婷宜的面色又变了变。
“我希望的倒跟你不同,”缓步逼近百草一步,婷宜慢慢地打量她,“我希望她真的可以打败加藤银百合。万一她败得比孟莎还惨,岸阳训练中心的脸就被她丢尽了。”
“我不会败。”
暗自一咬牙,百草下定了决心。不管若白师兄是出于什么考虑,他已经替她报了名,电视上也已经公布出来,那么──“我会战胜加藤银百合。”
“哦?”婷宜挑眉一笑:“那我可真要拭目以待了。”
训练结束后,等婷宜一离开,储物间里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梅玲和晓萤扑向百草,兴奋地说:“你真的决定了?去参加美少女跆拳道大赛?”
“嗯。”百草点头。
“一定要加油啊!不可以再输了!”光雅也激动得有点眼闪泪光,这段时间每逢周日她都会去看那个节目,虽然说跆拳道无国界,可是看到加藤银百合一次次地连胜,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
“我会的。”百草回答说。
“我觉得你在比赛中战胜加藤银百合没有问题,”林凤退后几步,研究了一下百草,“但是我希望,你能在容貌上,美丽上,也战胜加藤银百合。”
这下子,百草愣住了。
“对哦,”梅玲附和,“百草,你一定要美美的才行,现在这时代,体育明星不但要竞技水平高,长得漂亮也很重要。你要完胜!跆拳道和美丽,同时打败她!”
“没问题!”一把拉过呆愣住的百草,晓萤细细去看她的五官,“这件事就交给我了,百草的五官很好看,尤其这双眼睛,又大又亮,比小鹿的眼睛还漂亮,皮肤也好。对了,梅玲,你还记得那次在韩国的化妆品店,店员为百草简单画了个淡妆……”
“对、对!那次我都简直惊为天人了!”梅玲拼命点头,“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其实百草是从来不打扮,但是胚子非常好。我倒觉得百草最出色的是皮肤,这么的白里透红,只要再稍微加一点粉底……”
两人顿时开始又摸又捏百草,讨论得热火朝天。
“化妆品我家里都有,还有新买来没来得及拆封的,到时候我提前拿过来,咱们先研究一下,百草用什么妆容比较好。道服的话,上次在韩国,百草最后穿出来的那套新道服就非常漂亮,只是百草的发型……”
教练办公室。
窗外彩霞渐起,沈柠斜靠在办公桌上,她望了望面前这个沉默不语的若白,说:“你是以训练中心的名义,同节目组联系的。我不记得,我同意过你这么做。”
“我征求过您的意见。”若白回答说。
“我并没有同意。”
“您说,您需要考虑。”
“我还没考虑出结果,你就已经去做了!”沈柠面容一冷,“若白,你太自作主张了。”
“我等了您两个星期,您始终没有考虑结束。”若白淡淡说,“于是我认为,既然这个决定您这么难下,不如我来决定。”
“呵呵,”沈柠气得想笑,“你有什么资格?”
“我接受您的提议。”看着沈柠,若白静静地说:“打完这场比赛回来,我就正式成为您的助教。”
办公室内沉默了几秒钟。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沈柠眯了眯眼睛,“是,我一直认为,你做一名教练,比做一名选手更有潜质。以前我也向你提出过这个要求,但是你始终没有答应。现在,就为了这件事,你终于肯了吗?”
“若白,我再提醒你一次,我要的是全职的助教。一旦做了,你将不能再参加任何比赛,将要彻底放弃你做为选手的身份。你能做到吗?”
“我只有一个要求,”若白淡声说,“分组对练的时候,我继续做百草的搭档。”
“希望百草值得你为她做的这些,”沈柠摇头,“不过,你该怎么跟她解释呢?她的性格,只怕不肯看到你为她牺牲这么多。”
若白回答:“那是之后的事情。”
过了片刻,见沈柠没有对参加节目的事情再说什么,若白对她行了个礼,默默出去了。
距离周日晚上的比赛,只有不到六天的时间,若白加紧了对百草的训练。晨练提早一个小时,晚练增加一个小时。
“呀──喝──!”
大亮的灯光下,百草腾身旋起,清喝响震房梁,气流被她的腿势旋转成漩涡,高高击在悬空吊起的脚靶上!
“休息一下。”看她演练完一遍腿法,若白起身,他从壶中倒出一杯凉茶,递给大汗淋漓走过来的她。用毛巾擦了擦汗,百草咕咚几口把凉茶喝下去。
凉茶很好喝。
入口微苦,应该是有金银花和竹叶,随后清甜,好像加了甘草和蜂蜜,又混合着清新的香气,是白掬花的味道……
若白将她的杯子又倒满,说:“今天就到这里,喝完水就早点回去休息。”
百草急忙说:“我不累,我还可以再练一会儿!”
“已经可以了,”若白将凉茶又递到她手中,“如果有时间,可以再多看一遍加藤银百合比赛的录像。”
百草一怔,她偷偷看了看若白,说:“你说‘可以了’,是觉得……以我现在,打败加藤银百合,基本没有问题吗?”
“嗯,”若白让她坐下,为她按摩放松肩膀和后背,“你能打败她。”
虽然很想克制,但是百草还是登时露出了笑容,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白师兄一向是很严厉的,还是第一次这样肯定她!
“真的吗?”她喜悦地看着他。
“跟随云岳宗师封闭训练一个月,你进步很大,”若白淡淡说,按摩到她的手臂,“但这都是训练时看到的情况,希望你比赛的时候,能表现得更好。”
“我会的!”百草用力点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若白这句话点燃了!她忽然很想立刻就去比赛,让若白看到,那一个月她每天在山洞里辛苦练功的成果!
“但是不要轻敌。”
静静按摩完她的手指,若白半蹲下,为她按摩放松双腿。不知怎的,百草忽然面颊一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挪了挪,嗫嚅着说:“我……我自己来……”
若白抬眼,淡淡地看了看她。百草于是涨红着脸重新坐好,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以往若白师兄训练后帮她做按摩放松是经常的事情,同是一组的搭档,她也经常为若白做……
“距离比赛还有两天,你要调整好心态。”若白继续专注地敲打放松她的双腿,“这场跟平常的比赛不同,它是一个节目,不要让摄像机和照相影响到你。”
“……是!”
“好了,这里还是由我来收拾,你回去吧。”若白站起身,踩到高凳上,他去解开悬吊在屋梁上的脚靶。
过了一会儿,听到她走向门口的脚步声,他迟疑了下,出声说:“百草……”
“若白师兄。”
脚步声停下来,百草不解地转身看他。是错觉吗?她听到若白的声音里有点僵硬涩重
“把那壶凉茶带走。”灯光投射下来,若白背对着她说。
“嗯?”她愣了下。
“那是初原给你泡的。”手指僵硬地放在脚靶上,若白的声音还是淡然如常,“……不要让初原,等你太久。”
百草愣愣地呆住。
那个彩霞满天的傍晚,他从小路旁的树林中走过──
看到了她和初原。
缓慢地从房梁解下脚靶,背对着她,若白默默望向窗外,夜空中有一轮明月,还有寥寥的几颗星星。有风吹进来,胸腔中涌上一阵咳意,不想让她听到,若白努力调整呼吸,压制下已快速涌至喉咙的咳嗽。
初原可以给她很多。
而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周五,不知晓萤用什么说动了若白,若白居然取消了她晚上的训练。晓萤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穿得漂亮一点,百草犹豫了一下,选择穿上那条白色棉质连衣裙,一路步行走到距离松柏道馆三条街的那间“必胜”披萨店。
“欢迎光临!”
风铃一响,身穿绿色围裙,手捧餐单的披萨店小姐对她微笑致意。临窗的彩色沙发长椅里,晓萤正拼命向她招手。
百草走过去。
怔了下。
她看到亦枫正坐在晓萤的身旁,懒洋洋地边打哈欠,边翻看餐单。见她过来了,亦枫漫不经心地对她说:“嗨,百草。”
“……亦枫师兄好。”对亦枫恭敬地行礼,百草赶快看了一眼晓萤,她以为晓萤神神秘秘地约她出来见面,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哎呀,别叫他师兄,”靠在亦枫的肩膀上,晓萤笑嘻嘻地说,“他现在不是以师兄的身份出现的,是我的男朋友,我喊你出来,就是跟你正式确认他的身份。”
“没大没小!”
亦枫反手敲晓萤一个爆栗。
百草目瞪口呆。
“喂!你敢在百草面前对我凶!小心百草认为你配不上我,我就不跟你交往了!”捏住亦枫的耳朵,晓萤咬牙切齿地威胁他,“快!跟我道歉!否则我要再多点一盘鸡翅!”
百草赶忙低下头,研究餐单。
她就算再笨,也知道什么是打情骂俏。对面两人拳打脚踢、叽叽咕咕了半天,加了一盘鸡翅,又加了一盘意大利面,状况才平静下来。然后服务生开始上餐了。
“你没来我就先点了哦,反正你也不懂,”晓萤喜滋滋地看着餐桌上一道道精美的食物,“这是提拉米苏,这是黑森林,都很好吃哦!一会儿还要上鸡翅,那是我的至爱!披萨也不错哦!”
非常精美的甜点。
可是每份都只有小小一点,百草刚才已经在餐单上看到了它们的价格,都在二十多块钱以上。
“放心啦,今天是亦枫请客!”晓萤得意地笑,“百草,咱们就大开杀戒吧!哈哈哈哈!”
百草认真地打量两人。
虽然亦枫一副似笑非笑,很受不了晓萤的样子,可是,他含笑的目光几乎从没有离开过晓萤的脸庞。
第一次,百草觉得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她一直觉得,晓萤是为了让她心安,才故意找来亦枫,显示已经不再在意初原了。可是,一天天看着晓萤和亦枫的交往,似乎事情又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至少晓萤和亦枫的甜蜜亲昵是在举手投足间,完全做不得假的。
“呜,可惜还不能吃,还要再等一个人,”晓萤哀怨地看看店内墙壁上的时钟,“已经过了三分钟了,居然迟到。”
正说着。
门口的风铃一响。
“欢迎光临!”
系着绿围裙的女服务生鞠躬行礼,笑容甜美。
店内有悠扬的音乐声,周围有客人们的刀叉声,百草吃惊地望着初原越走越近,她忽然有种想逃的感觉,然而,身体又仿佛被施了魔法,呆呆地在沙发里动弹不得。
看到她。
初原也明显地怔了下。
他望着她。
她望着他。
百草呆呆的,她记不得自己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初原,好像是很久很久,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看这里!看这里!”晓萤挥舞着叉子将两人喊醒:“一会儿你们有的是时间说话,现在先坐好听我说!”
初原在百草身旁坐下,他这才看到亦枫,微笑点头道:“亦枫。”
“嗨,初原。”亦枫笑了笑,依旧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这次呢,把初原师兄和百草,”晓萤严肃地看看初原,又看看百草,“你们两个喊出来,约在这里,是有两件事情。”
百草凝神听。
努力不让自己感受到初原就在身旁的气息。
“第一件事,百草周日就要跟加藤银百合比赛了,让我们先预祝百草比赛胜利!”举起冰红茶,晓萤很豪迈地说,“必胜!”
初原、亦枫也举起杯子。
百草脸红了下,同他们三人的杯子碰在一起,用力地说:“我会加油的!”
“必胜!”
初原笑容温和,他手中的玻璃杯同她的碰在一起,“叮”的一声脆响。
“第二件事呢,”晓萤咳嗽一声,继续摆出很严肃的态度,“是关于我的。初原师兄,你知道我曾经暗恋过你吗?”
初原一愣。
“晓萤!”百草着急地喊,担心地看一眼亦枫。
“没关系啦,亦枫知道的,”晓萤一脸无所谓,然后郑重地对初原说,“我暗恋过你,所以知道你喜欢的是百草,我心里很难受,骂了百草一顿。百草这个人,你也知道的,死心眼的很,为了不肯伤害我,她坚决不肯再跟你交往。”
“……”
初原扭头,看向不知所措的百草。
“现在亦枫也知道了,他跟百草一样,也不相信我,以为我是为了忘记初原师兄你,才跟他交往,”幽怨地看了看亦枫,晓萤扁扁嘴说,“为了这个,他昨天还跟我闹分手。”
“晓萤……”百草惊愕地睁大眼睛。
“所以,”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晓萤面色凝重说,“我要一次把事情解决清楚!”
侧过身,晓萤双手箍住亦枫的头。
“百草,你看好──”
回头又叮嘱一声,确认百草看过来了,晓萤才猛地闭上眼睛,用力箍住亦枫的头,不让他挣扎,狠狠地吻了上去!
百草彻底惊呆了!
流淌着音乐声,客人满座的披萨餐厅,服务生正在上热气腾腾的鸡翅,晓萤紧紧抱住亦枫的脑袋,用力地吻着!
因为给出的是侧面,所以百草可以清晰地看到──
晓萤紧紧吻住亦枫不放,有点笨拙,有点青涩,晓萤死死闭着眼睛,然而,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她像小狗一样用力去啃亦枫的嘴唇,渐渐的,亦枫不再挣扎,也开始回应……
脸涨得通红,百草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再看下去,她慌张地侧过头,却正好撞见初原的面容。
初原的眼底也有一点尴尬。
然而看到她仿佛看到什么儿童不宜的画面,面红耳赤的模样,他笑了笑,将新上来的一碟抹茶蛋糕推至她的手畔。
“尝尝看。”他低声说。
“好了!这下大家都看清楚了吧,”脸颊红扑扑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晓萤瞪着百草说,“百草,你也看清楚了吧。我喜欢的是亦枫,我正在跟亦枫交往,请你不要再误会我了。而且,拜托你,请你跟初原师兄交往吧!”
“……”百草傻住。
“你一天没有跟初原师兄交往,就是一天没有信任我,你一天不信任我,亦枫也会不信任我,”晓萤严肃地说,“所以,为了你的幸福,为了我的幸福,为了亦枫的幸福,为了初原师兄的幸福,请你──”
一字一句地,晓萤逼视百草:“跟、初、原、师、兄、交、往、吧!”
风卷残云般吃完一整盘鸡翅,三片披萨,两块蛋糕,半盘意大利面,晓萤掏出两张电影票放在餐桌上,再扔下一句──“接下来的约会交给你们了!”
然后就拖着亦枫,一阵风一样地逃走了!
店里流淌着音乐声。
窗外的天色已完全变暗,星星一闪一闪在夜空。
百草脑中懵懵的。
她呆坐着,无法思索,也不敢去看身旁的初原。这一切让她彻底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只有一股干净得不可思议的味道沁入她的呼吸间,她知道,那是属于初原的体味。
“原本也正要找你,”初原宁静的声音响起,一张银行卡被他的手指从桌面推过来,“这里面有55,000元钱,是医院退回的当时你帮若白父亲支付的医药费费用。”
“为什么?”百草很吃惊。
初原解释说:“每个医院都有一笔经费,是帮助家庭困难的病人,医院后来调查了一下,认为若白的情况符合援助基金的发放条件,所以将这一部分返还了。”
百草摇头不信:“怎么可能?”
她以前陪师父也去过好多次医院,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规定。应该是初原师兄怕她没有钱,帮她垫上了,可是,她怎么可以去拿初原师兄的钱。
“是的,只是很多人不知道,也从来不去申请,而且这家是大医院,常年有机构资助,成立有专项的基金,”初原微微一笑,“如果还是不信,你有时间可以自己去查询一下,若白父亲的病例已经有档案备在基金会了。”
见他说的那么确定,百草咬一咬嘴唇,抬起头望向初原:“我会去查的,如果我发现是师兄你在骗我……”
“任凭你处置。”笑容如同春风在初原的唇角漾开,“再点一盘鸡翅来吃吧,看晓萤刚才的模样,好像还挺好吃。”
他不怕百草去查。
他没有告诉百草的是,捐助那家医院的基金会就是由他的爷爷成立的。没有马上将钱还她,是因为他要按照规程,一步步将手续办好。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将这笔钱收下。
鸡翅确实很好吃。
金黄金黄。
香喷喷的。
吃完一只,又吃完一只,百草的心情忽然渐渐地越来越好,回想起刚才晓萤和亦枫师兄亲昵的画面,好像许久以来压在她胸口的东西在渐渐消散。她又可以喘过气来,连食欲都变好了一样。
“谢谢你。”吃饱了,百草眼睛亮亮地对他说。
初原宛然一笑:“因为若白父亲的医药费?”
“……”她犹豫一下,“不仅仅是因为医药费,也因为……因为……”为了晓萤,她当众拒绝了他,对他说出那些话。他不但没有讨厌她,那个傍晚的小路上,他反而告诉她,他会等她。
晓萤说,她伤害了初原师兄……
望着她低垂的脑袋,初原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没有让她再说下去。过了一会儿,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说:“对了,那天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你送给若白的是什么?”
百草一怔,想了想。
“啊,那是在韩国买给若白师兄的一对毛笔,一直忘记给他。那天若白爸爸的病情好转了,我拿给他,希望他能更加开心一点。”
“我的呢?”初原微笑看她。
“……”百草的脸窘红了。
“只给若白买了礼物,没有给我买,是不是很偏心呢?”手指将她的头发揉得更乱,初原温和地笑了笑,低声说,“那你怎么补偿我?”
“……”百草的耳朵都快要红了。
“那就请我去看电影吧,”拿起桌面上的那两张票,初原看了看日期,“就是今晚的,别让它浪费了,好吗?”
繁星点点。
路边的音像店不厌其烦地放着新晋流行的歌曲,烤羊肉串的香味弥散在夜风中,晓萤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逛,双手甩啊甩的,长长叹息说:“这下,百草她总该相信了吧,我牺牲这么大,唉……”
“是啊,你牺牲可真大。”亦枫走在她身旁,似笑非笑地说。
“嘿嘿,我说错了还不行吗?”立刻一转身,晓萤对亦枫笑得满脸谄媚,“我知道,你牺牲也很大,你对我和百草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也没齿难忘!”
亦枫哼了一声。
“不过,说起来,”晓萤的眼珠转一转,趴到亦枫身上问,“刚才那个,是不是你的初吻啊,我怎么觉得,你当时很紧张的样子呢?”
亦枫的面颊可疑地红了一下。
“哇──!我说对了是不是!天哪,我赚到了呢!你居然是初吻!是初吻哎!”晓萤仰天狂笑。
“闭嘴!”亦枫怒了。
“哈哈哈哈,刚才接吻的味道还不错呢,”晓萤欠揍地凑过去,笑得贼兮兮,“要不,咱们再试一下?”
亦枫怒得转身就走。
不顾行人们的侧目,晓萤在街道上双手围嘴,笑着大喊:“师兄别走啊!就再亲一个!就一个啦!”
电影院里。
一排排的座位,有的坐着人,有的空着。灯光暗下,初原和百草坐在前排最中间的位置。
晓萤选的居然是个恐怖片。
阴森森的音乐,吱嘎吱嘎的木楼梯声音,镜子里逐渐变形的一张脸,鲜血从刀尖一滴一滴淌落……
最初百草还能勉强镇定地吃着初原买来的爆米花,可是,看到一具具鲜血横流的尸体,她实在吃不下去了。电影音乐越来越低沉诡异,她的双手渐渐握紧爆米花的纸袋。
电影中,音乐突然恐怖地乍响──
女主角“砰”地打开门!
门外空荡荡的。
没有人。
女主角倚在墙上松了口气,惨白的面容缓和少许,音乐声消失,女主角转头去开灯──
“轰!”
闪电炸开!
一个脸上戴着银色面具的黑影!
手指剧颤,百草死死握住爆米花的纸袋,耳边响起女主角歇斯底里的惊恐尖叫。
“是假的。”
黑暗中,初原按住她微颤的双手。
“……是,我知道。”
羞愧得无地自容,百草本来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害怕,结果,竟然一部恐怖片就可以把她吓到。
“还要继续看吗?”初原温声问。
“嗯,”百草脸红红地说,“还蛮想看完的。”
于是,这就是百草第一次在电影院约会的经历。于是,晓萤也得逞了,几乎整场电影,百草都死死握住初原的手。
时间飞快。
转眼就到了周日晚上。
电视里,身后是人潮般入场的观众,记者手持话筒站在体育馆外,面对镜头滔滔不绝地说:“……今晚,加藤银百合将迎来她的第七位对手,出自国家级金牌教练沈柠门下,与方婷宜同样来自岸阳跆拳道训练基地的戚百草!”
“……据说,戚百草的队内训练成绩,不在婷宜之下,甚至曾经打败过婷宜。并且,戚百草曾经在韩国接受过著名的云岳宗师的亲身指导……”
“……究竟戚百草能不能终结加藤银百合的连胜神话,能不能在中国的土地上,捍卫中国跆拳道的尊严,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体育馆的休息室。
梅玲和晓萤奋力在百草的脸上涂抹着。
她们刚才已经看到加藤银百合了。太可怕了,加藤银百合本人居然比婷宜还要漂亮,而且是那种清纯空灵的美,就像一朵绽放在清晨,沾着露珠的百合花。
不行,百草一定不能输给她!
“节目组有化妆师。”看着她们摆出一大堆瓶瓶罐罐,把百草当成木偶一样,又涂又抹,若白忍不住提醒她们。
“切,根本不行,”小心翼翼地在百草脸上抹上妆前|乳,再抹上隔离霜,晓萤嗤之以鼻,“那些化妆师不了解百草的特点,只会百草化成庸脂俗粉,还是看我和梅玲的吧!”
看到梅玲伸到她眼前的那个工具,百草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别动,这是睫毛夹。”按住百草的脑袋,梅玲边用它来夹她的睫毛,边絮叨地说,“先把你的睫毛夹弯,一会儿就可以上睫毛膏了,不过,上睫毛膏之前,我们要先给睫毛打一层底……”
突然被睫毛夹夹住了眼皮。
百草痛得缩了一下。
“啊,不好意思,”梅玲抱歉地说,“好像夹得太深了。要夹得翘一点,这样等会儿睫毛变长了,才不影响你比赛时候的视线。”
“会影响视线?”百草立刻紧张起来。
“一点点,一点点啦,”满意了睫毛的弧度,梅玲开始给睫毛刷底,然后一根根地上睫毛膏,然后又拿出一罐东西来刷,“这是睫毛雨衣,防水防汗的,一会儿不管你怎么比赛,睫毛也不会晕开,放心吧!”
“睫毛……还会晕开?”
百草已经有点晕了,她从不知道,单单睫毛都有这么多工序。她望向静默在一旁的若白,不安地说“若白师兄,这只是一场比赛,真的需要化妆吗?”
“等化完再说,”若白审视着一点一点在变化的百草,“如果不好,洗掉它很快。”
“咳,”晓萤咳嗽一声,不去计较若白对她们工作的不信任和不尊重,用海绵将隔离霜抹匀,对百草说,“其实梅玲已经手下留情了,加藤银百合还戴了假睫毛呢,梅玲怕你不习惯,都没给你上。”
“是啊,”梅玲开始上眼线和眼影,“哇,你看,现在你的眼睛变得多大啊,这眼影真不错,又大又亮,简直能把人闪晕!”
“粉底要上吗?”晓萤征求梅玲的意见。
“不要了,”梅玲看一下,“百草的肤质这么好,透明得很,上了粉底反而遮住,可惜了。不过腮红还是要上的,否则灯光一打,没有颜色。”
“嗯,我觉得也是……”
被她们两人一层层一层层地涂抹着,抹完眉毛抹完眼睛,抹完脸颊抹嘴唇,最后梅玲还拿个吹风机,一层层吹她的头发。百草呆坐着,保持着魂游天外的状态,让自己抽离出来,不再关注面前的这些,而去集中精神等待即将开始的比赛。
虽然若白始终没有告诉她,他替她报名参赛的原因。
但她其实是知道的。
若白想让她有机会证明她的实力,不仅仅在队内证明,在沈柠教练面前证明,也希望她能在世人面前证明。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争取参加世锦赛的资格。
她必须战胜加藤银百合。
长吸一口气,百草定下神来,缓缓在心中重放她在录像中看到的加藤银百合比赛时的腿法特点。
“好了!”
随着晓萤和梅玲的同声欢呼,百草被惊醒,她被她们激动地推到明亮的化妆镜前。
镜子里的那个女孩……
如果不是跟她一样,刘海上别着那枚红晶晶的草莓发夹,她完全认不出来那是她自己。她看到过晓萤床头的漫画书,封面上的女孩子经常长得是这个模样,星星一样闪烁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嘴唇,白里透红像水蜜桃的脸颊。
可是,这真的是她吗?
为什么就像穿了别人的衣服,她浑身都不自在。
“像不像白雪公主?”晓萤得意地站到她身边,一同看镜子里的她。
“不,像梦游仙境的爱丽丝!”梅玲惊叹地说,“百草,为什么你从来不打扮呢?太可惜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相信我!加藤银百合绝对不是你的对手!”重重一拍百草的肩膀,晓萤得意地再看向若白,“怎么样,若白师兄,我和梅玲的水平不错吧,百草是不是已经变身为惊天动地的绝世美少女了!”
“嗯。”淡淡应了声,若白走过来,对忽然显得有些拘谨的百草说:“忘掉你从镜子里看到的那个人。你还是戚百草,你脸上干干净净,你身上还是旧的道服。”
“是!”身体一震,百草回答道。
若白凝视她:“专心致志,打好比赛。”
“是!”百草凝声回答。
“戚百草,要上场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探头进来喊。
簇拥着百草向门外走去,听到体育馆内震耳欲聋的呐喊声,看到亮如白昼的场内灯光,看到无数的记者和摄像机,看到加藤银百合身披擂主黄袍已等候在场外,晓萤忍不住握紧双拳,在心中高喊一声:“百草,要加油啊──!”
《旋风百草》第三部完
旋风百草Ⅳ:爱之名
内容简介:
百草在跆拳道美少女挑战赛上登场了。几年的磨练与等待,戚百草终于大放光芒,成为了世界级的跆拳道选手。这个夏天,百草将会迎来从未经历的艰难和困惑,以及从未经历的荣耀与幸福。
当初朦胧的爱情和暗生的情愫也都开始愈发地明朗化,三个男生的追求和爱意,让百草体会到爱情的魔力,也体会到了青春年纪酸楚的心事。若白的生病让整本故事弥漫了悲伤的情绪……
Ⅳ:爱之名 Chapter 1
周日晚上。
亮如白昼的体育馆灯光,热烈呐喊的加油声从四面观众席传来,各媒体记者们的闪光灯将赛台中央的两个少女映照着,如同在星海中一般。通过十几台摄像机,激烈沸腾的比赛场面被转播到电视画面中。
世界跆拳道美少女大赛!
这原本是个半娱乐的竞技节目,但是随着跆拳道明星方婷宜的出赛、胜利和落败,节目的收视率一路高涨。尤其当来自日本的美少女加藤银百合,名不见经传却竟战胜了方婷宜,并且连胜六场,接连战胜韩国、泰国、和中国跆拳道国家队的数位选手,顿时成为所有媒体关注的焦点。
这节目随之成为同档收视率最高的节目。
每周的比赛直播,都引来无数全国观众守在电视机前,日本和韩国的一些电视台也进行了转播。
究竟加藤银百合的神话会不会被终结。
在中国的国土上,能否会有中国的跆拳道选手战胜加藤银百合,捍卫中国跆拳道的尊严!
今晚,加藤银百合第七场出战,迎上的又是一位中国选手──
戚百草!
对于绝大多数的电视观众、体育迷、甚至跆拳道爱好者来讲,戚百草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名字。她没有参加过世界大赛,也不是国家队队员,节目主持人在介绍她出场的时候,着重介绍的是,她是方婷宜的师妹,同样来自金牌教练沈柠的门下。
镜头给了她一个特写。
那是一个清新可爱的女孩子,身材修长,一头短发,一双大眼睛像小鹿般又黑又亮,炯炯有神。她站在赛台上,看着有点沉静,却有种说不出的气势。
她能打败加藤银百合吗?
在电视机的前面,观众们虽然心怀期待,却很是忐忑。方婷宜已经败了,国家队的几位在国际比赛取得过名次的选手也败了,这个小姑娘又能有多大的希望?
“呀──!”
“喝──!”
比赛开始,两声清喝同时响起!
加藤银百合像燕子般跃出一个前踢,道服雪白,她动作轻盈,腿法又快又漂亮,似是进攻又似是试探,见戚百草好像早有防备后退一步,她也并不恋战,顺势将腿收了回来。
这是加藤银百合的标准战术。
看过了前六场的比赛,所有的观众都很熟悉,这是加藤银百合在考量对手的反应速度和速度程度。加藤银百合是个聪明的选手,她并不贸然进攻,而是会先考察对手,再进行全面进攻。
电视机前面的观众们默默地看着。
开场不过是热身,凡是加藤银百合的比赛,决胜的关键局都在第三局,只希望这次的戚百草能够在第三局撑住。
然而就在刚刚开场的这一刻,就在加藤银百合将腿收回的这一刻──
“喝──——!”
后退一步的戚百草旋身而起,厉喝一声,体育馆明亮的灯光下,她的左腿旋踢而出,向着加藤银百合的前胸追踢而去!
加藤银百合一惊。
她迅速后避,心中诧异,一般而言,比赛刚开场双方都是试探阶段,而戚百草这一腿却……
带着无比的杀气!
将将闪开那踢来的第一腿,那腿风的力量却汹涌而来,滞得加藤银百合胸口一闷,她刚眼前略黑,想再退后一步──“啪──!”
又是一腿裂空踢来,带着旋转的力量,仿佛能将全身骨骼踢碎一般,重重踢在加藤银百合的前胸!
蹬、蹬、蹬。
眼前发黑,加藤银百合踉跄着后退三步。
全场惊呆。
鸦雀无声。
连转播席上各电视台的解说员们,都傻住了。
“砰。”
终于跌坐在塞垫上,加藤银百合脑子懵懵,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胸口被踢中的剧痛随之铺天盖地涌来,痛得她眼前发黑,一口气接不上来,只感觉要晕过去了一样!
如同漫画中定格的画面。
裁判弯腰探看加藤银百合是否还能继续比赛,然后直起身做出手势宣布──
“0:1.”
戚百草得分。
短暂的寂静后。
“轰──”的一声,体育馆炸开了!
从观众席传来的嘶吼的呐喊声将馆内变成一锅沸腾的热水,各席的解说员激动万分,向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兴奋地解说着突然发生的这一切,刚刚开场十几秒,我国选手戚百草就率先得分了!
1:0!
戚百草率先得分了!
“百草──!!”
“百草──!!”
趴在场边的围板上,晓萤和梅玲一声声地尖叫着!她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哪,就这么简单、就这么容易、就得分了?!她们知道百草很强,她们相信百草能胜,可是,这么快,才刚刚一开场,百草就将连胜六场的加藤银百合踢倒了吗?!
体育馆强烈的灯光下。
百草的胸口也在剧烈地起伏着,耳膜有血液轰轰流动的声音,她将目光从勉力站起的加藤银百合身上移开,看向场边。
若白就站在那里。
……
“一开场她会试探你,你直接进攻,不要犹豫,”深夜的练功厅,若白边为训练后的她放松肩膀,边告诉她战术,“一击成功,你就可以打乱她的布局。”
“同时我也想知道,你跟云岳宗师学习一个月,究竟学到了些什么。”手指用力地揉动她肩部酸胀的肌肉,若白静静说。
……
满场兴奋的呐喊声中。
站在塞垫中央,望着依旧静然立在场边的若白,百草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朝他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成功了,她真的一击成功,率先得分了!
看到她那充满孩子气的笑容。
若白向她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局面,果然是按照若白在赛前分析的那样发展。加藤银百合在开场失利之后,无法再像前面几场一样沉着应战。总是想要先把比分扳回来的心态,使得她的防守出现了漏洞。
“喝──!”
第一局临近结束的时候,戚百草一记反击后踢,再次踢中加藤银百合!
0:2!
第二局的第二分钟,加藤银百合虽然偷袭得手,踢中戚百草得到一分,但是戚百草很快用一个旋风下劈,踢中加藤银百合的头部,一举赢得两分。
1:4!
那一晚,无论是现场的观众们,还是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这是一场怎样酣畅淋漓的比赛啊!那个小鹿一般的女孩子,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力量,进攻如同大海的波浪般,一波强过一波!虽然她出腿的动作快如闪电,观众们有时无法看清,然而那旋转矫健的身姿、重如山岳的腿劲、凌厉破空的腿风一次次令得观众们折服崇拜!
这一晚。
贤武道馆,万老馆主和婷宜也守在电视机前。看着戚百草腾空的高度和出腿的力道,万老馆主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婷宜也咬紧嘴唇。难道云岳宗师的功力真的已经到了高深莫测的地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戚百草可以进步到这样的境界。
同一时间。
沈柠也打开了电视。
距离第三局结束还有最后十几秒,在体育馆内震耳欲聋的加油助威声中,戚百草再一次旋身进攻,强烈的灯光下,那一腿原本是向加藤银百合的前胸踢去,电光火石那一瞬,加藤银百合无力还击,上身略仰,戚百草竟立时脚尖上扬,一个上勾踢!
又踢中了加藤的头部!
两分!
1:6!
“哗──——!”
电视屏幕里,观众们激动地纷纷站立起来,呐喊着!镜头特写带过戚百草的脸,她满脸汗水,胸口也在剧烈地起伏着,她继续全神贯注地盯着加藤,直到裁判宣布比赛结束,戚百草才转过头来看了眼电子比分牌。
她的唇角扬起一个稚气的笑容。
眼睛亮得令人动容。
审视着屏幕上戚百草那个充满稚气的笑容,沈柠笑了笑,又皱了皱眉,关上了电视。
比赛结束了!
这是一场怎样的比赛啊!这胜利是完全压倒性的!就仿佛百草的实力是完全凌驾于加藤银百合之上的,完全不是同一水平之上的对决!
在依旧持续加温的热浪中,晓萤和梅玲尖叫着冲过来,死死抱住浑身汗水的百草,一叠声地喊叫着──“啊──!百草──!”
“百草你太帅了!”
“百草,我爱死你了──!”
汗水蒸腾着,被晓萤和梅玲紧紧拥抱着旋转着,百草挣扎地望出去,去寻找若白的身影。等她俩终于平静一点下来,百草急忙朝若白奔去,她身上披着胜者的黄袍,心脏跳得要蹦出来,她奔到若白的身边,激动地仰脸望着他,喉咙里堵着热热的东西。
若白对她笑了笑。
他伸出手,递给她一瓶水。
不够!
还是不够!
“师兄……”
心中涌动着滚烫的血液,百草紧紧握住若白的那只手,用足了力气,紧紧握住他的手。她仰脸紧紧地望着他,她知道,师兄想让她胜,不仅要胜,还要以绝对优势地胜!她做到了吗,她做到师兄所希望的程度了吗?
“打得很好。”
看懂了她满脸的稚气、激动与不安,若白对她说。望着她明亮至极的那双眼睛,若白胸口一热,忍不住抱了抱她,她身上有着强烈的汗味,将他的呼吸充满。
被若白拥抱住。
虽然那是一个队友间经常可能发生的拥抱,百草的心跳却陡然停止了一般,然后,又心脏病发似地剧烈跳起来,跳得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脸也烫得要烧起来。不知怎么,她不想从这个拥抱里醒来,只觉得眼前浑蒙一片,耳膜突突突地狂跳。
直到她的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
视线渐渐变清──
在观众席后排的角落,有一个修长秀雅的身影,隔着远远的距离,初原含笑望着她,他一直在那里,只是她并没有发现。
深夜。
回松柏道馆的路上。
“嘿嘿,看初原师兄多贴心啊,”夜空中的圆月金黄如盘,丢下亦枫,晓萤从百草和初原之间挤进来,对百草小声地说,“初原师兄可是从不来看比赛的,这次是为你破例了哦!而且,初原师兄还买了好吃的蛋挞来呢,哎呀,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从不来看比赛……
百草怔了怔,忍不住看向那边的初原。月光中,初原似乎并没有听到晓萤的话,只是同另一旁的若白低声谈论着比赛当中的一些细节。
她想起,以前她曾经想要初原师兄来看她同婷宜的比赛,初原师兄没有到。难道并不是那次有事情忙所以没来,而是所有比赛都不去看吗?心脏收紧了一下,是难以彻底忘却跆拳道,他才会想要避开那比赛时热烈的场面吧。
“嗯?”
察觉到她的目光,初原扭头过来,温和地看她。
“嘿嘿。”
在初原与百草眼神交流的那一刻,晓萤窃笑着蹑手蹑脚跑开了,她窜到亦枫身边得意地笑,惹得亦枫沉下脸,重重敲了一记她的脑袋。
“你干嘛打我?!”
晓萤委屈地捂住脑袋。
“往后少多管闲事!”看了眼沉默地独自走在一旁的若白,亦枫沉了脸,低声教训晓萤。
晓萤嘟嘴抗议:“我哪里多管闲事了,我是让有情人……”
“住口!”
亦枫用凶恶的眼神将她镇压了下去。
“你……”
怔怔地看着身边的初原,百草将心头的话压了下去,低下头,她有些局促地问:“……你今晚不用值班吗?”
“医院里我请了假,”走得比众人落后了几步,宁静的夜风中,初原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纳入他温热的掌心,“开场打得很好,但第一局的最后一分多钟你似乎有点分心,是因为什么?”
百草顿时窘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因为……因为睫毛……”
“睫毛?”初原不解,侧首看她。
“……睫毛太长了,又黑乎乎的,”她低垂着头,一张脸窘得通红,“一抬眼就好像,有乌云在视线上面,不太习惯……”
“哈哈!”初原一愣,笑了起来。
无论是以前的女同学,还是在医院实习后的女同事,很多平时都会或浓或淡地化妆,染睫毛更是寻常。但今晚的比赛中,百草应该是生平第一次化妆,而且是带妆进行比赛,难怪会觉得不自在。他当时却想不到竟是因为这个。
宁静的路上。
百草的低语和初原的笑声时隐时现,亦枫皱了皱眉,看了看依旧沉默独行的若白,扭头便又瞪向居然面露喜色的晓萤。
从当天的晚间新闻开始,戚百草的名字就开始一轮轮地在各档新闻节目中出现!戚百草以压倒性的优势打败六连胜的加藤银百合!戚百草大振我国跆拳道神威!第二天,几乎所有的报纸上,都有关于比赛的大幅报道!百草旋风飞踢时的飒爽身姿,更是刊登在各大媒体的首页!
训练中心,梅玲和晓萤关注的焦点却在另一方面,梅玲指着报纸图片上百草的面容,得意地说:“哇,果然是我画出来的妆容,美呆了!”
“是啊是啊,超漂亮的!”晓萤看得喜滋滋,连忙把林凤也拉过来,指着新闻里的文字说,“你看,这里说百草长得清新脱俗,灵气四溢,还说有导演看中百草的身手,有意让百草出演动作片呢!”
“受不了你们,”林凤白她们一眼,“要那么漂亮干什么,百草要进娱乐圈吗?!百草靠的是跆拳道的身手,又不是脸蛋!”
“哎呀,百草的身手那还用说吗?关键是漂亮!嘿嘿,终于有人注意到百草的美色了!”晓萤激动得泪流满面,继续跟梅玲兴奋地凑在一起,商量下次给百草弄个什么风格的彩妆。“至于事件的中心人物百草,早已在训练厅里跪着开始擦垫子了。光雅一边帮她擦,一边开心地说,昨晚的比赛爸爸和她在电视机前面看了直播,看到百草胜了加藤,爸爸高兴地在院子的梅花树下喝了好几盅酒。
“只是……”兴高采烈地说着,光雅忽然又想到什么,神色黯淡下来,忐忑地欲言又止。
“怎么了?”百草察觉到她的不对。
“百草,”揪着手中的抹布,光雅犹豫地说,“虽然战胜了加藤,我觉得……你还是别抱太大的希望,”看到百草一脸迷茫地望着自己,她咬了咬牙,“我是说世锦赛的事情,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婷宜她……”声音顿了下来。
想到那天无意中看到的场景,光雅避开百草的视线,闷闷地说:“反正婷宜是肯定会参加世锦赛的,你要有心里准备。”
“为什么?”
百草有点懵。她打败了加藤,她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她应该有同婷宜竞争的机会了啊。
“别问了。”
光雅沉闷地用力擦拭垫子。
百草怔仲地望着她。
如果是以前,这届的世锦赛无法参加,她难过一阵子,然后加倍地练习去争取努力争取参加下一个大赛就好了。可是,现在不可以,她知道若白师兄是多么渴盼她能进入这届的世锦赛,她不想让若白师兄失望。为了若白师兄,她会拼了命去争取这次机会,谁都不可以阻挡她,哪怕是同为队友的婷宜!
队友们陆陆续续进到训练厅开始热身。
大家纷纷过来围过来跟百草讨论昨晚的比赛,被包围在队友们的中间,听着队友们对自己的肯定和赞扬,百草的脸又红了起来,回答着每一个关于昨晚比赛的战术细节问题。
婷宜走进来的时候。
训练厅静了一下,然后大家就悄悄散开了,梅玲亲热地跑过去跟婷宜说话,好像昨晚的比赛根本没有发生过。
没有理会梅玲,婷宜冷冷看了百草一眼。
“哼,看什么看!”
晓萤小声嘀咕着,气愤为什么直到现在大家还要这么顾忌婷宜的心情,明明一直都是婷宜在为难百草,这世道还有没有黑白公正了!
百草拽了下晓萤的衣角,晓萤才不情愿地闭上嘴。
眼看着其他所有的队友们都到了,若白却还没有来,百草一边压腿热身,一边有些不安。
昨晚跟初原师兄一路落在后面,回到松柏道馆才发现若白师兄已经先回宿舍去了,她去到练功厅枯坐了将近两个小时,若白师兄也没出现。以前每次比赛完,若白师兄都会再回到练功厅同她细细总结这一场中的可取之处与不足之处,这是两人早已默认的约定。
为什么,昨晚若白师兄没有来呢?
训练厅的门推开。
沈柠教练走了进来。
一眼就看到了在沈柠教练身后的若白,百草心头一松,唇角立刻弯了起来。然而若白并没有同往常一般走进队伍中,而是沉默地继续站在沈柠教练身旁。
百草疑惑地望着若白。
若白淡淡地看过来,目光只在百草脸上略停一下,就移开了。
“在训练开始之前,有件事情要宣布。”沈柠教练站在队友们身前,“从今天开始,若白正式成为训练中心的助教,协助我的工作,大家以后要好好配合他。”
什么……
脑中无法反应过来,百草呆住,沈柠的这句话将她彻底打懵。
助教?
若白怎么突然变成了助教?
训练厅里一时间鸦雀无声,队员们全都直愣愣地看着神色淡静的若白,无法理解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是像对大众班那样吗?”咽了咽涩哑的嗓子,晓萤讪讪地说,“若白师兄只是平时带我们训练热身,是兼职助教,对吗?”
沈柠教练瞥了晓萤一眼,说:“若白以后不再是队员,不再进行训练和参加比赛,他是你们的专职助教。”
“……”
众人全都听傻了。
“为什么……”百草面色发白地问。
“若白,你疯了!”
亦枫急得脖子都粗了,从队伍里走出来拽住若白的胳膊,试图拉他到外面去说话。
沈柠面色一沉。
“这是我考虑很久之后的决定,”将亦枫的手按住,若白淡淡地说,“比起做跆拳道的选手,我更希望将来能够成为一位跆拳道的教练,感谢沈教练肯给我这样的机会……”
“不──!”
那声音打断了若白的话,百草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不是说成为助教不好,而是若白那样喜爱跆拳道,怎么可能从此退出跆拳道的赛场?
难道──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冲口便要问出,突然又想起这是在大家的面前,她强压下心绪,对沈柠教练深一鞠躬,恳切地说:“对不起,沈教练,我想请假跟若白师兄说几句话。”
走出训练厅,刚刚走到无人的储物间,百草就冲过去急匆匆打开自己的柜子,从背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卡,递向若白说:“你看,这里有五万五千块钱,是医院退回的医药费。”
若白有些诧异,说:“医院退回的医药费?”
“是啊,是初原师兄送回来的!医院里有救助病人的基金,初原师兄帮我们申请到了,几乎全部退回了呢!”将银行卡塞进若白手中,百草激动屏息地说。
望着掌心的银行卡,若白皱眉,若有所思。
“所以,你不用再担心钱的问题了!”百草紧张地说,“有了这五万多块钱,不管是叔叔阿姨未来可能的医药费,还是你或者我的学费、生活费,都可以坚持一段时间。如果还是不够,我还可以去打工,可以去打比赛,我们可以攒下很多的钱,你不用在意当跆拳道助教的这笔收入!”
眼神古怪地看着她,若白说:“你以为我是为了钱?”
百草愣了:“不……不然呢?”
如果不是因为钱的问题,若白师兄怎么会放弃选手身份,去当助教?
“不是因为钱的原因,”站在一排储物柜前,若白淡淡地说,“而是我一直都想做教练,所以拜托沈柠教练……”
“不!不可能!”
这番话,刚才在训练厅的时候百草就听过一次了,那时候她不相信,现在也不会相信!
“为什么不可能,”若白的神情异常平静,“无论是在松柏道馆,还是在训练基地,我都经常带弟子做基础训练,这是我喜欢做的事情。”
“不!”眼神有着慌乱,百草用力摇头,“即使再喜欢做教练,那也是将来的事情,现在正是你选手生涯的黄金期,怎么可能因为要做教练,而放弃了选手的身份呢?!”
若白沉默着。
“是……是沈柠教练逼你的对不对?”咬了咬嘴唇,百草想到了这种可能,她知道沈柠教练一向很欣赏若白师兄在带弟子时的严格和耐心,早就越来越多地把训练内容交给若白去做,“我去跟沈柠教练说!如果是训练任务太重忙不过来,我也可以帮沈柠教练带大众班的训练,沈柠教练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去跟她说!”说着,她转身就往门口走。
“站住!”
若白厉声喝止了她。
那声音中的严厉竟是百草从未听过的,她呆了一下,愣愣地扭头看向一脸严霜的若白。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所有人无关,”若白淡漠地说,“我不想再当选手,只想做教练。”
百草的心渐渐沉下去。
“如果你真的想当教练……可以过几年……等你不再打比赛了……”
“你一定要我说那么清楚吗?”若白声音冰冷,“你一定要我亲口告诉你,我不想打比赛,我对参加比赛一点兴趣也没有了,我不想再做选手,我想放弃了,你一定要我说的这么清楚,才能听懂吗?”
“……”百草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可以听到自己体内血液流淌的声音,她不相信那会是若白说出来的话。这几年来,每次的道馆挑战赛,最在意、最紧张、最全力以赴的就是若白,所有的人都说,她是练功最勤奋的人,可是,她并不是。
最勤奋最努力的那个人,一直都是若白。
每天清晨,在她开始在院子里打扫卫生的时候,若白就已经开始在练功厅外的草坪上练习腿法。每晚,在她离开练功厅之后,若白总会再折回来,多练一个小时。虽然他每次会把垫子重新擦拭干净再离开,但是她怎么可能一直不察觉呢?
他那样在意自己的每一场比赛。
她还记得,那一晚,在同贤武道馆的比赛前夜,他沉默地坐在黑暗的练功厅角落里,他的紧张,他的渴盼,是那样的强烈。输给廷皓前辈之后,他消沉过,又重新振奋,他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怎么可能──会不想再打比赛了呢?
“在韩国的时候……”百草呆呆地回忆起在昌海道观的那段日子,“……你就已经不想再打比赛了吗?”所以,最优胜营员的挑战赛他没有报名,同昌海道观的对阵他也是最后才替换寇震上场,难道那不是因为他生病身体不适,而是因为那时候就已经不感兴趣了吗?
“对,”若白冷声说,“那时候我就已经不感兴趣了。”
“……为什么?”
呆呆地望着他,渐渐的,百草心底竟燃起一股怒火,然后这股怒火愈燃愈烈!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努力地训练,在拼命地训练,为了师父,为了松柏道馆,也为了若白师兄!
她知道若白师兄有多想胜贤武道馆!她知道若白师兄有多想打败廷皓前辈!如果能打败同样出自贤武道馆的婷宜,能打败廷皓前辈的妹妹婷宜,若白师兄一定会很开心吧!为了这个,她从不出去玩,她没日没夜地训练,向着她的目标一点一点地拼命地努力着!
可是──
他竟然已经不感兴趣了吗?
“为什么?!”紧紧抓住若白的手臂,百草哑声问,那种被同伴遗弃的失落和痛苦令得她的眼底积上一层泪雾。死死地抓住他,恍惚觉得一放手,就会再也找不到他了,她涩哑地追问他:“为什么忽然就不感兴趣了呢?!是什么原因?你告诉我,说不定是可以解决的!你那么喜欢跆拳道,不可能就真的完全不感兴趣了啊!说不定只是一时的错觉,不要这么快就放弃!再坚持一下,或者你先休息一阵子,也许你只是累了……”
“我厌烦了。”移开视线,不去看她惊慌失措如迷路小动物般的面容,若白淡漠地说:“在跆拳道上,我并没有太多的天分。跆拳道并不是一个只靠勤奋努力就能胜出的运动,没有天分,即使再努力也只是浪费时间。”
“可是……”胸口一滞,百草急切地想说话。
“就算再努力,我也打不败初原,打不败廷皓,”没有让她说下去,望着那一排冰冷的储物柜,若白淡淡地说,“所以我不要再继续浪费时间,我选择放弃。”
“可是你打败了闵胜浩!闵胜浩的实力跟廷皓前辈只在伯仲之间,你发着高烧身体不适,还战胜了他,不是吗?!”百草又急又怒地提醒他,“即使你以前没有打败过初原师兄和廷皓前辈,也不意味着你现在无法打败他们!”
“初原和廷皓都已经退出了。”眼底隐约有一丝黯然,若白回答说。
“是,他们放弃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百草深吸一口气,凝视他,“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无论他们曾经多么热爱跆拳道,他们都已经放弃了!”
“他们已经放弃了跆拳道,”凝视着若白,百草的心里仿佛绞着一般的痛,“若白师兄,难道你也要放弃吗?”
半堂训练课都快要过去了,若白和百草两人还没有回来。
沈柠教练神色如常,似乎没有因为两人的迟迟不归而不悦。亦枫却很是不安,不知道两人这么久没有回来,是好事还是坏事。
储物间内。
站在那一排冰冷的柜子前,若白沉默不语,他的身体近来瘦削了很多,但依然如一株修竹般站得笔直。若白久久不语,就在百草心底开始隐隐生出一点希望的时候,他低哑地说:“是,我放弃。”
心脏沉了下去,仿佛一路沉到最深的地方,百草呆呆地望着他,找不出任何语言来。是失望吗,此刻弥漫在她的胸口的,或者是她不再能懂他了,她曾经以为她了解和熟悉若白师兄。
“就因为……天分吗?”她茫然地说:“那么,我是不是也应该放弃呢?我也没有天分,只凭着一股蛮力,又能在赛场上走多远呢?”
“你有天分。”直接肯定地回答她,若白凝声说:“你的身体素质,你的腾空、你的旋转、你的判断力、你的直觉,全都是你的天分!如果你没有天分,云岳宗师不会收下你。婷宜败在加藤的手下,而你能够以压倒性的优胜打败加藤,这也证明了你的天分!”
“……”
缓缓地,百草摇头。
她已经无法思考,当若白说他要退出的这一刻,她彻底地迷茫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再练下去。初原退出了,初薇退出了,廷皓退出了,秀琴上大学后也退出了,松柏道馆里曾经的很多同伴们都退出了,而她在为什么而坚持呢?
“你绝不可以放弃!”
听到她那些茫然的喃喃自语,若白神色一厉,喝醒了她!她呆呆地望着他,不懂他为什么又变得这样生气。
“百草,你──”闭了闭眼睛,若白凝神看向她,缓慢凝重地说:“──你是我所有的希望。”
“我将我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若白定定地凝视着她,沉声说,“我希望你能代替我──比赛下去,拿到冠军,拿到全国冠军,拿到世锦赛冠军!”
“……”
茫然地,百草呆呆地摇头。
“你做不到吗?!”若白厉声喝问。
“我怎么能够代替你呢?”百草呆呆地看着他,“比赛时的紧张刺激,胜利后的激动兴奋,失败时的难过失落,师兄,所有这些感受,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你的……”
“我只要你胜!”握紧她的肩膀,想要将力量全部灌入一般,若白紧紧地瞪着她,厉声说:“从你进入松柏道馆,你就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所以你是我的成果!我要你打败婷宜!我要你在世锦赛称冠!我要你得到,一切我没有得到的荣耀!”
“成果……”
愣愣地重复着这个字眼,百草胸口的某个地方重重地痛了一下。原来,她只是若白师兄的……“成果”吗?小小的储物间,空气窒闷得令人无法呼吸,眼前仿佛被什么蒙住了一样,她的唇色愈来愈白,痛得透不过气。
若白看着她。
双手渐渐松开她的肩膀。
“失望了吗?”若白面无表情地说:“我日夜加倍地训练你,并不是因为同门的情谊,而只是想让你替我去战胜那些我无法战胜的对手,赢得那些我无法赢得的荣耀。现在你知道了,你可以选择厌恶我。”
Ⅳ:爱之名 Chapter 2
训练厅的玻璃门再次被推开,在众队员的视线中,若白表情淡漠地走进来。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百草。他没有走入队伍里,而是站到沈柠教练身后。亦枫心中一沉,明白百草失败了。
队员们分组训练的时候,若白沉默地跟随着沈柠教练,看她指导队员们在对练时的腿法和技巧。整个厅里空气紧绷得可怕,除了婷宜似乎漠不关心之外,其他所有队员都不时偷偷看向若白,神情复杂。
晓萤很想问百草去哪里了。
但是看到若白一脸严霜的模样,她实在鼓不起勇气。
上午的训练马上就要结束的时候,面色苍白的百草才像梦游中一样推开门走了进来,若白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她刚走到正在对练的队员们那边,沈柠教练宣布这次训练课结束。
“没事吧?”
队伍集合后,晓萤站到原本属于若白的位置,胆战心惊地打量着百草失魂落魄的模样。
“其实吧,当助教也没什么不好的,”干笑几声,晓萤尽力宽慰她,“若白师兄成为了不起的跆拳道教练,将来就可以把松柏道馆发扬光大了啊!”
百草木然地垂下视线。
赛垫上,有方才对练时队友们滴落的一滴滴汗水,秋日的阳光中,汗水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以前,这些汗水里也有属于若白师兄的……
“百草出列!”
沈柠教练的声音将百草从心神恍惚中喝醒,她身体一震,抬起头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若白,才从队伍中走出来,对沈柠教练行礼说:“在!”
“昨晚的电视直播我看了,”沈柠教练眼神犀利,却没有批评她的错过训练和心神不属,“跟加藤比赛了这一场,你对她的评价是什么?”
百草愣住。
认真想了想,百草回答说:“加藤腿法灵活,攻守均衡,各方面实力都很优秀,没有明显的缺点,但也没有特别突出的优势,是一个很平均的选手。”
站在沈柠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若白沉默地听着。
“跟你在韩国遇到的金敏珠和李恩秀相比,加藤如何?”沈柠教练又问。
“李恩秀实力要高出很多。”回答完这句之后,百草犹豫了一下,“加藤与金敏珠……金敏珠骄纵气躁,但是腿法异常凶悍,如果是加藤与金敏珠比赛,我认为金敏珠的胜面更大一些。”
想起在昌海道馆时看到的金敏珠的几场比赛,林凤、申波他们默默点头。金敏珠年龄尚小,等她再大上几岁,只怕会是新生代中的霸主。
“金敏珠屡屡败给你,你却这样高看她,”嘲弄地浅浅一笑,婷宜说,“知道的明白是你眼光出了差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故意抬高金敏珠,从而抬高你自己呢。”
百草一呆。
“就算是加藤更强,那也败给百草了啊,而且败得很惨。”同样在队伍里,晓萤自言自语般地说,只是音量恰好使得大家都能听到。
婷宜的神情僵住。
谁都知道她是败给过加藤的,加藤正是在战胜了她之后,又连战连胜,才成为前段时间最引人关注的人物。而百草不仅结束了加藤的神话,并且居然以大比分完胜加藤。
就像被人打了脸。
从昨晚开始,各媒体就开始铺天盖地出现百草的名字,她早上进入训练中心的时候,已经有一些记者在等候采访百草,甚至几个没有眼色的记者竟然询问她对昨晚比赛的感想。
婷宜冷冷地看向百草。
晓萤是百草的好友,这番话只怕故意说出来让她难堪的。
“这届世锦赛,加藤和金敏珠都已经报名参赛,届时的比赛应该会很值得一看。”如同没有察觉到婷宜和晓萤之间的气压,沈柠教练瞟了眼百草,说,“还有,美少女跆拳道大赛的主办方打过电话来,邀请你继续参赛,你的想法呢?”
百草怔住。
这个比赛原本是若白替她报名的,昨晚那场胜了之后,她还没有考虑过是否继续的问题。
她忍不住看向若白。
若白沉默淡然地垂目站着,仿佛这些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百草心底被重重地一扯,于是张口便要说,不,她不要再去了!
若白抬起眼睛。
“……”声音滞在喉咙里,百草干哑地说,“……我……还没决定……”
“明天告诉我。”
然后沈柠教练宣布队伍解散。
“当然要继续比啊!”沈柠教练一走,晓萤就冲过来喊,“奖金很丰厚呢!而且这比赛很多媒体在关注,一定会红的!”
若白随着沈柠教练身后也走出了训练厅。
望着他的背影。
百草呆呆地站在原地。
耳边响着晓萤兴奋地说个不停的声音,但完全听不见她说的是什么,直到晓萤用力拉了她一下,百草才混沌地扭过头,看到婷宜正站在她的面前,问她说:“下午六点有时间吗?”
“……有。”
“到时在必胜比萨店,我有话对你说。”说完,婷宜径自离开了,只剩下翻个白眼的晓萤和继续木然的百草。
除了若白师兄忽然变成助教的意外Сhā曲,这一天接下来的时光对晓萤来说,简直是完美刺激得不行了!
训练结束后,馆外居然又有好几家的媒体记者在等着采访百草!虽然百草在镜头和话筒面前有些拘谨,但是质朴就是美嘛,看着记者大叔们殷切满意的笑容,晓萤禁不住嘿嘿嘿嘿地窃笑,她已经可以看到百草红透半边天的未来了!
到了学校。
校园里的同学们好像是第一天见到百草,凡百草和她经过,必会收获无数惊奇、崇拜的目光。同班的同学们更是递过来无数外班甚至别校的签名本,蜂拥过来请百草签字!嘿嘿嘿嘿!
原来名人是这种感觉啊!
难怪那么多人都想成为名人呢,就这样只是在百草身旁蹭到一点光芒,她就幸福得要飘飘然起来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初原开车等在校门口。说是跟其他同学约了逛街,晓萤死活不上车,笑呵呵地背起书包就跑走了。见百草神情恍惚情绪失落,初原一边开车,一边知道了若白的事情。
“若白要放弃选手身份?”
声音里有错愕和惋惜,然后初原半晌没有说话,他的眉心轻轻皱着,手指握紧方向盘。
若白的很多话,百草并没有告诉初原。
从早上到现在,她整个人都仿佛被棉花塞住了一样,无法思考,无法听课,无法看清面前的事物,一切都彻底混乱了一般,她的所有感觉都是迟钝的。
“也许若白是真的喜欢教练的工作。”车子行驶在回松柏道馆的路上,良久,初原看了看她,安慰地说:“松柏道馆实际上就一直是他在带,小弟子当中他训练出不少出色的苗子,包括你认识的秀琴、秀行,甚至亦枫,也都是他亲手培养起来的。”
百草茫然地望着车窗外。
“而且,若白太累了……”
“他自己要训练、要比赛,要带松柏道馆的弟子们,又要带训练中心的大众班,还要兼顾学业,平时又要打工,这样下去对身体很不好。放弃了选手身份,虽然可惜,但对他的身体是件好事。”
百草睫毛一颤!
一个念头突然攫住了她,她的唇色瞬时苍白,惊慌地看着初原:“难道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若白师兄是不是生病了?”若白师兄在韩国时的高烧不退,持续了很久的咳嗽,身体最近一直在削瘦……血色从她的嘴唇褪去!
她的双手有些微微发抖!
路口的红灯转成了绿灯,后面的车辆开始鸣笛,初原将车子驶过十字路口。路边有一群群放学回家的孩子们,追逐嬉笑着,他将车速放缓。
看着她惊骇失色的面容,初原眉心略皱,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若白的事情。
“若白前阵子,确实有些疲累过度,”思忖着,初原谨慎地说,“如果长期劳累下去,我担心他的身体会无法负担。”
“那若白师兄现在……”
心脏紧悬着,她的眼睛紧紧看着初原!
“现在已经好多了,”初原微笑,一打方向盘,前面不远处就是松柏道馆,“只要多休息,好好调养,问题应该不大。”
松了口气。
一颗心悬悬地落了下去。
在刚才的恐惧之后,身上薄薄出了一层冷汗,怔怔的,她忽然又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若白师兄好好的,只要若白师兄真的想要这样,那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进到松柏道馆,初原刚将车停下,百草就打开车门窜了出去!
“我去找若白师兄!”
她喊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朝练功场跑去!望着她小鹿般疾奔而去的背影,初原失笑地摇摇头,发现她竟然连书包都忘在了车内。
时间还早。
练功场内空无一人。
跑得气喘嘘嘘,百草又一路直奔到练功厅,脚步在前廊的木板上跑得“咚咚”直响,她大口喘着气,汗水从额前滴下来,伸手“刷”地拉开纸门──若白闭目盘膝坐在里面。
有风吹来。
屋檐下的风铃宁静响动。
“若白师兄……”冲到他的面前,百草脸蛋涨红,她握紧双拳,对着他平静淡漠的面容说:“我答应你!”
若白淡淡地睁开眼睛。
他看着她,仿佛听不懂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她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更紧地握住双拳,胸口起伏着,坚定地说:“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若白久久看着她。
他的眼底淡然而寂静,如同遥远的雪山,他沉默不语,仿佛想要看出她是否有一丝的不情愿。良久之后,他面无表情地问:“即使今后的比赛是为我而打?”
百草咬紧嘴唇,点头说:“是!”
“即使我要你参加世锦赛,从婷宜手中把名额夺走?”
“是!”
“为什么?”若白淡淡地问,“早上你那样指责我,为什么又什么都愿意接受了?”
“……”
百草怔怔地望着他,不,她还是无法接受他从此失去选手的身份。
可是。
这几年来与他朝夕相处,他早已是她亲人般的存在,她无法忍受同他争执,无法忍受与他疏离。他是她的若白师兄,她早已习惯了听从他,无论什么事情,她都相信他是对的。
“你……你最近身体还好吗?”嗫嚅了片刻,她没能回答他,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还好。”淡淡地回答,若白站起身,却也没有继续再问,说:“去吃饭吧,吃完饭半小时后到练功厅,补上早上拉下的训练课。”
“是!”
听到若白师兄像平常一样严格要求她,百草心中喜悦翻涌,眼睛明亮地大声回答说!对若白深深弯腰行礼,她正准备立刻赶去吃饭,突然身体一呆,想到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等百草匆匆忙忙赶到必胜披萨店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六点四十分,店里正是最热闹繁忙的时候。在最里面的沙发座里,婷宜的神情已经很是有些不耐烦。
“对不起,我来晚了!”不安地说着,百草急忙对她道歉。
“坐吧。”克制了一下情绪,婷宜拿起餐单,示意她坐下,将餐单递给她,说:“你点一些你要吃的,这餐我请。”
百草急忙摇头:“不、不用了,我不饿。”
她来这里吃过一次,知道这家店的东西都很贵。
婷宜扫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招手,让服务生给百草上了一杯冰水。等百草喝了两口水之后,婷宜才淡淡地开口说:“既然你急着走,那我说话也不绕圈子了。”
百草一呆。
正想说自己没有急着走。
“我可以把世锦赛的参赛名额让给你。”婷宜打量着她说。
这次,百草是真的呆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婷宜。
不相信婷宜会说出这句话来。
“为了世锦赛的参赛名额,你费尽心机,”婷宜唇角一勾,眼神嘲弄地说,“远在韩国的时候,你就制造舆论,说什么你在训练营中战无不胜,两次大败金敏珠,拿到了最优胜营员,目的不过就是希望沈柠教练能够高看你一眼。回来以后,你得知我参加世锦赛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就开始想阴损的招数……”
百草听傻了。
“你明知道我对初原哥哥的感情,居然就从这里下手,”眼神变得阴冷,婷宜盯着她,缓缓地说,“聚餐那晚,你故意装醉,去引诱初原哥哥。初原哥哥一直把你当成纯真的小妹妹,竟然真的上了你的当。你用初原哥哥来打击我,激得我口不择言,让队友们远离我,让初原哥哥反感我。”
“……”
百草呆呆地握住手中的水杯,心中一声声地想说,不是的!不是的!可是她知道,无论说什么婷宜都不会相信她。
“我小看了你,你真是好手段,”苦涩地笑了笑,婷宜垂下睫毛,纤细美丽的睫毛染上了湿润的水光,“我沉不住气,初原哥哥认为我欺负了你,居然要求跟我解除婚约。”
“……”
百草呆呆地听着。
解除婚约……
原来初原师兄和婷宜真的是有过婚约的……
“所以,我败给了加藤。”捏紧手中柠檬红茶的吸管,婷宜冷冷地抬眼看她,说:“如果我不是因为初原哥哥的事情而心神大乱,你以为,加藤可以打败我吗?加藤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影响到我,她也不会有六连胜的机会!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打败曾经战胜我的加藤,就可以证明你的实力在我之上了吧。”
“……”百草默默不语。
“即使媒体被你所骗,即使那些外行的观众们以为你的实力可能也不错,但是沈柠教练和国家体育局的官员们全都知道,你根本不配跟我相提并论!”婷宜冷笑着盯住她,“无论你使再多的手段出来,也不可能出赛这届的世锦赛!”
“……”望着她,百草依旧沉默。
她不想去解释什么,在婷宜的心底早已将那些罪名死死地认定在了她的头上。她一直记得初见时的那个婷宜,站在松柏道馆的练功厅外,温柔娴静,亭亭玉立,有着月亮般宁静美丽的光芒。
而现在的婷宜。
陌生得让她不想再解释什么。
“只有我退出,你才有可能得到参赛的资格。”吸管戳动着柠檬红茶中的冰块,婷宜嘲弄一笑,“现在,戚百草,只要你求我,我就把世锦赛让给你。”
百草怔怔地看着她。
“怎么这副表情,”婷宜皱眉,“高兴傻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为什么?”
百草的脑子快要呆滞了,为什么今天发生的事情、听到的话语,全都是她无法理解的。
“但是,我要你从现在开始不再纠缠初原哥哥──”冷凝地盯着她,婷宜一字一句地说:“──不再跟他见面,不再跟他说话,即使是他见到了你,你也必须在第一时间离开!只要你发誓能做到,我就把世锦赛的参赛资格让出来!”
“让出来……”百草怔怔地说。
“对,只要我故意在训练的时候受一点伤,无法打比赛,沈柠教练自然就会考虑由你来顶替我。”婷宜不耐烦地说,“怎么,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在你的心里,世锦赛是可以让的吗?”百草茫然极了。
这段时间来,为了能够取得参加世锦赛的资格,若白师兄和她做了很多努力,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她甚至去参加了美少女跆拳道大赛。可是,最有希望代表国家去参赛的婷宜,却可以这样轻松地就把名额让给她吗?
“你!”怎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婷宜面色一怒,憎恨地瞪着她,说:“你以为我想放弃世锦赛吗?!上次世锦赛之后,我又训练了这么久,难道我不想打败李恩秀,不想打败加藤,不想拿到冠军吗?!你以为我愿意让给你吗?!”
“那……”
“但初原哥哥比这些都重要,”颓然地闭上眼睛,婷宜不愿去看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既然你那么想要世锦赛,我就用它──跟你换初原哥哥。”
披萨店里顾客满座。
松柏道馆中,晚饭时间却已经过去了。
窗外彩霞满天,若白站在书桌前,临了两页书法。亦枫板着面孔推门走进来,见若白还是在心无旁骛地临帖,便黑着脸说:“她知道了吗?”
“谁?”笔下行云流水,若白淡淡地问。
“百草啊,”亦枫拧眉,“她知道你现在为了专心训练她,放弃了自己的训练,去做那什么见鬼的助教吗?!”
笔尖顿了顿,若白淡然道:“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亦枫霍地站起身,他大步走到书桌旁,逼视着一脸波澜不惊的若白,“你敢不敢发誓?如果这件事确实跟戚百草有关,就让她往后逢赛必败!”
若白神色一变。
“果然如此,”亦枫忿声长叹,“早知道她会让你这么早就放弃选手生涯,当初就不应该让她进来松柏道馆!”
“是我自己的决定。”
重新沾了些墨汁,若白平静地临着《黄州寒食诗帖》,这是百草在旧书店为他买来的。
“亦枫,也许我做教练,会比做选手更合适。”
旧报纸上,浸满墨汁的字体秀雅遒劲,若白淡淡一笑,说:“看着她一步步成长起来,心中的满足感比我自己打赢比赛还要强烈。”在韩国的时候,他打败了闵胜浩,但是那喜悦,竟不及看到百草战胜金敏珠时的一半。
“那为什么你不肯承认?”
“嗯?”
“你一定要眼睁睁地看着初原跟她在一起吗?”亦枫的眉心皱得死紧,“我真的不懂,既然你喜欢她,宁可放弃自己的选手身份去帮助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她呢?你让我去帮晓萤,现在百草真的以为我是和晓萤在交往,已经放下心结开始接受初原了!若白,你这样会后悔的!”
毛笔在瓶中的清水里洗涮。
一圈一圈。
荡出墨色的涟漪。
“她喜欢初原,初原也喜欢她,”将洗净的毛笔放在笔筒里,若白宁静地说,“我只希望她训练时能够专心致志。”
亦枫正欲再说什么,门口响起敲门声,他只得走过去打开房门,却不料站在那里的正是初原。
披萨店里。
“初原师兄的事情,对不起……”羞愧地低下头,百草脸颊涨红地说,“虽然我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故意对初原师兄……但是,无论怎样,是我伤害了你……对不起……”
婷宜冷冷地看着她。
她就知道,戚百草做所有这些事情都是为了世锦赛,一旦她将资格让出,戚百草也会让出她所想要的。她真希望,初原哥哥此时能在这里,能亲眼看到这个女孩子是个心机多么深沉的人。
“如果……如果你喜欢初原师兄……”声音有些结结巴巴,百草心中涩涩的,手指无意识地紧握住冰冷的玻璃杯,“不管是跟他见面,还是跟他说话,还是……我都不会介意……也、也不会打扰你们……”初原师兄跟婷宜原本就是比她更亲近的关系,如果因为她而生疏,她会内疚不安。
只是,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她的心底涩得仿佛被什么塞住了一样呢?
婷宜挑了挑眉。
仅仅这个保证是不够的。
“但是,我不要这样的交易。”
吸一口气,面颊还有着窘迫的涩意,百草放开手中的玻璃杯,看着婷宜说:“我希望能够与你公平地竞争世锦赛的资格,即使最终还是得不到,我也会感谢你给我这样的机会。”
“什么?!”婷宜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戚百草拒绝了这笔交易?她将世锦赛的参赛资格双手奉上,戚百草居然拒绝了她?!
“哈,”婷宜气得俏容煞白,身体微微发抖,“你这个自不量力的人!难道你是以为,你凭实力可以打败我?!凭你自己,你就可以从我手里抢走世锦赛?!所以,初原哥哥你也要,世锦赛你也要!戚百草!你究竟要不要脸!”
生平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
一个初出茅庐,什么大赛都没有参加过的人,居然胆敢以为能够打败她,所以不屑于她的退让?!
“我……我没有……”见婷宜如此生气,百草慌乱地想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使她误会了,急声解释说:“我没有觉得我可以打败你,只是初原师兄是我的师兄,是我尊敬的人,任何事情我都不可以用他来进行交换。如果……如果初原师兄喜欢你,如果初原师兄不想见到我,我保证我可以……”
“够了!”婷宜喝止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不用这样讽刺我!”
讽刺?
百草呆立着,脑袋有些嗡嗡的,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意识过来自己说错了什么。
披萨店里热闹喧嚣。
更加映衬得这个角落死寂无声。
“我最后问你一次,”婷宜面无表情地僵声问,“你接受我的提议吗?”
怕再说错什么,百草只是摇了一下头,说:“不。”
“好。”婷宜冷冷地说,“希望你不要后悔。你记住,世锦赛的参赛资格我不会让你得到,我不在乎竞争是不是公平,我只会在乎不给你参加世锦赛的任何机会!”
“……”百草沉默不语。
“而且,你也不会得到初原哥哥,”婷宜冰冷地看着她,“初原哥哥是我的,只能属于我一个人。无论世锦赛还是初原哥哥,最终我会让你全都……”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一个戴着绿围裙,笑容甜美可爱的服务生小姐偷偷跑过来,冲着呆坐如木雕般的百草问,“请问,你是那个,昨晚在电视上打败了加藤银百合的跆拳道选手吗?”
百草一怔。
“……是我。”
“啊!”服务生小姐激动地低喊了一声,“我就说是你!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昨晚的比赛我看了现场直播,打得太棒了,尤其转身的那一踢,帅呆了!”
“……谢谢。”百草尴尬地笑一笑,见婷宜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你是叫百草?戚百草?对不对?”像见到了明星的粉丝,激动的服务生小姐没有留意到婷宜的神色,对着百草一直说,“你要继续加油哦!你将来一定会很棒的!以后你的比赛,我都会争取到现场给你加油,还会喊我的男朋友一起去!”
“……谢谢。”
“你能给我签个名吗?就签这个本子上,笔我也拿来了,啊,谢谢你,对对,就签这里!”服务生小姐兴奋地递上一个粉红色的签名本,将笔塞进百草的手中,激动地看着她低下头准备签名──“哗──!”
一杯微褐色的液体愤怒地朝百草兜头泼来!
背脊一寒,下意识地偏头一躲,百草避开了大部分的水渍,脸畔的发丝却依然被溅湿了一些!那液体带着柠檬的酸甜味,从空中落下,将那粉红色的签名本淋得湿透,滴滴答答地向地上滴着水……
“啊──!”
双手也被淋湿,服务生小姐大惊失声,周围的顾客们纷纷吃惊地望过来。
百草默默看向婷宜。
将已经空空如也的玻璃杯放回桌上,婷宜寒着脸,冷冷地扫一眼兀自惊魂未定的服务生小姐,站起身将一张钞票拍在桌面,看也不看百草,在众人的侧目中径自离开。
Ⅳ:爱之名 Chapter 3
彩霞满天。
过一会儿就到晚课时间了,松柏道馆的弟子们不时三五成群地穿过小树林,向练功场走去。看到林中的初原和若白,弟子们纷纷恭敬地行礼。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在小树林的僻静深处,初原凝视着面前的若白,郑重地说:“如果现在入院治疗,你的病情是可以得到控制的。将来如果恢复得好,或者做了手术,也许还是可以再去参加比赛。”
树叶在傍晚的风中沙沙作响,若白的声音很平静:“是,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选择放弃选手身份,做沈柠教练的助教。”
初原凝神看着若白。
若白进入松柏道馆已经有将近十年的时间,一直是沉默坚定如磐石般的存在。在他退出跆拳道,父亲对跆拳道也意兴阑珊之后,是若白一手将松柏道馆撑了下来。
与廷皓相比,他同若白并不算亲密。
若白是那种虽然令人无比信赖,却总是有着淡淡距离感的人。然而这么多年,他也清楚,若白一旦做出决定,就很难更改。
“即使做助教,也不要太过劳累,剧烈的身体运动要尽量避免。”眉心轻皱,初原叮嘱他,“医院的床位我已经安排好了,住院费之类的事情你不必考虑。去训练中心请一个月的假,后天开始就住院吧。”
若白的身体一僵。
“我不想现在动手术。”
“不是手术,只是进行药物治疗和身体的调养。”手术的风险很大,不到万不得已,初原并不希望若白上手术台。
“我可以把药拿回来按时吃。”
“你必须住院!”
“……”若白沉默片刻,“我会按时吃药,定时去医院复检,尽量不做剧烈的身体运动,但是现在我不能住院。”
“百草说,这张卡上有五万多元钱。”没有让初原就住院的事情继续说下去,若白拿出一张银行卡,双手递给初原,说:“请收回去吧。”
晚霞的晕红透过枝叶,照耀在那张蓝色的银行卡上,初原怔了怔,那正是他给百草的。
“这是医院退回的。”初原解释说。
若白摇头,说:“这种话只有百草那个傻瓜会相信。这笔医药费我会自己还给她,请你收回去吧。”
“若白!”没有接那张卡,初原皱眉说:“我还给她这笔钱,并不仅是因为你。”
“……”若白看着他。
“我希望她不再因为钱的事情操心,”初原无奈地说,“她已经高三,马上就要高考,我希望她集中精力在学习或是训练上,而不是考虑怎样打工挣钱。所以,请你不要告诉她,让她收下这笔钱吧。”
若白的手指微微僵硬。
那张卡在他的手中如同烙铁般的烫。
“钱的事情我会解决,不会让她分神,”声音有些暗哑,若白僵硬着背脊,将银行卡放在初原身旁的一块竖石上,然后说,“我要去带队训练,先走了。”
林中的晚霞有万千道光芒。
望着若白渐渐远去的背影,初原默叹一声,良久之后,才无奈地从石上拿起那张银行卡。
在若白的决定下,百草继续参加美少女跆拳道大赛!继第一场战胜了加藤银百合之后,第二场战胜了同样来自日本的深恭织子,第三场战胜了韩国的权东娜!
权东娜是韩国新晋的全国冠军,身高马大,比百草高出一个重量级。而百草此番与她交手,依然如猛虎下山一般,打得酣畅淋漓,终场以标志般旋身后踢踢中权东娜的头部,大胜而归!
权东娜落败后,韩国跆拳道界大为震惊。
接下来的第四场、第五场,韩国跆拳道界连续送来了两位成名已久的选手来挑战百草,却依然被百草干净利落地打败!
美少女跆拳道大赛的收视率攀升至爆棚,每周末成为家家户户必看的节目。周一周二回顾点评上周比赛的精彩画面,周三周四记者们探访百草的训练情况和新对手的各种资料,周五周六进入备战的气氛,但凡各台记者们随机采访路上的行人,调查谁会是本周比赛的胜利者,被说出的名字必定是“戚百草”!
随着“戚百草”三个字的家喻户晓,她成长的经历、出生的家庭、与曲向南传奇般的师徒关系,都被各家媒体制做成一档档的新闻片!
百草也开始上一些著名的访谈节目。
她纯朴可爱的面容,小鹿般炯亮的双眼,略有些羞涩但每句都质朴真挚的回答,令得几乎每个看到她的观众都在第一时刻喜欢上了她!
旋风百草!
自从有一家媒体这样称赞了她,所有媒体都采用了这个叫法。旋风百草,伴随着那每场必出现的令人震惊的旋风腿法,她真的如同一阵强势的旋风般,光芒席卷全国!
“唉,可是,为什么沈柠教练一直这么无动于衷呢?”
第二天下午的课间,晓萤苦恼地拨拉着课桌上的那一堆报纸,每份报纸的重要版面都刊登着昨晚百草大胜韩国前世锦赛冠军崔日幸的大幅照片!
百草旋风三飞踢!
右脚踢在崔日幸的右侧脸上,将崔日幸的脸踢得猛甩出去!黑发上染着晶莹的汗水,百草的眼睛炯炯有神,异常闪亮,那一瞬,仿佛燃烧着火焰,让人心神为之一夺!
面前的这些报纸上,所有媒体都在热烈议论──
如今百草横空出世,无人能敌,连番将韩国其他最出色的选手战败。这是否意味着,如果百草出赛本届世锦赛,将有可能打破由李恩秀保持的不败神话呢?
她相信沈柠教练一定也看到了!
百草完全有实力出战世锦赛!
而且从韩国回来后的百草,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旋身的高度和力量,比赛时充满灵气的攻击,早已不是婷宜所能够相比的了啊!
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而且绝口不提世锦赛参赛人选的事情呢?
晓萤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以前沈柠教练认为婷宜实力最强,现在百草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啊,难道说……
脑中闪过一抹阴云。
望着被兴奋的同学们包围在教室中央,被迫回答着关于昨晚比赛时各种细节的看起来有些呆呆的百草,晓萤哀伤地想,难道真的有黑幕?她记起来,当初沈柠教练刚来岸阳的时候,跟廷皓、婷宜就显得很熟悉。是不是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私人关系,所以沈柠教练才死死认定了婷宜,一丁点机会都不肯给百草呢?
“铃──”
上课铃响了。
“都这样了,沈柠教练还是不松口让你去参加世锦赛,若白师兄会很难过吧?”趴在课桌上,晓萤垂头丧气地说。
若白师兄煞费苦心地安排百草去参加美少女跆拳道大赛,让百草去参加访谈节目,用心是什么她当然很清楚。
“……”
正做着笔记,百草怔了怔。
若白师兄要求她打好每周的比赛,要求她每场都拿出最凌厉最夺目的打法,其他的事情都让她不用去想。
“不过也是奇怪哦,”晓萤皱着脸,“若白师兄这么淡定的人,为什么在这次世锦赛的事情这么急切呢?就好像等不及了一样……”
“……”
百草也有这种感觉。
笔尖顿在笔记本上,听不到老师在讲的是什么,百草心里乱糟糟的,有种很坏的猜测。但是她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她问过初原师兄的,初原师兄说若白师兄的身体好多了,问题不大。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赶走这些烦人的问题,晓萤两眼晶光闪闪,兴奋地说:“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你打算怎么过?”
“……吃、吃月饼啊。”
“哎呀,吃月饼还用你说!我说的是,”晓萤眨眨眼睛,“你和初原师兄打算去哪里约会啊?”
“……”百草的脸登时红了。
“嘿嘿,月圆人圆,正是约会的好时间,”晓萤得意地炫耀说,“我和亦枫准备到公园的湖边去坐坐呢。要不,你们跟我们一起去公园的湖边,到时候,咱们分开点坐就好了!”
“……”百草脸红着用力摇头。
“害羞什么啊,”晓萤嘿嘿窃笑,“话说,初原师兄拉过你的手了没有啊,有没有对你……”
“范晓萤同学!”面色不豫地敲了下讲台桌,英语老师严肃地望过来:“请你到黑板前,做一下这道汉译英的题目。”
多亏昨天晓萤的提醒,百草记得了今天是中秋节。早上训练完毕,她就跑到街上的糕点铺,买了一盒各色馅料的月饼和一些苹果、梨子、葡萄、石榴,拿到常胜道馆送给师父曲向南。
正巧碰到了常胜道馆的馆主郑师伯。
郑师伯和颜悦色地夸奖她最近的比赛打得非常好,不愧当年得到了曲师弟的大力栽培。还说因为她出身自常胜道馆,最近前来常胜道馆拜师的弟子多了很多,叮嘱她往后在被采访的时候,一定要多提到常胜道馆,不要辜负了曲师弟对她多年来的训练和指导。
最后,郑师伯让弟子拿了两盒月饼和一大篮包装精美的进口水果给她。她百般推拒,郑师伯却板着面孔教训她不懂事,说这是常胜道馆感谢松柏道馆的喻馆主这几年来帮助指导她的谢礼,让她送给喻馆主。
直到曲向南也让她收下。
她才呆呆地抱着那两盒高档月饼,拎着水果篮离开。走在常胜道馆内,凡遇到的常胜道馆弟子们都激动地向她行礼,崇拜尊敬地喊她:“百草师姐!”
怔怔地望着昔日熟悉的一草一木,望着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百草想起当年被赶出常胜道馆的情形。道馆门口外那株老槐树更加茂密,那一夜,她又饿又害怕地坐在树下,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恍如隔世一般。
常胜道馆弟子们一路送她出来,百草对他们认真地鞠躬回礼,心情复杂地又回到松柏道馆。
喻馆主和蔼地收下了郑师伯送来的东西。晓萤知道后,又是一阵对常胜道馆充满不屑的抨击,好半天才收住,问正在收拾打扫房间的百草:“出去玩吗?我约了同学逛街呢,一起去吧!”
“一会儿要去训练了。”
“拜托!今天是中秋节,是法定假期哎!你懂不懂什么是法定假期,就是法律规定必须要休息的日子哎!不休息是违法的!”
“呵呵。”百草唇角一弯,被逗笑了。
“榆木疙瘩,不搭理你了!”没好气地挥挥手,眼看到了约好的时间,晓萤抓起包包跑出去,嘟囔着喊,“训练训练,天天跟若白师兄腻在一起了,初原师兄也不吃醋,真是的!”
将房间打扫整洁。
换上道服,百草从布包里翻出一个东西,拿在手中高兴地看了看,朝练功场走去。因为是假日的关系,此时道馆中的弟子们已经很少了,踏上长长的木廊,她能看到雪白的纸门内,满室阳光,若白正宁静地盘膝而坐。
听到她的脚步声。
若白向她的方向看过来。
阳光照在若白淡静的面容上,他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目光有些深,研究般地打量着她。
百草怔住。
一动也不敢动,手中的东西藏到了身后。
“坐下。”纸门外,天空蔚蓝如洗,飘着一丝丝白云,若白淡淡说:“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是。”百草行了个礼,在他面前盘膝坐好。
看到她全神贯注凝神聆听的模样,若白沉默了一下,想起昨天下午同沈柠教练的谈话。
……
“我承认,百草这几场比赛都打得不错,能看出她进步很大,”听到他又一次提起世锦赛的参赛资格,沈柠翻了翻桌面上的那些报纸,挑眉说,“但是,这所谓的美少女跆拳道大赛,说穿了,也不过是一档娱乐节目。”
“真正的国际大赛,跟这种娱乐节目是完全不同的。”
视线落在那张百草旋身踢中崔日幸头部的图片上,沈柠皱眉说:“比如昨晚,我看了整场直播。崔日幸从第三局一开始,就已经全无斗志,而百草,最后一击居然收力了!”
“我曾经看过崔日幸在世锦赛中的表现,代表韩国出战那样的大赛,她会拼尽全力,战斗到最后一秒,不到裁判宣布比赛终止,她绝不会放弃。”沈柠嘲弄一笑,“而昨天的比赛,你知道崔日幸为什么会斗志不高吗?”
若白沉默。
“那是因为她不想在这种等级的比赛中受伤,”沈柠将那些报纸扫到一边,“她要把最好的状态留到世锦赛这样的大赛中,在娱乐节目中付出太多,于她而言不值得!”
若白面色一变。
“再说百草,”看着他,沈柠继续说,“那样至关重要的一踢,可以KO、可以胜负立决的一踢,她居然临时收力了!如果昨晚是世锦赛,崔日幸完全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在百草收力后重心不稳的情况下,给予致命的反击,甚至将百草立时KO打败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是怕将对手打伤。”若白沉声解释。
“这是比赛!比赛的时候不能全神贯注,竟然还分神顾虑这些那些。这样的选手,我能放心让她代表国家去参加世锦赛吗?”沈柠冷声说,“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因为这个什么美少女大赛,就放弃婷宜,转而去支持百草。”
“您答应过,您会给百草机会。”背脊有些僵硬,若白直视着沈柠,并没有接受她的说法。
“去韩国之前,您说需要百草证明自己的实力。她在昌海道馆打赢了所有的比赛,拿到了最优胜营员,两次大败金敏珠,云岳宗师也认可了她在跆拳道上的天分和实力。”
“这次美少女跆拳道大赛,固然是娱乐节目,但是百草每场都是以大比分获胜。即使对手没有拼尽全力,但是如此悬殊的比分,也可以证明她的实力。而且──”若白正色地说:“──百草也保留了实力。假如让她参加世锦赛,她会比现在打得更加出色。”
沈柠瞟他一眼,说:“若白,我知道你对百草倾注了很多心血,但是……”
“让婷宜参加世锦赛,结果是可以预知的,她不仅不可能打败李恩秀,就连日本的优秀选手也未必能够战胜。而百草参赛,也许同李恩秀还有一拼!”身姿笔直,若白凝视着沈柠,眼底清澈如高山上的雪莲:“是,我对百草倾注了很多心血。因为我从未见过像她一样坚持、专注、执拗、有天分、有毅力、有悟性的选手,而不是仅仅因为她是我的师妹。”
“我相信她会成为了不起的跆拳道选手。”若白坚定地说:“只要您给她机会。”
……
米黄|色的榻榻米上。
听完若白所讲,百草有些吃惊,怔怔地说:“去国外打比赛?”
“对。”
那是他同沈柠教练的约定。昨天下午的最后,沈柠教练同意,如果百草可以在真正的国际赛事中证明自己的实力,她就推荐百草参加世锦赛,而不是原定的婷宜。
紧接着下来。
分别在日本东京、英国剑桥、美国芝加哥有三场国际级的跆拳道赛事,作为世锦赛之前的热身,原本都是要派婷宜出赛。现在沈柠教练同意改派百草出战。
百草茫然地问:“什么时候?”
若白眉心微皱,说:“东京的国际邀请赛,需要下周五就动身。”
“……好。”
幸好去韩国的时候办好了护照,否则会来不及吧,百草暗自想着,一抬头,却发现若白的眉心依旧微皱,似乎有什么犹豫不决的事情。
“怎么?若白师兄。”她忐忑地问。
若白沉默地看了她很久,说:“我不知该不该让你去。”
百草一怔,不太懂。她很少看到若白师兄犹豫,以往都是他直接将决定告诉她。
“你明年就要高考,”若白皱眉说,“频繁出去打比赛,会影响到你高考的成绩。”
百草连忙说:“没关系的。其实所有的课程内容高二就已经全部学完了,高三只是在复习而已。我可以带上所有的课本,只要不打比赛,我就认真看书!”
若白摇了摇头。
跆拳道对她而言固然重要,高考对她又何尝不重要?如果因为比赛,而使她没能进入理想的院校,也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我可以的!”双眼坚定地望着他,百草用力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若白师兄忽然提出让她出国去打比赛,但是她可以想象,应该是与世锦赛有关。以往这种比赛都是婷宜去打,若白师兄努力帮她争取来了机会……
“不然,”看到若白始终沉默不语,百草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你可以考试我!”
考试。
看着她充满信心的模样,若白沉吟着点了下头,从榻榻米上站起身,竟是要现在就对她进行考试。百草呆了呆,连忙也跟着站起身。
“骨碌”、“骨碌”!
米黄|色的榻榻米上,那个方才被她藏在身后的东西竟滚了出来,轻快地,一路滚到若白的脚前。
那是一只鲜红熟透的大石榴。
吐着清新的香气。
石榴的嘴巴微微裂开,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晶莹剔透玛瑙一般的石榴子。
“这……”脸窘得通红,百草手足无措地将捡起来,结结巴巴地对若白说,“这个石榴……想、想送给你。”早上为师父买了三个石榴,那石榴又好看,又可爱,她忍不住留下了一个给若白师兄。
“为什么?”若白看着那只石榴。
“今天是中秋节,”见他似乎没有多喜欢这只石榴,百草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但还是双手将石榴递向他,局促地说,“请收下吧。”
“嗯。”缓缓接过那只石榴,看到她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若白眼底微微闪过一抹光芒,起步向练功厅外走去。
宿舍里,亦枫不在。
将石榴放在书桌上,若白拉开一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卷宗纸袋。百草吃惊地看到,纸袋里竟是高三各科的模拟高考试题。
“若白师兄,这是你以前的模拟题吗?”凑过去,百草惊讶地发现这些模拟试卷的纸张都是簇新的。
“昨天刚拿到,”若白仔细地翻阅着这些试卷,边看边说,“原本打算过几天再给你。”高考的内容每年都有不同,过往的旧试卷并不合适她,而这些最新模拟试卷也有质量高下的区别,他原准备全部将这些试卷过滤一遍,只把那些好的给她。
十几分钟后。
他挑出一份数学试卷。
“先答这份。”
将试卷摊在她的面前,递给她一只笔。
“沙沙沙。”坐在书桌前,百草认真地答写着那份数学卷子,不时停下来思考一下,然后继续流利地答题。站在她的身旁,若白看了一会儿她的答题情况,又开始挑选试卷。
一套语文高考模拟题。然后,一套英语高考模拟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头也不抬地,百草全神贯注答写着试卷,连若白放了一杯温开水在她的手边都没注意。直到若白让她休息一下,喝点水,她才仰脖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杯,继续埋头苦答。
一个小时后。她答完了数学试卷。又一个小时后。
她答完了语文试卷。
再一个小时。英语试卷也答完了。
脖子僵硬得仿佛锈住了一般,稍微一动,便“咯吱”、“咯吱”地响,百草小心翼翼地扭动地抬起脖子,赫然看到一旁的若白已经将数学和语文试卷都批改完毕了!
心中忐忑。
她不安地看着若白运笔如飞地凝神开始改英语模拟试卷,前二十道题里,她已经错了一道。心脏悬得高高的,她简直快要喘不过起来了。
若白低头改卷,淡淡说:“把基本腿法练三遍。”
百草只得一步一回头地走出去,然后在宿舍外的空地上练习腿法。虽然她感觉刚才自己答题还可以,但是,英语题已经错了一道了。不知道数学和语文答得如何,她腾空下劈,惴惴不安。
然而练习着腿法,她的心神又渐渐集中起来,厉喝一声,旋身跃起,双飞三连踢!心中有些隐忧,如今这个腿法她已掌握得炉火纯青,但是跟崔日幸一战后,媒体上对双飞三连踢进行了铺天盖地的报道。
如果对手全都知道她会踢出第三脚。
那么,这种进攻方式还会像以前那样令对手出其不意,那样有效吗?
练完三遍腿法后,百草已是大汗淋漓。用手背抹掉额头的汗水,她朝宿舍里一望,见屋里的若白正静静地等着她,三份试卷整齐地叠放在他的手边。
心脏“砰、砰、砰”地跳起来。
她紧张地向屋内走去,眼睛直直地看着那最上面的一份试卷,是语文卷子。声音有些紧张,她顾不上喝水,因为那份语文试卷上并没有总分成绩:“怎、怎么样?”
若白先用眼神示意她坐下,然后拿起那份语文试卷,翻到最后的作文部分,皱眉说:“你的作文,虽然立意、内容都是好的,但是用词造句还是略显生硬,难以得到高分。”
百草心中不安。
作文一向是她的弱项。
晓萤曾经笑过她好多次,说她平时说话口舌笨讷,写作文的文笔也总正气太足,灵活不够,就像个老学究。
“满分150分,因为作文略差,你的语文最多只可得120分,”若白翻了下前面的语文试题,只有偶尔被扣掉了一两分,基本竟是全部答对的,“至于数学和英语──”他将剩下的两份模拟试卷推至她的面前,“你答得很好。”
百草紧张地立刻看去──
在两份答卷的右上角,有他龙飞凤舞的批改出的总分,英语138分,数学129分!
“你在学习上用心了,”若白静声说,“很好。”
接连听到两声“很好”,百草的眼睛竟不争气地潮湿了起来。揪紧道服的衣角,她傻傻地看着那两个分数,又是高兴地想笑,又是有些不安地说:“我会努力写好作文的……我以后会再多看一些……”
“咕──”
一阵饥饿的声音从她的肚子里响起。
看着她瞬时窘红的脸庞,若白唇角一弯,知道她今天上午连做三套试卷确是消耗了很多精力。现在是十一点二十分,还没到道馆中饭的时间,他的目光落在书桌那只鲜红饱满的大石榴上。拿起那只石榴。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石榴应声裂开两半,玛瑙般鲜红透明的果实晶莹欲滴。眼巴巴地看着,百草不敢流露出一丁点的馋意,但还是忍不住“咕咚”咽了一口口水。从小她就觉得石榴是异常漂亮的水果,就好像宝石玛瑙一样,美丽得让人舍不得去吃。而且石榴太贵了。
石榴的贵,跟草莓、樱桃还不同。草莓和樱桃有很多的果肉,而石榴,只有那酸酸甜甜的一层果汁,外皮和籽核占了太多的分量。她想,若白师兄应该也是舍不得吃石榴的吧,所以她心虚地从为师父买的石榴中拿走了一只,留给他。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剥着石榴,眨眼,一小堆红宝石般的石榴子已在他的掌心。
“吃吧。”将盛满石榴子的那只手放在她的面前,若白凝声说。
“……”
百草紧张地连着凳子向后挪去,拼命摇头说:“我、我不吃!我……最不喜欢吃石榴了!”
“你不喜欢吃,”看着她,若白的唇角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就把它拿来给我吃吗?”
“不是的!”脸涨得通红,忽然她又用力点头说,“是的,我不喜欢吃,所以请师兄帮我吃了它。”
“不要撒谎。”拉过她的手,若白将那堆剔透的石榴子放入她的掌心,命令地说:“快吃!”
为积威所迫,百草挣扎着又看了一眼若白,见他一脸不为所动,坚持让她吃的神情,她咬了咬牙,拿起一颗石榴子。酸酸甜甜的汁液在她的唇间迸溅出来,她小心翼翼地,仔仔细细地吃着。
打量着她,若白问:“好吃吗?”
她不敢再撒谎。
“好吃。”
“为什么吃得不开心?”若白皱眉。
“……会……会心疼……”她呐呐地垂下头,一想到这么贵的石榴最后竟是被她自己吃了,她的心就疼得恨不得将每颗石榴子都嚼上几十遍。
“拿给我吃,就不心疼了吗?”若白凝视她说。
缓缓摇头,百草哑声说:“……会很开心。”
“嗯。”
沉默了几秒,若白伸出手指,从她的掌心捻起一颗晶莹美丽的石榴子。百草惊喜地立刻抬头,见他居然真的在吃。慢慢地咀嚼,看见她屏住呼吸、双眼发亮的模样,他淡然一笑,说:“很甜。”
“是的、是的!是很甜!”她拼命点头,立时觉得这石榴比刚才好吃了百倍。
然后百草发现──
只要她吃一颗。
若白便也会吃一颗。
清甜的味道弥漫在口齿间,一颗一颗玛瑙般晶莹剔透的石榴子,她边吃边看着若白吃。每看到若白再多吃一颗,她的心中就多开心一下,渐渐地,清甜的味道好像蔓延到了心里。
Ⅳ:爱之名 Chapter 4
中秋节的晚上。
亦枫和晓萤并没去公园的湖边。
因为湖边到处是人,简直一点隐私也没有。晓萤并没有想为什么她会想要有隐私,只是一路嘟囔着,跟亦枫在街上闲逛。街上也到处都是人,摆摊的小贩们也格外得多,晓萤兴致盎然地在一个摊子前买了一只小朵蔷薇花的头簪、一只灰色玫瑰的胸花,一个金钱豹的钥匙坠。
“不过,往后节假日还是不要出来了。”夜色中,看一眼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晓萤一边埋头继续挑东西,一边抱怨地说:“这么多人,每家饭店都爆满,想好好吃顿饭都吃不上,居然大好的中秋夜只在路边吃了一碗馄饨。”
手里拎满了她买的各种东西,怀中还抱着一只半人高的北极熊玩偶,亦枫打个哈欠,无聊地站在旁边等她。今天她凶巴巴地拉他出门,又凶巴巴地命令他买这只熊作为中秋礼物送她,现在竟然又哀怨不该出来。
“你看这个,喜欢吗?”手指勾起一对黑色皮绳的项链,晓萤兴奋地扭头问他,那是一对情侣项链,两个坠子并起来正好是一颗心。
“随便。”亦枫又打一个哈欠。
“什么随便!这是要买给你戴的!”翻个白眼,晓萤施舍般地说,“既然你送了我中秋礼物,我也要送礼物给你呀,就这个好了。”嘿嘿,而且这个很便宜,两条项链才二十五元。
“我不要!”亦枫斩钉截铁地拒绝。
跟摊主讨价还价一番,最后以十八元搞定,晓萤得意洋洋地自己先戴上其中一条项链,然后示意亦枫低头,要给他戴上另一条。
“别做梦了!”重申自己的立场,亦枫警惕地后退一步。
“快过来戴上啦!”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晓萤撅起嘴,不高兴地说,“你以为我是在跟你示爱呀,只不过是为了麻痹百草而已!你知道她那个人看起来呆呆的,其实又聪明又细心,万一她发现我跟你之间只是假装,肯定又不会跟初原师兄交往了!这对项链,你我各戴一条,让她觉得我们已经私定终身、海誓山盟了,嘿嘿,这样就算以后咱们‘分手’了,她也不会再怀疑什么!”
亦枫心中微微有些异样。
只是,他以为是晓萤口中那个“又聪明又细心”的百草让他不舒服,他无论怎么看,都不认为百草聪明细心。
他从未见过比百草更迟钝的女孩子了。
坚决拒绝晓萤帮他戴上那条项链,亦枫没好气地转身,大步朝回松柏道馆的方向走,夜色繁华,他心底沉沉的。
“喂!”追在他的身后,晓萤焦急地喊:“喂──!”
不理会路人的纷纷侧目,抱着怀中那只白色北极熊,亦枫微怒地越走越快。
“你再走,我就告诉百草你欺负我!”追了一会儿,实在跑不动了,晓萤呼呼喘气地弯下腰双手撑腿,高喊着威胁他,“我就跟百草说,你又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子,要跟我分手!我会哭着去求百草,说我不能没有你,让她去劝你回心转意!嘿嘿,百草最在意我了,这么一来,她肯定无心训练,会担心我,会整天找你,就算若白师兄指责她,她也……”
路灯下,亦枫黑着脸站住脚步。
“嘿嘿嘿嘿,”得意地笑着,晓萤慢悠悠地晃过来,上下打量他,“不走了吧,怕了吧?!如果你想毁掉若白师兄的心血,就走啊,就别戴这条项链啊!”
“闭嘴!”脸黑得吓人,亦枫狠狠瞪了她一眼,终于别扭地低下头,凶她说:“快点戴!”
“哼哼,我偏偏要慢点给你戴。”
得意得简直要飞起来了,晓萤眼睛贼亮,故意慢吞吞地伸出双手环到他的脖颈后,故意慢吞吞地一圈一圈上着项链扣的螺丝。
她已经发现了。
若白就是亦枫的罩门!
只要她一提到要去影响百草的训练,让若白心血白流,亦枫就会忍气吞声、忍辱负重,几乎什么要求都能答应她。有时候她都邪恶地怀疑,亦枫对若白是不是有点,那个、咳……
不过吧,嘿嘿,也不像,上次在披萨店里接吻,她能听到亦枫的心脏在砰砰地乱响。有时候她故意地逗弄他一下,比如拉住他的手,或者挨近他,他都会可疑地脸红。即使他经常打哈欠装慵懒,或者瞪眼睛敲爆栗装凶恶,她还是会──稍微自作多情一点地觉得──
嘿嘿,他还蛮喜欢她的。
“帅呆了!”
路灯的光线中,晓萤满意地看着戴在亦枫胸口那条黑皮绳的心形项链,再摸了下自己颈间的那条,得意洋洋地说:“如果你可以一直这么听话,我可以考虑多跟你‘交往’一段时间,就不急着跟你分手了。”其实亦枫师兄还不错啦,跟他在一起,好像总是很好玩很开心。
“自己拿!”
用看疯子的眼神扫了她一眼,亦枫毫不留情地将手中所有她的东西都塞还给她,然后黑着脸继续往回走。
硕大的北极熊简直要把视线全部挡起来了,晓萤艰难辛苦地还没走十几米,就很识时务地开始道歉和陪笑脸。
亦枫一概不理会。
直到因为晓萤因为那只北极熊差点掉进没了井盖的暗井中,亦枫才勉强又将那些东西接过去。
夜空中有金黄|色的满月。
拐过一个弯。
在晓萤小心陪笑的殷勤下,亦枫终于又肯让她挽着他的胳膊,晃啊晃地走路了。这条街道临着一座人工湖,汇聚了很多高档酒店和餐厅,因为中秋之夜的关系,透过玻璃窗看去,每家餐厅都高客满座。
“下一次,我们先提前约好餐厅吧。”羡慕地说着,晓萤望着路边的那家意大利餐厅,里面的每张桌上都有闪亮的银质烛台,点燃着摇曳的烛光,浪漫极了。
亦枫顺着她的视线望进去。
忽然,他停住脚步。
“啊,你觉得这家不错吗?我们下次就来这家?”晓萤开心地说,但一想,又有点担忧,“可是这家好像很贵的样子,不知道一餐要多少钱呢?”
亦枫拧眉看向餐厅里。
“走啦,我们还是去找又便宜又好吃的餐厅吧,”晓萤拽拽他,却拉不走他,疑惑地正想问,突然,目光一闪,她也看到了意大利餐厅里的那一桌,惊呼,“那不是……”
那不是沈柠教练吗?
一袭银色的旗袍,像月光一样柔和光润,在点点摇曳的烛光中,沈柠教练就像画中的美人一般,手中握着红酒酒杯,眼底充满温柔的感情,望着对面的男人。
站在亦枫身边,晓萤惊愕地看着。
见到沈柠教练并不吃惊。
沈柠教练是单身,同男人约会也没有什么。
只是──
那个男人竟是──
婷宜的父亲!
跆拳道训练中心的场馆就是由婷宜的父亲方石基赞助而建成,启用仪式上他曾经来剪彩过。而且,虽然晓萤很少见到方石基本人,但是他经常出现在电视和各种媒体上,她当然不会认错!
“怎么会……”
惊愕地张大嘴巴,晓萤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看到的还是沈柠含情脉脉同婷宜父亲在一起吃饭的场景。
“难道说……”
各种可怕的猜想迅速闪过,先是震惊,然后是不敢相信,最后是愤怒,晓萤气得一跺脚,拔脚就往餐厅大门冲去!
“你干什么!”
亦枫眼明手快拉住她。
“原来是这样!”一把挥开他,晓萤气得浑身发抖,“我懂了!难怪无论百草多么出色,实力多么强,她都不肯同意让百草参加世锦赛!难怪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已经知道,百草比婷宜强得多,她还是不肯松口,非要坚持让婷宜去世锦赛,连给百草一个公平同婷宜竞争的机会都不给!”
怒火在燃烧,晓萤边往餐厅大门冲去,便喊:“我要去问问她,她就是这样做教练的吗?!如果是因为这层关系,就一直打压百草,什么机会都不给百草,那我就不要再在队里了!百草也不要去了!你也不许去!若白师兄也不去!我号召所有的队友们都抵制她!”
“冷静一点!”一把捂住晓萤的嘴巴,将她的双手扭到身后,不顾她愤怒的挣扎,亦枫黑着脸将她硬拖到远处僻静的角落,怒声说:“你想惹事对不对?!”
“对!”用力咬开他的手,晓萤怒得梗住脖子,吼道:“你干嘛拦住我,你是站在她那一边的吗?亏你还是我们的师兄,关键时候像只缩头乌龟!”
手上有她咬出的牙印,亦枫痛得连吸了几口气,咬牙说:“好,那我不拦你,你想帮百草彻底弄僵跟沈柠教练的关系,就去吧!”
说完,他完全松开她,泄气般地倚靠在小巷的墙壁上,竟看也不再看她。
见他这样,晓萤反倒犹豫了,支吾着问:“后果会很严重吗?”
“你说呢?”亦枫怒其不争地瞪她一眼,“如果你是教练,被人当众指责不公正,还牵涉到个人的私生活,你会是什么感受?会立刻反省,让百草出战世锦赛?”
晓萤又生气又沮丧。
“那怎么办!可是她明明就是不公正啊!一个是情人的女儿,一个是笨嘴笨舌的百草,她当然会想方设法、找各种理由让婷宜去参赛!可是,这样不公平啊!”
“这世上从没有绝对公平的事,”亦枫叹息一声,“先冷静下来,我们从长计议……”
可怜的百草。
夜空飘来一片乌云,遮住了晓萤头顶上那轮金黄|色的圆月。该怎么将沈柠教练的事情告诉百草呢,她愁眉苦脸,无比哀愁。
顺着晓萤和亦枫刚才所在的那条街。
再往前走十几米。
在一家法国餐厅里,初原和百草就正坐在临窗的位置。
“出国打比赛?”
听到这个消息,初原怔了下,然后才用餐刀继续将鹅肝酱细致地涂抹到烤好的面包片上,递给百草。
“若白师兄说,有可能下星期就出发。”
今晚原本是应该照常训练的,但在初原出现时,若白忽然宣布今晚放假,可以自由活动。窗外的乌云飘散开,金黄的圆月重新露出它美丽的容颜,百草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涂着鹅肝酱的面包,很奇异的口感,她以前听说过鹅肝酱,但从没吃过。
“护照来得及吗?”
“若白师兄说,应该来得及。”又尝了一口鹅肝酱,百草觉得它味道怪怪的,但还蛮好吃的。吃完手中的面包片,百草见初原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吃东西,于是她愣了愣,问,“初原师兄,你是觉得哪里不太好吗?”
“没有。”初原摇摇头。
“哦。”
百草便又高兴起来,见侍应生再次端了餐盘过来,在她和初原的面前各放下一杯饮品。她面前的是小小一杯冻饮玫瑰露,淡黄|色,有清澈幽香的玫瑰花香,这个白色的小瓷杯旁边,散放着几个小冰块,冰块中冻着美丽的粉红色的玫瑰花瓣。
她看得怔住。
忽然想起上午的那只石榴一样,也是美丽得这么晶莹剔透。
停了一会儿,初原问:“那你的功课怎么办?”
“今天上午若白师兄考试了我,我做了三套高考模拟试卷,”说起这个,百草的眼睛高兴得明亮起来,“除了语文只能拿到130分左右,英语和数学我都拿到了140分以上。若白师兄还夸我了,说我……”她的脸颊红扑扑的。“……说我‘很好’。”
看着她那双开心得异常明亮的眼睛,初原点头,微笑说:“那就好。”
随后侍应生又上了牛排。牛排“滋滋”地冒着香气,初原见她有些手足无措,便把她的餐盘先拿过来,细细地帮她把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又放回她的面前。
百草吃的有些心神不属。
即将要去日本参加国际跆拳道邀请赛,将会真正见到很多其他国家的优秀选手,韩国的跆拳道素来称霸,日本、伊朗等亚洲国家在一些项目上也很有竞争力,还有美国、英国这些欧美国家最近势头……
“你想早些回去,是吗?”
耳边忽然听到初原的这句话,被抓到走神,百草窘得脸红。她手足无措地放下手中的叉子,结巴地说:“我、我吃完饭再回去,若白师兄说……”
“没关系,”低着头,初原宁静地说,“你先回去吧。大赛在即,是应该抓紧训练。”
“……”
百草愣住。
“回去吧。”喝一口手边的冰水,初原垂目说,“我想再坐一会儿,就不同你一起走了。”
气氛有些怪异。
张了张嘴巴,百草不安地想说些什么,然而初原宁静地自坐着,并不再同她说话。呆了几秒钟,她怔怔地将餐巾放回桌面,站起身,说:“那……我先回去了。”
“好。”
当她的衣角从身旁掠过,初原沉默地看向原本属于她的那片桌面,玫瑰花瓣依旧被冻在晶莹的冰块中。
忐忑不安地走出餐厅,夜空中金黄的圆月,百草怔怔地站定脚步,夜风吹来,心底仿佛有什么沉沉的,竟让她无法就这样离开。
站在那里。
透过餐厅的落地窗。
她可以看到初原的侧影,他孤独地一个人坐着,似乎在望着她离开后那个空荡荡的位置,久久地,他的身影一动不动。
为了能够在中秋的这晚同她在一起,这两周他一直与其他医生换班,初原默默喝了口冰水。不知道刚才自己是怎么了。当她的每一句话里都有“若白师兄”,当她吃饭吃得那样的心神不属,他竟无法保持一贯的平静。
现在她走了。
手指碰触着冰冷的玻璃杯,初原苦笑。
“我……我……”
当她的声音局促不安地突然在他身旁响起时,初原以为自己是幻听,略怔一下,他抬起头,发现──她竟然又回来了。
涨红着脸,百草的双手绞着衣角,眼中有着不知所措的神情,紧张局促、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用急着回去训练的……若白师兄说,今晚是中秋,不用训练……”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她更加惶恐,睫毛不安地扬起看他:“初原师兄……”
“走,我们去吃点别的。”伸手握住她的右手,初原也站起来,是他错了,他不该带她到这里来,也许是这里的环境令她拘谨。
“去哪里?”
被他温热的手掌握着,百草的脑袋也温热得有些发晕。被他拉着向店门口走去,她忽然想起是否结账的问题,见到侍应生们有礼地鞠躬相送,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呵呵,”坐在夜市的摊位前吃着羊肉串,初原听她讲述刚才的不安,笑着回答说,“账单已经付过了,放心,没有吃霸王餐。”
羊肉串喷香滴油。
虽然夜风将碳烤的气息一阵阵吹过,有些呛人,但百草却觉得自在了很多。坐在小板凳上,一口气吃了五串羊肉,肚子里饱饱的,她开心地看着初原文雅地吃着,忽然想起今晚好像忘记了吃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月饼!
她愣了愣。
察觉到她的愣神,初原问:“怎么了?”
“……还没有吃月饼。”中秋节最重要的就是吃月饼,以往不管生活再紧张,师父都会拿月饼给她吃,到了松柏道馆,每年的中秋都会有各色月饼分过来。
“好像真的忘了,”吃完剩下的羊肉串,初原笑着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买月饼。”
“那里就有!”
眼睛一亮,百草指向夜市东边的一处地方,那里有一箱箱的月饼,摊主们各自在叫卖着。今晚已经是中秋夜,如果月饼卖不出去,到了明天就错过了时令,她兴奋地听到那叫卖声竟然已经是──“蛋黄月饼!两块钱三只!”
拉着初原的手,挤到月饼摊的最前面,看着那一整箱一整箱的蛋黄月饼,百草克制住内心的激动,眼巴巴地问:“老板,可以再便宜点吗?”
“已经很亏本了!单买咸蛋黄都要一块钱一只的!”摊主一边数着手中收到的钱,一边不耐烦地抬眼瞟向有些羞涩的百草,突然大张了嘴,指着她说,“你……你是不是就是那个……电视里面的连着战胜了好几个韩国选手的……”
周围买月饼的人们也都全看过来,纷纷惊讶地喊──
“哎呀,就是她啦!”
“小姑娘,跆拳道练得很棒呀!”
“下周的比赛也一定要赢呀!”
被众人惊喜的目光围观着,在初原含笑的注视下,百草的脸红得都要滴出水来,她窘迫地低垂下头,一点一点往人群外面挪,摊主却大声喊住了她:“小姑娘,别走呀!”
将整整一大箱月饼塞进她的怀里,摊主豪爽地一挥手,对买月饼的其他人说:“大家别说我偏心!我当年也练过跆拳道,可惜没练出什么出息来!这箱月饼一共三十只,我只收十块钱,当做对跆拳道的支持了!”
买月饼的人们纷纷赞扬摊主。
摊主的热情难以推拒,百草手足无措地抱着那满满一箱月饼,在夜市的串串灯光下,跟在初原的身旁。
“我来。”将月饼箱子接过去,见她仍旧有些羞涩面红,初原笑着伸手从箱子里翻了几只月饼出来,说:“好像全都是蛋黄的,有红莲蛋黄和白莲蛋黄,你喜欢吃哪种?”
夜空中一轮圆月。
两人已走至人工湖的垂柳下。
“……白莲。”百草咽了咽口水。
停下脚步,初原把月饼箱子放在一块褐色的石头旁,拆开一只月饼的包装,递给她:“尝尝好不好吃。”
“……你呢?”
“嗯?”
“你喜欢吃哪种月饼?”百草脸红红地说,“我拿给你。”
“我也白莲好了。”
接过她为他拆出的月饼,初原吃了一口,甜糯的白莲馅料有淡爽的香气,里面的蛋黄也很好,熟透了,香得流油。
“很好吃。”
听到他这么说,百草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拼命点头。
“明年还来这家买月饼,”初原笑着说,“等你拿到世锦赛冠军,老板也许会送你一整箱。”
“不行!”百草认真地说,“他会亏本的。”
“那就站在他的身边,当店家的广告,告诉大家这月饼有多好吃。”初原想了想说。
“好。”百草郑重地点头。
“傻丫头,”湖边的柳树下,一轮满月映在水面,初原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说,“真不想让你出国打比赛,你这样傻傻的,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恨不得把心掏给别人,如果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百草愣住:“若白师兄会陪着我。”
“若白……”似乎叹息了一声,初原又用力揉了揉她,低头看着她,“你要记得,我在等你回来。要记得,我喜欢你,我一直都会在这里。”
“嗯。”百草愣愣地看着他。
“傻百草。”
好笑地用手指擦掉她唇角的月饼屑,初原吻上她短发的头顶,清新的气息沁入呼吸,他的心底温软得仿佛荡漾着月光的湖水。
“百草……”喉咙微微堵住,初原闭上眼睛。
“……?”
被他拥住,感觉他的双唇的温热印在自己的发顶,百草面颊微红,心脏不受控制地飞跳起来。
“……你会不会觉得勉强?”心底总是有不安和担忧,初原深吸口气,感觉自己竟青涩得患得患失起来,“会不会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有更喜欢的人?”
百草没有听懂,怔怔地从他的怀中抬头:“更喜欢的人?”
“比如说,你一直很崇敬很信任的人,只是你并不知道他喜欢你,”心底如同有什么在尖锐地划过,初原低头望向她,唇角的笑意亦无法再保持住,“那时候,你会犹豫、会为难吗?”
“初原师兄……”
怔怔的,百草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她不知道为什么初原师兄会这样问,可是并没有其他人“喜欢”她啊。不解地回望着初原,即使再笨拙,她也能看出他眼底的紧张和屏息,夜风静静吹过,忽然,她懂了!
就像初原师兄刚从美国回来的那段时间,她以为他喜欢婷宜,不也有过紧张忐忑的一段时间吗?
“不会的。”凝望着他,她郑重地说。“我已经和初原师兄在一起了啊。”虽然脸红羞涩,但她坚持着说出来,“我……我不会那样的……”即使婷宜用退出世锦赛来交换初原师兄,她也不会同意。
“傻百草。”
夜空中圆月如轮,初原屏息吻在她的额头。
早餐是百草送的月饼,很好吃,晓萤一口气吃了三个,踏进训练中心的时候,还觉得肚子里有点不消化。整堂训练课下来,肚子里的月饼好不容易消化得差不多了,却突然听到一个让人更加难以消化的消息──百草马上就要出国去打比赛了!
惊讶地张大嘴巴,瞪着刚刚宣布这个消息的沈柠教练,晓萤完全怀疑自己是幻听了。自从昨晚看到沈柠教练和婷宜的父亲约会,一整夜她都没太睡好,一直辗转反侧的,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百草。
怎么会──
有这样的惊天大逆转?!
“你已经知道了?”见百草并没有太多意外的表情,晓萤惊喜地压低声音问。
“嗯。”百草悄悄点头。
“哇!”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晓萤克制着低呼一声,忍不住看向依旧懒洋洋的亦枫,幸亏昨晚他拉住了她,否则她肯定要闯祸了。不过,沈柠教练还真是蛮好的,居然不顾忌跟婷宜的私人关系,而把这么好的机会给了百草!
如果百草能够在国际赛中大显神威!
那么──
就一定可以参加世锦赛了吧!
耶!
“好了,就这样,解散!”
说完,沈柠径直就离开了,剩下神情不一的队员们。晓萤和光雅立刻围着百草很是高兴,梅玲却是小心翼翼先看了看婷宜,婷宜寒着一张脸,像是快要结冰了。
“婷宜……”
梅玲忐忑地喊了声,以前这样的比赛全都是婷宜出战的,忽然换成百草,她怕婷宜心里不舒服。婷宜冷冷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冻得梅玲僵在原地。
跟在沈柠教练身后。
婷宜冰冷地走了出去。
“呼,警报解除,”等婷宜的身影一走出玻璃门,晓萤就长舒一口气,笑眯眯地伸臂搭住梅玲的肩膀,对发呆的梅玲说,“你呀,自从美少女跆拳道大赛,你帮百草化妆,婷宜就已经把你看成是我们这一国的了,怎么还会理你呢?”
“什么这一国、那一国,大家都是队友,”林凤瞪晓萤一眼,“婷宜已经心里很难受了,你不许再过去跟她添堵。”
“是,知道了。”晓萤鼓鼓嘴巴。
“百草,”转过头,林凤认真地对百草说,“机会难得,你要好好把握。”
“是。”百草回答说。
然后申波、寇震他们也过来祝贺她,并且告诉她一些国际赛时应该注意的事情,百草认真地听着。晓萤却察觉到光雅的神情有些微妙,想到沈柠教练是光雅的小姨,再想到前几天隐约听到光雅支吾着让百草对世锦赛不要抱太多希望……
“啊!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脑中灵光一闪,晓萤惊呼着说。
“知道什么?”光雅一头雾水。
左右看看,晓萤压低声音说:“沈柠教练同婷宜父亲……呜呜呜……”话还没有说完,她的嘴巴就被面色惊慌的光雅堵住!
“你乱说什么!”光雅惊怒地瞪着晓萤,直到晓萤不挣扎了,才松开她。
“嘿嘿,”晓萤笑得很坏,“我昨晚全都看到了,原来沈柠教练跟婷宜的父亲在约会啊,”闪躲开光雅又急又慌的魔爪,晓萤脸色一正,又说,“即使这样,沈柠教练还能把出国比赛的机会给了百草,是我误会她了,我以前错怪了她。”
光雅怔了怔。
她其实也蛮吃惊的。
因为上次去小姨家的时候,午睡中听到婷宜来了,在客厅里跟小姨说话。婷宜要求小姨不要给百草一丁点的机会,否则,婷宜含蓄地暗示,否则她也许会并不喜欢家里多一个女主人。
小姨和婷宜父亲的事情,她知道一些,小姨会到岸阳来建立跆拳道训练中心,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婷宜的父亲。
婷宜走了之后,她求小姨不要听婷宜的,既然百草已经证明自身的实力并不在婷宜之下,就应该多给百草机会。小姨却只是专心削水果,并不回答她的话。
她清楚小姨对婷宜父亲的感情。
于是,她觉得百草参加世锦赛是无望了,心中愧疚,那天才会劝百草不要抱太多希望。
没想到……
“出国打比赛的应该是我!”办公室的门一关上,婷宜气得俏容煞白,盯着沈柠说:“为什么临时换成是她!”
“你最近心浮气躁,应该静下心来好好训练,”沈柠走至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水,“百草在队里,你的心思就全在她的身上,她不在,你才能集中精力。”
婷宜沉怒地说:“我训练什么时候没有集中精力过,区区一个戚百草,还不配被我放在眼里!”
“那你为什么会败给加藤?”喝了一口水,沈柠睨着她说:“婷宜,以你的实力,如果不是因为初原和百草的事情心神大乱,怎么会败给加藤?”
“所以,你也清楚,我败给加藤,并不意味着我的实力比加藤差,她战胜了加藤,也不意味着她的实力比我强!”婷宜抿紧嘴唇,“那都是百草的诡计,她故意在我跟加藤的比赛前夕,扰乱我的心神!”
“无论怎么说,你终究还是被扰乱了。”握着手中的纸杯,沈柠笑了笑:“婷宜,你知道为什么你能够在同辈的跆拳道选手中脱颖而出吗?”
婷宜皱眉看着她。
“有人比你的力量好,有人比你的速度好,有人比你耐力好,从身体素质来说,你并不是最优秀的。”沈柠缓声说,“但是你沉静,你有冷静的头脑和敏锐的反应力。不管是怎样紧张的比赛,你都可以迅速地判断出对手的优势和缺陷在什么地方,避开对手之长,全力进攻对手之短。”
半倚在办公桌前,沈柠看着婷宜:“而现在,你把这些精力全都用在了百草身上,而不是训练和比赛。婷宜,我希望你能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这两年你在跆拳道上究竟下了多少功夫。”
婷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半晌说:“是。我会更加减少参加各种节目和接拍广告,多增加训练时间,集中全力备战世锦赛。但是这几场出国比赛,即使我不去,也不可以让百草去。不如,让林凤去吧!”
“哈哈。”笑着低头,沈柠研究着自己刚修好的美丽指甲,说:“婷宜,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才是教练。”
“林凤的实力也不很错,而且她有很多经验,”婷宜蹙眉坚持说,“林凤再怎么说,也比百草要强。”
沈柠挑眉,似笑非笑。
“这就是你现在的判断力?”
婷宜一滞。
“好了,你回去吧。”沈柠走到办公桌后坐下,过了一会儿,见婷宜依旧杵在那里,“还有事吗?”
挣扎了一下,婷宜深吸口气,说:“不可以是戚百草。”
看着她,沈柠的面色已有些不豫。
“她不配跟我竞争,”迎视着沈柠,婷宜眼底沉沉地说,“她心机阴暗,只会玩弄手段,这样的人做我的对手,让我感觉耻辱。”
“她已经是你的对手了,”沈柠说,“而且,她已经在队内赛中打败了你!”
“那是侥幸!”
“那么我就再安排一次比赛,看看这次,她还能不能再打败你?”
“……”婷宜哑住。
“太让我失望了,”沈柠沉声说,“你看看你自己,对于同百草比赛居然没有了信心,而只会把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以前的你,全神贯注都在跆拳道上,专注的是跆拳道比赛的本身,何尝畏惧过哪个对手。即使是李恩秀,临赛前你也只是更加激动和兴奋!”
“我不怕戚百草!”
“对,你不怕百草,你只是怕输给百草!你怕败给她,会让她更加引人注目,会使得初原更加欣赏她,对不对?”沈柠沉着脸说,“比赛就是比赛,你为比赛加上这么多累赘的负担,怎么可能会战胜她?!”
办公室里凝固般的死寂。
过了好一阵子,婷宜脸色雪白,挣扎着望向沈柠,说:“我懂了,您只是想让我警醒,用她来刺激我好好训练和比赛,是吗?”
没有回答她。
沈柠面无表情地喝了口水。
“无论她这次出国比赛成绩如何,您都不会真的考虑让她出战世锦赛,是吗?”婷宜抿紧嘴唇。
“即将开始的国际邀请赛是在日本东京,”沈柠思忖着说,“日本应该会派出她们最强的选手出战,百草想要拿到好名次并不容易。”
“所以,您只是想让她离开国内,退出美少女跆拳道大赛,远离媒体关注的中心?”想到这个,婷宜的脸颊有了兴奋的红晕。
“我还不至于如此。”扫了婷宜一眼,沈柠微带嘲弄地说。
有些尴尬,婷宜轻咳一声,恭敬地说:“是,我会集中训练,好好备战世锦赛,不会令您失望的。”
“嗯。”
沈柠开始埋头处理一些杂务,挥挥手:“没事你可以先走了。”
“下周是父亲的生日,”微笑着,婷宜温柔地说,“我同父亲说了,希望能邀请您一起来参加家宴。”
沈柠的动作一滞。
没等她反应,婷宜含笑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Ⅳ:爱之名 Chapter 5
窗外的月亮缺了一角。
“那美少女跆拳道大赛你就不能继续参加了啊,好可惜……”
房间里,一边晃着腿坐在床边吃鸡米花,一边看着百草收拾去日本比赛的行装,晓萤虽然很激动百草终于能出国打国际比赛了,但还是觉得有点小小的遗憾。
“现在你风头这么强劲,打开电视、翻开报纸全是关于你的报道,这么一走,会不会大家就忘了你啊。”
“……”
百草将洗干净的道服放进行李包里。
前几天她一直接到美少女跆拳道大赛节目组的电话,反复劝她不要退出,承诺可以加倍提高奖金和出场费,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都答应。直到前天节目组才接受她的离开,宣布了接替她的人选。
“奖金也蛮可惜的,”嚼着鸡米花,晓萤偏头问,“对了,到现在那个节目一共给了你多少钱了呢?”
百草摇摇头,说:“都在若白师兄那里,我不清楚。”
“哦,让我算算,”眨巴眨巴眼睛,晓萤心算了半天,兴奋地喊,“可能大约会有六万多块钱呢!”
“……”
听到可能会有这么多钱,百草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晓萤说:“会有这么多吗?”
“是啊!”晓萤眉飞色舞地说,“说不定还要扣税什么的,但大致六万块差不多啦!”
百草很开心。
她轻快地拉上行李包的拉链。太好了,那么出国的经费就有了,难怪若白师兄并没有太担心费用这一块儿呢。
“把化妆品放进去啦!” 放下手中的鸡米花,晓萤冲过去,急忙地拿起桌上那个硕大的透明化妆包,对着俨然好像已经收拾完毕的百草说:“不是跟你说了嘛,化妆品是一定要带的!现在你可是美少女啊!而且你打败了加藤和深恭,肯定会有日本媒体关注你的,如果他们来拍你,你一定要美美的才行啊!”
看着那个装满了各种粉底、睫毛膏、唇彩的化妆包,百草为难地说:“可是,化了妆会不舒服的。”
“怎么会!”晓萤不满地说,“这都是我和梅玲买的最好的化妆品,粉底很薄,不会糊,也不会不透气,睫毛也都不会花,不都已经试验过很多次了吗?”
“我……不会化妆……”
“来,我教你,坐到椅子这里!”
“其实,”心虚地低下头,百草盯着自己的脚尖说,“是若白师兄不让带这些去。”真的很不习惯把那些东西涂在脸上。
“……”
张大嘴巴,晓萤沮丧地皱着脸,没有注意到百草那一脸心虚的表情,哀怨地说:“为什么若白师兄连这些都要管啊,管得也太宽了吧……”可是,让她去跟若白师兄理论,她还是没这个胆量的。
“……好吧,那就算了。”
伤感地放下那包化妆品,晓萤伤感地望着面前的百草,这三年多来,每日白天一起上学训练,晚上一起写作业睡觉,还从来没有分开过呢。
“百草,你这一去,要去多久啊?”
“若白师兄说,这三场国际比赛时间正好连在一起,所以中间就不再回国了。会先去日本打国际邀请赛,然后是英国的国际大奖赛,最后是美国的国际冠军赛,加起来可能会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这么久……”心中一酸,晓萤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抱住百草,说:“你走的那天不是周末,我没办法去送你了,你别怪我。”
百草急忙摇头:“不会的。”
“我会想你的,”在百草的肩头哀怨地蹭着,晓萤可怜巴巴地说着,“怎么办,我已经开始想你了,两个月见不到你,我可怎么活啊,我会思念成疾的吧。”
“……不会的。”百草心底也开始酸涩,她轻轻拍了拍晓萤的后背,低声说:“我也会想你的。”
“呜……”听到呆头鹅百草如此感性的回应,晓萤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她紧紧抱住百草,抽泣着说,“怎么办,我好像爱上你了啊,百草,我不舍得你走,不舍得跟你分开,你带我一起去吧,我给你当啦啦队好不好?”
“……好。”百草郑重点头,“我去跟若白师兄说一下。”说着,就往门口走。
“哎呀!”晓萤哭笑不得地拉住她:“跟你开玩笑,你就当真吗?你也太好骗了啦!我跟你说,出国去打比赛,除了若白师兄跟你说的话,别人跟你说话你都小心点,别那么容易就被人骗了!唉,看你这个样子,我真是不放心啊,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
夜晚。
就在晓萤对着百草哀怨伤感的时候,若白并不在松柏道馆,而是在方氏集团廷皓的办公室中。
大厦的二十六层,落地窗外明月当空。
“赞助百草出国比赛?”
听完请求,廷皓沉吟着。不是他不肯答应,而是昨天婷宜特意来找过他。
……
“哥,你一定要答应我!”
神情有些憔悴,婷宜抓住他的手,眼底幽亮,直直地盯着他说:“你说我不光明磊落也好,说我心理扭曲也好,这次,我一丁点的机会都不可以给百草!美少女跆拳道大赛那里,她已经退出了,节目组物色好了新的人选,她回不去了!如果出国打比赛的事情再泡汤,她就什么也捞不着了!”
“哥,如果百草或者若白,”咬了咬牙,婷宜说,“哪怕是初原哥哥来找你,让你赞助她出国比赛,你都不要答应!”
“没有钱,我看她怎么出国、怎么住酒店、怎么打比赛!”眸中闪出冷光,婷宜幽幽地说,“哥,我知道你喜欢百草,但是如果你这时候心软,她就真的会和初原哥哥在一起了。”
……
“对。”身姿如雪山上的青松,若白淡淡地说,“我希望贵集团能够像赞助训练中心其他队员那样,赞助百草出国比赛。”方氏集团是训练中心的独家赞助机构,这段时间,他按照正常的程序去申请比赛赞助,却都被方氏集团以各种理由拒绝或拖延。
直到今晚。
他才见到昨天才刚刚回国的廷皓。
“百草不是在韩国得到了一笔奖金吗?”手指以某种节奏敲击着办公桌的桌面,廷皓向后一仰,笑着说,“而且她参加美少女跆拳道大赛,应该也赢得了不少奖金。”虽然在美国停留了两个多月,但是国内发生的事情他还是清楚的。
“那些奖金,是她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若白静声说,“不可以动。”
目光一凝,廷皓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半晌,又笑得漫不经心般,问:“为什么她不自己来找我?”
“我是队里的助教,这件事应该由我来同贵集团接触。”若白淡静地回答说,“这次出国比赛,我们会遵循同贵集团之间的赞助协议,如果百草在比赛中获得冠军,她接受采访时会有贵集团的标识在镜头中……”
“若白,”打断他,廷皓叹了口气,“你一定要用这种疏远的语气同我说话吗?”
若白沉默了一下:“这次出国参赛,对百草非常重要。”
“是,我知道。”站起身,廷皓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大厦下那川流不息的车海,“只不过,婷宜是我的妹妹……”
“我不懂。”若白皱眉说。
“婷宜是我的妹妹,”夜色映在廷皓的脸庞,他勾起嘴唇,似笑非笑地说,“百草在比赛中表现得越出色,就越对婷宜构成威胁。我虽然很欣赏百草,但婷宜毕竟是我的妹妹。而且,婷宜刚刚跟初原分手,很难再承受其他的打击。”
“你真的这样想?”神色未动,若白凝视他。
“是啊,”廷皓笑着低下头,“让你失望了吧。”
“不。”足足审视了他有一分钟的时间,若白静然摇头:“你在骗我。即使百草是一个与你素不相识的队员,你也不会夺走她参赛的机会。即使赞助她参赛,会给婷宜制造出强大的对手,你也不会选择扼杀她。”
“哦?”廷皓挑眉,“这么信任我?”
“我一直想战胜你,所以我了解你。”若白淡淡地说,“如果跆拳道在你的心中,是可以被这些事情所干扰的,你早已不是我想打败的方廷皓。对于跆拳道,你有你的骄傲,你也不会看着婷宜,失去她的骄傲。”
廷皓愣了片刻,然后哑然失笑:“好吧,你赢了。赞助比赛的部分,今天下午我已经转给了沈柠教练,估计她还未来得及告诉你。不过这笔赞助不是以方氏集团的名义,希望你能对此保密。”跆拳道的竞争,应该是公正的竞争,对手愈强,才能促使自身更加强大,他希望婷宜能够在对抗中成长。
对廷皓行礼致谢,若白的神情还是淡淡的,廷皓好笑地看着他,忽然问:“为什么你永远是同样的表情?”
若白望向他。
“你刚才真的没有担心,我会因为婷宜,拒绝赞助百草去打比赛?”廷皓玩味地研究他。
“没有。”
“为什么?”廷皓更好奇了。
“你不会。”
“哈哈,”看着面容无波的若白,廷皓忍不住说,“有时候觉得,也许真的你跟百草才是绝配,同样是这样一根筋地笃信。”
若白神色微僵。
“那么,你会让她知道吗?”看着他,廷皓试探般地说,“你对她的感情,就真的不想让她知道吗?”
“她什么都不需要知道。”若白眼神微冷,“我是她的师兄,也是她的助理教练,她只需要知道这些就足够。”
“果然是你会说的话。”廷皓含笑说,“可惜我不如你,虽然比赛赞助的事情需要保密,但我毕竟还是赞助方,希望同被赞助的对象有所交流。”
“……”
若白神色一凛,正待拒绝。
“你每晚都会加训百草对吗?”从落地窗前回身,廷皓爽然而笑,“明晚你们训练的时候,希望给我一个参观的机会。”
“她不喜欢你。”皱眉,若白淡淡说。
胸口如同被打了一拳,廷皓勉强维持住唇角的弧度,蛮不在意般地说:“谁说的?百草那傻丫头见到我,每次都很开心。”
“你懂我的意思。”若白淡声回答。
“呵呵,”廷皓摸摸鼻子,笑了两声,“反正你也不打算让她知道你的心意,又何苦阻止我呢?就算是初原,大不了也是公平竞争。”
“希望你不要打扰她。”
夜色照进偌大的办公室,若白的身影挺秀清瘦,他凝视着廷皓,说:“正如你所言,她是一根筋的人,已经将心思放在初原身上,就不会再有任何动摇。现在她既要比赛,又要准备高考,精力有限。”
若白离开之后。
良久,廷皓苦笑着摇摇头,感慨着若白这席话太有杀伤力了,让他真有些无法招架。
三天后的机场。
因为其他的队员们还要上课,没有人前来送机。从座椅中站起身,百草背着行李包,从若白手中接过登机牌,两人正准备去安检,一抬头,却见到初原竟正从五号机场门大步赶过来!
“初原师兄……”
虽然初原的笑容依旧温文和煦,但能看出因为赶来得匆忙,他的额角有微微透明的汗珠。百草呆住,她知道他今天上午要在医院值班的,昨晚已经同他告别过了。
“有些东西忘记给你了。”
初原笑着将一个小医药盒递给她,揉揉她的脑袋,说:“这是一些常用药,针对的病症和用法都写在里面。这次出国的时间很长,比赛也安排得很紧,要注意照顾好身体。不过,我希望这些药你们全都用不着。”
“嗯。”百草脸红着将小药盒收下,装进行李包里。
阳光从机场的透明顶棚洒照下来,充沛而明亮。望着她脸红如害羞小鹿的模样,初原心底恍若有“翁”的一声,微微晃神起来。明明昨晚已经叮嘱了她很多,可是今天在医院却那样地想再看看她,哪怕就是再看她一眼。
“咳。”皱眉,若白低声一咳。
百草顿时惊醒,脸颊带着未消的红晕,慌乱地看向面前神情似乎也有些窘然的初原,说:“谢谢初原师兄。”
藏好心底那股溢出般的温热,初原望着她一笑,却对若白说:“若白,我把她交给你了。”
若白沉默半秒,答:“是。”
初原再叮嘱一句:“要照顾好她。”
“是。”若白神色不动。
听着两人的对话,百草的脸更红了,有点不敢抬头。虽然若白师兄知道她和初原师兄之间的关系,但是这样的说话方式,让她很想有个地缝能够钻进去。
“也照顾好你自己,若白。”
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枚红晶晶的草莓发夹上,初原心中默叹,忍不住又叮嘱那异常削瘦却挺拔如松的若白。
听出初原似乎言外有意,百草一怔,急忙抬头问:“若白师兄是……”
“初原,你今天很罗嗦。”若白淡淡地说,接过百草手中的行李包,“走吧,该安检了。”
宽阔的机场大厅。
站在往来的乘客们之中,目送着若白和百草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安检口,初原心底竟恍然闪过一抹不安,说不清是为什么。他久久地站在原地,直到有些乘客经过他身边时开始行注目礼。
“这么沉,里面装了什么?”
过了安检,两人向42号登机口走去,若白感觉手中的行李包有异常的重量。
“很沉是吗?”
百草急忙想将行李包接过去,却被若白挡开了,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放了很多书进去。”
“书?”
“嗯,”百草点头,“我把所有的教材都放进去了,不比赛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复习。”
若白一怔,握紧那只行李包。
“不……不好吗?”没听到他的回应,百草仰头看他,不安起来。
若白沉默地走在她的身旁,片刻之后,才出声说:“谢谢你,百草。”
“啊?”百草懵了,为什么若白师兄要谢她?
“我说的每句话,你都记在心里了,是吗?”若白淡淡地说,心底的波动丝毫没有表现在神色上。他怕她耽误功课,她就真的将所有的教材都带着出国比赛,他的每一句话,她都认真地听,认真地做。
“是的。”百草点头。
“那么,未来的这几场比赛,一定要打好。”
同她并肩走向登机口,若白望向透明玻璃墙外的停机坪,一架大大的飞机正停在明亮的阳光中等待起飞。
“是!”同望向那架等待起飞的飞机,百草用力回答!
飞机缓缓降落在日本。
若白订的旅馆并不大,但是很干净,也很安静,距离国际邀请赛的赛场只有两站公交的距离。
将百草安顿好,若白叮嘱她先休息一下,就自己先去了大赛的组委会,办理相关的手续。
百草先放置好行李。又习惯性地先用毛巾将两人屋内的榻榻米都反复擦了几遍,她喘了口气,盘膝坐在榻榻米的中央,打量整个房间。
类似一间套房。
若白和她的房间被一扇木框的纸门隔开,纸门拉上就是各自独立的空间,拉开又可以彼此说话。想到晚上睡觉时,若白师兄就会睡在这扇纸门的另一侧,百草的心跳忽然有些紊乱。
拼命摇头。摇掉那种莫名纷乱的胡思乱想,她干脆站起身,赤着脚在榻榻米上练了几遍腿法,直到浑身大汗淋漓,忘却一切杂念。
“明天是开幕式和第一天的比赛,你的比赛是在后天。”在一家日本小食店,若白点了两碗乌冬面,一边看着她埋头吃面,一边拿出一张比赛时间表和参赛人员的资料,说:“这是你的对手名单,有些曾经跟你交过手。”
“啊。”赶快咽下口中的面,百草接过他手中的资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加藤银百合”,怔了怔,因为按照这个分组名单,她竟是在第一轮就会碰上加藤。不过,她并不怕加藤。
她想起在美少女跆拳道大赛时跟加藤交手的情况……
“不要轻敌。”看到她的神色,若白皱眉说明,“娱乐节目中的交手,和真正的比赛是不同的。而且,这次是加藤主场,所有的日本观众都会希望加藤获胜,希望你落败。”
“……是。”愣了愣,百草羞愧地低下头,视线再次落在分组名单上,却又看到一个异常熟悉的名字,错愕得张大嘴巴:“金敏珠?”名单上赫然有“金敏珠”的名字,她有点怀疑自己看错了,在印象里,金敏珠的年龄好像还不够参加正式比赛。
“对,有金敏珠。”
面前的乌冬面还没有动过,若白默默将覆在面上的几块肉类夹至她的碗中,说:“从组委会的参赛资料上看,金敏珠的生日刚过,刚刚满足参赛的条件,是这次国际邀请赛中年龄最小的参赛选手。”
“你多吃点!”看到那几片若白夹过来的肉,百草心中一急,顿时将金敏珠忘得干干净净,又将肉片夹回去给他,说:“你还什么都没有吃。”
“我不饿,没有胃口,”若白固执地将肉片又夹给她,“这几天你要比赛,多吃一些。”
“为什么会没有胃口?”百草担心地问,飞机上的飞机餐他吃得就很少,还会不时地咳嗽。
“前些日子吃得多了。”若白淡淡说。
“你从来没有吃得多过!”百草更加急了,这些日子除了在学校,她基本都是跟他一起吃饭的,只见他越吃越少,从未见他多吃过哪怕一点。
“若白师兄,你是不是生病了?”焦急担忧之下,百草忍不住隔着桌子伸出手探向若白的额头,若白下意识地想要闪开,然而看到她眼底满满的担心,终究还是任她的手覆上了自己的额头。
若白额头的温度比正常体温略高一些,但还没有到发烧的程度。百草略松了口气,然后怔怔地望着若白说:“那,是不喜欢吃乌冬面,所以没有胃口吗?你想吃什么,我去买!”说着,她的眼睛亮起来:“这次出国,初原师兄专门借给我一些美金带出来!若白师兄,你想什么就告诉我!我有钱的!你看──”
兴高采烈地掏出一叠面值20的美金,百草两眼渴盼地望着若白,期待着他能告诉她,他想要吃些什么食物。
“乌冬面就很好。”低下头,若白挑起几根乌冬面放入口中,慢慢吃完,才望向她如释重负的双眼,说:“只是不想吃那些肉和海鲜,可以请你帮我吃掉吗?”
“你是真的‘不喜欢’吃吗?”将信将疑,百草小心翼翼地问。已经有无数次,若白师兄借口他不喜欢,不喜欢吃甜,不喜欢吃肉,不喜欢喝饮料,把那些好吃的东西都让给她。
“对。”
看着她终于犹豫着将那几片肉吃下,若白的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欣然。
国内。
当从网络上查到东京跆拳道国际邀请赛的选手名单,网咖中的晓萤狂喜无比,她激动地一把拽过旁边正在打瞌睡的亦枫,逼他趴到电脑屏幕前看那个名单,手指颤抖地指着说:“看!快看!哈哈哈哈!我还以为国际大赛的选手们会有多厉害呢,结果,还是老对手,加藤银百合和金敏珠!”
“哈哈哈哈!”晓萤喜得不能自胜,简直已经看到了那闪闪发光的冠军奖杯被百草抱入怀中!“加藤,百草的手下败将!金敏珠那就更不用说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哈哈哈哈,她们两个参赛,是不是就是为了成全百草的国际冠军之路啊!哈哈哈哈哈哈……”
网咖里所有的人都侧目看过来,亦枫用力敲了晓萤一个爆栗,瞪着得意忘形的她说:“闭嘴!”
晓萤疼得呲牙裂嘴,捂头呜呜哀叫:“哼,你是嫉妒是吧,嫉妒百草马上就要夺得国际冠军了,可你连国际比赛都没有参加过!”
“你参加过!”亦枫作势欲再敲。
晓萤立刻很识时务地谄笑。等他又开始打哈欠,她才继续掩不住高兴地说明:“哎呀,你是不是其实也觉得,百草肯定会拿到冠军啊!”
“希望吧。”
亦枫趴到桌面上开始睡觉。刚吃完午饭,正是应该好好睡个午觉的时间,却被晓萤硬拉出来到这间网咖。
“你为什么这么不兴奋啊,”晓萤撅起嘴巴,“难道你觉得,百草未必能赢?”
“嗯。”亦枫懒懒地闭着眼睛说。
“为什么?!为什么啊!”晓萤急了。
“比赛是在日本举行。”
“在日本举行怎么了?难道百草坐几个小时的飞机,就会体力下降?还是说百草会紧张?切,我才不相信呢!”
“等百草和加藤比赛的时候,每当加藤进攻,得到的都是加油喝彩,每当百草进攻,得到的都是静默甚至嘘声。这种氛围,不知道百草能不能适应。”
“啊……”晓萤呆住,半晌,眼眶湿湿地说:“就说我应该陪百草去才对,我可以为百草加油的,哪怕现场有再多人,我的加油声她一定可以听到。”
亦枫看了她一眼,岔开这个话题说:“还有加藤,看这个分组名单,第一轮加藤就会碰上百草。虽然百草战胜过一次加藤,那但毕竟是商业比赛,加藤究竟用了多少实力还未可知。”
“哼,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晓萤不服气地说,“那场比赛,百草把加藤打得稀里哗啦,无论加藤还藏着多少实力,都不是百草的对手。”
“如果百草像你一样,存了轻敌的心,那是必败无疑。”
“呸呸呸!乌鸦嘴!”晓萤扑上去拧亦枫,逼他一定要把这句话收回去。
两人闹了半天之后,晓萤才命令亦枫把话继续说完。
“还有金敏珠……”
听到“金敏珠”三个字,晓萤立刻眼冒金光,截住亦枫的话头说:“哈哈,对,金敏珠!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金敏珠,她是为了成全百草才参赛的吧!百草跟谁比赛都未必能百分百地胜,但是跟金敏珠交手,那是必胜无疑!跟金敏珠交手那么多次,百草太了解金敏珠了啦!金敏珠眼神一动,百草就能知道她是想干什么!”
“对金敏珠来说,也是如此。”亦枫又打个哈欠,“金敏珠对百草,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百草神情一动,金敏珠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哈,那怎么能一样,金敏珠是个笨蛋。”晓萤大笑说。
“……”无语地瞥了眼晓萤,亦枫摇摇头,懒得跟她说话了。
“唉。”过了一会儿,晓萤慢慢收去了脸上的笑意,愁眉苦脸地说:“你说的也没错啦,金敏珠那坏丫头,每次跟百草交手时的进步都很惊人,又对百草那么了解……”
“还有加藤……”晓萤的脸皱巴巴的。“加藤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百草又是第一次出国比赛,一点经验都没有,万一败给加藤,第一轮就被淘汰了。如果百草真的被淘汰了,婷宜不知道会多开心呢,唉。还有,百草这个级别的参赛名单里,很多名字以前都没接触过,都是常年打成|人赛的选手……”
“亦枫,你说,百草能拿到冠军吧。”说着说着,晓萤又悲观起来,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眼巴巴地瞅着亦枫,“是能拿到冠军的吧。”
“希望吧。”亦枫叹一口气,他希望百草能拿到冠军,希望若白的心血没有白费。
“嗯!我们要为百草祈祷!”坚定地说,晓萤双手合十,虔诚地念念叨叨,“神啊,请保佑百草,一定一定要保佑百草拿到冠军!最好还是能大出风头地拿到冠军,让世人震惊,让所有人都知道百草是最强大的、最威风的、最……”
日本。
体育馆的顶棚有无数灯光。照射得整个场馆内如同辉煌明亮的舞台。
正在进行的国际跆拳道邀请赛的开幕式上,代表参赛选手致辞的是加藤银百合。
站在堆满鲜花的致辞台上,加藤银百合穿着雪白的道服,清纯美丽,声音轻柔坚定。无数闪光灯对着加藤银百合闪成一片星海。
站在会场众多的参赛选手中间,百草默默望着远处台上的加藤银百合。也是昨天她才知道,加藤银百合在日本就像婷宜在中国,都是明星般的存在。
加藤银百合出身于日本的政界名流,却选择成为跆拳道选手,出道以来战绩很出色,还参演过日本的偶像剧,是日本的国民偶像。虽然在美少女跆拳道大赛中,加藤银百合最终落败,但是回国后,加藤银百合又重新振作,拿下了几个国内赛的冠军,被日本誉为具有坚忍不拔的竞赛精神。
昨晚,例常训练结束后,她和若白师兄在旅馆旁边散步。
街道两旁的书报亭外摆放着各种报纸上,几乎每份报纸都有大版面来报道即将开始的跆拳道国际邀请赛,其中加藤银百合的照片总是在最醒目的位置。明显可以看出,在各级别的比赛中,加藤银百合的出现是最受关注的。
因为加藤,百草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名字赫然也在新闻报道中。
报纸上有一篇新闻稿,是加藤银百合接受采访,谈到在美少女跆拳道大赛中落败的那一场比赛。加藤银百合说那场比赛她状态不好,也轻敌了,这次听说曾经战胜她的那位中国选手也来参赛,她将会好好备战,不辜负大家对她的期望。
冠军会是属于你的吗?新闻稿中,日本记者这样问加藤银百合。
照片里的加藤银百合笑容轻柔,回答说,我会全力以赴。
台上的加藤银百合致辞完毕。又过了几个环节。开幕式结束了,第一天的比赛正式开始。
体育馆顶棚的灯光明亮璀璨,坐在组委会特别准备的选手观赛席位中,坐在若白身旁,百草聚精会神看着赛场中正在进行的预赛。她发现,跟青少年级别的比赛不同,参加比赛的选手们显得更加沉稳,经验也更加丰富,基本都是采用防守反击的战术。
忽然,赛场边一阵喧哗,观众席也骚动起来。
百草望过去。原来是加藤银百合出现在赛场旁,十几家日本媒体的记者们包围住她,对她采访和拍照,观众席上的日本观众们也纷纷热情地举着手机对她拍照。
因为离得远,记者们同加藤银百合之间说的是什么,并听不清楚,只能从人群的间隙上看到闪光灯下加藤银百合那清丽和顺的笑容。
然后赛场的另一侧。
又是一阵喧哗。
百草也望过去,却发现竟是金敏珠出现了。
刚才的开幕式上,金敏珠一直没有现身,却直到现在才出现。被两三家韩国的媒体记者包围着,跟在黧黑少年闵胜浩的身后,金敏珠依旧一副鼻尖朝天,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模样。
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百草忍不住笑了笑,内心深处,她也很高兴能够有跟金敏珠再次交手的机会。
“咳、咳……”一阵低低的咳嗽,若白的脸色有些苍白。
百草心中一惊,立刻抬头看向他,若白皱眉,冷淡地说:“专心看比赛。”
“……是。”察觉到刚才自己的分神,百草羞愧地把目光重新投向赛场。
接下来的一场预赛,有日本的选手出场。当那位日本选手一出现,满场的日本观众响起热烈的欢呼,如同一波波沸腾的海浪,气势令百草有些怔住。
“这样的比赛气氛可以习惯吗?”望着赛场中央开始比赛的那位日本选手,若白淡淡说。
“……嗯。”
被赛场一边倒的欢呼和加油声压迫着,泰国选手仿佛有些底气不足,渐渐被日本选手掌握了节奏,日本选手厉喝一声,一脚直踢飞中泰国选手的胸口。
在满场惊涛骇浪般的欢呼声中,百草咬了咬嘴唇,回答说:“我会习惯的。”
“明天你跟加藤的比赛,日本观众们的情绪将会更加激动,”若白面无表情地说,“你必须有心理准备。”
“是。”百草凝神答道。
“戚、百、草!”
选手席的过道旁,一个骄傲不屑的熟悉声音响起,那身影就嚣张地站立在百草的坐席旁,百草简直不用去看,就知道那肯定是──金敏珠。
“啪──!”
手中的戒尺重重敲在金敏珠的后脑勺上,闵胜浩板着面孔,用韩语教训金敏珠说:“重说一次!”
金敏珠委屈地看看闵胜浩,又愤怒地看向百草,一张脸憋得又青又红,半晌,才当着观战的所有选手的面,勉勉强强地对百草行了个鞠躬礼,不情不愿地说:“……百草前辈,好!”
“你好。”百草也立刻从座位中站起身,对金敏珠回礼。
只是几个月不见,金敏珠的身材窜高了很多,肌肉也更加结实,难怪可以和她参加同级别的比赛了。
“哼!”翘高鼻尖,看也不看百草,金敏珠望着体育馆的顶棚,倨傲地说,“百草前辈,我是为了你,才参加、这个比赛!你、不许败!必须打进、决赛!然后、在决赛里、让我打败你!”
百草哑然。
沉默了一秒钟,百草说:“如果你没能打进决赛呢?”
“什么?!什么,你说?!”怒火顿时狂燃,金敏珠像一只暴怒的小豹子般向她冲过去,“你居然、敢说我!打不进、决赛!戚百草,你这个……”
“啪──!”
戒尺又一次重重敲在金敏珠的脑壳上,然后闵胜浩反手一抓,像拎小鸡一样,提起金敏珠的后衣领,将她拽回来,先沉怒地瞪了她一眼,才满脸愧意地对若白和百草说:“失礼了,回去我会好好管教她。”
望着走在过道中的闵胜浩和在他手掌中委屈挣扎的金敏珠,百草悄悄微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也喜欢逗金敏珠了。
“保持这样放松的状态。”唇角的笑意一闪而过,若白淡淡说:“相信明天的比赛一定可以打好。”
Ⅳ:爱之名 Chapter 6
夜晚。
日本的高级酒店。
道服被淋漓的汗水湿透,金敏珠厉喝一声,横踢向闵胜浩手中的脚靶!她已经足足练了三个小时,是平常训练量的两倍。身体已经疲倦得有些发晃,金敏珠的眼底依旧仿佛有火山在喷发,继续直踢、后踢、斜踢,怒吼着向脚靶追踢而去!
“喝──”
高高跃起的身姿,那力量欲将脚靶踢碎!
“叮咚。”
门铃却不合时宜地被摁响了。
闵胜浩打开门。
一个小时内,酒店的服务小姐这是第三次出现。服务小姐笑容尴尬地看向将沙发、茶几全都移开,站在空旷的客厅对她怒目而视的金敏珠,不安地说:“很抱歉,我们又接到其他客人的投诉电话,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其他的客人正在就寝,需要安静。您看,是否可以……”
“才十一点就睡觉,太可笑了!”金敏珠愤怒地喊回去,“让他们全都戴上耳塞!”
“是,知道了,我们会安静下来。”闵胜浩沉静地回答,目送服务生小姐离开后,将门关上。
“不用理他们!我们继续!”一挥手,喘了两口气,金敏珠准备继续再练。她就不信,这一次她会再败给戚百草!
“敏珠。”闵胜浩凝视着满头汗水的金敏珠,沉声说:“你太紧张。”
“紧张,哈,我会紧张?”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金敏珠两眼瞪得滚圆,“这次我一定会打败戚百草!我知道,这次我一定可以打败她!”
闵胜浩伸出手,放住她的左肩,用力一握。
“啊──”
金敏珠痛得惨叫!
“你的肌肉已经紧张得成了铁块,腿法也变得僵硬,”闵胜浩肃声说,“难道你自己毫无察觉。”
扁了扁嘴,金敏珠有些颓然。
“你在担心什么?”闵胜浩问得直接,“并不只是因为戚百草,对吗?决定参加这场国际邀请赛的时候,还不知道戚百草也会报名,你就已经开始紧张,为什么?”
夜风轻轻吹动窗帘。
汗水渐渐在身上变凉,金敏珠发了一会儿愣,颓然地坐倒在地上,说:“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抿紧嘴巴,金敏珠神色黯然地摇摇头,“就是很害怕。胜浩师兄,你第一次出国打比赛的时候,害怕吗?”
“不害怕。”回答着,闵胜浩想起自己第一次出国打比赛是五年前。那时方廷皓还在叱咤风云,轻松就拿到了那次国际大赛的冠军,而自己输掉了半决赛,并没有机会同方廷皓交手。
“为什么不害怕?”金敏珠错愕。
“我初出茅庐,并没有人知道我是谁,”闵胜浩平静地答,“即使预赛输掉,也没有什么可丢人的。”
“怎么会不丢人?!”金敏珠的情绪激动起来,她握紧双手,愤怒地说:“如果拿不到冠军,如果落败了,那就是耻辱!是永远无法原谅的耻辱!要么,就不要出去比赛,要么,就一定要拿到冠军!”
“那样的话,所有的比赛都只能由一个人参赛,因为永远只会有一个冠军。”闵胜浩回答她。
金敏珠愤怒地瞪着他!
胸口用力地起伏着,咬紧牙齿,良久,她恨声说:“别的人都可以落败,我不可以!虽然没有人说,但是我知道,韩国跆拳道界的每一个人都还记得我父亲的那场比赛!当年,父亲担负着所有国民的期盼,却在预赛的第一场就落败……明天的比赛,也是我的第一场正式比赛!如果我没能拿到冠军,如果我在预赛的第一场就……”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金敏珠猛地低下头,死死低着头,不让闵胜浩看到自己,骤然变红的眼圈!她不想败,她想要自己的第一战就光芒万丈、站在冠军的领奖台!她要让世人看到,她是金一山的女儿,她是强者,她是天生的冠军!
夜风吹动小旅馆的窗帘。
睁着眼睛,百草怔怔地望着木梁的屋顶。明天就要比赛了,上午是预赛,如果可以进到前十六名,就要参加下午的复赛乃至决赛。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国际大赛,以前参加过的多是青少年级别的比赛,市级、最多省级的比赛,世界美少女跆拳道大赛就是她参加过最受关注的比赛了。
心里有些紧张。
但也不是太紧张。
若白师兄说,要做好心理准备,就把明天的比赛当成是岸阳的跆拳道道馆挑战赛。哪怕体育馆内所有的观众都为“婷宜”加油,也要集中精力,将比赛打好。
那就──
当就是,一场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比赛就好了。
闭目深吸口气。
百草轻轻翻了个身,努力让自己赶快睡着,好将身体状态调整到最好,明天的第一场就要对阵加藤了呢。
“喀、喀。”
夜晚,纸门的另一边,传来若白的低咳声。
缓缓坐起身,百草在黑暗中望向那扇纸门,心中抽紧。从今天上午开始,在体育馆观看预赛时,若白就开始一阵阵抑制不住地咳嗽。下午在室外空旷处的日常训练中,若白的咳嗽变得更加严重,为她拿着脚靶的双手也有些不稳。
她真的很担心。
她怀疑若白师兄是不是生病了。
虽然他的体温还不算高,但是,会不会有些病是并不发烧的呢?揪紧身上的薄被,黑暗中,百草心惊胆战地听着若白师兄分明已经在极力克制,却仍旧一声又一声抑制不住地重重咳嗽──“若白师兄……”
跪坐在榻榻米上,百草紧张地伸手想要拉开那扇纸门。
“我没事。”
纸门另一边,若白咳嗽得微微息的声音传来,然后,还没等她拉来那扇门,“咯噔”一声轻响,他竟从自己那边将纸门绊住了!
“若白师兄!”心中一沉,百草越发不安起来,她焦急地用右手拍着那扇纸门,唤道:“若白师兄,我想看看你!让我看看你,好吗?”
“睡吧。”
仿佛是全身的力气压下咳嗽,若白的声音微哑,纸门那边传来沙沙的起身声。
“屋里有些闷,我出去走走。你先睡,不要等我。”
“我……”
百草大急,慌忙也从榻榻米上站起身。
“不许跟着我!”
黑暗中,若白的声音异常沙哑而冰冷,吓得百草呆立在原地,黑暗中,她能听到若白房间的房门被打开又关上,脚步声也消失在走廊中。
拉开窗帘。
月色洒照进来,百草咬紧嘴唇,呆呆望着窗外楼下走出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幽静的街道中,若白的身影挺秀如雪山上的青松,却消瘦得令人心惊。从旅馆的窗口下,他缓缓走远,背影被月光拉得斜斜长长。
她知道。
若白师兄是怕她担心。
怕他的咳嗽会影响她的休息。
若白师兄是想让她打好明天的比赛。
她懂。
她全都懂。
可是──
这样异乡的夜晚,若白师兄独自一人在旅馆外,她就能够不担心了吗?
心急如焚,但又不敢真的不顾若白师兄的命令追出去,正百般焦急,突然,她心念一闪!急忙跑到榻榻米上的背包前,她翻出自己那只白色的手机,慌忙加上国际区号,按下若白那只黑色手机的号码。
拨通了!
窗外的夜色中。
隐约的。
那曲手机铃声远远地从楼下的街道轻声飘进来──
……
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
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中
……
铃声一遍遍地响着,却始终没有被接起,百草拿着手机急忙赶回窗边。幽静的小街,月色淡淡,若白依旧是背影,他站定了脚步,正低头凝望着掌心那一遍遍响起音乐铃声的手机。
……
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
……
终于,若白沉默地拿起了手机。
百草一喜。
手机在耳畔,窗边的她高兴地低喊:“若白师兄!”
“嘟、嘟、嘟。”
手机中传来的却是被挂断的忙音。一颗心重重地沉下去,等她再茫然地望向窗外的小街时,若白的身影已仿佛雾气般消失,只余夜空中一轮淡色的弯月。
夜风凉凉地吹进来。
百草久久地呆站在窗前,期待下一秒就会出现若白回来的身影。
夜愈来愈深。
靠着窗户,百草跪坐在榻榻米上,趴在窗楞上继续呆呆地等着。眼皮越来越重,她的脑袋在窗楞上一顿一顿。
夜空渐渐发白。
她蜷曲在窗边,睡梦中,身体有些发冷,她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含糊地梦呓几句。
清晨,纸门被轻轻拉开。
身上染着淡淡的露水气息,若白皱眉望向蜷曲着睡在窗前的百草,他轻轻抱起她,将她放回榻榻米的床铺上。小心翼翼为她盖上薄被,若白盘膝坐在她的身边,久久不忍心吵醒她,想让她再多睡会儿。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
枕头上,百草眉心一皱,睫毛颤动了一下。
若白起身,轻步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正将窗帘拉上,想要为她遮住阳光,却听到身后的她已经如同炮弹一样腾地坐了起来!
“若白师兄!”
那声音里充满了狂喜和渴盼,若白转过身,目光撞到百草那双又惊又喜如同窗外太阳一般明亮的双眼!
“若白师兄,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声音中又添了一些不安,百草担心地望着他。
“昨晚很早就回来了。”若白淡淡说。
“啊,很早就回来了吗?”百草呆了下,“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有察觉呢?”
“你睡得很沉,”为她打了一盆洗脸水,若白说,“我把你从窗边抱回床铺上,你也一点没有发觉。”
百草脸红了。
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羞涩地说:“是……是吗?”
心底松了口气,呼,她好怕若白师兄一整晚都没有休息,那样他的身体会更受不了的吧。想到这个,她又急着问:“那你的身体现在感觉好些吗?”
“昨晚睡得很好,已经好多了,”若白淡淡地回答她,“也不咳嗽了。”
真的!
从刚才到现在,若白师兄一点也没有想要咳嗽,喜悦充满百草的心间,她傻傻地望着他,高兴得什么也说不来,只能傻乎乎地笑起来,对他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大笑容!
“快起床吧!”眼底闪过一抹暖意,若白把她的毛巾放好在脸盆边,在她的牙刷上挤好牙膏。
看到她听话地立刻跑过去,飞速地低头刷牙洗脸,望着她因为睡觉而显得凌乱的头发,若白心底一软,又说:“不用急,时间还来得及。”
从旅馆步行去体育馆,在沿路的小食店吃了早餐,若白和百草到达国际跆拳道邀请赛的比赛场馆的时候,今天有比赛的其他国家的选手们也基本上全都到场了。
场馆内无数灯光,灯火通明。
“加藤──”
“加藤──”
百草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观众席上那黑压压满座的神情激动的日本观众们,那满场飞舞人手一只小旗,那一幅幅扯起来为加藤银百合加油的横幅,还是让她有些愣神。
昨天的开幕式,观众席也只坐了八成。而今天上午仅是预赛而已,居然会有如此多的人到场。
“加藤──”
“加藤──”
选手们还未出现,体育馆的呐喊就已有了震耳欲聋的声势!
“走吧。”仿佛对现场的气氛视若无睹,若白淡淡地说。
于是,百草的心也跟着定了下来。随着若白来到体育馆内的选手准备区,她换好道服出来,在宽敞的准备区角落开始做一些简单的热身运动。
加藤银百合同教练一同进来的时候,周围呼啦啦围着一大群日本记者,记者们争先恐后地伸着话筒,询问她关于比赛的各种问题。加藤银百合一律含笑不答,她的教练则板着面孔,警告记者们不许再问,不许给加藤压力。
忽然。
加藤银百合脚步一停。
记者们不解地也跟着停下来,见加藤银百合望着一个方向,便随着看过去。那里有一个短发的女孩子,有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穿着一身发旧的道服,道服的胳膊上绣着一面小小的五星红旗。
那女孩子正在热身。
两条小鹿般的长腿压在地上,笔直笔直,那女孩子缓缓弯腰,上身几乎完全平压在左侧的腿上。
“您好,好久不见。”
同教练告知一句,加藤银百合静步走到那正在热身的百草身前,恭敬地对她弯腰行礼。
“您好。”百草连忙站起身,对她弯腰回礼。
看着加藤对她如此恭谨,落在后面的日本记者们相互探问这个中国女孩的来历,终于有人认了出来,说这就是曾经在美少女跆拳道大赛中打败了加藤的戚姓中国女孩,今天也正是她将和加藤首轮交手!
日本记者们哗然。
待加藤银百合进入更衣间后,一部分日本记者四散在周围继续等候,而一部分日本记者则围住了百草,不顾她满脸的茫然,将七八只话筒对准她,连珠炮般地发问说──“您曾经在中国打败过加藤?”
“马上就要同加藤比赛,您紧张吗?”
“上次您侥幸战胜了加藤,这次在日本的土地上,您觉得自己是否有战胜加藤的可能性?”
“您怎么看待加藤上次在比赛中……”
日本记者们的提问又急又快又嘈杂,百草被他们围在中间,吃力地听着。她以前跟若白学过一些简单的日语对话,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但是不断冒出的“加藤”的字眼,使她明白,记者们询问的是即将开始的同加藤的比赛。
“很抱歉,她……”
将百草挡在身后,若白正要拒绝众日本记者的采访,忽然看到选手休息区又进来几位记者,那几位记者若白却是认识的。那几位记者的目光在休息区内寻找了一下,就立刻兴奋地向两人跑了过来!
“百草──”
“百草──”
若白和百草互看一眼,都有些吃惊。在前段时间的世界美少女跆拳道大赛中,两人经常会看到这几位记者,知道他们都来自各著名的体育报纸和大网站,没想到也会来到今天的国际邀请赛。
“百草,我们是为了你专门赶来的!”几位远道而来的中国记者对百草兴奋地说。
原本而言,这次的跆拳道日本国际邀请赛并不算特别大的国际赛事,没有引起国内太大的重视。但是前段日子百草光芒夺目,被国内无数喜爱跆拳道的人们所关注。当得知,这次是百草她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事,首战的对手又是曾经败给她的日本跆拳道全民偶像加藤银百合,于是几大媒体商量之后决定前往日本追踪报道。
“会有网络直播?”
听到中国记者这样说,百草有些发怔。
“是的!因为来得太仓促,来不及安排电视直播,所以我们安排了网络直播,到时候所有上网的观众都可以直接看到你比赛的实况了!”
“……”
莫名地有些紧张,百草抬头看向若白。
“感谢你们能够前来为百草加油,”若白对中国记者们客气地说,“百草一定会全力以赴,现在还请多给她一些准备的时间。”
“好,好,一定要加油啊!”
“百草,我们相信你一定会取得胜利!”
几位中国记者纷纷给百草加油打气,散开的时候还将在旁边的几位日本记者也一起拉走了。一边向选手休息区的角落走去,日本记者一边好奇地问中国记者:“她是你们国家非常厉害的选手吗?”
“那当然!她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跆拳道选手,她从出道以来,所有的比赛都没有败过!”一位中国记者骄傲地回答。
听到这里,几位日本记者既是有些惊喜,又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距离比赛的时间越来越近。
“喝──”
背脊上已有了薄薄的汗水,百草横踢向若白手中的脚靶!网络直播?她的比赛过程都会被全部直播出去吗?心脏跳得急促而紊乱,身体从空中落地,百草忍不住又看向旁边那些记者。
喘了几口气。
努力克制着心神,百草抬起头,见若白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眼底的神情令她顿时羞愧难当。
“我……”
因为心中的杂念,百草羞愧得简直不敢再看他。
“没有直播,你也要打败加藤。有了直播,你更要打败加藤。”凝视着她,若白沉声说,“听到了吗?!”
“是!”身体一震,百草条件反射般地回答。
陆陆续续,今天参加比赛的所有选手都到齐了,仰着头一副睥睨众生状的金敏珠也换好了道服开始热身。气氛渐渐开始越来越紧张,有的选手在接受记者们的赛前采访,有的选手在埋头热身。
眼看着距离入场的时间只剩下十分钟,若白坐在她身边说:“放松一下。”
选手休息区的屏幕上显示着距离比赛开始还剩“9分30秒”。
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短发湿湿地粘在脸上,百草拿起毛巾擦了擦脸,又用手指梳顺微湿的头发。虽然没有化妆,虽然没有加藤银百合漂亮,但她还是希望直播的时候能够看起来好看些。
黑发中的手指忽然顿了下来──
她愣住。
手指不安地又重新摸过去,然后又摸了一遍──
脸色苍白起来。
她霍然起身,猛地冲向选手休息区那面唯一的落地镜!
镜中有个脸颊涨红的女孩子,眼睛惊恐地睁大着,她望着镜中的自己,颤抖地伸出手,用手指继续在发丝间摸索着,没有!她侧身,转身,在镜子前反复地寻找着,没有!脑后没有!衣服上没有!
真的没有了!
“怎么了?”见到她如此失常,若白皱眉,跟过来问。
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百草脸色雪白,竟说不出一句话。身体颤抖着,她突然又转身冲向换衣间,差点跟刚刚热身完毕的金敏珠撞到一起!金敏珠生气地咒骂了几句,才跟着闵胜浩先出场等待去了。
经过若白身边时,闵胜浩对他行了个礼。
选手休息区的时间显示牌上,距离开场时间还剩“7分40秒”。
若白焦急地站在换衣间的门口。
等百草终于出来的时候,时间只剩下“6分20秒”,大部分的选手都已经离开休息区进入比赛区。
若白沉着面色,正准备厉声训斥百草,却见冲出来的百草脸色苍白,仿佛失魂落魄一般,看到他就如即将沉水的人看到浮木,一把抓住他,慌乱地喊:“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按捺着火气,若白尽量平静地问。
“草莓发夹!我的草莓发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百草万分紧张地喊,“出旅馆的时候,我明明把它戴在了头上,现在却没有了!一定是丢在了什么地方!我刚刚去换衣间找过了,也没有!我……我在休息区再找找,说不定是刚才热身的时候,掉在什么地方了!”
说着,她急得像没头苍蝇一样蹲下身到处去找!
若白脸色铁青,厉喝说:“丢了就丢了!快起来,现在要出场了!”
除了百草,整个选手休息区仅剩下两个选手。当最后那两个选手离开时从百草身旁走过,看到她慌乱地趴在地上寻找东西的摸样,都向她投以奇怪的目光。
时间显示牌上,只剩下“4分10秒”。
“够了!”紧绷着脸,若白一把将苦苦寻找发夹的百草从地上拎起来,怒声说:“不许再找了!现在出场!”
“可是,可是……”选手休息区的地面空空荡荡干干净净,一目了然没有任何东西,百草心中渐渐生出绝望,连若白的声音都只是嗡嗡地响,仿佛隔了很远,“我的草莓发夹……我找不到我的草莓发夹了……一定是丢在了什么地方,出门的时候我明明是戴着的……”
“只是一个发夹而已!”若白怒了,“丢了就再买!”
“以前所有的比赛我都是戴着它的!”
以往的每一场胜利,她都戴着那只草莓发夹。百草的心底仿佛漏了一个洞。她的嘴唇微微颤动,眼底有泪水渐渐涌上,对他说:“草莓发夹是我的幸运物,只有戴着它,我才能获胜。现在,它没有了,我、我……”
“胡说什么!”
偌大的选手休息区正剩下若白和百草两个人,时间也只剩下“2分15秒”。看着失魂落魄与平时判若两人的百草,若白又怒又急,喝道:“你把所有的胜利,都归结在一枚发夹上?!你还能不能更迷信、更愚蠢?!戚百草,我命令你!现在就出场,把那个发夹彻底忘掉!”
拉住她。
若白重重将她拽到选手准备区的门口!
隔着那扇门。
场馆中,比赛区传来激昂的音乐声、解说声和呐喊声,那气氛热烈得如同沸扬的海浪!
“出去!”厉声说着,若白一把将门打开,将仿佛失了魂般的百草推入比赛区!
比赛区的灯光明亮到晃眼。
视线有些模糊,观众席上坐满了黑压压的人。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百草深吸一口气,竭力将涌至眼底的泪水又逼回去。是,没错,她知道若白师兄说得对,不应该迷信,以往获胜的胜利,都是因为刻苦的训练。草莓发夹丢了没有关系,再也找不到了也没用关系。
可是……
死死咬住嘴唇,低下头,没有了发夹,她的发间空落落的,心底也空落落的……
“百草应该能战胜加藤吧。”不远处的媒体席中,华南体育报的刘记者一边望着场中列队进场的选手们,一边问身旁的戴记者。
“应该能。”戴记者来自于国内最大门户网站“网度”的体育频道,他埋头飞速地敲着键盘,进行这场跆拳道国际邀请赛的文字直播和解说。
“上次百草同加藤的那场比赛我就在现场,”刘记者津津有味地回忆着,“百草这个小姑娘,打法真强悍,看着过瘾!难怪这么短的时间,风头就快要超过方婷宜了。你不知道,自从美少女跆拳道大赛,我们报社接到无数电话和信件,都是支持百草的,希望她能够代表国家参加世锦赛。”
“是啊,我们网站也是,”戴记者手指不停,盯着屏幕说,“百草的人气旺得很,所以老总才特批,网络直播今天的比赛。瞧瞧,这会儿体育直播频道,等待观看这场比赛的国内网友,就已经有上百万了!”
“但我怎么觉得,戚百草的神情有些不对。”另一旁来自《体坛先锋报》的杨记者听到了他们的说话,Сhā嘴进来说:“好像有些紧张,你们看,她脸色发白,神情也有点恍惚。她毕竟是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我觉得你们还是不要太乐观。”
满场的欢呼声和呐喊声。
虽然只是上午的预赛,但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就如同是决赛的现场一般。十几台摄像机从不同的角度对准赛场中央,蓝色的赛垫,黄|色的边界线,液晶的时间比分显示屏,裁判们开始出现,气氛越来越高涨!
虽然已经在竭力地克制。
跟其他选手们一起巡场完毕,向观众们鞠躬致意后,在满场喧嚣的声音中,百草穿着红色的护具站在场边,脑中忍不住一遍又一遍闪过从旅馆离开之后的每一幕画面。她可以肯定,出发前她是戴上了那枚草莓发夹的,当时她还特意用手碰了碰它,在浴室的镜子前调整了一下位置。
然后就出了门。
一路和若白师兄是步行。
应该不会好端端地就从头发上掉下来才对。
啊……
难道是──
早餐的那家小食店里,当吃完饭她把自己和若白师兄的餐盘端回柜台交给那位老板娘的时候,刚一转身,一个似乎很赶时间的青年人匆匆忙忙撞到了她的身上!那青年人袖子上的什么东西好像刮了一下她的头发,但是当时青年人的皮包掉在了路上……
如果现在立刻去找,说不定还能找得回来!想到这里,百草慌忙抬起头,体育馆灯火通明的光线中,她甫一抬眼,正撞到若白那冰冷沉怒的目光!
“还在想那个发夹?!”声音中带着克制的怒气,若白低喝说。
“……可能是掉在小食店了,”双手紧张得绞在一起,百草的心中也在翻搅挣扎,那只是一个发夹,她知道自己不该,可是,可是,“……我……我想去……想起……”
上午的预赛是男子比赛和女子比赛穿Сhā进行,首先要进行的是男子组第一场比赛,然后才会轮到她上场。
“你想去找回来?!”
“我会跑得很快!从小食店到体育馆,我可以十五分钟就跑个来回,不会耽误……”看到若白的目光越来越冰冷,一种冰冷到近乎刺骨的视线,百草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敢再说下去。
就在她害怕,以为若白会雷霆大怒的时候──
若白强忍着闭了闭眼睛。
赛场上第一组比赛的男子选手已经上场了,又过了几秒钟,若白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不相信,只是因为那是你的幸运符而已。就算那是你的幸运物,没了它,你就连比赛都不会打了吗?说,究竟是为了什么?”
“……”百草呆呆地站着。
“说!”若白声音中的冷酷,仿佛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惶恐和不安冲破她最后的防线。当她羞愧低下头的那一刻,泪水从眼底滚落了出来,自空气中,滴落到她的鞋尖。
“那是……那是初原师兄送我的……”
生日的那一天,当她打开储物柜的铁门,在那身雪白的道服下面,看到那枚她非常喜欢,却舍不得买的,红晶晶闪亮亮的草莓发夹。旁边的卡片上,绘着几颗草莓,上面有初原师兄漂亮的字体,祝她生日快乐。
从没有人……
那样细心地留言过她。
只是在夜市中匆匆看了她一眼,就留意到她喜欢那枚草莓发夹,就为她买了下来。虽然草莓发夹只要八块钱,可是,她喜欢它,她喜欢它甚至超过那身崭新的道服。从小到大,她都是路边杂草般的存在,那是第一次,被人那样细心、珍惜地留意着。
从那一天起。
她从未让那枚草莓发夹离开过她。
泪水无声地从空中滴落。
又一次浸湿雪白的道鞋鞋尖,百草死命地低着头,她不敢哭,她知道自己不对,她知道若白师兄在生气,可是──“……那是初原师兄送我的。”
明亮到近乎晃眼的体育馆内,呐喊声震耳欲聋的四周,百草的声音很轻很轻,带着脆弱透明的泪意。
那是她最珍惜的……
草莓发夹。
她知道,比赛很重要,可是,那是她最珍惜的草莓发夹啊……
“初原送你的?”灯火通明的体育馆,加油的声音如同一波波的海浪,听到她的那句话,若白的身体渐渐僵硬成了石头的雕塑,他神情古怪地看着她那失神低垂的面孔,僵硬地重复:“你是说,那是……‘初原’送你的?”
观众席上阵阵震耳欲聋的加油声,仿佛要将顶棚冲开,望着她低垂落泪的面容,一切恍如突然间慢得静止了下来。脑中木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缓慢的,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那些画面。
……
春日的午后。
那个卖饰品的小摊前,她傻傻地照着摊主青年递给她的小镜子。午后的阳光中,即使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他也能看到她脸上那个傻呵呵的表情,她已经看得傻住了眼睛,就好像她认为别在刘海儿上的那个草莓发夹是全世界最漂亮的饰物。
……
夜市上。
一串串亮着的灯泡光芒下,她再次从那个卖饰品的小摊上拿起那枚草莓发夹。顶着一头被剪得乱七八糟的短发,她呆呆地望着手中的那枚中午时还很喜欢的发夹,表情有些悲伤,他喊了她几声,她竟然呆呆没有听到。
……
不希望她将精力放在训练之外的其他事情上。
只是,那天是她的生日。
打开她从不上锁的储物柜,他沉默地将那枚草莓发夹放了进去。储物柜里只有她的书包和鞋子,他将草莓发夹轻轻放在她的书包旁。
……
体育馆内的灯光亮得晃眼,她的泪水自空中低落,无声地浸湿她道鞋的鞋尖。一切是如此安静,若白木然地想起──……
韩国的昌海道馆。
绿茵茵的草地,灿烂的阳光。
“你戴着它?”
看到她的刘海儿上别着那枚红晶晶的草莓发夹,映得她的眼睛更加乌黑明亮。他竟然问了跟训练无关的话题。
“啊?”摸了摸自己头发上的草莓发夹,她的脸腾地红了,喃声说:“……嗯。”
因为她的脸红,他的心跳也突然有些异常。
“……喜欢吗?”
“……喜欢。”
死死地低着头,她的脸红得如同清晨的朝露……
原来,她以为那是初原送给她的。
体育馆炫目的灯光让人有些头晕,若白不适地皱了皱眉心,然后又漠然地笑了笑。
身旁是令人不安的寂静。
没有等到批评,没有等到怒斥,没有等到任何声音,耳边只有异样的寂静。加油声从四周的观众席铺天盖地地传来,而她身旁的若白师兄,沉默得仿佛不存在了一般。
“若白师兄……”
这种寂静,令百草越来越不安。吸了吸鼻子,将残余的泪意赶走,她急忙抬起头,眼眶微红地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等上午的比赛全部结束以后,我再去找我的发夹……若白师兄,对、对不起,我不会再去想发夹了,你不要生气……”
见若白依旧面无表情。
他木然地站着,并不看她,也不说话。
恐惧顿时攫紧了她的心脏!
上次在韩国,她同金敏珠约定败了就退出跆拳道时,也曾见过他如此的神情。若白师兄是真的生气了!是真的发怒了!
她害怕极了,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语无伦次地喊道:“我知道错了……”
“若白师兄、若白师兄……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只是因为……因为那是初原师兄送我的发夹……我不想丢了它……才会……才会……”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这次却不是因为发夹,而是她的害怕,她哭着说,“我不要那个发夹了,若白师兄,就是比赛结束,我也不去找那个发夹了……好不好……若白师兄,你原谅我好不好……”
在加油声震天响的体育馆。
没有人注意到发生在这个角落小小的混乱,赛场中央男子选手第一组的预赛已进入了第二局。
手臂被她慌乱地抓紧,若白缓缓望向她,看着她那双充满害怕惊恐的眼睛,心底仿佛死寂般地陷开了一个洞,他淡淡地说:“那枚发夹,不是初原送你的。”
“……”
她的眼睛霍然睁大!
若白面无表情地说:“所以,忘了它吧,那只是我送给你的而已。”
傻在了那里,什么也没用听懂般,她呆呆地望着他,仿佛隔了很久很久之后,声音干哑地说:“草莓发夹……是你……是你……”
“是。草莓发夹是我从那个黄头发的摊主手中买来的。”若白淡漠地说,“它很便宜,丢了并不可惜,也并不是初原送你的。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彻底忘掉它,集中注意力在比赛上面了吗?”
“……为什么?”她的面孔雪白雪白。
“什么为什么?”若白皱眉。
“……为什么要买那只草莓发夹给我?”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但泪水仍然控制不住地流淌下来,“……为什么,我一直误会那是初原师兄送我的,你也不……也不告诉我……”
不再看她,若白的唇色很白。
“我买它送你,只是因为它很便宜。你误会是初原送你的,是因为,你希望那是初原送你的。”
“我没有!”
泪水狂涌,那种从未有过的委屈使得百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讨厌哭,可是,她不要这样被若白师兄冤枉!她没有因为那是初原师兄买给她的草莓发夹,她是因为有人在意她,有人留意她,有人知道她喜欢什么……草莓发夹很便宜,可是,那是她最爱的东西,哪怕只值一块钱,那也是她最爱的东西!
哭着,百草松开了他的手臂!
“我去找它!”
用手背擦着满脸的泪水,她的脸容苍白地猛然转身,向赛场外冲去!她要找回那枚草莓发夹!她要立刻找回来,是她弄丢了它,是她一直弄错了送她的人,是她伤了若白师兄的心,那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你做什么──”
疾跑几步,从身后抓住她,若白气得胸口都疼了起来。回过身,泪水迷蒙了视线,百草却梗直了脖子说:“我要去找回它!”
“那只草莓发夹?!”若白不敢置信。
“对!”
“你知不知道马上你就要上场比赛了?!”
“我知道!”
“那你……”若白气得面色煞白。
“比赛可以有很多场,”泪水扑簌簌地落下,她哭着,固执地硬声说,“这次输了,我可以去打下一次!但是,我的草莓发夹只有那一枚,丢了就再也没有了!我要找回它,我一定要找回它!”
“你──”
若白气得反手扬起一掌!
惊骇地闭上眼睛,百草死死地握紧双拳,等待若白师兄盛怒下的掌掴。但,谁也不能阻止她!
她要去找!
她现在就要去找回她的草莓发夹!
眼睛紧闭的黑暗中,那等待的掌掴迟迟没有落下,当她迟疑地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若白缓缓落下的右手和他沉黯失望的表情。
“好。”
低哑的声音从她的头顶飘下来。
“你留下来打比赛,”仿佛有了决定,若白克制着,淡淡说,“我去替你找回那枚发夹。”
“……”
她张口欲言!
“如果这样都不行,”眼神冰冷,若白厉声说,“那么,从此你再不要认我是你的师兄!”
不远处,金敏珠看到了这边的这一幕。
“哈!”得意地狂笑起来,金敏珠对身旁的闵胜浩说:“看到没有,戚百草怯站想逃,她的师兄痛骂了她一顿,哈哈,她被她师兄骂哭了!没出息的家伙,还没比赛就腿软了!看,她师兄都气走了,不理她了,哈哈!”
想一想,金敏珠又不高兴起来,嘟囔说:“哼,被这么怯战想逃的家伙打败过,真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看到若白的身影消失在赛场的出口,场边只剩下百草一个人在呆呆流泪,闵胜浩有些疑惑。难道接下来那场同日本跆拳道全民偶像加藤银百合的比赛,若白决定让百草一个人独自面对吗?
Ⅳ:爱之名 Chapter 7
体育馆内加油声鼎沸!
男子组的预赛第一场结束了,伊朗选手3:2战胜约旦选手。这场比赛结束之后,加油声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热烈了起来,因为即将出场女子组预赛第一轮的将会是──加藤银百合!
日本跆拳道国民偶像加藤银百合!
“加藤──”
“加藤──”
在日本,加藤银百合是家喻户晓的明星。
她出身于政界名流家庭,从六岁开始学习跆拳道,她就成为众媒体追逐关注的焦点。最初,公众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她的跆拳道上面,只是将她看做首相热门人选的女儿。
她出过唱片。
接拍过广告。
出演过偶像剧。
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在日本公众的印象中,加藤银百合的跆拳道选手的身份只不过是她区别于其他艺人的一项特殊才能。直到一年前,加藤银百合正式参加比赛,在国内令人震惊地夺得了一连串的冠军,才真正使日本公众惊愕她在跆拳道上的实力。
作为异军突起的新秀,加藤银百合狂扫国内的冠军奖杯。而她出国比赛的第一战是参加在中国举办的世界美少女跆拳道大赛,连战连胜,甚至打败了中国著名的跆拳道明星方婷宜,以六连胜引起亚洲各国跆拳道界的瞩目!
可惜的是,之后她竟意外地败给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中国选手,让无数喜爱她的日本公众扼腕不已。
这次的日本跆拳道国际邀请赛,是加藤银百合再度参加具有国际性质的大赛。凡是热爱她的日本民众,都纷纷选择来到现场为她加油。当听说抽签结果是,她在预赛第一场就将遇到那个曾经打败她的中国选手,原本总是显得冷清的预赛现场,就也变得像决赛一样座无虚席了!
“加藤──”
“加藤──”
如同沸腾的海浪,满场热烈的呐喊,到处是“加藤必胜”的条幅,现场的转播屏幕上突然出现前排观众席中一对日本中年夫妇的特写镜头,丈夫穿着高级的西装,气质儒雅,妻子一身美丽的和服,温和善良,两人周围有几位黑西装的保安。
在场的观众们激动起来!
那正是下届首相呼声最高的政界名人加藤峻二和他的妻子,是加藤银百合的父母!加藤夫妇也亲来现场为女儿加油助威了!
“加藤──”
“加藤──”
在满场热烈的声浪中,坐在媒体席的几位中国记者也受到了影响,开始有些担心。
“加藤的气势很强大啊!”
一边翻开着加藤银百合的资料,负责网络文字直播的戴记者一边手指如飞,噼里啪啦地敲着新闻稿,“加藤父亲现场助阵,日本观众情绪高涨”。
“毕竟是客场作战”,《华南体育报》的刘记者对百草居然还呆滞般地僵立着,连裁判示意她入场都没看见。
“她毕竟还小,”看到百草终于踏上赛垫,刘记者松了口气,“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谁都会紧张的。”
体育馆的中央。
通明的灯光。
深蓝色的赛垫上,身穿蓝色护具的加藤,身穿红色护具的百草,在裁判示意下走到赛垫中心,首先向现场的观众们鞠躬致意。
“加藤──”
“加藤──”
在一浪浪鼎沸的加油声中,比赛马上就开始了!
中国。
冲浪网吧。
“快!快!快──”
满天大汗地挤在液晶电脑屏幕前,从学校里逃课出来的晓萤和梅玲焦急地对着亦枫喊,催他赶快找出来日本跆拳道国际邀请赛的网络直播页面!
呼──
视频开始缓冲了──
20%
40%
70%
90%
当视频中终于出现跆拳道赛场的画面,晓萤和梅玲激动地蹦起来,欢呼:“耶,百草,是百草──”
安静的网吧中突然出现这样不协调的声音,四周其他上网的人们向她们投以谴责的目光。但是,等他们发现,那台电脑屏幕中正在播放的是日本跆拳道国际邀请赛的直播,而且好像有岸阳的选手百草参加,很多人便悄悄也找到打开了相同的直播页面。
“百草穿红色护具!”激动得双眼发亮,晓萤紧紧掐住梅玲的胳膊,喊着说:“百草穿红色是必胜的!她穿红色的时候,从来就没有败过!”
几年前,道馆挑战赛上败过婷宜的那次,百草穿的是蓝色护具。而这次抽签抽中红色护具,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次的冠军必定属于百草!
“嗯嗯,红色是很好,很吉利。”
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中的比赛,梅玲顺手拉了把椅子坐下。
“……”亦枫皱了皱眉。
在镜头带到场边的时候,他怎么没有看到若白的身影?
“现在比分多少了?”激动得根本坐不下来,晓萤用力凑到屏幕前,着急地问。
“……看不到哎,”梅玲也有些着急,忽然,直播中的镜头闪到了一下比分牌,“啊,2:0!”
“哈哈!”晓萤狂笑,“才开场一会会,我家百草就2:0了啊!太强大了!哈哈哈!这就是实力!这就是实力啊啊啊!!”
“……好像是加藤2,百草0,”梅玲犹豫着,不太敢相信,“我再看看,说不定是刚才看错了。”
“怎么可能!肯定是你看错了!”晓萤急了,整个人趴到屏幕上去,“加藤那个手下败将,被百草打得稀里哗啦的,怎么可能先得两分呢?”
“确实是加藤领先两分。”
网吧里,旁边座位上的一个少年人说,他打开的是日本跆拳道国际邀请赛文字新闻直播的页面,上面最新一条赫然写着──“戚百草暂时0:2落后于加藤。”
“……”呆呆地张大嘴巴,看着那条文字新闻,晓萤完全无法相信。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弄错了,百草怎么可能会让加藤先得分?!她还记得,上次百草跟加藤的那场比赛,刚刚开场十几秒钟,百草就干脆利落地用一招旋身飞踢踢中加藤,夺得一分!
怎么可能是百草落后!
笑不出来了,晓萤忧心忡忡坐到了椅子上。镜头再次扫过比分牌,距离第一局比赛结束只剩下30秒,而比分确实是──加藤2:0领先。
“怎么回事?”同样的忧心忡忡,梅玲也开始有些担心。
屏幕中的比赛有些沉闷,已经领先两分的加藤显得很沉着,似乎不再急于进攻,她积极调整着步伐,保持同百草不远不近的距离。百草稍一接近,她便后退,而百草稍一后退,她便抢入。
“进攻啊!快进攻啊!”晓萤焦急地喊!
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喊,屏幕中的百草“喝──”地高喊一声,腾空跃起,向加藤的胸口直踢而去──“好──”
跳起来,晓萤握紧双拳!
略退一步,直播屏幕中的加藤如同早有准备,一个旋身,高高腾空,在百草将要落地的那一刻,“啪──”,左腿向她反击踢去──“啊……”梅玲吓得吸气。
好险,百草反应迅速,将将闪过,梅玲正要松开那口憋住的气,却大惊失色地看到──
“啪──”
加藤的右脚顺势接着踢出!
“砰!”
那一脚重重踢在百草的头上!
直播屏幕上,仿佛慢动作般,百草的身体极力后仰,试图闪开,然而加藤那重重的一击如同闪电,狠狠踢上她的头部,百草整个人都被踢得如断线风筝一样向右侧飞摔出去!
“砰──”
那重重地摔落在赛垫上的声音。
即使不在现场,即使那声音只是通过转播讯号传来,网吧里所有的人依旧可以心惊地听到那声巨响……
灯火通明的体育馆。
先是满场鸦雀。
日本观众们全都看呆了。
一秒。
两秒。
“哗──”
“哗──”
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响起,日本的观众们激动地起立,发出惊涛骇浪般的欢呼和呐喊:
“加藤──”
“加藤──”
在以往的比赛中,加藤都是优雅的技术派,靠踢中对方的点数获胜。而今天,加藤展现出了她的力量!即使容貌清纯美丽,加藤也有着将对手一击斩杀的霸气!
一雪前耻!
如此完败前次曾经打败过她的中国选手,这一踢足以证明,加藤才是跆拳道这个级别新一代的霸主!
4:0!
跟直播屏幕中日本观众如同疯了一般的欢呼不同──
冲浪网吧内。
是死一般的寂静。
泪水在眼底打圈,晓萤死死地掩住嘴巴。
她恨为什么摄像机只知道拍摄赛垫上向着日本观众挥手致意的加藤,她恨为什么镜头连观众席加藤父母激动的神情都拍到了,却不肯让她看看,跌倒在赛垫上的百草现在是什么情况!
百草……
百草……
百草还好吗……
体育馆内的媒体席。
当看到裁判数秒数到6时,赛垫上的百草终于吃力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华南体育报》的刘记者叹了口气。
“有的选手就是这样的,”《体坛先锋报》的杨记者摇头说,“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平时在家门口成绩再好,一到了外面,连训练水平都发挥不出来。”
“还是婷宜沉稳,不管什么国际比赛都很冷静,从来没有发挥失常过,”网站的戴记者惋惜地说,“唉,我还以为百草这孩子能挑起大梁。”
顶棚的灯光亮得晃眼。
头部一阵子的晕眩,胸口憋闷欲吐,百草吃力地站着,挣扎着努力不让身体摇晃。耳膜有欲裂的轰鸣声,她只能隐约听到裁判宣布比赛继续,眼前阵阵黑影,甚至无法看清加藤的方位。
网吧里。
正在观看的直播的人们变得有些沮丧。
继婷宜之后,百草是岸阳最值得骄傲的女子选手。前段时间的世界美少女跆拳道大赛,百草异军突起,使大家充满了希望,甚至觉得百草说不定能有于韩国少女宗师李恩秀一决高下的潜力。
可是,却是这样。
一旦到了国际大赛,连曾经被她干脆利落地打败过的加藤银百合,都能够轻松松地将她打垮。
默默的,网吧中有人将直播页面关闭了。
看着直播画面中的百草,晓萤的心一直一直向下沉。她很想哭,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百草,是受伤了吗,是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百草一直在闪避加藤?
就好像……
畏惧了加藤一样。
身体有些摇晃,百草远远地避着加藤。加藤高喝着刚一抬腿,百草就向后退两步,晓萤心里难受极了,她甚至可以听到直播画面中传出日本观众的起哄声。
“……百草怎么了?”有些不敢再看下去,梅玲悲剧地自言自语。
亦枫眉头紧锁。
这样异常的百草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可是若白呢,为什么若白对百草没有任何指导,为什么镜头中从没有闪到若白的身影?身旁静悄悄的,没有听到以往晓萤那唧唧喳喳、大呼小叫的声音。
亦枫不禁扭头看向晓萤。
愣住──
默默无声的,晓萤正哭得满脸泪水,眼睛鼻子已经全都哭得肿了起来,却硬是克制着没发出声音。
“哭什么!”
亦枫叹息,敲一下她的额头。
“早知道……早知道会这样……”哭得泣不成声,眼泪哗哗在晓萤脸上流淌着,“……就不让百草出国去打比赛了……百草已经没有信心了……这场比赛,会毁了百草的……”
日本的体育馆内。
“滴──”
第一局比赛结束。
4:0!
在满场日本观众的欢呼中,加藤银百合如同凯旋的胜利者般回到赛垫旁的休息位,她的教练和助理立刻围上来,布置下一局的战术,给她水、帮她按摩放松。
另一角。
百草孤零零地坐着。
汗水湿透道服,胸口急促地喘息着,她紧闭双眼,努力想要自己平静下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刚刚结束的第一局比赛,无论怎样进攻或者反击,似乎都是不对的,不但没有得分,反而屡屡被加藤得手。体力却比平时流失得要快几倍,如果不是时间到了,也许自己会再度丢分。
而且……
可怕的是,她无法集中精神。
偌大的赛场,沸腾呐喊的日本观众,她早已有心理准备。哪怕再多的人为她的对手加油,只要有若白师兄在,她什么也不怕!
可是,没有。
在这空旷的体育馆里,只有她一个人。当她站在赛垫上,场边没有人为她观战,没有人会平静地告诉她,她哪里做错了,要怎样改进。忽然之间她就像失去了目标,不知道该看哪里,不知道该听什么。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那样依赖着场边那个淡淡的身影,哪怕他沉默地什么也不说。
“喂──”
一个愤怒的声音从场边响起,孤零零地闭目而坐,百草没有回头。直到那个声音更加愤怒地吼道:“喂!戚、白、草!我命令你、不许输!”
缓慢地睁开眼睛,体育馆内刺目额光线令百草眯了一下眼睛,才缓缓看清场边两米外那个像咆哮的小豹子一般的金敏珠。
“你!想侮辱我、吗?!”不理会后脑勺被闵胜浩敲上的戒尺,金敏珠大吼着说:“你!能打败我!就能、打败加藤!你是除了、恩秀师姐之外!唯一选手、能打败我!不许害怕!不许、丢我的脸!你胆小、气走了你师兄!再胆小、我也会、看不起你!”
气走了你师兄……
如同突然被刺了一针,百草痛得心底一阵剧痛。呆呆地望着对面周围绕着加藤的教练和助教,是的,是她气走了若白师兄。因为那枚草莓发夹,若白师兄一气之下,将她独自一个人留在了赛场……
“如果、你输了!你师兄、再也、不会理你!我、也永远、看不起你!”翘起鼻尖,金敏珠愤怒地喊。
抿紧嘴唇。
百草沉默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水!给你!”
伴随着金敏珠的吼声,一瓶矿泉水直直向着百草扔过去,在场看到的人都吓了一跳。就在将要被那瓶矿泉水砸到时,百草头一侧,左手反抓,将它握在掌中。
站在场边,看到戚百草默默地拧开那瓶矿泉水喝了几口,金敏珠忽然又觉得她很可怜,气鼓鼓地对闵胜浩说:“她的师兄太可恶,就算要走,至少也要给她留下水和毛巾!就算她再不争气,她的师兄临阵抛弃她,也很不道德!胜浩师兄,如果你那样对待我,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啪!”
戒尺敲上她的脑袋,闵胜浩沉着脸说:“不要议论别人的事情,很快就该你上场了!”
如果你输了。
你师兄再也不会理你……
亮如白昼的体育馆,裁判示意第二局比赛开始。如同被消声了一般,听不到从四面观众席传来的加油呐喊声,走向赛垫中央的百草,脑中旋转充斥着的只有刚才金敏珠的那句话。
记分显示牌。
0:4.
在满场明亮的灯光中,百草看着加藤银百合。
加藤银百合离开她的教练和助理教练,向赛垫中央走来。自从若白离开后,脑中始终缠绕的那抹浑噩开始散去,视线越来越清晰,百草看到了正走过来的加藤银百合。
怔了怔。
在明亮的光线下,百草突然发现,面前的加藤如同美少女跆拳道大赛中的加藤是不同的。以前她见到的那个加藤,脸上化着精致美丽的妆容,眼睛里戴着晓萤说的“美瞳”镜片,假睫毛又长又卷,唇上涂着唇彩,连双手的指甲上都涂着美丽的指甲油和镶着闪亮的水钻。
而此刻的加藤。
脸上干干净净,一点点的妆都没有,在她看着加藤的时候,加藤也正回视她。纵使满场日本观众都在加油助威,加藤的双眼依旧沉静,没有因为第一局领先四分而有任何放松的迹象。
百草的心往下一沉。
她有些明白,为什么第一局会输掉。加藤是用十二分的精神,异常认真地对待这场比赛的。
而她自己……
裁判宣布第二局比赛开始!
“喝──”
满场日本观众的体育馆内,深蓝色的赛垫上,穿着红色护具的百草握紧双拳,高声大喝!是的,金敏珠说得没错,如果她输了这场比赛,若白师兄就再也不会理她了!
她已经落后了四分!
再也不可以去想那枚草莓发夹!
再也不可以去想,为什么她竟然误会那是初原师兄送她的,而说了那些伤害若白师兄的话。即使一直以来为草莓发夹所感动的心情,突然间发现是一桩乌龙。即使在她的心中,有陌生的、难以控制的清绪在坍塌、在重建……
但现在──
是比赛的时刻!
她已经落后四分,她不可以再胡思乱想,她必须打赢这场比赛!否则,若白师兄就真的再也不会理她了吧……
国内。
冲浪网吧。
“快看!”睁大眼睛,梅玲惊喜地盯着屏幕说:“百草好像活了!”
吸吸鼻子,晓萤用抽纸擦着脸上残余的泪水,看到直播画面里开始主动进攻的百草,抽噎着说:“嗯,这才像我家百草,刚才那局百草肯定是中邪了。不过,已经落后四分了,会不会不好追了啊。”
“呃,”梅玲为难地说,“是不太好追。如果加藤稳固防守,只剩下两局,再万一百草求胜心切……”
“是啊!”晓萤着急地说:“若白师兄到底到哪里去了?!刚才局间休息也没看到他!这么关键的时刻,若白师兄跑哪里去了啊!为什么不陪着百草身边,为什么不指导百草?!平时跟百草形影不离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没人了呢,这若白师兄也真是的!”
“闭嘴!”亦枫瞪了晓萤一眼。
只是,他心底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飞往日本的前一天夜里,若白突然发起了高烧。
为了不影响第二天的行程,若白不理会他的反对,硬是吃了很多退烧药下去。躺在床上,若白出了半宿的汗,浑身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天亮的时候高烧是退了,但整个人异常虚弱。
这么重要的比赛,若白竟然不在场边。
难道……
不敢再往下想,亦枫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喝──”
体育馆内无数的灯光,彼此试探了几秒钟之后,百草抖擞起精神,略退一步,她厉声大喝,旋身高高跃起!
那如旋风般的身影!
在光线璀璨的赛场上空,那灌满了力量,仿佛漩涡般高高跃起的身影,将一切如漫画镜头般地定格住!已经落后四分,她必须拼了!积聚全身的力量,凭借着自空中落下的旋身威势,百草的左腿向着加藤重踢而去──“旋风三连踢──”
媒体席上,刘记者激动地喊出声!
终于又看到了!当百草后退高喝的那一瞬间,直觉就告诉他,他终于又可以看到百草那威震四方的旋风踢了!
深蓝色的赛垫上。
当百草高喝跃起的那一瞬,加藤面孔微仰,神色一凛!空中,腿影携着旋转的强大力量,向着加藤的前胸踢去──“呀──”
屏幕前,晓萤尖叫,恨不得将自己全身的力量也加到百草身上!旋风踢!所向无敌的旋风踢!百草终于还魂,终于使出了她那惊世骇俗的旋风踢!
电光火石间──
加藤向外一闪!
“砰!”
左腿踢空,半空中,正待踢出双飞第二击的百草愣了愣。
“啊……”
屏幕前的亦枫惊住!
他已经见过很多次百草使用旋风三飞踢,若白训练百草的时候,他也经常在旁边。旋风三飞踢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并不只是连续踢出三脚就可以。
百草在左腿踢出第一脚的时候,会使用向内扣的力量和角度,逼对方向百草的右腿方向摔去,这样正好撞在百草第二击踢出的右腿上!
而加藤──
竟然能够不被百草的力量牵制,反而向外侧闪去!那么百草的第二踢该怎么办呢?
“咦!”场边的金敏珠瞪大眼睛,猛然间如醍醐灌顶,又狂笑起来:“哇哈哈!聪明!对!戚百草的旋风三连踢,这才是正确反击!哇哈哈!原来所谓的旋风踢,破解起来这么容易!哇哈哈!!”狂笑着,金敏珠心底也悄悄收起原本对加藤银百合的小觑之意。
顶棚的灯光无比晃眼。
眼看着加藤已闪出进攻范围之外,百草脑中一空,僵滞在半空中的右腿却不得不发,而左肋一寒,眼角扫到加藤竟已移到她的身侧!
“啊──”晓萤和梅岭齐声惊叫!
眼看着百草的进攻已经落空,加藤竟是准备反击,已经提腿直踢向百草的左肋──
“砰──”
重重相碰的声音在体育馆内炸开!
“百草……”
惊骇的捂住眼睛,晓萤难过的又快哭了,直到梅岭推了推她,说:“没事、没事!加藤没有踢中百草,没得分!”
“啊?”
不可能啊,明明刚才百草已经没有反击的机会,只能任由加藤偷袭得手了啊!晓萤惊疑不定地看着屏幕,深恐是梅铃骗她。
0:4.
比分没变。
场边,金敏珠脑中回放着方才的画面──
就在加藤不仅闪避开百草的旋风第一踢,反而绕向百草身侧,直踢向百草左肋时,半空中身体已经失重的百草,居然借助右腿的旋踢之势,硬生生将身体在空中旋转了过来,右腿正好迎上加藤的进攻!
那是什么样的力量啊……
那样的状况,竟还能在空中转过身来,迎住加藤的进攻。
金敏珠打个寒战。
看着正面交腿之后,双双踉跄后退的百草和加藤,金敏珠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观众席中,日本观众们的欢呼声地动天摇地响起!
虽然刚才那个回合一波三折,很遗憾加藤没能反击得手,但总归比分还是4:0,加藤遥遥领先!
深蓝色的赛垫上。
胸口急促的喘息着,右腿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百草咬牙强忍。他自己知道,在刚才与加藤的正面交锋中,加藤是有备而来的进攻,而她是仓促防守,右腿被踢得很重。
她看向加藤……
加藤的双眼依旧沉静,不骄不躁,就像没有任何缺陷。而刚才的交手,能看出加藤对他早有准备,已经摸透了她。她的旋风三连踢,以往在比赛中只要拿出来,从未失手过。
现在……
她究竟改怎么做?
茫然地站在深蓝色的赛垫上,百草的耳边是四周的日本观众们一阵阵沸腾的海洋般为加藤加油助威的声浪,而她,无论如何去寻找,也无法找到那个淡淡的身影。
若白师兄……
若白师兄,你在哪里……
秋日的上午,太阳依旧灼热。
掌心紧紧握着那枚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草莓发夹,走在陌生的日本街道中,若白弯下腰,身体弓成虾米般,一阵阵剧烈地咳嗽着。阳光的照射,使他的身体出了一层层虚汗,体内却如坠入冰窟般的寒冷。
“您身体不舒服吗?”
有日本路人担心的问他。
勉力站直身体,在日本路人的频频回望中,若白缓缓打开自己右手的掌心。被汗水浸透,掌心那枚红晶晶的草莓发夹折射出上午的阳光,漂亮的就像晶莹的梦境,他沉默地望着它,直到胸腔处涌上一阵阵的咳嗽。
重新抬起头,他望向不远处终于即将赶回的体育馆。
不知道……
她现在比赛进行得如何了……
他希望,即使他没有陪在她的身边,他也可以拿下这场比赛。每一场的比赛,最终都取决于选手本身,他希望,即使千万人的赛场中只有她一个人在孤军奋战,他也可以战胜对手,取得胜利!
剧烈的咳嗽使他的肺部痛的难以忍受。
不远处的体育馆仿佛被朦胧的光晕笼罩晃动着,虚弱的汗水浸透后背,他吃力地站直身体,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又还能陪她多久呢?
假如有一天……
他再也不能陪她训练,陪她比赛……
他希望,即使那一天最终到来,她也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拿下今后的每一场比赛。
秋日的阳光依旧热毒。
胸腔中的咳嗽仿佛无法抑制般,额头沁出虚汗,若白咳得再次弯下腰。半晌,他只得先走进路边的一家药店,买了一瓶止咳糖浆。走出药店后,就像清晨回旅馆前时做的一样,他仰头,将满满一瓶止咳糖浆全都灌了下去!
体育馆内。
“现在,连旋风三连踢都不管用了……”
《华南体育报》的刘记者也开始失望起来,他一直希望国内能有优秀的女子跆拳道选手出现,打破韩国少女宗师李恩秀的神话形象。
“第二局马上就结束,落后四分。”戴记者叹息。
而且还是零比四,作为一场正式的国际比赛,难道百草要以一分不得的难堪局面被淘汰吗?
“看来,加藤下了很大功夫来研究百草,”网吧里,亦枫的心情很沉重,“针对百草的旋风三连踢,加藤肯定已经演练过很多遍,否则不会如此迅速地作出反应,并且反击的时机和角度都把我的这么好。”
“那怎么办……”晓萤难过极了,原本以为胜利唾手可得,这场比赛却这么难打!
“第二局也快结束了,”梅玲有些悲观了,“百草还落后四分,加藤看起来又毫无破绽,难道……难道……”
医院的休息室。
刚刚从病房查房回来的初原,也看到了方才视频直播中百草与加藤交手的那一幕,看到深蓝色的赛垫上,百草那茫然失措的模样,初原心中一紧。
作为优秀的跆拳道选手,能够有自己克敌制胜的必杀技是件好事,但是如果太依赖那项必杀技,一旦被对手所破,也会立刻变得被动起来。
体育馆的灯光下。
百草的脑中有些空白,她僵硬地调整步伐,与加藤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她不敢再主动进攻,不知道该怎样主动进攻,而加藤也并不进攻,仿佛在跟她比耐心。
计分牌上的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0:4.
继续僵持下去,等待她的只是落败。她忽然觉得,这是她经历过最难打的一场比赛。以往,哪怕是惨败给婷宜,她也是闷头一股劲地往前冲,打的拼尽全力,酣畅淋漓。而现在,仿佛四肢都被绑了起来,整个人窝囊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若白师兄在这里……
若白师兄……
“喝──”
想到若白,顷刻间仿佛力量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就算败,她也不要败的这么窝囊!他要进攻!她不要等死!纵声厉喝,百草握紧双拳,腾身跃起,向加藤的头部下劈而去──那厉喝声如惊雷!
震骇住馆内满场的日本观众,前排贵宾席中的加藤母亲骇的紧握住加藤父亲的手!
医院的休息室。
盯着电脑的直播屏幕,初原眉心一皱。这样的进攻太草率,加藤明显已有准备,百草求胜心切、失去章法了。
身体滞留在半空中──
眼前晃过的光线中,百草见到加藤将头部往后一仰,顺势回身,电光火石中加藤竟已做好了回身后踢的准备!而她的出腿已经用老,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眼看就要恰恰落入加藤的进攻范围……
心底空白茫然。
体育馆四周黑压压的群众,她仿佛已然可以看到那就在前方黑暗般的落败,身体极快又极慢地下落着,只除了场边那淡淡的熟悉的身影……
陡然大惊!
脚尖尚未落地,在加藤回身后踢迎面而来的凌厉腿风中,百草心神大乱地区寻找刚刚似乎眼花看到的──场边的──
那终于回来的──
若白的身影……
“格挡──”
在满场日本观众炸雷般响起的欢呼声中,那冰冷严厉的吼声彻底惊醒了还没来得及完全看清的百草!脑中尚未反应过来,但那声音如同可以控制她的身体般,当加藤的腿风破空而来时,她的左臂下意识地抬起──硬生生──
格挡了上去!
“砰──”
欲将胳膊踢碎的巨响在馆内迸出!
见到加藤没能再次得分,观众席上的日本观众们发出遗憾的叹息声。
左臂痛的已经麻木掉。
百草心中却是被狂喜充满,她听不到裁判在说什么,也顾不得刚才的进攻又失败了,她直直地扭着头,视线一刻也无法离开场边的若白!若白师兄回来了!他回来了!
没有气的再也不理她。
若白师兄回来了!
“注意比赛!别再丢分!”
比分牌上,第二局的时间只剩下六秒,场边的若白面若冰霜,呵斥着明显心神不属的百草!
“滴──”
终于熬到那六秒钟结束,百草一瘸一拐地飞奔到赛垫旁的休息位,看到若白已经等在那里,胸口的激动让她的喉咙都热热的,眼眶也瞬间热了起来,喊道:“若白师兄!你……”
“腿怎么了?!”
打断她,若白沉着脸问,听到百草羞愧地讲完第二局时她拿出旋风三连踢时的情形,他的脸色似乎更沉了些。
“……我不会输的!”生怕若白会因为她丢人的表现而失望,百草紧张地说,“我、我会努力的!第三局我会拼了!我已经想好,第三局……”
“坐下!”若白声音冰冷地命令她。
没说完的话被噎在喉咙里,百草怔怔地坐到休息椅上。先扔给她一瓶矿泉水和毛巾,若白迅速蹲了下来,从急救箱里拿出缓痛喷剂,卷起她右腿的裤管,“噗──”“噗──”“噗──”快速地喷在那瘀紫的地方,又卷起她左臂的袖管,连喷了好几下。
受伤的地方顿时冷冰冰的。
感觉不到疼了。
百草呆呆地看着蹲在她面前的若白,看到他满头的汗水,忍不住用手中的毛巾帮他擦了擦。
低着头,若白的手一僵。
把缓痛喷剂放回急救箱,再抬起头来时,若白的眼神淡漠无波。避开她手中的毛巾,他声音冷冷的问:“0:4落后,第三局你准备怎么打?”
“……”呆了下,百草立刻鼓足干劲说,“我会力拼第三局,寻找一切机会进攻!我不相信,加藤会没有弱点。”
“加藤已经看透了你。”若白冷声说,“旋风三连踢的技术特点,她早有防备,你所有惯用的进攻方式,她也都有准备。”
“……”
百草傻住。是的,在加藤面前,她就像是没有任何秘密的人,被看得通透。知己知彼,加藤做到了,而她面对加藤只有过往的那一次经验。
将矿泉水的盖子拧开,若白等她木然的喝了几口,才继续说:“是我的错,让你太依赖旋风三连踢,它在成为你优势的同时,也限制了你的打法。现在,彻底的忘掉旋风三连踢,回到你最初的状态!”
“最初的状态?”她听得愣愣的。
“观察对手!”
“……”她愣愣的看着若白。
“观察对手的起势,洞察对手的意图,将你的心思放回到对手身上,而不是放在你的旋风三连踢上!”凝视着她,若白肃声说,“不禁用眼睛观察,也用你的直觉来观察。不仅要洞察她即将开始的动作,也要判断出接下来她的反应!然后,打败她!”
“可是……”
百草很忐忑,自从练了旋风三连踢,和各种旋身的踢法,她已经很久没有再练研究对手的起势了。
“你可以的!”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若白凝声说,“你已经练了三年,你的身体早已有了自己的直觉,你要相信它!”
还有十几秒钟就要开始第三局。
“是,我知道了。”虽然还没有完全消化若白说的这番话,但百草郑重地点了点头回答若白说。
当她准备返回赛垫时,若白却喊住了她:“等一下。”
解开她头部的红色护具,若白面无表情地用手指为她梳理了一下被汗水濡湿的短发。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红晶晶亮闪闪的东西,别在她的黑发上。
“你的幸运物。”若白淡淡地说。
手指摸到发间那颗无比熟悉的草莓,百草的心底顿时充满了滚烫的涌动,她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仰着头对他挤出笑容,说:“是,我的幸运物!”
重新为她戴好头部的红色护具,若白淡声说:“去吧。不管输赢,打好第三局。”
Ⅳ:爱之名 Chapter 8
“若白师兄回来了!”直播屏幕前,晓萤眼尖地看到了站在场边的若白,仿佛立即被注入了一针兴奋剂,她激动地跳起来喊:“有了若白师兄,也许会有转机!”
虽然觉得已经第三局,还落后四分,比赛打起来会异常艰难,但看到若白,梅玲心中也燃起了一点希望,附和说:“对!会好起来的!”
终于看到若白的身影,而且是站姿笔挺地立在场边,亦枫松了口气。
医院休息室。
当直播镜头从场边的若白身上闪过时,初原却有些胆心。虽然若白眼睛目不转睛地看向赛场,身体笔直如松,但是,脸色竟苍白得隐隐透出一层青色。
体育馆顶棚一排排的灯光!
再次走到赛场中央,站在加藤银百合的面前,百草心中反复思考着若白方才的指导。自从开始练习旋风三连踢,她已经很久没有习练过观察对手的起势。
明亮的灯光下,她看到加藤沉静的双眼。
所谓起势,是根据对手的眼神、神态,以及肩部、髋部等出腿前的微小变化,来判断出对手的意图和大致的进攻方向。虽然每个选手的特点都有所不同,但是,只要是从防守转为进攻,身体就必然会有变化──“喝──”
一脚直踢,百草踢向加藤的腹部!
加藤目光一闪,后退避过。没有追击,百草收腿调整步伐,是的,加藤看出了她只是虚晃进攻,所以避而防守。
“喝──”
左腿一点,右腿向加藤的前胸抢踢而去,当加藤又是向后一避时,百草力贯全身,旋身飞腿一记后踢,向加藤的头部扫去!
加藤反应极快。
就在百草旋身的那一刻,已经闪至她的左侧,胯部一提,朝她的左肋反击而来──
“砰──”
看到加藤的腿踢中的是百草迅速转身后的背部,满场日本观众惋惜,居然又不是得分部分。
“她在干什么?”
场边,金敏珠看得目瞪口呆。说是戚百草是在进攻吧,力量和气势完全不像,说是戚百草已经气馁得准备放弃了吧,此刻她脸上那副冷静专注的模样也完全不像。
“似乎……是在做实验。”
闵胜浩的神情严肃起来,他宁可看到戚百草像火焰一样燃烧,也不想看到她忽然变得像水一样沉静。对于金敏珠来说,这样的戚百草更加可怕。
“做实验?”金敏珠觉得荒诞极了,喊道,“她都落后四分了,第三局了,还做什么实验?!”
“百草好像不一样了!”
直播屏幕前,晓萤揉了揉眼睛,跟金敏珠同样发现了百草的改变。很难用语言来说,百草好像突然一下子静了下来,就好像……就好像正在用手术刀做外科手术的医生……
哎呀,这个比喻是很怪啦!
可是,那沉静地调整着步伐,不疾不徐观察着加藤的百草,仿佛周身有着宁静透明的水波,竟使得体育馆内的加油呐喊声都降低了一度!
深蓝色的赛垫。
记分牌上的时间在一秒一秒流逝,只剩下2分15秒。
盯着加藤,百草默默地调整着步伐节奏,脑中飞快闪过前两局以及上次跟加藤交手的场面。加藤是一个各方面都很均衡的选手,头脑冷静,反应迅速,准备充分,没有太突出的身体优势,也没有明显的缺点。
然而──
已经没有时间了。
心中有着尚未完全成型的想法,百草咬紧牙关,靠身体自己的自觉吗?滴答、滴答,时间又流走两秒,红色的头部护具下,她能感觉到发间那枚红晶晶的草莓发夹。既然她的幸运物已经回来了,那么,就赌一次吧!
“喝──”
高声大喝又一次响彻馆内,深蓝色的赛垫上方,百草再次向加藤发起进攻!这一次,她的喝声更加凌厉,似乎预示着要进行雷霆般的绝地反击──加藤神色一凝!
握紧双拳,她也高喝一声,起势就要迎击!
而百草的出腿──
却没有带着与高喝声相称的力量,反而轻轻巧巧的,如同一个陷阱,在诱骗加藤还击。心中大警,加藤稍一犹豫,反击出腿便慢了半拍……
就是这半拍!
轻巧踢出的右腿在空中虚蹬了一下,百草的身体令人惊愕地在空中腾身跃起,以泰山压顶般的下劈之势,向加藤的头部劈去!
啊……
如同惊恐的电影镜头,满场的日本观众们惊骇地看着那慢动作般的下劈,朝着加藤头部而去!
场边,若白目光一凝。
是的,加藤是攻守均衡的选手,那么,在抉择是攻还是守的时候,就会出现犹豫。而在对手犹豫的那一刻,能立即把握住机会,就是百草身体的直觉反应!
她的反应是正确的!
当那雷霆般的腿影带着呼啸的风声下劈而来的时候,加藤心底慌张了一下,但毕竟赛前演练过很多次,她知道下劈也是戚百草的拿手绝技之一。她演练过,只要及时后闪,旋身横踢,不仅能闪开而且还能反击得分!
“呀──”
清叱着,加藤旋身要从百草的腿影中闪出去──
可是!
她竟不能够!那下劈的力量强大可怕到仿佛漩涡一般,将她的身体牢牢吸住,她闪不出去,甚至无法抬臂架起!
“砰──”
那击中身体的声音如炸雷般响起,就在观众席中发出轰然的悲鸣声时,有人眼尖地发现,不是,那下劈没有踢中加藤的头部!在险而又险的那一刻,加藤拼命用尽全身的力气闪躲,终于使得对手那一踢只踢中了她不计入得分部分的肩部!
“没有丢分!没有丢分!”
正当日本观众又开始欢呼的时候,半空中的百草却左腿顺势追击──
“砰──”
又一腿踢中了向后仰的加藤的胸部!
“噔、噔!”
勉力踉跄两步,胸口剧痛传来,加藤面色惨白地颓然仰倒在赛垫上!
“啊──”
直播屏幕前,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的晓萤和梅玲激动地欢呼尖叫了起来!虽然没能下劈得手,但是,百草又开始得分了!
1:4
当记分牌上,百草的得分终于发生了变化晓萤和梅玲尖叫着流泪满面地拥抱在一起!得分了!得分了!虽然时间只剩下1分04秒,但是谁说百草就不可能乘胜追击反败为胜了呢?!
虽然比赛进行到现在,百草才刚刚得了一分。
然而就是这一分。
让体育馆内的气氛陡然凝结了起来。
日本观众们地欢呼声变低了。
前排的贵宾席上,加藤的母亲满脸忧色,紧张地望着正从赛垫上站起的女儿。
加藤的父亲拍拍妻子的肩膀,低声安慰她。
媒体席上。
“百草的状态终于上来了!”刘记者欣慰地说。
“总算不是0:4了,”飞快地在键盘上敲着字,戴记者也松口气,“这样即使落败,也没那么难堪。”
“也许能胜呢?你看百草现在的气势多么强大!”刘记者说。
“只有一分多钟了,”戴记者摇头,“只要加藤稳固防守,百草很难有机会把比分赶上,除非……”
“除非将加藤KO!”场边,金敏珠眼睛大亮地说!但刚说完,她自己也觉得那不太可能。刚才加藤一时不备,被百草进攻得手,但是即使在百草那么强而有力的进攻下,加藤也只让百草得了一分。
虽然很不情愿,但金敏珠不得不承认,加藤实力不俗啊。
丢了这一分,加藤肯定会更加谨慎,转为加强防守。别说KO,百草再想得分都很难了。
深蓝色的赛垫上,加藤唇色发白地重新站起。
裁判示意比赛继续!
望着加藤,百草冷静地调整着步伐节奏。刚才的回合,证明她的想法是正确的。加藤攻守均衡,没有突出的优点和弱点。
而她有!
她的力量,她的速度就是她突出的优点!
直播视频前,匆匆赶来的申波听了晓萤和梅玲紧张地讲述前两局的情况之后,他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严肃地说:“加藤之所以做充分的准备,针对百草演练各种应对的技巧和方法,是因为加藤畏惧,畏惧百草的力量和速度。如果百草因此放弃她最突出的优点,为了避开加藤,反而采用自己不熟悉的进攻方法,那就正中加藤下怀了。”
“而且时间不够。”
同申波一起赶来的林凤说:“只剩下第三局,百草想迅速掌握一套全新的进攻方法,是不可能的。百草确实很聪明,刚才那个回合,她不但没有避开自己习惯的进攻,反而越发强悍淋漓地去使用它们!”
就像飓风过境,即使对手做足了防备,但在强大杀伤力的飓风席卷而来时,依然会被毫不留情地卷走。
医院休息室。
初原静静地回想刚才百草的进攻。当百草在空中下劈的时候,加藤是准备做出回击的,但是,百草那力贯而下的巨大力量,将加藤的身体控制住了!
“哇!那就是说,百草找对了方法!”网吧里,晓萤激动极了,握拳喊,“快快快!进攻!百草进攻!”
“也没那么容易。”看着直播视频中的加藤,林凤摇头,“可惜百草还落后三分,所以加藤只要严密防守……”
“是的,对于加藤而言,现在最好的策略就是严密防守,”申波凝神看着视频中的两人,“你们看,加藤拉开了同百草之间的距离。”
灯光通明的体育馆。
场边,教练位上的若白神色凝重,他可以听到赛垫的另一角,加藤的教练正用日语对场上大声喊着:“防守!防守!距离打开!不要给她出腿的机会!”
深蓝色的赛垫上。
加藤的唇色依旧有些发白,她虚握双拳,紧紧地调整着步伐,百草略一接近,她便立即后退,退出百草的有效进攻范围!
“喝──”
百草高喝着抢前一步抬腿!
迅速后退两步,加藤又一次远远地闪开,眼角扫到计分牌上的时间,距离比赛结束只剩下“1分02秒”。
“这算什么呀!”直播屏幕前,晓萤又急又怒:“这是在拖延时间吗?!还有没有比赛精神了?!百草一抬腿,她就躲!只不过才刚刚丢了一分而已,就把胆子都吓破了吗?!躲躲躲!躲什么躲!有本事就跟百草正面交手啊!”
“比赛就是这样啦,”梅玲无奈地说,“再拖1分钟,就能取得胜利,加藤才不会在意丢不丢人呢。”
“……”
林凤叹息,眼看着百草已经一路把加藤快逼到了边界线,加藤还是只守不攻,远远避出百草的进攻范围。
直播视频中。
裁判忽然暂停比赛,向加藤银百合做出警告的手势!
消极防守,警告一次!
“哗──”
直播视频中传来日本观众们惊愕的声音。
“哈哈,看!丢人不丢人!在自己的家门口,因为畏惧作战被裁判警告!再消极防守,就会被罚分了!”瞪着视频中都被警告了一次居然还在坚持防守的加藤,晓萤气得大喊,“气死我了!怎么有这种人啊!再警告就会被罚一分,这样都不敢迎战?!”
“只剩下52秒了,”梅玲愁眉苦脸,“就算再被罚一分,加藤也还领先两分,她的数学倒不错。”
“可是很丢人啊!”眼看着加藤一味闪躲,硬拖时间,晓萤气得恨不得钻进直播视频里大骂!
“这就是比赛,”申波皱眉说,“最终看的是胜负的结果,而不是比赛的过程。而且,前面0:4落后的局面,也是百草自己造成的。”
“喂,你到底向着谁说话啊!”晓萤怒了。
“那现在怎么办?”一筹莫展地看着直播视频内僵持的局面,梅玲沮丧地说,“难道百草就这么输了吗?这是百草的第一场国际比赛,如果第一局就落败,往后沈柠教练会更不肯派百草出去了吧……”
镜头扫到教练位置上的若白。
亦枫也很担心,百草真的会就这么输了吗?
顶棚一排排的灯光洒照下来,深蓝色的赛垫上,百草和加藤的第三局比赛依旧是胶着状态。计分牌上的时间一秒一秒流逝,48秒、47秒。加藤的双眼异常沉静,她只守不攻,退守在百草的有效进攻的距离之外。
馆内的气氛也安静下来。
观众席上原本热烈的呐喊声渐渐减弱,虽然日本观众们都能理解加藤的战术,但这种避让的打法毕竟不是多么精彩。
“喝──”
再次纵身提腿进攻,见加藤又是立刻虚晃退闪,百草心中焦急起来。时间已经快要没有了!她试过了多种办法,然而不管是强攻,还是故意露出破绽诱使加藤进攻,加藤一概全不理会,严防死守。
看着加藤那双异常冷静地眼睛。
44秒、43秒,百草心中发沉,调整着步伐,寻找着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局面僵持着,当身体的角度面向教练位时,百草的目光忍不住去寻找若白的身影。
“冷静!激怒她!”
耳边听到若白这句呵斥而来的声音,赛垫上的百草微怔。冷静她可以明白,是让她不要慌乱,而那句──“激怒她!”
是让她去激怒加藤吗?
心底一愕,百草下意识地看向防守中加藤那双冷静无比的眼睛。这样冷静地一个对手,该怎样去激怒她?
“金敏珠!”察觉到百草神情中的茫然和无措,若白又喝出一声!
听到自己的名字,场边正聚精会神看着比赛的金敏珠莫名其妙地回头看过来──
原来是戚百草的师兄。
戚百草的这个师兄太古怪了,不但前两场比赛抛下戚百草失踪,现在临场指导居然又喊她的名字。
鄙夷地想着,金敏珠把头转过来,视线刚重新看回赛垫中央的百草,猛地大吃一惊!
那──
那是戚百草吗?!
“喝──”
耀眼的赛台上,百草又一次迸发出大喝声,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声大喝里充满嚣张!而面对加藤的再次后退闪避,百草圆目怒瞪,踢出的左腿并未立时收回,而是横在半空中──对着加藤的脸部──
嚣张狂妄地停留了足足一秒钟!
“哗──”
像炸了锅一样,满场的日本观众群情愤怒了起来!这哪里是出击,分明是挑衅!这是在嘲弄加藤,甚至是在嘲弄体育馆内所有的日本观众!
“加藤──”
“加藤──”
惊涛骇浪般的呐喊声再次响起,除了贵宾席上神情复杂的加藤父母,所有的日本观众们高声呐喊着,他们要看到精彩的胜利!他们要看到加藤彻底打败她的对手!
“喝──”
面对着依旧克制着情绪继续后退的加藤,百草的喝声更加嚣张起来,她的鼻尖高高扬起,用眼角睥睨着加藤,然后进攻时的旋身动作刻意放缓,缓慢得如同初学跆拳道的选手!
那种傲慢的缓慢!
仿佛是在羞辱加藤的怯弱和畏惧!
“啊,百草怎么了?!”
直播视频前,梅玲惊奇地睁大眼睛,那是百草吗?怎么就跟邪魔入体一样,百草突然间显得那么嚣张和张狂!
“哈哈哈!那不就是金敏珠吗?”晓萤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天哪,百草居然还有这一招!她学金敏珠学得太像了吧!哪天百草不练跆拳道了,一定要她去试试拍戏!”
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道馆挑战赛中自己跟百草的那场比赛,林凤笑了笑,当时百草也是采用了心理战,用冷笑战术战胜了她的冷笑战术。
“百草是想激怒加藤,”申波思忖着说,“加藤太冷静。要反击得手,必须先击破加藤的冷静。”
“可是,好像不太好看哎,”梅玲挠挠头,“百草其实是谦逊有礼的,现在装成这么嚣张跋扈,跟金敏珠一样,观众们会不会误会她,会不会影响到她的形象啊……”
“比赛就是比赛嘛!只要能打赢就好,管它用什么方法呢!”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对加藤行为的抨击,晓萤又期待又紧张地说,“心理战希望管用啊!加藤你赶快生气!赶快发飙!不要再做缩头乌龟了!”
“哼!干吗学我?”体育馆内,看着赛台上的戚百草以一种异常熟悉的跋扈嚣张的姿态挑衅刺激着加藤银百合,金敏珠不乐意了,高扬起头,哼声道:“我有那么难看吗?我的鼻尖有翘那么高吗?我看起来有那么欠揍吗?她是在刻意丑化我,对不对?!”
“砰──”
戒尺重重敲在她的后脑勺上,闵胜浩黑着面孔说:“看清楚了,你平时的模样比这还招人讨厌!”
顶棚一排排的灯光。
面前半尺处是百草那刻意摆动的脚尖,嚣张无比,挑衅无比,耳边是自己国家的观众们的怒声呐喊,加藤银百合咬紧牙关,死死克制着内心狂涌的情绪,仍旧后退防守着。
戚百草所以参加的比赛,凡是录像能找到的,教练和她全都找到、看过、研究过。戚百草并不是一个轻狂的选手,此刻故意做出这种姿态,明显是要激怒她,引她反击!
比赛时间只剩30秒。
她也并不想最后的时间打得这么窝囊。
赛前,教练把戚百草定为她的头号对手,反复推敲、演练了战术──出其不意,反击得手!如果对方被打蒙,无法恢复状态,就乘胜追击,大胜对方。而如果对方竟然又能找到新的有效方式,就稳固防守,伺机进攻!
然而没有料到的是──
第三局一开始,落后四分的戚百草竟然如此冷静了下来。短短两三个回合,就抓住她在攻守之间转换时的犹豫,进攻得手!不仅如此,令她心悸的是,那下劈而来的力量,那如同飓风般摧枯拉朽的力量,竟能够将她的身体凝固住一般!
虽然惊险地躲过了,只让戚百草得到一分。
可是──
她再也不敢冒险去正面迎击,比赛只剩下28秒,就算屈辱,就算被嘲弄,只要忍耐、坚持下去,胜利就已经等候在她可以看到的前方!
“喝──”
察觉到加藤原本冷静地眼底开始有了情绪的涌动,看到加藤的双拳越握越紧,百草心中一警,高喝着,她步步紧追,飞腿向加藤进攻!只剩下27秒,她必须嚣张、必须张狂,必须逼得加藤失去理智!金敏珠、金敏珠、脑中急速地想着,金敏珠是怎样做到的!
“喝──”
纵身长喝,当脑海中闪过印象最深的那幅画面,身随心动,百草向着后退闪避的加藤,左腿踢出,右腿跟随,踢出了第一个双飞踢!
加藤急速后闪!
“喝──”
脚尖刚一落地,竟再次腾空而起,百草左腿再次踢出!加藤急退,百草的右腿紧跟而上!第二个双飞踢!
“喝──”
第三个双飞踢!
体育馆内,在满场观众们死一般的寂静中,面色惨白地加藤已退得无可再退,眼看就要被逼出边线!
“喝──”
似乎是刻意放缓了速度,却更加羞辱地给了加藤在边界线改变退避方向的机会,百草厉声高喝着,踢出第四个双飞踢!在昌海道馆同越南队阮秀梅的交手中,金敏珠用出了连环十八双飞踢,那是她所见过最嚣张跋扈的腿法!那样的嚣张和蔑视,任何一个跆拳道选手都很难忍受!
“加藤──”
“反击──”
看着那中国选手气势如虹,连环双飞踢一路追击,而加藤只是颓然地退了又退,死寂般的观众席中,终于迸发出激烈的呐喊声!
“喝──”
纵身大喝,在炫目的灯光下,百草脚尖一点,继续向着脸色越发难看的加藤银百合,踢出第五个双飞踢!
这一次!
她的速度放得更慢!
似乎是在用她的身体语言告诉加藤,即使如此缓慢,你依然不敢反击,你已经畏惧,你已经失去了斗志!无论前两局领先的分数再多,但在第三局,你是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加藤──反击──”
“加藤──反击──”
满场的日本观众无法再看下去,他们希望看到加藤获胜,可是,是要酣畅精彩!不是退缩忍耐地胜!越来越多的声音会聚在一起,惊涛骇浪般地奋力呐喊着:“加藤──反击──”
“加藤──反击──”
“抄袭我……”场边,金敏珠脸色铁青,面容扭曲,瞪着赛台上的戚百草,愤怒地说:“这是我的必杀技,居然敢来抢!啊呀呀,可恶!不过,哼,哼,我的连环十八踢,当时是脚脚都踢到了阮秀梅的身上!她这连环双飞踢,连加藤的身体都碰不到!而且,速度还这么慢,出腿一点力道都没有!可恶!要抄袭就抄得像一点!”
“她是有意的,”紧紧看着赛台上的局势,闵胜浩肃声说,“故意放慢速度,不放力量,她是为了……”
“为了引诱加藤进攻!”直播视频前,晓萤也看出来了,她激动紧张地说:“这么慢的速度,这么没有力量的进攻,加藤都不敢面对的话,那就真是缩头乌龟,太窝囊了!”
“但是速度这么慢,力量也不大,”梅玲却有些担忧,“万一加藤真的反击,也很容易得手啊。”
推了推黑框眼镜,申波紧盯屏幕,说:“我觉得……”
灯光通明的体育馆。
“喝──”
在满场日本观众惊涛骇浪般的加油呐喊声中,百草纵身高喊,冲着加藤的头部,踢出第六个连环双飞踢!四周的呐喊声震耳欲聋,左腿踢向加藤的那一瞬,她看到加藤的眼底已出现了情绪的裂痕!
“防守──”
场边,加藤的教练厉声大喊,试图喝醒已开始动摇的加藤!
“喝──”
百草却不能给加藤任何清醒的机会,纵身大喝着,她右脚向加藤的下颌踢去,逼得加藤抬起头来无法去认真听教练的指令!只要再加一把力,再加一把力!
右脚遥指着加藤的下颌!
后退着,加藤的眼睛愤怒地眯起!
紧接而起的第七个双飞踢!那左脚飞起的速度如此缓慢,就如是赤祼祼的挑衅,在满场沸腾激烈的呐喊声,火焰从心底喷涌而出,加藤知道观众们想看到的是什么,知道贵宾席中的父母想看的是什么!
那一脚是如此的缓慢!
是的,她没有忘记戚百草那摧枯拉朽般的力量,只剩下不到十几秒钟,只要忍耐,胜利就属于她!可是,那一腿是如此的缓慢,就要晃过她的面前──“呀──”
灯光璀璨的体育馆中,群情激动的日本观众们终于等到了加藤银百合那爆发出的清丽叱声!这一次,加藤没有后退!满场的日本观众全都站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小旗,用尽全身力量呐喊:“加藤──”
“加藤──”
灯光亮得晃眼。
只剩十几秒,领先三分,不能冒险反击,可是,那缓慢而没有力量的左腿,就在她的面前!在满场日本观众的呐喊声中,加藤厉声清叱,格出双手,抓向面前的那条腿!不能冒险反击,但是,抓住这条毫无力量的左腿,只要顺势一推,就可以将戚百草重重推翻在地上!
这是安全的反击!是不会造成任何危险,又能化解那嚣张跋扈得让人喘不过起来的连环双飞踢进攻的,最安全的反击!
微微发旧的道服裤管。
就在百草的左腿被加藤双手抓住的那一刻!
时间凝固了……
医院的休息室,初原屏住呼吸!
场边的教练位,若白霍然握紧双手,目中神光大闪!加藤的教练大惊失色,怒吼声将体育馆的顶棚冲破!
在时间凝固的那一刻──
“喝──”
那雷霆万钧的高喝声,顷刻间将体育馆内沸腾的声浪压了下去!如同是惊雷炸开,令人心惊胆惧的爆发力!恍若慢格镜头,如同已经等了很久很久,所有的积蓄,所有的迸发,都等到了这一刻!
错了!
她错了!
当双手抓住百草左腿的那一刻,加藤脑中轰然,一片空白,飞闪过一个可怕的预感!在她的掌中,那条原本看似没有什么力量的左腿,竟陡然发力!加藤骇然大惊,然而还来不及甩开它,百草的左腿就已借着她双手的抓力──“喝──”
旋身腾起!
仿佛是精心设计好了的,就在加藤抓住她左腿的那一刻,如同有了最佳的支点,百草厉喝声,顺势反身右旋──就如遒劲浓墨的一笔!
搅动最强势的气流!
用尽体内全部的力量,那是她的──
决胜一击!
“啊──”
体育馆内,满场日本观众都惊呆了,他们胆战心寒地看到,深蓝色的赛垫上,当加藤银百合的双手还停留在对手的左腿上无法闪躲时,那中国女孩已旋身出腿,向着她的头部重重横踢而去──“砰──”
沉重的闷响!
光芒璀璨的赛台上,如同一切被按了静音,缓慢地,加藤那带着蓝色护具的头部重重而缓慢地向左侧偏去……
那巨大的力量……
仿佛是山谷巨大的回音,一层层,一波波,在那倒下去的时候,竟感觉不到痛,在身体失去重心,朝着深蓝色赛垫倒下去的时刻,恍惚看到场边教练在狂怒地大呼,看到满场的观众们呆立着变得鸦雀无声,看到前排的父母正惊恐万状地冲过来……
“砰──”
如同毫无生气的布偶般,加藤银百合的身体从空中跌落,无力地摔倒在赛垫上!
Ⅳ:爱之名 Chapter 9
体育馆内。
接下来的几场淘汰赛,百草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她打得酣畅淋漓,几乎每场都是以大比分战胜对手晋级。然而,场内观众们关注的焦点却被韩国的金敏珠分走了不少!
“这个韩国小将挺抢风头的。”
媒体席上,《体坛先锋报》的杨记者吃惊地看着赛台上的韩国小将金敏珠,她正用着跟百草第一场时如出一辙的连环十八双飞踢,将对阵的泰国选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但是她的出腿,”《华南体育报》的刘记者摇头,“好像是在模仿百草同加藤之战。”
“那倒是。”想了想,杨记者又说,“第一场的百草和加藤之战,真是让人意料不到啊,最后还差不到十秒的时候,百草居然能够KO反败为胜,太精彩了!”
“是啊,百草这小姑娘很有潜力,”手指飞速地敲打着键盘,描述着刚才结束的百草战胜美国选手的精彩场面,戴记者赞叹地说,“虽然一开始有点紧张,但现在临场发挥越来越自如,再胜一场,就可以晋级下午的复赛和决赛了。”
“日本的记者们很沮丧,”偷眼看了下隔壁的日本媒体席,杨记者同情地说,“现场来了这么多观众和媒体,结果加藤第一场就败了。”
“比赛的结果不是事先就可以预料的,”戴记者说,“现在日本的媒体和观众们应该会期待百草能够打进决赛,如果百草可以打进决赛,加藤就有机会参加复活赛争夺铜牌了。”
“杀──”
灯光通明的赛台上,伴随着金敏珠充满杀气的大喝,泰国选手像断线的风筝,被连环十八双飞踢的最后一脚重重踢出边线之外!
那嚣张的杀气!
张扬的霸气!
“哈──哈──”
当裁判宣布红方获胜后,身穿红色护具的金敏珠高举着双臂,厉目圆睁,对着四周的观众席怒吼欢呼,仿佛一头浑身燃烧着火焰的豹子!
“切,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直播视频前,晓萤撇撇嘴,不屑地说。明明是百草打败了加藤,应该是全场最引人注目的选手,偏偏那金敏珠一出场就无比嚣张,又是狂笑又是怒吼,出腿又凶又狠,才一会儿就已经将两位选手打伤至下场医治,完全是来抢戏的嘛!
“嗯,她打不过百草的,现在越嚣张,下午被百草打败的时候就越丢人。”津津有味地吃着话梅,梅玲很放松地说。
“不能轻敌。”申波一脸认真。
“我饿了,”亦枫打了个哈欠趴在网吧的桌子上,“我要出去吃饭,你们是跟我一起去,还是继续看上午的最后一场?”
“我去!”梅玲蹦起来,百草最后一场的对手很弱,胜负没有一点点悬念。
林凤、申波也同意早点吃完午饭,好不耽搁看下午的复赛及决赛。
晓萤还有点犹豫。
“走啦!”梅玲拽住她往外走,“难道百草会输给那个巴拉圭选手?你也太小看百草了吧!”
体育馆内。
马上就要进行上午的最后一场比赛,百草一边朝着赛台走去,一边担心地频频回头看向教练位置的若白。若白神色淡然地坐在那里,随着一场场比赛的结束,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甚至隐隐有透明的青色。
上场前,她忍不住碰了碰他的手心。
他的手心里有冰凉的虚汗。
一定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再想到昨晚他那一阵阵抑制不住的咳嗽,站在深蓝色的赛台上,百草的心紧紧揪在一起,又一次扭头看向场边的若白。
如雪山上的青松,若白淡淡地坐在那里。她的心底却莫名一慌,突然怕他会如山顶的云海一般,淡淡地散去。
“喝──”
当巴拉圭选手抢身飞踢过来时,百草只得强忍着收起心底的焦虑,打起精神,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比赛!这场比赛打得并不艰难,她以领先对手六分的优势结束第二局。
局间休息的时候。
她匆匆赶回场边的休息位,若白已等候在那里。
“你坐!”没等若白开口,百草便抢先说,硬是将他按在椅子里。手指触到他肩膀的那一瞬,冰凉刺骨,仿佛沁入深井里一般,她打了个寒战,心底的恐惧更深了几分。而按住若白身体的时候,她惊骇地发现,他的身体竟似已经没有同她对抗的能力了!
椅子里,若白虚弱地闭上眼睛。
勉强提了一口气,他似乎想要说话,还没张口,眉头骤然锁紧,体内仿佛被某种虚弱痛苦的感觉攥住,身体竟冰凉得微微发抖。
“若白师兄!”惊呼失声,百草跪下身来,惊恐地扶住他!
“……我没事。”声音沙哑得有些听不清楚,若白缓缓睁开眼,眼睛如常的淡然冷静,缓慢地说:“……去,把比赛打完。”
那最后的第三局,百草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打下来的,每一次身体转向教练席的方向,她总是忍不住看向那个淡若透明的身影。甚至不知道最后的比分是多少,当裁判宣布是她胜出,匆匆同对手致意行礼之后,她便再也顾不上什么,狂冲向身体竟已摇摇欲坠般的若白!
“师兄!”触手是骇人的冰凉,顾不得脱掉护具,百草慌乱着,用身体撑住浑身被冷汗湿透的若白,失措地喊着:“师兄,你怎么了?师兄!”
“……”低哑地咳嗽着,若白的嘴唇干得有点裂开,“……有点累,想回去躺一下。”
“好,我们这就回去!”
急得快哭了,百草什么顾不得,搀扶着若白便往体育馆的出口走去!身后有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喊她,有选手和观众们诧异的目光,她全都听不到也看不到!
体育馆内漫长的通道,嘈杂的人声,百草的脑子昏昏一片。她紧张不安地用肩膀撑住若白,用手臂揽紧若白,然而可怕的是,她感到──若白的身体越来越冰!
越来越沉!
如同渐渐垮塌的冰山般,向她的肩头压下来,她咬牙用力地撑着,然而最后那轰然一塌,她惊惧地抬头,发现若白竟已昏了过去!
脑中最后一根神经崩裂!
那馆内刺目晃眼的光线,晃得人什么都看不见,那刺目的白茫茫,那如噩梦般的静寂,那苍白如纸的双唇。因为昏厥而紧闭的双眼,那永远冷静笔直地站立着,如同松柏一般支撑着她的淡淡的身影──喉咙紧缩着。
她颤抖地抱着怀中那淡如透明的身体……
“……”
从未有过的恐惧让她的喉咙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嘎嘎地干哑着,耳膜如隔着千山万水般的巨响,泪水狂涌而下,她死命地抱住那淡如透明的身影。
“……来、来人……”
“来人啊……”抱着昏厥过去的若白,百草绝望沙哑地向四周狂喊着:“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
“滴──滴──滴!”
闪烁着灯光,救护车一路飞驰向医院!
颠簸的救护车内,紧紧握着若白冰冷的手,望着氧气面罩下他苍白透明的面容,百草无声的哭着。
她恨透了自己!
早在飞来日本的机场上,她就察觉到了若白师兄身体的不对。比赛之前的昨晚,若白师兄咳嗽得无法抑制,却为了怕影响她睡觉而深夜出去“散步”。若白师兄身体不舒服,早就有了端倪,她却想瞎子一样,没有关心他,没有照顾他。
她只顾着比赛。
只顾着找那只草莓发夹。
这样紧张的比赛气氛中,她惹得若白师兄生气,害得他为她去找草莓发夹。如果不是跑出去那一趟,如果是一直坐在床边休息,若白师兄的身体未必会严重到晕过去!
救护车在医院门口停下。
等候在那里的日本医生和护士们冲过来,一路推着急救床上的若白,快步向急救室而去!奋力追在急救床的旁边,百草也挤进了急救室,经过一阵令她心惊胆战的救治和忙乱,她看到医生在对组委会跟随而来的工作人员询问着什么。
“我是病人的队友,”深呼吸,百草连忙走过去,用不熟悉的日语说,“医生,有什么需要知道的事情,您可以问我。”
“病人的病历带来了吗?”日本医生严肃的问。
“病历?”百草愣住。为什么医生首先问的是病历?
“他的病情,不适合再参加任何剧烈活动,尤其不能够参加跆拳道这种激烈的对抗比赛,难道你们不清楚吗?”看到她身上的跆拳道道服,日本医生谴责的说。
“……”脑中蒙蒙的,如同被大棍击中,百草吃力的说:“什么病情?我师兄是什么病?”
听到从日本医生口中说出来的那个名词,百草听不懂,她的日语水平只能应付简单的对话。她哀求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帮她翻译,那工作人员很为难,他也只通简单的汉语,不知道那个日语名词翻成中文是什么。
“等病人苏醒过来,再观察一两天。”
急救病房内,日本医生让护士为依旧昏迷中的若白吊瓶输液,严肃的叮嘱百草说:“记住,不要让病人做任何剧烈的活动,他的身体必须长期静养,否则,将来可能就必须动手术。”
“……是。”
液体一滴一滴输入若白的体内。
除了病床上的他,急救房里只剩下百草和组委会的工作人员。找到一张纸条,百草请工作人员帮她写下那个听不懂的日语词汇,盯着那个词,她呆呆的看了好几分钟,才将字条小心的收好。
沉默的守在若白的病床旁。
百草一动不动。
墙壁上的时钟一分一秒的走着。
身上依旧穿着被汗水浸透的红色护具,百草沉默的守在若白的病床盘。昏迷中的若白睡得很不安稳,他的眉心紧紧的皱着,似乎在梦境中挣扎,仿佛忧心着什么,挣扎着想醒过来。
“你先回去吧。”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工作人员好心的对百草说:“下午的比赛两点钟就要开始了,医院里会有护士照顾病人,你会去准备一下吧。”
沉默着,百草摇摇头。
“刚才我问过医生,药物中有可以使病人休息的镇定剂,病人在两点之前是无法醒来的。”工作人员劝说她,“你不必留在这里。”
“不……谢谢您。”百草哑声说,“我要陪着他。”
“可是,这样你会错过比赛的!”
“没关系,”握住手心那只冰冷的大手,怕吵醒睡梦中的若白,百草声音低哑得近乎无声,“我想陪着他。”
工作人员惋惜几声。
急救室里,墙壁上的时钟一分一秒的走着。
昏迷中的若白越来越不安稳,他的头部吃力的在枕上辗转,苍白的嘴唇仿佛想要说出什么,如同即使在最深的昏迷中,也有无法令他安心的事情!
“他是在疼吗?”
心痛得紧缩在一起,百草的面色也变得苍白,她急忙站起来,刚想去按唤人铃,耳边忽然听到从病床上传来的剧烈咳嗽声!
“病人居然醒了!”工作人员吃惊的说,医生分明告诉他,镇静剂的药效至少要到下午四五点才会消退。
剧烈的呛咳。
病床上,若白紧闭双眼,面容苍白的咳着,身体无法克制的颤抖着。
怕输液的针头会跑针,百草小心的按住他的手臂,又惊又喜的喊着:“若白师兄!若白师兄!”
听到她的声音,若白的眉头仿佛缩得更紧,面白如纸,他缓慢吃力的睁开眼睛。看到病床旁的她。若白的眼睛微微有些恍惚,默默的望着她,然而,似乎在一瞬间,他想到了什么,眼睛霍然睁大,瞪着她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她有点被他吓到,百草呆住,结结巴巴的说,“若、若白师兄,你生病了,我、我送你到医院……”
“现在几点?”完全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若白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苍白着脸问。当他看到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中午1点02分时,气得嘴唇也煞白起来,怒声道:“还不快走!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
“心里想着事情的人,连镇静剂也会失去效用。”日本医生板着脸走进急救房,呵斥着,让若白重新躺下,“你的病情,你自己不清楚吗?你必须静养,情绪也不能够起伏太。还有,为什么喝下那么大剂量的止咳糖浆?即使咳嗽非常严重,过量的止咳糖浆对身体也是会有伤害的,往后不可以再做这种荒唐事情!”
过量的止咳糖浆?
当听到这一句话,百草呆滞住,忽然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咳嗽不止的若白师兄突然会不在咳嗽。那并不是他的病情好转了,而是,为了不让她担心,而喝下了大剂量的止咳糖浆?!
训斥了若白一番,又再三叮嘱他静养,日本医生终于离开急救病房。勉强抑制住胸口的咳意,若白瞪着呆滞般的百草,虽然很生气,但虚弱使他只能断断续续的说:“……快……快去体育馆!”
后退了一步,百草含泪摇头说:“我不去。”
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若白吃力的从身上掏出一把日币,递向她:“……打车过去……再买两只面包……和一盒牛奶……快回去……现在还来得及……”
慌乱的摇着头,她仍旧说:“我不去。”
沉默着看着她,若白的气息越来越冰冷,凝视她两秒,他眼神淡漠的说:“……如果你还把我看做是你师兄……就听话……现在立刻回去体育馆……打好下午的决赛……”
“……你是我的师兄,我听你的话……”摇着头,泪水扑簌簌从眼眶落下来,百草哭着说,“可是,我不去,我要留在这里陪你。你生病了,我不可以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
“这里是医院!”若白怒了,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额头也沁出细密的冷汗来,“……你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你留在这里,也什么都做不了!”
“我可以的!”百草急声说,“如果你不舒服,我可以去喊护士和医生,输液的时候身边必须有人,我曾经见到过……”
“我没有那么容易死!”胸口窒闷得有咳嗽起来,若白挥手打掉她想要过来搀扶的双手,吃力的说:“百草,你冷静一下。我们来日本,是为了比赛,你不要分不清轻重……”
“分不清轻重?”流着泪,百草伤心的说,“难道,一场跆拳道的比赛,会比你的身体还重要吗?为了这场比赛,你怕我担心,生病咳嗽都要半夜出去‘散步’!为了这场比赛,你身体不舒服却什么都不跟我说!是,我知道,比赛很重要。可是,比赛也只不过就是一场比赛,难道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你──”
“我不会回去比赛的!”吸了吸鼻子,眼圈通红着,百草倔犟的说,“我要留下来陪你!哪怕你骂我,哪怕你生气!我一定要留在医院,陪你输液,看着你好起来!”
胸口的咳嗽越来越剧烈,若白的唇色变得雪白。看着她那红着眼圈梗着脖子顽固到底的摸样,他沉默了几秒,讲输液针头从手背扯下来,虚弱的从病床下来,哑声说:“……好,我陪你去体育馆。”
“师兄!”
百草惊慌的冲上去。
“下午的比赛,原本我也并不放心……”挡开她试图扶住他的双手,若白吃力的向病房外走着,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身体摇摇晃晃,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我陪你去,这样你可以不离开我,我也可以坐在场边指导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泪水再次崩溃在百草的脸上,她死死的拉住若白!
闻讯赶来的护士们大惊失色,冲上来帮着百草扶住若白,想要将他扶回床边。经过一番折腾,若白的身体已经虚弱得仿佛随时会再晕倒,整个人也如同透明一般,然而即使如此,他那沉默固执的神情是她们明白,即使这次被她们按回了病床,下一刻他还是会再起身离开。
“好,我去……”被逼得退无可退,深吸一口气,百草用手背用力的擦去脸上的泪痕,声音颤抖的说:“你别动,我听你的,你好好躺着,我现在就去!若白师兄,你等着我,我很快、很快、很快就会回来的!”
凝视着她,若白吃力的说:“要拿到冠军。”
“好,我一定拿到冠军。”她咬紧嘴唇回答。
“……小心金敏珠。”
“是。”
不舍的又深深的望了他好几眼,在转身离开之前,百草眼圈红红的颤声说:“我走了,若白师兄,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冰冷的手拉住她。
“打车去……别忘了买点吃的……”
病床上,若白低低的咳嗽着,将那把日币塞进她的手心。看着她身上那还没来得及脱掉的被汗水浸透的红色护具,看着她那哭得像小花猫一样的脸,他挣扎着拿起床边的毛巾,帮她擦了擦脸和头发。
直到她重新变得整洁起来。
目光落在她发件那枚红晶晶的草莓发夹上,若白声音低哑得近乎无声:“……对不起,比赛要靠你自己了。”
灯火通明的体育馆。
虽然下午的比赛是复赛及决赛,但因为日本跆拳道全民偶像加藤银百合在上午的预赛中就已经被打败,所以观众席中的人数反而还少了些。也因为没有日本选手角逐冠军,日本观众们的心情很放松。
女子组比赛的焦点主要集中在两个人身上,一个是首场便打败加藤银百合的中国选手戚百草,一个是比赛风格异常嚣张以至另人过目不忘的韩国小将金敏珠。
国内,冲浪网吧。
“日本观众应该很希望百草获胜吧,”直播视频前,看到选手们已经陆续进场,梅玲兴奋的说,“如果百草能打进决赛,摆在百草手下的加藤银百合也就有了参加复活赛,甚至争夺铜牌的机会。就算为了加藤,日本观众也会为了百草加油的吧,那赛场不就想当于成了百草的主场了么?”
“未必。”撇撇嘴,晓萤嘀咕着说:“万一日本观众很小气,还记恨着百草打败了加藤,不但不给百草加油,反而给百草喝倒彩,可怎么办啊。”
“不至于吧。”林凤白她一眼。
“哼,难说。”
“不管观众为谁加油,百草那么迟钝,她不会有什么感觉的。”趴在桌子上睡午觉,亦枫哈欠连天的说。
“嘿嘿,那倒是,百草的抗干扰能力是很强的!上午加藤银百合的加油声铺天盖地,百草不照样把她KO了吗?!”说着说着,晓萤又开始信心满怀,“没了加藤,下午的比赛也就金敏珠海有点看头。但金敏珠也是百草手下的常拜将军,哦哈哈!说不定还是把金敏珠KO,哦哈哈!看她还敢不敢嚣张,还敢不敢抢百草的风头!”
“不要轻敌。”推推黑框眼镜,申波谨慎的说:“上午的比赛,金敏珠每场都是至少以五分的优势获胜,还KO了两位选手。”
“百草每场也是大比分获胜啊,也KO了加藤!”晓萤不服气的说。
“而且你们发现没有,”看到已经走上舞台的金敏珠,申波研究着说,“金敏珠的身高增加了不少,身体也更加强壮。”
“哈哈哈!你是说金敏珠长胖了对不对!”晓萤大笑,“金敏珠原本就不漂亮,现在又变胖,看起来真是很彪悍啊!”
“安静点。”林凤瞪她一眼,“申波的意思是,金敏珠的力量变强了。百草和金敏珠都是力量型的进攻打法,对于其他防守型选手来说很突出的力量优势,在金敏珠面前未必会那么奏效。”
“哈──”
伴随着充满杀气的嚣张大喝,身穿红色护具的金敏珠反身后踢,出腿凌厉,如同愤怒爆发的火山,重重将对手踢飞摔倒在赛垫上!
5:2!
当裁判宣布金敏珠获胜,深蓝色赛垫上的金敏珠又是一声咆哮般的大喝,对观众举起双臂,如嗜血的勇士般率先进入二分之一决赛!
“切,嚣张什么啊……”
虽然也有些嘀咕,但晓萤心底还是对金敏珠充满不屑的。不管申波怎么说,她绝对坚信,金敏珠一丁丁点都不可能打败百草!
“也许就是这个韩国小将要跟百草争夺冠军了。”
很难得能在跆拳道决赛中看到两个进攻型的选手进行比赛,《华南体育报》的刘记者很是期待。
“咦,你们看,”体坛先锋报的杨记者忽然看到不远处贵宾席上的一个人影,“那不是国家体育总局的官员蒙清池先生?”
“是他。”顺着杨记者的视线望过去,刘记者也看到了,疑惑的说:“怎么蒙先生也会来这场比赛,难道是日本跆拳道协会邀请他来观赛,或者是颁奖嘉宾?”
蒙清池是国内最早一批的跆拳道选手,曾经在韩国接受训练,随后长期在国内传播跆拳道运动和组建跆拳道协会,被选为国家跆拳道协会的会长。跆拳道国家队最初就是由他一手创建,他也培养出了包括金牌教练沈柠在内的很多出色教练。
因为在跆拳道运动上的杰出贡献,蒙清池后来升任国家体育总局的高级官员,主管跆拳道、柔道、空手道等一系列近身搏击型的竞技体育。
“会不会,蒙先生是特地来看百草比赛的?”话一出口,戴记者自己就摇头了。
近年来在跆拳道运动上,蒙清池对婷宜的青眯有加是总所周知的。几乎在所有有关跆拳道的采访中,蒙清池都将婷宜视为女子选手中的领军人物。
“其实,就最新出台的跆拳道新规则而言,百草的打法是最具优势的,”刘记者叹息,“旋身进攻的加分很多,一般动作踢中得分部位是一分,而旋身中是二分,一般动作踢中头部是三分,而旋身击头是四分。”
“确实如此,”戴记者说,“希望百草今天能拿到冠军,再多积攒些比赛积分,真正能够具备跟婷宜竞争的实力。”
下午的比赛分组是重新抽签决定的。
金敏珠的比赛结束后,又进行了两场女子组的比赛,然后,终于轮到了百草的四分之一的决赛。
“啊!百草!百草!百草终于出场了──”直播视频前,看到身穿红色护具的百草踏上赛垫,晓萤激动的跳起来!
“终于要开始了!”
梅玲也兴奋的放下正在玩的手机,连睡梦中的亦枫也醒了过来。
“百草这次对阵伊朗选手。”说着,申波有些皱眉。
“她叫波伊那,”林凤认出了那位伊朗选手,“我曾经看过她的比赛,她的身体很坚韧,很耐打。在我看过的那场比赛,虽然她的对手踢中的不是她的得分部位,但是出腿很重,她连连被踢,却跟没事人一样。”
“后来呢?她胜了还是败了?”晓萤急忙问。
“胜了。她很耐打,把对手的体力消耗光了,最后反击得手。”
“……”晓萤沉默。
“好像伊朗选手都有这个特点,就跟橡皮人一样,怎么打都没事,”梅玲担忧的说,“不知道是他们本身身体素质特殊,还是有什么特别的训练方法。希望百草的体力不会被她……”
“砰──”
就在梅玲的这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直播屏幕里,灯光璀璨的赛台上,身穿红色护具的百草面容沉肃,高喝的腾身而起,一个旋身,重重下劈,当劈在波伊那头顶的那一刻,声音如同透明的波纹般在体育馆内层层炸响!
这是──
记分牌上的时间显示,第一局刚刚开始四十秒。
“……”
观众席上的所有人都傻住了!
深蓝色的赛垫上,百草沉默的后退一步,看着裁判俯身对着仰躺在地的波伊那数秒。当裁判终于宣布,红方KO胜时,百草沉默的向裁判、对手和现场观众行礼完毕,就转身退场了。
刚刚四十秒。
比赛就结束了吗?
“轰──”的一声,如梦初醒般的日本观众们开始惊愕的议论起来!
“这、这是百草胜了吗?”
错愕的看着这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的比赛,晓萤心里觉得怪怪的,居然异常失落。她好容易盼啊盼啊,等到百草上场,结果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比赛居然就、就结束了。
“呃。没错,是百草KO胜。”梅玲茫然的说,她怎么觉得,百草整个人完全不对劲呢?胜利了,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如果不是可以确认是胜利没错,她简直以为是百草败了。
“怎么没有若白?!”
镜头扫过场边教练席的时候,没有看到若白的身影,胜利后的百草也是沉默的孤零零退场,亦枫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上午时那种不详的感觉又出现了。
Ⅳ:爱之名 Chapter 10
“哇呀呀!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的!”场边,金敏珠气得鼻子都歪了,怒目圆睁,对着退场中的戚百草怒吼:“她是在炫耀!她嫉妒我上午很出风头,所以故意那么快KO对手!哼!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等看着吧,看究竟是谁KO对手的速度更快!我不会输给你的!”
“啪!”
戒尺重重敲在金敏珠的后脑勺上,闽胜浩斥声说:“比这些干什么!打好你的比赛!”
但金敏珠偏不。
轮到二分之一决赛的时候,金敏珠攒足了劲,像愤怒的豹子拼命进攻,谁知道遇到的是个超级能防守的对手,她拼尽了全身的本事,才在第三局的时候终于将对手KO.
“……”
累得呼哧呼哧喘气,退场中的金敏珠阴沉着脸,闽胜浩跟她说话也不答理,蹲到场边直生闷气。
很快,戚百草就上场了。
一分二十秒。
在第一局开始一分二十秒的时候,戚百草一个干净利落的旋身后踢,击中人高马大的英国选手的头部,KO胜!
“啊──”
金敏敏珠看得双拳紧握、牙切齿、怒目圆睁!
她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戚百草,虽然她一直很讨厌戚百草,越来越讨厌戚百草,但是,现在她对戚百草的讨厌已经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绝对是故意的!
抢风头也就抢了,嚣张也就嚣张了,偏偏还非要做出一副沉默孤独的英雄模样,让全场所有的观众们都为她疯狂,对着她拼命地拍照!
这世上还有比戚百草更会装的人没有了啊啊啊!!!
“百草怎么了?为什么那么不开心?”直播视频前,晓莹都快担心死了,紧紧抓住梅玲问:“快说啊,百草到底是怎么了?我从没见过百草这么心神恍惚,不对,也不是精神恍惚,就是……好像灵魂出窍一样,哎呀,呸呸呸!她比赛打得这么好,超乎想象的好,为什么却看起来这么难过呢?连着两场KO,连笑也不笑一个。”
“会不会是……”欲言又止,梅玲看看晓莹,不敢说。
“快说啦!”晓莹急声。
“……”咽了咽,梅玲胆怯地说,“会不会是……若白出了什么事……所以百草才又是有神如助……又是心神恍惚……”
“胡说什么!”亦枫震怒,喝断了她。
“你乱说什么呀!”晓莹也急了,心里乱成一团,“若白师兄怎么会出事呢!如果若白师兄真的出了事,百草哪里还会有心情比赛!呸呸呸,你别乌鸦嘴了,快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好好好,我收回去收回去!”吓得一缩脖子,梅玲什么都不敢再说。
申波和林凤互相看了看,也什么话都没有说。
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
晓萤变得明显心神不宁,连刚才为百草进入决赛而雀跃的心情都没有了。直播视频里,开始进行的是复活赛以及铜牌争夺战,打进决赛的百草和金敏珠要过一会儿才会最后出场。
亦枫也一反常态的没有打瞌睡。
眼底充满担忧,他站起身,走到网吧外边,拿出手机,加上日本的国际区号,按下一串号码。
日本医院的急救病房。
秋日的下午,有一只青色的小鸟在窗台外悠闲的踱来踱去,若白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看着墙壁上的时钟。
四点十分。
这个时间,应该站在进行她的半决赛。
灯火通明的体育馆。
场上站在进行加藤银百合的复活赛,满场的日本观众又开始疯狂的呐喊助威,气氛比刚才的半决赛要热烈好几倍。
角落里。
道服被汗水湿透,额前的草莓发夹也微微有些斜掉,百草拿出那只白色的手机,犹豫了一下,按下长长一串号码,放在耳边屏息的听。
“滴、滴、滴、滴。”
手机中传来占线的声音。
怔了怔,百草呆呆的将手机收起来。
如果接到她的电话,若白师兄会生气吧,若白师兄一定会生气她在比赛中还分神想其他事。但她没有分神,前面两场比赛的时候,她一丁点都没有分神。
她从未那样的注意力集中过。
原来,当注意力完全集中的时候,整个人会如同在水波中一般,变得可以感受到很多以前忽略的东西。对手眼瞳的收紧,手指细微的放松,腰间黑带的轻微晃动,道鞋中脚趾的微微抓地。
还有风……
一抬臂、一提腿,气流即时被搅动的微妙方向。
百草呆呆的坐在角落。
她只希望复活赛和铜牌争夺战能够进行得快些,再快些!不管是谁拿到铜牌都好,只要可以快点开始决赛,快点打完,好快点回到医院……
不知过了多久。
时间一分一秒,慢得难以忍受。
“啊──”
终于,体育馆内爆发出经久不衰的最热烈最激动的巨浪般的欢呼声,百草默默的仰头望去,看到赛台上的加藤喜极而泣,挥舞着手臂,又朝着对她欢呼的日本观众们激动的四面弯腰行礼。
铜牌争夺战结束了。
那么决战即将开始了,拧开矿泉水的瓶盖,百草默默的喝了几口,重新将额前的草莓发夹戴好,开始做简单的赛前热身。
直播视频前。
“开始了!开始了!”一看到百草和金敏珠踏上赛台,梅玲就立刻兴奋的喊起来。
站在翻看漫画书的晓莹赶紧抬头,站在网吧外打电话的亦枫也走了回来。
“若白师兄没事吧?”仿佛心电感应一般,晓莹猜出了那个电话是打给谁的。
“没事。”脸上轻松了很多,亦枫打了个哈欠,又回到了懒洋洋的状态。
“那就好!”晓莹松了一大口气,刚才被梅玲说得有点惴惴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哎呀,不好。”梅玲忽然紧张的喊。
申波和林凤不解的看向直播视频,晓莹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惊恐道:“怎么了?”
“你们看!决赛了,居然是金敏珠穿红色护具,百草穿蓝色护具,会不会……”梅玲担心极了。跟晓莹说的一样,她也发现了,之前百草和金敏珠在各自的比赛中都是穿红色,都是一路大胜,现在到了决赛,百草竟然被指定穿蓝色。
“……”晓莹傻住了。
“迷信。”林凤白了梅玲一眼。
“就是!”干咳一声,晓莹挺起胸,用不屑的语气说,“就凭她金敏珠,别说是穿一身红色护具,就算是穿十身红色护具,也不是百草的对手!”
灯光通明的体育馆。
或许是因为受到了加藤夺得铜牌的鼓舞,现场的日本观众们热情高涨,为决赛呐喊助威的声音也空前热烈起来!
深蓝色的赛垫上。
身穿蓝色护具的百草,身穿红色护具的金敏珠,都已经走了上来。几个裁判还聚在一起讨论比赛时的一些事宜。金敏珠那边的教练席上,坐着她的韩国教练和闵胜浩,百草这边的教练席上,只有一把空空的椅子。
“听说、你师兄、生病了!”在比赛正式开始之前,金敏珠瞪着百草,用不流畅的中文说。上午的时候,她跟很多选手一样,看到百草的师兄生病晕倒在体育馆内。
百草沉默的看着她。
没有说话。
“你、不用、担心!”眼睛瞪得如铜铃般,金敏珠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一种类似尴尬的表情,用凶巴巴的语气说,“你师兄、会没事的!”
怔了下,百草哑声说:“谢谢。”
“但、是!就算、你没有、教练!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怒目一睁,金敏珠高高的仰起头,倨傲的说,“今天、我要打败你!冠军、是我的!”
沉默的望向金敏珠,百草说:“……对不起。”
“什么?!”没有预料会听到这样的回答,金敏珠拧眉瞪着她,喝道,“就算、你为以前、向我道歉!我也、不会放过你!”
“对不起,我想KO打败你,尽快结束这场比赛。”百草垂目,凝视着深蓝色的赛垫,“我想尽快赶回医院。”
瞪着她,金敏珠像是一时没有听懂。
几秒之后,金敏珠的脸部霍然涨红,她双拳紧握,两眼喷火,惊天动地的怒吼一声:“啊──”
“戚百草,你、羞辱我!我不会、被你、KO!想早回去、就、被我KO吧!啊啊啊!气死我了!”怒声咆哮着,金敏珠气得目眦欲裂,她从未受到过这样的羞辱,还没有正式开始比赛,对手就扬言会把她KO!会被KO的是戚百草!
为了对付戚百草,她日日夜夜苦练秘密武器,任何比赛中不曾拿出来过,就为了再次遇到戚百草的时候,能够出其不意,一击将戚百草拿下!
那从赛台上突然迸发出的怒吼声,震得满场观众目瞪口呆。
“金敏珠疯了。”看到直播视频里金敏珠气得面红耳赤、濒临崩溃的模样,晓莹咂舌说。
“会不会又是心理战?”梅玲好奇的说,“比赛还没开始,就先气得金敏珠失去理智,从而好顺利的拿下这场决赛?”
“不像。”林凤摇头。
“金敏珠是愤怒型的选手,”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申波认真的说,“即使对手没有招惹她,金敏珠也会先让自己愤怒起来,越是愤怒,她就越大限度的点燃自己体内的力量。”
“金敏珠就像火山,”亦枫哈欠着说,“只有愤怒,才能使她体内的熔浆般的力量全部喷发出来。”
裁判走到赛垫中央。
身穿蓝色护具的沉默的百草,身穿红色护具的愤怒的金敏珠,一左一右,在裁判的指令下,彼此鞠躬行礼,再向观众行礼。
比赛正式开始!
“哈──”
就在裁判刚刚喊出喝令的下一秒钟,金敏珠就已经愤怒的大吼一声,抢先向百草发起进攻!握拳提气,右脚脚尖点地,金敏珠抬起左腿,向百草猛冲而来!
那一腿带着千万钧的力量!
凶悍无比地!
踢向百草额前的头部!
“啊……”
媒体席上,刘记者和杨记者大惊。
曾经看过多场百草的比赛,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竟然有选手的力量足以同百草匹敌。不,这一腿猛踢过来的力量,带着凶狠的杀气,甚至比百草的力量还要惊人!
顶棚一排排的灯光。
伴随着金敏珠愤怒的吼声,那直踢过来的左腿,如同罩着重重黑影,向百草的额前猛推而来!下意识的仰头一避,百草心底并不吃惊,同金敏珠交手那么多次,她对金敏珠的进攻方式已很熟悉。
在仰头闪过的那一瞬。
金敏珠左脚的力量已经用竭,滞留在空中,与百草的额头留出足足五寸的距离!
“喝──”
纵身提气,就在金敏珠左脚提空的这一瞬,百草高喝着旋身回踢!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对手进攻力竭的空当,就是她反击的最好机会!她要尽快结束比赛!她要尽早赶回医院!不知道若白师兄是不是还是输液,病房里有没有护士守着,还有那张字条上的病情名称……
然而,就在她准备旋身回踢的这一瞬──
金敏珠眼中竟闪过狂喜的光芒!
百草心中一警,尚未反应过来为何金敏珠会有这样的表情,赫然发现那原本停滞在空中的,距离她额前尚有五寸的,力量已经用竭的金敏珠的左腿──竟然──
令人难以置信的──
“砰──”
脑中犹如白光炸开,百草戴着蓝色护具的头部被金敏珠的左腿重重推踢而中!顶棚的灯光刺眼的眩晕摇晃,被那一脚重重击中,耳膜轰然巨响,百草的头部被踢得向后侧甩去!
“啊……”媒体席上,刘记者和杨记者惊愕得失声,连戴记者也震惊的忘记了敲字。“这、这是──”
“这是──”直播视频前,晓莹、梅玲、林凤大惊失色!
“砰──”
深蓝色的赛垫上,金敏珠推踢而出的左腿,竟然在第一次进攻已经力竭的情况下,令人难以置信的二度发力!百草的头部被直直击中,虽勉强站住没有跌倒,依旧面色苍白的摇摇晃晃后退了好几步!
2:0!
开场仅三秒钟,金敏珠就以令人前所未闻的二度发力推踢进攻,抢先得分!
“啊哈哈──”
灯光璀璨的赛台上,金敏珠得意的振臂狂笑,她得分了!她得分了!那狂笑无比的嚣张,仿佛几年来的怒气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抒发,向着四周观众席上的日本观众们,金敏珠双手掐腰,肆意的狂笑:“啊哈哈──”
“金敏珠竟然可以二度发力?”直播视频前,林凤怀疑自己是看错了,“这怎么可能!第一次进攻落空,金敏珠腿部的力量就已经用尽,毫无借力点,怎么可能同一条腿又再度发力,而且还能有这样的力量?”
“没有用尽。”推推眼镜,申波严肃的回答说:“金敏珠应该是在踢出左腿时就保存了一部分力量,所有才能把握住时间差,紧接着推踢出第二击。”
“终于用出来了。”场边的教练席,望着赛台上已经得意得有些忘形的金敏珠,闵胜浩摇摇头。
自从跆拳道训练营中接连2次败给百草,金敏珠深觉耻辱,每日每夜的专研和苦练新的腿法。后来,终于被她练出了这个二度发力的推踢战术。
但练出来后,却无论是怎么激烈困难的比赛,金敏珠都不肯把这个腿法拿出来用,他以为是金敏珠对这个腿法信心不足。现在才明白,原来她是将它作为了秘密武器,一定要用到戚百草的身上。
“百草没事吧……”看着直播视频中,身体不稳,面色雪白的百草正被裁判检查能否继续比赛,晓莹担心极了。
“没事没事!”见裁判对百草点了点头,示意比赛继续,梅玲捂住胸口,刚舒了口气,又忍不住转头向申波说:“那百草该怎么办?金敏珠的二度发力,力量这么大,节奏怎么快,如果还击,百草即使躲得过第一击,也很难躲过第二击!”
林凤眼睛一闪:“如果不等金敏珠出腿,百草就抢先反击呢?”
“百草擅长的是旋身攻击,而金敏珠是直接推踢,”申波神情凝重的说,“从速度上来讲,金敏珠的直线攻击要比百草的旋身快得多,可能百草还来不及旋身,金敏珠就会踢中。”
“……”
众人呆住。
“如果若白师兄在现场就好了……”晓莹沮丧的说。奸诈的金敏珠,居然藏了这么一手,如果早点用出来,百草也可以有所防备啊。现在,百草该怎么办好啊!
亮如白昼的体育馆。
见识了金敏珠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二度发力,看到前两场打法强悍的戚百草一开始就被打得丢了两分,馆内观众们开始热烈的为金敏珠加油!
“哈──”
嚣张的大喝着,金敏珠双眼瞪如园铃,居然刚才那一踢没能把戚百草KO,这让她很是不忿!提腿大喝,金敏珠原样重施,再次用左腿向着戚百草的头部踢去!
“又来?!!!”
直播视频前,晓莹怒了!
深蓝色的赛垫上,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的百草身影一闪,后退避开!脑袋还是阵阵晕痛如同被塞满了棉花,她知道刚才那一回合,自己是有些急躁了。如果没有那么急着反攻,或许会有闪避的机会。
“哈哈哈!”见她闪避,金敏珠狂笑,继续紧逼,“来呀!你、不是、KO我吗?!来呀!有本事、别躲!”说着,厉喝一声,照样是势大力沉的左腿推踢而来!
灯光通明的赛台上。
出现了一边倒的局势,金敏珠嚣张的连连进攻,而百草只闪不攻。观众席上的日本观众们越来越热烈的为韩国金敏珠加油,直播视频前,晓莹等人一筹莫展,场边比赛完毕的加藤银百合聚精会神的凝视看着。
贵宾席上。
“她叫金敏珠,是我国昌海道馆新一代女弟子中最优秀的选手。她的身体素质非常出色,进攻勇猛,亦有智慧,这种在推踢中二度发力的腿法,就是由她本人研究出来的。”看着金敏珠如火山喷发般的进攻,韩国跆拳道协会的副会长朴仁厚介绍说。
其他各国跆拳道协会官员纷纷点头认同。
“贵国的这位选手,也十分具备实力,您对她熟悉吗?”看向身旁中国跆拳道协会的现任会长蒙清池,朴仁厚客气的问。
“她叫戚百草。”蒙清池凝目望着赛台上那身穿蓝色护具的身影。
“这是我第一次看她比赛。”
……
“中国有位年轻的选手,名字叫戚百草,”半个月前,宁静的茶室中,多年未见的老友云岳盘膝而坐,“她的毅力、悟性和灵性是我见过最出色的。也许,她将会是可以战胜恩秀的人。”
……
直播视频前,当裁判对持续防守的百草做出警告一次的判决时,虽然沮丧的晓莹万般不愿承认,可是目前的局面跟预赛第一场的第三局非常相似──百草如同当时的加藤。
因为畏惧金敏珠推踢时的二度发力,又找不到好的解决方法,只得苦苦支撑一味闪躲防守。可是,其实还不如加藤,当时加藤至少还有三分领先的优势,而现在的百草已经落后两分了!
“……”
悲伤的低下头,晓莹不敢再看。
“……”
梅林和林凤也是完全静默。
“怎么都垂头丧气的,”只有亦枫还是懒洋洋,满不在乎的说,“百草都不慌,你们慌什么。你们看,百草在调整步伐节奏了,还有她的表情,她应该是已经想到了办法。”
如同在透明而宁静的水波中。
耳边金敏珠那愤怒的咆哮声恍如被按了消声键,当慢动作般,金敏珠再一次纵身提气,百草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开始旋转。推踢中的二度发力,其实跟双飞三连踢的道理有相似之处,都会使节奏更快,使对手更难以避闪。
而且,金敏珠的身体力量要胜过她。
所以──
“杀──”
见到这一次戚百草居然没有闪避,而是旋身开始回击,金敏珠热血狂涌,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是直线,戚百草是旋身,在戚百草还没来得及完成旋身动作之前,她就可以击中戚百草的头部!
哈!
愚蠢的戚百草!
最佳的反应应该是直线反击,而不是势必会落后一拍的旋身!蠢笨的戚百草已经只会旋身进攻,把其他所有腿法都荒废了!这一次,她不会再给戚百草机会!这一次,她将彻底击垮戚百草!在国际跆拳道界,没有任何一名选手的腿部力量可以胜过她!
如狂怒喷发的火山!
“杀──”
力贯全身,金敏珠握紧双拳,用足毕生所有的力量,厉吼着,左腿推踢向百草的头部!
“为什么又要旋身!”晓莹又惊又急,在直播视频前失声惊呼,连她都能看出来,旋身的动作会拖慢速度,为什么百草竟然会想不明白呢?!
那如同可以将世间一切摧毁的──
恐怖的力量──
观众席上传来颤抖的惊呼声!
那刚刚旋身出去的身穿蓝色护具的百草,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眼看着就要被那巨浪撕扯得粉身碎骨!
却──
在巨浪凶险万分咆哮着吞没过来的时候,那一叶小舟如同顷刻间被注入了更加千百倍的力量!
旋转着!
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
“喝──”
旋身左腿!
向着金敏珠的头部横扫而去!!
“砰──”
在顶棚一排排的灯光下!
被踢中头部的!
不是百草!
而是,那如噩梦般骇然醒悟却已为时太晚连狂吼声都来不及发出的──
金敏珠!
伴随着金敏珠的身体重重落地的声音,体育馆内先是惊呆一片,然后,激烈的喝彩声和呐喊声轰然而起!
直播视频前。
晓莹和梅玲全都傻了眼,她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百草输了这一场,那也至少是亚军,对于第一次打国际比赛的百草而言,亚军的成绩也完全可以交代过去了,可是──为什么被踢中的是金敏珠……
“……这个回合,跟百草被踢中的那个回合,不是几乎完全一样的吗?”林凤也呆呆的,无法理解,“为什么上一次是百草被踢中,这一次就换成金敏珠了呢?”
“这次百草似乎快了一点。”亦枫说。
“是的,没错!”申波的神情有按捺不住的激动,“虽然百草只是快了一点,却不但使得金敏珠的节奏被打乱,而起,金敏珠用尽全力踢出的一脚,也被百草借用了!”
“借用?”晓莹和梅玲齐声惊呼。
“对!百草借用了金敏珠的力量。选择在最恰当的那一瞬旋身,百草将金敏珠全势而出的那一腿力量借助过来,再叠上自己的力量,给了金敏珠致命的一击!”克制不住激动,申波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你们看,金敏珠现在还无法从赛垫上爬起来!”
最恰当的那一瞬。
场边,加藤银百合的神情越来越肃穆。在上午的比赛中,戚百草也是抓住了最恰当的一瞬。而刚才,面对打法如此凶悍的金敏珠,戚百草仍旧抓住了最恰当的那一瞬。
如果慢一拍。
金敏珠的左脚就将踢上戚百草的前额。
如果快一拍。
就无法借助上金敏珠的力量。
深蓝色的赛垫上。
“……4、5、6!”
裁判趴在金敏珠的身旁,大声读秒。面色惨白,眼前金星乱冒,金敏珠吃力的双手按在赛垫上,挣扎着说:“……我、我可以……”
“7、8!”谨慎的观察她,裁判继续读秒。
在场边教练的厉声大喝中,金敏珠颤颤巍巍的撑起身体,口中虚弱的念着说:“戚、戚百草……你、你等着……”
“砰!”
脑部又是一阵剧烈的眩晕传来,惨白着脸,金敏珠的身体又重重趴回到深蓝色的赛垫上!
“10!”
裁判喊完最后一秒。
比赛时间凝固在第一局的两分十五秒。
“哇──”
“哇──”
直播视频前,晓莹,梅玲激动的狂跳狂喊,林凤也忍不住跟她们抱在一起!申波和亦枫高兴的互相击掌。
忽然,晓莹激动的又冲过来,热情的抱住亦枫,连声喊着:“胜了!胜了!冠军!百草拿到冠军了!”
被她抱住,亦枫的脸顿时红了起来,然后立刻反手将她揪开,板着脸说:“没大没小的!别靠凑这么近!”
看到笔记本的直播视频里,等金敏珠终于勉强的能够跌跌撞撞站起来,裁判宣布,蓝方中国选手戚百草获胜。
婷宜面无表情。
“啪”的一声,将笔记本重重合上!
体育馆内的贵宾席上。
四周是日本观众们因为看到如此精彩的比赛而发出的喝彩声,蒙清池谦和的接受了其他国家跆拳道协会官员们的祝贺。望着光芒璀璨的赛台上,那个即使在满场震耳欲聋的呼呼声中,依然沉默得有些孤独的女孩子,蒙清池开始认可老友云岳的说法,这是一个有悟性、有灵性的选手。
纯粹从力量上来说,她并不如金敏珠。
但是,她懂得利用旋身动作来增加身体的势能,懂得先让腿部放松,只在即将踢中对手的时候瞬间发力,还懂得借力打力、将对手的力量叠加到自己身上。
所以,金敏珠的那一脚只得了2分。
而她却可以将金敏珠KO.
望着赛台上沉默退场的戚百草,蒙清池沉吟。
只是──
她原本可以打得更稳健。
对于金敏珠二度发力的推踢打法,她没有尝试其他更稳健更稳妥的防守反击方式,确实孤注一掷,将胜利全部压在速战速决的一脚KO之上。固然她成功了,但若是分寸把握稍有失当,刚才被KO的可能就会是她。
“哈哈哈──”
颁奖仪式之前,晓莹和梅玲挤在电脑上,兴奋的发现刚才居然有几百万人在同时在线观看百草的决赛,而起评论区的留言都要热翻了!而观众们授予了百草一个新的称号──“KO王!”
亦枫黑线中,他怎么觉得这个名称更适合金敏珠那副嚣张的摸样。
“速度真快,这会儿各大网站就已经转发了百草夺冠的消息了,”另一台电脑上,林凤高兴的到处浏览,“哈哈,跟你们说的一样,很多新闻的标题都用的是‘KO之王’戚百草!”
“我认为还是‘旋风百草’更合适,”申波认真的思忖着说,“‘旋风百草’是百草的技术特点,而‘KO王’只是比赛的结果。跆拳道的比赛,我们应该更注重比赛本身,而不是……”
“哎呀哎呀!”一看时间,晓莹手慢脚乱的又把界面换回直播视频,喊道:“颁奖仪式马上就开始了!”
顶棚一排排的灯光。
将体育馆照射得无比璀璨。
在场所有的观众全部站立,望着赛场中央那面缓缓升起的五星红旗。身旁左右是金敏珠和加藤银百合,站在冠军的领奖台上,百草怔怔的仰望着那面缓缓升起的五星红旗。
这样的场面,她曾经在电视中看到过无数次。
而这一次……
国旗是因为她而升起。
当国歌响起在馆内,回响在她耳边,泪水忽然涌出她的眼眶,从中午开始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从七岁开始,那日日夜夜的苦练,师父对她的期待,一定要成为了不起的跆拳道选手,站在最光芒万丈的巅峰。
泪水淌下她的脸颊。
仰望着那面缓缓升起的五星红旗,她多希望,师父能够就在现场,若白师兄能够就在现场。此刻的激动和喜悦,她多希望,能够有人跟她一起分享。
晚霞悄悄出现在病房外的天际时。
一路狂跑过来,胸口急促的起伏着,额头满是汗水的百草一把推开病房的房门!病床上有淡淡的霞光,若白扭过头,凝目望向她,仿佛一直在等待她的出现。
“冠军!我拿到了!”又是想笑又是想哭,百草用手背抹了下鼻子,眼圈红红的冲到他的病床边,将那块金灿灿的奖牌给他看,说:“你看……”
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块金牌,若白重新望向她,目光仔细的将她从头看到脚,问:“有没有受伤?”
“没有!”她用力摇头,急切的问,“你呢?身体感觉好点了吗?医生怎么说?”
“这里怎么了?”若白皱眉,抬手摸向她右额处的一块淤青,“是被谁踢中的?金敏珠吗?”
“嗯。”百草点头。
苍白的手指慢慢的拂过那块淤青,良久才垂下,拿起准备在床头的干净毛巾,他沉默的帮她擦去脸上的汗水。中午离开之前,她的脸已经干净了,现在又变得汗津津的。
“你回来得很快。”
按照时间计算,要拿到冠军,她至少要再过一个小时才能回来。刚才当她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如果不是看到了她挂在胸口的金牌,他会以为她败在了半决赛。
“……我,”百草不安的低下头,“……我想快点回来,所以……所以KO了对手……”
病房里一片静默。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若白批评她的急躁,百草越来越不安,就在她忐忑的想着是不是该主动认错的时候,却听到他静声说:“医生说,明天我就可以出院了。”
“真的?!”百草高兴得两眼闪亮起来!
“嗯。”
“太好了!”
心情一下子飞扬了起来,既然明天就可以出院,那说明病情也并没有十分严重对吧!看着若白,她傻笑着,忽然还是觉得不放心,转身就往门口跑去:“我去问问医生,今晚有什么要注意的事情……”
夜晚。
陪在病床旁,百草全心全意的照顾着若白,为他买饭,帮他倒水。没有开电视,她就静静的守着他。看着他。觉得心里仿佛溢满了温暖的水,是那么的心满意足。
再晚一点的时候。
有人敲开病房的门。竟然是金敏珠和闵胜浩来了。
闵胜浩手里拿着果篮和鲜花,问候了若白的病情,用韩语对若白说:“等您的身体恢复之后,希望能够有与您再次比赛的机会。”
虽然看起来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金敏珠对病床上的若白倒是表现出了恭敬。直到百草将两人送到病房外走廊的时候,金敏珠才怒瞪着她说:“我、不会、认输的!”
“我也不会。”凝视着金敏珠,百草认真的说:“你的二度发力技术很出色,如果你可以把这个技术运用在各种腿法上,下次与你交手,我打得更加困难。”
“哼!”虽然眼睛一亮,但金敏珠依旧摆出不屑一顾的摸样,仰头说:“我、早就、想到了!你、等着!下次、打败你!”
Ⅳ:爱之名 Chapter 11
自从百草在日本跆拳道国际邀请赛中拿到了冠军,晓萤在国内可谓是喜上眉梢、春风得意!翻开所有体育类的报纸和杂志,上面全都是大篇幅刊登着百草在日本夺得冠军的消息,所有的体育节目,甚至包括非体育节目也纷纷介绍百草在当日比赛中令人震惊的表现──复赛之后场场KO!
哈哈哈,这是何等的耀眼、何等的霸气啊!晓萤大手笔地买下了一个小报亭里所有的报纸期刊,传阅给身边所有的人看!当然,她也并没有忘记买一份,偷偷放在沈柠教练的办公桌上。
旋风百草!
KO之王!
多么响亮的名号!
继世界美少女跆拳道大赛之后,百草的声名和影响力有一次达到新的高度!
人们纷纷热议百草的声音,越来越超过婷宜!体育节目中,记者们报道回来说,为了替百草即将参加的英国跆拳道国际大赛加油,英国当地和附近国家的华人已经组织了起来,要到现场为百草助威呐喊!
日本东京的机场。
玻璃的自动门打开,百草拖着一大一小两只行李箱,走在若白的身旁。若白皱眉,伸手试图把行李箱从她手中接过来,她再一次拒绝他,固执地说:“若白师兄,你答应过我。我去英国参加比赛,你会把所有这些事情都交给我来做。”
先送若白到候机大厅的位置中坐下。
百草赶去登机柜台,办好登机和托运的手续,又赶回他身边坐下,安检的时候,只剩下随身的一只小包,她依然不肯让他拿。登机的时候,她小心护住他,不让旁边的乘客又撞到他的可能。
“矿泉水。”
让若白坐在临窗的位置,百草先帮他要了一杯水,看着他将上午的药吃下,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你要睡一会儿吗?”
见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百草问乘务员小姐要来枕头和薄被,小心翼翼地帮他垫好和盖好。
看到她这副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的模样,若白沉默良久,淡声说:“你太夸张了。”
“医生说,你的身体必须保证充足的睡眠。”仔细地算了算,百草回答说,“昨晚你是十一点睡下的,今天早上却六点钟就起床,才睡了七个小时,要至少再睡五个小时才行。”
“……”若白无语。
“呵呵,”看出他的不悦,百草不好意思地笑着,“……若白师兄,你还是病人,按说应该在医院或者家里静养,本来就不该再跟着我去英国打比赛。其实,我一个人是可以的!你可以先回国,比赛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不用陪着我……”
“知道了。”淡声打断她的啰嗦,若白闭上眼睛,“到了五个小时就叫醒我。”
“哦。”
望着他渐渐睡去,百草小心翼翼帮他拉好有些滑下的薄毯。她又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确认他的唇色真的是红润了些,而没有前两天那么苍白,她的唇角才放心地露出笑容。慢慢转过头,她从随身小包中拿出英国跆拳道国际大奖赛的资料看着。
两天后,消息传回国内!
百草在英国跆拳道大奖赛中再次夺冠!
国内的媒体全都沸腾了!
这次,又更多的媒体都赶到了英国比赛的现场,体育馆内有了华人为百草特意组织的加油助威团!决赛中,百草以她招牌式的旋风三连踢KO击败英国老将温森特的画面占据了几乎所有体育报纸的头条!
守在电视机前,跟松柏道馆所有弟子一起,晓萤看到了现场的实况转播!看到了获胜后的百草冲下赛台,紧紧拥抱住场边若白那一刻!看到了百草站在冠军的领奖台上,仰望着五星红旗高高升起的那一段!
KO之王!
当之无愧的新生代跆拳道霸主!
兴奋地将报纸上所有关于百草的报道和评论全都剪贴下来,晓萤打算等百草一回国,就立刻拿给她看!
原本,这样的激动和兴奋就已经让晓萤飘飘然,幸福的难以自拔。所以,当另一件惊天动地的好事情发生时,她简直忘记了欢呼,整个人都被震晕了!
这天的训练结束后,沈柠教练当众宣布,她将同时推荐婷宜和百草参加世锦赛。
婷宜当场为之色变,第二天便传出她一怒之下脱离岸阳跆拳道训练基地,改投国家队的消息。
一开始晓萤以为这是假的。但当她连续几天没看到婷宜,再过几天,赫然在电视里看到婷宜站在国家队教练黄敬的身旁,讲说她备战世锦赛的情况,晓萤才愕然明白,婷宜居然真的因为这个叛离了沈柠教练!
天哪。
婷宜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就在晓萤又是气愤又是担心,因为虽然名义上跆拳道国家队和岸阳跆拳道训练基地是地位并列的机构,但是国家队毕竟是国家队,会不会为了婷宜而剥夺百草角逐世锦赛参赛资格的机会时──国家体育总局正式下文说:
为了给全国所有的跆拳道选手一个公平竞争参加世锦赛的资格,将在两个月后举办全国锦标赛暨世选拔赛,届时将会选拔冠军选手参加世锦赛。
哇哈哈!
哇哈哈!
晓萤仰天长笑,顾不得昂贵的国际电话费,立即就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刚刚抵达美国的百草!只要有机会公平竞争,胜利就一定是属于百草的!她简直已经看到百草站在世锦赛的冠军领奖台上,为国争光,光芒万丈的画面了!
美国芝加哥。
住在一家华人开得旅馆中,下午,百草向好心的黑人大厨借用了厨房,用文火慢慢炖着一锅汤。汤里有乌鸦、冬瓜和一些滋补的药材,咕嘟咕嘟翻滚着小泡,空气中已经弥漫出清淡的香气。
这锅鸡汤是为若白炖的。
一直在国外,好久没有吃过地道的中国饭菜了,知道若白师兄的肠胃会不舒服,于是在上午训练完毕后,她专门跑到附近的华人超市,买了这些材料回来。
鸡汤已经炖了一个半小时。
百草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出一点汤,尝了尝味道,又弄下来一小点鸡肉试了试,决定再炖半个小时就给若白端过去。
把火关到最小。
坐到料理台前的椅子里,她低头开始默读手中的英语课本,背诵里面的单词。
昨天接到晓萤的电话,只是世锦赛的参赛资格将由全国锦标赛中的名次而定。终于有了可以正式同婷宜竞争的机会,她心里很是激动,夜里辗转着很久没有睡着。
但这样一来。
如果真的可以参加世锦赛,世锦赛的时间就在高考之前。她必须现在就开始把握时间,抓紧复习功课。她答应若白师兄,绝不因为比赛而耽误功课。
厨房的门口。
看着里面那正埋头苦读的百草,若白停下脚步。鸡汤的香气清淡地飘过来,她黑发间依然戴着那么红晶晶的草莓发夹,低声地读着英文课文,专心致志得完全没有发现她。
若白默默望着她。
从日本开始,她就承担下来了全部的杂务。确定旅馆,安排饭食,同比赛组委会进行各项联系,独自训练,每天收拾清洁她和他的房间,她小心翼翼、用尽全心地照顾着他。
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希望,他能为她做好所有这一切的杂事,让她可以心无旁骛地比赛和复习功课。这是他唯一能够为她做到的。而现在,固执的她却反过来细心地照顾着他……
“师兄!”合上英语课本,一抬头,百草就看到了厨房门口的若白。站起身,她惊喜地刚喊了一声,就紧张地问:“你不是还在午睡吗?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
“今天已经睡足十二小时了,”若白淡淡地说,跳过这个话题,“明天比赛的分组名单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
“说一下你的想法。”
“明天的比赛,欧美选手占到了一半,”见他走过来,百草紧张把椅子搬过来让他坐下,“欧美选手普遍力量比较强,技术却比较粗糙,比赛中我打算以防守反击为主……”
鸡汤的香味弥漫在厨房。百草为若白盛了满满的一大碗,一边高兴地看着他吃,一边说着自己对明天比赛的想法。明天的比赛,她会拿到冠军的,只要若白在场边,她就一定会为他拿下冠军!
第二天。
下午。
美国芝加哥的州立体育馆。
观众席上,专程赶来的海外华人加油助威团坐满了足足四分之一的席位,他们举着“百草必胜”的旗帜,整齐地高声呐喊着:“百草──加油──”
“百草──加油──”
将赛场变得如同像国内的主场一般!
顺利地一路打进决赛,百草的对手是上届世锦赛的第四名,美国老将肯娜。肯娜人高腿长,进攻范围大,也是进攻型的选手。但是在决赛第三局的时候,百草已经摸清了她的套路。
“喝──”
就在肯娜一连串的直踢进攻之后,抓住她体力消耗来不及补充的那一瞬,百草高喝一声,高高地旋身而起──“啪──”
半空中,当她双飞出第一腿的时候!
体育馆内所有的华人观众立刻意识到他们即将看到什么,激动地同声喊道──
“一!”
这一腿已然踢中肯娜的左胸!
“喝──”
再喝一声,百草的左脚顺势接着踢出!
“二!”
当华人观众们激动地从观众席上立起来,齐声呐喊着时,这一脚踢中了肯娜的右胸!
“三!”
伴随着海外华人加油团那齐声热烈的呐喊,百草力沉右脚,迸发出全身的力量──
“喝──”
双飞第三击!
重重踢在肯娜的头部!
在踢出这一脚的时候,百草感到自己体内有着比以往更加充沛的力量,或许是因为若白叮嘱她加强了腰部的发力,或许是因为昨天那锅鸡汤在若白的坚持下最后还是有一半被她吃掉了。
亮如光海般的体育馆。
当肯娜被KO倒在赛垫上,除了满场欢呼呐喊的华人加油团,胸怀宽容的美国观众们也对百草报以热烈的掌声!
道服的背后被汗水濡湿。
站在深蓝色的赛垫上,百草高兴地用视线去寻找场边的若白,就在她转头的那一刻,耳朵里忽然听到一个异常熟悉却绝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声音──“百草──”
“百草──”
冲在观众席的最前面,一个女孩子激动地跳着,拼命朝她挥着手,比所有人都高八度的声音,兴奋地尖叫着:“百草──我来了──”
“嘿嘿嘿,我也没想到居然真的可以赶过来,所以才没有告诉你啊!不过,就算知道,我也不会提前告诉你的!这才是惊喜!”已经坐在饭店里,晓萤的情绪依旧处在高度兴奋当中,抓着百草滔滔不绝地说着:“哎呀,还是在现场看比赛有气氛,比在屏幕前面看刺激多了!原本以为来不及了呢,幸好初原师兄事先安排好了计程车,我们才能一下飞机就狂奔过来,不但看到你最后制胜的KO一脚,还看到了颁奖典礼!呜呜呜,百草,你知不知道,我看哭了呢,国歌响起的时候,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说着,晓萤又哭又笑起来,下定决心说:“你打世锦赛的时候,我一定要去现场!从现在开始,我就开始存钱,一定要攒够机票!对了,百草,你有没有想我啊,这么久不见,我都快想死你了!我天天夜里做梦,都会梦见你……”
“好了!”实在听不下去了,亦枫劈手给了晓萤一个爆粟,瞪她说:“你累不累,一直不停地说!”
“不累啊,”兴奋得懒得答理亦枫,晓萤激动地继续说,“百草我跟你说哦,你不知道,沈柠教练宣布要同时推荐你和婷宜竞争世锦赛参赛资格的时候,婷宜的表情有多精彩!她居然还到沈柠教练的办公室,跟沈柠教练吵架了呢!嘿嘿,我当时趴在办公室的门上全都听到了,婷宜说……”
“砰!”
又一个爆粟敲在晓萤的脑门上,亦枫凶她说:“闭嘴!”
委屈地扁扁嘴巴,晓萤终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看着晓萤脑门儿上那被敲过的红红的痕迹,百草心里很是不忍,很想伸手帮她揉一揉。这么久没有见,她也很想晓萤,听着晓萤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她的心底满满的,很开心。
“没事啦,”看出百草的担心,晓萤自己用手揉了揉脑门儿,横了亦枫一眼说,“他就是嫉妒而已,看见我这么爱你,吃醋了,哼!”
百草笑了。
“好啦好啦,我住口!”面对亦枫瞬间黑下来的脸,晓萤很识时务地举起双手,投降说,“百草,你别理我了,跟初原师兄说说话吧。嘿嘿,这次能来,多亏了初原师兄呢!”
粤菜馆的包间里。
装修比国内的餐厅带着更加浓厚的中国气息,房间里古色古香,挂着四盏红红的灯笼,仿紫檀木的圆桌上铺着龙纹的明黄|色锦缎桌布,座椅是清一色仿明朝式样的太师椅,再加上红色缎面的圆形靠垫。
百草的左边是晓萤。
右边是若白。
隔着若白,见百草的目光略显不安地望过来,初原温和地对她笑了笑。自从颁奖典礼之后见了面,晓萤一直拉着百草说话,两人并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只是在晓萤囔着要吃西餐的时候,初原询问了百草的想法,最后定下这间口味清淡的粤菜馆。
“百草,初原师兄是为了你,专门飞来芝加哥的呢!”看到百草和初原之间仿佛有种拘谨的的气息,晓萤跳出来帮两人找话题。
“……”百草怔了怔,看向初原。
“也有一些其他的事情,”静了一下,初原温声解释说,“所以顺便过来了。”
“哪有!如果是顺便,怎么会把我和亦枫也带过来呢?初原师兄,你根本就是为了百草特意飞过来的啊!”晓萤着急了。
明明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情,初原师兄为了给百草惊喜,特意不远万里飞来美国的比赛现场。百草这只呆头鹅也太不懂情趣了,居然不跟初原师兄坐在一起,非要跟若白师兄坐在一起,说什么要照顾若白师兄!
结果,百草竟然真的一直在照顾若白师兄!
为若白师兄倒水,帮若白师兄拿药,如果不是若白师兄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她简直以为是若白师兄得了重病,百草才这么担心呢。
有没有搞错!
现在的男主角应该是初原师兄才对啊!
“……初原师兄,谢谢你。”听到晓萤那么说,百草的脸红了一下,有点不敢看初原,轻声说。
晓萤顿时更加着急了,谢什么谢,这一谢显得更客气了,她正欲再Сhā话,胳膊猛地一痛,回头,见是亦枫敲了她一下。
“比赛打得很好,”温和地望着她,初原微笑说,“同加藤的那一场我看了,你模仿金敏珠,很有趣,嚣张的模样跟金敏珠如出一辙。但你的眼神却一直很冷静,所以能及时抓住机会。”
羞红着脸,百草不好意思地说:“那是若白师兄制定的战术,否则如果加藤一直严防死守,很可能那场我就输了。”
晓萤翻个白眼。
多好的话题啊,又被百草带到若白师兄身上去了。想着,晓萤忍不住偷偷看向若白,该不会是这段时间百草和若白两个人一直单独相处,发展出什么特别的感情来了吧。
可是──
又不像啊。
坐在百草身旁,若白师兄的神色是如常的淡然,甚至是有意往后挪了下,给百草同初原师兄的说话留出更多空间。
“对,”初原微微一笑,看向若白,“当时似乎听到若白在场边喊了声‘金敏珠’。”
“是的!”百草高兴地说,“否则我会真的想不到该怎么击破加藤的冷静。”
“道馆挑战赛的时候,对林凤那一场,也用过心理战。”亦枫懒洋洋地说,“那一场好像也是若白想出的对策。”
“是的!”百草眼睛亮亮地望了眼始终沉默的若白,说:“今天的这场决赛也是,肯娜的腿特别长,有效进攻范围比我大很多,若白师兄说……”
眼见着话题始终围绕着若白不放了,晓萤无奈地闷声长叹。
这时,服务员小姐传菜进来,手中端着一盆似乎是汤品的菜肴,走到初原和若白中间。
灵机一动,晓萤决心用这道菜把大家的注意力从若白身上拉回来,顿时提高声贝,高声说:“啊──这是……”
晓萤的声音习惯了在体育馆内高声呐喊,却不料这一嗓子吓得正在端菜的服务员小姐手一颤,瓷盆中滚烫的汤顿时洒了出来!
“啊……”
百草大惊,扑过去用身体护住眼看就要被热汤溅到的若白!
另一边。
就在瓷盆倾斜那一刻──
初原已经骤然出手,用手指抓住瓷盆的盆沿!滚烫的汤在盆中剧烈颠了一下,终于没有全部洒出,只是大部分烫在初原手上之后又落了回去,和溅在百草的后背几滴。
“啊──”晓萤吓得色变。
“你怎么样?”顾不得自己被烫到的手,初原急切地去看被热汤溅到后背的百草。
而百草还在紧紧地护住若白,用她后背挡在外面,双臂将若白紧紧箍住,就像一只护住小鸡的母鸡一般。
“放开我!”低喝一声,若白脸色铁青。
刚才她扑过来的力量,竟比训练时最猛的进攻力量还要大得多,她死死地抱住他,令他的身体一时间完全无法挣脱。如果不是初原及时抓住那只瓷盆,如果那盆热汤向她全部浇下……
回头看到那盆汤已经被放在餐桌上。
百草怔怔地松开若白,这才感觉后背处有几点灼热的烫感。正要说自己没事,她忽然大吃一惊,看到了初原右手上那红彤彤一片的烫伤。
“你、你的手!”拉住初原试图掩藏起来的那只手,百草又惊又慌。
“我没事。”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走,初原眉心轻皱,说,“百草,让晓萤到洗手间去看一下你背上的伤。”
“我……”
百草正想说自己没事,若白声音冷冷地说:“晓萤,带她去!”
晓萤吓得一个激灵,立刻听命地拖着百草就往洗手间走。
因为隔了一层衣服,百草背上的几点烫伤并不严重,晓萤松了口气。回到包间,服务员小姐和餐馆经理正在不停地道歉,初原被烫伤的那只手也简单处理过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得知百草的背部烫伤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之后,若白变得沉默不语,一句话也不再说。手部涂过了烫伤药膏,初原依旧是温和的,只是说话也明显少了很多。
晓萤在心中长吁短叹。
看到百草心神不属地坐着,视线总是不安地落在初原师兄那只被烫伤的右手上,却又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晓萤无奈地摇摇头,提一口气,故作开心地笑着说:“百草,既然你没事,陪我出去逛一会儿商场吧!”
若白和初原都不同意,说芝加哥治安混乱,晚上不安全。亦枫说,如果真想去,明天可以大家一起去。
“来的时候看到了,商场就在隔壁不是吗?只是几步路而已。商场里到处是人,会有什么危险啊。”晓萤拉拉百草,撅着嘴说,“反正我和百草也吃饱了,就当饭后散步,最多四十分钟就回来了。来之前,阿茵和萍萍她们开了购物清单给我,我和百草赶快买回来就解决了,明天可以好好玩了!”
透过包间的窗户。
可以望到不远处十字路口的那座灯火辉煌的大型百货商场,架不住晓萤的软缠硬磨,众人最后还是同意了。
“百草,你怎么了?!”一走出粤菜馆,晓萤就严肃地开始批评百草:“你刚才伤害了初原师兄,你知道吗?!就跟如果同时掉进河里,你究竟会先救谁一样,在那盆热汤洒下来的时候,你怎么可以选择若白师兄,而不是初原师兄呢?!”
“……”百草心中也是乱糟糟的。
“唉,我也不是说,你不应该保护若白师兄,”沮丧地挠挠头,晓萤说,“但是,你当时也该想到初原师兄才对啊!你看,若白师兄毫发无损,初原师兄的整只手却都烫伤了。你这样子,初原师兄心里怎么可能会不难过呢?”
走在美国夜晚的陌生街道上。
“我……”脑中乱乱的,百草不安极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扑住了若白师兄。当看到初原师兄被烫伤的手背,她……她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开口,想要解释,却整个人如同傻在了那里。
“你,”犹豫了一下,晓萤还是决定单刀直入地问,“最近没有跟若白师兄发生什么吧?”
“……”百草愣愣的。
“就是说,这段时间你跟若白师兄朝夕相对,你们……喀,有没发生什么特别的感情?”晓萤盯着她。
“……没有!”面颊腾地涨红,百草用力摇头,着急地说:“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
“呵呵,”干笑两声,晓萤如稀重负地说,“我猜也是啦。初原师兄对你那么好,医院好不容易有了几天假期,就立刻飞到美国来看你。一会儿回去,你好好跟初原师兄说说话。否则,看着你一直照顾若白师兄,刚才只顾着保护若白师兄,初原师兄心里会难过的吧。”
百草低下头,默默咬了咬嘴唇:“嗯。”
跟着晓萤走过十字路口,美国的街头满是霓虹,慢慢地走着,百草的心神有些恍惚。那个写有病情名称的字条,她还没来得及去查那究竟是什么病,就被若白师兄收走了。
若白师兄说,他只是感冒,再加上有些贫血。
然而这段时间,虽然她努力不让他累到,努力让他每天休息静养,他的身体看起来好了些。可是,他还是那么单薄,唇色总是有着隐隐的雪白,那种虚弱得近乎透明的感觉,让她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法安心。
昨晚,她做了个噩梦。
冷汗浸透她的身体,那噩梦让她恐惧害怕得无法再睡下,忍不住偷偷拉开若白师兄的房门,想看看他。却看到在深夜的灯光下,若白师兄竟然正苍白着面孔,手中拿着针线,一趟一趟,低头帮她缝补着比赛时要用到的道鞋。
那双道鞋。
因为经常穿它进行比赛,大幅度地发力和进攻,鞋面有些地方已经崩开。但是她穿惯了这双鞋,又软又合脚,就舍不得丢掉它。
深夜,她呆呆地望着若白师兄用最结实的针线,一趟一趟,反复地缝着它。她不知道若白师兄已经缝补过多少次那双鞋。因为每次,为了让她穿得更舒服,他都会小心地先把旧线拆去,才开始缝上新的。
“哎呀,好像走错路了!”
夜风吹来,当晓萤错愕地拽紧她的胳膊,百草从晃神中醒了过来。向周围一看,她发现自己和晓萤居然走到了一条黑暗偏僻的街道里,刚才路边林立的商厦和闪烁的霓虹灯全都没有了。
没有月亮。
星光很暗。
这条深深长长的街道透着一股阴深深的气息,空气里还弥漫着令人反胃的腥臭气息。
“我们不是要去商场吗?”
百草茫然地回头,她记得晓萤想去的那个大型商场就在粤菜馆的马路对面,一抬脚就到了。所以她才没有看路,任由晓萤拉她走。而现在回头望去,竟然完全看不到那栋商场的影子了!
“……我原本想散散步,四处看看,”不敢告诉她实话,晓萤支支吾吾地说,“现在好像迷路了……”
来芝加哥之前,她上网查过旅游攻略,听说粤菜馆附近有个红灯区。以前只是在电影和美剧里看到站在路边风情万种的阻街女郎,她一直很想能亲眼看一下,一定会超刺激的!但是她也知道亦枫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才想要拉百草一起来看。趁百草恍惚地没有看路,她偷偷地拉着百草一路探险过来,却怎么也找不到,反而……
越走越古怪。
越走越阴森。
脑海中禁不住想起美剧《犯罪心理》中的恐怖画面,在弥漫着腥臭气息的夜风中,耳边忽然像幻听一般,听到一阵可怕的脚步声从四周传来,晓萤浑身打个寒战,紧紧抓住百草,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们快回去吧……”
面色一凛,百草刚将晓萤护在身后,便看到从黑暗的小巷中幽灵般闪出几个高壮如铁塔的美国人!
“★&&★%¥%%!”
“&&%¥#!”
“@#@%★¥¥!”
那几个白人和黑人打着赤膊,刺有夸张的文身,浑身散发着浓厚的酒气,像是跟人打完架回来,眼底有狂乱和疯狂,他们狂笑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晓萤和她,嘴里说着污言秽语,向她们包围过来。
“咯、咯、咯……”
吓得牙齿抖成一团,晓萤惊恐地躲在百草身后。这、这是怎么了,这一定是她的幻觉,或者这些人只是路过。不、不怕,这只是幻觉,只是幻觉,只要闭上眼睛再睁开,所以幻觉都会退散!
百草也有些紧张。
紧紧护住晓萤,她垂下视线,希望没有目光的接触会使得那些人觉得无趣,从而使得一切可以变得有惊无险。然而,那些人的狂笑声越来越淫邪,污言秽语越来越不堪入耳,百草的心脏越跳越慌乱,看到那包围过来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在昏暗的光线中,甚至可以看到那已经沾有鲜血的铁棒。
“快走!”
一把将晓萤拉在身后,百草紧咬牙关,猛地向那些人之间最松的那个间距冲过去!跑出去,只要跑出这条巷子!她记得就在不远之处,就是有行人来往的马路!
“啊──”
被百草拉着狂冲,晓萤惊恐得失声尖叫。她的一只手被百草拉着,眼看就要从那些人身边冲过去,却如同噩梦的黑爪般,有人从身后抓住她的头发,剧烈地疼痛!
“啊──”
惨叫着,晓萤的身体被一个狰狞的黑人从身后拦腰抱住!她死命地踢打着,那充满酒气的体臭充斥在她的鼻间,那些摸在她身上让人恶心的手,她狂哭着,哀哭着:“放开我──求求你们,放开我──”
手中一空,回头看到晓萤落在那些人的手上,原本已经冲出去的百草骇然大惊,立刻又冲了回来!
“喝──”
顾不了许多,百草腾身而起,向着那个拦腰抱住晓萤的黑人重踢而去!那黑人粹不及防,被踢得向后倒去,百草将哭得一塌糊涂的晓萤推出去,剩下的几个白人和黑人立刻吼叫着向她扑过来!
“晓萤!快跑!”腾空踢腿,百草吃力地还击着那几个人,对边哭边回头的晓萤厉声喊:“快跑──去喊人──”
哭得全身寒冷,望着泪水中视线一片模糊的百草,晓萤大哭着往巷口退。她恨,她恨自己是胆小鬼,看着百草被那些人围攻着,她却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像百草刚才救她那样地冲上去!
她知道,她应该跑出去喊人救命!
可是,看着百草孤单单的一个人,而那些发怒的白人和黑人已经拿出了铁棍向百草打过去!百草……百草……她没办法,她真的没办法就这么丢下百草一个人跑掉!
“快跑──”
肩部中了一记铁棍,火辣的闷疼在体内炸开,百草咬牙强忍住,腾身追出去,踢向那想要去将晓萤抓回来的黑人大汉,声嘶力竭地喊着:“快去喊人──你要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就在踢向黑人大汉的那一刻,其他人手中的铁棍和铁链全都向百草招呼过来,她虽已努力避闪──“啪──”
“啪──”
但后背处还是被几记铁棍重重打到,痛得体内血气翻涌,踉跄地退了几步,百草忍了几忍,噗的一声,从嘴里呛出一口鲜血!
那口鲜血……
使哭得全身发软的晓萤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痛哭着向巷口冲去!嘴里拼命地喊着,喊的是什么自己也不知道,这一生,她从未这样的害怕过,从未这样的后悔过!
晓萤狂哭着!
不知是向哪个方向狂奔出去,她一路狂奔一路狂喊,直到有警车雪亮的灯光照上她的眼睛!哭得全身颤抖,当晓萤终于狂冲回那个漆黑得如同噩梦般的巷子,惊恐尖叫地看到──铁棍闪着狰狞的寒光!
从夜空中挥下,重重打在百草的右腿膝盖上……
Ⅳ:爱之名 Chapter 12
一个月后。
松柏道馆。
慢慢将左腿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缓缓将力量放在右腿,百草在晓萤的搀扶下,在屋里走了一步,再走一步。
“没关系,你放开我,我自己走走试试。”
额头沁出薄薄的汗水,百草吸一口气,轻轻推开满眼忧色的晓萤,很慢很慢地,独自走了十米,走到房间那头,又慢慢折回来。
“你看,我可以走路了!”汗水沁湿后背,百草忍住膝盖处传来的阵阵疼痛,笑着对眼中充满泪水的晓萤说。
“哦,太好了。”激动地擦掉夺眶而出的眼泪,晓萤赶忙又扶住百草,说:“不过你还是一次别走这么多,慢慢来,若白师兄说……”
“你们在干什么?!”手中端着熬好的药膏,若白站在门口面有怒色地瞪着她们。
“我、我……”晓萤吓得手一哆嗦,赶紧扶百草到床边坐下。若白师兄曾经郑重叮嘱过她,让她全天候盯紧百草,不许百草用受伤的左腿下地走动。
“……在床上待得太久了,”百草结结巴巴地解释说,“腿都好像生锈了,所以,我让晓萤扶我……”
“复健我会帮你做,要按照步骤来,不能急进。”沉着面孔,若白将刚刚熬好的药膏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坐在她的床畔,卷起她右腿的裤管。
轻轻揭开她右腿膝盖处的纱布。
膝盖依旧微微红肿着。
上面留着微创手术后的疤痕。
若白眉心皱起。
用木板勺,把尚未完全放凉的药膏,一点一点,仔细地涂抹在她的整个膝盖上。
看着百草受伤的右腿膝盖,晓萤默默咬住嘴唇,眼泪吧嗒吧嗒地滴下来。即使已经过去一个月,她仍然忘不了那心惊胆战的一幕,铁棍重重打在百草的膝盖上……
她忘记了那时亦枫、初原和若白他们是怎么赶到医院的,只记得那时候她在急救室里崩溃地对着百草大哭,最后害得浑身受伤的百草还要分神来安慰她。
为百草全身检查后,医生说,百草身上的伤基本都是皮外伤,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只是右腿膝盖的十字韧带损伤,需要至少三个月的时间进行治疗和恢复。
三个月……
看着若白低头认真地为百草上药,看着百草被刚才走路时冷汗浸透的上衣后背,晓萤心里难过极了,眼泪默默地淌着。三个月,要三个月的时间才有可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可是,全国锦标赛暨世锦赛选拔赛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我出去走走!”心里痛得再也无法看下去,晓萤挤出一个笑容,低着头从屋里跑出去了。
百草担心地望着晓萤的背影,自从她受伤以来,几乎每晚都听到晓萤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不要操之过急。”
低着头,若白将药膏一层一层敷满她的膝盖。药膏的药方是他去各家著名中医那里问诊,仔细研究过后,确认不会有副作用,才用在她的身上。
“即使错过这届世锦赛,还会有两年后的奥运会,”用纱布一层层将她的膝盖包起来,若白淡淡地说,“有完好的身体,你的跆拳道之路才能走得更久。”
“可是,我真的已经感觉好多了!”百草急切地说,“我的膝盖已经完全不疼了。你的药膏很管用,这些天我感觉膝盖暖和和的,很舒服,刚才我走了走,也没觉得……”看到若白沉肃的目光,百草噎了噎,哑声说:“……也只有一点点疼而已了。”
“从现在开始,一个月内,你的复健只能在医院或者我的帮助下进行,”为她轻轻按摩着右腿的肌肉,若白沉声说,“听到了吗?!”
“……是。”
傍晚,松柏道馆被晚霞映成淡红色。
闷闷不乐地走着,晓萤低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自从百草受伤,道馆里气氛就变得异常压抑,所有的弟子都垂头丧气。大家对百草寄予无限的希望,希望百草能够在世锦赛拿到好的名次,可现在百草连走路都很吃力。
马上就是晚课的时间了。
但她不想去。
为了照顾百草,若白师兄把道馆的日常训练交给了亦枫。她不想去晚课,不想见到亦枫。
“喂,发什么呆呢?”
踢出去的小石子又被滴溜溜地踢回来,听到那懒散悠闲的声音,晓萤的脸一皱,闷声不吭地转身就走。
“你这个家伙!”仿佛早就料到了她会这样,亦枫一把揪住她的肩膀,拧眉教训她说:“见了师兄,连声招呼都不打,还有没有规矩!”
晚霞中,晓萤愁眉苦脸地飞快看了亦枫一眼,他看起来还是懒洋洋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师兄好。”很规矩地行了个礼,她垂头丧气地转身就走。
“喂,范晓莹,你究竟怎么了?”一脸莫名其妙,亦枫又揪住她,“这么长时间了,见了我就躲,好像我是瘟疫一样。”
垂着头,晓萤一声不吭。
仿佛在默认他的话。
望了她一阵子,亦枫叹口气,说:“别怕,有什么你都可以直接跟我说。你是不是正在跟其他男生交往,所以想离我远一点?”
“……”晓萤吃惊地看向他。
“始乱终弃的臭丫头!”眼底有些无奈,亦枫恶狠狠地敲了她的脑门儿一下,“就算如此,我还是你的师兄,不许见了我就躲,没大没小的!”
委屈地捂住额头,晓萤眼泪汪汪地望着他说:“我没有喜欢别的男生,我很喜欢你,事实上,你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一个男生!原本我还没有那么喜欢你,可是,后来,我就越来越喜欢你了……”
亦枫一怔,看着她。
“所以,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不要跟你说话,不要看见你!”眼泪吧嗒吧嗒的,晓萤的鼻涕也哭出来了,“我要惩罚我自己!在百草的腿伤养好之前,我不可以开心,不可以高兴,不可以交男朋友,我一定要惩罚我自己!只有这样,我才会心里好过一点!”
“你这个笨蛋!”看着她脸上崩溃而出的泪水,亦枫心中一揪,下意识地伸手想去安慰她。
“别碰我!”受惊的小动物般躲开,晓萤哭泣地蹲在路边。
“百草受伤,大家都很难过,”叹一口气,亦枫在他的身边蹲下,安慰她说,“但是,那是一场意外,谁也不想的。”
“不!不是!那不是意外!”拼命地摇头,晓萤哭泣,“不是迷路,那是我故意的,是我拉着百草去那么偏僻的地方,你知道我是想去干什么吗?我是想去看红灯区,我觉得那很刺激很好玩!所以,我拉着百草一起去,我知道她不会拒绝我,她不会吵我,她什么都答应我……”
“我带百草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我想看,就算真的有坏人,百草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把他们全都打趴下,”晓萤哭得脸上稀里哗啦,“你看,我想到了可能有危险,可是就算那样,我还是拉着百草去了!”
亦枫默默地听着。
自从百草受伤以来,晓萤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笑过,她整天垂着头,眼圈红红的。
“一共有五个人,他们手里拿着铁棍,泪水蔓延在脸上,”晓萤哭着说,“百草拉着我往外跑,我跑得慢,我跑不动,又被抓回去,百草就只能又回来救我!可是,看着她为了我,跟那些白人和黑人打在一起,我却……我却害怕得只会躲在旁边哭……”
“亦枫……”颤抖地抓住亦枫的手,晓萤难过地哭着说,“以前,我一直觉得我是百草的好朋友,是最好最好的那种好朋友,可是,眼睁睁地看着百草为了我,跟那些人搏斗,我却只会躲在旁边哭……我什么用也没有……只会窝囊地像胆小鬼一样躲着哭……亦枫……是我拖累了她,是我害了她……我恨我自己,我恨死我自己了……”
“你怎么会是胆小鬼呢?你只是平时训练爱偷懒,所以身手太差而已,”反手握住晓萤绿哭得冰凉的手指,亦枫开玩笑般地说,“好在你是冷静聪明的,没有再冲上去给百草惹更多麻烦,而是飞快地就找到了警察,不是吗?”
泪水流着,晓萤呆呆地摇头:“如果不是我拉着百草到那里,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好了,你快变祥林嫂了!”将晓萤从地上拉起来,用手指帮她擦去满脸滂沱的泪水,亦枫无奈地说,“你也不用太担心,百草的腿伤会痊愈的。而且,能看出来,百草丝毫没有嫌弃你,她还是把你当成她最好的朋友。”
“可是,只有不到一个月了。”眼泪继续流着,晓萤伤心地说,“好不容易有了能公平竞争世锦赛的参赛资格,我却害得百草受伤不能打比赛。”
“是,我知道,百草还是把我当成好朋友,为了怕我难过,她每天都装得高高兴兴的,好像腿一点也不疼,一点也不会影响到马上开始的比赛。”
“我配不上百草……”
哇的一声,晓萤又大哭起来,“我把她害得这么惨,她还要担心我……我……我……所以,亦枫,我们分手吧!对!我们分手吧!”
用力地吸着鼻子,脸上哭得乱七八糟,晓萤壮士断腕般悲伤地看着亦枫说:“在百草的腿伤康复之前,在百草没能拿到世锦赛冠军之前,我们分手吧!百草一天不好,我就一天不可以快乐高兴!我就要惩罚自己,只有这样,我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你这个家伙!”
亦枫无语地望着她。他能看出她是认真的,是无比认真的。
“只是,”可怜巴巴地瞅着他,晓萤哀求说,“分手之后你先不要跟其他女孩子在一起,好吗?这样,等百草拿到冠军,我就能再把你追回来了。”
“你这个笨蛋!”黑着脸,亦枫怒瞪着她,恨声说,“你难道以为,我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则去吗?!”
说完,他咬牙切齿地大步离去,只留下晓萤傻呆呆地现在原地,心碎成了一片片。
夜晚。
听到一直在辗转难眠的晓萤终于沉沉睡去,百草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出来。换上道服,她摸到放在床头的拐杖,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一瘸一拐地走到外面。
夜空中有半轮弯月。
关好房门。
百草拄着拐杖,慢慢走在寂静的松柏道馆里。路旁的树叶沙沙作响,夜风中混着静静虫鸣,穿过庭院,穿过小树林,前面是黑暗一片的练功厅。
走上门廊的榻榻米。
拉开纸门。
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拄着拐杖,百草怔怔地站了几秒钟,先是出国比赛,再是受伤,算起来竟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
打开灯,练功厅内明亮起来,把拐杖靠在墙边,百草点着脚,慢慢走到垫子中央。
深呼吸。
将全身的重量缓缓地平均分配到两条腿上,右腿膝盖处顿时传来一阵扭曲般的疼痛,她提一口气,强忍着等那波疼痛缓解掉。然后,握拳,左腿支撑住,她缓缓抬起右腿──收拢。
发力!
“啊……”
就在微微发力的那一刻,撕裂般的疼痛使得全身冷汗迸出,百草痛得眼前一昏,整个人软倒在垫子上!足足喘了很久,才将这波疼痛忍过去,她勉强支撑着站起来,不敢再踢右腿,缓缓地将右腿换成支撑腿,踢出左脚。
呼──
虽然右腿还是一阵闷痛,但是比起刚才那可怕的撕裂感,已经好多了,百草松了口气。
距离全国锦标赛暨世锦赛选拔赛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候,这条受伤的右腿连走路都还会疼,到底比赛该怎样去打,她心里也很着急。只是,这种着急她在所有人的面前都不敢表露。
晓萤已经歉疚极了。若白师兄自己的病情还没有痊愈,就日夜费心在她的伤势上,好几次,她都能看出他熬夜研究药方面熬得眼圈发青。初原师兄前阵子因为她的伤请了假,整天陪在医院里守着她接受治疗和帮她复健。
师父和光雅也来看过她好几回,带来各种营养品给她。甚至连常胜道馆的郑师伯都来看望过她。松柏道馆里无论是大弟子们还是小弟子们都在着急地到处搜集各种秘方和偏方,希望她的腿能快快好起来。
她很是感激。
她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她的感谢。
所以,她更加不安。
她想要尽快地恢复,一定要在全国锦标赛之前恢复起来,打好比赛,拿到冠军。一定要拿到冠军,只要这样,才有资格参加世界跆拳道锦标赛,才能让关心她的人们放心!
按捺住心里的焦急,吃力地站在垫子上,百草努力思考解决方案。目前看来,右腿只能勉强作为支撑腿来使用,想要发力进攻的希望很渺茫。那么,双飞三连踢的战术就将很难发挥出来。
必须加强左腿的进攻。
“喝──”
将力量加大些,左腿踢出一个直踢!被牵拽着,扭曲般的疼痛瞬时从右腿膝部燃烧而起,她眼前一黑,冷汗涔涔地坐倒在垫子上,但是还好,这种程度的疼痛是可以忍受的。
强攻的打法会受到限制。
或许不得不调整为防守反击的打法。但这样一来,步伐就必须更加灵活。咬着牙站起来,百草开始尝试步伐的快速挪动。
“咝──”
每一次挪动,哪怕幅度再小,右腿的膝盖处都仿佛是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但是还好,这疼痛也是可以忍受的,百草冷汗涔涔地咬紧嘴唇,只要习惯了就好,等到习惯了,就不会再感到痛!
一分钟。
再一分钟。
墙壁上的时钟走得异常缓慢。
吃力地挪动着步伐,百草抬头看向那仿佛坏掉的时钟,疼痛的冷汗让她整个人如同沁在冰水里,至少要能够站足全场三局的九分钟才行。
练功厅的纸门“刷”地被打开。
“你怎么在这里!”
当若白沉怒的声音响起,百草吓得全身一抖,还来不及回头去看,就整个人摔倒在垫子上!
“我、我……”慌乱得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她坐起来,顾不得痛得抽搐的右腿,抓住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借口,结结巴巴地说:“……我睡不着,所以出来散散步。我、我没有练功,我只是站了站……”
“现在,你连撒谎都学会了吗?”气得面容肃冷,若白走到她的面前。没有伸手去扶她,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对她已经失望极了。
“……”百草羞愧地低下头。
窗外一轮弯月。
秋天的夜晚,虫鸣远远地传来。
“你……怎么还没睡呢?”怯怯地望着若白的脚尖,百草忍不住问。现在已经将近夜里十二点,按照医生的嘱咐,若白的身体必须保证每天至少十二小时的静养,为什么此刻他还会出现在这里?
“……”若白冷冷地望着她。
从他的宿舍,远远地看到练功厅。当练功厅的灯光突然亮起来,他就猜到可能是谁,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她。
“……我这就走,你也早点回去吧。”吃力地从垫子上站起来,百草不安地看向他,犹豫了一下,局促地说,“……你的药,都有按时吃吗?为什么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又瘦了呢?明天我去医院复诊的时候,也、也陪你去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好吗?”
最近若白瘦得令她心惊胆战。
她不止一次想陪他医院做个检查,但他每次都冷着脸拒绝,而腿部受伤的她也失去了硬将他拉去的力量。
“等我走了,你就再回来吗?”声音淡漠,若白仿佛根本没听到她说的另一件事情。
“不会的!”百草慌乱地摇头。
“那么明天呢?后天呢?”若白审视着她,“是否只要没人看见,你就会偷偷开始恢复训练?”
“……”百草呆住。
“回答我!”若白厉声说,“如果你敢再对我撒谎……”
“我的腿真的已经不疼了!”不敢听他说完,百草急切地说,“我刚才试了试,右腿虽然暂时还不能发力,但是作为支撑腿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所以我想,只要多练习左腿的腿法,让左腿承担主要的进攻,再加快移动的步伐,从全面进攻转为防守反击,应该也是可以参加比赛的!”
“医生说过,三个月内不能剧烈活动,”若白冰凝着面孔,“否则如果你的右腿再度受伤,就可能再也无法完全恢复!”
“医生的话难道就是完全正确的吗?就像……就像有的人已经被医生宣布终身植物人,再也不会醒来,可是照样醒来了,活得好好的。有的人被宣布得了绝症,马上就要离开人世,可是照样活了很久很久。”百草慌乱地争辩说,“同样的受伤,每个人的恢复情况都是不同的啊。有的人可能是必须需要三个月,但是我的身体一向都很好,我只要两个月,不,只要一个月,我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不信你看!”
勉强地走出两步,百草咬紧牙关,左腿用力,纵身提气,腾身旋转而起!
“喝──”
她高喝着踢出右腿!
“砰──”
撕裂般的疼痛使空中的身体微微抽搐起来,她眼前发黑,死死咬紧牙关,靠身体的直觉──“砰──”
踢出第二脚!
疼痛攫紧她的全身,整个人痛得仿佛从冰水被捞出来的一般,她挣扎着想要用右腿再踢出第三脚,然而右腿竟已痛得麻木,完全不听她的使唤──“扑通!”
从僵滞的半空,痛得流汗的身体重重地跌了下来!
眼前痛得阵阵发黑,冷汗一层层地迸出,她挣扎着立刻坐起来,死命咬紧嘴唇,不让自己痛晕过去。在痛到模糊的视线中寻找到若白的身影,她拼命露出一个高兴地笑容,说:“你、你看……就连旋风三连踢也基本可以……”
话未说完,她的身体腾地被人抱起!
将痛得满身冷汗的百草横抱在怀中,若白又拿起她靠在墙边的拐杖,紧绷着面孔关上灯,抱着她走出来。
夜风吹来。
弯月依旧静静地挂在天空。
“……放下我,我太沉,”挂念着若白的身体,百草顾不得自己依旧剧烈抽痛的右腿,在他怀里仰起头,焦急地说,“我可以自己走,我……”
“闭嘴!”冷硬地打断她,若白将她抱得更紧些。
树影在夜风中婆娑,虫鸣时隐时现,走在夜晚寂静的小树林中,良久,他冰冷地说:“忘了跆拳道吧。”
“什么?”她一惊。
“在你的腿伤痊愈之前,忘记跆拳道,忘记比赛。”树影在两人的头顶沙沙地响,他面无表情地说,“即使错过这届世锦赛,还会有下一届世锦赛。哪怕从此远离跆拳道,至少你还有健康的腿。大学毕业之后,无论你将是学者、翻译、记者或者办公室文员,至少你的腿可以正常行走跑跳。”睫毛低垂,他淡淡地说:“这──比什么都重要。”
怔怔地望着他,百草的心中被某种酸涩的情绪涌满,嘴唇颤了颤,她挣扎着说:“可是,可是我很想参加……”
打断她,若白冷冷地说:“如果你再私自练功,就离开松柏道馆吧。”
在他的怀中,她的身体霍然僵硬起来,面容吓得雪白雪白,她惊慌失神地望着他:“师兄……”
“你可以试试,看我是否当真。”月光的树影中,若白淡漠地说。
呆呆地被他横抱在怀中,百草可以看到他紧绷的下颌,可以感受到他胸腔内沉怒的呼吸。她的心渐渐沉下去,越来越凉。泪水默默从她的眼角滑落,闭上眼睛,她将脑袋窝在他的胸口,无声地哭着。
胸前透来泪湿的温热。
若白沉默着低头,只能看到她黑发的头顶和哭得微微抽搐的后背,将她抱得更紧些,他继续沉默地走在夜晚树立的小路上。
同样的夜晚。
夜空中同一轮弯月。
“呀──”
跆拳道国家队的训练大厅,灯火通明,婷宜奋声高喝,身体旋转着腾空而起,接连提出三脚──“啪!”
“啪!”
“啪!”
轻盈地落地,婷宜的脸上已经满是晶莹的汗水,她高兴地朝坐在旁边的外公跑过去,喊着说:“外公,我练会了!戚百草的旋风三连踢虽然看起来惊人,但是真正练起来并不难,您看,我才练了不到半个月,就已经比她更精确和省力!”
“小婷,外公早就说过,你是最有悟性的孩子。”万老馆主抚须而笑,“在跆拳道的天分上,也只有李恩秀那孩子能跟你一比。”
“外公,您就爱哄我!”
开心地笑着,婷宜撒娇地在外公肩上蹭了蹭,才拧开一瓶水,小口的喝着。
“哈哈,不是外公自夸,就算是李恩秀,她在比赛时的优雅也是完全不及你。”万老馆主笑呵呵地说,“当年你的母亲也是如此,她的跆拳道腿法被称为可以媲美艺术表演。”
婷宜出神了一会儿。
她还记得,那时候她还小,但是母亲打比赛的时候会经常带她在身边。母亲那优雅美丽的身姿总是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让海内外无数的跆拳道爱好者为之倾倒。知道母亲去世多年后的现在,每年的几日依旧会有很多当年的崇拜者到墓前献花。
“那为什么,”懊恼地皱皱眉,婷宜问,“上次的队内赛我会败给戚百草,而且戚百草现在俨然一副所向披靡的王者之势呢?”戚百草的打法明明那么粗苯。
“那是因为她的力量。”缓缓抚着胡须,万老馆主沉吟着说,“最近几次她在国外比赛的录像,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
“她的腿法,你可以做到吗?”
“可以!”
“那为什么,她可以将对手KO,而你只是能够得分呢?”万老馆主问她说。
“……”
“你的腿法优雅、轻盈、精准,可以不费力气的踢中对方的得分部位。而戚百草的腿部具有瞬间爆发的巨大力量。被你踢中的对手,可以站起来继续比赛,而被她击中的对手,会无法再继续比赛。”万老馆主缓缓说。
“所以她能成为‘KO王’?”婷宜心情复杂。
“对。”
“……那怎么办?”
“在你原本的优势上,再加上她的力量,就没有人可以是你的对手。”万老馆主打开地上放着的一个包,“从现在开始,每天训练的时候在脚上绑着他们。”
那是一对沉甸甸的沙袋。
婷宜弯腰拿起他们,每一只都足足有将近二十斤。将沙袋分别绑在左右脚踝上,她试了试,简直连走路都变得困难了。
“外公,我想再练一个小时,”展眉一笑,婷宜说,“您先回去休息吧,别一直陪着我了。”
走到练功大厅的门口。
万老馆主回首,望着已经绑上沙袋,在垫子上一遍又一遍练着腿法的外孙女。
婷宜的灵性和天赋并不比她的母亲低,只是,因为幼时丧母,女婿太过宠溺她,将她养得有些任性和娇气。而几次在比赛中败给李恩秀,又使得婷宜自信心低落,转而把心思放在了接拍广告这类娱乐圈行为上。
戚百草那小姑娘的出现,对婷宜未必是坏事。受到刺激之后的婷宜,开始空前勤奋地每天训练。
虽然他并不赞同婷宜一怒之下跟多年培养她的沈柠闹翻,改投到国家队。但是,有了坚决想要拿到的目标,总是一件好的事情。
屋漏偏逢连夜雨。
晓萤现在深刻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就在百草的腿伤还未痊愈,连恢复性训练都无法开始,而全国锦标赛又迫在眉睫的时候──若白师兄竟然生病入院了!
前天深夜,当急救车呼啸着开进松柏道馆,百草一下子就从床上弹坐了起来,连拐杖都顾不上拿就往外冲。当时她还觉得百草大惊小怪,结果没想到,出事的竟然是若白师兄!
救护车是亦枫喊来的。
当昏迷中的若白师兄被救护车送到医院,经过急救脱离危险之后,病房里亦枫说,这段时间若白每晚都低烧不断,他劝过好多次让若白去医院看一看,甚至请了假想要陪若白一起去,若白都固执地拒绝。
守在若白的病床前。
见百草呆呆地守着若白,整个人都有写恍恍惚惚的,晓萤一步也不敢离开她,生怕她会一不小心摔倒或者有什么意外。后来,医生唤初原和亦枫到值班室谈话,百草拄着拐杖立刻跟过去,亦枫黑着脸拦住百草,说若白以前严肃地叮嘱过他,不许让百草参与病情的讨论。
“你放心啦,不会有事的。”看到医生值班室的门在百草前面关上,晓萤只得故作轻松地安慰她,“刚才医生不是也说了吗?若白师兄已经没有危险了,再过几个小时就会睡醒了。呵呵,若白师兄身体那么好,是咱们的大师兄哎,绝对不会有事的!”
百草面容雪白。
她木然地望着那扇门,从里面没有传出来一丝的声音,良久,她转过头,眼瞳空洞地说:“晓萤,帮帮我……”
“你说!”
“帮我打听,若白师兄的病情……”百草冰凉的手指紧紧紧抓住她。
苏醒过来后的若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打算整晚陪床的百草赶回了松柏道馆,也不许她再来医院。
在道馆里,百草每天魂不守舍。
为了百草,晓萤打点出全身的本事,终于在这两天查清了若白师兄的病情。
可是……
晓萤愁眉苦脸地呆坐在小树林的路旁,她真的要将若白师兄的病情如实地告诉百草吗?
“不要告诉她。”病房里,输液的液体一点一点淌进静脉,若白苍白着面孔,静静地对站在床前的初原说。
“她迟早会知道的。”初原皱眉。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虚弱地咳嗽了一阵,若白又说,“初原,拜托你,如果她去问你,你就说,我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可以痊愈。”
“这次,必须做手术了。”初原没有回答他。
若白沉默半响,说:“好,我同意手术。只有一个要求,不能把我的病情告诉她。”
病房里寂静无声。
终于,初原摇头说:“手术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我认为,应该让她知道。若白,你很清楚你在她心中的地位,这么重要的事情如果瞒着她……”
“我只是她的师兄。”若白淡淡地说,“道馆里那么多弟子,少她一个人知道,没有关系。”
“若白!”看着若白淡然疏离的神情,初原怔了片刻,然后,唇角渐渐染上一抹苦涩,低声说:“也许,她是喜欢你的。”
若白身体一僵。
他紧盯着初原,像是完全听不懂初原说的是什么。
“虽然这些话不该由我来说,”心底的苦涩让他几乎无法再说下去,初原笑了笑,“百草一直都是个傻丫头,因为最初的时候我照顾过她,她就把对我的感激,错以为是特别的感情。若白,我能看出来,在她的心里,你是非常重要的人。”
“你误会了。”若白哑声说,“那次热汤洒下来的时候她护住我,是因为她认为我是病人,没有自保的能力。”
“那是她下意识地行为。当发生危险的那一刻,人们会下意识地去保护对自己而言最宝贵的东西。”初原摇头淡笑,“你放心,我并没有指责的意思在里面。”
“事实上,是我做错了。明知道她还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感情是什么,就将我的心意告诉她,请她接受。”初原静静地说,“明知道,她是个一根筋的傻丫头,我逼她接受了我,即使再喜欢哪个男孩子,她也不会再给自己机会,可我还是那样做了。”
苦笑着,初原说:“你看,我是多么自私。”
“初原,”闭上眼睛,若白说,“你确实误会了,她并没有喜欢我。她对我只是师兄的感情。或许是因为训练的关系,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长。但那种感情,只是师兄妹之间的感情。”
“你喜欢她,不是吗?”初原凝视着他。
“我是否喜欢她,并不重要。”低声咳嗽着,若白唇色苍白地说,“我性格刻板,对她又凶。而你温柔细致,能够更好地照顾她,让她每天开心快乐。”
“若白……”
“初原,我想请求你一件事。”打断他,若白正色说。
“什么事?”
“如果,”眉心微皱,若白哑声说,“如果我在手术中发生什么意外……请你看住她,在腿伤痊愈之前,不要让她参加任何比赛。”
初原默然听着。
“而假如,她的右腿恢复得很好,她自己又很想继续比赛,可以请你做她的教练或是陪练吗?”凝望着初原,若白的语速缓慢,像是要确保每一个字都被初原听到,“她是最出色的跆拳道选手,她可以到达最辉煌的顶峰。拜托你,初原,如果我不在了,请你帮助她。”
Ⅳ:爱之名 Chapter 13
中午。
国家队的宿舍里。
又审查了一遍参赛申请表中的各项内容,确认无误后,婷宜仔细地将它收好。正准备去食堂打饭,她忽然听到门口经过的两个队友谈论着说:“听说了吗?岸阳的戚百草不能参加这次的全国锦标赛了。”
“咦,为什么?”
“她的腿受伤了,好像是右腿,据说都没办法下地走路,肯定是不能参加比赛了。”
“好可惜。我看过她几场比赛的录像,打法是少见的勇猛,原本打算这次锦标赛好好在现场观摩一下……”
两位队友渐渐走远。
惊愕片刻,婷宜的心情很是复杂,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为了增加力量,她现在连平时都穿着宽松的长裤,在脚腕绑着重重的沙袋,除了睡觉的时候,从不摘掉。
想了想,她拿出手机,拨通梅玲的号码。
小树林中。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照下来。
“……75、76、77……”
扶着树干,百草缓缓地蹲下去,又缓缓地站起来。这段日子,若白师兄依然拒绝她去医院探视,让初原师兄接手了她的复健。经过她一次次的恳求,初原师兄终于同意她开始初步的恢复性训练。
每天,她坐在床边,初原师兄为她在脚踝绑上沙袋,看着她慢慢地将小腿从屈曲变成伸直,一直让她做到一百次。每当她想再多做几次,初原师兄却总是阻止她,将沙袋拿走。
每天,她可以在初原师兄的看护下,扶着树木做简单的下蹲动作。这组动作,每次初原师兄也只允许她做一百下。
“……82、83、84……”
若白师兄住院以来,亦枫师兄每天陪护在病房,却是初原师兄越来越多地出现在道馆中,甚至接手了弟子们日常的训练。而她也从最初的慌乱惊恐,渐渐镇定下来。
“……99、100,结束。”
初原走过来,将她扶到树林里的长石凳上坐下。用毛巾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又让她喝了几口温开水,他卷起她右腿的裤管,在伤口处为她敷上熬好的药膏。
“看着好些了。”见红肿已经完全褪掉,初原微笑着说。当初为了这个药膏的药方,若白跑遍了所有的医院,不仅跟他一起研究,还找了很多外科、骨科、神经科的大夫去看。现在看来,这个药方确实是很有效的。
“嗯!基本已经完全不疼了!”百草连忙点头。
“不疼是不可能的,”初原笑了笑,用纱布把她膝盖处的药膏裹好,“要想完全不疼,至少要一个月以后。古语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是打消了参加比赛的念头吧。”
“……”
眼睛一黯,百草正准备对初原说她的计划,手机音乐突然响起!
“喂,我是沈柠。”
手机里居然传来的是沈柠教练的声音,百草一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沈柠教练紧接着说:“你来一趟办公室。”
看到敲门进来的百草,虽然努力走得平稳,但步履间还是有难以掩饰的一瘸一拐,沈柠的神色变得凝重。
“是这样,”让百草在椅子里坐下,沈柠开门见山地说,“关于全国锦标赛暨世锦赛选拔赛,若白给我来过电话,他说你伤势严重,不能参加比赛。他也希望,我不要告诉你报名参赛的事情,使你直接失去参赛的机会。但是,我还是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我要参赛。”毫不犹豫地,百草回答说。
“就猜你会这样说,”沈柠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一你目前腿伤的情况,即使参加比赛,也未必能够拿到好的成绩。而且,如果在比赛中再次受伤,你的伤势有可能会严重到今后都再也无法进行跆拳道运动,这种先例不是没有的。你考虑清楚了吗?”
“……是。”咬了咬嘴唇,百草点头说:“我考虑清楚了。”
站在窗边,看着百草伏在办公桌上填写参赛的申请表格。沈柠的眼底有些自嘲和落寞。世事的发展真是出人意料。当她终于承认。、百草的实力在婷宜之上。更应该被推荐参加世锦赛。甚至因此惹得婷宜大怒。要她的父亲同她断绝关系之后──百草居然十字韧带受伤。
望着窗外的景色,沈柠心中一叹。
“沈柠教练,”身后传来百草有些犹豫的声音。“报名的事情。可不可以请您……先不要告诉若白师兄……”
“他还没出院吗?”
“……没有。”
“嗯。知道了。”沈柠说。
然而,就在参赛的申请表格交上去的第三天,所有的关于跆拳道全国锦标赛暨世锦赛选拔赛的新闻报道里,都出现了百草的名字!百草受伤的消息也登上了各大体育报纸的头版!
“戚百草负伤出战。争夺世锦赛参赛资格!”
“旋风百草能否再展神威!”
“方婷宜﹠戚百草即将上演终极王者之战!”
“……”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报纸、晓萤真难以相信。记者们是怎么把百草腿部伤势的细节都了解得这么清楚,简直就像是拿到了百草的病历本。不,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万一若白师兄看到这些报道,不是会气疯了吗?
“你不是说,请沈柠教练替你保密了吗?”转头看向同样呆傻信的百草。晓萤着急地问,“怎么这么愉消息就传出来了啊!”
“……是、是啊。”醒转过来的百草急得在屋里团团转,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来,“我问问沈柠教练。”
“哎呀!不能问啦!”晓萤扑过去抢下手机。“万一是沈柠教练自己放出去的消息呢?啊。不是不可能!沈柠教练蛮喜欢利用媒体造势的。她的原则不就是,越多媒体和公众关注,就能越推动选手训练和比赛时的情绪吗?”
“……”百草抿紧嘴唇。
“也未必啦!”晓萤赶忙又打圆声,“现在的记者都超厉害的,也许是在锦标赛的组委会埋伏有眼线,所以你一报名就立刻知道了。而且你的受伤,整个松柏道馆包括常胜道馆全都知道,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啦!唉,现在就希望若白师兄看不到这些消息……”晓萤急得抓耳挠腮,说:“有了!我跟亦枫打个电话,让他从现在开始把所有报纸都收起来。也不开电视。大家全都对好口风。瞒住若白师兄!”
“好!”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百草立刻反晓萤的手机从桌面上拿过来,眼巴巴地递给她。
晓萤刚接过手机,还没来得及按下号码,突然手机屏幕自己亮了起来。然后铃声大作!
一看到来电显示上是“亦枫”的名字,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在晓萤和百草头上。两人惊惶地对视了一眼。晓萤战战兢兢地接通电话。
“喂。”
才说出一个字,晓萤就被电话那端劈头盖脸传来的亦枫的怒骂声吼得离开手机一尺远!
百草紧张地看着她。
似乎是被亦枫狂风暴雨般地骂着,晓萤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黑,由黑转青,最后像被霜打蔫的茄子一样,瑟缩着挂掉电话。
“亦枫说,”咽了咽,晓萤悲凉地望着紧张万分的百草,“若白师兄已经知道了,让你去一趟医院的病房。”
医院长长的走廊。
额头有紧张的薄汗,百草拄着拐杖。
晓萤在身旁扶着她,同样是紧张的神情。
直到529病房门口。
百草不安地看着晓萤,以脏跳得异常惶恐。
晓萤干笑着安慰她:“别,别怕,若白师兄就是纸老虎……你多哀求哀求,或者哭一哭,就、就没事了……”
“呀──”
亦枫阴沉着脸打开病房房门。
从亦枫的身侧,百草看到了若白。
在看到若白的那一刻,她的耳膜仿佛有幻听般的嗡嗡声。
四周在渐渐淡去。
雪白的病床上,那个淡淡的身影,她竟已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过他。
那淡如青松般的身影。
几日未见,竟已瘦削的令她心惊。心脏紧紧缩成一团,她想要出声唤他,却发现病床上的他无比冷漠,只是看着墙壁上的电视。
电视屏幕中。
身穿雪白的道服,训练中的婷宜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
记者问:“据说你以前的同门师妹戚百草,将会带伤参加比赛,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吗?”
婷宜笑容温柔地说:“祝愿她的伤势可以早日恢复,不要影响在比赛中的发挥。”
记者问:“听说,戚百草曾经在队内比赛中打败过你?”
婷宜笑容依旧:“是的,我和她在同一支队伍里有三年的时间,她曾经打败过我一次。”
记者问:“戚百草崛起的速度非常块,被誉为KO之王,被公众视为最有潜力的跆拳道新星,也被认为是你最大的对手。在即将开始的全国锦标赛当中,你将会遇到她,你怎么看待同她的交手?”
宜婷微笑说:“在赛场上,最终是要靠实力来说话。再多的称号,也不如真正的金牌。”
晓萤心里哼了一声,但是碍于病房里凝固般的气氛,她到底还是不敢出声。
按下遥控器的开关,病床上的若白将电视关掉,他沉默了片刻,视线缓缓望向僵立着的百草,说:“你报名参赛了,是吗?”
咬了咬嘴唇,百草硬着头皮说:“……是。”
“好,很好。”望着她,若白的眼底渐渐凝出了一片冰,“既然我说的话,你并不想听,那么,就请你离开松柏道馆吧。”
晓萤大惊失色,亦枫也震惊住了!
“不!”面色瞬间雪白,百草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我听你的话,我没有再训练了!若白师兄,你相信我,除了在初原师兄的看护下,我全都听你的话,一丁点也没有再自己偷偷训练了!”
深吸口气,若白淡漠地说:“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在比赛开始之前,我的腿一定可以痊愈的,”心中害怕极了,泪水冲破她的眼眶,“现在我每天下蹲可以做到三百个,膝盖的屈伸可以做到一千个,到比赛的那一天,我的腿一定可以恢复得好好的,不会有事情的。”
“那是不可能的!”气得唇色发白,若白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膝盖的十字韧带受伤,至少要三个月的恢复期!你以为你的腿是什么,是钢筋做的吗?!我告诉过你,忘记跆拳道,忘记比赛!我所说的话,你根本就不听,对不对?!”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百草慌乱地摇着头。
“如果就是有事了呢?!”右手握紧,若白哑声说,“因为一场比赛,堵上你的腿,你还能更蠢不能!”
“不会的……”百草哀求着,只会说这一句话。
“你走吧。”见她除了哀求并没有其他的话说,若白的脸色越发冷凝,说:“今晚就从松柏道馆搬出去。想必常胜道馆和沈柠教练那里都会欢迎你,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若白师兄!”晓萤急了,上前就想为百草求情,亦枫用眼神阻止住她。
“……别赶我走……”跛着脚冲到若白的病床前,泪水冲出百草的眼眶,“……我哪里也不去……若白师兄,你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心底害怕慌乱得如同裂开了一个黑洞。
这种恐惧甚至超过当年被赶出常胜道馆,那时候更多的是茫然无措,而现在……
这种恐惧……
像要将她整个人一寸寸吞噬了一般!
“百草,你退赛吧。”看了眼冷如冰雕的若白,亦枫叹息说。他能看出来,这次若白是真的很生气百草的偷偷报名。他也赞成若白,比赛什么时候不能比呢?如果百草退赛,若白就不会这么生气了吧。
退赛……
泪水在脸上缓缓流淌着,听到亦枫说出的这两个字,百草呆了几秒钟。看着神情漠然冰冷的若白,她明白,这也许是唯一可以请他原谅的办法。
可是,默默地流着眼泪,百草摇头说:“……我不退赛。”
这句一出口,连晓萤都能看出来若白的神色更加沉怒。她心中哀叹,天哪!这个死脑筋的百草!
“对不起……”心底有濒临崩溃般的恐惧。然而。指甲死死掐进手心。百草努力克制着奔流的泪水。颤声说:“可是,我想参赛。”
泪水蔓延在脸庞上,百草对若白说:“我知道,健康的腿对我很重要。但是比赛,对我也同样重要、许多跆拳道先手都曾经受过伤,都曾经带伤参加过比赛。他们可以,我也可以。训练了这么长时间,准备了这么久,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我不想错过它。师兄,我真的不想错过它。”
“如果这一次,因为腿受伤,而放弃比赛。那么下一次,会不会又因为生病或者别的原因而放弃比赛呢?”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百草哑声说,“很小的时候,父亲曾经说过,上天总是在最重要的时刻给人们一些考验。如果面对这些考验退缩了,就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师兄,我不想那样,我不想以后日日懊悔。为什么当时我选择了退缩,错过了两年最好的时光。”
“就算……就算真的在比赛中又受了伤,就算去参加了比赛比赛也没拿到冠军。”擦掉新涌出的泪水,百草试图对若白微笑,“但我至少不会后悔。而且,就算腿跛了,我也还是可以当翻译、当老师、当职员,就算跑得比别人慢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雪白的病床上,若白依然沉默。
“……对不起,师兄。”
泪水从眼眶滚落,百草缓缓地弯曲下双腿的膝盖,在若白的病床前跪下。深弯着腰,她伏跪在若白的面前,头磕在地板上。
“请原谅我,请不要赶我走。你的任何话,我都记在心里,我都会听。只是这一次,我想自己做决定。”
“你……”
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伏起她,苍白的手指又僵在半空。看着她深跪的后背,若白眼底一黯,胸腔中迸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百草……”
捂着嘴,眼泪像决堤的河流一样奔腾在脸上,晓萤心疼死了,她难过地扑向跪在地上的百草,想要将她搀起来!她无法看到百草这个样子,即使是在若白面前,她也无法忍受看到百草这么卑微的模样!
“快走!”
眼明手快地拽住晓萤,亦枫急忙想将她拉到病房外,一抬头,却看到初原正站在门口处。
死寂的病房里。
泪水浸透膝盖处的裤管,百草伏身跪在若白的病床前,久久地,一动不动。她的身影是那样的卑微,又是那样的固执,仿佛她可以永远深跪在那里,直至得到若白的原谅。
病房外的长椅上。
晓莹难过地说:“我就不懂,为什么若白师兄要那么反对百草参赛呢?以前不都是他逼着百草去跟婷宜争夺世锦赛的比赛资格,眼看机会来了,他又坚决反对,有没有搞错啊!”
“有你这样跟师兄说话的吗?!”亦枫警告她一句,见他闷声不吭的扁着嘴巴哭,叹了口气,说:“在若白的心里,百草的身体是最重要的,他宁可百草从此不再打比赛,也不想百草的腿再受伤。”
吸吸鼻子,晓莹怀疑地看着亦枫,说:“为什么你说的让我觉得,若白师兄好像很喜欢百草呢?而且不是普通的那种喜欢,而是……”
“啪!”
亦枫敲了他的脑门一下,恶狠狠地说:“难道你希望百草的腿再受伤,从此别说在打比赛,就连正常的跑步和走路都成问题吗?我不是跟你说过,要阻滞百草参赛,你是怎么阻止的?!”
“我也不希望了,我也试图阻止她,”眼圈一红,晓莹伤心的说,“但是百草很想很想参加啊!他那么想参加,难道我能不支持她吗?”说着说着,她又哭得满脸泪痕:“说到底,全都怨我!如果不是我带走百草乱走,若果不是我拖累百草,如果不是我连冲上去帮百草打架都不敢,百草的腿也不会受伤,现在也不会……”
被晓莹哭的心烦意乱,一封黑着脸将她一把箍进怀里:“你又来,跟你说一切都是意外,你别整天祥林嫂行不行!”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
拄着拐杖,百草神情恍惚的从里面走出来,一直等在门口的初原迎上她,低声同他说了几句话。
晓莹急切的也想过去问她情况如何了,亦枫一把拉住她。
“拜托你有点眼色好不好。”目送着初原陪着百草向医生休息室走去,亦枫无奈的说。
“哼,你才没有眼色。”翻个白眼,晓莹声音中还残留着一点抽泣的声音,忽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被亦枫拉住,她气鼓鼓地说,“你干吗拉住我的手,我已经跟你分手了,拜托你记住好不好!”
医院休息室。
初原打来一盆温水,端到百草的手边,看着她洗净满是泪痕的脸,将毛巾递给她。把脸埋在温热洁净的毛巾里,百草的心神渐渐回来,放下毛巾,不安地握在手中。
“好点了吗?”初原温和地笑了笑,又倒了杯水给她,然后才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
“嗯。”局促地低下头,百草心知在病房门外的他刚才一定什么都看到了。她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初原也只是宁静地陪着她,什么都没有问。
“你是不是……”嗫嚅了一下,百草怔怔地说,“……也觉得我不应该去参加比赛。”
初原静静地望着她,问:“为什么你会这样坚持参加比赛?”在他看来,她从未把争夺冠军看得那么重要。而这次,她不惜违逆若白的命令,也一定要参加,应该是有其他的理由。
“……”睫毛颤动着,百草的嘴唇动了动。
初原安静地等着她,似乎如果他不想说,他就不再问。
窗外是秋天的景色。
有些树叶已经悄悄地变黄了。
“若白师兄的病情,我都知道了……”握紧手中的毛巾,百草低低地说。虽然若白师兄不让医生和其他任何人将他的病情告诉她,可是,晓萤帮她打听了出来。
“是必须做手术吗?”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她紧紧地盯着初原。
“是的。”初原静默。
“不是说静养也可以吗?手术是有风险的,不是吗?”她担心地继续问。
“起初我也是希望若白能够静养,将身体养好。但是日本那次发病之后,他的身体情况就开始恶化。后来……”初原顿了顿,“情况就更加恶化,必须做手术了。”
百草呆呆地听着。
她明白为什么初原会顿了一下。自从她的腿受伤,若白就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白天盯着她吃药、换药,为她按摩,跑各家医院为她寻求更好的药方,晚上则熬夜研究中西各种医书,不仅找出了那剂对她很有效的药膏配方,还自学了很多连按摩师都赞叹的按摩理疗手法。虽然她无数次求若白好好休息,调养他自己的身体。
但若白……
从来只是淡淡地应一声,便依然如故。
“手术的风险有多大?”她紧张地问。
“因为涉及很多的神经系统,手术比较复杂,”犹豫了一下,初原说,“发生危险的概率大约是60%.”
心脏重重地沉下去。
60%……
当晓莹告诉她这个危险概率的时候,她还抱着一丝希翼,希望是晓莹听错了,是6%,而不是60%.百草呆呆地攥紧手中的毛巾,里面的水分渐渐浸湿她膝盖处的裤管,跟方才的泪痕碟在一起。
把毛巾从她手里抽走,又用纸巾去擦拭她膝盖上的水,直到确定她的伤口没有被泡到,初原才摇摇头,看着她说:“你是为了若白,才坚决要参加这次比赛,是么?”
百草静默半晌。
“……是。”
“即使现在若白反对你参赛,你也一定要去么?”
“……是。”
希望她在世锦赛拿到冠军,一直都是若白最大的心愿。百草默默地回忆着,最早好像是还在夜市的大排档打工的时候。
……
“你所要做的,是取得参加世界跆拳道锦标赛的资格。”胖周大排档,若白抱起被她擦干净的那高如小山的盘子,走到放玩碗的高柜前。
“这一次,我要你战胜婷宜。”将所有的碗筷都放进柜子里面摆好,在初夏的夜风中,若白对她说。
……
而就在婷宜因为世锦赛而归队训练的第一天。
……
“沈教练,我想继续和百草搭档。”仿佛没有听到身旁队友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也没有注意到婷宜忽然皱了皱眉,若白淡淡地说:“百草也需要备战世界跆拳道锦标赛。”
……
为了使她具有一定的知名度,从而去跟婷宜竞争。
……
“是我替她报的名。”
肃凝的声音响起,阳光从走廊两旁的玻璃窗洒照进来,若白身穿道服,头发上有微湿的汗水,他面色淡然地走过来。
“因为怕她会拒绝,所以我私下替她报了名。”
……
为了证明她有打正式国际比赛的实力,若白又带她去日本、英国和美国。
那时,她不懂为什么若白师兄那样急切地期待看到她在世锦赛中的表现,甚至不惜让她去和婷宜进行激烈的竞争。
现在,她懂了。
应该就是在那时候,若白师兄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
……
“百草,你──”闭了闭眼睛,若白凝神看向她,缓慢凝重地说:“──你是我所有的希望。”
“我将我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若白定定地凝望着她,沉声说,“我希望你能代替我──比赛下去,拿到冠军,拿到全国冠军,拿到世锦赛冠军!”
……
“……我要代替若白师兄,参加这次比赛,”百草缓缓地说,“我要代替他,拿到全国冠军,拿到世锦赛冠军。”将来,她还要继续拿到奥运会冠军,她要把所有的冠军都为他而拿到!
初原久久地望着她。
“若白……同意了吗?”
低下头,百草局促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低低地“嗯”了一声。那样是卑劣的吧,她用那样的行为逼得若白同意。可是,她不想离开松柏道馆,不想再也看不到他,又不想改变自己的决定。
所以,她用那样恶劣的方式逼迫了他。
手指紧紧攥着裤管,她失神地呆坐着,回想着若白终于同意了她参加比赛,却又将她赶出病房时冰冷的神色。
秋日的阳光柔和地从窗户洒照进来。
初原默默地望着始终失神的她,他看到她眼底的恍惚,紧握的手指,和在她发间的那枚红晶晶的草莓发夹。很久没有看到她用他送给她的草莓发圈,见到的总是这只草莓发夹。
那应该是若白送她的。
虽然一度她似乎误以为那是他送的。
当跟随着主任医师一起去巡房的时候,初原的脑海中依然闪动着那枚红红可爱的草莓发夹。或许,当年他不该远去美国。因为在那整整三年的岁月里,一直是若白陪在她的身旁。
淡漠清冷的若白。
总是话语很少,却又总是默默将所有责任都承担起来的若白。
若白为她所付出的,若白对她的照顾和爱护,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察觉。有时他甚至会觉得,同若白那沉默却如深海般的感情比起来,她更应该选择若白,而不是他。
只是……
那双小鹿般明亮兴奋的眼睛,红扑扑的脸颊,刚刚训练完毕后浑身弥漫的汗水气息,比赛时勇猛得如同破石而出的小草般的力量……
迷茫难过时,她呆呆坐在老榕树下的身影……
一同坐在树叶繁茂的枝丫上,漫天洒落的星光中,她重新变得明亮如星星般的眼睛……
小木屋的长登上,用草莓发圈为她扎起头发,她脸红地微低下头,夏风吹过她脸畔的轻柔……
他是那样地──
喜欢她。
每当看到她,心中就仿佛被温暖的情绪填满着。
所以,他竟不敢让她知道,还有另一个男孩子在沉默如海地爱着她。对于感情,她是那么懵懂,他宁愿她就始终那么懵懂下去。他了解她,她是一根筋的傻丫头,只要知道他还喜欢她,她就绝不会允许她自己去喜欢别的男孩子。
哪怕……
长长的走廊。
初原渐渐停下脚步,默默地望着坐在529病房门口的长廊上,她那依旧呆呆的身影。
哪怕……
在她心底最重要的位置,是属于那个始终沉默的少年。
夜晚。
无论晓萤怎么死拉活拽,百草都不肯离开医院。夜越来越沉,晓萤歪倒睡着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在亦枫俯身抱起晓萤,将她抱到隔壁病房的空床去睡时,百草住着拐杖,很轻很轻地来到若白的病床前。
雪白的枕头上。
沉睡中的若白睡得并不安稳,他的嘴唇紧抿在一起,眉心也紧皱着。怔怔地望着他,百草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抚平他的眉心。
终于,他睡得好了些。
坐在病床边,她眼睛不舍得眨地呆呆望着他。墙壁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过去,回来后的亦枫没有赶她走,他拉了把椅子靠在墙边,脑袋一点一点地睡着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发白。
当眉心皱了皱,病床上的若白睁开眼睛时,看到趴在床边已经睡去的百草。枕在右臂上,她侧脸睡着,就像孩子一样,她的脸颊被胳膊挤得有些嘟起,睫毛上却似乎染着泪水的湿意。
趴睡在他的病床边。
她的双腿膝盖并拢变曲着。
沉默了片刻,若白从病床上坐起,下来,吃力地将熟睡中的她横抱而起,轻轻放在他的病床上。为她盖好被子,若白将她额前那枚已经有些滑落的草莓夹取下来,放在枕边。
听到动静,亦枫醒了过来。
若白示意他噤声。
亦枫摇摇头,只得闭上眼睛继续睡,假装看不到病床上鸠占鹊巢的百草,和为了让她睡得更好而慢慢走过去将窗帘拉上的若白。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熟。
所以当百草怔忡地睡醒睁开眼睛时,竟有些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睫毛颤了颤,她茫然地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再望向陌生的窗户,然后是床边的若白……
“轰”的一声!
脸涨得通红,百草立时弹坐起来!
天啊,居然是她躺在若白的病床上睡觉,而生病中的若白竟然是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中输液。
见她醒来,正在为若白换第二瓶液体的护士小姐笑着说:“你终于醒了。为了怕吵醒你,大家全都不敢发出声音呢。”
“……”
慌忙羞愧地从病床上下来,百草的脸平颊红得要滴出血来,手忙脚乱中她的脚一绊,幸亏若白用空着的右手扶了她一把,她才没有摔在地上。
“我、我怎么会……”百草急得结结巴巴,她完全想不出来自己怎么会居然把若白从病床上挤走了。
“你很厉害嘛,”亦枫打个哈欠,“你贪睡躺到病床上,一脚就把若白踢下来了。看来你的腿确实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我……”百草大惊,面色吓得煞白。
“别开玩笑,”扫了亦枫一眼,若白淡淡说,“是我在床上躺得太久,想换个地方。”
这是──
若白师兄在跟她说话吗?
呆呆地望着若白,百草傻住了般一动也不敢动。也许,若白师兄是在跟亦枫师兄说话吧。毕竟昨天若白师兄还那么生气,气到要将她赶出松柏道馆。
心又沉了下去。
百草难过地垂下头。
“哈,百草你终于醒了啊!”病房的门被推开,晓萤探头进来,手里拎着一大袋早餐,“亦枫说,昨天是若白师兄把床让给你睡的,你有没有谢过若白师兄啊?”
百草一怔。
抬起头,她屏住呼吸,望着若白,从惊怔到忐忑再到生出希望来,一双眼睛越来越亮,渐渐高得惊人。
“哈哈,高兴傻了对吧!”窃笑着,晓萤用胳膊肘捅了捅她,“还不谢谢若白师兄。”
眼底泛起湿润的泪意,百草哑声说:“若白师兄……”
“从什么时候开始恢复性训练?”若白淡声问。
“沈柠教练原本说从前天就开始,”声音微微发抖,百草赶忙回答说,“但是,还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我不敢就开始训练,所以现在还没……”
眼睛凝视了她片刻,若白说:“嗯。等输完液,我去复健室看一下你腿伤的恢复状况。不过,及时开始训练,也不可以急进,不可以训练量过度。每天训练完毕,你都到我这里来一下,一旦发现训练影响到腿伤的恢复,你就立即退赛。能做到吗?”
“能!能!”百草拼命点头。
“哇──哈哈哈!”晓萤开心的跳起来,拥抱住百草,“太好了,你们和好了!恭喜你!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我就说若白师兄不会真生你的气的啦!”
在晓萤的雀跃欢呼声中,百草脸红着看向若白。若白的神色依旧淡淡的,然而当他终于回望向她时,百草心情激动的傻笑起来。是的,若白师兄原谅她了!
Ⅳ:爱之名 Chapter 14
就像雨过天晴一般!
前段日子里压抑的情绪一扫而空,看到百草精神抖擞地每天到沈宁教练那里开始恢复性训练,晓萤也空前振奋起来!虽然距离比赛只剩下十几天的时间,右腿膝盖负伤的百草究竟能不能恢复到最佳状态很难讲,但毕竟有了希望不是吗?
每天,晓萤护送百草到训练基地。
她发现训练中的百草真的很遵守同百草之间的约定,尽可能的不用到右腿,只进行左腿的腿法练习。针对百草的情况,沈柠教练帮他调整了战术,以防守为主,寻找机会进行高效率的反击。
每天傍晚的训练结束以后,晓萤又会护送百草到医院去见若白。
见到百草,若白做的第一件事永远是先卷起他右腿的裤管,检查膝盖处的伤势。然后,不管是否刚刚结束完一天的输液,若白都坚持为百草复建按摩右腿的肌肉。
傍晚的霞光洒在病房里。
看着若白一边认真的为百草按摩按摩伤退,一边听百草讲述今天的训练,晓萤和亦枫偷偷留了出去。轻轻地为病房里的两个人关上门,晓萤心满意足的笑着说:“呼,真好。”
看到百草和若白和好如初,晓萤高兴的眉开眼笑。只是她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低声“啊”了一下,心里重重一坠。
“怎么?”看到晓萤突然古怪起来的表情,亦枫打着哈切问。
“你……”表情纠结着,晓萤瞪着并肩坐在走廊长椅中亦枫,“你有没有觉得……若百和百草之间……好像怪怪的……”
“没觉得。”亦枫耸耸肩膀。
“怎么会没觉得啦!”晓萤大急,“你看他们两个,分明……分明,哎呀到底是不是我想多了啊,”急的挠头,她心慌意乱的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但是百草喜欢的是初原啊!”
“没觉得。”亦枫又耸了下肩膀。
“你迟钝呐!”晓萤又生气了,“百草和初原师兄交往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啊!初原师兄对百草那么好!”
“若白师兄对她不好吗?”
“……”张大嘴巴,晓萤大惊,后知后觉的盯着亦枫说,“你,你是说,若白师兄对百草……”
“我什么都没有说。”
“天哪,啊!天哪!”震惊的张大嘴巴,晓萤结结巴巴的说,“若白师兄对百草是很好啦……可是他那么、那么不苟言笑,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没有七情六欲、没有人类感情……可是你说,百草对若白师兄也……”
“我什么也没说。”亦枫板着脸纠正她。
“天哪,美国粤菜馆的那次,难道我的感觉是正确的吗?难道,难道……”傻呆呆的,如同石化了一般,晓萤茫然痴呆的自言自语的瞪着亦枫,突然猛地站起来,冲向病房,喊道,“我去问百草!”
盈满霞光的病房里。
“……据说这次参加比赛的选手特别多,来自全国各地各队的选手加起来,这个级别加起来大概会有将近七十名参赛选手。”百草讲着从沈柠教练那儿听来的消息,“所以,预赛会整整进行一天,第二天才是复赛和决赛。”
“嗯。”应了一声,若白的手指按在她的膝盖上,微微用力,问:“这样疼吗?”
“有一点涨,不疼。”百草摇头说,望着他聚精会神地为她按摩|茓位,她怔怔的问:“你昨晚睡得还好吗?”
“嗯。”
“……”
有些怔仲,她既希望他的手术能够早些进行,她比赛的时候,顺利完成手术后的他能在电视屏幕前看到她的表现。然而,想到那手术的危险概率高达60%……
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若白抬眼看了看她。
“不用担心。”好像明白她在害怕什么,他淡淡的说:“初原已经联系好了最好的外科医生,医生一到岸阳,就会为我做手术。所谓60%的危险概率,只是医院习惯性给患者家属做的心理准备,不必当真。”
“是……!”咬咬嘴唇,她用力的点头。
“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按摩完毕,若白放下她的裤管,“明天别让我闻到你身上这么重的这么重的汗味。”
“啊。”
羞得满脸通红,百草一时间不知道手脚该往哪摆,见她狼狈尴尬的样子,若白的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站在病房门口,晓萤愣愣地望着百草和若白。
那两人之间明明并没有说些什么特别的话,只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没有那么一点暧昧的对话。可是,霞光温柔的洒照在百草和若白的身上,恍若那是一个如此完整的世界。
并不浪漫。
平平淡淡得却如同那才是唯一的真实。
夜晚。
做完功课,晓萤和百草先后洗完澡。关了灯,躺在床上,两人各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百草怔怔地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全国锦标赛就要开幕了。这两天,越来越多的记者们来到训练基地想要拍摄她的训练情况,都被沈柠教练挡在训练厅之外,说是她正在秘密集训特别腿法,赛前要严格保密。当记者们问起她右腿的伤势,沈柠教练的回答是,已经不影响比赛。
可是,她自己知道得很清楚。
虽然已经开始恢复性训练,但是右腿膝盖始终无法发力,一旦发力仍然有撕裂般的疼痛。她很想得到冠军,她一定要拿下冠军,可是,比赛究竟该怎样去打,她心中有着不安。
而且,万一比赛的日期跟若白师兄动手术的日期碰在一起,她就将无法守在手术室的门口。
害怕地闭上眼睛。
如果……如果手术的时候……有什么意外……
黑暗中,百草死死咬住嘴唇,睫毛不停地颤抖着。她不后悔去参赛,就算比赛再难打,她也要把冠军拿下来。可是,她害怕,她心中充满恐惧,如果若白师兄在手术中……
“百草……”听到百草好像也没有睡着,晓萤愁眉不展地长叹一声,翻身坐起来。
对着黑暗发了一会儿呆,晓萤狠狠心,说:“好吧,我支持你!”
虽然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晓萤的心底重重地痛了一下,但是,在她的天平上,百草的分量早已超过了初原师兄。虽然她还是觉得初原师兄温柔又细心,会是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可谁让百草这只呆头鹅喜欢的偏偏是一点浪漫气息都没有的若白师兄呢?
“……嗯?”也坐起来,百草茫然地望着对面床铺上的晓萤。
“那么,请你在若白师兄的手术之前,表白吧。”晓萤郑重地说。即使很不想承认若白师兄手术可能的危险性,但是作为百草最好的朋友,她必须要提醒百草,她可能留下终生的遗憾。
“……啊?”
“对若白师兄表白说你喜欢他啊!”晓萤恨铁不成钢地说,“难道你要等若白师兄跟你表白?是啊,女生应该矜持,应该等男生先主动表白。但是让若白师兄先开口表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啊!”
“……”呆了一下,百草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我没有!”
“你有!”提高声音,晓萤决定彻底点醒她,“我能看出来,亦枫能看出来,初原师兄应该也能看出来!唯一看不出来的,只有你和若白自己而已!”
“我没有!若白师兄和我只是……”
“好,我问你,”懒得听她,晓萤生气地说,“在你的心目中,是同初原一起约会重要,还是同若白一起训练重要?”为了同若白一起训练,百草与初原约会的次数用五根手指都数的过来。
百草焦急地解释说:“那是训练……”
“有危险的时候,你首先想到的是若白,还是初原?”晓萤皱眉,“好好好,我知道你要说那时候若白在生病。那么,你最怕让谁失望?”
“……”百草怔住。
“拿到冠军的时候,你第一眼最想看到的是谁?”
“……”
“有了好吃的,你首先是想着拿给谁吃?”
“……”
“有高兴的事情,你最想先跟谁说?”
“……”
“有了难过的事情,你又最想先跟谁说?”
“……”
“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当那些坏人打伤你的时候,你脑海中闪过的那个人是谁?”
“……”
想着晓萤连珠炮般扔过来的这些问题,百草僵坐着,脸色越来越白。
“百草,我说这些,不是逼你去喜欢若白师兄。”寂静的夜色里,晓萤坐在百草的床上,沮丧地说:“我只是害怕,怕你笨得像块木头,傻傻地连自己喜欢谁都不知道。怕有一天你自己终于明白的时候,会不会已经太晚……”
又待了一阵,百草缓缓摇头,像是要摇掉心底的纷乱:“不,不是的。喜欢的是初原师兄。”
“如果初原师兄没有向你表白过呢?”晓萤追问说,“如果你不是已经知道初原师兄的心意,你喜欢的,究竟是若白还是初原呢?”
“……但我已经答应了初原师兄。”咬了咬嘴唇,百草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啊,”趴在百草的肩头,晓萤无力地说,“喜欢一个人,是因为喜欢他而喜欢,并不是因为答应了,所以而喜欢。你觉得,如果初原知道,你是因为承诺所以选择他,他会开心吗?”
百草怔怔的。
“你必须要认清自己的心啊,百草,”叹息着,晓萤望着窗户的夜色,“否则,伤到的就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窗外的月光皎洁如水。
躺在枕头上,晓萤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坐在床边,百草的心情从未有过的混乱着,她呆呆地坐着,一遍一遍想着晓萤说的那些话。
而从第二天开始,晓萤再没跟百草讨论过那个话题,而是全心扑入到拉拉队的训练中。几乎所有松柏道馆的弟子们都报名参加了拉拉队,除了训练大家整齐划一的呐喊助威声,晓萤还带领大家制作了“百草必胜”的条幅、纸筒喇叭、认亮花束加油棒。
接着,负责买门票的阿茵传来好消息!
她不负众望地买到了观众席上最靠前的一块区域的观赛区票,足足有一百张!
“百草加油!!百草必胜!!”
“百草加油!!百草必胜!!”
每天傍晚松柏道馆的草坪上,全体拉拉队的队员位集合在一起,在晓萤的率领和指挥下进行各种练习,嘹亮的加油声响彻天空,映红天际的彩霞!
若白的手术日期最后也定了下来,正如百草担心的,手术的日期恰好跟决赛的日期是同一天。而就在临行前的第三天,医院的休息室里,初原告诉她说:“全国锦标赛,我会陪你一起去,作为队医和助教。”
“……”百草呆怔地望着他,脑中简直无法消化这句话,她紧张地喊:“不行!你要陪着若白师兄做手术,你不可以离开这里!”
“是若白坚持的。”眼神有些黯然,初原勉强地微笑说:“他太执拗了。我也同他说,比起你的比赛,他的手术更危险,但是他坚持要我随队一起去。或者你去劝劝他吧。”
“……好!”
说着,百草夺步就往门口冲。若白手术时,她已经无法守在手术室外在,初原绝不可以再离开。万一,万一手术中出现什么意外,初原是医学院的高才生,是可以帮到若白的!
“等一下。”初原喊住她,“百草,给我两分钟的时间。”
手指停留在门把上,百草怔怔的回头看他,她恍惚觉得他的语气中有一种陌生的东西。
“实习结束后,我会再回到美国。”窗外的天空漂浮着一丝丝白云,初原微笑,垂下目光,“这次,我可能会像上次一样,至少三年内不再回国。”
“……为什么?”百草呆呆地问。
“对不起,”初原的声音很轻很轻,轻的就如天际的那抹白云,“似乎是我弄错了一件事情。”
百草没有听清。
她怔怔的走过来,有些手足无措的问:“……什么?”
“是我弄错了一件事情,”笑了一笑,初原凝起目光,看向她说,“对不起,百草。我曾经以为我喜欢你,可是,时间越久,越发现,我对你的喜欢也许只是对妹妹一样的喜欢。”
“……”百草呆住。
“所以,我必须逃走了。”开玩笑般的说,初原揉了揉她的头顶,温柔的说,“否则,只要看到你,我的心里就会……就会充满内疚。”
“不!不!”心慌意乱的说着,百草拼命摇头,“我、我没关系的!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只是像妹妹一样喜欢我也没有关系……你不用内疚……我、我并没有伤心……初原师兄,你不要走……你只要告诉我就可以了……我不会再……”
“傻丫头。”声音哑哑地说着,初原用力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就是因为你不会伤心,我才伤心啊。”
“呵呵,傻瓜,”看着她惊慌难过的双眼,没让她说话,初原轻吸口气,说,“并不是因为你,只是我想要去美国继续深造学业,所以想要抛下你……我这样自私又不负责任,骗你说喜欢,结果却又不是,你会很讨厌我吧。”
“……”拼命地摇着头,泪水从她的眼底静静涌出。
“不要因为我而哭。”用手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初原轻声说,“你的泪水应该只为那个深爱着你的人。虽然一直沉默着,但是始终将你视为最重要最宝贵,百草,若白喜欢你。”
泪水仿佛流不尽。
如星海般蔓延在她的脸上。
“去吧,”微笑着,初原一次又一次将她的泪水拭去,“去找若白吧。傻丫头,不要在错把承诺当成喜欢,不要让深爱着你的那个人再继续孤独下去。”
指尖是她的泪水。
一滴一滴将他指尖的肌肤沾湿,初原望着她,心底深处在静默地痛着,仿佛重山间的回声,也许那痛楚在今后的漫长岁月中都难以平复。
……
松柏道馆的老榕树上,陪她坐在星光晃动的枝桠间……
昌海道馆的湖边,月光在涟漪上面如同细碎的银子般洒开,缓缓将她拥入怀中……
越升越高的摩天轮里,夜空中有渐次绽放的绚烂烟花,轻轻低头吻在她的额头,透明的玻璃将世界隔成只有他和她的空间……
初原静静地凝望着她。
所以,还有那么多记忆,每一片记忆都是那么美丽,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每当寂静地痛楚时,都可以一小片一小片细细地回忆。只要有那些记忆,她就还在那里,永远不会离去。
走出医院休息室。
百草呆怔地站在走廊外的露台上很久很久,她的脑中仿佛被塞满了,又仿佛是空荡荡的。
傍晚的彩霞渐渐晕染在天空。
出来找她的晓萤急忙将她拉回病房,说大家还以为她失踪了呢。勉强恢复了一点神志,百草求若白让初原留在医院,不要跟着队一起去全国锦标赛。
若白坚持说,喻馆主夫妇和亦枫都会在医院,即使初原留下,也只是守在手术室的外面,并帮不上什么忙。而初原同她一起去锦标赛,不仅可以做她的助教,一旦比赛中她的腿再度受伤或者出现什么问题,初原都可以及时治疗和处理。
无论百草怎样保证自己绝不会受伤,说手术过程中万一有什么情况,有懂医的初原在旁边会更稳妥,若白都不为之所动。
“放心吧,若白就交给我了。”亦枫打着哈欠说。
虽然心中嘀咕,但晓萤知道若白认定了的事情绝对不可能更改,也只能去安慰百草说:“是啊,应该没事的。”
后来,还是初原出面,找来了几个医生同事,答应说手术当日会调休同喻馆主夫妇和亦枫一起关注手术进展,晓萤也会每隔一会儿就同亦枫联系若白的手术情况。
百草才不得不妥协。
夜晚,望着床边已经基本整理好的行李包,百草又是难以入眠。她翻来覆去地想着,想了很多很多,终于在天空微微发白的时候,才恍惚地睡去。
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在训练馆集合,乘车出发去全国跆拳道锦标赛选拔赛了。秋日上午的阳光静静照进病房,亦枫和晓萤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房间里只剩下若白和百草。
“拿着这个。”拉开床头柜的抽屉,若白从里面拿出一只布袋。
百草茫然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放了六只又大又红的石榴。
“这……”百草怔住,心中温热。
“这些石榴你带着在路上吃。”没有告诉她,这几只石榴是他特意拜托亦枫帮他出去买的,若白凝视着她,正色说,“你告诉我,在比赛中什么最重要?”
想了想,百草郑重说:“冷静的头脑。”
“是你的腿!”若白眼神严肃,道,“答应我,无论是否拿到冠军,你都会完好无损地回来!”
“……是。”咬了咬嘴唇,百草说:“我答应你。”
审视着她的面容,半晌,若白才又说:“同你比赛的选手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你受伤的事情,你自己要当心。”
“是!”
“要听沈柠教练的话,听初原的话,”凝视着她,若白缓缓说,“不要逞强。”
“是!”百草点头说。
病房里变得安静下来。
输液的液体一滴一滴流淌着。
望着病床上虽然身体坐得笔直,但面容依然难掩苍白的若白,想到昨晚整夜未眠做出的决定,百草悄悄握紧身侧的双手,深吸口气,“……”心中涌动着难以克制的情绪,声音却涩在喉咙里,她的脸涨成通红,身侧的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
“你想说什么?”若白看出她的紧张。
“我、我想说……若白师兄,我可能……可能……”闭一闭眼睛,百草涨红着脸,鼓起全身的勇气说,“……我可能喜欢你!”
窗外的阳光透明如琉璃。
雪白的病床上,若白身体僵硬,他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他的眼眸越来越漆黑,竟映得面色苍白起来,仿佛他没有听懂,仿佛听到的只是他的幻觉。
“我……我是说……”当勇气终于冲破瓶颈,虽然还是脸涨得通红,但百草已没有刚才那么慌乱。紧紧咬了一下嘴唇,她凝重严肃地回望着若白说:“虽然现在我还不能百分百地肯定,我对你的喜欢,是那种特别的喜欢,还是仅仅是像喜欢师兄那样的喜欢。比赛结束之后,我会认真去思考和确定这个问题。但现在……”深吸口气,她小鹿般的双眼异常的明亮:“不管是哪种喜欢,若白师兄,我喜欢你!我会为了你打好这次的比赛,不仅要拿到冠军,而且还要不受伤地拿到冠军!”
“嗯,知道了。”漆黑的眼底渐渐升起星芒,若白的声音有些哑。
沉默着,若白依旧没有对她的表白做出任何回应,只是默默地望着她,半晌之后,示意她来到自己的病床边。
缓缓伸出手。
将她发间那枚有些歪掉的草莓发夹取下,用手指顺了顺她乌黑的短发,若白的动作略有些生硬和笨拙,却全神贯注地,如同那是世上最重要的事情一样,将那枚亮晶晶闪耀着光芒般的草莓发夹认真地为她重新夹好。
“去吧,我等你回来。”
目光无法离开她那双小鹿般明亮的眼睛,若白用尽全力克制自己心底的感情,才使自己的声音似乎淡然如常。
跆拳道全国锦标赛暨世锦赛选拔赛在松阳市举行,在沈柠率领队员们到达之前,各地记者们早已从全国各地会聚而至,许多关于比赛的消息和新闻开始源源不断地见诸各家媒体。
当沈柠带着百草等队员出现在大赛组委会提供的训练场地进行赛前热身时,等候已久的记者们立刻蜂拥过来,将她和百草包围住,提出的问题全部同百草与婷宜的比赛有关。
“沈教练,你对婷宜离开岸阳投入国家队是什么心情?”
“沈教练,婷宜和百草都是出自您门下的得意弟子,对于她们之间的比赛,您认为谁的胜算更大?”
“沈教练,百草的腿伤会对比赛造成多大的影响?”
“沈教练……”
“沈教练……”
在记者们连珠炮般地发问中,沈柠挑眉一笑,目光扫过众记者们,回答说:“百草的腿伤已经完全康复,冠军必定是属于她的!至于她的对手,我只有四个字,那就是──谁来谁死!”
谁来谁死!
沈柠回答的这句话,顿时成为当天所有媒体的重磅新闻,在各体育新闻和报纸上出现。百草的教练居然有如此信心,再加上百草前段时间在日本、英国和美国参加国际比赛时横扫千军KO之王的霸气,受伤的消息传出后原本有些沉寂的“戚百草”这三个字,顷刻间又散发出熠熠光芒,成为夺冠的大热门!
五星级酒店的房间中。
盯着新闻节目中百草那行走如常的步伐,婷宜紧紧抿住嘴唇,心中怀疑着。难道百草的腿伤真的全好了吗?从行走间,她竟真的看不出百草有任何一点异常。
谁来谁死……
握紧手中的遥控器,婷宜心中冷然一声。她倒要看看,一旦交手,究竟死的会是谁!
体育馆旁的宾馆中。
“哇,沈柠教练居然这么霸气啊!”瞪着报纸上那硕大的四个字“谁来谁死”,晓萤咂舌地说,又挠挠头,不解地看向百草:“可是……为什么沈柠教练要这么说啊,明明你的腿……”
坐在床边,百草也有些茫然。
但是沈柠教练一句话也不许她说,回答完毕记者的提问后,就带领着大家进行了封闭训练,但只允许她做一些热身运动,防止被记者偷Pāi。
“我懂了!”刻苦冥想之后,晓萤大呼:“沈柠教练是为了激励你!你看,沈柠教练已经把话放出去了,如果你最后没能拿到冠军,沈柠教练岂非很没面子,所以她是为了逼一逼你,让你全力作战!”
医院的病房里。
若白和亦枫也从电视里的体育新闻看到了沈柠教练说出那四个字时的画面。
亦枫懒洋洋地打个哈欠说:“哈,沈柠教练居然也玩心理战。”
沉默着,若白半躺在病床上,目光紧紧凝视着新闻节目中的百草。无论是行走还是被记者们偷Pāi飞热身动作,她的举止都看不出任何异常,仿佛丝毫没有受到腿伤的影响。
而他深知──
她的右腿膝盖依旧无法发力,一旦用力,就会有撕裂的疼痛感。
这样的她,真的可以去参加比赛吗?而沈柠教练故意做出高调的姿态,应该也是在担心百草的右腿,怕百草的对手们看出弱点所在,集中攻击百草的伤腿。
当关于百草的新闻结束,电视画面转为对婷宜赛前训练情况的采访时,若白的目光落在床边的那个石榴上。
那是她执意留下的一个石榴。
是六只中最大最红的一个。
病房的灯光映着红红的石榴,映出小小的光芒,若白的手指轻轻碰触着它,脑中又一次闪过赛前离别那日,她那涨红羞涩的面容。空气中邮石榴清淡的气息,窗外是深深的夜色,明天就是她预赛的日子。
松阳市体育馆。
坐在观众席中,身边有梅玲、林风、光雅、申波、寇震,还有从松柏道馆一同赶来的足足几十人的加油拉拉队,晓萤的心却是紧紧地悬着。因为参赛的人数众多,这场预赛要整整进行一天,赛程之长,强度之大,都是以前她从未见过的。
如果是以前,凭百草强悍的身体素质,就算预赛要进行两天,连打十场,晓萤都完全不怕。可是,百草现在腿伤未愈,赛程越长将会越难支撑。而且,为了争取参加世锦赛的机会,参赛的所有队员都会拼尽全力,受伤未愈的百草不会在预赛就被淘汰吧……
“要相信百草。”看出晓萤的担心,林风镇定地说。
“是的,”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申波说,“既然沈柠教练带着百草来参加比赛,就说明沈柠教练对百草有信心。”
“嗯。”咬咬嘴唇,晓萤努力扫去心中的阴影。当看到百草从选手准备区出来,已经准备上场,她立刻右手一挥,率领着啦啦队高声喊着:“百草加油──百草必胜──”
“百草加油──百草必胜──”
坐在深蓝色赛垫旁的选手椅上,百草可以听到晓萤她们的加油助威声,黑压压的观众席,晓萤她们的坐席就在赛场边,近到只要她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她们整齐划一的动作、听到她们高亢的声音。
“百草加油──百草必胜──”
“百草加油──百草必胜──”
在热烈暄闹的赛场,晓萤带领的拉拉队是最显眼和引人注目的,似乎注意到了百草望过来的目光,晓萤时她们更加激动起来,齐声呐喊着:“百草加油,百草必胜──”
“百草加油,气冲云宵──”
望着观众席上的晓萤她们,百草心中涌满滚烫的情绪,直到初原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仔细检查出发前为她右腿绑上的绷带是否结实,她才晃过神来。
“拿出气势,不要让对手看出你的伤!”
这是正式上场比赛前,沈柠对她布置战术时最重要的一句话。
“喝──”
比赛开始了,出乎晓萤她们意料的是,明明在训练中针对百草的受伤情况沈柠教练着重让百草练习防守反击的战术,可是预赛的第一场,百草依旧采用了强悍的主动进攻打法!
“这……”看到刚刚开场百草就勇猛地一个旋身飞踢向来自浙江省队的李碧胸前踢去,晓萤吓得手心滴汗,面色惨白地颤声说:“怎么这样……”
“啊!”光雅也惊呼失声。
“砰──”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重响,在赛台璀璨的灯光下,百草的左腿已踢中李碧的前胸,将身着蓝色年代具的李碧踢得连退了好几步!
2:0!
“哇──”
震惊之后,晓萤她们激动地跳起欢呼!她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受伤之后的百草竟然还是可以踢出这么强有力的旋风飞踢!难道,难道百草真的已经完全恢复了?!难道那句“谁来谁死”并不是沈柠教练在虚张声势,而是真的如此吗?!
如果这样,那么胜利除了属于百草,再不可能属于别人了!尤其这次锦标赛,采用了世锦赛新颁布布的规则,凡是旋身动作击中有效部位,都会在原有的得分基础上再多加一分!
“百草威武──”
“百草必胜──”
声势浩大的喊声在体育馆内响起,松柏道馆拉拉队将这里已经俨然变成了百草的主场!
同时,站在另一块赛垫旁等候比赛的婷宜也看到了百草旋身踢出的那一脚。
瞳孔一紧。
婷宜面容冷然。
而只有距离这块赛垫最近的初原和沈柠,留意到了百草从半空中落地时,她的右腿那克制不住的微微一颤。
初原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步。
勉强站在深蓝色的赛垫上。
膝盖处,仿佛筋肉被扯断般的剧痛一波波向着全身辐射而来!百草痛得眼前发黑,右腿无法克制地阵阵颤抖,背脊也瞬间痛出一层冷汗。虽然踢出的是左腿,但作为支撑的右腿依然难以承担重负。
幸好……
踢中了。
指甲死死掐进掌心,百草努力保持面容的平静,不能被对手看出来,不能被对手发现她左腿的异常。否则,对手将会集中全力向她的右腿进攻。
观众席上的晓萤并没有想到这么多。
当第二局的两分二十六秒,百草以一个反击后踢将李碧KO时,她同梅玲、光雅一起激动地振臂欢呼!
记者席上的媒体记者们也看得激动不已,当百草受伤的消息传出后,他们一度以为百草至少将会很遗憾地错过这届世锦赛,没想到,她居然可以这么快地恢复过来!
果然是有着超强的身体素质啊!
也许,她真的可以代替婷宜,打破由韩国少女宗师李恩秀一手创造的跆拳道神话!
退场后。
离开热烈暄器的赛场,进入相对安静选手休息区。在最僻静的角落,刚一坐入椅子,百草的身体就如同抽搐般颤抖起来,一层一层的冷汗涌上来,她虚弱地闭上眼睛,吃力地喘着气,不让疼痛夺去她的神志。
“很痛是吗?”初原急忙半蹲下来,将她右腿的绑带一层层解开。因为比赛,绑带已经有些松开,被冷汗浸透,面全部解下来这后,露出的是她已经开始红肿发烫的膝盖。
初原顿时眉心大皱,一边急忙拿出冰冻缓痛喷雾喷在她的膝盖上,一边对沈柠说:“不能再用这种打法了!”
看着百草的膝盖,沈柠同样皱眉,沉吟片刻,说:“嗯。既然第一场已经拿下,后面的几场可以稍微调整一下战术。但还是那句话,百草,你不可以被看出身上有伤,否则比赛将会更难打。”
深呼吸几下,喷雾的冰凉在膝盖处散开,怕初原和沈柠教练担心,百草用力地回答说:“是!”
这时,婷宜正在场上比赛。
似乎同以往的比赛一样,婷宜穿着雪白的道服,梳着黑亮柔顺的马尾,她亭亭玉立,身姿优美。看婷宜的比赛更像在看一场跆拳道表演,她出腿无比的精准,旋身无比的优雅。
随着婷宜一次次的得分。
体育馆内喝彩和加油声越来越热烈,气氛热烈程度居然渐渐有超过刚才百草比赛时的趋势!
“哼。”观众席中,晓萤扁扁嘴。说她狭隘也好,自私也好,婷宜是这次百草最大的竞争对手,她才不要为婷宜加油呢。
正想着,身旁的梅玲却忽然激动的高喊一声:“好……”
晓萤吓了一跳,才发现原来是婷宜又一次踢中了对手,比分4:1变成了5:1.
“喊什么喊!”晓萤愤愤地白梅玲一眼,“婷宜已经不是队友了,她是百草的对手!拜托你把立场站稳一点好不好!”
有点不好意思,梅玲讪讪地说:“我……我只是觉得……刚才婷宜使出的那一记直踢,又快又漂亮……还、还蛮精彩的……”
“精彩什么呀!”晓萤再丢给她一个大白眼,“再精彩还能比百草的旋风三连踢精彩吗?!而且,为这种叛徒加油……”
“够了啊,”林凤瞪晓萤一眼,“不管怎么说,婷宜都曾经是咱们的队友。而且就算婷宜是对手,对手打得漂亮,也照样可以喝彩!”
扁了扁嘴,晓萤气哼哼地扭过头去。
光雅摇头,只觉得晓萤这人双重标准得太厉害了。当年道馆挑战赛,常胜道馆的弟子们对改投松柏道馆的百草表示不满,晓萤当时的说法可不是这样。
“婷宜进步很大。”用圆珠笔在永远不离手的笔记本上记录着,申波忽然感叹地说。
“是的,”目不转睛地望着比赛中的婷宜,林凤思考着说,“虽然防守和进攻的方式同以前区别不大,但是……”
“力量增加了很多。”寇震Сhā话说。
“力量?”晓萤不屑,“婷宜一贯最看不起力量型的选手,评论人家力量型的选手是有勇无谋,殊不知她那种纯技术派的打法才是花拳绣腿。”
“砰──”
就在观众席中的他们正讨论的时候,深蓝色的赛垫上,婷宜闪过对手的进玫,身影一晃,一记反击直踢在对和的腹部!
“砰──”
那踢中的声音恍若闷雷炸响!
观众席中,晓萤错愕地张大嘴巴,看到被婷宜踢中的那位选手竞被踢得连退几步,后仰跌倒,半晌爬不起来,然后裁判开始数秒。
这──
这是婷宜吗?
从小时候开始,她看过无数婷宜的比赛,婷宜是典型的技术流,腿法精准,但是力量并没有太强,被誉为跆拳道中的优雅派。刚才那如闷雷般爆发出来的力量,真的是由婷宜踢出的吗?
这一场,婷宜KO胜。
“婷宜──”
“婷宜──”
观众席中爆发出惊涛骇浪般的喝彩声!
前来观战的观众们基本都是跆拳道迷,身为跆拳道迷自然都会对女子跆拳道界最耀眼的明星方婷宜有所了解。习惯了婷宜优雅的进玫方式,突然看到她脱胎换骨般,在优雅中竟然能够加入强悍的力量,怎能不让满场的跆拳道迷为之精神大振!
他们曾经以为,只有黑马般出现的KO王戚百草才是终结李恩秀神话的希望,而此刻,婷宜却让他们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媒体席上的记者们也激动起来!
“啊……”观众席上,梅玲被震撼到眼睛无法眨动。
“没有想到,”林凤吃惊地说,“婷宜也可以具备这样的力量。”在她的心中,婷宜虽然极具跆拳道的天赋和灵气,但毕竟是千金小姐,有些娇气,训练中耐不得苦,在出腿力量上没有太多优势。而现在,婷宜是如何在短短的时间内,将力量提高到了这种程度呢?即使百草没有受伤,当遇上兼具了力量与腿法的婷宜,比赛也会很难打吧……
通过转播的电视画面。
选手休息区的沈柠也看到了刚才婷宜的比赛,果然她眸底神色复杂,看不出在想什么。
两分钟之后,刚刚退场的婷宜也回到了选手休息区,她走在教练和外公的身后,目光看到可这边的沈柠、初原和百草。视线在初原身上多停留了一秒钟,婷宜唇角露出一个微微嘲弄的神情,漠然地随着教练走入单独为她准备的VIP休息室。
“腿还疼吗?”重新将百草的右腿用绷带一层层裹起来,初原担心地问。他将她的腿包的结结实实,仿佛并没有在意方才婷宜的出现。
“……好多了。”思绪还停留在屏幕中婷宜将对手KO的那一脚,百草有些恍惚地问答说。如果她的腿没有受伤,婷宜那出腿的力量她并不畏惧,就连金敏珠那火山爆发般的力量她也未曾畏惧过。
然而,就连同刚才并不算太强的对手交手,她的右脚也如同撕裂般的剧痛。虽然她要求自己一定要拿到冠军,可是──她真的可以吗……
接下来的几场比赛,虽然在满场观众的眼中,百草仍然是轻松取胜。但只有百草自己知道,到最后一场比赛的时候,哪怕并不出腿,只是站在赛垫上,右腿也如撕裂般地剧痛。
冷汗一层层地冒出。
道服的背心早已湿的像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膝盖处滚烫滚烫,如同正在火山蒸着滚烫的馒头,在最后一场比赛时,她痛的眼前一阵阵发晕,到后来甚至连对手的身影都看的有些模糊。
“喝──”
可百草不敢示弱!
她知道,越是如此她越必须显出声势!比分已经3:1,距离第三局结束的时间只剩下不长的时间,哪怕痛的将牙齿咬碎,她也要撑到比赛终止!
“喝──”
在疼痛的黑暗眩晕中,百草喝出全身的力气,踢出一记横踢,左腿朝着对手的胸口进攻而去!
观众席上,纵使晓莹在迟钝,也早已察觉出百草的异常。虽然场面上看起来,百草一直保持着优势,进攻仍旧凌厉,似乎没有任何受到腿伤影响的迹象,然而──百草踢出的始终是左腿!
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无论是什么腿法,百草始终用的都是左腿……
而且,就算是左腿,进攻时的力量感也比以往减少了很多。
手心握出冷汗。
连加油声都忘记去喊,晓莹的心脏紧紧悬着,当看到百草向对手踢出那记横踢后身体竟然有些摇摇欲坠,她吓的死死掐住梅玲的胳膊。梅玲也紧张的脸色发白。
“坚持!坚持住!”身体前倾,林凤凝目望向深蓝色赛垫上的百草,低声为她加油!这已经是预赛中百草的最后一位选手,只要战胜,就能够参加明天的复赛和决赛!
体育馆顶棚照射下来的灯光,一阵阵炫目而刺眼,进攻无效而返,百草勉力站在深蓝色的赛垫上,疼痛自右脚膝盖再次剧烈地翻卷而上!
“喝──”
就在百草还没能将身体重心完全站好的时候,对手一击反击后踢向她的头部踢来!疼痛使得她无法看清那一腿踢来的方向,只是当那裂空的腿风袭来时,靠着身体本能的反应向左一闪──“呼──”
擦着头部的红色护具,对方打得腿将将踢空!然而,百草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对手竟又迫不及待再次发起进攻!
“啊……”
眼看第三局比赛即将结束,百草的对手竟突然变得勇猛起来,狂风暴雨般向百草发起一轮又一轮的进攻,晓萤焦虑的坐立不安,盯着一分一秒逝去时间的记分牌,祈祷着比赛能够快些结束。
“对方似乎发现了。”看到场上的局面,申波神色凝重地说。
“百草……好像已经坚持不住了……”望着红色的头部护具下百草苍白痛楚的面容,光雅也担心得面色发白。
“她的腿毕竟还没有好,能坚持打完前几场已经很不容易,”胳膊被晓萤掐得很痛,梅玲吸着气,同林凤一样喃喃念着说,“百草,坚持!坚持住!”
深蓝色的赛垫旁。
看着百草已被对手一连串的进攻逼得步步后退,沈柠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她叱声厉喊道:“进攻──百草,进攻──”
“喝──”
人声鼎沸的体育馆内,在对手又一次进攻而来的瞬间,百草右腿支撑旋身,强忍住撕裂般的剧痛,高高跃起──“砰──”
左腿灌满全身的力量,向着对手扫踢而去!
时间凝固在2分41秒。
“砰──”
被那一脚踢中,对手的身体僵立了几秒,便如石碑般重重向后仰倒!满城惊呆,又过了几秒,才爆发出惊涛骇浪的欢呼声!果然是KO之王!原来之前的退让只是为了麻痹对手,是要趁对手放松进攻之际,给对方如此致命的一击啊!
“百草──”
“百草──”
为这气势惊人的一腿所折服,体育馆内响起惊天动地的喝彩呐喊声!
在裁判宣判百草KO获胜之后,深蓝色的赛垫上,百草缓缓去下头部的红色护具,用手背擦了下满额的汗水,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唇角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朝着四周观众席鞠躬和挥手致意。
另一块赛垫旁。
宜婷也正要开始她的最后一场预赛,冷冷地望向对观众致意后缓缓退场的百草,她的目光久久盯着百草那条行走中似乎正常无比的右腿。
Ⅳ:爱之名 Chapter 15
回到宾馆,当初原小心翼翼地一圈一圈将绷带从百草的右腿上解开,当晓萤、梅玲、林凤、光雅看到那又红又肿滚烫得如刚出炉肘子般的膝盖,梅玲和光雅倒吸一口凉气,晓萤的眼泪已经吧嗒吧嗒地落下来了。
“这,这可怎么办……”抽泣着,晓萤眼圈红红地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百草的膝盖。
“……我就觉得不对劲,你的腿明明还没有好,怎么可能在比赛中好像没事人一样……很痛是不是……对不起……百草……”悲伤和歉疚又一次击垮了晓萤,她越想越难过,大哭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的腿不会受伤……如果你的腿没有受伤,今天只不过是预赛,你就不会打得这么吃力……”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白了晓萤一眼,林凤叹息说,“百草的腿现在这个样子,明天的比赛怎么打啊……”
“是啊……”梅玲眉头深锁。
虽然在体育馆内,百草咬牙坚持,表现得很正常无比,可以骗过在场的所有选手。可是,一上大巴车,百草就痛得浑身冷汗,再也无法支持,右腿痛得连走路都异常艰难。
“要不,”光雅低声说,“明天的比赛就弃权吧。”
“什么?!”晓萤大惊,不可思议地盯着光雅。
“腿伤这样严重,就算明天去比赛,也很难拿到冠军,”虽然不想说泄气的话,可是,想起临行前父亲的叮嘱,光雅心中难过地说,“万一既不能拿到冠军,又在比赛中受伤,是得不偿失的。”
晓萤默然。
梅玲和林凤的神情也黯然下来。
“我没事。”忍痛摸了摸发痛的膝盖,百草挤出一个笑容,安慰大家说:“今天……今天我是故意保持实力……今晚休息一下,明天腿伤就可以恢复了……”
听到她说的话,初原默默皱眉。
喷完缓痛喷雾后,他又将镇痛疗伤的药膏厚厚一层抹在她那红肿发烫的膝盖上。虽然今天的比赛没有造成更严重的拉伤,但是她的膝盖发炎情况已经非常严重。
在比赛的间隙,他接到了好几个若白打来的电话。
如果不是百草事先央求过他,为了若白手术时心情平静,一定要对若白报喜不报忧,他很想将真实的情况告诉若白,请若白劝阻她不要再继续比赛。
“沈柠教练怎么说?”思忖了一下,林凤问百草。回到宾馆后,沈柠安排了一下大家的晚餐,就匆匆离开了。
“……”百草一怔。
“我必须告诉你,你的腿伤已经不适合再进行比赛。即使坚持参加明天的比赛,你将会遇到来自国家队的董彤云和婷宜,以你目前的状况,获胜的概率十分渺茫。”最后一场预赛结束后,在选手休息区,沈柠教练正色对她说,“是继续比赛,还是弃权退赛,这个选择由你自己来定。”
“沈柠教练说,我可以继续比赛。”暗暗握紧手指,百草拿定了主意,面对大家关切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用力说,“不管是否最终能拿到冠军,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既然已经有了机会,我都想试一试!”
吃完晚饭,百草的右腿已经痛到无法站起来,在晓萤的帮助下,她勉强洗了一个澡,打开窗户,让夜风轻轻吹进来,望着夜空中的星星,百草调整好心情,让自己忘掉疼痛发烫的膝盖,当唇角弯出笑容时,她按下手机的按键。
夜空中闪烁着同样的星芒。
半靠在雪白的病床上,若白听着前来巡房的主治医生的介绍和安排关于明天手术的事项,他认真地听着,然后只提出了一个请求。主治医生错愕地摇头拒绝,然而拗不过他的坚持,最终还是同意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若白和亦枫两人。
电视中沙沙播放着体育新闻,讲述着跆拳道全国锦标赛中的两个热门夺冠人选,方婷宜和戚百草都顺利晋级,决赛将在明天举行。
“从今天的比赛情况来看,被寄予厚望的新秀戚百草的伤势似乎并没有像外界传的那样严重她连战连胜,两次将对手KO.”站在体育馆中,镜头前的记者握着话筒侃侃而谈,“今天方婷宜的状态也非常出色,进入国家队后她的实力似乎又有了进一步的提升。明天的决赛很有可能将会在方婷宜和戚百草两人之间进行,相信届时比赛一定会十分激烈!”
紧紧盯着电视画面。
若白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百草的镜头。
“你看,记者都说了,百草的伤势没有那么严重。明天你就要动手术了,早点休息吧。”亦枫打了个哈欠说。因为预赛没有进行电视转播,整整一天若白都在担心赛场上的百草。即使初原在电话中说百草的比赛是顺利的,若白还是没有停止过一刻担心。
“……”若白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时病床上的黑色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如影随形
……“
寂静的病房中回旋着低沉深情的男声,望着来电显示上闪烁的百草两个字,若白垂下睫毛,掩去眼底的忧色,接通了电话。
“喂。”若白哑声说。
当手机那边传来若白的声音,百草的眼睛瞬时如窗外的星星一样明亮起来。她紧紧握着掌中的白色手机,生怕漏听任何一丝声音,紧张地说:“……我,我是百草。”
“嗯。”
“我进入明天的复赛了!”耳朵紧紧地贴在手机上,百草贪心地想听到更多的声音,“……我的膝盖没有再受伤,沈柠教练说我可以明天继续参加比赛。”
手机那段沉默着。
“师兄……”百草的心紧紧地提了起来。
良久,若白似乎叹息了一声,哑声问:“药膏敷上了吗?”
“敷上了!”她急忙说,紧接着又问了她最关心的问题,“你的手术……还是安排在明天,是吗?”
“嗯。”
“那你今天好好休息,”手指紧紧握住手机,不愿意漏掉哪怕只是他的一声呼吸,她的心脏紧张颤抖,声音却努力显得放松,“明天的手术一定,一定会非常顺利的。”
寂静的病房。亦枫已经关掉了正在播放体育新闻的电视,听着手机那端她的声音中掩饰不住的紧张,若白沉默了一下,哑声说:“别担心,手术会顺利的。”
“嗯!嗯!”
即使看不到她的动作,若白也可以想象出她正在用力地点头。眸底染上一抹雪山云顶端般淡淡的笑意,他静声说:“因为我还要等你的答案。”
窗边,百草愕了愕,傻傻地问向手机那端的他:“答案?”
手机里,隔着远远的距离,若白的声音淡如云雾:“你对我的喜欢,究竟是怎样的喜欢,你──还没告诉我答案。”
脑中轰的一声。
百草傻傻地愣在那里。
紧紧地握住掌中的白色手机,她的脸颊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心脏以一种脱缰的频率急速地飞撞着,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手心里涌出潮热的汗水,她喉咙中亦滚烫,耳膜轰轰的,竟然有些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清楚:“我……我对你的喜欢是……”
“回来再告诉我。”病房的窗外星光点点,如同她倔犟明亮的眼睛。打断了手机那端她的话语,望着枕边她留下的那只最大最红的石榴,若白缓慢而低哑地对她说:“等你打完比赛,没有受伤,好好地回到我的面前,再把答案告诉我。”
挂掉手机。
望着掌中同她的那只一模一样的黑色手机,若白久久地沉默着。他想要听到她的答案,但不是现在。他要她好好地没有受伤地进行完比赛,他也要自己能够撑过手术,能够具备照顾和保护她的能力。
红红的石榴散发着清淡的香气,就像她对他说喜欢时涨红着脸颊的可爱模样。手指轻轻碰触着那只石榴,若白的眼中有着淡淡的温柔。
第二天,一起床晓萤就忧心忡忡。
虽然百草的膝盖看起来没有昨天的那么红肿,但下地行走时百草那强忍痛楚却假装无事的表情却被她看得清清楚楚。连走路都那么困难,今天的比赛究竟该怎么打呢?
她也不懂,沈柠教练为什么还同意百草继续比赛。难道沈柠教练真的觉得,以百草这种状况能拿到冠军?或者……
啊!会不会是沈柠教练故意借机除掉百草,为婷宜以后的征战扫清障碍!打个寒战,晓萤赶快让自己忘掉这个可怕的想法!
不管怎样既然百草已经下定决心,作为她最好的朋友和嗨她受伤的罪魁祸首,晓莹都决定挺百草到底!
可是到晓莹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啦啦队来到体育馆时,赫然发现体育馆内地气氛和昨天迥然不同,可恶,明明昨天只有她们一个啦啦队,怎么今天突然有一支声势浩大的为婷宜加油的啦啦队冒出来!
那支啦啦队的人数简直有她们的两倍。
而且居然坐在她们旁边!居然还统一着装,胸前和背后都印着“婷宜加油”的醒目标语!居然来得比他们还早,已经在体育馆内声势浩大的喊着:“婷宜加油──”
“婷宜加油──”
气氛热烈无比,搞得好像这是婷宜的主场一样。
有没有搞错!
瞪着那支凭空冒出来的啦啦队,晓莹气得鼻子都歪了,不带这样的,要出现昨天出现好不好!突然这么多人,让她毫无防备放松了警惕,这不是偷袭是什么!
“如果预赛都需要加油才能赢,实力究竟是有多弱呢?”似乎听到了晓莹愤怒的声音,隔壁的婷宜加油团的美女团长横她一眼,轻飘飘地说。
晓萤气得要爆炸了,冷笑着横一眼还回去:“实力强大的选手,即使预赛也能够将每场打成经典之战,丝毫不能错过。比赛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我们可没有么功利!”
在婷宜的美女团长脸僵住的时刻。
晓萤右手一挥,昂头挺胸地带领着松柏啦啦队高声呐喊着:“百草──加油!加油──百草!百草──必胜必胜!”顿时将又扳回百草的主场。
切,想跟她斗嘴,再修炼几年吧!
选手休息区。
没有让百草进行赛前的热身,沈柠让她坐着休息,初原又仔细检查了一次她腿上的绷带,直到确认已经裹得结结实实。
“保存体力。”看了百草一眼,沈柠神色复杂地说:“虽然四分之一决赛和半决赛都不好打,但你必须把最好的状态活整到最后的决赛。”
“是。”努力忘记膝盖处传来的疼痛,百草回答说。她知道,今天的比赛非常难打,她已经做好了迎接恶战的心理准备。但此刻──她望向墙壁上的时钟。
8点50分。
若白的手术快要开始了吗?
岸阳,医院。
长长的走廊,护士推着病床向手术室走去,床脚的轱辘在地面发出寂静的回响,亦枫、喻馆主夫妇紧紧陪在旁边。雪白的病床微微颠簸,若白的面容苍白消瘦,却并没有紧张的神色,只是默默地想着──她的比赛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灯火通明的体育馆。
“百草加油──”
“百草加油──”
这边的加油声刚起,那边的加油声也较劲般的呐喊起来:
“婷宜加油──”
“婷宜加油──”
当婷宜在四分之一决赛中率先出场时,婷宜加油团的呐喊声更是空前高昂。而婷宜的表现也没有辜负加油闭的期望,在第二局的时候就已经以6:2的大比分领先!
“……”
胸口堵着一口闷气,坐在观众席上,越是看到婷宜表现出色,晓萤越是郁闷。当第三局一开始,婷宜一个反击前踢,将比分又拉大到7:2时,晓萤撇了撇嘴,说:“哼,也没什么了不起!踢中了对手这么多下都没有将对手KO,我还以为她真的力最大增了呢,如果换成是百草,早就K0获胜了!”
“也许她是在保存实力。”抬起头,申波研究着比赛中的婷宜。
“是的,打到现在婷宜似乎都还没有流汗。”林凤皱眉说,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自从婷宜改投入国家队,她更希望百草获胜,“原本百草和婷宜之问的胜负就很难讲,现在百草受伤,婷宜又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百草身上,绝对不会轻敌……”
“希望百草能够骗过婶宦,希塑婷宜发现不了百草的腿伤还没好。”光雅喃喃说。
梅玲的脸色变了变。
看到婷宜顺利拿下第三局,最终将比分定格为9:3,在满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优雅含笑退场,哓萤的胸口郁闷得都开始发疼了。
隔了一场之后,百草的四分之一决赛开始了。
“百草百草──必胜必胜──”
“百草百草──百战百胜──”
化郁闷为力量,晓萤高声带领着啦啦队奋力呐喊着,将体育馆内掀起一阵阵的热浪!
然而,百草的这一战却赢得并不精彩。她基本舍弃了主动进攻的打法,全面采用防守反击。场面一度十分沉闷,除了始终高喊着加油的松柏加油队外,有些观众甚至开始走动。
最终,百草仅仅以3:2险胜。
“从刚刚结束的这场比赛来行,戚百草似乎不在状态,”手术室内一台收音机以最低的音量沙沙地直播着正在进行着的跆拳道全国锦标赛,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若白凝神静听,“很多次机会,戚百草都没有抓住,不知道是临场战术出了问题,还是她的体能出了问题。而反观前面结束的比赛,方婷宜的表现则非常突出……”
手术台旁,医生们已经开始准备手术中的器械。
麻醉师将药液灌入针管,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病人要求在手术室听广播,并且签下了承担相应后果的文件。
“还能支持得住吗?”
一进入选手休息区,初原就扶住已然痛得浑身是汗的百草,扶她在僻静的角落坐下。
“可以。”痛得嘴唇微微哆嗦,百草吃力地向他挤出笑容。经过了前一日整整一天的比赛,膝盖竟已痛到完全无法受力。现在的她很庆幸若白没能来现场,否则在他面前打得这么窝囊,她会觉得很丢人。
“打得很好。”沈柠安慰她说,“再拿下一场,就可以进入决赛了。”
接下来的半决赛,婷宜依旧打得优雅迷人,光芒夺目,以4:2的比分顺利地率先进入决赛。而百草的半决赛仍然打得磕磕绊绊,几度让晓萤的心都悬了起来,比分一直交替上升,而百草移动的步伐变得越来越缓慢和吃力,到了第三局──“杀──”
来自国家队的董彤云奋声大喝,全力跃身而起,左腿踢出,用一个下劈朝着百草的头部击去!
这一击的速度并不算快。
而且在董彤云刚刚出腿的那一刻,百草的身体就已经下意识地向右闪出,只要闪开,然后旋身后踢──然而……
右腿刚刚受力,只是一个简单的挪步,膝盖处竟骤然如筋肉扯裂丁一般,巨大的疼痛如飓风般席卷全身,百草痛得眼前发黑,腿一折,整个人向赛垫扑去!
“啊──”观众席上,晓萤失声尖叫!
冰冷的手术台旁,收音机里也沙沙地传出解说员惊讶的声音:“……戚百草的身体没有站稳……”
麻醉中的若白睫毛一颤。
明亮的无影灯下,外科大夫拿起手术刀,手术开始了。
体育馆的灯光明亮得刺眼。
踉跄了一步,痛出的冷汗已经模糊掉百草的视线,她死命咬紧牙关,撑起右腿,没让自己跌倒在赛垫上,肩膀却已躲闪不及。
“砰──”
董彤云的那一脚重重踢中她的左肩!
3:3平。
虽然在最后的加时赛,百草以一个旋身后踢最终还是战胜董彤云进入了了决赛,虽然她看起来似乎还是行走如常。
但是观众席中。
晓萤她们的心早已沉沉地沉到了谷底。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她们怎么会看不出,百草的腿伤已经严重到步伐比平时慢了许多许多,而红色护具下,百草的面容苍白得仿佛被雨水淋湿的白纸。
呆呆地坐在观众席,晓萤眼圈发红,心情复杂极了。
她既想继续为百草加油,希望百草能够拿到冠军。可是,可是此时的她又无比希望百草能够不要再进行比赛了。
百草的腿……
第三局时的那次险些跌倒,是不是又受伤了。
这一刻,她突然无比地理解若白,她突然懂了为什么若白那么强烈地想要阻止百草来参赛。同百草的身体和伤势比起来,能否拿到冠军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而且,即将开始的与婷宜的决赛势必是一场恶战。
百草……
百草该怎么去打,会不会又再一次受伤……
选手休息区。
外面的赛场已经在开始进行复活赛和铜牌争夺战,观众们热烈的加油声一阵阵地传进来。冷汗一层层地冒出,闭着眼睛,百草的嘴唇痛得哆嗦,却一声也不敢吭,她用力地深呼吸,希望在决赛开始之前能将身体的状态调整过来。
加时赛中的旋身后踢,使得右腿膝盖的伤处又被拉伤,疼痛得完全无法站立,退场时的每一步都痛如刮骨。
所以,她不敢让初原解升她腿上的绷带。
她怕他会阻止她。
只剩下一场,只要再打完这一场,只要战胜婷宜,她就可以拿到冠军,就可以取得参加世锦赛的资格,就可以……
完成若白的心愿。
“她不可以再继续比赛!”
即使百草不让他解开绑带查看伤势,但是她痛得面容苍白,痛得额头都发起了低烧,初原如何能不清楚她的伤处的严重情况?而正在他想要强行解开她的绑带时,沈柠却拉住他,将他拉到旁边。
看着沈柠教练,初原坚持地说:“请您阻止百草,如果您不阻止,身为队医我可以直接向组委会提出让她退赛的请求。”
“她可以。”似乎并没有生气,沈柠回答他。
“您难道看不出来,她的膝盖已经难以站立、难以移动、难以施展任何腿法了吗?”眼中有着不赞同,初原克制地说,“而您带了婷宜那么长的时间,对婷宜的实力应该很了解,百草目前这种状况,即使参加决赛,也很难战胜婷宜,却可能让她膝盖的伤势严重到今后也难以挽回!”
沈柠若有所思地望着初原,说:“是的,我很了解婷宣的实力。但你是否了解百草的实力?如果是若白在这里,他绝不会认为百草会很难战胜婷宜。”
初原一怔。
“如果只有在一切状态都好的情况下才能战胜婷直,如果膝盖受了一点伤就无法战胜婷宜,”沈柠挑眉说,“如果百草的实力只有如此,我为什么要舍弃婷宜,而选择她呢?”
沈柠抬手打断他:“我知道,你担心她的伤。但就像百草自己所说,世上并没有那么多顺利的事情,这次因为腿伤,下次就可能因为生病,如果每次都选择放弃,怎么可能拿到冠军?既然参赛是她自己的决定,作为教练,我不会去阻止她。”
初原沉默下来。
望着角落里紧闭双眼,努力调整呼吸,试图将身体状态恢复得好些的百草,是的,他知道她不会放弃。
呼吸一下一下地调匀。
闭着眼睛,百草尽力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忘记正在进行中的若白的手术,忘记腿伤,忘记刚才险些落败的半决赛。她让白己的脑中安静下来。就如同一个睡眠,不知道过了多久,右腿的疼痛渐渐被她忘却,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VIP休息室的门打开,有一行人的脚步经过她的身前。
其中有一个人得脚步声很是熟悉。
那人的脚步声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百草心中扣-怔,当她睁开眼睛时,看到那果然是婷宜。
雪白的道服,婷宜傲然地站在那里。
冷冷地高昂着头,她的视线并没有落在百草身上,而是冰冷地望着初原。眸底有着复杂的神色,婷宜抿紧了嘴唇,冰冷地盯着站在百草身旁的彻原。
初原对她颔首。
婷宜只是嘲弄地冷哼了一声,又冷冷地看了一眼沈柠,跟在国家队黄教练和外公的身后,走出了选手休息区。
百草呆呆地望着婷宜消失的方向。
从始至终,婷宜都没有看过她,仿佛她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存在,而从婷宜的神情中,她能感受到婷宜冰冷的敌意。
是的。
敌意。
不是即将开始比赛的对手,而是敌人。
“走吧!”默叹一声,沈柠将头转回来,看向百草,正色说:“如果想拿到冠军,如果想参加世锦赛,那就去将婷宜打败!”
手术室。
无影灯下,手术正在紧张而有条不紊的进行,一旁的收音机的音量已被拧到最小,沙沙地从里面传出解说员的声音:“……决赛即将开始,从前面结束的比赛来看,似乎是方婷宜的状态更好,而戚百草的表现并不如前段时间在国外参加比赛的时候……”
“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声响,麻醉昏迷中的若白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似乎不再能够听到任何声音。
体育馆内,激烈的加油声使现场如同沸腾的海浪!两只啦啦队较足了劲,都在竭尽全力地呐喊:“婷宜加油──”
“百草加油──”
“婷宜加油──”
“百草加油──”
挥舞着手臂,晓莹的喉咙已经开始冒烟,身后的阿茵、萍萍她们也喊得涨红了脸,奋声呐喊着,誓死要将声势压过人多势众的婷宜加油团!
深蓝色的赛垫。
耀眼的灯光。
在满场沸腾的气氛中,身戴蓝色护具的婷宜和身戴红色护具的百草分别从赛垫的两边走向赛垫的中央。
看着踏上同一赛垫的百草,婷宜心中冷冷一片。
旧的发黄的道服,倔强也行的双眼,眼前的这个戚百草跟几年前初见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她从没有喜欢过戚百草。
还只是刚刚投入松柏道馆门下的新弟子,戚百草居然就敢当众怒声质疑若白,丝毫没有谦卑和尊敬。于是她出手教训了戚百草。然而,戚百草的骨血中就流淌着掠夺的脾性,在最后时刻,依旧夺走了原本属于秀琴的道馆参赛资格。
而后。
戚百草又来掠夺那些属于她的东西。只是在对内赛中侥幸战胜了她一次,居然就想要夺走她占据了多年的地位,夺走队友们对她的崇拜和喜爱。
盯着步步走过来的戚百草,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留在戚百草教练席上的沈柠和初原,婷宜心中充满冰冷的恨意。
夺走她的初原。夺走她的教练。夺走那些原本属于她的掌声和荣耀。此刻的戚百草,又想来夺走属于她的冠军和世锦赛参赛资格。
那么──
她就要让戚百草亲眼看着。
她将会怎样打败她!
她将会怎样将那些被夺走的,一件一件,从戚百草的手中再夺回来!
婷宜那冰冷敌视的曰光,刺得百草心中一紧。
她慢慢走向赛垫中央,望着面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婷宜。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婷宜是在松柏道馆,那个温婉优雅的女孩子,身上的把光芒犹如柔和的月光。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敞,婷宜才变得越来越冷硬尖锐,百草怔忡地想着,心底有彷徨和不安。
可是。
她真的很想拿下这场比赛。
她想战胜婷宜,想拿到冠军,想如若白希望的那样,取得参加世锦赛的资格。
赛垫中央。
在主裁判的喝令下。
身戴蓝色护具的婷宜,身戴红色护具的百草,彼此鞠躬行礼,向观众鞠躬行礼。
决赛正式开始了!
“喝──”
“喝──”
在深蓝色的赛垫中央,婷宜双目紧盯百草,调整着步伐,不急不慌地试探着。百草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婷宜新,宁心静气,调整步伐节奏,也没有急于进攻。
一时间,场面竟有些沉寂。
观众席中,晓萤却松了口气,目不转睛地说:“百草的步伐轻快灵活了不少,比半决赛那场强多了,也许并没有受伤。”
“嗯嗯,”梅玲附和说,“可能是初原前辈为百草上了药,又休息了一会儿,看起来好多了!”
“也可能百草前两场都是在保存实力,或者麻痹对方,”析祷着,光雅想得更乐观了,“然后这一场,才把全部体力拿出来!”
“对对对!”从未觉得光雅如此可爱,晓萤开心地练练点头。但是看到林凤和申波仍旧一脸严肃,晓萤的开心忍不住又坠了一下,问:“怎么,难道你们不这么觉得吗?”
“你看沈柠教练和初原前辈的表情,”林凤皱眉说,“如果百草的腿伤并不严重,他们的表情怎么会这么紧张呢?”
赛垫旁的教练席上。
沈柠眉心紧颦,紧紧望着局面上略显被动的百草。初原的视线也是紧紧地胶着在百草的身上,以往温和的目光,此刻却有着难以掩饰的紧张和担忧。
“喝──”
抓住婷宜虚晃进攻收腿未稳的时机,深蓝色的赛垫上,百草历喝一声,右腿支撑,左腿朝着婷宜追踢而去!
这一腿快如闪电!
虽然婷宜敏捷地闪过,但场面的僵局被百草凌厉出腿的气势打破,满场观众想起喝彩的掌声!
“百草百草──”
“百战百胜──”
观众席上的百草啦啦队整齐地呐喊起来,每个人都精神大振!谁说百草的腿伤没好,谁说百草很难拿到冠军,就凭这一腿的威势,就已经完全具备冠军之相!
耀目的灯光中。
忽略掉右腿膝盖处剧烈的疼痛,百草站回赛垫,调整步伐节奏,凝神屏气等待下一回合进攻的机会。回视着她,婷宜的唇角却勾起一抹冷冷的嘲弄:“这么好的旋风三连踢的机会,你居然放过了。”
目光冷漠地落在百草的右腿膝盖上,婷宜一边防守着,一边声音低低地说:“用这条废腿,你也敢来跟我争冠军?”
心中一惊,百草还没来得及反应。
“呀──”
婷宜已腾身清叱,从百草的右侧,一记旋身后踢,高高仰腿,想着百草的头部猛踢而去!
向旁一闪!
膝盖处如同滚红的烙铁,痛得百草的右腿又是一折,她咬牙强忍住,但毕竟已慢了一拍,握紧双拳,她硬是右脚用力点地,也腾身旋起!
“喝──”
在痛至眩晕的黑暗中,百草旋身踢出左腿,在半空中──
“砰──”
重重迎上婷宜的右腿!
交叠在一起的腿影,那重重的声响,如同惊雷在体育馆中炸开!看到这精彩的一幕,满场观众越发激动起来,呐喊着:“加油──加油──”
这才是期待之中的决赛,这才是王者之间的对抗!
看到深蓝色的赛垫上,婷宜身姿轻轻地落下,而百草却面色苍白地踉跄着连退了好几步才站住,婷宜加油团兴奋不已,一遍遍地齐声呐喊:“婷宜加油──”
“婷宜必胜──”
教练席上,万老馆主满意地看着赛垫上的婷宜,知道真正的比赛从这一刻才正式开始。
“呀──”
没给百草丝毫喘息的机会,一记直踢,婷宜再次从百草的右侧发起进攻!
“呀──”
又一记后踢!
“呀──”
再一记双飞踢!
如狂风暴雨般,几乎每一次进攻婷宜都是从百草的身体右侧发出,看惯了婷宜优雅的防守反击式打发,骤然看到婷宜如此勇猛犀利的进攻,体育馆内的观众们看得目瞪口呆起来,连婷宜加油团的成员们都看傻了。
“砰──”
在躲过了婷宜一次次的进攻之后,这一次,面对婷宜的旋身后踢,膝盖痛得眼前发黑,百草右腿一软,终于没能来得及闪过,胸口处被重重踢到!
那一腿的力量!
如同被巨锤砸中,百草勉强退了几步没有跌倒,胸口处闷痛得欲炸开一般,而练练受伤的右腿也通软得无法站立!
因为采用世锦赛的新规则,婷宜的旋身进攻直接拿到两分!
0:2
“婷宜婷宜──”
“天下第一──”
观众席中,婷宜加油团激动地呐喊着!果然,冠军的宝座只属于婷宜!无论是黑马还是新秀,在婷宜面前全都不堪一击!
婷宜才是真正的王者!
“婷宜看出来了。”林凤喃喃地说,“虽然百草在前面的那些比赛中尽力掩饰,但婷宜仍然看出来了。所以,她所有的进攻都从右侧发起,百草的右腿无法出击……”
“怎么会。”晓萤颤抖地说,“百草明明掩饰得很好,怎么会一开场,就被婷宜看出来了呢?!”
“……我……婷宜曾经给我打过电话,问百草受伤的情况。”梅玲面容惨白,“……我……我当时以为百草不会参赛了,就把百草的伤势……”
“什么──”不敢置信地瞪着她,晓萤怒声说:“竟然是你出卖了百草!”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到,当时百草受伤那么严重,我以为肯定不会参赛了。”眼圈一红,梅玲内疚极了,“如果知道,我肯定不会说的……”
“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晓萤怒不可遏,“把这么大的弱点暴露给婷宜,百草还怎么打比赛!我知道,你跟婷宜要好,可是你也不能这么出卖百草!”
梅玲难过地哭起来。
“够了,婷宜又不傻。”林凤皱眉说,“从昨天的预赛开始,别说最拿手的旋风三连踢了,百草连简单的旋身动作都很少,进攻也全部用的是左腿,婷宜只要留心,就能发现百草的异常,梅玲说不说都是一样的。”
“第一局刚开始百草的进攻就是婷宜有意诱导的。”翻了下手中的笔记本,申波沉吟说,“如果百草没有受伤,最佳进攻方法应该是旋风三连踢,但百草采用的左腿前踢……”
“砰──”
体育馆耀眼的灯光下,依旧是从百草的右侧进攻,婷宜的推踢快如闪电!拖着剧痛的右腿,还来不及避闪,那一腿已重重踢在百草的胸口!
0:3!
“十字韧带受伤,你还敢来参加比赛。”第一局结束前,看着面前痛到嘴唇苍白的百草,婷宜冷冷地说,“我倒要看看,只有一条腿,这场比赛你要怎么打!”
局间休息。
观众席上,晓萤、梅玲、光雅都呆呆的坐着,这场比赛到底该怎样打。婷宜已经完全看穿了百草的腿伤,避开百草的左腿,只从右侧进攻,这样的比赛究竟该怎样打。
见晓萤情绪低落,啦啦队的副队长阿茵将领导权夺了过去,带领着啦啦队奋声呐喊加油:“百草百草──百折不挠──”
“百草百草──气冲云霄──”
虽然没有晓萤她们懂得那么多,但是阿茵相信百草!从来没有让松柏道馆的弟子们失望过的百草,这次也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输掉!
“滴、滴、滴、滴!”
医院的手术室,心电监护仪突然异常地鸣叫起来,监看血压的医生急声说:“病人血压不稳!”
冰冷的手术台上。
麻醉昏迷中的若白面色苍白如纸,睫毛轻轻颤动。旁边的收音机在沙沙地轻响:“……第一局比赛结束,方婷宜以3:0领先,占据局面的优势。似乎戚百草的腿上尚未痊愈,方婷宜的进攻全部从右侧发起……”
痛楚的冷汗浸透右腿上的绷带。
半蹲在百草的身前,将绷带一圈圈的松开,看到他异常红肿触手滚烫的膝盖,初原的手指竟有些微微发抖。深吸一口气,他抬头对白草说:“你……”
“我该怎么打?”没有喝水也没有擦汗,百草苍白着嘴唇,直直的盯着他,“告诉我,第二局我该怎么打?”
初原怔住。
“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打?”喃喃地重复着,百草脑中空白一片,比赛中他从未有过这样的茫然和混乱。
哪怕最初的比赛,不懂的战术和技巧,他并不怕。她拼足了力气进攻,就算用莽劲,也要同对手拼到底!后来,她研究对手的气势,用旋风和腾空来增加攻击时的力量,学习着依靠身体的本能去反应,她掌握了越来越多的方法,去与不同的选手比赛。
而现在……
失去了右腿的战斗力,她所有可以凭借的竟然全部都化为乌有!
她可以看出婷宜的起势!
在婷宜刚一出腿的瞬间他的身体就已作出本能的反应!
然而,她的右腿拖慢他的速度,使他无法反击、无法进攻,使她原本所有的优势都变得荡然无存!
望着她慌乱的眼神,初原的嘴唇动了动,眉心一皱,又将话咽了回去,对她说:“等腿伤养好,你还可以争取参加奥运年和下一届世锦赛。”
望着他,眼底涌出一抹失望,百草转过头,紧紧的望着沈柠,问:“教练请告诉我,比赛我该怎么打?!”
看了眼初原,沈柠对白草说:“如果你的腿没有受伤,你会打得如此被动吗?”
“不会。”
“所以,忘记你腿上的伤!”看着百草,沈柠凝声说:“把前两场保存的体力全部拿出来,像平时一样去打比赛,哪怕你的右腿从此彻底废掉!”
咬紧嘴唇,百草的胸膛起伏了一下!
可是……
他答应过若白,要在比赛中绝不受伤……
“当然,这要看你心目中,什么是最重要的。”
深蓝色赛垫的另一边,婷宜一边听着教练和外公的战术指导,一边漠然地望着半蹲在戚百草身前,为戚百草一遍遍喷着缓痛喷雾的初原。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出初原对戚百草的担忧和心疼。
婷宜的心底越来越冷。
在百草尚未出现的那些岁月中,自从初原退出跆拳道,就再也没有去过任何跆拳道比赛的现场。哪怕是再重要的大赛,哪怕她一再恳求,初原也从没有出现过。
而今。
他竟为了戚百草而来……
第二局的比赛即将开始,婷宜站在赛垫中央,冷冷地望着缓步走来的戚百草。曾经她愿意以世锦赛的参赛资格来交换,是戚百草自己将它拒绝。既如此,她就要戚百草同世锦赛永远无缘!
“呀──”
明亮的灯光下,如同璀璨的舞台,第二局比赛刚一开始,婷宜采用相同的战术,继续从百草的身体右侧发起进攻!
……
“……忘记你腿上的伤!”沈柠凝声说,“把前两场保存的体力全部拿出来,像平时一样去打比赛,哪怕你的右腿从此彻底废掉!”
……
凌厉的腿风已从右侧而起!
“喝──”
握紧双拳,百草腾身而起,是的,忘记右腿的伤势,忘记右腿的疼痛,她一记直踢,她向着婷宜正面反击而去!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力的反击!
眼神冰冷。
当看到半空中的戚百草终于开始用右腿还击,婷宜心中冷笑一声,凌空一踏,右脚尚未落地,灌满全身的力气,她的左腿朝着戚百草的右腿膝盖推踢而去──“呀──”
这一腿,她每天绑着沉重的沙袋,苦练了足足一个月!这一腿,她灌满全身的力量!这一腿,她已经用了一局多的耐心来等候!
这一腿──
她要戚百草把欠她的全部还回来!
“呀──”
充满了恨意的厉喝,体育馆刺目的灯光中,婷宜凶狠地朝着百草的右腿膝盖重踢而去!
“百草──”观众席上,晓萤失声尖叫!
“砰──”
如漫画定格般,婷宜的左腿重重踢在百草的右腿膝盖上,那一声骨碎般的巨响,异常地清晰,清晰到满场的每个观众都能听到那骨头碎裂般的──“咯!”的一声!
教练席中,沈柠和初原面色大变,骇得惊身而起!
刺目而眩晕的光线!
痛……
仿佛身体正在缓慢地从空中跌落,那骨头一片片碎开的痛意,竟使得百草恍惚了起来,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眼前在剧痛的白光之后,又是彻底的黑暗……
痛……
好痛好痛……
痛得她想要蜷曲,想要打滚,痛得她想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痛得她想要昏过去!
“……怎么样,还能比赛吗?”裁判府下身,询问跌落在赛垫上的痛到面容雪白的百草。
婷宜冷冷地盯着此刻深蓝色赛垫上的戚百草。
看着她那副面色惨白,紧闭双眼,痛得嘴唇止不住颤抖的模样,看着她那副蜷曲着身体,死死抱着右腿膝盖,痛到浑身抽搐的模样,婷宜冷冷钩起唇角。
她一直在等这一刻。
从戚百草的右侧进攻,逼戚百草必须要用右腿还击。
然后──
她就可以踏碎戚百草的膝盖,让戚百草从此在赛场上永远消失!
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
戚百草从她这里拿走多少,她就要让戚百草还回来多少。她倒要看看,一个膝盖废掉的戚百草,还能拿什么来跟她争!
痛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混沌,泪水从紧闭的眼角出来,颤抖着,百草死死抱着自己的膝盖,在眩晕的黑暗中,她听到裁判在问,她想要说,可以,她可以!可是──痛……
泪水痛得从眼角沁出。
为什么会这么痛……
喉咙痛得抽搐收紧,她挣扎着,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深蓝色的赛垫上,她紧闭双眼,苍白着双唇,眼角的泪水越流越急。
“……似乎是方婷宜踢中了戚百草的右腿膝盖,不知道戚百草是否已经昏迷,从现场情况来看她仍旧躺在赛垫上无法起身……”
“……场边的医生已经开始急救,如果裁判判定戚百草无法再继续比赛,方婷宜将会获得这场比赛的胜利……”
手术台上,麻醉中的若白静墨地躺着,只有睫毛在微微颤抖。
“病人血压持续下降!”
“病人血压还在继续下降!”
同其他医师们一起紧张忙碌地进行抢救,主治医师皱眉瞥了眼那台一直响的收音机,命令说:“关掉它!”
明亮的无影灯下。
世界一片寂静,若白似乎在做一个悠长的梦。他梦到父母远去另一个城市,梦到小时候的他趴在松柏道馆的墙头,看里面的弟子们每天在练跆拳道。
然后,他梦到了她。
那个像小草一样倔强沉默还有些木讷的女孩子。
灯光下,他一针一针为她修补那身早已旧得发黄的道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为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事情。恍惚悠长的梦中,他有些无法确定。
夜市里,买下那枚她喜欢的草莓发夹……
但他一直知道。
她喜欢的是初原。
她整日戴着那玫红晶晶的草莓发夹,无论上学,训练还是比赛。虽然,她以为那是初原送她的……
昏迷中,若白的睫毛轻轻颤动。
比赛胜利后,她激动地从赛场上跑着冲过来,紧紧将他抱住,只要能够看到她眼底的高兴与明亮,能够看到她每打赢一场比赛后的兴奋,无论她是否知道,无论她喜欢的是谁,他都会永远守在她身边。
悠长而恍惚的梦中,他又一次梦到病房中她深吸口气,用小鹿般明亮的眼睛望着他说:“……若白师兄,我喜欢你!”
梦中的世界如此寂静,他似乎可以看到她正在灯火通明的体育馆中,而他不管怎样努力,也无法发出声音对她说:百草,我也喜欢你。所以请你,不要受伤。请你完好地回到这里。
体育馆。
记分牌上的时间暂停了下来,满场观众提心吊胆地望向赛场中央那块深蓝色的赛垫,受伤倒地的选手似乎正面色苍白地挣扎努力想要爬起来,而队医已经带着医药箱冲了上去。
“百草──”
泪流满面,晓萤向观众席最前面的栏杆冲去!她看得清清楚楚,婷宜的那一脚是正正踢在百草的右腿膝盖上!那是需要有多大的恶意!她可以百分之百得确定,婷宜是故意的!
从没有这样恨过婷宜!
她不喜欢婷宜,讨厌过婷宜,可是,她从未这样恨过婷宜!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在比赛中故意去重创对手的膝盖!而且是在明知对手的膝盖已经有伤的情况下!
百草……
百草怎么样了……
为什么直到现在百草还是无法站起,泪水在晓萤的脸上奔流,紧紧握住观众席最前面的栏杆,她已哭得泣不成声,浑身颤抖。
如果百草的膝盖真的从此坏掉,再也无法比赛。
她发誓,她绝不会饶过方婷宜!
“……我可以……”
在初原做完紧急处理之后,强忍着剧痛的眩晕和胸口欲呕的窒闷,摇摇欲坠地从深蓝色的赛垫上站起来,百草用左腿支撑起全身的重量,疼痛使她只能模糊看清裁判的轮廓,她颤声说:“……我可以……继续比赛……”
看着面前这个面色惨白,连站立都极其勉强的选手,裁判拒绝说:“你已经不具备继续比赛的能力。”
“……我可以!……”推开扶着她的初原,百草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虽然剧烈的疼痛使她的牙齿还在痉挛般的咯咯作响,她对裁判坚持着说:“……请您……让比赛继续……我的神志清醒……我的身体虽然受伤,但是并未严重到需要放弃比赛……”
“但是你……”裁判怀疑地说。
刚才那声骨头断裂般的巨响,他听得十分清楚,他不相信有人能够在这种状况下继续比赛。但是,看着面前这个异常坚定的选手,裁判也不愿贸然使她与胜利绝缘。于是,裁判严肃地问队医初原说:“你的看法是什么?”
“……”紧张地望着初原,百草的眼睛里充满了哀求。
不赞同地望着她,初原的眉心紧紧锁着,他能够看得出,婷宜的那一脚给了她右腿膝盖怎样致命的严重一击,她已经完全不适合再进行比赛了。
可是,他也能看得出。
那屏息哀求的眼神,她是多么强烈地想要继续比下去……
灯火通明的体育馆。
就在满场观众惋惜地以为这场决赛将因为百草的意外受伤戛然而止时,令人吃惊的,在主裁判和几位边裁判进行商议之后,竟然宣布比赛继续!
望着深蓝色的赛垫上,那拖着伤重的右腿,吃力地一瘸一拐走到婷宜的对面,面色苍白却倔强地要坚持打下去的百草──一位观众站了起来。
又有几位观众站了起来。
随之,几十位,上百位,然后几乎全场的观众都站了起来!
“哗──”
体育馆内响起海浪般持续热烈的掌声,几乎所有的观众都激动地起立为百草加油!
“百草……”
捂住嘴,晓萤泪流满面地望着重新开始比赛的百草,她能听到身后的阿茵已经在率领啦啦队在嘶声地呐喊:“百草──加油──”
“百草──加油──”
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站在观众席在前方的栏杆处,晓萤拼尽全身的力量,对着深蓝色赛垫上的百草,声嘶力竭地喊着:“百草──”
“加油──”
“百草──”
“加油──”
记分牌上的时间重新开始计时。距离第二局比赛还剩下1分31秒。
1分30秒。
1分29秒。
1分28秒。
而比分依旧凝固在0:3.
丝毫没有为百草的伤势所动,婷宜眼神冰冷,仍然一次次从百草的右侧发起进攻。
她的战术就是看死百草的右腿!
如果百草只用左腿,那就只能防守,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而如果百草敢用右腿,她并不介意──“呀──”
高声冷喝着,婷宜一记横踢,再次向百草进攻而来的右腿膝盖重重踢去!不是不佩服戚百草的,婷宜心中一片冷然,她当然知道自己之前踢中百草的那一脚有多重,居然还可以再爬起来,居然还敢来同她争。
那么──
就、去、死、吧!
“呀──”
强烈的灯光下,直直朝着百草的右腿膝盖,婷宜充满恨意地猛攻而去!
如果说上一次还有人以为婷宜并不是有意的。
而这一次。
现场几乎所有的观众都惊呆了,他们看得无比清楚,婷宜的这一脚,是刻意冲着百草刚刚重伤的右腿膝盖而去的!
“……”
观众席上,婷宜加油团也震惊地哑住了声音。
“呯──”
如出一辙的,在体育馆顶棚无数盏灯的灯光下,婷宜的脚又一次凶猛地踢在百草的右腿膝盖上,迸发出令在场所有观众和媒体记者们胆寒的声音!
紧紧闭住眼睛,初原无法再看下去。
他的指骨握得发白。
以及紧痛得仿佛要爆开,他无法原谅自己,如果百草真的出了事,他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然而──
就在婷宜踢向百草右腿膝盖的这一瞬!
“喝──”
刺眼明亮的灯光下,百草竟爆发出一声厉喝,带着地动山摇般的气势,向着婷宜踢出了第二脚!
教练席中的沈柠大吃一惊!
目光一盛。
忍不住低呼出声!
难道……
是完全的不可思议,是那么的难以置信!顷刻间,体育馆内仿佛被凝固住了一般,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瞬间发生的一切!
就是婷宜踢中百草右腿膝盖的那一瞬──
强势搅动空中的气流,百草的旋身双飞第二踢,已朝着婷宜的前胸而去!
右腿膝盖已痛得如同死去。
在眩晕的灯光中,百草知道这已经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已经无法再继续缠斗下去,她已经无法再支持到第三局。而且,她也知道,只要她踢出右腿,婷宜一定会再次踢上她的膝盖。只要踢中膝盖,就会是婷宜得手后最放松的时刻。
也就是──
她唯一的机会了!
“喝──”
在几近昏厥的剧痛中,百草用右腿膝盖迎住婷宜的进攻,左腿紧跟而上,向婷宜的前胸踢去!如同慢格的镜头,婷宜愕然地缓缓抬头,震惊地看着那向自己胸口踢来的左腿……
用尽全力!
苍白着面容,百草的左腿向婷宜的胸口重重踢去!
死死握紧观众席最前方的栏杆。
胸口紧绷得像要窒息,晓萤死死望着百草向婷宜踢去的那一腿,声嘶力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地呐喊着:踢──中──啊──
上天却没有听到晓萤的呐喊,就在百草脚尖离婷宜的胸口只有一寸的时候,婷宜煞白着面孔,费尽全力,竟然惊险万状地后仰闪开了!
但虽然只有一寸的距离……
但这一寸。
已然是百草最后的机会。
看着距离自己胸口只有一寸的戚百草的脚尖,婷宜漠然地闪过一个念头,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在赛场上看到戚百草了。
然而──
婷宜错了!
“喝──”
腾空的高度并没有下坠,百草高声大喝,踢出了她的旋风双飞第三踢!纵使右腿的膝盖剧痛得已然麻木,纵使会痛到昏死,她不在乎,是否以后再也无法行走,她不在乎!
她还有她的旋风第三踢!
如泰山压顶般,右腿向婷宜的头顶下劈而去!!
……
“……这要看在你心目中,什么是最重要的……”
……
最重要的,是比赛本身。
既然已经站在赛场,既然比赛已经开始,那么,就用尽所有的力量,去打好这场比赛!膝盖的伤势将会如何,她对若白的承诺是否能够做到,在这决定胜负的一刻,就让她全部忘却!
站到赛场上!
她要的就是胜利!
在体育馆明亮辉煌的灯光下。
在满场观众的震惊中。
腾身在半空,用尽体内最后的所有力量,百草厉声高喝着,用那条剧痛到麻木,剧痛到似乎已不在属于她的右腿,向婷宜的头顶下劈而去!
……
“百草──”闭了闭眼睛,若白凝神看向她,缓慢凝重地说:“──你是我所有的希望。”
……
“我希望你能代替我──比赛下去,拿到冠军,拿到全国冠军,拿到世锦赛冠军!”
……
“这一次,我要你战胜婷宜。”将所有的碗筷都放进柜子里摆好,在初夏的夜风中,若白对她说。
……
“喝──”
用那条痛到麻木,痛到已不知究竟还剩多少气力的右腿,在这一刻,百草握紧双拳,厉吼着,用尽十七年来所有的力量,在这光芒万丈的赛场上──向着眼睛惊恐得豁然睁大的婷宜──
下──劈──而──去──
Ⅳ:爱之名 尾声
七年后。
“喝──”
“嘿──”
“喝──”
“嘿──”
健身会所的宽阔场地内,岸阳市第二届幼儿跆拳道大赛正在如火如佘地进行。深蓝色的赛垫上,稚嫩的童声颇有威势地此起彼伏,三岁组决赛的双方是来自先武道馆的瑞阳小朋友,和来自松柏道馆的芽芽小朋友。
“喝──”
穿着雪白的道服,小芽芽握紧小拳头,头部的红色护具下,小脸红扑扑的,她稚声大喝着,向小瑞阳有模有样的踢出一脚横踢!
“砰──”
虽然小瑞阳试图闪躲,但小芽芽粉嫩的小脚丫已经踢中了他的腹部的护具!
5:2
“芽芽加油──芽芽加油!”心满意足地看着,晓萤扭头瞟一眼身旁的百草,嘟嘴说,“拜托,你女儿表现这么棒,你好歹也为她喊几声加加油啊!”
百草含笑说:“芽芽说,加油声太吵,她想要安静地比赛。”
“安静?就你女儿古怪,比赛哪有安静的,气氛要越热烈越好啊!”晓萤哼了一声,“不是我说你,芽芽的性格越来越像若白了,才三岁多就沉稳淡静的跟小大人一样。”
百草眼底漾出柔和的光芒:“能像若白师兄一样,很好啊。”
“受不了了,”晓萤不屑的盯一眼百草,“都结婚四年了,还‘若白师兄’,把‘师兄’两个字去掉好不好!”
脸微微一红,百草没有再说话。
第二局比赛结束了,以6:3领先的小芽芽走向场边的教练席。同样穿着雪白的道服,一位七岁的英气少年温声指导着小芽芽下一局的战术。
“不知道初原师兄什么时候回来。”望着那位正同小芽芽说话的剑眉星目的少年,晓萤叹息一声。这少年是前年初原师兄从越南援医回来时,收养的当地华人的遗孤,叫英湛华。在松柏道馆短短两年多,这少年就展现出惊人的跆拳道天赋,让她总是忍不住想起当年的初原师兄。
“说是大约下月的十五号左右回来。”
这次初原师兄去了非洲将近两年的时间了,百草也很担心。前晚接到初原师兄的电话,她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初原师兄……
看一眼百草,晓萤欲言又止。初原师兄告诉百草,他有了交往中的女朋友。可是,直觉告诉她,初原师兄这么说只是为了让百草安心,否则为什么从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初原师兄那所谓的“女朋友”呢?
不过,她也不打算跟百草说这些。
感情细胞迟钝的人,比起她这种从聪慧的人类,少了很多的烦恼啊,唉。
“下一届奥运会,你决定参加了?”换了个话题,想到这几天看到百草又开始在若白的指导下每天训练,晓萤问。
“是。”百草回答说。
“哈哈哈,太好了!”晓萤激动地笑,“再拿到一枚奥运金牌的话,你就是国内历史上唯一蝉联奥运跆拳道金牌的选手了!松柏道馆的名号将会因为你而更加响亮!松柏道馆的分院我们可以再多开几家!”
“嗯。”百草点头。
这几年,晓萤一直致力于推广松柏道馆在全国的影响,在各地都办了松柏道馆的分院。虽然她不太懂这些管理和推广的工作,但是能够帮到晓萤,让晓萤开心,她心里也很高兴。
就在晓萤对未来美好的畅想和展望中,比赛已经结束,小芽芽毫无悬念地摘走冠军的头衔,甚至在第三局令人吃惊地使出了一记旋风后踢!
才三岁多的孩子啊!
在场的所有父母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哈哈哈!”走出健身会所,手捧着芽芽赢回来的冠军奖杯,晓萤得意地大笑,给了芽芽一个热烈的拥抱和亲吻,“我就知道,有我们芽芽在,这座奖杯绝对跑不了!嘿嘿,咱们松柏道馆的跆拳道幼儿班,又可以多扩充几个了。”
腼腆地一笑,芽芽轻轻地回抱了晓萤一下,就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像小鸟般地朝着前方飞扑过去。若白正等在那里,柔和的霞光中,他的身姿淡静若雪山之颠的青松,只是在芽芽扑入他怀中的那一刻,他的唇角染出轻柔的暖意。
“你也去吧!”慷慨地一挥手,晓萤将身边的百草也放走了。
天际有温柔的彩霞。
右手牵着芽芽,若白转过身,静静凝望着向他们父女俩走过来的百草。
“妈妈!”芽芽嫩声地喊着。
“芽芽。”
眼底有着柔和的笑意,百草正想要走到芽芽的身旁,若白却默默向她伸出左手。
将百草的手紧紧纳入他的掌心。
若白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芽芽,就如同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儿,一家三口行走在彩霞满地的回家路上。
“羡慕了吧,”懒洋洋地打个哈欠,亦枫的手臂拥住晓萤的肩膀,“不如我们也要一个孩子……”
“切!才不要呢!”翘起鼻尖,晓萤横他一眼,“当初是你答应我的,结婚同百草和若白一起,但怀宝宝就由我说了算!我才二十四岁,我还要再玩两年!我才不要像百草那样,那么早就当妈妈!”
“好啦。”没奈何地摇摇头,亦枫将手中的冰激凌递给她。
美丽的彩霞映红天际。
望着前面那一家三口的温暖背影,挽着亦枫的手臂,甜滋滋地吃着冰激凌,晓萤无比地心满意足。
虽然七年前有过一段黑暗痛苦的时期。
在那年的全国锦标赛中,百草获得了冠军,但百草那记用重伤的右腿踢出的下劈竟然将婷宜踢伤入院,使得婷宜险些终身瘫痪。后来,百草因此自责、消沉,甚至退出跆拳道,仿佛人间蒸发般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但现在都好了!
自从百草归来,在上届奥运会百草战胜恩秀之后,几年来,百草一直稳稳站在那最光芒万丈的顶峰。作为百草的教练,大病初愈之后的若白也成为跆拳道界的著名的教练之一,更是松柏道馆响当当的金字教练金牌。
而亦枫和她,把松柏道馆经营的风生水起,早已远远胜过贤武道馆,成为国内最著名和最有发展前途的跆拳道道馆!
除了芽芽是个女孩子,将来可能要跟她和亦枫的儿子姐弟恋之外……
人生啊!
还能更完美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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