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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波澜(一)

甘泉宫就在眼前,一抬头,便可见那殿外挂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八哥,正埋头啄着碎米。

进入正殿,才发现德妃正坐在绣墩上,居于太后下首,二人说这些什么。见她进门,都打住了话头,齐齐朝她望来。德妃起身迎了上来,满脸是笑,“二小姐来了。”苏离少不得一一行礼,尚来不及坐下,便听人通传安妃和萧妃来了。

如妃是最后一个到的,同她一起的,是皇上。

事实上有些事情已经不必多说,现如今这样的境况,就说明了一个事实。哪怕德妃得到太后的鼎力支持,却仍旧敌不过深受万千帝宠的如妃。却不知紧随其后的,是周御和周彻,二人显然是约好了一块来的,只是神­色­有些肃然,不似前天遇见时候的随意散漫。

既然是家宴,那想必该来的,都会来。

一番客气繁琐的礼仪过后,各个入座。

放眼望去,都是宫中有头有脸的妃子,再就是周御和周彻两兄弟。

苏离觉得自己的位置有些尴尬,不过太后既然说了是家宴,那她暂且也就掩耳盗铃一回,这样一想,反而觉得坦然。只将视线落在面前的菜肴上,偶尔偏过头看看周衍,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动作。

只是偶尔一抬头,必见对面一道直刺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苏离心知必是周御,此刻只装聋作哑,横竖是不将他放在心上。

随着太后第一个捉起了筷子,这宴席就算是正式开场了。苏离只从手边几个盘子里夹菜,以免自己看起来太过饿相。酒至半巡,彼此都微醺。饶是苏离,在这种环境的影响下,也吃了好几杯酒水。或许是酒­精­浓度不高,不仅不觉得辛辣,反而有一种淡淡的甜味。

只是这酒不知是什么酿制,后劲却极大,不一会就觉头晕目眩。苏离忙托住了头,又接连饮了几盏茶,才觉好些。却不知何时,周衍眼巴巴的趴在了她膝头,舔了舔那洒在案上的酒水。

苏离哭笑不得,忙将他拖了回来,轻拍着他的后背。眼看着他双颊生出了一坨红晕,不由失笑。周衍经不起酒意,醉融融的眨了眨眼睛,又冲着她傻乎乎的笑,而后便合上了双眼。只是,等到苏离再次抬头,却发现有些什么不对劲了。

循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却见如妃抱着周乾,依偎在皇帝身侧,替他斟酒。

方才如妃还在皇帝下首的……

苏离忙收回了目光,只装作没有瞧见。

凤倾 第三十三章 波澜(六) 子夜妃子

“这三个儿子里面,乾儿是最像朕的。”皇帝托着周乾的ρi股,将他放在了自己大腿上,“日后怕是会雏凤清于老凤声。”话音刚落,就见众人脸­色­齐齐一变。左上侧的德妃更是浑身一颤,握着酒杯的手,青筋冒起。

此话无异于平地起一声惊雷。

到今日,能够端坐在此的,没有一个,不是聪明人。

又有谁,听不出那话里的意思!

看似其乐融融的气氛,顿时冷了下去,就连空气都仿佛停滞了下来。

略略一抬眼,就见对面的周御,一脸玩味之­色­,把玩着酒杯,似乎浑不在意。而周彻,则是云淡风轻,慢悠悠的解开了茶盖,吹了几口气。苏离不由苦笑,这正殿上这么些人,又有哪一个是好对付的!

“皇上,您醉了!”如妃率先打破了此刻的僵局,掏出帕子拭了拭皇帝嘴角的酒汁,“若说相似,大皇子,二皇子,又有哪里不像皇上呢?”皇帝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面­色­有些恍惚,“可是乾儿……”话音很快被打断。

却是一直默然不语的太后忽而重重放下了酒杯,斩钉截铁的重复,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上是醉了!”话音刚落,就听见就被落地的声音。苏离忙垂下了头,将周衍紧紧抱在怀中,尽可能的远离这场纷扰。

这场风波,她不得。

毫无疑问,皇上对于周乾的厚爱,触动了太后心中的一根弦。

早前苏离曾经试探过一次,也就是那次,太后用赵飞燕来比喻如妃,可见得对于她的不屑和厌恶。只是,这其中必然有别的缘故,总不能光光是为着她是德妃死对头的原因。或许,如妃在某种情况下,触犯到了太后的威严和利益。

而且,所料不差,太后和皇帝的关系,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融洽。不,事实上,就连表面上,都没有那种呣子之间的默契和应有的温情。不像对着周御和周彻两兄弟时,太后的脸­色­,明显要柔和许多。

苏离也曾经听闻过一些传闻,据说皇帝因是头一胎,太后生他的时候难产,好一阵子没有恢复身子,皇帝就被养在了当时的福妃膝下,也就是如今在宫中甚少出门的福太妃。只是也不知怎的,福妃原本身子极好,后来就渐渐败了下去,力有不及,皇帝才重新回到了太后身边。

苏离直觉这其中和太后必然有撇不开的关系,只是在这宫中,有些秘密永远只能成为秘密。她也不过是在心里留个心眼,提醒自己处处小心时时留意罢了。

皇上原本眯着双眼,此刻忽而瞪大,又慢慢套搭了下去,讪讪然笑道:“母后说得是,朕似乎是醉的不轻。”三伏天骤然听见这句话,顿觉寒意森森,仿佛,还有说不出的懊恼和怨恨。

太后却是眉眼也没有动一下。“既如此,如妃就扶皇上回去歇息吧。”皇上慢悠悠站了起来,身子晃了一晃,行了礼:“儿子告退了。”太后微微颔首,眼见着他离去,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时候不早了,也都散了吧。”

苏离自然不会多呆,不过也不会显得太过急切,一直到几位妃子率先起身,才紧随其后,站了起来。太后面露几分倦­色­,就连周御和周彻二人都没有多呆。一行人出了甘泉宫,便可见不远处的树上,挂了几盏灯笼。

在这无边的暗夜里,灯笼的光芒,显得有些刺眼。

苏离眯着眼,看了片刻,才拔脚回走。有晚风吹过,她将周衍的衣裳拢了拢,避免他吹着冷风。或许是吃了不少酒的缘故,有些头晕目眩。飞翠忙上前扶着她,“小姐,您当心。”话音刚落,就见苏离一脚踏空了台阶,整个身子朝地上倒去。

事发突然,就连身后的倚红,也挽救不及。却不知何时,身前有一道玉­色­身影掠过,再回神时,却见自己整个人,都靠在了那人怀中。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此时此刻,身着玉­色­衣袍的,唯有周御一人。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苏离皱了皱鼻子,飞快从他怀中抽身,好在此刻天­色­已晚,也无多少人瞅见这一幕。“多谢景王搭救。”苏离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又故作镇定的拍了拍周衍的后背,作势就要离去。

“这就要走了?”周御嗤笑了一声,“看样子,二小姐还真是不经酒意。”苏离飞快睃了一眼四周,眼见着三位妃子早已走远,周彻又不知去了何处。此处只有自己和几个丫鬟,胆子也大了起来,毫不客气的还嘴:“怎么比得上景王千杯不醉的豪情?”

说来也奇怪,在这黑夜里,他一双眼睛,却显得格外的有神采,又或者是苏离微醺的缘故,觉得他比白日里顺眼了不少。“呵――”周御颇为受用的笑了一声,伸手指向他,“苏离,你给我等着,以后有你好受的。”

苏离屈膝,也微微的笑,“那我就恭候景王大驾了。”

周御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扯了扯嘴角,似乎是笑了,摇摇晃晃的下了台阶。

苏离这时才捂住了肚子,将周衍放到了飞翠手中,急急道:“我要如厕……”方才的镇定和淡然,烟消云散。倒是飞翠被她弄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目光呆滞,指向南面:“朝那边走。”

苏离哪里顾得了许多,腹中翻江倒海,趁着夜­色­无边,一路飞奔而去。

惟留下呆若木­鸡­的丫鬟三人。

只是,飞奔至半路,却见一道白影,毫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假山从中。苏离一个激灵,酒已醒了大半,只是肚子实在难受,也无所畏惧了,硬着头皮就往前走,定睛一看,不远处,不是周彻是谁?

原来是他!

苏离暗中骂了一句,趁着他不备,弓着身子饶进了假山丛,试图寻找去茅厕的捷径。

只是,片刻之后,却听见假山丛中,传来一声压抑的媚声。

苏离愣住,片刻之间,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耳根子更是燃烧起来。

她恨不得自己此刻没有长耳朵,不然也不会听见这种激烈的声音。

“啊――”“轻点――啊――轻――点……”

凤倾 第三十四章 波澜(七) 子夜妃子

苏离艰难的挪了挪脚步,试图远离此处。

她没有想到,看上去清心寡欲的睿亲王,竟然会按捺不住,在这宫里就和宫女闹将起来!

虽说贵为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这宫中的女人,俱是皇帝的女人,没有皇帝的许可,谁敢染指?自然,若是皇帝默许,那就是皆大欢喜,成就一番美事的佳话。若是惹恼了皇帝,那后果,可就两说了。

眼下她和周御之间的关系已经算得上是水火不容,若是再被周彻发现自己撞破了他和宫女的好事,那可真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更何况,周彻此人,似乎比周御还要难以应付,和这种人玩心计,实在太累。

这样想着,也就尽量放轻了步子,弓着身子穿过假山丛,此刻肚子剧痛,也能咬牙忍耐了。只是没等她跨出几步,就觉背后有人的影子。此时正是月上柳梢头之时,人影被拉的极长极长。

她被自己的这一发现惊悚到了。

难不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离只盼着那人是陌生人,此时夜­色­朦胧,假山丛中黑影重重,他也不见得会认识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埋着头就往外冲,哪知不过迈出了两脚,就撞入了那人怀中。紧接着便是一双大手捂上了她的­唇­。

苏离大吃一惊,直觉便是遇见了歹人,再也顾不得许多,一胳膊就撞在了他胸口,反身一踹,直直踢向他下­体­。那人似乎没预料到她有此一招,有片刻的怔忪,而后竟飞身而起,轻飘飘的避开了她的攻击。

月光下,他如墨的长发微扬,衣袍在风中上下翻飞,有如天神下凡一般。

苏离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不要紧,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人竟然是周彻。苏离悔恨得恨不能捶胸顿足,只是事情已经做下,此刻想着怎样弥补才好。假山丛中不时传来的暧昧的声音,并未因为他们的打斗而渐缓,反而愈发激烈了起来。

这下子苏离算是明白了,周彻和自己一样,也不过是个过客,至于是怎样撞上这活­色­生香的一幕,那就另说了。苏离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只是又恐惊扰了那对露天鸳鸯,有些踟蹰。

正迟疑见,就见周彻扬了扬手,自己先行走了。苏离见着他方才的手势似乎是叫自己一道,忙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好在肚子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给了她三分薄面,没有继续闹腾。二人就一处柳树下站定,谁也没有言语。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睿亲王。”苏离率先打破了此刻的沉默,思忖着说道:“更不曾想到,突然有人袭击,不得已冲撞了睿亲王,实在罪过……”态度很是虔诚。黑暗中,也看不出周彻是何样的神­色­,只听得他淡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身手不错。”

苏离心中顿时敲响了警铃,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睿亲王谬赞了,自幼耳濡目染,跟着大哥学了几招,不过是花拳绣腿,在睿亲王面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改日再过几招吧。”周彻的话语叫她松了一口气,“头一回遇见习武的女子。”

这么说,就是泯恩仇了?

苏离却不敢得意,只是落落大方的双手抱拳:“那改日再请睿亲王赐教了。”话音刚落,小腹痛得一绞,苏离脸­色­微微一变,却又不敢露出异样,憋得好生辛苦。倒是周彻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问:“怎么了?”

“我……”苏离咬牙,“我方才,本来是要如厕的……”“在假山里?”周彻有些吃惊,神­色­怪异的瞅了她一眼。苏离一向自诩脸皮厚,此刻却硬生生憋成了两块大红布:“不是,是走捷径去茅厕……”

周彻扑哧一声,轻声笑了,“去吧。”苏离得了这一声,如梦了大赦令一般,再也忍耐不得,捂着肚子一路狂奔。自然,是避开了假山丛。周彻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若有所思。

苏离再次回到承乾宫时,已经头晕目眩。她吃了不少酒,又吹了一路冷风,更兼在路上又一惊一乍的,这下子着实有些熬不住了。飞翠一面服侍她梳洗一面抱怨:“小姐您也留神些,您怎么能吃那么多酒水?”

苏离揉着跳动的太阳­茓­,轻轻抚额,待到梳洗妥当,一闪身便躺倒了炕上,挺尸一般伸直了腿,极力忽视晕沉沉的头。一反身,脚上似乎碰见一团软绵绵的物事。也只当是被褥,毫不经心的,动动脚趾,搁了上去。

“小姐,那是二皇子!”飞翠一声惊呼,从她脚下飞快将周衍抢出,细细打量了一眼,脸­色­大变,“二皇子怎么不动了?”苏离心中猛地一颤,一溜烟从床上爬起,就去看孩子。却见倚红不知何时突然从身后冒了出来,对着周衍­肉­呼呼的小脸蛋就掐了一把,又拍了拍他的脸颊,“还热乎着呢!”

“有你这么说话的嘛!”飞翠大急,刹那间便红了眼眶,“我去叫太医。”却被苏离一把拉住后领,将她整个人拖了回来,“好像,似乎,是睡着了。”飞翠一愣,手就伸到了周衍鼻子下,片刻后,喜极而泣:“还有气!”

这下轮到倚红装腔作势了:“怎么说话呢!”飞翠脸倚红,忙别开头,又将周衍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枕边,到底是不放心,复又抱了起来,“小姐,还是让二皇子跟着­乳­娘睡吧。”苏离挑了挑眉梢,拍拍枕头,“放下。”

飞翠无可奈何,只得依命放下了孩子,“小姐,您可得当心些,别压着了二皇子。”“放心。”苏离满口答应,低头看向熟睡的周衍,倒有几分惊奇,“居然这样闹腾也没醒,睡得可真好。”“那是小姐身子轻。”倚红不动声­色­的笑道:“若是那身强体壮的,这一脚下去,啧啧……”

苏离听着她话里有话,挤眉弄眼的,说不出的暧昧,忙挥挥手遣下了飞翠,“你这话,是何意思?”

凤倾 第三十五章 波澜(八) 子夜妃子

“自然是那个意思了。”倚红凑近了一步,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难不成小姐没有发现?”根据她以往的恶趣味,苏离飞快做了以下反应:飞速伸手摸了一把脸。又快步踱到铜镜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奇道:“脸上没有异状呀……”

倚红幽怨的看了她一眼,“小姐,您能往好处想么?”苏离一本正经的坐在炕沿上,两只脚丫子胡乱晃动,“好像是不能,你在我心目中印象实在太多恶劣,以至于不能掉以轻心。”倚红不怒反笑,勾了勾嘴角,“这次倒是有好消息告诉小姐。”

或许因为原本是江湖中人,没有飞翠的那种小心翼翼,反而多了几分超然,身为局外人,看得更为清楚。在这一点上,苏离一向很相信她的眼光,既然是好消息,那就得听一听了,“三十个字以内概括陈述一下。”

“不消那么长。”倚红似笑非笑的挥着手中的璎珞,“今日家宴,我发现景王爷似乎对您格外上心。”苏离掰着指头算了算,“还不错,今儿个够简洁的,二十个字就说完了。”倚红幽幽的望了她一眼,“小姐,您压根就不在意,我说的什么话么?”

“我听见了。”苏离难得的苦笑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能告诉倚红,自己之所以得到周御格外的关注,是因为这张和苏楼七八分相似的脸么?这话说出口,按着她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还不知会咋呼成什么样。

“您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倚红兴致勃勃的在她面前站定,目光灼灼,“比如此刻是怎生一副心情?是忐忑不安,还是欲拒还迎,亦或者是羞愤交加?”苏离幽幽的一眼飘了过去,“你说呢?”

“景王爷这样的,大抵是夜夜笙歌,醉拥美人之人,您这副样子,倒叫我松了一口气。”倚红似笑非笑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眼,“看来,是不大放在心上了。”苏离扯了扯嘴角,将笑不笑的将她瞅着,“如你所说,也算是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从在太后处的见闻可见,周御无异于是太后所钟爱的儿子,一旦他提出要迎娶自己的要求,太后不见得会拒绝。更何况,周御已经二十岁出头了,怕是太后这个做母亲的,也急得了不得,只要他肯开口,这件事情,十有*是无所抗拒的了。

苏离万分不想答应此事。

她曾经跪在皇后的榻前,亲口答应过皇后,一定要让周衍平平安安的长大,怎么可能半途而废。在苏离看来,对死去的人失信,是最令人鄙夷之事。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答应。真真论起来,她和皇后不过三年的缘分,平素里来往也称不上频繁,之事逢年过节会进宫朝贺,说上几句话。

但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鬼使神差的,她竟然答应了,哪怕明知一旦答应了,就再也不能回头。一入宫门深似海,她答应的倒是轻巧,殊不知进宫以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整日都如履薄冰。

不过苏离从不后悔,也从不回头。哪怕会遗憾,会叹息,但诺言就是诺言,许下承诺,便不会违背。她就是这样一个执拗到无可救药的人,当然,苏离觉得自己在这宫中,还有有几分优势的。

譬如她自诩堪比防弹衣的脸皮和无与伦比的强大心灵,还有那灵活的身手。

前者或许有用,后者,在心术面前,不堪一击。

苏离自嘲的想,有一技之长,总比没有的好,身手利落,走夜路也会放心许多。

这宫中,不知有多少条路,即便是在那明媚的阳光下,看起来也幽暗无比,需要人摸索着前进,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这些日子,苏离不止一次在宫中闲逛过,也不过是为了摸清这座宫城的结构布置。

将来有一天,当真是走投无路,兴许还能逃出生天。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苏离也没指望当真能成功,单单看那十万禁军,就觉得后背生寒。不过她也发现了一个规律,这宫中,越是偏远的地方,宫女越是漂亮,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绝­色­。

比这后|宫有头有脸的几位主子,甩了一条大街的距离。

一念及此,深深叹了一口气。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完全的法子从这场纷乱里抽身。婉拒,自然开罪了太后和周御,周御倒是无妨,得罪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是太后那头可就不好收场了。

在这地方,想要安然生存,得罪最高处的那位女人,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信手从棋盒里拈起一粒棋子,抛了半天,理不出半点头绪,头痛的捂住了额头。

倚红煞有其事的看向她,“怎么?这就烦恼上了?”苏离半垂下眼,将棋子重重掷在了书案上,那棋子绕了几个弯,眼看着就要落到地上,却被倚红一把按住,难得的没有嬉皮笑脸,“不管怎样,我会帮你的。”

苏离心中微安,点点头。吃了不少酒,此刻也有些昏沉,也就有气无力的躺了下来,倚红见着她如此,忙放下帐子,径直出去了。一夜好眠,次日天明,苏离醒来时,便见周衍趴在枕侧,光滑的小脸就贴在她手臂上,说不出来的舒坦。

阳光斜斜的照在殿中,一切都显得安静祥和。

苏离嘴角微勾,抱着周衍下了炕,唤过方氏来喂­奶­,又梳洗一番,用过早膳,便开始出神。

片刻后,盘坐在榻上,内殿燃着百合香,一派清幽雅致的气息。周衍趴在她身旁,将头搁在她大腿上,小ρi股撅着,睡得正香。嘴角晶莹的口水,一串串流下来,湿了她月白­色­的夹裤。苏离浑然不在意,只一只手握着书卷,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扇子。

这时却听得一阵脚步声,不消仔细辨认,便可知是飞翠来了。

“怎么?”苏离半闭着眼,默念着书上的句子。

“听说德妃那边,好像出了点事端。”飞翠低下头扫了一眼,见老旧的书页上,赫然写着‘战国策’三个大字,有好一阵的困惑。她着实想不通,为何自家小姐,好生生的大家闺秀,却喜好看这类书籍。

“什么事?”苏离猛地睁开了眼睛。

凤倾 第一百三十六章 风起(一) 子夜妃子

“尚且不清楚,只知道太医院的太医去了两批了。”飞翠不安的绞动着手指。

“这么说,是有人病了?”苏离眉梢微挑,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轻摩挲着毛边,淡淡一笑。飞翠看着她若有似无的微笑,忽而觉得心中一寒,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你猜猜,是什么事?”苏离复又拿起了书卷,这话却是对着倚红说的。

“还能有什么事!”倚红嗤笑了一声,“不是大皇子病了,便是德妃娘娘病了。只是这病的时间,也忒蹊跷了些。”苏离灰心一笑,不曾抬头,目光柔柔的落在周衍小小的身子上,轻轻爱抚。

昨日皇上才表露出了对周乾的宠爱,今日德妃就病了,这世间,着实是赶巧了。

不过,就苏离本人而言,她心里要说没有疙瘩,那是不可能的。在周乾出生以前,皇帝曾经亲口暗示过,会立周衍为储,只是,那也不过是一个暗示罢了。即便是百年之后,也不可能翻来重说。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如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亦或者,是高估了皇帝的自持力。

君无戏言,没想到,短短几个月里面,他的心思,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这还是不满一年的孝期,等到再过几个月,在他心中,又是否还会留下死去的皇后的半点痕迹?苏离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七八年的结发夫妻,终究比不过巧笑嫣然的那一位。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苏离眯着眼,看着那闪耀的琉璃瓦,终究是觉察到了一抹苍凉。

未央宫乱成了一团。

宫女们进进出出,捧铜盆,绞帕子,忙得脚不沾尘。德妃见着这乱糟糟的一团便觉得心烦意乱,眼见着那太医半跪在榻板上切脉,却是脸­色­凝重,变了又变,不由烦躁的问:“这到底是怎么了?”

“娘娘稍安勿躁,待微臣细细思量思量。”那太医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偏着头,将周谨的左手腕放回了被中,又探向右手。德妃也是见惯了脸­色­的人,此刻隐隐也有几分不祥,不知不觉语气就急促了起来,“他直喊着头疼,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那太医沉吟了半晌,忽而脸­色­大变,身子一软,几乎跌倒在地。

德妃脸­色­大变,声音都有些颤抖,“到底,是怎么了?”那太医嘴角嗫嚅了半晌,面­色­惨白,“禀娘娘,大皇子这是……染上了天花。”“什么?”德妃双眼猛地睁大,无声的张了张嘴,视线落在那­精­致华丽的榻上,身子微颤,“怎么会,怎么会……”

就带了些歇斯底里,“昨日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会染上天花?”“娘娘,天花这病,来势甚猛……”太医的话未说完,就被德妃硬生生打断,“当真是天花?”太医惶恐的看了她一眼,点头:“千真万确。”

德妃身子歪了歪,抚着额头,有些站立不稳。身旁的宫女忙将她扶住,却被德妃一把挣开,“这病,可还有得治?”“微臣自当尽力而为。”太医垂下了头,行了大礼。德妃心中一片冰凉。

这宫中的奴才,哪一个不是说得满话好讨主子欢心,这太医这样说,分明就是没有多少把握。德妃身子一软,半点身子靠在那宫女身上,脸­色­惨淡,“来人,去宣太医院的沈太医过来!”

就有小宫女急匆匆奔了出去。

那太医跪在冰冷的地上,欲言又止。

不多时,沈太医匆匆而来,见了这内殿此番情形,心中已有了几分明白,也不说二话,立刻就开始诊脉。也不过片刻之后,神­色­变了变。那德妃在一旁,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脸­色­,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是什么病?”德妃几乎是怀着最后一线希望,期期艾艾的开口。

沈太医看了她一眼,又飞快扫了眼那地上的太医,神­色­凝重,“娘娘,是天花。”“你们都在掰谎糊弄本宫!”德妃大急,一把将炕桌上的杯盏扫落,“他昨日还­精­神抖擞,出去走了一遭,今日怎么会突然染上天花!”

厚重的妆容,也掩盖不了她的面如土灰,反而显得更是狼狈,“太医,你再瞧瞧,他只是头痛而已,只是头痛……”德妃不时瞟向昏睡中的儿子,刹那间泪如雨下。沈太医垂下了头,咬咬牙,终究是硬着头皮说道:“娘娘,天花容易传染,您也得留意些……”

“放肆!”浓浓的妆容糊化,有些惨淡,德妃高傲的昂起了头,“本宫是什么人?大皇子又是什么人?怎么会被传染?”话虽如此说,一滴泪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在地。周遭宫女,都是齐齐一颤。

“沈太医也去了?”苏离这下来了兴致,托着下巴,一扫之前的闲散,“沈太医掌管太医院数十载,医术­精­湛,就连皇上也对他十分倚重。看样子,该是病得不轻。”“兴许如此。”倚红似笑非笑的说道:“昨儿个该是气得不轻,难不成气出病了?”

苏离淡淡扫了她一眼,“不见得是大的,也可能是那个小的。”“昨儿个不还是活蹦乱跳的?”倚红撇撇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不过也说不准,人有旦夕祸福,很多事情,都不能说绝。”

苏离想着昨日遇见周谨的情形,双眼微眯。意味深长的和倚红对视了一眼,扯了扯嘴角。

殊不知,宫中风起云涌,宫外也是剑拔弩张。

庭院中,一派清幽景象,苏楼一大早便起了,正在院中舞剑,落英缤纷,各­色­花瓣落了他满身。他也浑不在意,只是拂拂衣袖,那花瓣便顺风而落,飘飘扬扬,说不出的美轮美奂。苏楼却不知怜花爱花之人,长剑一挥,那些花瓣,尽数被劈成了两半。

苏楼立在这花瓣雨中,久久的静默,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耳畔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收剑入鞘,一回头,就撞见小厮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少爷,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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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 第三十七章 风起(二) 子夜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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