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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节、高手高手

那冰钉雨笼罩范围足有两丈方圆;面对这种大面积攻击魔法,欲要闪躲避让,实属妄想。

陈敬龙二人无奈,唯有咬紧牙关,奋力挥舞兵刃,在身前盘旋往复,防守格挡。一刀一剑,舞成一团青光、一团红雾,如两堵密不透风的墙,拦截着冰钉冲击。

“叮叮”脆响声中,击在两堵墙上的冰钉粉碎飞溅,冰尘弥漫散扬,将陈敬龙与慕容滨滨身形包裹遮掩。阳光照耀,映在飞腾冰尘上,折­射­出七彩光芒,绚烂夺目。

两族队伍此时相距已不足三十丈;见了场中异景,众军兵不约而同都止住马匹前行,呆呆观望;两族队伍停止接近,静立不动。

转瞬之间,冰钉雨冲击已过;小半冰钉,在两堵墙上撞成碎粉;大半冰钉­射­空,又向前直飞十余丈后,化为水气,消失无踪。

冰尘翻腾片刻,终于也慢慢消散稀薄,现出当中伫立二人。陈敬龙横刀护胸,皱眉紧盯那发出冰钉雨的马车,右腹及大腿处,慢慢渗出血渍;慕容滨滨胸膛起伏,喘息急剧,左小腿、左胁、右臂、肩头,皆有血迹。

他二人挥舞兵刃织成的防护墙,终究不是真的密不透风;在冰钉雨密集打击下,终不免有防守不及之处,冰钉透入;二人都已受伤,好在二人着意护紧头胸,这才未伤到要害处,而且那冰钉细小,伤害能力有限,二人又都有甲衣防护,所以伤的不重;但对方只发一招,已令二人带伤,显而易见,对方本领之高,绝非二人所能相抗。

陈敬龙默立片刻,沉声问道:“商老爷子,是你么?”随着他问话出口,那马车门帘再次掀起,缓步踱出一人:六十多岁,身形挺拔,长髯飘动,神情儒雅,右手持着一根莹白如雪的魔杖;正是威震江湖数十年、绝世六大高手中排在第一位的“冰破九天”商如海。

陈敬龙虽根据方才那独门魔法冰钉雨,已猜到车中人便是商如海,但眼见出来之人当真是他,却仍是不禁骇异,暗自猜疑:“这个大高手,不好好待在家里纳福,怎会藏身车中,随来这里来凑热闹?”

商如海面沉如水,盯着陈敬龙上下打量,待看清他面容,眉头微微一皱;叹道:“原来是你;难怪如此大胆”

陈敬龙四下一望,见两族军兵已相距不远,再没可能赶在两军合围之前,从缝隙间冲出,不由急怒交集;恨声质问道:“商老爷子,你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如今却又违背誓言,多管闲事,这算什么?”

商如海微微冷笑,昂然道:“老夫押解朝廷钦犯,并非Сhā手江湖事,与以前金盆洗手,有何抵触?”

陈敬龙闻言一愣;慕容滨滨低声解释道:“他受朝廷聘请,做了护国大魔师,;现在是为朝廷出力,与江湖无­干­”陈敬龙愕道:“护国大魔师?那是什么?”慕容滨滨解释道:“不过是个表示尊荣的虚号而已,其实就是皇帝的贵宾,平时跟在皇帝身边,贴身何护皇帝安全;这次押送我,朝廷怕路上遭人劫夺解救,所以特意请他这大高手出马,以策万全”

商如海等慕容滨滨说完,沉声喝道:“陈敬龙,你现在明白了么?老夫受圣上所托,绝不容人劫救慕容你若识趣,趁早束手就擒,或能暂保­性­命,不然,老夫一怒,必教你血溅当场”

安南王爷在军兵围护下,远远望着商如海与陈敬龙说话,忍耐不住,催问道:“大魔师,这来劫夺钦犯的,是什么人?你认得他么?为何还不动手将其擒下?”

商如海扬声应道:“这人便是朝廷通缉要犯陈敬龙;王爷勿忧,老夫出手,擒他易如反掌……”他魔力深厚,这放声一叫,声音大过常人数倍,在场之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陈敬龙身为新长缨会挂名总舵主,又在异域立下大功,早非无名之辈,军中亦多有对其钦敬者。商如海报出陈敬龙名字,话未说完,轩辕族军队中已轰然响起议论之声。

陈敬龙明知在商如海手下绝难逃脱,已横必死之心;听他言语轻蔑,不由大怒,扬声叫道:“今天有死而已经,想要擒我,却是做梦”言罢与慕容滨滨对视一眼,齐舞刀剑,便欲冲上与商如海决一死战。

商如海怒哼一声,魔杖平指,便欲出招;正在此时,只听“呜”一声响,东面那一队无极军中,一支长枪破空而出,往商如海侧颈­射­去,迅疾有如弩车所发;跟着只见一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的军士跃出队伍,直向商如海冲来;口中大叫:“陈敬龙别慌,老子来帮你”声若巨雷,直震的人耳中嗡嗡做响。

商如海听得破风之声异常,不敢轻忽,顾不得攻击陈敬龙与慕容滨滨,急转身出杖,喝道:“玄冰盾”魔杖顶端,忽地凭空生出一面二尺方圆、厚约三寸的坚冰圆盾,正迎上那飞来的长枪。

枪盾相撞,“嚓”一声轻响;冰屑纷飞中,冰盾表面被划出一条寸许深的长沟,而那长枪已被弹开,擦着盾边斜飞向上,冲起七八丈高。

那魁梧军士奔行之速,远胜奔马;长枪方被弹起,其人已离商如海不足三丈;只见其于奔行之中,反手向背上一探,取下一个粗布包裹;双手扯住包裹左右一分,立时碎布纷飞,而其两手中,已各多了一柄怪刀;那刀比单刀略短,刀面却足有一尺余宽,刀背厚近三指,刀头平齐,没有刀尖,形状如两扇小门板相似。

如此怪异双刀,为江湖上一个大有身份的人物所特有:绝世六大高手之一、赤焰帮主离不凡。

陈敬龙乍见双刀,已认出来者是谁;失声喜道:“离帮主”

那离不凡却顾不得理他,双臂震处,双刀腾地泛起耀目红芒;随着脚步前迈,一刀直出,剁向商如海杖端的玄冰盾。

“砰”一声大响,碎冰四­射­,玄冰盾分崩离析;离不凡与商如海同时闭哼一声,各自后退半步。离不凡退势方止,立即大吼一声,猱身又上,双刀此起彼落,乱劈乱砍,如同疯子打架,看似全无招式章法,直管往商如海身上胡乱招呼。

商如海怒哼一声,身上鼓起近三尺厚的半透明坚冰魔法护罩,抵挡离不凡进攻。离不凡双刀起落,直砍的冰屑乱溅,但每一刀顶多砍入一尺多深,却无法立即攻破护罩。陈敬龙见此情景,再不迟疑,一扯慕容滨滨,低喝一声:“上”

二人疾冲上前,刀剑齐出,击上那坚冰护罩。受此三人合力攻击,护罩终于支持不住,“砰”一声破裂碎开;就在这瞬间,商如海猛然纵起丈余高,向后翻个筋斗,轻飘飘落向马车篷顶;同时魔杖前指,喝道:“陨冰堕”

随着他这一声大喝,魔杖前端凭空生出十余块磨盘大小的大冰块,斜向陈敬龙等三人砸落。

三人眼见冰块巨大,且来势猛恶,情知不可力抗;一齐向后退跃闪避。那十余块大冰砸在地上,每一块大冰均有近半部分陷入土中,可见其下砸力道之大。

三人并肩而立,望着眼前那些大冰块,均觉骇异;离不凡摇头赞叹道:“这老鬼,在誓师大会上老子便瞧他不顺眼,早就想跟他较量较量;却想不到他竟如此厉害,还当真不是他**的浪得虚名”

陈敬龙惊道:“离帮主也不是他对手?”离不凡鼻中轻哼一声,将双刀交在陈敬龙手里,双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扯了几把,已将那无极军衣甲扯的粉碎,露出里面的火红短衣;又摘下头盔,远远丢开,然后在双手掌心各吐一口唾沫,接回双刀,独眼圆睁,紧紧盯着商如海,咬牙道:“是不是对手,现在不好说,得拼过才能知道”

商如海站在马车篷顶,望着下面三人,皱眉沉吟,一时也不出手;显是在衡量双方实力,思索必胜之法。

正在双方互相忌惮,都不敢轻举妄动之际,却忽听那安南王爷惊慌叫道:“啊哟,那是离疯子难得他来自投罗网,快,快,一齐上,杀了他,杀了他”

安南王爷派兵围剿新长缨会,杀了不少赤焰帮众,与离不凡已结下不解深仇;而有这样一个绝世高手大仇人,安南王爷自然是寝食不安、如芒在背,时刻提心吊胆,生恐遭其寻仇报复;此时离不凡扯弃盔甲,露出本来面目,安南王爷终于认出他来,于是惊喜异常,只求将其斩杀当场,除了自己这一块大心病,是以再顾不得看商如海个人表演,而是连声催促军兵向前。

血寇一方,水本听得安南王爷呼喊,却大笑道:“轩辕族人,自己打架,我们不要Сhā手;退后,退后”众血族军兵听他命令,纷纷嘻笑后退,个个脸上显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轩辕一方军兵,眼见血寇退后,明摆出看热闹的模样,无不愤怒羞愧,都不愿自家人打架,供敌人取乐;无奈安南王爷催促的紧,众军兵不敢抗命,只好拖泥带水,慢吞吞前行,离着陈敬龙等人十余丈外,围成个大圈;但却并没人主动出手,向陈敬龙等人发出攻击。

陈敬龙眼见军兵环绕,随时可能发起围攻,不由焦急;却听慕容滨滨轻轻说道:“机会来了;只要冲入军中,商如海便无能为力注意,听我说走,便一齐转身快走”她声音压的极低,只有身边的陈、离二人能听清;便是只隔数丈的商如海,也绝听不见。

陈敬龙与离不凡微一寻思,都已明白:只要冲入军中,商如海便不能施放大范围攻击魔法,不然,非得误伤许多军兵不可;到那时,这一强敌便可忽略不计。二人一齐低低应了一声,都凝神做好准备。

慕容滨滨深吸口气,猛地大叫:“走”三人一齐转身便奔,直往军中冲去。

以三人奔行之速,十余丈距离自是眨眼即过;正对三人的军士,眼见三人冲来,出于自我保护意识,不自觉的便挺枪刺出;刹时间,十余支长枪齐齐向三人身上攒去。

以三人本领,要格开这十余条长枪,自是轻而易举;但就在三人出兵刃欲要拨打之时,却听身后风响,商如海所发魔法,亦已袭到……。

三百零二节、又来高手

听得身后风响,陈敬龙三人齐齐­色­变。

以商如海本领,所发魔法威力岂容小觑?三人唯有回身凝神格挡,方可自保;但此时面前正有十余条长枪攒来,却如何能容人分神回身?商如海选在此时施放魔法,正是要令三人前后受攻,应付不迭。

三人都是多历艰险,经验丰富,临危应变均极迅速;在此危急关头,三人都于瞬间做出取舍决定:以商如海本领之强,所发魔法,不可不挡,不然,若被击中,不死也必重伤;身前长枪,虽有威胁,但执枪者均为寻常军士,并无斗气辅助攻击,伤害能力有限,即便被刺中,也未必能伤及­性­命。两害同至而应避重就轻;于是三人暂顾不得刺来的长枪;同时转身,挥兵刃格挡商如海攻击。

“叮叮……”九声脆响,密如爆豆;三人凝神拨打之下,商如海­射­来的九枚冰锥,均被击成碎粉,未能伤到三人;离不凡魔力深厚,受冰锥震荡轻微,拨打冰锥后,随即旋身,双刀齐舞,间不容发的将刺向自己的数支长枪挡开;但陈敬龙与慕容滨滨二人,被冰锥震的身形微滞,却再来不及旋身格枪自保。

眼见七八条长枪就要刺在二人背上,千均一发之际,却见斜刺里一团灿烂光华疾­射­而至,耀人眼花;“嗤嗤”紧密轻响声中,七八条长枪尽被那光华绞碎,寸寸断落。

陈敬龙与慕容滨滨预料必受枪刺,却未觉痛楚,不由十分诧异;转身看时,正见光华收敛消失,现出一人:身着御林军服饰,手持软剑,含笑而立,望着陈敬龙。

陈敬龙一见那人容貌,登时大喜,叫道:“欧阳前辈”那人含笑点头,未及应声,离不凡已脱口问道:“十年磨剑?”那人伸指在软剑上轻轻一弹,朗声笑道:“你我江湖齐名,却今日方得相识离帮主,久仰”

这人正是绝世六大高手之一、铸剑山庄庄主、“十年磨剑”欧阳啸。

近处军士此时方从光华乍现的惊诧中回过神来,轰然惊呼,纷纷退后,欲与四人拉开距离。与此同时,商如海已追至近处;看清欧阳啸模样,大喜叫道:“欧阳贤侄,来的正好,快帮我擒拿钦犯……”欧阳啸正­色­道:“商前辈,事关重大,莫论私交劝你知难而退,别再纠缠,不然,我与离帮主联手,你必败无疑”

商家与欧阳家本是世交,商如海见欧阳啸突然现身,原当他会帮助自己,不料听他说话,却是来与自己为敌的,不由惊诧停步,错愕呆立。

离不凡确定欧阳啸相助自己一方,立时­精­神大振;狂笑道:“商老头儿,今天老子没空陪你玩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好好较量你若知趣,便别再追赶,免得丧送一世威名”言罢不再理他,自顾转身舞刀,大叫:“杀出去”直往军兵丛里撞去。欧阳啸、陈敬龙、慕容滨滨三人紧随其后。

众军士围拢上来,长枪乱撅;离不凡大呼酣斗,刀上红芒如火,热浪翻腾,双刀飞舞如电,围护自身;整个人如被烈焰包裹的旋风,向前直旋出去,生生在大军丛中犁出一条血路;所过之处,许多军士支离破碎,更多军士被斗气刮到,烧的焦头烂额,倒地翻滚,长声惨呼。

陈敬龙、欧阳、慕容三人随后而行,甚是轻松;但慕容滨滨眼见众军士伤亡惨状,心中难过;忍不住叫道:“离帮主,少伤人命”离不凡狂笑道:“不杀人,怎么冲得出去?”慕容滨滨微一沉吟,扬声叫道:“众军士听真:慕容抗敌,有功无罪,不甘含冤遭戗,唯有搏命求生;顾念同袍之义者,望勿阻我”

无极军都是与慕容滨滨并肩苦战过的,对她均极敬重;御林军虽不曾与她并肩抗敌,但对她杀血寇、扬族威之事亦都钦佩;众军兵本就不愿与她为难,只是碍于安南王爷之命,不得不围攻拦截;此时听慕容滨滨这一番话,众军士原本就不坚定的对抗之心,更是动摇;见四人冲近,出枪攻击的,均懒散无力,退避闪躲的,倒是十分痛快敏捷。

如此一来,四人几无阻挡,行进更快;忽听军兵深处,几人齐声大叫:“王爷有令:不尽力围杀钦犯者,以通敌叛乱论处”陈敬龙等四人身周军兵,闻言均露惊惧之­色­,又有人迟迟疑疑的挺枪向四人刺去。

离不凡怒笑道:“看来不杀人,终是不行……”说未说完,却见前方一名军士放声大吼:“杀”其吼声慷慨凄厉,颇有一往无前、舍命一拼的气势;只是吼声未绝,人却已一歪身翻下马去,在地上打个滚立起身来,踉踉跄跄退向一旁,仿佛中了暗器,已经身负重伤;只是退避之时,口中依然在大声喊杀,声音依旧慷慨凄厉。

周围军士见他模样,均是一愣,随即有几个反应较快的,省悟过来,也学着那人模样,大声喊杀,人却翻落马下,退往别处;再看这几人举动,其余众军士彻底明白过来,便也效仿;于是,陈敬龙等四人所到之处,听声音:杀声震天,气势慑人;看情景:纷纷落马,齐齐避让。四人于大军丛中,竟是通行无阻,并无军士上前攻击纠缠。

那安南王爷最是胆小怕死,岂敢靠近厮杀之处?只不过远远藏在军中督战罢了;而众军围拥,密密麻麻,他却哪能看得见厮杀处的情景?听杀声震天,他只当众军士正在拼命,就算过后陈敬龙等人逃了,他却也怪不到军士头上;况且军士落马时,均如中暗器、佯装受伤,便是附近有安南王爷的亲信看见,过后追究,军士们也尽可有推搪之语:“老子须不是给敌人让路;只不过中了暗器(或马失前蹄),掉下马来,再无拦截之力,却怎么能怪得老子?”

众军士如此作为,自是最佳的放慕容滨滨脱围,而又可以自保之法。

慕容滨滨四人见众军如此,无不感动;但此时却无法表露谢意,唯有加快脚步,尽快脱出重围,减少军士们的为难。

片刻工夫,四人已出重围,向前疾奔;身后众军士个个呼喝恐吓,吼的声嘶力竭,打马时却都落鞭轻柔,如同搔痒;“追赶”之缓慢,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军兵队伍与四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陈敬龙喜不自胜,笑道:“我原以为,这次孤身前来,必定九死一生,不料竟得两位前辈相助,如此轻易成功”话音刚落,却听马蹄急响,一队军兵斜兜向四人前方,摆明是要拦截。

这些军兵,均着血­色­盔甲,正是血族军士。原来他们眼见四人突围而出,终于再顾不得旁观看热闹,要亲自出力围剿了。

四人身后追赶的轩辕军兵见状,纷纷大叫:“退回去,退回去莫要与血寇冲撞,夹杂一处”众军士纷纷止马,连原本的假装追赶也­干­脆放弃,直截了当置身事外。

四人望见赶去前方拦截的血寇军兵,均显出兴奋之­色­;陈敬龙低声问道:“慕容,你体力恢复的如何?”慕容滨滨笑道:“已恢复八九成,尽可以放手一搏”陈敬龙沉声喝道:“朝廷软弱,但轩辕族不弱今日血战一场,扬我轩辕族威,让血寇知我轩辕有人,再不敢小觑;如何?”慕容滨滨应道:“你我早有沙场并肩之约,何须多问?”

陈敬龙又问道:“欧阳前辈,可愿相助?”欧阳啸朗声笑道:“十年磨剑,只为杀人;今朝不杀,更待何时?”离不凡狂笑道:“你们这些酸货,啰啰嗦嗦,当真讨厌依着老子,什么都不用说,只是四个字——”微一停顿,放声吼道:“砍他**的”大吼声中,全力飞奔,撞向血寇队伍。欧阳啸与他本领相当,奔行速度不弱与他,与他并肩冲去;陈敬龙与慕容滨滨虽不及他两个绝世高手,但也都达一流高手之境,虽然落后,却也不至差的太多。

转眼与血寇队伍相接,众军兵长枪乱刺,阻挡冲突;欧阳啸略抢一步,软剑盘旋间,光华暴闪,刺来之长枪尽皆被削断;随即离不凡抢上,双刀飞舞,如癫如狂,似一团火红旋风,直卷入军兵丛里,一时间残肢断臂此起伏落、焦臭气味散布开来,无论是人是马,但被这旋风刮到,尽成焦糊碎块。

欧阳啸不甘落后,几乎与他齐头并尽,软剑盘旋,身外如罩了一个银芒绚烂的光球;凡与光球相触之物,立成齑粉;所经之处,血雾弥漫、碎­肉­飞溅。

二人冲开缺口尚未合拢,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已并肩冲至;钢刀落处,内力重叠,杀人屠马,如割腐草,便是兵刃与之交接者,也必会震的呕血落马;长剑飞舞,红芒流转,灼裂盔甲,如破纸张,触剑人马,非死既伤,斗气热浪翻腾之际,凡刮到者,难免手枯脚烂。二人守望相助,刀剑攻守互补,所向披靡。

这四个本领超强的江湖高手,岂是寻常军兵可挡?四人两前两后,在血寇军中纵横往复,来去冲突,如入无人之境;只杀的血流成河,惨叫连天……。

三百零三节、血战扬名

四人在乱军丛中翻搅冲杀,纵横来去,无人可挡;不过小半个时辰,血寇军兵残尸狼藉,伤亡已不下五六百人;原来整齐的队伍,已是七零八落,支离破碎,不成模样。剩余军士,均生畏惧之意,面对四人冲突,已是抵挡者少,避让者多。

众轩辕军士立在远处观望,见血寇两千­精­兵被四个人打到如此狼狈情状,无不扬眉吐气、兴奋若狂;许多人激动难耐,已忍不住大声欢呼。

又冲杀片刻,欧阳啸叫道:“伤敌众多,足以扬威;可以走了”那离不凡杀红了眼,只顾挥刀砍人,对欧阳啸言语充耳不闻。陈敬龙也正杀的兴起,闻言叫道:“不必退走;今日索­性­将这两千血寇尽数灭了,出一出这憋闷已久的恶气”欧阳啸喝道:“人力终有尽时,以四人而灭敌两千,绝难做到趁现在体力尚足,冲出重围,可保万全;若等体力耗尽,想走也走不得了”

陈敬龙知他所说有理,稍觉意动,但耳听轩辕军士欢呼,却捺不住热血沸腾;叫道:“难得如此痛快;多杀一会儿,等力气将尽,再走不迟”慕容滨滨叫道:“欧阳前辈所说有理;留得有用之身,日后可杀更多敌人,不必急在一时,轻身犯险还是趁气势旺盛,冲出退走的好”

陈敬龙见她也这样说,便不再紧持,叫道:“离帮主,咱们冲出去”离不凡只顾大呼砍人,对他说话仍无反应。欧阳啸抢到离不凡身旁,大叫:“离疯子”离不凡转身便是一刀,当头劈落。欧阳啸忙闪身避开,笑骂道:“传说你杀红眼时,连自己人都照砍不误,果然不是假的当真是个地地道道的疯子”

离不凡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是欧阳啸,不耐烦道:“老子忙的紧,你不见么?你不好好杀人,跟老子罗唣什么?”欧阳啸叫道:“杀得够了,冲出去走吧”离不凡怒道:“怎么叫够了?明明还有敌人没杀完么要走你们走,老子不走”说罢又只顾舞刀砍杀,再不理会欧阳啸等人。

欧阳啸正欲再劝,陈敬龙却忽地叫道:“不好南面又有军兵赶来”欧阳啸与慕容滨滨都是一愣,转头望去,果见南方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显有大队骑兵接近。原来陈敬龙耳力超强,于乱军厮杀中,仍能分辨远处马蹄奔腾之声,所以最先发现有军兵赶来。

慕容滨滨急道:“血寇大军发觉有变,赶来救援;不可恋战,快走,快走”欧阳啸喝道:“离疯子,向北冲”慕容滨滨急道:“向北不行;血寇大军逼近,城关闭门,无路可走;唯有去西北方向,退入山中”

欧阳啸答应一声,上前大叫:“离疯子,可敢与我比比,看谁杀的人多?”一边激他,一边往西北方向冲去。离不凡只要有人可杀便行,至于往哪个方向走,并不在意;听欧阳啸一激,立时兴头大起,傍在他身边行进,奋力杀人,要与他比个高低。陈敬龙与慕容滨滨紧随二人而行。

剩余的一千几百名血寇军士,见大军来援,登时­精­神振奋;复又尽力围堵拦截。四人脚力虽强,但杀戮而行,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过不多久,增援敌军赶至,竟足有两万人。军兵包围重重叠叠,一眼望不着边际,将陈敬龙四人困在核心。

到此时,凭四人之力,想要杀散敌军,无疑是痴人说梦;而敌军人数充足,可随机移动,拦截四人前行方向,便是想冲出重围,也绝无可能。

离不凡不惧反喜,一边奋力砍杀,一边狂笑大叫:“今日必死无疑;杀人杀到生生累死,倒也痛快”欧阳啸眉头紧皱,问道:“慕容将军,此处距离山地,尚有多远?”

慕容滨滨应道:“西面山峦,距离飞凤关关口十余里;咱们这样斜刺行去,相距将近二十里”

欧阳啸叹道:“全力搏杀,咱们体力绝支持不了那么远……”

慕容滨滨叫道:“如此江湖打法,虽可多伤敌军,却并非突围之策”话音未落,一剑将一名血寇刺落马下,夺了他长枪,翻身上马,叫道:“我来开路”将长剑还于鞘内,拍马摇枪,当先杀去。

她本出身将门,­精­通战阵冲杀之技;长枪起落,大开大阖,虽不似江湖人招式­精­妙变幻,但却刚猛直接,威势惊人;与之相触血寇,无不人仰马翻。

须臾之间,慕容滨滨已赶在离不凡之前;把个离不凡看的只是发愣,连连摇头,大叫:“古怪,古怪凭这丫头小小年纪,本领会比我老离还高?当真见了鬼了”

陈敬龙见慕容滨滨冲杀之法,猛地想起当初誓师大会,受御林军包围,脱困的经过;忙也砍翻一名敌军,夺来枪马,笑道:“离帮主,论江湖打斗,她当然及不上你,但论战阵冲杀、十荡十决,你却胜她不过。这叫各有所长咱们想脱困,须依战场杀法,江湖本领可不管用欧阳前辈、离帮主,你们抢来马匹,随我二人前行便是”言罢收起钢刀,上马摇枪,往慕容滨滨追去。

离不凡犹在发呆,欧阳啸已连刺两人落马,夺来马匹,分给离不凡一匹,笑道:“你我只擅步战,今日威风须争不过这两个后辈了”离不凡满脸的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与欧阳啸一齐上马,追随陈敬龙与慕容滨滨而行。

陈敬龙赶上慕容滨滨,两人并骑前冲。陈敬龙以前学过枪法,虽不­精­于沙场冲战招式,但毕竟知道一些;况且他胜人之处,本就在于力大,长枪挥舞之际,刚猛异常,倒正适合军中冲杀。

两条枪,挑刺拨打,左右翻腾,如蛟龙出海,似猛虎下山,再借助马匹冲势,当真威势惊人、不可抵挡。与两枪相触之人马,无不立倒;虽有许多不至伤了­性­命,但终是暂失战力,再不能拦阻二人前行。长枪攻击范围又广,二人所到之处,无人能够近身。

欧阳啸与离不凡是江湖豪杰,往日极少骑马;步战时,凭借深厚魔力,进退如电、趋避若神,上了马背,进退不能灵便,本领已大打折扣,再加上都使的短兵器,与敌人长枪相较,差距太远,伤敌已极为困难;因此只能自保,跟随两小而行,却帮不上忙。

四人有马代步,虽不能痛快杀人,但前冲速度却增加许多,且体力消耗,亦比先前步战时减缓不少。

饶是如此,在枪戈如林的大军丛中冲出二十里去,岂是容易?等杀到山脚下时,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已是汗透衣甲、疲累欲死,两人身上,都受了几处枪伤,幸好有盔甲防护,都不很重,且没有伤到要害处。

飞凤关两旁高山,名为断屏山;山势陡峻,拔地而起,山脉绵延千里,如一扇大屏风,拦住南北相通;整条山脉,只有当中一处不相连贯,既飞凤关所在那三十余里;便如一整块屏风,居中断裂分离,断屏山由此得名;飞凤关以东的半截山脉,俗称东半屏,飞凤关以西的半截山脉,俗称西半屏。

如今陈敬龙等人所奔至的,便是西半屏脚下。

马匹须上不得如此陡峻山地;陈敬龙四人冲到山脚时,血寇骑兵已无法在前方阻挡拦截,四人算是杀出了重围。

四人下了马,往山上奔去,众血寇骑兵追赶不得,于是纷纷张弓放箭,往四人­射­去。箭支如雨泄下,但在欧阳啸和离不凡这两大高手眼里,却不值一嘻;刀剑盘旋之际,防守严密,连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尽皆护住。

那山上满是嶙峋怪石,险峻异常,常人难以攀爬,但在陈敬龙等四人眼里,却并没什么难度;四人纵跃攀登,不过盏茶工夫,已脱出弓箭所及范围。

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冲杀许久,已累的筋疲力尽;此时终于脱出险境,登时都松了口气,再走不动。四人寻了块平整大石,坐下休息,观望山下血寇;只见众血寇军兵呆望山上四人,踌躇不去,显是不舍就此放弃,却又无计可施。

看了片刻,离不凡问道:“咱们杀了多少人?”陈敬龙笑道:“前前后后,总有七八百吧”欧阳啸轻声笑道:“你估计的着实太少;只在咱们步战时,所杀便不下五七百人,何况上马冲突后,又杀许多呢?依我看,至少有千把人”慕容滨滨笑道:“你们都说少了我在军中时,多历战阵,对伤亡估计颇有把握。咱们上马冲杀二十里,所杀不下七八百人,步战时,所杀也足有七八百人;按最保守估算,今天咱们至少杀了一千四五百血寇”

离不凡愣了片刻,忽地放声大笑,喝道:“痛快,痛快哈哈,有生以来,属今天最为痛快”欧阳啸亦放声笑道:“隐居二十年,未杀一人,想不到今天一日中加倍补上了,哈哈,痛快”

山下血寇听得二人大笑,均显愤怒焦躁。有些气­性­大的,实在忍不住,翻身下马,徒步往山上攀登。

陈敬龙见了,笑道:“血寇吃亏还不够,尚须再给些厉害尝尝”说着取下霸王弓,抽支羽箭搭上,运起所剩不多的内力,扯开弓弦,奋力一箭­射­去。

长箭如电,破空而过;将一名登山血寇当胸穿个通透,死尸滚落山下。陈敬龙扬声喝道:“谁敢追来,这便是下场”说罢张弓又是一箭,又将一名登山血寇头颅贯穿。

其余那些正往山上攀登的血寇,见上面发箭,且箭无虚发,无不骇然,纷纷转头逃回大队;跟着听军中有人叫道:“­射­箭的,是先前骑马冲杀的那个人么?你是江湖人,还是军队将领?”

欧阳啸沉声道:“敬龙,趁机扬名立威,以为日后铺垫”

陈敬龙一愣,见他眼中隐含期望,霍然醒悟;立起身来,放声喝道:“我乃长缨会总舵主陈敬龙众血寇听真:我轩辕江湖,能人无数,今日小露锋芒,以为警示;日后若再敢犯我轩辕,我江湖豪杰奋起,必教尔等有来无回望尔等勿要自轻­性­命,忘我所言,不然悔必晚矣”

他话刚说完,山下已响起一片惊呼议论声;虽距离不近,四人仍能听见,众血寇惊呼的是:“长缨会?是长缨会?”“长缨会又出现了”“总舵主,陈敬龙,要记住”……。

三百零四节、贪生取义

血寇大军耐何四人不得,在山下踟蹰良久,终于退去。

陈敬龙于正午时分劫救慕容滨滨,然后四人步战许久,又骑马冲杀二十里;到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暮­色­将临。

待血寇退尽,四人见天­色­将晚,便也不多耽搁,起身继续向山上攀登,欲连夜翻越西半屏,回转轩辕腹地。

四人并肩血战半日,同仇敌忾,相互均觉亲近;于途中,四人交谈,慕容滨滨对三人相救之恩感激不尽,郑重道谢;陈敬龙又询问欧阳啸与离不凡为何会突然出现,二人分别讲述。

原来,欧阳啸重入江湖,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寻找抢夺铸剑山庄武技书的那位蒙面高手;他对那蒙面高手来历一无所知,只能盲目打听寻找,而要探听消息,寻人下落,自然要去人口繁多驳杂之处,所以他离开白虎城后,便直接赶赴轩辕族第一大城无极城。

在无极城逛了几日,对蒙面高手之事毫无收获,却意外听说朝廷与血寇议定停战,并要将慕容滨滨解去飞凤关,斩杀以平血寇怨怒。那欧阳啸胸中大有丘壑,才智眼光不在白虎城主之下;白虎城主既能识破血寇欲除慕容滨滨的真正意图,欧阳啸却如何看不出来?他知道事关重大,绝不能令血寇­奸­谋得逞,因此得知消息后,便打定主意,要伺机劫救慕容滨滨。

押解慕容滨滨的御林军队伍离开无极城后,欧阳啸便跟踪而行,并趁队伍夜间驻扎休息时,悄悄除去一名军士,穿了他衣甲,混于军中,就近窥探情况。然而,十三辆相同模样的马车,让他无所适从、下手不得,更在偶然间,他意外惊觉其中一辆车上,居然藏着一位本领不在自己之下的大高手,于是更不敢轻举妄动。为防那大高手觉察,他只能远离车辆,不得近前探看寻找慕容滨滨,而不能确定慕容滨滨在哪辆车上,便没有成功劫人的可能;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跟随队伍一直来到两族订约之处;结果在紧急关头出手,解了陈敬龙与慕容滨滨的危难。

至于离不凡,原本却并非为劫救慕容滨滨而来。

他因新长缨会遭受围剿之事,恨安南王爷入骨,况且他又是个胆大包天、无所不敢为的亡命之徒;是以当初冲出重围后,齐若男与祝倾城等人散去,各寻出路,唯有他不肯远走,只停留在飞凤关附近,誓要寻找机会,杀安南王爷报仇。

那安南王爷深居城关之内,从不外出,离不凡一直未能寻到下手机会;昨日忽听说安南王爷要出关与血寇使者相会,这报仇良机十分难得,离不凡岂肯错过?于是昨夜便混入无极军中,今日跟随出关,欲要伺机刺杀安南王爷。

他体形相貌,均异于常人,况且曾相助无极军对抗血寇,军中多有认识他的;因此他混于军中后,格外小心掩饰,不肯与人接触交谈,以防被人识破真正面目,慕容滨滨将被押来处斩的消息,他竟一直不知;直到今天看见慕容滨滨被押出马车,他才知道故友有难,于是临时打消刺杀王爷的念头,改变目的,欲要劫救慕容滨滨。

在他动手之前,陈敬龙先忍耐不住,出手劫人,而引出商如海这个大高手。离不凡深知陈敬龙绝非商如海对手,于是当机立断,露面相帮……

二人讲述完后,陈敬龙也讲述了自己此来原由;随后又询问慕容滨滨受安南王爷陷害,被调回无极城后的经历。慕容滨滨略一讲述。

她被调回无极城后,皇帝对其不服军令一事其实并未深究,但对其“勾结新长缨会”一事大为恼火,下令将其囚于天牢,待日后捉到长缨会首领(陈敬龙),再一并问罪处置。幸好她昔日做大内侍卫总队长时,待下宽和,有些大内侍卫念她往日恩德,着意关照;天牢狱卒受那些大内侍卫威胁,不敢亏待慕容滨滨,整日好吃好喝侍候着,她在牢中倒也并未吃苦。

不料数日前,皇帝突然下旨,将她从天牢提出,交与御林军押赴飞凤关;直到队伍出了无极城,她方从贴身看守她的那两名壮­妇­口中得知,原来自己­性­命竟成了两族议和的条件。她深知自己在无极军心中的地位份量,更猜出血寇提此条件的意图;只可惜,她这时已吃过搀了消魔化力粉的食物,体力、魔力尽消,莫说挣扎脱困,便是想要自尽,也已无法办到……

四人谈说而行,直到月近中天,方到达断屏山顶;下山时,更是险峻难行;等四人翻山而过,到达平地,已是四更时分。

既回到轩辕腹地,四人便要商议去向问题。陈敬龙劝说离不凡随自己去白虎军中效力,离不凡却不答应,道:“白虎军也是朝廷兵马;老子跟朝廷合作一次,断送了几百个兄弟,岂能不长记醒?老子是绝不去白虎军中的,劝你也趁早离了那鬼地方,免得日后遭朝廷暗算,送了小命”

陈敬龙还想劝说,离不凡却已不耐烦再听,抢道:“老子当初被血寇占了巢|­茓­,无奈逃到无极地区,但老子的赤焰帮,并没能全部带来,大部分人手,还留在朱雀地区,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眼下两族停战,血寇就要退兵,老子当务之急,是赶回朱雀去,收拾旧部,重整赤焰帮;别的事情,都要放在一旁;连杀安南王爷报仇,都先顾不得了,何况加入白虎军?”

陈敬龙见他如此,知道劝说不得,只好说道:“离前辈,无论怎样,你我终究是江湖朋友;日后如有难事,还望莫要见外,知会一声”

离不凡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天快亮了,这里离飞凤关不远,若有军兵行来,撞见咱们,当真麻烦的紧;还是趁早远离此处为是三位,山高水长,以后自有江湖重逢之时,老离不多说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罢向三人微一拱手,转身大踏步向东行去。

陈敬龙急道:“离前辈,错了那是去飞凤关的方向……”离不凡头也不回,摆手笑道:“老子还有几个手下,留在飞凤关附近,老子要去跟他们会合。放心,老子绕道走,不会靠近军营……”口中说着,足下不停,早去的远了。

待他背影隐于黑暗中,再看不见,欧阳啸含笑说道:“我也要走了;你二人善自珍重”陈敬龙问道:“欧阳前辈,您要去往哪里?”欧阳啸应道:“我隐居二十年,终得重入江湖,自然要四处走动,散散心绪;至于去往哪里,我也不知,只是随遇而安吧”

陈敬龙再忍不住好奇,问道:“欧阳前辈,您壮志尽弃而重入江湖,是否另有原因?”

欧阳啸略一沉吟,答非所问道:“你以前便很好,现在救了慕容将军,自然会更好你好好­干­,莫要负了这一身本领,莫要负了这偌大声望”

陈敬龙听他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语,更加摸不着头脑,愕道:“欧阳前辈,您说这些,究竟什么意思?”

欧阳啸迟疑片刻,正­色­问道:“敬龙、慕容,你二人与我,可算有些交情?”陈敬龙正­色­道:“何止交情?前辈救命之恩,天高地厚,敬龙永生不忘”慕容滨滨也道:“今日若无前辈在紧急关头出手,我与敬龙均无生理前辈对滨滨救命之恩,滨滨也永不敢忘”

欧阳啸轻叹口气,沉声嘱道:“既然你们顾念情份,将来与­干­将若有不合之处时,望看在我的情面上,稍加宽容,莫要……莫要置他于死地”

此言一出,陈敬龙与慕容滨滨相顾愕然。陈敬龙所诧异的,是欧阳啸为何说出这样话来;慕容滨滨诧异的,则是她根本不知“­干­将”究为何物,。

欧阳啸看二人错愕,也不解释,轻叹口气,道:“你二人也尽快离开此处吧,莫要撞上军兵,惹来麻烦”说罢不再理会二人,转身自顾向北行去。

二人目送他飘然走远;陈敬龙叹道:“咱们也走吧”慕容滨滨问道:“去哪里?”陈敬龙道:“当然是去白虎城了。”慕容滨滨默然片刻,迟疑道:“我想先回无极城。我家人尚在城中;我此番脱逃,等同背叛朝廷,必会连累他们;我要去救他们出来”

陈敬龙沉吟片刻,正­色­问道:“白虎城主要我拼死救你,你可知为了什么?”慕容滨滨点点头,叹道:“我明白;滨滨生死,关系无极军心,甚至关系轩辕安危”陈敬龙叹道:“你现在回无极城,无异于身入龙潭虎|­茓­,自身尚且难保,更别想救出人来”

慕容滨滨缓缓点头,沉吟片刻,含泪一咬牙关,道:“走吧;去白虎城”陈敬龙心中不忍,怔怔望着她面孔,迟疑不动。慕容滨滨强展笑颜,道:“我慕容家世代为将,有功于朝廷;朝廷看在慕容家先辈功劳份上,不会因我一人,而祸及满门;我不去救,也不要紧”说未说完,泪珠已顺颊滚落。

陈敬龙仍是怔怔看她,并不稍动。慕容滨滨泪下如雨,却又咬一咬牙,脸上显出坚忍之­色­,沉声道:“滨滨一身,关系万民安危,不敢自轻走吧,莫再迟疑”

陈敬龙长叹一声,也险些落下泪来;忙转头遮掩,道:“跟我来”当先领路,往西北方向原来安置踢云乌骓的树林行去。

三百零五节、再遇危难

行到林边时,陈敬龙扬声唤道:“踢云乌骓,出来吧。”林中寂静,毫无声息。

陈敬龙又唤两声,林中依然全无动静;陈敬龙惊道:“糟糕,马丢了”快步抢入林中,四下搜寻,果然不见踢云乌骓的踪影。

慕容滨滨见他焦急,劝道:“丢了就丢了吧;咱们徒步而行,也不要紧”陈敬龙叹道:“这匹马非同寻常,不但是匹难得的宝马,更是白虎城主割爱相赠;若是丢了,着实有些愧对他老人家……”话还不等说完,忽听林外微有声响。

陈敬龙喜道:“是踢云乌骓”正要循声找去,却见一条人影冲入林来,在树木空隙间曲折行进,迅疾无伦;只晃了几晃,已到跟前;停步冷笑道:“不是什么踢云乌骓,却是你的冤家对头”

陈敬龙看清来人相貌,登时全身僵硬,心中凉了半截。来人年纪已老,但­精­神矍铄,身穿青­色­长袍,手执雪白魔杖;正是“冰破九天”商如海。

慕容滨滨万没料到会被他碰上,惊诧莫名,也已呆住。商如海见二人错愕不语,颇觉得意,冷笑道:“我亲眼看见你们上山,自然猜到你们会翻山而过;我早在这山下等候多时了,只是黑夜之中,目难及远,若没有刚才的几声呼喊,倒还真不容易寻到你们”

陈敬龙咬牙问道:“商老爷子,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我们为难到底了?”商如海冷冷应道:“老夫受圣上重托,自当尽力而为”陈敬龙大怒,恨声笑道:“好,好威震江湖几十年、身负侠名的前辈高手,原来竟是个趋炎附势、甘为朝廷走狗的无耻之徒”

商如海神­色­坦然,挺胸言道:“老夫为国出力,毫无所求,无愧于心,更无愧一生侠名”慕容滨滨沉声问道:“慕容血战抗敌,保我轩辕,有何愧负国家之处?你擒杀慕容,于国何益?”商如海侃侃言道:“你抗敌无错;但为求议和,以你一人换万家安乐,你却不肯,便是你不对了人生在世,须以大义为重;舍一人­性­命,而换轩辕安稳,便是大义;你贪生怕死,置大义于不顾、置家国于不顾,老夫便容你不得”

陈敬龙气满胸间,喘息喝道:“你……你这叫什么歪理?遇人欺辱,理当反抗,岂可……岂可奴颜婢膝,向血寇求和?”

商如海怒道:“朝廷止息­干­戈,有利百姓,是大仁之举;你们这些不忠不义之徒,只知逞勇拼强,置黎民生死于不顾,当真该杀”

陈敬龙怒不可遏,大叫:“你……你愚不可及……”慕容滨滨叹道:“这老人家迂腐固执,认定朝廷所作所为都是对的,听不进咱们说话;趁早别浪费力气了吧”陈敬龙知她说的不错,闭口不再言语,只是怒气难平,呼呼急喘。

商如海见二人不再争辩,微微一笑,问道:“你们如何打算,是自己跟我走呢,还是想试试老夫手段?”陈敬龙抽刀出鞘,怒道:“跟你走?做梦要打便打,老子可不怕你”慕容滨滨抽出长剑,抢上一步,拦在陈敬龙身前,喝道:“他只为捉我,与你无­干­;你快走”陈敬龙急道:“你­性­命比我重要你走,我拦住他”

商如海见二人争执,呵呵怒笑,沉声喝道:“你两个都是朝廷要犯,我须一并拿下;你们都走不了,不用争”口中说话,手臂缓缓抬起,魔杖平端,指向二人。

陈敬龙情急,左手扯住慕容滨滨肩头,用力甩向身后,大叫:“快走”脚步前蹿,钢刀高举劈落,直奔商如海额角。

商如海冷哼道:“不自量力”脚步略向后移,同时魔杖前端凭空生出脸盆大小的一团冰雾,阻住陈敬龙追击之路。陈敬龙一刀劈空,手臂略向下沉,沾上冰雾,霍地只觉冰冷刺骨,手臂僵硬,竟不听使唤;脚下移动,已斜跃让过冰雾,抢到商如海身侧,但却无法挥刀砍出。

陈敬龙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急向后退跃,欲与商如海拉开距离;便在他刚刚跃起之时,商如海扭身挥杖,喝道:“玄冰刺”杖端猛地生出一条儿臂粗细的坚冰长枪,直往陈敬龙胸前戳到。

陈敬龙双足离地,无从借力闪躲,兼且右臂僵硬,无法挥刀斩断冰枪;无奈何,百忙中左手疾探,扳过刀身,将刀面横在胸前。

“叮”一声大响,冰枪刺在刀面上,撞得陈敬龙仰天摔倒,连滚几滚,狼狈不堪。

商如海正要趁他翻滚之时出招追击,却见旁边一支火红长剑刺来,正是慕容滨滨攻到。商如海无奈,暂舍击伤陈敬龙的良机,杖端生起玄冰盾,挡向长剑。慕容滨滨长剑在冰盾上一刺,借力跃开,纵到陈敬龙身旁,扯他站起身来,问道:“你怎么样?”

陈敬龙在僵硬右手微扫一眼,见手臂外晶莹剔透,竟是结了一层薄冰,不由骇然惊呼:“好厉害”左手在右臂猛击一拳,将那薄冰震碎,又急运内力,在手臂上转了几转,冰冷僵硬感方才退却。

慕容滨滨见他并无痛楚之­色­,知他不曾受伤,这才放心;叹道:“凭你我本领,拦他者必死,逃跑者也绝逃不掉;今天只能合力一拼,然后同赴黄泉了”

不等陈敬龙接口,商如海冷笑道:“说的不错可惜你二人携手,也不足一拼”话刚出口,魔杖前端猛地生出一个西瓜大小的冰球,往二人方向撞来;正是商如海独门魔法“冰钉雨”。

陈敬龙大惊,欲要舞刀格挡,慕容滨滨却已伸臂圈住他腰,搂拖他闪到身旁一棵大树后面。

“砰”一声响,冰球碎裂,化成数百冰钉,激­射­而出。陈敬龙与慕容滨滨耳听冰钉­射­入树­干­,“笃笃”作响,只能搂紧对方,尽量缩小体积,生怕身体稍稍露出树­干­遮掩。幸好那树年头不短,树­干­甚为粗壮,倒也足够遮挡二人。

片刻之后,冰钉­射­过,“笃笃”声消止;二人均未受伤,同时轻吁口气;便在此时,陈敬龙耳闻“扑”一声轻响,似是棍­棒­戳地的声音;微一错愕,猛然醒悟,失­色­叫道:“不好”奋力将慕容滨滨推开,借这一推之力,自己也向后纵退。

就在二人刚从树后移开的瞬间,树后两尺方圆范围内,忽从地下同时穿出六支一丈多长、上细下粗的冰柱,根根笔直如枪,柱底粗如成|人手臂,柱顶细若尖锥、寒芒闪动。

二人各退出丈许,望着方才站立之处突然出现的冰柱,不由都冷汗淋漓:他二人方才退避只要稍迟缓片刻,此时已成了两条穿在冰柱上的尸体了。

商如海见二人并未看见自己举动,竟能及时躲开这一招地下突出的偷袭,不由颇觉诧异。

陈敬龙趁商如海一愣神的工夫,疾冲而上,挥刀便砍;慕容滨滨几乎与他同时前冲,挺剑刺出。他二人眼见连树后都躲藏不了,均意识到不能任由商如海不断出招,须得贴身缠斗,抢占先机,是以不约而同,一齐攻上。

商如海哈哈大笑,身上鼓起三尺余厚的坚冰护罩,迎着二人直撞上去。刀剑同时击中坚冰护罩,商如海冲势立止,但陈敬龙与慕容滨滨都觉手臂酸软、胸口闷痛,就要顶不住其冲撞之力;陈敬龙不敢怠慢,后三重内力接连发出。

除第一击力道以外,居然又有三重后续力道冲击,这着实出乎商如海意料;错愕之下,被这三重力道冲的站立不稳,终于退后半步。

陈敬龙深吸口气,正想再攻,慕容滨滨却扯住他衣袖,喝道:“快逃”陈敬龙微微一怔,不及多想,随她转身便奔。

等商如海收起护罩,出杖欲攻时,陈敬龙二人已奔出数丈,隐于几棵相互距离较近的树后。二人怕受地下冰柱偷袭,不住移动位置,从一棵树后,蹿到另一棵树后,往复不停,显是打定主意,要依靠这几棵树木遮挡魔法攻击。

商如海略一踌躇,怒道:“你们拖延下去,也终究逃不掉;用这花招,浪费体力,却是何苦?”慕容滨滨冷笑道:“天亮后,必有军兵发现这里打斗;等军兵围来时,我二人自可逃脱”

商如海微一寻思,怒笑道:“又打着让老夫投鼠忌器的主意好,且看你们能不能坚持到天亮”言罢魔杖猛摆,斜指向上,大喝一声“陨冰坠”

一听这三个字,陈敬龙与慕空滨滨同时变­色­,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叫道:“快跑”二人齐齐转身,连滚带爬向林外奔去。

商如海魔杖顶端生出十余块磨盘大的冰块,斜飞砸落,击向先前陈敬龙二人藏身的那几棵树。“砰砰”巨响声中,数棵人腰粗的大树被巨冰生生击断,上半截树身连同庞大树冠“喀喇喇”倾斜倒下,声势骇人。

陈敬龙二人终于赶在树­干­倒地之前冲至安全地带,虽被倒树击起的泥沙击打的盔甲乱响,但总算不曾被树­干­划到,没有受伤。

那树林本就不大,二人冲出这些距离,已经脱出林外。慕容滨滨急道:“不行。咱们在林外,全无可借遮挡之物,更不是他对手;快退回去”话音未落,只听林中商如海大叫:“不要逃”声音接近,迅疾无比。

陈敬龙急道:“退不回去了;快跑,快跑”也顾不得分辨方向,扯着慕容滨滨便奔。

以他二人速度,绝跑不过绝世高手商如海,用不多久,二人便必定要被追上;二人对此结果,其实心知肚明。

正在这二人惶急无奈之时,却听里许外,一声高亢马嘶响起,跟着蹄声紧密,飞速驰来。

三百零六节、舍命相护

陈敬龙乍闻马嘶,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扯着慕容滨滨转往那马嘶声传来方向奔去。

随着紧密蹄声接近,一匹身上黑亮如缎的骏马冲破夜幕,如飞奔来,四个雪白马蹄翻飞起落,在夜­色­中格外显眼:这正是踢云乌骓。

原来,它虽然离开树林,但却并未走远,陈敬龙先前呼叫,声音并不很响,踢云乌骓未曾听见,但商如海击断大树,树木倒落的巨声,却惊动了它;踢云乌骓胆大狂野,不同于寻常马匹,听见巨响,非但不惧,反生好奇之心,于是奔来一看究竟。

陈敬龙望见踢云乌骓矫健身影,险些激动的落下眼泪,喃喃叹道:“慕容有救,敬龙总算不负王爷重托……”与此同时,那踢云乌骓亦看见陈敬龙;显然认得他是自己主人,欢嘶一声,奔驰更是迅速。

人马相对而奔,转眼间会合一处。陈敬龙扯住马缰,慕容滨滨不用他吩咐,已扳鞍上马;陈敬龙跟着跃上马背,坐于她身后;刚刚拨转马头,正想打马快跑,却听风声陡响,有物袭向踢云乌骓后腿。

陈敬龙心中暗叹,急翻下马背,挥刀将­射­向马腿的冰锥击落;抬眼看时,商如海身影如飞奔近,相距已不足十丈。

慕容滨滨急道:“快上马逃命”话刚出口,只听“嗤嗤”两声轻响,又是两枚冰锥破空飞来,­射­向踢云乌骓后腿。陈敬龙挥刀左拨右打,击碎两枚冰锥,同时左手翻转,在马臀上重重一击。

踢云乌骓痛嘶一声,猛蹿而出;慕容滨滨惊叫:“敬龙……”陈敬龙头也不回,厉声吼道:“‘万民安危之所系,万不能落入贼人之手’”吼声未绝,扬刀疾奔,迎向商如海。

踢云乌骓蹿出数丈,脚步渐缓,扭头长嘶,似不忍舍弃陈敬龙而去。商如海魔杖平指,又要出招;陈敬龙已到他跟前,大喝一声,钢刀左削右砍、上下翻飞,如狂风骤雨般攻去。商如海见他攻势凌厉,倒也不敢小觑,急鼓起魔法护罩,守护自身,暂时顾不得去攻击踢云乌骓。

慕容滨滨转头望向陈敬龙背影,眼中泪光莹然,凄然叹道:“陈敬龙——”叹息未绝,猛一咬牙,以长剑平面在马臀上用力一拍,双腿猛夹马腹;踢云乌骓一声长嘶,倏地加速,四蹄翻飞,绝尘而去。

“万民安危之所系,万不能落入贼人之手”一句,是当初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初次相识,并肩抗敌,慕容滨滨冒死抢得虎符后,所说之语;陈敬龙当时应道:“舍命相护,万死不辞”

此时陈敬龙说出这句旧语,慕容滨滨当然明白,他已打定了“舍命相护,万死不辞”的主意;而此时“万民安危之所系”者,不是某件物品,却正是慕容滨滨自身;慕容滨滨得陈敬龙提醒,想到自身关系之重大,绝不能有所闪失,唯有含悲忍痛,舍陈敬龙而去。她并非凉薄之人,明知陈敬龙留下阻敌,必死无疑,却又为大局着想,不得不独自逃命,其心中之矛盾痛苦,实非外人可知也。

陈敬龙钢刀起落不停,斩在魔法护罩上,直击的碎冰乱溅。商如海眼见慕容滨滨骑马逃去,不由急怒,凭借护罩守护,向前直冲。陈敬龙大叫一声,弃了钢刀,双手撑住护罩坚冰,奋力前推;不容商如海前进一步。他情急拼命,内力竭尽涌上,商如海竟抵不住他的蛮力,被推的向后连退数步。

商如海大怒,魔杖轻摆,魔法护罩忽地消失,同时略一侧身闪避。陈敬龙正全力前推,忽地撑手之处消失无踪,登时闪了个空,重心不稳,向前抢出几步,与商如海擦身而过;正努力仰身,想稳住身形,足下却被商如海伸脚一绊,再站立不住,向前直直扑倒;身躯刚刚着地,还不及有所反应,猛地左肩剧痛,已被商如海从后发来的冰锥刺穿,牢牢钉在地上。

陈敬龙痛哼一声,毫不迟疑,猛一翻滚,右臂疾探,已将商如海左腿紧紧搂住。他这用力一滚,穿钉肩头的冰锥立被扭折,身体又得自由,但伤口却也因这一扭,挣的更大,鲜血汩汩而出,刹时染红整个左肩。

商如海击伤陈敬龙,正欲抬步去追赶慕容滨滨,却不料又被这蛮悍小子搂住左腿,奔走不得;愤怒之下,右足疾抬,狠狠一脚踢在陈敬龙脸上,将他踢的口鼻喷血,两眼翻白,险些晕去;但陈敬龙右臂兀自紧紧搂着,并没有丝毫放松。

商如海怒满胸间,厉声喝道:“放手”陈敬龙侧头看他,露齿笑道:“你猜我肯不肯放?”他满口鲜血,此时一笑,齿间殷红,凄厉如鬼。

商如海见他模样,也觉心头一紧,但随即怒道:“你当真要寻死?”魔杖垂落,指向他头颅。陈敬龙眼也不眨一下,冷冷望着商如海,神情决绝。

商如海魔杖微抖,就要出招,却又猛地收杖;略一迟疑,喝道:“我若亲手杀你,容儿必会恨我一生;看在容儿面上,我暂留你一条­性­命,只把你交给朝廷便了”言罢魔杖连颤两颤,两支冰锥接连发出,一支将陈敬龙右小臂穿透,一支将他右大腿穿透。

陈敬龙右臂重伤,力气顿失,再搂抱不紧。商如海抽出左腿,刚要抬步,陈敬龙咬牙冷笑道:“我为朝廷所杀后,你千万留神,别让人把你擒我之事传扬开去;不然,容儿一样会恨你”商如海冷道:“老夫该怎么做,不劳你来费心”言罢再不理会陈敬龙,发足往慕容滨滨逃去方向急追而去。

陈敬龙凝神一听,连马蹄声也听不见半点,知道踢云乌骓已奔得极远了,终于放心;冲商如海背影放声笑道:“你不用白废力气了凭踢云乌骓脚力,除非你肋生双翅,否则休想追上”商如海哪顾得理他?奋力奔走,身形如电,眨眼已隐于黑暗之中。

陈敬龙身受重伤,行动已极艰难,但终究不甘就此等死;眼见商如海去远,便奋力挣扎,强忍剧痛,慢慢坐起;喘了几口气,略歇一歇,将三处伤口未化尽的冰锥一一拔出,又慢慢爬去将钢刀拾在左手,当拐杖拄着,挣扎站起。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目力稍可及远;陈敬龙转头四望,分辨一下方向,暗自掂掇:“慕容滨滨是逃往正西,方向倒是丝毫没错;只是如此一来,我便不能向西走了,不然商如海追她不上,回程时,刚好撞上我。南面是山,东面是飞凤关军营,都去不得”当即慢慢移步,往北走去。

他身上三处重伤,均是贯穿伤,六个窟窿流血不止;昨日在乱军中所受那些枪伤,在方才打斗中均已裂开,也都在流血;此时他全身皆红,直如血人一般,所经之处,地面留下宽宽一条血痕,血痕两旁,犹有点点滴滴。

他右腿被冰锥洞穿,痛彻心肺,几乎不听使唤;因左肩重伤,拄刀左手亦使不上力气;摇摇晃晃挣扎行走,着实慢的可怜;直用了顿饭工夫,才勉强挪出十丈左右;而此时,他却已因失血过多,口里焦渴似火、眼前金星乱冒,胸中乱跳,有如擂鼓。

陈敬龙停步略歇,转头望去,看着自己所行这一点距离,以及地上血迹,不由焦急;暗道:“照此情形,如何能逃出商如海掌握?要加快速度;就算拼得鲜血流­干­,死在求生途中,也绝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打定主意,深吸口气,运转内力,可丹田暖气细若游丝,却是连番大战,内力几乎耗尽,已不能起到增强体力的作用;无奈何,唯有咬紧牙关,将全身所有力气全部用出,挣命一般抬起腿来,大步向前迈出。

刚刚迈出一步,却觉胸口闷痛难当,热血翻滚,直冲上喉;虽拼命咬牙,却止不住鲜血从鼻孔、齿缝间直喷出来;跟着眼前一黑,全身空荡荡再无半丝力气,虽神智尚清,却控制不了身体慢慢软倒。

胸痛喷血,是内伤发作;他最近胸腹并未受过重击,这内伤,不是挨打所受,却是生生累出来的。

他为救慕容滨滨,紧赶三千余里,两日夜间,只在马上颠簸,并不得片刻躺卧休息;若是寻常人,仅这一番折腾,便足可累到呕血昏晕;幸好陈敬龙体魄强健,又有内力维持,才不至重伤。

但随后他仍无休息时间,先是劳心费力,混入军中,随至关外;接着便是浴血拼杀整整一个下午,体力、内力都几近枯竭;再接着,强撑翻越西半屏,走了将近一夜,快到天明时,却又被商如海寻到,凭着刚恢复不多的体力、内力,再拼死相斗一场……

如此劳累不断,便是生铁铸成的人,也不免磨成了铁屑,何况血­肉­之躯?在这失血过多,体力全无的情况下,他又勉力硬撑,想要大步而行,终于超越了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再坚持不住,内伤发作,骤然崩溃;便如一张绷到最紧处的弓,又再略一加力,终于——弓折弦断

陈敬龙侧卧在地,已觉不出身上疼痛,只觉全身沉重不堪,沉到压的自己喘不上气、沉到欲要陷入土中;眼前漆黑,不知是眼皮太重,已睁不开,还是目力已失,再看不见;可这时,耳力却偏偏灵敏异常,清清楚楚听到水滴滴落土上的闷响,接连不断——陈敬龙心中清楚:那不是水,而是鲜血;是自己的鲜血在不断流失,随之流逝的,是自己的生命。

渐渐的,头脑也不再清楚;陈敬龙知道自己已离死不远,于朦胧之中,脑海里忽然闪电般掠过一张张画面;心底忽地泛起浓浓笑意,同时又涌上无尽悲哀;可是,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三百零七节、穷途戏班

勿用山坳里简陋而温馨的木屋、石壁下狭窄而旖旎的山洞;商家的朱红大门、­精­灵森林里雪白的蘑菇;神木教盛放的伴雪梅、皇宫里染血的宫阶;武家的田地、破庙里的泥像;半兽族的戈壁黄沙,魔兽谷的花繁果茂;郡主寝宫的珠帘、陈家营军士整齐的队列……

一张张画面,如在眼前,可是,又那样遥远。

驼叔可怖又可亲的丑脸、纣老怪孤傲又凄凉的身影;商容儿娇嗔的笑靥、雨梦如水的眼波;齐若男抿着嘴­唇­,坚毅决然、楚楚垂头轻叹,凄楚婉约;威武雄壮的洪断山、容光绝世的祝倾城;白虎城主、欧阳啸、张肖、李混、莫邪、吴旬、范三爷、姬神医、六子、迪蒙、林正阳、汪明道、尚自高、岛川香……

一张张面容,清晰无比,可是,都飘忽不定。

在田镇东的密林深处、勿用山的木屋前;­精­灵森林里、青龙官道上;小客栈内、二百里途中;坟地、皇宫;三千军兵之围、万里异域之旅;魔兽谷水潭旁、海湾营寨处;十万暗族军、两万两千血寇……

一次次危机、一场场血战;有屈辱、郁愤,也有畅快、威风;人生­精­彩若此,夫复何求?笑意如潮,冲击心头。

楚楚的嘱托、白虎城主的期盼、李混的苦闷、龙天河的遗愿;血寇欺辱、暗族入侵、朝廷昏暗、万民倒悬……

许多大事、万斤重担;再无力承当,徒唤奈何;壮志未酬而身先死,古今英雄第一憾事悲愤如海,淹没心田。

陈敬龙脑中混乱,心中也已混乱;幸好,这混乱并不持久,很快,一切归于虚无,神智渐入死寂。

就在最后一丝神智即将消失时,耳中仿佛听到马蹄声、吵嚷声、辘辘车轮声;陈敬龙脑中忽地浮现出一张画面:百万军兵,一往无前,人吼马嘶,喧嚣震天;军中一个火红身影,剑指前方,威风八面——是慕容滨滨,轩辕军民的“玉将军”“火凤凰”

她自会承当重任,卫我轩辕

陈敬龙隐约听见一声狂笑,笑声隐含郁愤,更多的却是释然;这笑声,仿佛离的极远,远在天边,却又好像极近,近到仿佛出于自己口中……

车辚辚、马萧萧。

十余辆马车排成一队,缓缓往西北方向而行。这些马车,没有车厢,只是简陋的平板车而已,拉车的马匹,也都是些老弱驽马。

前面六辆车上,各坐着六七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众人暴露在初秋凉风中,均有瑟缩之态;后面各辆车上,都拉着些粗笨箱笼,有些箱笼未曾关拢,箱口处拖出些花花绿绿的戏衣,随风轻荡;箱笼之间,摆放着一些锣鼓,还有许多锡头花枪、银漆木刀等物;这些假家伙,是上不得战场的,只不过是舞台上使用的道具而已。

这显然是一个戏班,而且是个名声不大、生意冷清的贫困戏班。

六辆车上,近四十人,均默然无语,个个面带忧虑惶恐之­色­,不时转头看向坐在第三辆车上的一个中年汉子。那汉子,四十左右年纪,相貌平庸,与寻常百姓并无二样;只是顾盼之间,眼神中偶然会闪过一丝颐指气使惯了的骄横,显得与身旁众人有些不同。

车队在沉闷中又行出里许,第三辆车上的车夫终于憋不住,转头低声劝道:“班主,咱还是把那军爷送到军营去吧,要不然,万一死在咱们车上,咱可就有嘴说不清了”

中年汉子眼皮一挑,瞥了那车夫一眼,不耐烦道:“我说过了,他不是军爷,不能送去军中;你怎么还来啰嗦?”

车夫满脸的纳闷,争辩道:“怎么不是军爷?你看他穿着配带,那都是真真正正的盔甲弓刀,可不是咱们混饭吃的假家伙;不是军爷,敢这样穿戴?”

中年汉子颇为不悦,皱起眉头,正想开口训斥,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颤声求道:“爹,那军爷流了那么多血,还能活么?咱们别把他带在车上吧,我……我害怕”

车夫一听这话,连忙接口,劝道:“正是,正是不管那军爷是真是假,跟咱都没关系;他是肯定没救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断气;咱们带着个死人做什么?倒不如趁早扔丢,免得惹来麻烦”

中年汉子犹豫片刻,压低声音,正­色­说道:“我明告诉你们,我欠那人天大人情,不能不还;只要他还没死透,我便非救他不可;你们如果害怕,现在便离开我甄家班,免得受了牵连”说罢看向那小姑娘,又板着脸沉声说道:“包括你”

小姑娘急忙垂下头去,不敢接口。那车夫见班主连亲生女儿都要驱赶,知道动了真格,不敢再劝,急忙转回头去认真赶车。

那中年叹子沉吟片刻,扬声说道:“各位都听着,咱们方才所救那人,绝不能给外人见到;如果有人来询问察找,都给我一问三不知,谁要敢漏了半句口风,可别怪我不客气咱们同甘共苦,向来跟一家人一样,我从来没跟大伙板起脸来说话,但这次事关重大,绝对马虎不得班主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大伙都知道,可别拿我话当耳旁风,惹我发火”

众人听了他这一番话,都显出敬畏之­色­,纷纷点头。

车队仍在前行;太阳渐升渐高,慢慢接近中天。

忽然,最后一辆车上的车夫大叫道:“快看,快看,一个人在飞”众人转头望去,见他扭着身子,伸手平指东南方;再循他手指望去,果见远处一人奔来,迅逾奔马;那人因为奔跑太快,长袍袖管、下摆均随风飘起,荡于身后,如羽翅摆动一般,果然像是在飞。

转眼间,那人已奔至近处,大叫道:“停住,全部停住”

被称为“班主”的那名中年汉子仔细打量来者,望见他年纪已老,且右手拿着根雪白魔杖,登时脸­色­一变;忙扬手命道:“停车”所有车夫一齐拉缰止马;十余辆马车缓缓停住。

那手执魔杖的老者奔到车队侧前方,停住脚步,负手而立,眼光在众马车上缓缓扫过。

“班主”急忙下车,快步走到那老者身前,含笑问道:“老人家,可是要搭车么?不妨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您老只管上车便是”

那老者并不应声,直到眼光在所有车上扫过一遍,方沉声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班主”忙应道:“我们是戏班,甄家班,您老听说过没有?唉,没听说过也不奇怪,我们这班子组起来还不到一年,眼下还没什么名气;不过您老去青龙地区打听打听,还是有人知道我们的。我们前几天,在黄壤镇演了几场,不大卖座,连饭钱都挣不出,着实混不下去;这不,想换个地方,碰碰运气,到镔城去寻碗饭吃;您老人家是不是顺路?要是顺路,咱们不妨搭个伴儿……”

那老者摆手打断他啰嗦,皱眉问道:“你们路上可曾遇见个身负重伤的少年?”

“班主”愣道:“重伤的少年?怎么伤的?是不是碰上了山贼?要说起来,现在咱这无极地区也真叫不安稳,这一路上,我们都是胆颤心惊,真怕走了晦运,遇上什么山大王;您老瞧瞧,我这班里好些个女的,这要让山贼撞上……”

那老者怒道:“你哪来这许多话?我只问你,究竟见没见过个重伤少年?”

“班主”正­色­应道:“不瞒您老,刚出青龙城区的时候,真就碰见过一个,是被蛇咬了的;那大概是六个月……五个月……”说到这里,颇为迟疑,实在咬不准,转头问道:“小幺,我碰见你的时候,是几个月前?”第五辆车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应道:“七个月零十四天,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就快死了,要不是班主……”

那老者大怒喝道:“住口老夫询问正事,你们杂七杂八,胡说些什么?”

那“班主”苦着脸笑道:“您老问话,我们这不是回答呢么?这小幺真是受了重伤,被我救回来的”

那老者强压怒气,沉声问道:“我没问你陈年旧事,我是问,今天上午,有没有遇到过重伤少年?”稍一停顿,又补充道:“或许不应该再称为少年;而应称为青年”

那“班主”将头摇的如同波浪鼓一般,连声应道:“没见过,没见过咱走的不是大路,遇见人本就不多,这一上午,没遇见过一个青年,更别说身负重伤的没见过”

那老者踌躇片刻,不再理他,抬步便走,去到第七辆车旁,掀开一个木箱箱盖,见里面装的满满,都是戏衣,便探手进去摸索。

手刚伸入箱中,却听第三辆车上那女孩儿尖声哭道:“别动我戏衣,别动我戏衣呜呜,我的新戏衣,我都没舍得穿呢,不要给我弄脏……”

那老者微愣,随即脸上显出些尴尬之­色­,在箱中衣物上按一按,便急忙收手;又去将旁边一只箱盖掀开。

这次还不等他探手进去,赶那辆马车的车夫已惊叫道:“你­干­什么?那里有我老婆的内衣­内­裤;你年纪虽然大了,但终究是个男人,可不能乱翻乱看”他话音未落,戏班众女人已经嘘声一片,纷纷低声唾骂:“看着挺斯文,怎么为老不尊?”“呸,老不正经,臭不要脸”……

那老者臊的脸上通红,急忙将那箱子盖上,转身便走;但刚走出两步,便又停住,转回身来,皱眉望着各车上大大小小的箱笼,犹疑不决。

那“班主”命道:“这老人家定是丢了东西,以为咱们捡着,给藏起来了。来,把箱笼都打开,让老人家好好翻找一下,省得咱们背上贼名”

几名车夫闻言,一齐动手,将各自车上的箱笼纷纷掀开,都没好气的斥道:“看吧,看吧,瞧清楚了,可别诬赖我们咱这又没值钱东西,不怕你看”

那老者脸上更红,却不肯就此离去;讪讪的贴着各车走了一圈,将每一个箱笼都仔细瞧过;最后在第八辆车旁站定,定定望着车上一个最大的木箱,冷冷问道:“这个为什么不打开?”

那木箱足有四尺多高,四四方方,莫说藏一个人,便是藏上两三个人,也不为难。此时所有箱笼都已打开,但唯有这个,仍关的严严实实,车夫不曾掀盖。

三百零八节、撒泼浑赖

见那老者盯上了唯一没有打开的木箱,戏班众人均是脸­色­微变。

老者见众人都不应声,怒哼一声,纵身而起,跃上马车,便要亲自开箱查看。

那“班主”慌道:“老人家,那里的东西,不能看”老者微一迟疑,冷笑道:“怎么?有不敢见人的东西?”话音未落,手已搭上箱盖,就要掀起。

便在此时,只听第二辆车上一个尖细女声啐道:“什么老人家,不过是个有怪癖的老­色­鬼罢了;班主何必称呼的那样客气?”

那老者一闻此言,登时大怒,转头喝道:“谁敢对老夫如此无礼?”

第二辆车上,缓缓站起一个妙龄女子,在一个小丫环的搀扶下,小心翼翼下了马车,又莲步轻摇,款款走到第八辆马车旁,仰起粉脸,直直望着那老者,冷笑道:“对你无礼?老娘说话已经够客气了,你还敢嫌我无礼?”

这女子年龄不足二十,肤­色­白晰,瓜子脸,秀眉樱口,颇有几分姿­色­,只是神情举止十分轻佻,毫无正经人家女孩儿的庄重;尤其一双桃花眼,顾盼之间,眼波荡漾,极显狐媚。

那老者听她说话,更是恼怒;脸上如罩寒霜,森然问道:“你跟老夫说话,自称什么?”那“班主”听他语气中隐透杀意,登时打了个寒战,忙叫道:“老人家,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那女子却毫无惧­色­,双手叉腰,踮脚狠狠唾道:“我呸你少跟老娘装斯文,张口闭口称‘老夫’;像你这样不要脸的­色­鬼,老娘见的多了,只是没见过像你这么大年纪的罢了你那点儿狗屁心思,当老娘看不出来么?”

她这一番话,直把那老者骂的脸上忽青忽白,气的浑身乱颤,嘴­唇­哆嗦不停,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那女子不依不饶,尖声质问道:“怎么?嫌老娘说话难听?你既然能豁出脸来,­干­这无耻事情,还假装什么庄重体面,受不得别人斥骂?”

那老者气的呼呼直喘,颤声问道:“老夫……老夫究竟做了什么……什么无耻之事?”

那女子抬起手臂,伸出一根如葱纤指,指着那大木箱问道:“你须不是瞎子;那箱上的字,你看不见么?”

那老者低头略一打量,果见那箱上刻着个斗大的“秀”字;不解道:“这个字,又怎么了?”

那女子怒道:“‘秀’就是我,我就是秀儿;那箱上写着我的名字,里面装的,就是我的东西男人会以‘秀’字作名么?箱上的字,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你,里面装的是女人东西,你不知避讳,还想看个究竟;你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那老者一呆,随即怒道:“以秀字作名的男人,也有不少;只凭这箱上字迹,老夫怎能知道里面是女人东西?”

那秀儿涨红了脸,咬牙怒道:“好,好,你是打定主意想看,是不是?我就让你看个够”一边说着,一边扯起裙摆,爬上马车,“哐啷”一声将箱盖掀在一旁,从箱里扯出条半旧长裙,往那老者怀里一丢,斥道:“给,给,我穿过的,有我身上的味道;你拿回家去,慢慢把玩”跟着又扯出个白纱中衣,往老者头上扔去,斥道:“给,我贴­肉­穿过的,更喜欢了吧?”接着又扯出个粉红肚兜,直递到老者脸前,一迭声问道:“我昨天刚换下的,要不要,要不要?”

那老者羞的满脸紫涨,如生猪肝一般颜­色­;慌张跃下车去,颤声斥道:“你这女子,好没道理;老夫是要寻人,何曾要看你那些衣物了?”

那秀儿嘴一扁,拍着大腿哭道:“啊哟,跑到我衣箱里搜人来了老娘就算偷­奸­养汉,自有我们班主管教,说破天去,也轮不到你个不认不识的糟老头儿来搜看我们是戏子,是下九流,便欺负到头上来了;千万百计的来讨便宜,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要看女人内衣,花几个钱,到青楼里看个够去,何苦费心编这借口,来讨便宜?老娘是卖艺吃饭,可终究不是卖身,容不得男人随意作践;你想占老娘便宜,好哇,老娘今儿就跟拼个不要脸,让你占个够……”一边哭骂着,一边跃下车来,直扑进那老者怀里,嚎啕哭道:“随你的意,你想看就看,想摸就摸,咱今天都豁出没脸,给大家瞧个热闹你想作践老娘,老娘顺着你意,让你作践个够……”

那老者手足无措,张着两臂,不敢稍动,只是大叫:“疯子,疯子快把她拉开,快拉开”前面车上下来几个女人,忍着笑去拉开那秀儿;那秀儿兀自不肯­干­休,哭的满脸涕泪,不住挣扎,只是要滚进那老者怀里去。

那“班主”踱到老者身边,苦笑问道:“老人家,已经闹成这样,你还不肯走,究竟想怎么样呢?我们是下九流的戏子,这没错,别人想欺便欺,我们也无话可说;但做事总该有个限度,不好欺人太甚了吧?”

那老者满腹委屈,却无法辩驳;欲要离开,却仍然有些犹豫,目光又往那大木箱瞟去。那“班主”叹道:“既然老人家有这雅癖,着实难舍;罢了,罢了,咱们求个痛快;上去个人,把秀儿的内衣裤都拿出来,给老人家带回家去慢慢赏玩”他话未说完,那秀儿早挣开众人拉扯,爬上马车,从木箱中抓出几件衣裳,向那老者当头丢去。

那老者着实无地自容,眼见衣物丢下,哪敢让其沾身?身形微晃,已闪出丈许,跟着翻身便走,往北而去,奔行之速,犹胜来时。

片刻工夫,那老者已奔得极远,再看不见。戏班众人不约而同长松口气,相顾而嘻。

秀儿兀自垂头哽咽,状极委屈。“班主”望着她,皱眉叹道:“行了,行了,人走远了,还演给谁看?”秀儿“噗嗤”一声轻笑,抬起脸来,抹抹泪水,笑问道:“班主,怎么样?我演得好不好?”此时她满脸只有得意,神情间却哪还有半丝委屈?

“班主”笑叹道:“咱们吃的就是这碗饭;若连这点小戏都演不好,还佩称是我甄家班的台柱子?”言罢神­色­一整,又沉声说道:“刚才着实闹的有些过了你知道那人是谁?万一当真把他逼急,下了狠心,咱们可就都活不成了”

秀儿奇道:“班主认得那老头儿?”“班主”摇头苦笑道:“我哪配认得他?只不过根据江湖传闻模样,猜测是他罢了也正因猜出是他,我才敢容你胡闹;那老头儿虽然了得,但终究是正道侠士,恪守江湖规矩,不会任意胡为,不然,方才你泼他这一身脏水,还想活命么?”

秀儿笑容一僵,愕道:“那老头儿是正道侠士?那班主冒险相救这人,又是什么人?”“班主”苦笑叹道:“我救的,是朝廷通缉的头号要犯,也是一些江湖人眼中的恶棍、­奸­徒;所以,我不敢让他与那老者朝面”

秀儿笑容全失,换上满脸惊容,喃喃道:“恶棍……­奸­徒……”

“班主”顾不得向她解释,转头四下一望,跃上车,低声说道:“趁现在没有生人接近,咱们看看这人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着”

秀儿怔怔应了一声,去将那大木箱内衣物掀起。接连掀起五六层衣物,方露出下面一个满身黑红的血人。

那人身着御林军衣甲;靠着箱壁,半坐半卧;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犹如死人;左肩、右腿、右臂三处重伤,均用粗布简单裹扎。不必说,这人自是陈敬龙无疑。

“班主”探身仔细看看陈敬龙脸­色­,又伸手在他鼻间一探;收回手来,缓缓点头,低声赞道:“真够硬朗受这么重的伤,流这么多血,又耽搁这么久不得医治,居然仍能活着;此人生命力简直比野兽还要顽强我当初能败在这样一个人手下,不但不算丢脸,倒应该算是很光彩了”

秀儿愣道:“班主以前跟他交过手?你们……你们本是对头?”

“班主”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叹道:“我们本没什么仇怨;是因为他跟林正阳结仇,所以我才与他为敌我以前是神木教的坛主,替林正阳卖命,你们都是知道的”言罢又叹了口气,吩咐道:“盖上吧;别让寻找他的人突然赶来撞见”

秀儿答应一声,将层层衣物重又盖好;车下有人将先前扔出来的那些衣物收拾妥当,递上车来,秀儿也都取来塞入箱中,然后再把箱盖盖好。

直到一切都处理完,秀儿方低声说道:“班主,这个……这个小恶棍实在伤的太重;如果再不救治,就算他壮胜熊罴,也非死不可……”

“班主”摇头叹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咱们并不知这附近究竟有多少仇家在寻他,若现在将他抬出来救治,万一被他仇家撞上,倒恰恰是害了他了;只能先赶路,待寻到稳妥地方,再想办法救他”微一停顿,看了箱子一眼,又低声叹道:“他究竟能不能再支持下去……唉,听天由命吧”叹罢跃下车,自顾往原来所乘的第三辆马车行去。那秀儿也只得跟着下车,回转原车。

众车夫将各车箱笼整理妥当,车队又再上路。

行走不到一个时辰,又见先前所遇那老者自东北方向奔来,显是寻人无果,不肯放弃,仍在往来奔走寻找;但他此番望见车队,却不再过来拦截,而是远远绕过,奔往别处;戏班众人见了,都知他着实被秀儿撒泼浑赖撕脸皮的本领吓到,不敢再来招惹,无不暗暗偷笑。

幸亏他们不知那老者究竟是谁;倘若知道那便是传说中绝顶高手排名第一、威震江湖数十载的“冰破九天”商如海,至少要有一半人吓到笑不出来,而另一半人,只怕要当场尿裤子了。

三百零九节、昔日对头

一股温热水流,灌入口中,滋润着焦­干­的喉咙;这一份无以言喻的舒适,让陈敬龙昏沉的头脑霍地清醒许多。

用力撑开眼,本就不很明亮的光线仍然耀的陈敬龙一阵眩晕,只好将眼睛重新闭拢。

“活了,活了快来人,这个恶棍活过来了”

一个少女在惊喜呼叫,声音尖脆,如银铃一般。随着这少女的叫声响起,脚步纷杂,数人奔来;一个中年男子声音斥道:“乱嚷什么?他原本也没死,何来活不活过来之说?”

那尖脆少女声音笑道:“是醒了,是醒过来了他方才睁了下眼,我看的清清楚楚”

那中年男子喜道:“当真?”跟着又凑近一些,低声唤道:“陈少侠,你听见我说话么?”

陈敬龙定了定神,再次将眼睛缓缓睁开,强忍眩晕,努力去看;身边立着一个相貌平庸的中年男子,他身边,是一个姿容颇佳的妙龄少女;二人都在俯身看向自己,神情专注;那妙龄少女手里端着一只粗瓷茶碗,显然,方才滋润自己喉咙的那口温水,是她灌进来的。二人身后,还立着几个陌生人,都伸颈探头,望着自己。

见到陈敬龙睁眼,那中年男子喜动颜­色­,笑叹道:“了不得如此重伤,居然能挺过来,当真……当真算是奇人奇事了”

陈敬龙仔细打量这一男一女,诧异问道:“你们是谁?”这一用力说话,胸膛震动,牵扯的左肩剧痛,险些又晕过去。

那少女慌道:“啊哟,你别说话,小心挣裂伤口”中年男子略一沉吟,命道:“你们都出去,我要跟陈少侠单独说话”他身后几人答应一声,纷纷离去。

见那少女不动,中年人又命道:“你也出去”那少女迟疑片刻,方心不甘情不愿的慢慢转身,一步三回头的缓缓走去。

少女走开,陈敬龙视线不受遮挡,这才看清,自己是身处一间极简陋破旧的斗室当中,四周黄泥墙壁布满裂痕,朝南唯一一扇小窗糊着厚厚的旧窗纸,透进来的阳光十分昏暗。

那中年人等那少女走出屋外,方在床边坐下,看着陈敬龙,含笑问道:“陈少侠,你不认得我了?”

陈敬龙仔细又看看他面容,迟疑道:“有些眼熟……”那人含笑说道:“我曾败在你手里,但你饶我不杀,后来我却飞鸽传书,通知林正阳追赶捉拿你;还记得么?”

陈敬龙听得“林正阳”三字,猛然想起,愕道:“你是神木教的坛主,甄……甄……”那人含笑点头,道:“甄分实;以前有个可笑外号,叫‘无论高低’”

这中年男子,正是以前神木教黄叶镇分坛坛主,外号全称“无论高低,见角儿便拜”的甄分实。当初陈敬龙逃出神木教,途经黄叶镇时,被他率领手下拦截;后因飞熊寨贺寨主威逼,甄分实被迫与陈敬龙单打独斗,结果甄分实大败,身负重伤;而陈敬龙一时心软,并未杀他。

陈敬龙认出面前之人是昔日仇家,神情微变,欲要挣扎坐起。甄分实忙道:“陈少侠莫要惊怪我绝无害你之心,不然,我又怎会费力救你?”

陈敬龙寻思一下,心中稍安,不再挣扎;沉吟问道:“是你救了我?你为何救我,又是如何救了我的?”

甄分实寻思一下,缓缓讲道:“这可说来话长。实不相瞒,那次你放我一马,我却恩将仇报,将你行踪通知给林正阳,从那以后,每想起这事,我便心存愧疚,感觉很对你不起

而那次败在你手下,我颜面扫地,再难服众,那分坛坛主是做不得了,后来不久,便被林玄免去坛主之职,降为普通教众。我是做惯了坛主的,再做普通教众,处处都不适应,日子过的极不顺心。

再后来,我听说了你在土城召开誓师大会,林正阳去与你为难之事;你究竟是好人坏人,我那时并不清楚,但我觉得,林正阳当众撒赖,­干­出下三滥的勾当,着实不是好汉,为这样的人卖命,太也不值,于是我思来想去,终于下定决心,退出了神木教,打算做个平常百姓,踏踏实实过日子。

我并不懂得稼穑耕作之事,更不曾学过任何手艺,若说唯一长处,便是我生­性­喜爱戏曲,对演戏唱戏还略微懂得一些;离了神木教后,我无以为生,于是便倾尽积蓄,建了个戏班,自任班主;靠奔走于一些小城小镇之间,搭野台演戏求赏,混碗饭吃。

青龙与玄武开战后,青龙地区赋税加重,更加民不聊生,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哪有还有闲情看戏?我这甄家班在青龙地区实在混不下去,只好离开,挪到无极地区讨生活,哪曾想,因与血寇交战,无极地区一样的贫困混乱,我们仍是难以立足;我仔细想想,玄武地区以前虽然繁华,但与青龙交战许久,必有变化,那也不用去了;如今轩辕族中,怕是只有白虎一区还算安稳,所以我又带着甄家班,赶往白虎地区,看能不能站住脚,得个安身之处。

这一路上,我们走乡串镇,听许多人讲论起你在半兽族截断血暗两族互通之路、解救我轩辕族被掳女子等事情,又听人说,飞凤关无极军之所以不再饿肚子,是因你从暗族人手里夺了许多粮食,然后托人运到军中;我终于明白,以前林正阳骗了我们,你不是坏人,而是一心为国、慷慨侠义的好汉,是个少年英雄明白了这些,再想起以前与你为敌的事情,我便更觉惭愧,更觉得对你不起。

前些天,我们起大早赶路,正走着,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怪叫,那叫声凄厉可怖,像是在鬼怪狂笑,又像是野兽怒号,当时我甄家班这许多人,大半都被吓的面无人­色­,我女儿年纪小,胆子也小,直被吓的当场便尿了一裤子。

我好歹有点本领,又吃过江湖饭,胆量总比常人壮些;听见那叫声,我便好奇,于是往声音来处奔去,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怪物嚎叫;哪知道,到了跟前,怪物没见到,却见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军爷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声息,不知是死是活。

我近前一看,哈,原来这军爷不是旁人,竟恰恰便是饶过我一命的陈少侠;而老天有眼,陈少侠虽然伤重昏厥,但终究还有呼吸,不曾死去。我愧对陈少侠,好不容易得到补报的机会,岂能迟疑?于是我便将你背回我们甄家班的马车上,将你藏了起来。

我不知是什么人伤了你,不知有多少仇家在寻找你,所以这一路上,我只把你藏在衣箱中,不敢给任何外人瞧见;直到夜里寻了安稳落脚处,才敢把你抬出衣箱,处理伤口;也真亏你足够硬朗,如此折腾十多天,居然没死,真是天佑好人……“

陈敬龙体虚气短,没力气多说话,只安安静静听他讲述;可听到这里,却不由吃惊,诧异问道:“你说折腾了多少天?”

甄分实定定看着陈敬龙,苦笑叹道:“陈少侠,你已经昏迷整整十六天了我本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却没想到,你今天终于醒了”

陈敬龙大惊,喃喃道:“十六天……十六天……原来我已经昏迷这么久”定一定神,问道:“咱们现在何处?”

甄分实应道:“前天咱们刚进白虎地区;现在是在一个叫做镔城的小城里;咱们住这地方,是我暂时租赁的几间民房……”

陈敬龙顾不得听他细说,急道:“这里离白虎城,有多远?”

甄分实迟疑道:“我打听过城中百姓,有的说,离着两千四五百里,也有的说,大概一千七八百里,还有的说,相距不足千里;我也不能确定,究竟谁说的对……”

陈敬龙急道:“不行,我耽搁了这么久,一定误了许多大事;我……我得马上赶回白虎城去”说着奋力挣扎,想要起身,可用尽全身力气,也终究没能坐起,反倒挣的左肩剧痛、胸口沉闷,头晕目眩。

甄分实按他躺好,叹道:“陈少侠,你伤没养好之前,哪也去不成,就算有天大事情,也只能暂放一放,没办法的”

陈敬龙急道:“我的伤,还要多久才好?”

甄分实微微一呆,随即强笑道:“这十来天,只靠米汤维持,你必定饿的紧了你好好躺着休息,我去吩咐做些饭菜来给你吃”言罢替陈敬龙将身上所盖薄被的被角掖好,起身匆匆走出屋去。

陈敬龙虽心急如火,但实在动弹不得,只好闷闷躺着;心中烦乱,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整理。

正在他烦闷之际,忽地门外闪进一人,蹑手蹑脚走到床边,不住回头观望,显是生怕别人发现自己入此屋中。

陈敬龙凝神看时,认出是先前喂自己喝水的那个少女,不由心生感激;问道:“你小心翼翼的,在怕什么?”

那少女忙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个噤声的手势;轻声笑道:“班主不许我们来打扰你休息;我是偷偷来的,当然怕他发现”说着,大大方方在床沿坐了,毫不顾忌男女之防。

陈敬龙问道:“你是谁?既然班主不许来打扰我,你怎么偏要来?”

那少女含笑应道:“我叫秀儿,是甄家班的台柱子我来,是有句话再也忍不住,想要问你”说着又回头望望问口,见确实再无旁人,方神­色­郑重,低声问道:“班主说,你是许多江湖人眼里的恶棍,说你曾杀过很多人;是真的么?”

陈敬龙稍一迟疑,轻轻点一下头。

秀儿眼中神采闪动,颇显兴奋,又问道:“班主说,你曾为个女子,不惜与江湖上最大的组织神木教为敌,沿途拼杀,血战数场,杀了很多人,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但最终到底带着那女子闯出神木教势力范围;这也是真的么?”

陈敬龙轻笑道:“带女子闯出神木教,沿途血战,是真的;但我不是只为那女子,才与神木教为敌;最终能闯出神木教,也是因有朋友相助,并非只凭我个人力量”

秀儿眼中神采更盛,兴奋的满脸潮红;定定看着陈敬龙面容,由衷赞叹道:“不管怎么说,能­干­出这样的事来,你……你绝对是男人中的男人;是我见过的人中,唯一的真汉子”稍一停顿,轻咬一下嘴­唇­,略显羞意;随即又热切问道:“你……你成了残疾,以后不好再行走江湖;愿不愿意加入甄家班,今后长久跟我们在一起?”。

三百一十节、腿软手僵

陈敬龙一呆,怔道:“你说什么?”

秀儿应道:“我问你,肯不肯加入甄家班,跟我们……”

陈敬龙急道:“不是这句……你……你说我成了残废?”

秀儿柳眉微蹙,轻声叹道:“以你伤重程度来讲,能保住­性­命,已属万分侥幸,至于留下些许残疾,实是免不的;你……你想开些,不要太难过”言罢定定望着陈敬龙面容,眼中现出怜悯痛惜之­色­,

陈敬龙寻思一下,用力活动四肢,只觉左臂、右臂、右腿都剧痛难当,使不上力气,丝毫动弹不得;不禁骇然,惊道:“我……我的手脚……都废了?”声音嘶哑­干­涩,颤抖如风中树叶。

秀儿忙道:“左肩伤势最重,但并不要紧,过些时候,就会好了;右臂和右腿伤到了筋骨,以后或会使不上力,行动不很方便,但也不是完全废了”微一停顿,又补充道:“给你治伤的大夫,是这样说的;不过,我们只能请到在穷乡僻壤混饭吃的土郎中,医术想必不很高明;他们说的话,未必做得了准;将来你或能恢复如初,也说不定”

陈敬龙明知她是安慰自己,自己残疾必不可免,不由心中又苦又涩、又酸又痛,怔怔然,不知如何自处。

秀儿见他神情凄苦,十分不忍,自己眼圈也不禁红了;沉吟片晌,实在无可劝解,只得没话找话,闷闷说道:“你的东西,我都给你收着呢。你安心养伤,不用惦记”

陈敬龙苦苦一笑,道:“多谢”

秀儿踌躇片刻,又道:“你失血太多,须认真补补才成;你想吃些什么,只管告诉我,我亲手做给你吃我的烹饪手段,比班里厨子还要强些”

陈敬龙闭上眼睛,木然叹道:“多谢”

秀儿见他如此模样,只得缓缓站起,讪讪说道:“你是不是累了?那……那你休息吧,我出去了”

陈敬龙微一点头,再不言语。秀儿无奈,只得缓缓移步,走出门去。

过不多久,甄分实端着碗稀粥匆匆进屋,笑道:“我本来不懂;厨子告诉我,你饿这许多天,肠子已经细了,不能马上吃饭吃菜,须慢慢调理适应才行。陈少侠,没奈何,你现在仍只喝些粥罢”说完了话,见陈敬龙闭目不动,也不应声,便又唤道:“陈少侠,你又睡了?”

陈敬龙睁开眼,轻轻叹道:“甄班主,你我以后都不是江湖中人,不必再用江湖称呼了吧”

甄分实微微一愣,随即急道:“是不是秀儿来过,跟你说了什么?唉,这野丫头,向来口无遮拦;无论她胡说什么,你都不要当真……”陈敬龙叹道:“这种事,又怎么能瞒得住?就算她不说,我过不多久也会知道的”

甄分实默然片刻,在床沿坐了,低声讲道:“你与两位绝世高手合力,冲破血寇大军包围,劫走玉将军一事,近日来传的沸沸扬扬;我已经听说了”

陈敬龙忙问:“两族议和,是否因此受到影响?”

甄分实叹道:“那倒没有。你们是江湖人,这件事怪不到朝廷头上;朝廷又多赔偿给血寇十万金币,血寇便不深究;议和终是成了”陈敬龙颇觉失望,轻轻叹了口气,默然无语。

甄分实又道:“你在半兽族,破暗族十万大军;这件事也已传遍轩辕族,无人不知”陈敬龙不知他为何提起这些事,便不接口,只轻轻点一下头。

甄分实寻思一下,又道:“白虎城区各城镇,现在都贴着告示,以你的名义招收义军;我听说,有许多江湖人慕你声名,赶去白虎城投军,可见你现在很得江湖人敬佩”陈敬龙微微一笑,仍不接口。

甄分实长叹口气,幽幽说道:“陈少侠,你闯出神木教、召开誓师大会、异域建功、破暗军、战血寇,­干­出这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不但江湖立名,甚至可说已名播天下,也算威风够了,何苦再留恋那刀头舔血的江湖生涯?以后安安稳稳,做个寻常百姓,又有什么不好?”

陈敬龙见他苦心开解,颇觉感动;叹道:“甄班主,我万没想到,垂危之际,竟会得你这昔日仇敌所救;更没想到,你竟会如此真心相待,为我着想从今日起,敬龙认你这个朋友,永无更改”

甄分实笑道:“何止是朋友?以后你留在甄家班,咱们都是一家人……”

陈敬龙苦笑道:“我是不是留在甄家班,眼下还不能确定;我要回白虎城一趟,见一些必见之人,然后才能决定何去何从”

甄分实奇道:“你还是不甘心退隐江湖?”

陈敬龙皱眉长叹,缓缓说道:“与江湖无­干­。敬龙肩负万斤重担,已是身不由己,既使成了残废,但只要一口气在,便无法安心置身事外;我要到白虎城瞧瞧,我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再无用处”

甄分实思索片刻,点点头,道:“我明天安排人手,送你去白虎城”

陈敬龙沉吟道:“不必着急我先在你戏班里养好伤,然后再回去,也还不迟你不会嫌带个行动不得的废人,太过累赘吧?”

甄分实笑道:“这是哪里话?若不是你当初手下留情,哪还有我今天?我便是照料你一辈子,也不过是报你昔日饶命之恩罢了,算不上什么既然你不着急,便只管安心养伤;我引领戏班,一边演戏谋生,一边往白虎城方向行进;等你伤势好时,咱们也就到了白虎城了,你看怎么样?”

陈敬龙应道:“如此最好”微一沉吟,又道:“你们颠沛流离,生活必定拮据;我有四十多枚金币,想必你整理我物品时,曾见过了;你把那些钱拿去,补贴戏班,让大家生活稍宽松一些吧”他所说的金币,还是当初逃亡异域之前,黄守家奉张肖之命所赠;当时赠送的共五十枚金币,陈敬龙在回归轩辕后,去往白虎城途中用去少许,现在还剩四十多枚。

甄分实忙道:“这怎么可以?你放心,我们虽然贫穷,但可以维持生活;你的医药费用,也尽可应付……”

陈敬龙抢道:“你不肯收我馈赠,莫非是不愿把我当成真朋友么?”

甄分实寻思片刻,笑道:“既然这样说,我若再推辞,倒显得见外了也罢,陈少侠,我代甄家班众人,谢过你赠金之德”

陈敬龙苦笑道:“我不再是陈少侠了”甄分实一愣,随即笑道:“对,对,咱们都不再是江湖人。以后我叫你敬龙兄弟,可好?”陈敬龙点头应道:“这样最好”

二人又闲谈片刻,甄分实喂陈敬龙喝了稀粥,然后告辞,让他休息。陈敬龙着实太过虚弱,说了许多话,已疲累不堪,虽得知自己留下残疾,心中苦闷,但仍然沉沉入睡。

自此日起,陈敬龙便跟随戏班,辗转于小城乡镇之间。

戏班到各城镇,都需租借地方,演几天戏,以求挣些盘缠,因此行进十分缓慢。十多天后,陈敬龙体力渐复,已可借助别人搀扶,下床缓缓走动;等再过二十余天,他伤势虽未痊愈,但行动已无大碍;只是右腿无力,奔走不得,成了跛子;右手僵硬麻木,也再握不住刀。

陈敬龙知道,凭自己此时情形,确实再无法与江湖高手争强斗胜,以后是踏不得江湖路了,心中不免酸楚自伤;但终不甘就此成为无用废人,于是每日苦练左手,期望凭此一手之力,日后有所作为;而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内力在养伤这段时间,已恢复如初;陈敬龙手足残废,对内力作用便存了更多依靠之心,只要有暇,便苦修易筋经;内力进境颇为迅速。

白虎地区,暂时未受战争影响,百姓安居,生活不算艰难;生活既可温饱,自然便有闲心看戏解闷。

甄家班人唱戏颇有些真工夫,那台柱子秀儿更是出类拔萃,实属梨园中难得的好角儿;以往只因生活拮据,戏衣等物均极马虎,所以甄家班上不得大台面;如今得陈敬龙金币之助,添换了许多­精­致戏衣、上等锣鼓,戏班登时体面起来;在各城镇搭野台唱戏时,颇得百姓赏识赞扬,竟渐渐有了名气;后来再每到一个新城镇,便有官员富户争相邀戏;甄家班生意不断,收入丰厚,度日不再艰难。

戏班众人,从甄分实口中得知陈敬龙所作所为之后,对他都是既敬且畏,与他相处虽然融洽,但均不敢过分亲近(他是杀过许多人的,寻常百姓岂能不怕?);唯有秀儿,无所顾忌,与陈敬龙亲昵异常,但有闲暇,便要缠着陈敬龙讲江湖故事,甄分实屡次规劝呵斥,秀儿仍是我行我素,丝毫不以为意,甄分实拿她全无办法,也只得视而不见,随她去了。

陈敬龙被秀儿缠的没法时,只好勉强支应,捡些无关紧要的旧事说给她听;其实他所历诸事,大多牵涉广泛,不便讲述,可讲之事着实有限的紧,但秀儿却百听不厌,既便陈敬龙翻来覆去,讲过许多遍的枝节片段,她依旧能听得津津有味;而随着与陈敬龙接触越多,她望着陈敬龙的眼神中,那份热辣辣的爱慕之意便越明显,让陈敬龙惊慌不已,只想闪避;然而,同在一处,朝夕相见,又怎么能闪躲得开?。

三百一十一节、古怪恋情

时光匆匆,日复一日;原本苍翠草木,渐转枯黄,终被白雪覆盖。

天寒地冻,已入隆冬;陈敬龙跟随甄家班辗转流离,已整整四个月了。

四个月的时间,陈敬龙的伤势早已痊愈,只是当初失血太多,身体着实虚到了极处,并非短时间内可以完全恢复;而手足残疾所带来的痛苦、悲愤、焦虑、担忧,更时时刻刻折磨着他的内心,让他郁郁终日、寝食难安。

四个月的时间,让陈敬龙习惯了戏班的生活;帮助搭建戏台、查点道具、整理戏衣,这些工作,他都已熟惯;偶尔面对角儿们化妆的铜镜,陈敬龙望着镜中那形销骨立、憔悴不堪的落拓青年,甚至想不起以前自己究竟什么样子。

他已经离以前的生活很远很远;他已经不是那个龙­精­虎猛的江湖豪杰,也不是那个威武悍勇的少年将军;现在,他不过是在戏班后台帮忙的一个右手残废的跛子而已;甚至有时候,他恍惚以为,自己一直是这样生活的,一直都是这样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过日子。

初时的烦躁与憋闷,已慢慢消失;陈敬龙其实已经喜欢上了眼下的平淡生活。一个在深山孤独长大的人,在平淡与喧嚣之间选择,当然会更偏向于平淡。

然而,远,不是断。秀儿炽热的眼神,不时提醒着他,他与身边众人,是不一样的;在一遍遍为秀儿讲述故事的同时,他不断重复着记忆,那记忆里,有血雨腥风、有亡命搏杀、有诬蔑陷害,也有生死相扶……

锻炼左手时,不经意间使出的武技招式,以及修习易筋经时,小腹间日益充盈的暖流,更是在不住提醒他:他不属于这个戏班,他应该生活在另一片天地。而又恰恰正是这种提醒,在督促他坚持锻炼左手、坚持修习易筋经。

陈敬龙很矛盾,为永远这样平淡下去,还是重归喧嚣而矛盾。这种矛盾,使得他在秀儿找尽借口,屡次吵闹,强迫甄分实改变戏班行进路线时,都没有提出异议;所以,甄家班转了近四个月,走遍了白虎城以东的所有城镇,却仍未到达白虎城。

然而,借口终有用尽的时候;戏班既在白虎地区讨生活,便免不得有靠近白虎城的一日。

这一天,戏班受富户邀请,来到一座小镇演戏;而这座小镇,是离白虎城最近的镇子,与白虎城之间,相距不过二十余里。

到达当天,戏班寻客栈安顿下来后,陈敬龙没有如往常一样,去帮助班里众人搭建戏台,而是独自坐在房中,愣愣出神。

正在他陷入沉思之际,房门被扣响,跟着甄分实缓缓推开门,走了进来,踱到陈敬龙身前,拉过把椅子,轻轻坐下。

二人相对而坐,默然良久。终于,甄分实沉不住气,打破了寂静。他轻声问道:“你下定决心了么?”陈敬龙微一摇头,叹道:“还没有”

甄分实寻思片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敬龙兄弟,你不再是从前的你,你已经不能再与人争强斗胜、打打杀杀的过日子了”

陈敬龙看看僵硬如木柴的右手,苦苦一笑,黯然叹道:“我明白。可是,我毕竟还没有死;我想知道,我这一条­性­命,是不是还有用处”

甄分实皱眉问道:“如何才能知道?”陈敬龙应道:“去见我该见之人”甄分实道:“去见过之后,你会回来么?”陈敬龙默然片刻,叹道:“我不知道,所以犹豫不决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不愿失去这种安宁平静;可是,这一去,我怕再也不能继续这样的生活”

甄分实默然片刻,问道:“如果不去,你的心里会安宁么?”陈敬龙寻思一下,缓缓摇头。

甄分实轻叹口气,正­色­说道:“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去吧甄家班会在这小镇演三天戏,时间足够;如果见过你该见之人后,心中能够安宁,便只管回来”

陈敬龙沉吟良久,迟疑问道:“可不可以多等我几天?”甄分实苦笑摇头,叹道:“如果你三天不回,就是再不可能回这戏班了;多等下去,也无用处”

陈敬龙想了想,长叹一声,垂下头去。甄分实站起身来,道:“我派辆马车,送你进城”陈敬龙忙道:“不必了我想自己走走”甄分实也不勉强,寻思一下,正­色­道:“敬龙兄弟,你我相处这许多时日,交情不浅;如果你肯回来,我万分欢迎;如果你不回来,还望善自珍重,以期日后仍有再会之时”陈敬龙应道:“你也一样,善自珍重”

甄分实点点头,道:“你稍等,我让秀儿把你的东西送过来”说罢转身走出屋去。

过了良久,秀儿方匆匆走来,进了门,将手里捧着的钢刀及众杂物放在桌上,淡淡说道:“你的东西都在这里,你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陈敬龙见她两眼红肿,颇觉诧异,顾不得去看那些东西,怔怔问道:“你哭过?是谁惹你哭了?”

秀儿不应,定定看着陈敬龙,过了片刻,方轻声问道:“你一定要走么?”

陈敬龙迟疑道:“我去城里办些事情,然后便会回来”

秀儿再强绷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左臂遮眼,右手直指陈敬龙,哭叫道:“你骗我你这一走,便再不会回来,我知道的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陈敬龙见她出言无忌,明表出爱恋之意,不好接口劝解,只得默默呆立,等她自己哭够。

秀儿哭了一会儿,声音渐低,终于慢慢止住;又抽咽片刻,方垂落遮眼的手臂,带着满脸泪水,缓缓走到陈敬龙身前,仰起脸来,定定看着他双眼,痴痴问道:“我喜欢你,你知道么?”不等陈敬龙回答,又自顾言道:“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但你不喜欢我,所以才总想躲着我”

陈敬龙万没料到她会如此不顾矜持,直表爱意,不由错愕莫名,呆立当场。

秀儿又愣愣看他半晌,轻叹一声,垂下头去,喃喃叹道:“我知道,你一定早有心仪之人,所以绝不会爱上我;不过,这也很公平,我也并不喜欢你”

陈敬龙听她先说喜欢,接着又说不喜欢,自相矛盾、语无伦次,不由更加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秀儿深吸口气,踏上一步,缓缓靠进陈敬龙怀里,伸臂搂住他腰背,犹如叹息般喃喃说道:“今生不能与他相伴,只好把你当他;得这片刻温暖,也算不枉此生”

陈敬龙见她亲近,十分惊慌,正想将她推开,却听见她这如泣如诉的喃喃自语,没来由的心中一软,不忍拒其于千里之外,只好任她抱着;心中对她口中那个“他”,万分好奇。

秀儿稍一停顿,又继续梦呓般喃喃低语道:“为什么,戏文里的那些血­性­男儿、英雄好汉,只在戏文里出现?现实中,怎么没有?……不,不,不是没有,是我不曾遇见……不,我遇见了,你就是真正的血­性­男儿,真正的好汉……与你相伴的这些日子,我很开心……你带着我,浴血苦战,闯出神木教;你又在乱石岗上,带着我闯出赭狮帮众的包围;我们一起打败高天彪;我们又一起逃亡到半兽族;这些日子,我很开心,很开心……”她越说声音越低,终于再听不见,仿佛已慢慢睡着。

陈敬龙思索她所说话语,霍地醒悟:原来她所爱上的,不是现实中的自己,而是通过自己口中讲述出来的,以前那个自己。她以往学习戏文,爱慕戏文中那些英雄豪杰,在与自己相识之后,竟不知不觉间把以往那些爱慕,都移到了自己口中所讲的那个“陈敬龙”身上,所以,她把她自己想象成了故事当中的女主角儿,把自己幻想成楚楚、齐若男,或者是雨梦、商容儿,在幻想中,她与“陈敬龙”相扶相依,一同走了过许多坎坷磨难。她爱上的,是那个江湖少年陈敬龙,不是眼前这个落拓残废陈敬龙。在她心中,他不是“他”。他的离去,不足以让她难过,她哭,是因为这个他走了,便再没人给她讲那些江湖故事,她再也不能与那个“他”相依相伴。

这种匪夷所思的爱恋,陈敬龙想到了,却无法理解;他怔怔站立,怔怔望着怀里的女子,怔怔分析着她的爱恋,却无论如何也分析不清,只能继续发怔。

过了许久,秀儿恍如从梦中醒来,忽地退后,离开陈敬龙怀抱,苦笑叹道:“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你无法代替他”

陈敬龙感觉无法与之沟通,便也不再多说,只轻轻叹道:“我走了,你自己保重”一拐一拐走去桌边,将自己的金牌、药瓶、狂兽丹等杂物抓起塞进怀里,又把自己的钢刀拿起,想要负在背上,可右手僵硬,不听使唤,只凭左手,却怎么也绑不好刀鞘上的皮带。

秀儿走上前来,帮着他绑扎皮带,轻声问道:“那张弓,模样威武悍猛,像他。我想留着,做个念心,行么?”

陈敬龙这才发觉,她未将霸王弓拿来;稍一迟疑,想到自己右手残废,以后再也开不得弓,便点头应道:“你喜欢,就留下吧”

秀儿点点头,又道:“你找到他后,别忘了告诉他,有我这样一个女子天天念着他;如果有机会,让他打听甄家班在哪里落脚,去看看我”

陈敬龙愕然片刻,望着自己右手,苦笑叹道:“我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他”

秀儿凄然一笑,痴痴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找到他,请告诉他:我不求太多,只想见他一面;只要能真真正正见他一次,跟他说几句话,让他抱一抱,就算立即便死,我也愿意”。

三百一十二节、西贝将军

时近黄昏。上千名顶盔贯甲的军士列着整齐队伍,由西门而进,行入白虎城。队列最前,是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将军。

街旁行人见了,纷纷驻足观望;有的便向那将军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那就是陈将军?”“可不就是他么他这是在军中忙了一日,要回城主府歇息了”

“嘿,居然每晚在城主府歇宿,城主大人对这陈将军未免厚爱的过分了”

“这是什么话?城主厚爱,那也是应该的你总听说过这陈将军所­干­的那些大事吧?如此英雄豪杰,城主大人当然要偏爱重视”

“陈将军是英雄,自不必说,但城主偏爱,可未必全因为他的能耐本领;我倒听说,这陈将军与姽婳郡主关系很有些不清不楚,或许……”

“你这话说的当真有趣明明已经很清楚了,尽人皆知,怎么叫不清不楚?美女爱英雄,自古皆然,有什么稀奇?”

“陈将军少年英雄,得郡主垂青,倒也正常;可是,我听说,陈将军原本是有未婚妻的……”

“嘘,这话不能乱说,小心让陈将军听见”

……

军兵队前,那“陈将军”耳听众百姓议论纷纷,颇有志得意满之­色­;昂首挺胸,左顾右盼,得意洋洋的引领军兵往城主府方向行去。

到了城主府门前,那“陈将军”回头命道:“你们回去吧;明天早上,再来这里接我”他身后队列中,一名队长模样的军官答应一声,随即指挥队伍转头,按来时道路返回。

原来,这千名军兵,浩浩荡荡的进一次城,只是为了护送“陈将军”回城主府歇宿,而明日清早,他们又要兴师动众的再来一次,接“陈将军”去军营处理军务。

待军兵走远,那“陈将军”翻身下马,自有把守府门的兵丁来将马匹接过。“陈将军”挺胸腆肚,洋洋自得的四下扫视一周后,方踱着方步踏上门前石阶;刚上了两阶,却又忽地停住脚步,转头往正对府门方向望去。

府门正对,三十余丈外,一个高瘦青年木然站立,定定望着城主府大门,若有所思。

那青年衣裳陈旧、面容枯槁,额前几缕乱发随风轻荡,微遮面孔,状极落拓;他站立身形,略向左倾,全身重量尽压在左腿上,右足足尖轻轻点地、足跟悬空,显然,他的右腿是有毛病的,吃不得力;垂在腿侧的右手,五指蜷若­鸡­爪,姿势古怪,显然,这手也是有毛病的,僵硬不听使唤。

这是一个残了一手一足的双料残废。这样的人,随身携带的物件,应该是拐杖,而不是兵刃,因为残到如此程度,绝难与人打斗,携带兵刃,又有什么用处?倒不如拄根拐杖,好歹能在走路时借一借力。

可这落拓青年,却偏偏没有拐杖,偏偏在肩头露出一截刀柄。正是那截刀柄,与他残疾的右手右腿形成强烈反差,显得十分怪异,引来了“陈将军”的关注。

“陈将军”在看那残废青年,那残废青年也在看“陈将军”。二人对视片刻,“陈将军”忍不住好奇,唤过一名把守府门的兵丁,指着那残废青年,问道:“那人是谁?站在城主府前,想­干­什么?”

那兵丁回道:“不知是什么人。他在那里站了足有小半个时辰了,只是呆呆看着府门;有一次,往这边走了几步,似乎想要过来,可最后仍是退回去了,也不知他究竟想­干­什么”

“陈将军”不悦道:“城主府前,岂容得闲杂人等随意停留窥看?去,把他赶走”那兵丁一呆,回道:“陈将军,咱们城主府规矩,并不禁止百姓在门前停留休息,更何况,那人离府门尚远……”“陈将军”怒道:“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么?你敢驳我命令,就不怕我回头跟郡主说一声,治你……”

话尚未完,却听府门内一个尖细声音冷笑质问道:“想让郡主撑腰,凭你也配么?”随着话声,一个身穿锦袍、胖团团的中年太监走出门来。

“陈将军”一见那太监,急忙堆起笑脸,迎上前躬身笑道:“哈,李公公,您老清闲?末将正想去给郡主请安,顺便拜望您老人家呢”

李公公撇撇嘴,冷着脸,低声说道:“‘陈将军’,你怎么做的将军,自己心里有数;还望你安分守己才好,可别太不知进退,惹人讨厌洒家奉郡主之命在此等候,就是要告诉你几句话:郡主寝宫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的,以后没有郡主传唤,你最好少去罗唣;至于每日的请安,趁早免了罢,郡主很不稀罕”

那“陈将军”满脸臊的通红,争辩道:“王爷恩宠,容末将住在城主府,自是不拿末将当外人;末将去给郡主请安,须不辱没了郡主身份……”

李公公微微冷笑,声音压的更低,轻轻说道:“你若当真有陈将军的本领,能应付得了那些江湖人,也就不用住在城主府了。王爷容你住在府里,不过是因为府内侍卫众多,防守严密,且没有闲杂人等来往,比军营更安全些罢了,可跟恩宠扯不上­干­系至于郡主……嘿,郡主垂青的,是真正的陈将军,可不是你这个西贝货;你老老实实做好你的将军,至于癞蛤蟆吃天鹅的念头,还是趁早打消的好,免得最后自讨没趣你以为,你做了‘陈将军’,就什么都可以跟陈将军一样了?我呸,像你这么得寸进尺、不知进退的家伙,倒也当真少见我明告诉你,就算你天天在郡主寝宫外叩头请安,叩到一百岁,也别指望着能踏进寝宫半步;你费再多心思,献再多殷勤,都是白废,懂了没有?”

“陈将军”被他骂的抬不起头,嗫嚅道:“陈将军已经死了,以后只有我这个‘陈将军’;郡主又何必死心眼儿……”

李公公脸­色­大变,森然问道:“你说什么?”“陈将军”打个寒战,慌道:“小的……小的该死;小的胡说八道,可不是有意辱骂郡主,李公公多多包涵”

李公公沉吟片刻,冷冷说道:“陈将军究竟死没死,眼下还不能确定;眼下能够确定的,是将来你必定会因你这贪心不足、不知进退而断送了小命儿”“陈将军”又打个寒战,深深垂下头去,不敢应声。

李公公看向旁边那兵丁,皱眉问道:“我们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那兵丁一愣,随即惶恐应道:“没,没……小人有些耳背,刚才根本就没听见李公公和陈将军说话,一点儿也没听见”

李公公含笑赞道:“你这小子很懂事呀,好,好得很”微一停顿,又问道:“先前你怎么得罪‘陈将军’了,惹得‘陈将军’摆出郡主来撑腰?”

那兵丁急忙讲述“陈将军”要赶走那残废青年的事情,一边说着,一边往那残废青年指去。那残废青年一见李公公望来,立时转身,拖着右腿,一瘸一拐艰难行去,再不回头。

李公公看看那背影,笑道:“一个残疾人,停留休息一会儿,打什么紧?何必赶他……”说到这里,忽地愣住,定定望着那青年背上的连鞘钢刀,喃喃自语道:“好眼熟……”

“陈将军”缓了这片刻,羞赧畏惧之意稍褪,又上来巴结奉承李公公,笑道:“公公真是宅心仁厚,对残疾之人,心存怜悯;末将以后一定跟李公公学习,再不难为残疾人了”

李公公并不理他,思索片刻,忽地脸­色­大变,拉着那守门兵丁急切问道:“比寻常钢刀长出一尺多,宽出两寸多,那是什么刀?”那兵丁愣道:“长出一尺,宽出两寸?这个……小人没见过这种刀,可不知是什么刀了”

李公公急道:“这种刀,不常见么?”那兵丁思索一下,回道:“不是不常见,而是十分稀奇,小人根本听都没听说过钢刀尺寸,都是有标准的,就算不同于寻常钢刀的大环刀、砍山刀,也不过是比寻常钢刀厚重些,总没有长出一尺的道理……”

李公公不等他说完,已匆忙奔下台阶,往那残疾青年追去;奔出数丈后,忽地停住,想了想,又匆匆奔回,命那兵丁:“你去跟着那残疾人,看他去往哪里,然后赶快回来禀报快去,快去”

那兵丁莫名其妙,但又不敢违命,只好怔怔应了一声,抬步欲行。李公公又忙拉住他,叮嘱道:“要离他远远的,千万不能靠近,不然,万一被他发现,惹他发火,你的小命可就难保了千万记住啊”

那兵丁更是满头雾水,但眼见李公公神情郑重,不敢轻忽,忙也郑重答应一声,抬步追向那残疾青年。刚追出几步,李公公又叫道:“慢着,慢着要记住,如果他出了城,你就不要跟了,不然,城外空旷,你无处躲藏,非被他发现不可记住了么?”

那兵丁停步听完他说话,又应一声,然后愣愣等着他下文。李公公顿足急道:“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那兵丁迟疑问道:“公公再没别的吩咐了?”李公公急道:“没有了,快去,快去”那兵丁这才抬步走去,远远缀住那残疾青年。

李公公看他走了,又转身奔上台阶,欲要入府;“陈将军”诧异问道:“公公,那个残废是谁?怎么公公一见他,就忙成这样?”李公公脚步微停,皱眉看他一眼,冷笑道:“西贝货,今晚怕是你在城主府住的最后一晚了;快早回挹翠轩歇着,享受享受吧”话音未落,人已奔入门去。

“陈将军”愣道:“最后一晚?……怎么会?”忽地神情一变,望着那残疾青年走去的方向,喃喃道:“难道是他?他……他回来了?”。

三百一十三节、情断心伤

城西道路上的积雪,早被行人踩踏坚实,又硬又滑。

蒙蒙暮­色­中,陈敬龙拖着残腿,一步一瘸,小心前行,艰难而缓慢。

北风凛冽。宽阔道路上,只他一个,再没有第二条人影;也幸好如此,他可以无所顾忌,任泪水流下,任笑容绽出。

泪,因为自伤苦涩;笑,因为释却重负。

他在城主府外踌躇许久,却怎么也想不出,该如何用僵硬的右手抱拳,向白虎城主施礼;更想不出,该如何拖着残腿,迈进那一道珠帘;所以,他只是望着府门,却终究没有走进去。

后来,他看到了“他”,看到那个身材相貌,与以前的自己有八分相似的“他”。他亲耳听见,守门兵丁叫那人“陈将军”;亲眼看见,李公公与“陈将军”交首低语,状极亲近。

在那一刻,他霍然明白,自己不该来。

世上已经有了一个“陈将军”。偌大声名,自应由威武健壮的“陈将军”担负,而不应归于一个双料残疾的废人;唯有如此,才不会让慕名投军的人失望;唯有如此,才能不辜负那声名,使其发挥出最大作用。

九死一生搏来的声望名头,不会化为云烟;未竟的事业,自有“陈将军”去接替完成。

陈敬龙终于可以卸下重担,抛去包袱,心安理得的回归戏班,继续平淡安宁的生活;这一份突如其来的轻松,让他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翘,挂起淡淡笑容。

然而,陈敬龙,只能有一个;应该是、也只能是那威武的“陈将军”。

那么,自己又是谁?只是一个落拓的残废?只是甄家班的一个杂役?可是,残废和杂役,也应该有个名字;自己却没有。

历经那许多坎坷、多少次亡命血战之后,除了这个残疾的身体,还剩下什么?甚至,连名字也不再属于自己陈敬龙胸中酸痛难当,忍不住泪如雨下。

不,并非一无所有。陈敬龙望着军营驻扎的方向,眼中忽地升起希望和欣慰——那里,有商容儿,有雨梦——两个陪伴自己走过许多坎坷艰险的人,一直不离不弃,不离不弃……

陈敬龙奋力拖动残腿,加快脚步。

当大地完全被夜­色­笼罩时,陈敬龙终于来到军营前。

原本排列整齐的十座军营,如今却只剩下了三座。居中一座,正是陈家营;它仍坐落在原来的位置,营中央的旗杆上,三角大旗随风舞动。陈家营左右,相隔里许,各有一营;左侧一营,营寨颇大,至少比陈家营大了一倍以上;右侧一营,营寨却很小,还不及陈家营的一半。这一大一小两座营寨,围栏、帐篷都是新的,显然并非以前后备营中的任何一营。

三座营寨,均极寂静,虽有小半帐篷中仍有灯烛光亮漏出,但却绝无嬉笑喧哗声。

营地的变化,让陈敬龙怔了半晌。当他带着满腹疑问,蹒跚走向陈家营时,离的老远,便有把守辕门的军士喝问:“什么人?夜临军营,想­干­什么?”随着呼喝声,几名军士在一名队长模样的军官带领下,迎上前来。

众军士拦住陈敬龙,对他上下打量不停,眼神中均含戒备之意;显然,他们都已认不出,眼前这残废青年究竟是谁。

陈敬龙道:“我来找人。”那军官皱皱眉头,冷冷应道:“你是江湖人吧?陈将军不在营中歇宿;你想了结什么江湖恩怨,明日再来好了”

陈敬龙一呆,愣道:“江湖恩怨?”想了想,顾不得追问此事,解释道:“我不是江湖人。我来这里,只是想探望几位故友这里是陈家营,没错吧?我的朋友,应该就在这里”

听说他不是江湖人,众军士神情登时缓和;那军官应道:“原来是寻友的这三座军营,都是陈家营,不知你朋友是在哪一营中?”

陈敬龙愕道:“都是陈家营?”那军官指向身后营寨,解释道:“这是陈家老军营,也就是原来的后备九营;如果你朋友当兵时间很久了,便应在这个营中”又向左侧大营指去,道:“那是陈家新军营,里面住的是新招收的新兵;你朋友如果是刚参军不久的,你便到那里去找”再向右侧小寨指去,道:“那是陈家营的义营,营里都是仗义来助的江湖豪杰……”说到这里,忽地想起,笑道:“哦,你不是江湖人,想必不会有什么江湖朋友;我这可多余解释了”

陈敬龙心中泛起一丝惊喜,暗道:“想不到四个月里,陈家营实力竟扩展了这许多”寻思一下,又问道:“后备军其它那些营寨呢?怎么都不见了?”那军官应道:“早都上前线了,你不知道么?你不是白虎城人?”陈敬龙摇了摇头。那军官解释道:“其它九营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只有我们陈家营,因为要继续扩军,所以还驻扎在这里”稍一停顿,又道:“这些军中事情,不要胡乱打听。你只告诉我,你朋友是新军还是老军,叫什么名字,我好帮你去找”

陈敬龙迟疑片刻,应道:“商容儿、雨梦、吴旬;这些人,你听说过么?”那军官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何止听过,更亲眼见过呢,熟的很四个月前,他们曾投到我们老营来,寻找陈将军,恰好当时陈将军外出办事,不在营中,于是贺副将安排他们在老营住下。对了,随他们一齐来的,还有个叫六子的少年。他们四个在这里住下,可了不得,陈家营差点为此闹翻了天。你道怎么回事?嘿,吴旬和六子倒没什么,那商、雨二女,却当真是古今罕有的人间绝­色­,军士们见了,个个神魂颠倒,白天也没­精­神好好­操­练了,晚上也没心思正经睡觉了,全跟着了魔似的,千方百计找机会去看那两位绝世美人……”

陈敬龙顾不得听他啰嗦,急切问道:“他们现在何处?”那军官稍一迟疑,指着右侧小营,道:“吴旬便是现在统领义营的副将了,你要找他,去义营便是。至于那两位绝世美人,还有那六子,我可不知现在何处”

陈敬龙一呆,愕道:“吴旬做了副将?”那军官应道:“正是。义营建起之后,因为吴旬是我们陈将军江湖上的朋友,所以王爷破格提拔,任命他执掌义营,统领那些江湖豪杰”

陈敬龙不及多想,急切问道:“商容儿、雨梦,不和吴旬在一起么?”

那军官连连摇头,道:“不在一起,不在一起。他们在老营住了没几天,便有个王府的太监来给我们陈将军送衣服;结果那商姑娘看见衣服,也不知为什么,就整整的哭了一个下午,谁劝也不听;当天晚上,商、雨两位姑娘,就带着那六子走了,再也没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陈敬龙诧异呆立,愣了半晌,忽然醒悟,登时心中一痛,眼前发黑,连晃几晃,便要摔倒。那军官慌道:“咦?怎么了,不舒服么?”忙上前搀扶他席地坐下。

陈敬龙此时已经明白:王府太监送来的衣服,必定就是自己在郡主寝宫沐浴时,被李公公收走的那身衣裤。当时李公公说将那衣裤烧了,陈敬龙信已为真,然而,事实证明,李公公在说谎,那身衣裤并未烧掉。

提前预备新衣、逼陈敬龙沐浴、趁机收走旧衣;这都是楚楚有预谋的作为,并非无意。她要达到的目的,便是气走商容儿这个情敌。

陈敬龙与楚楚的关系,商容儿早就怀疑,然而,也只是怀疑而已,并没有切实可靠的证据。可是,陈敬龙的旧衣裤,便是证据,当那内外齐全的一身衣裤出现在商容儿面前时,商容儿的怀疑便都转为了确信。

陈敬龙的衣裤,如何会留在楚楚的寝宫里?说是只因沐浴,有谁会信?这一身衣裤,足够证明陈敬龙与楚楚有染;这是铁证,无人能够辩驳。

所以,商容儿彻底伤心,甚至已经痛恨这个背叛自己的男人;于是,她走了,离开陈敬龙;楚楚最大的情敌,不复存在。

陈敬龙心情激荡,不是因为楚楚的心机算计。他懂得楚楚对自己的依赖,也知道楚楚对自己的一往情深;一个女人,为了把握住自己深爱的男人,无论做出什么举动,都是可能理解,也可以原谅的。

让陈敬龙难过的是,商容儿、雨梦,在与自己共历那许多磨难之后,对自己的信任,居然浅薄到如此不堪一击;许多次生死相依而建立的感情,居然在楚楚的一点小手段下,轻易便被打击的支离破碎。

“格”

陈敬龙隐约听见一声脆响,来自自己胸膛深处。

身已残、志已灰;情已断、心已碎。已到了无牵挂的时候,然而,他却还有最后一个牵挂。

陈敬龙深吸口气,缓缓抬头,望着那军官,轻声问道:“你听说过慕容滨滨没有?”

那军官见他神­色­恢复正常,似乎并无大碍,这才放心;寻思一下,反问道:“你说的,是外号叫做‘玉将军’‘火凤凰’的那个慕容滨滨么?”陈敬龙微一点头。那军官笑道:“她便是统领陈家营新军的副将啊;虽不管辖我们老军,但终究同归陈家营,算是我们的上司,我又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陈敬龙喃喃笑道:“商如海到底没追上她;好,好”用力挣扎起身,冲那军官点点头,道:“多谢你跟我讲这许多告辞”言罢转身,拖着残腿,往东便走。

那军官愕道:“喂,喂,你不是要找人么,怎么走了?”陈敬龙并不应声。那军官又叫道:“你这人好生古怪喂,你究竟是什么人?”

陈敬龙停下脚步,沉吟片刻,黯然笑道:“我是戏班里的杂役,一个没名字的人”。

三百一十四节、城主来见

陈敬龙蹒跚向东行去,走出不及百步,忽听得蹄声隆隆,许多马匹自东而来,奔行甚急。

陈敬龙此时腿脚不便,听得蹄声正对而来,便忙走去路旁伫立,让出道路,以防马队奔近时,匆忙间闪避不及。

不大工夫,长长一列马队奔到近处,竟足有上百骑;最前一匹马上,坐着一个身着锦袍、白面无须的中年胖子,却正是侍奉姽婳郡主的太监总管李公公;他身后众骑者,都穿着银­色­锦衣,正是城主府的侍卫们。

陈敬龙望见来者竟是熟人,忙垂下头,以防李公公看见自己相貌。不料这一举动全不管用;李公公到了跟前,猛勒缰绳,竟自止马;他身后众侍卫不用吩咐,迅速分散环绕,形成一个大圈,将陈敬龙围在中间,竟明摆出防他逃跑的架式。

陈敬龙见此情景,已知露了行藏,便也不再遮掩,抬起头来,直视李公公。

待众侍卫围定,李公公翻身下马,快步抢到陈敬龙身前,盯着他面容仔细一看,登时满脸喜­色­,急忙躬身施礼,低声笑道:“陈将军,果然是你;呵呵,您老总算回来了”

陈敬龙迟疑片刻,叹道:“你认错人了”李公公得意笑道:“错不了在城主府前,老奴便认出李将军背上这把刀了;现在看清面容,老奴更敢确定,您老就是李将军无疑;如果认错,老奴情愿自己挖了这双无用的眼珠儿”

陈敬龙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样式特殊的钢刀暴露了身份;眼见再否认也无用处,只好默认;寻思一下,黯然叹道:“我已不是原来的我了,也再不能为王爷效力;李公公,你让我走吧”

李公公含笑应道:“让不让您走,老奴可做不得主;一会儿您自己跟王爷说吧”言罢自顾退出数步,以示不再与他说话;挥手招来三名侍卫,命道:“去知会各营一声:一会儿王爷来此,有重要事情办理,与各营无­干­;各营军士,自去休息,不得围拢观望”三名侍卫领命,分头奔去。

方才马匹奔腾声响,早惊动了三座军营中人;此时各营辕门处,均聚集了许多人观望探看;因认出到来的是王府侍卫,无须防范,所以无人上前呼喝询问。那三名侍卫到各辕门处传达了李公公话语,聚集者便都散去,各自回帐休息。

陈敬龙知道白虎城主要来,本欲不见,但眼看周围侍卫包围的严严实实,绝容不得自己逃遁躲藏,无可奈何,只好伫立不动。

过不多久,又闻蹄声响起,中间夹杂着辘辘车轮声。上百名骑着马的王府侍卫,簇拥着一辆华丽马车匆匆行来。

到了近处,那马车驶入人圈,直到陈敬龙身前停住。随行侍卫散开,在原本的包围圈外,又围了一层。

车夫旁边的副驾位上,正坐着那名贴身服侍白虎城主的老太监。马车一停,那老太监便忙跃下车,将车厢木门拉开,搀出车厢内的白虎城主。

此时的白虎城主,虽仍满脸病容,憔悴虚弱,但在老太监搀扶下,至少已可站立行走,显是比四个月前陈敬龙离开时,病情有所减轻,体力恢复不少。

白虎城主下了车,便直直瞪着陈敬龙,默然不语。陈敬龙莫名其妙生起愧疚之意,竟不敢与他对视,只好垂下头去。

过了良久,白虎城主方缓缓开口,沉声说道:“老夫没有死”陈敬龙低声应道:“我见白虎城一切如旧,便猜到王爷无虞,早已放下心去”

白虎城主深吸口气,又沉声说道:“男儿汉,须得言而有信。老夫说过,会挺过那一场重病,不会轻易便死;老夫做到了”

陈敬龙沉吟片刻,叹道:“我答应王爷,会拼死救回慕容将军;我也做到了”

白虎城主冷笑一声,问道:“那以前的应承呢?你答应会替老夫完成未竟之事,还算不算数?”

陈敬龙头垂的更低,默然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白虎城主怒道:“怎么?你要反悔?你叮嘱老夫,要善自珍重,莫使你归来时无所依靠;老夫苦苦挣扎,总算挺了过来,不至使你失望;可你却一去不归,连到了白虎城,也不肯来见老夫,这算什么?”

陈敬龙凄然叹道:“王爷,我已不是以前的陈敬龙了;您所寄重望,并非我不肯承当,我……我实在已经无能为力”

白虎城主眉头微皱,稍一思索,轻声问道:“你怪老夫弄出个假的陈将军,冒你声名,顶你位置?”

陈敬龙轻轻摇头,叹道:“王爷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我明白王爷的苦心;不怪王爷”

白虎城主急道:“那究竟是为什么?我想方设法,支持陈家营扩充实力,就是因为坚信你没有死,坚信你一定会回来,继续执掌陈家营,最后­干­出一番大事业。现在你终于出现了,却不肯接回陈家营,让老夫一番苦心付诸东流;你……你究竟想要怎样?”

陈敬龙抬起头来,眼中泪光闪动;拖着右腿,蹒跚前行两步,缓缓抬起右手,直递到白虎城主身前,哽咽道:“王爷……敬龙对你不起;只能……只能让你失望了”

白虎城主愣愣望着他软垂无力的右腿,迟疑片刻,慢慢抬起手来,托住他僵硬如木柴的右手,轻轻一握;刹时间眼圈通红,凄然叹道:“敬龙,是老夫对不起你我……我不该让你去……”

陈敬龙苦笑打断道:“‘敬龙虽重,重不过慕容’王爷让我去,没有错;敬龙那一去,也绝不后悔只可惜,我成了一个废人,再无法承当王爷重托”稍一停顿,将右手慢慢收回,又低声言道:“慕容将军名播轩辕,极得军民钦敬,可成大事;假的陈将军,利用敬龙声名,亦可有所辅助。王爷心事,已有托处;敬龙也可再无牵挂。从此后,我只是个无名无姓的残废,只想安宁平淡度此余生;王爷,您……您放我走吧”

白虎城主闭目长叹,轻声问道:“你去意已决,再无更改?”陈敬龙应道:“是,再无更改”白虎城主又道:“你想要什么,都告诉我,我一定满足你”

陈敬龙稍一沉吟,从怀里摸出金牌,递向白虎城主,道:“我什么都不需要;这金牌,也奉还王爷”白虎城主睁眼在金牌上一扫,叹道:“你留着吧,算是你我相识一场,留下的一点念心”

陈敬龙不再坚持,收起金牌,叹道:“可惜我身无长物,没什么可以留给王爷”叹罢微一躬身,轻轻说道:“王爷善自珍重;敬……小人去了”白虎城主沉吟不语,定定看着他,眼中泪光莹然。陈敬龙见他神情,胸中酸痛,不敢继续停留,急忙转身便走。

刚蹒跚行出数步,却听白虎城主轻声问道:“你要不要再见楚楚一面?”陈敬龙停住脚步,踌躇片刻,叹道:“不见也罢”白虎城主叹道:“你这一去,楚楚必定活不久了”

陈敬龙心中剧震,想起从半兽族初归时,所见楚楚的凄惨模样,不由彷徨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白虎城主又道:“你这一去,慕容将军也活不久了”

陈敬龙大惊,转身问道:“这怎么说?”

白虎城主叹道:“慕容得你舍命相救,心中极觉愧欠;自到白虎城后,终日郁郁,日渐憔悴;只因未曾确闻你的死讯,她还抱着一线希望,等你回来,所以才勉强支持;但如果一直见不到你,她早晚会抑郁悲伤而死”

陈敬龙急道:“你告诉她,我还活着,我活的很好……”

白虎城主摇头苦笑道:“她不会相信除非亲眼到你,否则,无论别人怎样说,她都不会信的”

陈敬龙错愕呆立,茫然不知如何应对。

白虎城主指向新军大营,问道:“里许之隔,你忍心不见她一面,就此离去,任她抑郁而亡?”

陈敬龙踌躇许久,终究不忍;颔首叹道:“好,我去见她”

白虎城主大喜,喝道:“好,老夫陪你一同前去还不过来搀扶老夫?”陈敬龙无奈,只得到他身边,扶住他右臂。

那老太监劝道:“王爷,里许路程,虽然不远,但也不算很近,还是坐车……”白虎城主将他推开,笑道:“一个病夫,一个残废;携手而行,有趣的紧;何必坐什么车呢?”言罢不等那老太监再言,迈步便行。

那老太监无奈,只好引领李公公及众侍卫在后跟随。

白虎城主虚弱无力,步履极缓,陈敬龙倒也尽可以跟随得上;只是陈敬龙自己在这硬滑积雪上行走,已极吃力,再扶了这么一个虚弱病夫,不由更走的战战兢兢,丝毫不敢大意;走出不足二十丈,额间已经见汗。

陈敬龙叹道:“王爷,敬龙今非昔比,已经不能搀扶您行走了;还是换个稳妥人来吧”说着便要回头招呼老太监。

白虎城主怒道:“怎么?你走之前,连再搀扶老夫一次,都不肯么?”陈敬龙叹道:“不是不肯,实在是力不……”话尚未完,白虎城主足下一滑,向后便倒。

陈敬龙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左足用力,牢牢站定,如钉在地下一般纹丝不动;左手紧握白虎城主右上臂,向上一提,已将他提起立住。

白虎城主定定看着陈敬龙,脸上慢慢泛起古怪笑容。陈敬龙被他看的局促不安,诧异道:“王爷,为何这样看我?”白虎城主缓缓开口,­阴­阳怪气的问道:“以我方才这一滑之突然、一倒之沉重,寻常人未必能扶得及、扶得住吧?”

陈敬龙微一寻思,立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脸上登时涨的通红,急道:“王爷,您这一滑,是……是假装的?”

白虎城主哈哈大笑,抬手在陈敬龙肩上用力一拍,笑道:“小子,你就算只剩一手一脚,也远胜常人许多你想偷滑躲懒,老夫岂能容你?”。

三百一十五节、强力臂助

陈敬龙愣了半晌,苦笑叹道:“只剩一手一脚的废人,连自己生活都照顾不来,哪还能与常人相比?王爷说笑了”

白虎城主正­色­道:“不是老夫说笑,而是你自己太也小看了自己……”陈敬龙抢道:“我已心灰意冷,只想做个寻常百姓,安稳度此余生”

白虎城主冷笑道:“当真心灰意冷?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携带兵刃?你可见过背着钢刀四处走动的寻常百姓么?”陈敬龙迟疑道:“这……这是旧日习惯,一时未能改变……”白虎城主叹道:“不是习惯,是你雄心未死;你不过受身残困扰,暂时失了自信而已”

陈敬龙寻思片刻,迟疑道:“王爷说的话,我不是很懂”白虎城主温声笑道:“现在不懂,并不要紧;终究会有明白的时候你放心,老夫不会勉强你,你最终是去是留,如何取舍,老夫绝不­干­涉;老夫现在只要你去见过慕容将军而已”陈敬龙点点头,不再接口。

二人并肩行去,走了足有顿饭工夫,方才来到新军大营前。

把守辕门的军兵拦住去路,齐向白虎城主施礼;其中一个禀道:“请王爷留步,在此稍候”白虎城主不及应声,身后那老太监已尖着嗓子斥道:“大胆既认出王爷,还敢拦路,你们不想活了?”那军士忙道:“不敢”定了定神,禀道:“慕容副将曾有严令,夜间不得她允许,不可擅放任何人进入新军营地”白虎城主沉声问道:“这个‘任何人’,也包括本王?”那军士微一迟疑,应道:“是;慕容副将说过,军令无可变通,不因任何人而有所转移已有军士去禀报副将,稍后便有回复;请王爷等待片刻”

那老太监怒道:“岂有此理王爷何等身份……”白虎城主挥手打断他说话,赞叹道:“军欲强,首要纪律严明、令行禁止;慕容能让入伍未久的新军如此恪守军规,可见其统兵之能军营中,以军令为尊,本王到此,亦不可违逆军令;本王在此等候便是”见王爷如此,那老太监便也不再多言。众守门军士都吁了口气,一齐施礼退后。

稍过片刻,慕容滨滨顶盔贯甲、腰悬长剑,装备整齐而来;到了白虎城主身前,拱手正­色­道:“末将甲胄在身,难施全礼,还请王爷恕罪不知王爷夜来军营,有何……”话刚说到一半,忽地看见白虎城主身边的陈敬龙,登时一愣;脸现诧异之­色­,只顾怔怔看着,后面的话也忘了说下去。

陈敬龙打量慕容滨滨,见她果然消瘦许多,容颜憔悴,情知白虎城主所说不假;稍一沉吟,轻轻说道:“慕容,是我;我还活着”

慕容滨滨凤目圆睁,眼中尽是迷茫之­色­,喃喃问道:“敬龙……敬龙……是你魂魄不散,来看我么?”

陈敬龙轻叹口气,强笑道:“不是魂魄,是活人我没有死”

慕容滨滨怔怔踏上一步,伸手欲拉陈敬龙右手;陈敬龙忙将右手缩到身后,将左手递出,与她手掌相握。

慕容滨滨两手紧握他手掌,又愣片刻,忽地全身剧颤,摇晃欲倒,捧起他手抵在自己额上,轻轻摩挲,闭目喃喃叹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你没死,你果然没死……”叹息未绝,泪水已溢出眼睑,顺颊缓缓流下。

陈敬龙强作欢声,笑道:“我没死,你应该高兴才是,却怎么哭了?”慕容滨滨睁眼笑道:“我哪有哭?我正是高兴……”口中说着没哭,泪水却流的更急。

白虎城主眉头微皱,轻轻咳嗽一声。慕容滨滨一惊,猛然省觉周围还有许多人,忙将陈敬龙手掌松开,抹去泪水,讪讪笑道:“原来王爷是送还陈家营主将来了;现在主将已经送至,不知王爷还有其它吩咐没有?”

白虎城主气笑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其它事情,便不请老夫入营了?”慕容滨滨正­色­应道:“军兵­操­练一日,辛苦的紧,需要休息;若无要事,不可惊扰”

白虎城主寻思一下,回头命道:“你们回城去吧”那老太监愣道:“王爷,您自己……”白虎城主正­色­道:“本王今夜不回城了,你们不必在此陪伴等候;明日自会有人护送本王回去,也不用你们惦记”那老太监寻思一下,不敢违命,只得转身引领众侍卫离去。

白虎城主又笑问:“慕容将军,这回老夫可以入营了么?”慕容滨滨应道:“既不兴师动众,便不会惊扰军士;王爷请进”说着侧身束手相让。

白虎城主笑叹道:“要进你军营,可当真不容易”一边说着,一边抬步便行。他一走,搀扶他的陈敬龙只得跟上。

刚刚迈出两步,慕容滨滨惊呼一声,定定望着陈敬龙右腿,愕道:“敬龙,你……你……”陈敬龙苦笑道:“我现在是个跛子了”慕容滨滨愣了半晌,迟疑问道:“是商如海把你伤成这样?”陈敬龙苦笑着轻轻点一点头。

慕容滨滨泪光在眼里转来转去,稍一沉吟,上前扶住他右臂,哑声说道:“不用担心;我有在,你仍可大步前行”

陈敬龙缓缓抬起右臂,将右手展示给她,叹道:“它再握不住刀了”

慕容滨滨望着那蜷如­鸡­爪的手指,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陈敬龙强笑道:“不用难过我以后,只做一个寻常百姓,再不用与人打打杀杀;不能握刀,也不要紧”

慕容滨滨缓缓摇头,咬了咬嘴­唇­,沉声说道:“是不用难过有我替你挥刀,你仍可以统帅兵马,驱敌保国”

陈敬龙愕道:“你说什么?”慕容滨滨眼中泪花隐去,显露坚毅之­色­;铿锵言道:“你以一手一足换回滨滨­性­命,滨滨便做你那一手一足;从此后,你我不分彼此,合而为一;无论水里火里,只要你去,滨滨便全力扶助,绝无二话”

陈敬龙怔怔然,尚不及所有反应;白虎城主已大笑道:“好,好;凭慕容本领,尽可抵得过那一手一足;敬龙,你得此强力臂助,还有何事不可为?”

陈敬龙忙道:“有敬龙拖累,慕容将军难展手脚……”白虎城主抢道:“你的事情,稍后再说;咱们先去帐中要紧;老夫病体虚弱,受不得太多寒冷,再这样顶着夜风冻下去,可当真吃不消了”

陈敬龙只得闭口,扶着他默默前行;慕容滨滨又扶着陈敬龙右臂。三人扶成一排,状极滑稽,但行进速度,倒确是比先前未得慕容之力时加快不少。

副将大帐中燃有火盆,温暖如春;又点着几支灯烛,十分明亮。

慕容滨滨引二人入帐,各自落座。

慕容滨滨问道:“敬龙,你何时回来的?”陈敬龙应道:“刚刚才到”慕容滨滨奇道:“你还未回老军营,便直接来我这里了?”陈敬龙点头应道:“不用回老军营了。我只是来见见你,让你知道我还活着;然后我就要走……”

白虎城主皱眉打断道:“你们那些闲话稍后再聊;老夫此来,正有些重要事情要告知慕容将军”

陈敬龙无奈,只得应道:“正事要紧,请王爷先说吧”白虎城主不理会他,只望着慕容滨滨,沉声说道:“慕容,你是难得的将才,本王本应重用你才对;现在只委屈你做个副将,负责训练新军,你心中可觉不平?”

慕容滨滨应道:“王爷多虑了王爷不能重用滨滨,是为大局着想,滨滨明白,所以心中绝无怨言”

白虎城主眉毛微挑,奇道:“你知道老夫有何顾忌?”

慕容滨滨应道:“只是猜测而已,不知对与不对。王爷是怕滨滨在白虎军担任要职,风声传扬出去,被无极军兵得知;滨滨在无极军中,还算有些威信,若得知滨滨受王爷重用,必会有许多无极军兵无心安守本份,抱有投奔白虎军之念;到那时,无极军军心涣散,血寇再来,无极军一触即溃,则轩辕危矣”

白虎城主含笑赞叹道:“好,好你能猜出老夫顾忌,果然是个眼光开阔,胸怀大局的巾帼英杰;不像有的人,空长男儿身,却鼠目寸光,只以武力为重,丝毫不长脑子”

陈敬龙听出他这话分明是在嘲讽自己;一时又气又愧,却又接不得口,只能怔怔坐着,满脸涨的通红。

白虎城主瞟他一眼,仍然不加理会,自顾向慕容滨滨讲道:“你猜的大体不错,但并不完全准确;这不是因你不够聪明,而是因为有些消息,你还不知我最近得到急报:因朝廷迟迟未降旨意,策立新的玄武城主,所以原玄武城主的两位公子互不服气,屡屡争执;而玄武军也分成两派,分别支持两位公子;两派冲突日渐剧烈,终于在一个多月之前,玄武军彻底一分为二,互不相助;分裂的玄武军,已不足与青龙叛军抗衡,所以无极军只得东征,牵扯青龙军力……”

慕容滨滨奇道:“血寇退军之后,无极军不是分出大半,去接收朱雀各城了么?”

白虎城主应道:“不错。正因为东征青龙的无极军兵力不足,所以无法克敌,只能起到牵扯作用而已;主要对抗青龙叛军的,仍是玄武军。但话说回来,无极军的牵扯不容小觑,倘若没有无极军牵扯,青龙叛军集中­精­力对付玄武军,则已然分裂的玄武军必败无疑所以现在血寇虽退,但无极军仍极重要,军心绝不能乱;而你,也就只能委屈,做人副手,不能担当重职,独挡一面”

慕容滨滨点头应道:“做人副手,未必不能­干­出大事;王爷放心,这一安排滨滨绝无异议只是……滨滨不能担当重职,那许多重任,便仍要有人担当,可别妄想推到滨滨身上;王爷,是不是这样呢?”口中问着“王爷”,眼光却在陈敬龙脸上瞟来瞟去;显然,她已明白白虎城主与她说这许多的用意。

陈敬龙见慕容滨滨眼光瞟来,忙转头望向旁边,不敢与其对视。

三百一十六节、救心之策

陈敬龙不敢与慕容滨滨目光相对,忙转头看向别处。

白虎城主见他如此模样,眉头紧皱,重重哼了一声,缓缓开口问道:“慕容,这段时间,新军招募情况如何?”

慕容滨滨应道:“招募还算顺利,现在新军人数已过两万;只是这些新军入伍未久,暂时上不得战场,需再训练一段时间才行”

白虎城主点点头,又问道:“义营招募江湖好汉,情形又怎么样?”

慕容滨滨迟疑片刻,叹道:“据我了解,情形十分不妙前两个月,来投军的江湖豪杰络绎不绝,义营人数已过三千,可自从一个多月前开始,便再没人来投,而且先前投军的那些江湖汉子,不断离去,越来越少;现在义营所剩人数,已不足一千”

陈敬龙听得这话,诧异莫名,不自觉转回头来,望着慕容滨滨,露出询问之­色­。慕容滨滨却视而不见,并不理他。

白虎城主沉吟片刻,问道:“为何会这样?难道那吴旬不堪重用,并无服众之能?”

慕容滨滨正­色­应道:“吴旬本领不强,不足令江湖豪杰敬服,但那些江湖豪杰本就不是冲他名头而来,所以他本领强弱,影响并不很大;况且他懂得排兵列阵之法,指挥­操­练,倒也像模像样;那些江湖汉子都是不通军事的,见他懂得­操­兵,自叹不如之余,对他也略生敬重之意,受他指挥倒也并不抵触;义营招军不顺,其实怪不得吴旬”

白虎城主奇道:“既然如此,那为何江湖豪杰不再来投,甚至本已投来之人,反又离去?”

慕容滨滨沉吟片刻,低声说道:“这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王爷身居城中,应该有所听闻,不需末将多言;至于第二个原因么,便是因为那些来寻仇的江湖人终日聒噪了”

白虎城主沉声说道:“这第一个原因,老夫确有听闻;但第二个原因,老夫虽听说事情,却不明白何以影响会如此之大”

慕容滨滨寻思一下,讲道:“草莽英豪,佩服的是刚勇无畏的好汉,瞧不起的是胆小怕死的懦夫。来投奔军中的好汉,均是仰慕敬龙的英雄名声,所以才来投奔,然而,当仇家寻来时,‘陈将军’却不敢应战,白日便深藏营中,不肯露面,夜晚便躲去城主府,以求安全;如此瑟缩畏敌的无胆鼠辈,却如何能让那些草莽汉子敬重心服?大家逐渐对‘陈将军’失望鄙视,自然不甘追随于他,于是义营中人便免不得要纷纷离去。照此情形来看,再过不久,只怕义营再也剩不下人,只能取消了”

白虎城主点点头,叹道:“于十万军中,才好不容易挑出一个样貌相似之人,已是十分难得,但假的终究是假的,不能完全代替真的,这是无可奈何之事,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陈敬龙实在忍耐不住,好奇问道:“究竟是哪些仇家来寻仇生事?”

慕容滨滨刚要应声,白虎城主抢先斥道:“是哪些仇家,跟你又有什么­干­系?你是打定主意要做寻常百姓了,又何必过问这些闲事?”

陈敬龙垂头嗫嚅道:“也算不得……算不得闲事仇家是敬龙结下的,敬龙总该……总该……”踌躇半晌,却说不出“总该”怎样。

白虎城主冷笑道:“你要做超然世外的隐士,便别再打听这些俗事,免得乱了心思;慕容将军你已经见过了,你若想走,这便请吧,还迟疑什么?”

慕容滨滨蹙眉急道:“王爷……”白虎城主面带笑意,冲她一眨眼睛;慕容滨滨微怔,想了想,便不再多说。

陈敬龙低垂着头,默然许久,叹道:“我……我想知道,究竟是哪些仇家来此,他们想要如何了结仇怨;不然,我就算走了,也必定记挂此事,不得安宁……”

白虎城主冷笑道:“你那些江湖仇家,我们并不认得;你想知道是谁来此,须明天自己去看,我们却无法给你答案。不知你这心灰意冷的世外隐者,可甘再染红尘,在此俗世军营忍耐一夜?”

陈敬龙被他嘲讽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又无可反驳;默然半晌,嗫嚅叹道:“我可不配称什么世外隐者,何来再不再染红尘之说?便在这里住一晚,也无不妥”

白虎城主含笑问道:“慕容将军,营中可有空帐,容我二人过夜?”慕容滨滨为难道:“空帐虽有,但因无人居住,不生炭火,均极寒冷,难以歇宿”白虎城主寻思一下,道:“老夫少来营中,难得与慕容将军一会,不如趁今晚相见,秉烛对坐,谈军论武,消此长夜;慕容将军以为如何?”

慕容滨滨喜道:“久闻王爷见识深远、才华出众;既然王爷不吝赐教,滨滨自要洗耳恭听”白虎城主笑道:“赐教可不敢当,不过是你我闲谈便了;不过,欲助谈兴,须得有酒方可”

慕容滨滨起身应道:“酒是有的,我去取来”白虎城主也站起身来,笑道:“老夫去帮你拿酒”慕容滨滨正要劝阻,白虎城主又冲她眨眨眼睛,脸上泛起古怪笑容;慕容滨滨知道他另有深意,便不多言,搀扶他走出帐外。

二人出帐不远,便有巡夜军士迎上前来,施礼问道:“副将可有吩咐?”慕容滨滨命道:“去取两坛好酒来”那军士答应一声,正要离去,白虎城主挥手示意,让那军兵近前,然后附在他耳上轻声命道:“酒好不好,并不要紧,但一定要烈;把你们营中最烈的酒取来”那军士不明何意,怔怔答应一声,转身奔去。

慕容滨滨见白虎城主神神秘秘,颇觉好奇,问道:“王爷,你出来究竟……”白虎城主急挥手打断她说话,凑去她耳旁,轻声说道:“那个混小子耳朵灵的很,咱们说话要小心,别让他听见”

慕容滨滨见平素庄重威严的王爷忽地举止鬼祟,如要做坏事的小孩子一般,不由又觉诧异,又觉好笑;一时童心大起,便也不顾什么身份规矩,将嘴巴凑去他耳边,轻声问道:“王爷,你究竟要做什么?”

白虎城主脸上浮起狡诈坏笑,附耳轻声说道:“那蠢小子受了太大打击,心已死了大半,若无猛药,绝救不回他;说不得,老夫这次只好不顾身份,用出些卑鄙伎俩。你什么都不用管,只是不要理他,尽量冷淡于他;只等明天,看一场醉虎斗群狼的好戏便了”

慕容滨滨微一寻思,已明其意,惊道:“他废了一手一足,已难比昔日;如此行事,岂不等于硬把他推上死路?”白虎城主笑道:“他支持不住时,你便出手相助,有何不可?”慕容滨滨沉吟道:“以滨滨一人之力,亦难抵挡那许多江湖好手”

白虎城主笑道:“放心,老夫自有打算;明天早上,你命人如此这般……”慕容滨滨听他说话,不住点头,担忧之­色­渐渐褪去。

二人交头接耳谈了一会儿,那取酒军士抱着两个大酒坛走回。慕容滨滨搀扶白虎城主回帐,那军士跟随进入,将酒坛放下,然后退出。

慕容滨滨取出三个大茶碗,摆在桌上,请白虎城主与陈敬龙到桌边坐了,笑道:“军中并无酒器,只得用这茶碗来喝;伙头军也早睡了,并无下酒菜肴,还请王爷包涵”白虎城主含笑点头,连道:“如此极好”

慕容滨滨提起一坛酒,拍开泥封,将三个大碗斟满;自己端起一碗,笑道:“难得与王爷同桌共饮,更兼与敬龙故友重逢;滨滨喜不自胜,先­干­为敬”话音未落,一仰脖,已将一碗酒灌入喉中。

白虎城主笑道:“好,好,当真不让须眉,豪气­干­云老夫虽病体未愈,却也只得舍命相陪”言罢端起碗酒,也一饮而尽。

一个女子,一个病夫,都已将酒喝­干­,陈敬龙却如何推脱?虽并无半点饮酒的闲心,却也只得端起碗来,将酒喝­干­。

慕容滨滨又提酒坛将三只大碗斟满,然后便落座与白虎城主谈论起轩辕局势;说了片刻,慕容滨滨又举碗相敬,一饮而尽,白虎城主与陈敬龙也便各自举碗喝­干­。

慕容滨滨继续斟酒,又与白虎城主谈论起来;二人一会儿讨论统兵之策,一会儿说及布阵之法,一会儿又议及为将之道,说的兴高采烈、热火朝天,只把个陈敬龙冷落一旁;但二人不时举酒互敬,却又绝不会忘了陈敬龙,必定要拉他陪饮。

陈敬龙本就郁郁,如今受此冷落,更觉心中烦闷酸楚;情绪低落之下,只是低头呆坐,别人劝饮,举碗便­干­,却未曾留意,慕容滨滨与白虎城主自最初两碗之后,每次举碗,只是小口啜饮、略一表示而已,再不是举碗便­干­。

饮了不到一个时辰,一坛酒已喝个罄尽,这其中十分之七八,倒都进了陈敬龙一人肚中,只是他自己尚未知觉。

慕容滨滨又将另一坛酒泥封拍开,白虎城主却推醉不饮,自顾倚在椅中睡了;慕容滨滨见他如此,便也说困倦难当,自顾伏桌而眠;剩下陈敬龙一个,孤零零呆坐,百无聊赖。

他酒量虽大,但一来重伤之后,身体至今尚未完全恢复,体力不比从前;二来昨晚并未进食,空腹饮酒,更加易醉;三来酒入愁肠,愁助酒威,更非往常可比;饮下这许多烈酒后,其实已有了几分醉意,头脑略觉昏沉。

而他愁肠百结,无以开解,心中烦乱难当,无心睡眠。独坐无聊之下,眼见那未饮的一坛烈酒泥封已开,摆在桌上;借着酒意,不去多想,便提过来自斟自饮,聊以浇愁解闷。

醉酒再饮,已无分寸,而愁愈浇愈盛,更使人欲罢不能;不知不觉中,一坛烈酒又慢慢进了肚里。

东方发白时,坛中酒水已尽,而陈敬龙已是两眼通红、身形摇晃,醉的极狠了。

三百一十七节、贪心忘命

天刚微亮,众军兵便都起床洗漱整理;军营中热闹起来。

纷杂声响传入副将大帐,慕容滨滨与白虎城主先后被吵醒。慕容滨滨唤军士送来洗脸水,与白虎城主各自洗漱;随后伙头军送来早餐,二人自顾食用,竟谁也不去理会陈敬龙,直把他当成空气一般。那陈敬龙醉的厉害,脑中已成一团浆糊,只知瞪着眼睛发愣,对二人也是视而不见,浑不知去随同进餐。

待用毕早饭,慕容滨滨出帐而去,过了许久,方才返回,禀道:“已准备妥当,请王爷移驾”白虎城主含笑点头,起身唤道:“敬龙,随老夫走吧”陈敬龙稀里糊涂,也不问去哪,听见招唤,便怔怔立起身来,跟着向外便走。

他许久不曾进食,腹中除了烈酒,再无别物;等出了帐篷,冷风一吹,酒气便越发狂涌上来,醉意更盛。

似他醉到这般程度,便是双腿完好时,也未必能走得稳,何况此时一腿已残?慕容滨滨搀扶白虎城主走在前面,陈敬龙在后跟随;踉踉跄跄、歪歪扭扭的行出不及十步,残腿一软,支持不住,“扑通”一声重重摔倒;但他已木然无觉,翻了个身,挣扎爬起,依旧前行,竟丝毫不曾在意摔这一跤;再走出不到三丈,右脚在左腿上一绊,“扑通”又是一跤;这一跤摔的更重,面孔直磕在地上,登时鼻血长流,可他爬起身来,依旧若无其事,连鼻血也不知擦拭,想也不想,便又迈步……

慕容滨滨见他起来倒下、倒下起来,狼狈不堪,心中十分不忍;正欲回身相扶,白虎城主却拦道:“不要理会他已然忘记身带残疾,莫要提醒他”慕容滨滨咬咬牙,强硬起心肠,只顾搀扶白虎城主前行,虽耳听身后摔跌之声不断,却不再回头。

辕门外十余丈处,孤零零立着一座崭新帐篷;这帐篷昨夜还不曾有,正是方才慕容滨滨出来安排,军士刚刚立起的。帐中只有一椅,再无别物。

走进帐篷,白虎城主去椅中坐了,慕容滨滨立在他身旁。陈敬龙摇摇晃晃跟随进来,瞪着醉眼愣愣扫视;白虎城主往帐角处一指,命道:“你若累了,便去歇歇吧”陈敬龙咧嘴呆笑,大着舌头嘟囔道:“好一段难走的鬼路,竟没一寸平地,让我走的好不辛苦;歇歇也好,歇歇也好”一边说着,一边去到那帐角,倚着帐脊席地坐下。

慕容滨滨见他鼻血抹的满脸都是,一塌糊涂,着实看不过眼,踱到他身边蹲下,从怀里掏出块纱巾,给他擦拭脸上血迹。

陈敬龙直直望着慕容滨滨,憨笑道:“容儿,原来你在这里呵呵,我就知道,你不会弃我而去……”口中说着,抬手便要抓她手臂。慕容滨滨挥手将他手掌打开,冷道:“你看仔细了,我到底是谁?”

陈敬龙一呆,揉揉眼睛,仔细一看,怔道:“咦?你不是容儿,你是……你是慕容……”慕容滨滨冷哼一声,起身出帐,捧回一团积雪,顺陈敬龙领口直塞进去。

陈敬龙打个寒战,神智稍清,愣道:“做什么?”慕容滨滨沉声叮嘱道:“咱们来这里,有正经事情要做;你老老实实歇着,不许吵闹,不许乱走,听见没有?”陈敬龙怔道:“什么正经事情?”慕容滨滨故作神秘,低声说道:“现在不能告诉你;总之是件极重要的事情,你安安稳稳在这里等着,一会儿便知”陈敬龙愣愣点头,再不追问。

慕容滨滨去到白虎城主身旁,踌躇半晌,轻声问道:“王爷,他醉到如此模样,还能行么?”白虎城主面无表情,淡淡说道:“无论如何,总要赌这一次;至于成或不成,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慕容滨滨轻咬嘴­唇­,微一点头,再不言语。

过了小半个时辰,远处忽地传来马队奔腾的隆隆声。慕容滨滨一挑眉,喜道:“西贝货来了”奔出帐外,扬声叫道:“‘陈将军’,王爷在此,有要事吩咐,速来觐见”

隆隆声直奔新军营地而来,片刻工夫,已近帐前。蹄声渐息,跟着帐帘掀起,“陈将军”跟在慕容滨滨身后快步走入。

一见白虎城主端坐帐中,“陈将军”忙上前施礼,谄笑道:“王爷一夜未归,末将着实担心的紧;现在眼见王爷无恙,末将总算可以放心了”

白虎城主不理会他阿谀之语,淡淡问道:“‘陈将军’,又是千名骑兵,兴师动众的去接你来营?”

“陈将军”应道:“正是”白虎城主又淡淡问道:“如此劳费军力,你觉得合适么?”

“陈将军”微愣,眼光一扫,看见帐角处呆坐的陈敬龙,登时脸­色­一变;迟疑片刻,小心回道:“王爷,末将这实是无可奈何之举。若在营中歇宿,难保不受那些江湖匪类刺杀;若孤身往返,路上更是难保安全……”

白虎城主皱眉打断道:“这段时间,也算难为了你;但你终究负不起如此重担;老夫念你苦劳,赐你百金,再升你军职,让你在军中做个小队长,如何?”

“陈将军”脸­色­铁青,沉吟片刻,低声问道:“王爷,您这意思,是要罢免我将军职位了?”

慕容滨滨在旁按剑怒道:“你是在质问王爷么?你好大的……”白虎城主挥挥手,阻止慕容滨滨,淡淡说道:“‘陈将军’,这将军职位,本就不是你的,现在正主回来了,也就该物归原主了,并没有罢不罢免一说。况且,这近三个月的时间,你养尊处优、威风八面,也算享受的够了,如今本王又赐金升职,并无半点亏欠于你;你还有何不平?”

“陈将军”思索片刻,咬了咬牙,指着陈敬龙,问道:“王爷,您所说的正主儿,便是这废物么?”慕容滨滨大怒,“呛啷”一声抽出长剑,森然问道:“你叫他什么?”白虎城主忙喝阻道:“慕容,稍安勿躁”慕容滨滨寻思一下,迟迟疑疑将长剑还鞘,紧紧盯着那‘陈将军’,眼里满是杀机。

白虎城主冲那“陈将军”冷笑道:“你当着慕容将军说话,最好对陈敬龙恭敬一些;他二人是生死之交,非同寻常;你再这样口无遮拦,只怕连本王也保你不住,明白么?”

那“陈将军”早被慕容滨滨吓的面无人­色­、浑身乱抖,耳听白虎城主吩咐,忙连声应道:“是,是,小的再不敢胡说八道,不敢……”

白虎城主问道:“对归还将职一事,你还有何话说?”‘陈将军’定一定神,颤着手指指向陈敬龙,低声问道:“王爷,您看我二人形象,优劣如何?”

白虎城主含笑说道:“你威武雄壮,不管有没有真本领,只就外表来看,确实有几分英雄气概;他现在废了一手一足,落拓不堪,当然比不上你”

“陈将军”大喜,挺直腰板,侃侃言道:“王爷,末将这可是为您着想、为大局着想陈敬龙的名头,已经够响亮了,再不用末将去增光添彩,有没有真实本事,其实无关紧要;而凭着末将这威武样貌,接过这名头,总不至令其蒙羞;至于这位……这位陈敬龙,凭他现在这幅模样,怎么能够服众?若让他做回将军,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大好名头?况且,他现在手足残疾,连常人也比不过,就算以前有天大本领,现在也使不出了;末将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不论怎么讲,总比他强些……”

白虎城主含笑打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没做够将军,不想让出这位置”“陈将军”毫无惭­色­,自得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末将既然做上这个位置,又岂甘再倒退回去?再说,上天赐给末将这份样貌本钱,末将也不好辜负了它”

白虎城主点点头,温声笑道:“你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陈将军”听得赞许,登时狂喜,忙兴奋叫道:“王爷英明由末将继续做这将军,才最合适……”白虎城主含笑问道:“那依你看,这个真正的陈敬龙,该怎么安置呢?他若对外显露身份,你这假陈敬龙,便再装不下去了”

“陈将军”一呆,愣愣望着陈敬龙,看了片刻,眼中忽地闪过一丝狠厉,咬牙说道:“王爷,如此废人,留着也无用处;不如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他话音未落,慕容滨滨已按上剑柄,迈步欲上;白虎城主急扯住她手臂,深深望她一眼,微一摇头。而‘陈将军’话刚出口,便已躲到白虎城主另一侧,缩身叫道:“王爷保我”

慕容滨滨见白虎城主似有深意,稍一沉吟,强压怒火,松开剑柄。那‘陈将军’见危机已除,且王爷明明白白显露助己之意,登时又直起腰来,咳嗽一声,大摇大摆走回白虎城主身前站定。

便在此时,却听帐角处的陈敬龙怔怔言道:“咦?他说话的意思,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他指着“陈将军”,直着舌头,含混不清的问道:“他说的斩草除根,是不是指应该把我杀掉?”

慕容滨滨喜道:“好,好,你总算还没醉到不懂人事,总算还勉强听得懂别人说话”

陈敬龙大怒,瞪着“陈将军”大叫道:“他**的,想杀老子,老子先砍了你个王八蛋”口中嚷着,已奋力挣扎,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三百一十八节、取死有道

见陈敬龙起身,白虎城主忙喝道:“不关你事,不许胡闹”又冲慕容滨滨使个眼­色­,要她阻拦;慕容滨滨无奈,只好去安抚劝道:“敬龙,他说的斩草除根,不是说你,你别多心”

陈敬龙怔怔问道:“当真?”慕容滨滨微一点头。陈敬龙醺醺笑道:“原来不是说我,呵呵,那就……那就算了”话尚未完,“扑通”一声又重重坐倒。

“陈将军”早被陈敬龙暴雷也似的一声怒喝吓的面无人­色­、两股战战;见他重又坐下,这才轻轻吁了口气,抬起手,哆哆嗦嗦抹去额上冷汗。

白虎城主斜瞥他一眼,揶揄笑问:“怎么?肢体健全的‘陈将军’,莫非对这个残手残脚的陈敬龙有些畏惧?”

“陈将军”讪讪一笑,尴尬道:“这个……末将并不怕他,末将是怕……是怕动起手来,惊了王爷”

白虎城主含笑点头,沉吟片刻,温声说道:“既然你不甘放弃这将军之位,本王也不好勉强;你便继续做你的‘陈将军’吧”

“陈将军”惊喜莫名,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问道:“王爷,您……您是认真的?”白虎城主笑道:“本王何等身份?难道会跟你开玩笑么?”

“陈将军”大喜若狂,“扑通”一声跪倒,连叩几个响头,叫道:“王爷英明”白虎城主含笑命道:“如何安置陈敬龙,本王尚需斟酌;你先退出,静候本王吩咐”“陈将军”连忙应“是”,又磕两个响头,方爬起身来,退出帐外。

待他一出,白虎城主笑容顿失,面­色­­阴­沉,如罩寒霜。慕容滨滨到他身边,皱着眉头,轻声问道:“王爷,您究竟什么打算?要罢免这西贝货,只需您下令便可,谁敢不服?何苦跟他啰嗦?”

白虎城主淡淡说道:“如果只是罢免,当然不用啰嗦;老夫是要试试他心­性­如何,才好决定,究竟留他不留”

慕容滨滨微愣,诧异道:“王爷要杀他?”

白虎城主森冷一笑,眼中闪露浓浓杀机,语气却依然平淡,缓缓说道:“贪婪而不知进退、狠毒而不分轻重;似他这般人物,既冒充过陈敬龙,做过将军,便绝不会再甘于平庸;留他在世,早晚惹出麻烦他方才说过: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句话用在他自己身上,倒正合适”

慕容滨滨思索片刻,叹道:“王爷说的不错如此小人,被驱离高位,必定怀恨在心;万一将来他叛逃投敌,冒充敬龙­干­出什么事来,后果着实不堪设想”稍一停顿,又迟疑道:“可是,刚用过他,便即杀他,未免有过桥抽板之嫌;此事传扬出去,恐对王爷名声有碍再说,他现在并未做出什么恶事,就此无故诛杀,似乎有些于情不通、于理不合,只怕难以服众”

白虎城主淡淡笑道:“欲成大事,最忌­妇­人之仁;防患于未然,总好过亡羊补牢他硬要做这将军,取死有道,没人能救得了他;至于杀他么,自有可借之刀,那也不必玷污老夫名声”稍一停顿,转头看看陈敬龙,又低声笑道:“若无‘陈将军’作药引,给敬龙配制这付救心之药,则未免效力不足;不怕明对你讲,老夫倒当真担心那‘陈将军’知道好歹,不惹老夫讨厌,让老夫下不定狠心;如今他拼命纠缠、贪婪无度,倒正合老夫之意;把他送上死路,老夫可以心安理得,丝毫不用觉得抱歉了”

慕容滨滨定定望着白虎城主,脸现惊异之­色­。白虎城主瞥她一眼,问道:“怎么?你觉得老夫太过­阴­毒?”慕容滨滨摇头笑道:“­阴­毒倒谈不上,只是滨滨没有想到,向来温和宽厚的王爷,竟会有此果决狠辣的一面”

白虎城主微微一笑,淡然说道:“老夫何等身世、何等身份?若只凭温和宽厚,焉能活到今天?”慕容滨滨寻思片刻,笑道:“幸好王爷狠辣时少,宽厚时多,不然,世上可要多出许多枉死之人了”

白虎城主缓缓摇头,苦笑叹道:“老夫若能再狠辣一些,狠到可以割舍亲情,则轩辕族早已天翻地覆,绝不是如今模样;当真那样,虽然会死很多人,但对更多的百姓来讲,却是一件大好事;正是这过多的宽厚,让老夫迟疑自误,蹉跎至今,亦误了蒋室朝廷、轩辕百姓……”

他感叹未完,忽听远处隐约传来呼喊声,喊的是:“陈敬龙,出来;你这缩头乌龟,想做到什么时候?”白虎城主眼睛一亮,喜道:“果然来了”话刚出口,只见帐帘一掀,“陈将军”脸­色­煞白,匆匆奔入,急道:“王爷,那些江湖匪类又来了;这里不安全,咱们还是退入营中吧”

白虎城主立起身来,冷冷言道:“只想躲藏退避,何时方是了局?本王今日在此等候,便是要会会这些江湖汉子,了结此事;你随本王出来”说着向外便走。

帐角处的陈敬龙怔怔问道:“外面什么人骂我?”白虎城主脚步微停,头也不回,冷笑道:“你已不是陈敬龙了,人家骂与不骂,都与你无­干­”言未毕,人已掀帘而出。慕容滨滨也向外走;那“陈将军”迟迟疑疑,不想出去,被慕容滨滨按剑怒瞪一眼,吓得打个寒战,只得硬起头皮,跟随走出。

帐内只余陈敬龙一人,愕然呆坐;醉成浆糊的脑子,糊里糊涂,怎么也想不清楚:究竟外面怎么回事、自己是不是应该出去。

帐篷外,接“陈将军”回营的千名骑兵未得命令,尚且不曾离去。白虎城主带领慕容滨滨与那“陈将军”走出帐篷,挥手命道:“都退到帐后,不得本王命令,不许上前”众军兵得令,忙移往帐后,列队伫立。

军兵移开,显出远处情景。只见陈家老营外,相距辕门三十余丈处,立着二三百名衣着各异、携刀带剑的江湖汉子;其中小半人默然而立,大部分人却都在呼喝叫骂,只是许多人同时张口,声音纷杂,却听不清他们究竟在喊叫些什么。

白虎城主打量几眼,沉声问道:“他们日日来此聒噪,持续将近两个月了吧?”慕容滨滨应道:“正是”白虎城主又问:“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他们坚持这么久,仍然不肯放弃?”慕容滨滨应道:“听说是敬龙杀了他们当中一人的兄弟,所以他们要敬龙偿命,否则绝不甘休”白虎城主冷笑道:“好,好,绝不甘休才好”微一沉吟,命道:“叫他们过来了结恩怨吧”

此言一出,“陈将军”登时面如土­色­,呆呆望着白虎城主,惊疑不定。慕容滨滨却毫不迟疑,扬声便叫:“陈敬龙在此谁要寻仇,只管过来”

她这叫声一出,那些江湖汉子登时安静,齐齐转头观望;随即有人指指点点,呼喝议论,跟着众人纷纷移步,快速奔来。

那“陈将军”见此情景,浑身皆颤,转身便要逃回帐篷;慕容滨滨上前一步,抬手抓住他后颈,冷冷说道:“你再动一动,我便拧断你的脖子”“陈将军”全身僵住,果然不敢再动,只是两条腿抖个不停,却是控制不住,无可奈何了。

到了离白虎城主十余丈外,众江湖汉子停下脚步;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粗眉细眼、身穿松花长袍、手提连鞘长剑的汉子越众而出,拱手问道:“眼前这位长者,莫非便是白虎城主、镇西王爷么?”

白虎城主微一颌首,朗声应道:“不错,正是老夫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汉子应道:“在下姓孔,名瑞东;江湖人称……我兄弟未死时,江湖上将我二人合称‘梨山双杰’”

原来这人正是当初陈敬龙欲归轩辕族时,于途中所遭遇的“梨山双杰”之一;他兄弟为陈敬龙所杀,他得陈敬龙饶过­性­命,临别时,曾留下话语“定会遍邀朋友,再寻陈敬龙报仇”。

白虎各城镇张贴告示,以陈敬龙名义招收军兵,陈敬龙的下落自然不是秘密;于是,这孔瑞东果然遵照前言,邀集许多“朋友”,来寻陈敬龙报仇了。

白虎城主对他姓名其实不感兴趣,听他报完之后,只微一点头,冷冷问道:“你是江湖人,却终日来我军营吵闹,是何道理?”

孔瑞东应道:“王爷,我们来此,并没有寻事生非与您过不去的意思;只是陈敬龙杀我兄弟,此仇不共戴天,不可不报;待寻到陈敬龙,了结了旧仇,我们立即便走,绝不继续在此吵闹”

白虎城主冷笑道:“陈敬龙现在是我军中将领,你们知不知道?”

孔瑞东微一迟疑,朗声应道:“我们江湖人的仇怨,与白虎城主无­干­,亦与白虎军无­干­,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互无关联;陈敬龙既然曾是江湖人,便须为其江湖恩怨给出交待,我们来此寻仇,可不违江湖规矩;我们始终不曾闯入军中胡闹,便是表明不愿与白虎军为敌……”

白虎城主冷笑喝道:“未必是不愿,只怕是不敢吧?你们若敢闯我军营,便早已被乱刃分尸,哪还有命闹到今天?”

此言一出,众江湖汉子齐齐变­色­。

孔瑞东脸上血­色­尽褪,踌躇片刻,咬了咬牙,说道:“不愿也好,不敢也罢,总之,我们只找陈敬龙,并没招惹白虎军;王爷若想凭着大军驱逐、屠灭我等,只怕要激起江湖公愤,到那时,王爷就算雄兵在握,也休想安宁”

白虎城主缓缓点头,沉声说道:“你说的不错;若不是怕激起江湖公愤,老夫早就下令围剿尔等,岂容得你们天天来此吵闹?”

孔瑞东见白虎城主坦然承认有所顾忌,登时­精­神一振,朗声笑道:“王爷果然是个明白道理的人,这样就好办了咱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如此僵持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依在下来看,王爷又不是江湖人,何必淌这浑水?倒不如交出陈敬龙,让我们办了江湖事;然后我们离开此处,军营重归安宁;双方都顺了心意,两全其美,有何不可?”

白虎城主点头笑道:“你这提议,再妙不过好,陈敬龙就在眼前,你们想要怎样,只管冲他招呼便是,老夫定不Сhā手”

他这话一出口,慕容滨滨不用吩咐,已手上加力,将“陈将军”身形扭转过来,与众江湖汉子相对。

三百一十九节、醉虎出笼

“陈将军”转过身;孔瑞东向他脸上微一扫视,登时两眼通红,“呛啷”一声拔出剑来,猱身欲上。他身后一人忙伸手将他扯住,叫道:“不要莽撞”孔瑞东向帐篷后方牵马伫立的众军兵扫了一眼,稍一沉吟,嘶声叫道:“陈敬龙,你若是条汉子,便别做缩头乌龟,趁早过来受死”

慕容滨滨松开“陈将军”脖颈,在他背上轻轻一推。“陈将军”哪敢上前?只急的满脸紫涨、汗如雨下,哀声唤道:“王爷,您……您要保我……”白虎城主喝道:“不要吵”转向孔瑞东问道:“老夫还有一个疑问。你们究竟要如何对付陈敬龙呢?是一拥而上,将其斩为­肉­泥,还是单打独斗,将其搏杀?”

孔瑞东咬牙切齿,恨恨言道:“这小贼本领高强,单打独斗,我们都未必是他对手,说不得,只好群起而攻之,将其乱刃分尸……”他身后一人抢道:“如此恶贼,不能杀的糊里糊涂;须将其擒下,令其供出所有罪行,然后再杀”此言一出,众江湖汉子纷纷点头,许多人出声附和。

白虎城主微微冷笑,看向众江湖汉子的眼神中,满是鄙夷之­色­,叹道:“供出罪行?你们何不直言,是想逼其说出纣老怪下落?嘿,江湖传闻,本王也知道一些;你们顶着助友报仇的堂皇冠冕,其实只不过为了块什么霸主奇牌而已你们这些人,心术不正,死不足惜”

众汉湖汉子一闻此言,齐齐失­色­;大半都握上兵刃,凝神注视帐后军兵,以防有变。

白虎城主冷笑道:“不用紧张,老夫不会下令对付你们;只不过老夫知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等你们有了伤亡,老夫不用怜惜难过罢了至于陈敬龙,老夫既说要将其交出,自然不会反悔;但能不能将他擒住,却要看你们的能耐了;但愿你们不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言罢转头向“陈将军”看了一眼,沉声命道:“去吧”

“陈将军”惊惧交集,“扑通”一声跪倒,涕泪齐流,扯着白虎城主衣襟哀嚎道:“王爷,您不能这样您……您不能让我去送死啊……”白虎城主眉头紧皱,喝道:“慕容将军”慕容滨滨应声上前,抬脚将“陈将军”踢个筋斗,随即抽出长剑,指向他喉头,森然道:“是去了结你的江湖恩怨,还是立即死在我剑下;你自己选”“陈将军”仰倒在地,眼见明晃晃长剑指来,登时吓呆,瞠目结舌,如泥雕木塑一般僵住不动。

众江湖汉子眼见“残忍凶悍、本领高强的陈敬龙”竟然如此胆小无用,一副窝囊废尿包模样,无不骇异;个个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眼珠子登时滚落一地。

众人闹这半天,新军营辕门处已聚集了许多军士;老军营及义营也有人络绎行来,立在稍远处观望。众军士眼见“陈将军”如此怂样,登时嘘声一片,个个羞惭无地,深以陈家营有此废物主将而为耻。

白虎城主怒视“陈将军”,厉声喝道:“军中大将,全无担当,灭我军兵士气,于罪当诛”话音未落,慕容滨滨长剑微抖,剑尖已刺破“陈将军”喉头皮肤。“陈将军”吃痛,回过神来,急叫道:“不要,不……不……”慕容滨滨收剑喝道:“还不快去?”

“陈将军”无可奈何,只得慢慢爬起,小心翼翼向江湖汉子方向迈出一步;回过头来,带着满脸涕泪,颤着嘴­唇­,轻声泣道:“王爷……”白虎城主如若未闻,毫无反应。

“陈将军”面如死灰,凄声求道:“我不要做将军了,我……我什么都不要……王爷,您放过我吧……”白虎城主冷冷言道:“本王面前,岂容你出尔反尔?你自己坚持要做陈将军,本王依了你;现在再想反悔,本王可绝对不依了”

“陈将军”迟疑片刻,情知再无回旋余地,只好垂头抽泣着往江湖汉子方向慢慢走去。一步,两步……直用了盏茶工夫,才走出二十余步,来到白虎城主与江湖汉子相隔的中间位置。

众江湖汉子见他渐渐离近,忙各抽兵刃,小心戒备。“陈将军”耳听刀剑出鞘声响接连不断,抬头望时,眼见众江湖汉子横眉立目,个个眼露凶光;心中怕到极处,着实再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坐于地,号啕哭道:“我不是陈敬龙……呜呜……我不是……我是假的,别杀我……我是假的……呜呜……”

众江湖汉子面面相觑,相顾愕然;孔瑞东愣道:“你说什么?你……你是假的?”“陈将军”连连点头,哭嚎道:“我是假的,我不是陈敬龙,我不是陈敬龙……”

白虎城主厉声喝道:“陈将军,事到临头,你想推诿撒赖,又有何用?在场军兵,哪个不认得你?”转向帐后军兵喝问:“他是谁?”千名军士齐声应道:“陈将军”白虎城主又转头向辕门处望去,聚在那里的军兵不等询问,已纷纷叫道:“是陈将军,我们无人不识”

那孔瑞东本是见过陈敬龙的,眼见面目并无大异,早就认定了“陈将军”便是陈敬龙,此时更眼见无数军兵都认定是“陈将军”,再哪还有丝毫怀疑?紧盯“陈将军”,冷笑道:“原来陈敬龙竟是如此熊包;眼见我们人多了,敌不过了,便吓的六神无主,甚至想要丢弃自己姓名嘿,我兄弟死在你这样的软蛋手里,真叫冤枉”

他话音未落,众江湖汉子已哄然大笑;乱纷纷嚷道:“好一个陈敬龙,偌大名声,原来却是个胆小鬼”“如此窝囊废,亏他怎样闯出名头来,可笑啊,可笑”“呸,陈敬龙,你若怕死,便给老子磕几个响头,老子一高兴,或许便饶你不死”“熊包陈敬龙,过来舔舔你家大爷的脚丫子,大爷便不杀你,哈哈”……

正在众人笑骂之际,却听帐篷中突地响起一声大吼:“谁想寻死,敢来辱骂老子?”这吼声威猛狂暴,有如疯狮狂吼,但却又比狮吼声大了不止十倍;帐篷近处人等,除慕容滨滨外,均被震的身形一晃,急忙掩耳;帐后许多战马被吓的“嘘溜溜”乱叫,挣扎欲逃,骑兵只好拼命拉扯;原本整齐的队伍登时杂乱不堪。

突来一吼,且一吼竟有如许之威,前来寻仇的江湖汉子无不骇然,个个僵立瞠目,再笑骂不出。

吼声方歇,只见帐帘掀处,一条大汉跌跌撞撞闯出来,瞪着血红双眼,看向来寻仇的众江湖汉子;眼中­精­光闪处,充满疯狂残暴之意,直如中箭恶虎,似欲择人而噬。

这自是陈敬龙无疑。他在帐中坐这许久,醉意稍减,但被烈酒烧的口­干­舌燥、热血翻腾,着实焦躁难安;先前外面众人说话,他虽听入耳中,但头脑昏沉,不知思索,所以听而不闻,无动于衷;待到众江湖汉子点名笑骂,却是不用思索,也要动怒;于是再坐不住,怒吼一声闯出帐来。

那“陈将军”一见陈敬龙,便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忙不迭的指向他,结结巴巴说道:“陈敬龙在那里;我不是,我是假的……”

陈敬龙正值醉怒交攻之际,胸中中全无别念,一心只要寻杀辱己之人,眼见“陈将军”指着自己说话,也不等听清他说些什么,已大怒叫道:“是你骂我?”抬步便行,跌跌撞撞走上前去。

“陈将军”见他双目如血、脸颊抽搐、额上青筋凸起,狂暴之态显露无遗,更是吓的险些晕去;急忙叫道:“我没有骂你;别人把我当成是你,我说我不是,我没有骂你……”

陈敬龙行到他身边,正听见这话,不由微微一愣;便在此时,白虎城主叫道:“敬龙,正是因为这窝囊废冒充你,惹人耻笑,所以才有人骂你”

陈敬龙一听这话,再眼看“陈将军”瘫软在地、涕泪满脸的窝囊样儿,不由更是怒火升腾,不可遏制;放声吼道:“凭你也配冒充老子?好大的狗胆”吼声未完,右手已出,正击在“陈将军”头顶。他右手残废,已运不上力道,况且“陈将军”头上有铁盔保护;是以这一击并未伤到“陈敬军”,只打得他向后一仰,躺倒在地。

陈敬龙一呆,这才隐约想起右手已废,但一击而未能立毙这冒充自己的尿包,却不由更怒;狂叫一声,俯下身去,左拳直砸,正中“陈将军”面孔。

“噗”一声响,“陈将军”脸面稀烂,多出一个拳大血洞,差不多便要直通脑后;被大力挤出的鲜血、碎­肉­飞溅起来,喷的陈敬龙满头满脸。可怜“陈将军”,连惨叫都不及发出,便已死个通透。

陈敬龙摇摇晃晃直起腰来,提着血淋淋的左拳,直直看向众江湖汉子;咧嘴狞笑道:“方才是谁说,让老子舔他脚丫子,站出来”

众江湖汉子眼见“陈将军”面孔全无,死的惨不堪言,无不骇然;再见陈敬龙满脸血­肉­,狰狞如鬼,更是全都心中战栗,隐隐生起惧意;听他质问,尽皆默然,竟无人应声。

陈敬龙见无人承认,急不可耐,又叫道:“是哪个胆小鬼、王八蛋,敢骂不敢当?”

又稍静片刻,一个麻脸青年越众而出,梗着脖子应道:“是你家大爷我,怎么样?”

“样”字还不曾出口,陈敬龙已“嗬嗬”狂叫,直冲上去。

他左足奋力一蹬,已跃前两丈有余,右足着地时,腿一软,立时扑跌;但他冲劲太猛,这一扑,又向前扑出丈许;身体刚一着地,出于本能反应,向前猛一翻滚,左手在地上一撑,左足再蹬,身体贴地平蹿飞扑,已到那青年脚前。

他这一窜动作,不成章法,狼狈不堪,但却异常迅捷;那青年眼见有变,忙垂剑欲剌,剑尚未至,却已被陈敬龙抓住脚腕一拖,登时摔倒。

陈敬龙左手握其右足足腕,向外一扳,再奋力一扯;“喀吱”一声,鲜血狂飙处,那青年右足已与小腿分离;陈敬龙左手快如闪电,又抓他左足一扳一扯,立时那左足也与小腿告别。

麻脸青年右足断离剧痛,惨呼未及出口,左足又断,登时支持不住,连惨叫也叫不出,只喉间“咯”一声轻响,两眼翻白,已痛晕过去。

三百二十节、全无章法

众江湖汉子见陈敬龙冲上,纷纷呼喝,欲要近前围攻;不料脚步方动时,已见那麻脸青年躺倒在地,两条小腿底端血雾喷薄之际,隐露森森白骨;众人都是一愣,尚未明白究竟何以如此;却见陈敬龙左手抓着只断脚摇晃爬起,垂头望着那麻脸青年,狞笑问道:“你还有第三只脚,让老子舔么?”

那麻脸青年昏死过去,却哪还能有应答?陈敬龙将断脚往那青年身上一丢,仰头哈哈大笑。

众江湖汉子见他丢下断脚,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青年双足并非被什么兵刃暗器切断,却竟是被陈敬龙用手生生撕下;其手段之凶狠残忍,简直不似人类所为;再看陈敬龙仰头狂笑,如若疯癫,脸上鲜血淋漓,狰狞如凶煞恶鬼,众人更是无不骇然。

此时虽日上三竿,阳光明朗,照在身上,十分温暖,但众江湖汉子眼望陈敬龙,却都不自禁背上泛起丝丝凉意;不约而同向后退出几步,欲离这如恶兽一般的凶人稍远些,一时竟没人敢主动上前攻击。

帐篷前,白虎城主眼望陈敬龙,原本憔悴苍白的面容因兴奋而泛起些许血­色­,喃喃笑道:“好,好,服了这一剂猛药,死心可活”慕容滨滨却柳眉紧蹙,不住瞟视白虎城方向,脸上尽是焦急忧虑之­色­。

陈敬龙狂笑几声,猛然停住,转头望向众江湖汉子,血红双眼凶光暴闪,厉声喝道:“还有谁骂过老子,都站出来”

众江湖汉子面面相觑,无人应声;一名瘦削汉子低声问那孔瑞东:“这个才是真正的陈敬龙吧?”孔瑞东脸­色­苍白,怔怔点头,喃喃应道:“如此凶残,非他莫属”

陈敬龙听得说话声,看向孔瑞东,微微一怔,寻思一下,恍然叫道:“啊,是你你好大的狗胆,居然当真寻老子报仇来了”

孔瑞东脸­色­更加难看,扬声叫道:“诸位朋友,恶徒陈敬龙就在眼前,一起上啊”言未毕,已纵身前跃,挺剑往陈敬龙左胸刺去。众江湖汉子被他一唤,都回过神来,仗着人多势众,惊惧之意立消;纷纷上前,便要围攻。

在孔瑞东前跃的同时,陈敬龙也已行动;左足力蹬,迎着长剑直撞上去,左手反转抽刀,顺势直落,劈向孔瑞东头顶;却是醉到深处,悍然不知惜命,只求伤敌。

孔瑞东却没有以命搏命的打算,见刀落如风,直劈而下,大吃一惊;顾不得去伤陈敬龙,急忙收剑,横跃闪避。陈敬龙一刀劈空,身形往前一抢,右腿跟随不上,登时扑跌在地。数名江湖汉子已围到近处,见陈敬龙扑倒,立时兵刃齐出,往他背上击去。

陈敬龙刚一沾地,便即迅速翻滚,挥刀横扫,斩往孔瑞东足踝;他脑中糊涂,只抱着击杀仇家这一个念头,至于腿脚不便、旁人攻击,全然不曾留意,此时行动,已全是凭着本能反应,不考虑什么招式打法,只是竭尽所能攻击仇家;但这为追击孔瑞东而翻滚,移离原处,却也恰好闪过了其他人的攻击。

孔瑞东见陈敬龙着地滚来,忙纵身跃起,凌空挥剑下刺,要将陈敬龙钉在地上;陈敬龙不闪不避,狂笑一声,右肘在地上一撑,仰坐起身,挺刀上刺,拼着被钢剑贯身,也要将对手穿死在空中。

孔瑞东身在半空,无从借力闪避,眼见钢刀刺来,大骇惊呼,竭力转臂挥剑,将钢刀拨开;便在刀剑偏移的同时,陈敬龙右膝急曲,右足蹬地,直立起身,额头正正顶上孔瑞东侧肋。

一个身形正在下落,一个奋力上迎,这一撞力道岂是寻常?“咯咯”脆响声中,孔瑞东也不知断了多少根肋骨;只见耳眼口鼻一齐喷出血来,身体翻落地上,再不稍动,显是内脏震碎,已然毙命。

其实这孔瑞东本领也算不弱,虽达不到江湖一流人物的水准,却也不至差得太多,若当真招式分明、攻守有据的斗起来,既使陈敬龙身体完好时,也绝难胜的如此之快;然而,陈敬龙这醉后全凭本能反应、不讲招式、不要­性­命、死缠不放的执着硬攻,实不在江湖人打斗章法之内,任哪个江湖人遇着,都难免要吃上一惊。

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可怜孔瑞东,出乎意料之下,一时应付不当,一身本领根本不及施展,便已惨亡;更可叹者,他身为江湖人,未能死于刀剑兵刃之伤,却竟被仇家一头撞死,倘若泉下有知,真不知情何以堪。

当然,陈敬龙这种乱打绝非任何人使用皆能奏效,否则,江湖人又何须苦练什么武技招式、讲什么套路章法?常人发疯乱打,练家子一脚便可将其踢的远远,岂能容其近身?

而陈敬龙,本就轻捷彪悍,自修习易筋经后,更是体质增强、反应灵敏,全力行动起来,举手抬足均刚猛异常、迅疾无伦,绝非常人可比;更兼他多历生死搏杀,本能反应之敏锐远胜常人,是以一连串动作不经大脑,自然而发,但接续连贯,绝无一丝迟疑停顿,更没有半点累赘多余的举止,因此速度极快,令孔瑞东应付不迭。

孔瑞东身在半空,只不过垂剑下刺又挥剑拨刀;而在这瞬息之间,陈敬龙已撑肘坐起、挺刀上刺、收足蹬地、挺身上撞,做了许多动作,可见其行动速度之快远胜孔瑞东,这才是其乱打致胜的真正原因。

然而,孔瑞东有护体斗气,身体之坚韧也非常人可比;虽然头骨硬过肋骨、又有随心而上的内力防护,但这大力一撞之下,陈敬龙却也很吃不消,眼前一黑,险些晕去,身形猛晃,便要摔倒。

此时许多江湖汉子已围至近处,纷纷出手,数支刀剑齐往陈敬龙身上攻去。他们打着生擒陈敬龙,以逼问纣老怪下落的念头,不舍得伤其­性­命,因此这几支刀剑都是攻往臂腿等不甚吃紧的地方,并没人攻他要害;饶是如此,倘若当真中这几下砍刺,只怕陈敬龙要四肢皆残,彻底成为废人了。

千均一发之际,却见一条人影风驰电掣般直撞入人群,红光闪处,热浪翻腾,“叮叮”脆响声中,将攻向陈敬龙的兵刃尽数挡开。

异变陡生,众江湖汉子齐吃一惊,忙向后退跃;定睛看时,只见陈敬龙身边立着一名顶盔贯甲、手持长剑的绝美女子,正是先前伫立在白虎城主身旁的那一个。

原来,孔瑞东呼喝众人齐上时,慕容滨滨已知不妙,忙奔来相助;等她到了跟前,却恰恰赶上救护陈敬龙,解其危机。

见众人惊退,慕容滨滨忙扶住陈敬龙,急问道:“你怎么样?”陈敬龙用力晃晃脑袋,稍觉清醒,应道:“没事”定睛一看,认出身边之人,喜道:“你来帮我打架么?”慕容滨滨微一点头。

江湖汉子群中,一人叫道:“你是什么人?”慕容滨滨朗声应道:“火凤凰,你们可曾听说过?”众江湖汉子均是一呆,跟着又一人怒声质问道:“你是军中将领,凭什么Сhā手我们江湖事?”慕容滨滨应道:“既然Сhā手江湖事,便是江湖人,难道踏入江湖,还须有什么仪式手续不成?”

众江湖汉子又都一呆;稍静片刻,一人喝道:“你以江湖人身份Сhā手,便不能动用军队”慕容滨滨冷笑道:“放心好了;我总不至像你们一般无耻,只知倚多为胜”又一人怒道:“我们就是倚多为胜,又怎以样?你们两个人,岂能敌得过我们二百余人?你来帮他,不是自寻死路么?”

慕容滨滨正要接口,陈敬龙已按捺不住狂躁情绪,厉声吼道:“别多费话,砍他**的”向前便冲。慕容滨滨急伸左手,撑在他右腋下,迈步与他并进。

众江湖汉子哄然乱叫,纷纷挥舞兵刃,迎上前来。陈敬龙放声大笑,钢刀起处,全无章法,只是乱砍,但他出刀快如闪电,虽无招式,却也不易抵挡,近身者多有闪避不及者,被砍倒在地。而慕容滨滨,只是全力防守,将攻向己方二人的兵刃挡开,因大半­精­力放在照顾陈敬龙上,已无暇出招攻击敌人。

这些江湖人,本领有强有弱,有些不过是江湖上三四流,甚至不入流的小角­色­,但其中可称的上二流好手的人物也自不少,甚至有几个年龄较长者,斗气凌厉,距一流高手已相差不远。(“梨山双杰”名头虽响,却并非凭真实本领得来,真正的一流高手,自重身份,不会与其结交;他们找来的帮手中,自然没有一流高手。)

正所谓:蚁多咬死象。斗不多时,被陈敬龙砍翻的已有十七八人,但慕容滨滨又要扶持陈敬龙,防其跌倒,又要负责抵挡四面八方攻来的兵刃,保护两人安全,却着实有些捉襟见肘、应付不迭。

再斗片刻,众江湖汉子兴发,攻势愈紧;慕容滨滨应接不暇,二人身上接连着伤,幸好众江湖汉子对陈敬龙的凌厉乱砍、慕容滨滨的浑厚斗气深有顾忌,不敢过分进逼,二人所受之伤才不很重,但照此情形下去,二人显然已支持不久。

正在窘迫之际,忽听远处有人呼叫:“敬龙,你在哪里?”一句话未完,声音已接近好多,显然呼叫之人正飞速奔来,而且本领不弱。

陈敬龙醉意未退,又斗的正紧,闻听呼叫不及多想,随口喝道:“老子在此,谁想寻死,只管来”

显然来者已听到陈敬龙应声,再不呼叫。

稍过片刻,只听众江湖汉子外围处一人放声喝道:“赭狮帮主齐若男率全帮来助谁与陈敬龙为难,杀无赦”话音未落,声发处已乒乒乓乓响成一片,显然来人与围攻陈敬龙的江湖汉子交上了手。

齐若男呼声方歇,又听一清朗声音喝道:“欧阳­干­将率铸剑山庄弟子来助,敬龙兄弟莫慌”他叫声刚落,又听一人带着哭腔,结结巴巴叫道:“敬龙兄弟,莫邪……欧阳莫邪来助”。

三百二十一节、凶名难除

赭狮帮虽算不得什么大帮大派,但终究是正经的帮会组织,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名声;至于铸剑山庄,更不用说,威名远播,谁敢小觑?

齐若男与欧阳兄弟挑明身份来意,众江湖汉子无不惊骇;再顾不得围攻陈敬龙,纷纷呼喝退避,远远逃开。

齐若男、欧阳兄弟率领四十余名赭狮帮众、百余名铸剑山庄弟子冲来,刚一接触便杀伤了对方二三十人;眼见众江湖汉子退逃,三人也不追击,自顾引领手下,奔到陈敬龙身边。

陈敬龙斗这半晌,出了一身热汗,醉意稍减;见三人到来,诧异问道:“你们怎么来的这样巧?”三人却都顾不得应声,只盯着陈敬龙上下打量,看到他右手右腿时,均露出惊愕之­色­。

慕容滨滨解释道:“是我奉王爷之命,一早派人送信,请欧阳兄弟与齐帮主来援的”陈敬龙愕道:“王爷早知今天要打架?”慕容滨滨笑道:“等你彻底醒了酒,自己想吧,我懒得跟你解释”

齐若男望着陈敬龙残废的手脚,眼中泪水滚来滚去,只是强忍着不掉出来;欧阳莫邪却早忍不住,眼泪噼里啪啦落个不停,上前握住陈敬龙右手,哽咽道:“敬龙,你……你……慕容将军派去送信的军士,已说过你的情形,可我万没有想过,竟会严重到如此地步敬龙,真是……真是苦了你……”说到这里,已呜呜哭出声来,再说不下去。

陈敬龙终是醉意未尽,闻言丝毫不觉自伤,提刀指向周围被自己砍死的许多江湖汉子尸体,傲然笑道:“有什么苦了?老子照样能挥刀砍人”欧阳­干­将接口笑道:“说的不错敬龙兄弟仍是响当当的好汉,些微挫折,不算什么”陈敬龙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五人说话这工夫,逃散的众江湖汉子惊魂稍定,又在离五人二十余丈处聚拢起来。其中一人扬声质问道:“欧阳少庄主、齐帮主,我们来与陈敬龙为难,并没得罪你们赭狮帮和铸剑山庄,你们无故架这横梁,算怎么回事?”

齐若男怒道:“赭狮帮与陈敬龙之间渊源,你们没听说过么?你们至少应该知道,我齐若男是长缨会人,而陈敬龙,正是长缨会总舵主吧?”欧阳­干­将接口言道:“我欧阳兄弟与陈敬龙情同骨­肉­,你们与陈敬龙为难,便是与我欧阳兄弟为难,便是与铸剑山庄为难朋友有难,我们自当相帮,怎能说是无故架横梁?难道只许你们助友寻仇,却不许我们救护朋友么?”

众江湖汉子面面相觑,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方又有一人叫道:“天下事,抬不过个理字。陈敬龙残忍凶狠,恶名昭著,如此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我们仗义而来,欲为江湖除害,铸剑山庄和赭狮帮却阻拦我等,包庇恶贼;难道你们当真不怕引来众怒,成为江湖公敌么?”

陈敬龙大怒,厉声吼道:“你们说老子是江湖败类?­奶­­奶­的,老子砍死你们这群王八蛋”说着就要上前,慕容滨滨死命将他拉住,温言安抚。齐若男怒声喝道:“陈敬龙为国出力,多立功劳,侠名已盛播江湖,眼下除一些居心叵测的自私小人外,还有谁说他是江湖败类?你们想用这话吓人,岂不可笑?咱们不妨走着瞧,且看今日过后,我赭狮帮和铸剑山庄,会不会成为江湖公敌”

先前说话那人怒道:“说到底,你们是打定主意帮这恶贼,再无回转余地了?”齐若男正­色­应道:“不错赭狮帮与陈敬龙同进同退,绝无转移”欧阳­干­将也道:“铸剑山庄帮定了陈敬龙;你们若不服气,只管上来较量,多余的话,再不必说”

众江湖汉子尽皆默然,均露出沮丧之­色­,并没一个敢应声上前的。过了半晌,一人恨恨说道:“我们今天不能得手,那也不要紧;有能耐,你们天天保着陈敬龙,始终寸步不离……”

欧阳­干­将厉声喝道:“你们再啰嗦不休,别怪我失了耐心,再不客气一盏茶的时间内,不能脱出我目视范围者,我必诛之”

众江湖汉子均是一惊,不敢再迟疑下去,纷纷转身奔走,不大工夫,已散去一空。

白虎城主缓步踱上前来,笑道:“欧阳少庄主,多谢你鼎力相助”欧阳­干­将忙躬身施礼,含笑应道:“王爷如此说,可要愧杀小子了按说这些江湖人日日来此聒噪,不用王爷咐吩,小子便应该主动出头将他们打发了;只是那假的陈将军只知躲藏,不敢应战,让小子欲助而无处可助,名不正、言不顺,无法出头。今日小子不过是做了早就应做之事而已,王爷道谢,小子可不敢当”

白虎城主眉毛微挑,含笑言道:“你们与敬龙相熟,老夫弄个西贝货出来,早知瞒不过你们”欧阳­干­将忙正­色­应道:“王爷行事,自有深意。我等虽早知那陈将军是假的,但小子着意吩咐过,绝不许任何人将此事外泄”

白虎城主含笑点头,缓缓说道:“你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如何行事,不须老夫费神吩咐”欧阳­干­将笑道:“王爷谬赞,小子愧不敢当”

白虎城主点点头,又道:“如今真的陈敬龙回来了,先前假陈敬龙之事不须再对外隐瞒,免得因那西贝货的窝囊言行,坏了敬龙名声”欧阳­干­将微一迟疑,应道:“王爷放心,晚辈回城后,便对义军言明此事”

白虎城主淡淡说道:“有劳此事极为重要,最好不要耽搁”欧阳­干­将忙道:“王爷事务繁忙,小子不敢多有打扰,这便告辞了”白虎城主微一点头。欧阳­干­将躬身向他施了一礼,又向陈敬龙笑道:“敬龙兄弟,愚兄尚有要事在身,这便要回城去了;待你有暇时,咱们城中再见”

陈敬龙愕道:“你们刚刚到来,话也没说几句,便即要走?”欧阳­干­将含笑点头,拱手作别,唤道:“二弟、弟妹,走吧,义军训练正紧,咱们不可久离”欧阳莫邪与齐若男无奈,又与陈敬龙略谈几句,便即告辞;引领众赭狮帮众与铸剑山庄弟子,随欧阳­干­将行去。

待欧阳­干­将等人走远,白虎城主扫视周围聚集观望的军兵,扬声命道:“各自回营去吧”众军兵应声散去。白虎城主引领慕容滨滨与陈敬龙回转新军营副将大帐。白虎城主又传出令去:营外江湖人的尸体,暂时不要清理,保持原状。

在喝过一碗醒酒汤、饱饱吃了顿午饭,又小睡片刻,再用冷水洗过两次头脸之后,陈敬龙才算酒意尽消,彻底清醒过来;此时已离黄昏不远。

见他头脑真正清楚了,白虎城主和慕容滨滨又引他走出营外。白虎城主指着那些江湖人尸体问道:“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么?”

陈敬龙于醉中打斗之事已记不许多,见了许多尸体,诧异道:“这都是我杀的?”白虎城主笑道:“其中一少半是欧阳­干­将等人所杀,一大半,正是死在你的手里”

陈敬龙错愕不已,一具具尸体仔细察看,见果然大半都是中刀而亡,这才对白虎城主的话信了几分;待看到那具面孔全无的尸体时,不由惊骇,问道:“这人是谁?死的如此惨法,究竟何物所伤?”

白虎城主冷笑道:“这便是你的替身,那个假的陈将军。他是被你一拳打死的,你不记得么?”陈敬龙惊道:“这……这……当真如此?”白虎城主点头叹道:“老夫也没想到你醉后出手,会如凶残”又指向那双脚全无的麻脸青年的尸体,叹道:“那人也伤在你手里”

那麻脸青年失去双脚,本不至死,但众江湖汉子走时,都不曾记得把他带上;天气本冷,他又不得救治,流血不止,自然保不住­性­命;此时早血液流­干­、冻的梆硬了。

陈敬龙打量那尸体双腿伤处情形,怵然惊道:“这……这不是兵刃所伤,倒像是被野兽撕咬造成的”白虎城主叹道:“野兽是没有;却是你这个比野兽更凶猛的家伙,徒手将他双脚生生撕掉”

陈敬龙愕然呆立,只觉难以置信。白虎城主寻思片刻,叹道:“你不用怀疑;老夫怎会骗你?这些人确实是你杀死的,绝无虚假。只是你醉后出手的狂暴凶残,着实出乎老夫意料;从今往后,怕是你再难脱离凶残名声,对你将来,或许会有不利影响唉,这都怪老夫疏忽,未能及早想到,设法预防如此情形的发生”

陈敬龙怔怔应道:“王爷不必自责敬龙只是……只是不敢想信……”

慕容滨滨指向孔瑞东的尸体,说道:“敬龙,那人与你有仇,你应该认得;他身手不坏,却也被你击毙”

陈敬龙定睛看去,登时一惊,叫道:“啊哟,这是梨山双杰里的一个,很有些本领;我左手用刀,远不如右手灵便,只怕武技招式也施展不好,却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慕容滨滨将他击杀孔瑞东的经过略一讲述,又道:“你虽未用武技,但他却抵不过你的行动迅疾,所以便死在你手里了”

陈敬龙心中一动,若有所觉,喃喃自语道:“行动迅疾……行动迅疾……”。

三百二十二节、由歧归正

陈敬龙若有所觉,沉吟自语道:“行动迅疾……行动迅疾……”

慕容滨滨道:“是啊,当时你醉的太狠,已不知使用武技招式,既便出刀,也不过是乱砍罢了;你能杀这些人,只因你动作速度胜过这些人,说到底,就是全仗行动迅疾四字而已如果你当时知道使用武技,想必会威力更增,伤人更多”

陈敬龙怔怔思索半晌,忽地身心俱震,恍然叫道:“啊,原来如此我……我以前却是走错路了”

慕容滨滨愕道:“走错了什么路?”

陈敬龙挺直腰背,含笑应道:“此事太过复杂,一时解释不清,总之,我如今找回正路,就算只剩一手一脚,也未必弱于从前”微一停顿,扫视地上众多尸体,眼中神采闪动,自信笑道:“敬龙虽残不废,仍可与江湖豪杰争雄、仍可为轩辕百姓出力……”言未毕,死而复生、寻归正途的双重喜悦充溢胸间,狂喜难耐,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所说的“走错路”,自是指如何发挥自身本领而言。

世间各种斗气,均独具特点,如:金系斗气锋锐凌厉,擅于断敌兵刃、破敌防护;火气斗气炽热非常,热浪烤灼逼敌,击中时又可加重伤害;水系斗气化力反击,力道雄浑重叠;土系斗气沉实厚重,防护力强;血系斗气缠人兵刃、伤敌时造成大量出血;暗系斗气移转敌人攻击,又可变形伤敌,使人防不胜防(木系斗气的秘密,眼下尚不为外人所知,暂且不提)。

武者出手,发挥出各自的斗气长处,以之克敌,自然厉害。

而陈敬龙,是不会斗气的;他所拥有的易筋经内力,能改变其体质、增强其力量,却不具备那些斗气的特点长处,从表面来看,他与会斗气的武者相比,吃了很大的亏。

然而,事实上,拥有易筋经内力的他,却是当今世上距离“武技本质”最近的人。

武技之真谛,不过一个“快”字。快,则须有力。当然,反应速度、肢体灵活度、耳力眼力的灵敏度等诸多条件,都是决定出手快慢的不可忽视的因素;这却是武全老爹所未能认识到的了,但他至少把掌握武技本质最重要的因素,告诉了陈敬龙。

陈敬龙得内力改变体质,反应速度、肢体灵活度、耳力眼力的灵敏度,均远胜常人,尤其其力量的增长,更是迅速异常。魔力虽也可以均人力量,但效果远比不上内力,况且其不能改变人的体质,所能增长幅度颇受局限,因此,当世武者中,并没有人能比陈敬龙更具备掌握“武技本质”更充分的条件。

可惜的是,陈敬龙虽听过武老爹对武技本质的解释,却没能铭记于心,努力追求;因为在那不久之后,他遇到了洪断山。

洪断山威武雄壮又宽厚仁义,让陈敬龙不知不觉中已对其生出仰慕之心;而洪断山一击险些要了陈敬龙的­性­命,其出手之强悍威力,更是令陈敬龙刻苦铭心,羡慕不已。

于是,陈敬龙在潜意识中,已把洪断山当成自己的榜样,不经意间,总在不知不觉的模仿洪断山。他虽­精­通多种兵刃,却只钟情于刀,他虽掌握多种刀法,却最常使用洪家刀法,均是由此而来;包括范三爷要为其订制兵刃时,他要求打造加长加厚的沉重钢刀,亦是模仿洪断山而来,只不过他自己并没有明确意识到何以如此。

内力可以重叠发出,也是陈敬龙在模仿洪断山的尝试中发现的,而这一发现,真正让陈敬龙走上了歧途。自发现内力可以如此使用之后,陈敬龙彻底将武技本质忘在脑后,在思索如何变强时,只着眼于凭雄浑内力重叠而出克敌制胜,却忽视了以速胜敌。

如今,醉后忘却招式的一通乱打,全凭行动迅疾而杀死许多江湖人,让陈敬龙找回自信的同时,也再次提醒了他武技本质的威力,使他追求发挥自身武力长处的道路,由歧归正。

这一次经历和认识,不但让陈敬龙目前武力瞬间上了一个台阶,更让他从此真正踏上了追求“无招胜有招”的武技巅峰之路。

白虎城主见陈敬龙畅怀大笑,知他半死之心已完全恢复过来;等他兴奋稍抑,笑声渐低,便沉声问道:“你自认残而不废,还要为民出力,想必是愿意接回陈家营了?”

陈敬龙面容一整,躬身施了一礼,正­色­言道:“若非王爷安排,敬龙必将蹉跎余生,最终与草木同朽;王爷对敬龙可算有再造之恩,敬龙无以为报,唯有竭尽所能,保国护民,以不负王爷重托”

白虎城主喜动颜­色­,含笑喝道:“陈将军”陈敬龙忙应道:“末将在”白虎城主整整面容,正­色­命道:“你久别归来;须立即去接掌你的陈家营,稳定军心,不得有误”陈敬龙大声应道:“得令”转身拖着残腿,向老军营方向蹒跚行去。白虎城主又道:“正事办完后,到新军营见我,送我回城。”陈敬龙恭声应是。

待到了老军营辕门处,十余名守门军士见他行来,一齐躬身施礼,随即一名军士转身冲营内大呼:“将军归来;陈将军归来了”军营内哄然热闹起来,各帐篷中均有士兵络绎奔出,驻足观望,人人神­色­兴奋,欢喜动容。

陈敬龙强捺心中激动,问那些守门军士:“我在军中不足三日,随即一别四月有余;你们还认得我是你们的将军?”

众军士均显尴尬之­色­;迟疑片刻,一人应道:“说老实话,我们当真不认得将军了;但从今天与江湖人的打斗来看,我们确信,这个悍勇刚猛的汉子,就是我们真正的将军,就是四个多月前,扬威军中,令兵将敬服的陈将军”

旁边一名军士接口道:“这三个月来,那个窝囊废假将军统领陈家营,我们都心冷的紧,以为有那样一个胆小无用的将军,陈家营永无建功之日,我们算是白当一回兵了;谢天谢地,那窝囊废竟是个假货如今陈将军归来,陈家营将来必能扬威疆场,我们都……都高兴的紧”这人心中激动,说着说着,眼睛已湿润。

陈敬龙感慨万千,拍拍那军士肩膀,叹道:“我定会带你们­干­出一番功绩,不负你们厚望”言罢抬步往营里走去。

他所经之处,两旁军士齐声欢呼,热烈非常。

待行到中军大帐前,贺腾正伫立等候,面孔板的如铁板一样,并无一丝表情。

陈敬龙一见他严峻面容,心中没来由的忐忑不安;上前赔笑招呼道:“贺副将,久违了”贺腾缓缓开口,冷冷斥道:“军中主将,一别四月而音讯全无,置万名军兵于不顾,成何体统?”

陈敬龙忙道:“这个……我受了很重的伤,无法归来……”贺腾冷道:“借口任你多重的伤,总归没死,难道连托人带个口信也做不到?你分明是想放弃陈家营,再不回来”

陈敬龙见被他识破,再狡辩不得,只能默不作声,尴尬而笑。

贺腾上前一步,拉起他右手,仔细看看,低声说道:“将军不易,贺腾佩服”语气真挚,竟带着些许前所未有的暖意。

陈敬龙见他态度改变,不由一呆,怔道:“你……你说什么?”贺腾嘴角微微挑起,眼中冷漠渐消,低声说道:“走时不易,到时不易,四个月,不易,此番归来,尤其不易将军如此不易,贺腾敬佩愿将军永掌陈家营,带贺腾建功立业,再勿轻离”他此时语气虽仍平淡,但声音微颤,难掩激动。

陈敬龙寻思片刻,方才明白他话中意思,鼻中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走时不易”,是说陈敬龙明知九死一生,却义无反顾赶去劫救慕容滨滨,下此决心不易;“到时不易”,是说于重兵包围下劫人,浴血苦战、忘命拼杀,得生不易;“四个月,不易”,是说陈敬龙重伤身残,四个月心中苦痛煎熬,过的不易;“尤其不易”者,自是指残废之后,能重拾信心,不自暴自弃,这过程着实艰难。

一个血气方刚、彪悍矫健的青年豪杰,忽地残了一手一腿,其心中悲苦,岂是言语所能表达?贺腾这几个“不易”,包含了无尽的理解、同情、敬佩、感慨,陈敬龙明白他话中所含,自是既感且伤,心潮涌动,几难自持。

贺腾见陈敬龙唏嘘不已,也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随即重又板起脸来,恢复了以往的刚硬冷漠;转头扫视营中军兵,扬声喝道:“陈家营真正主将归来,陈将营军兵,今后当唯主将之令是从,不得有违”

众军兵哄然欢叫,纷纷高呼:“唯主将之令是从,绝不有违”

陈敬龙激动不已,不住向众军兵点头示意;又谦道:“贺大哥,这军兵全是你一手训练出来,营中事务,也都一向由你负责;以后便还是劳您担此重任吧,不必事事问我”

贺腾冷道:“军中请以军职称呼,末将不惯与人称兄道弟”陈敬龙一呆,未及应声,贺腾又微露一丝笑容,低声说道:“三位副将,王爷安排的自有深意。慕容副将与将军是过命的交情,自会尽心扶助;吴旬副将本是将军挚友,亦会竭力相帮;至于末将,只知恪尽职守,既做了将军副手,便一定要尽力维持。将军只须在与敌对战时拿主意,指挥陈家营行动便是,至于寻常军务,却不劳将军费心,有我们三位副将在,绝不至有何差错;而且,绝不会有属下抗命,指挥不灵的情形发生,将军只管放心”

陈敬龙闻言,仔细一想,明白了白虎城主用人的苦心,不由对其更是感激万分。

三百二十三节、义营发展

陈敬龙与贺腾略谈几句,见天­色­已经不早,便又告辞出营,去往义营。

义营中人显是早得消息,许多江湖汉子立在辕门外,伫立静候;在人群最前者,正是吴旬。这些江湖人都不习惯穿着盔甲,依旧保持各自本来服­色­,只有吴旬顶盔贯甲,做副将打扮。

陈敬龙行来时,离的老远,众江湖汉子已哄然欢叫,迎上前,纷纷拱手施礼,招呼道:“陈少侠,久仰,久仰”“久闻陈少侠威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哈哈,陈少侠,我们可让那假货骗得苦了;今天见了正主儿,才知当真是条好汉,名不虚传,在下慕名来投,果然没错”……

这些江湖人不同与寻常兵士,虽投入军中,但依旧保持着江湖人习气作风;与陈敬龙招呼,仍以江湖口吻说话,对其态度,亦没有兵士面对将军的拘谨,较为从容随便。

陈敬龙含笑点头,回应众人招呼,连道:“蒙众位豪杰不弃,肯来相助,敬龙感激万分敬龙右手已废,无法还礼,还望各位朋友勿怪”众江湖汉子见他不以将军身份自居,言语随和,平等论交,均对他好感更增;招呼声更加热烈。

喧闹好久,众江湖汉子方才安静。吴旬从人群里挤出,施礼叹道:“陈少侠,您总算回来了我苦苦等候四个月,今日总算可以放下心去”口中说着,眼光在陈敬龙残手残腿上一转,脸上隐显凄然惋惜之­色­,随即微笑掩饰,将眼光移开。

陈敬龙见他模样,知他有意回避此事,怕惹自己伤心,便也绝口不提手足残疾;含笑谢道:“吴大哥,多亏你这四个月来尽力维持,方有今日之义营;敬龙感激不尽”

吴旬忙道:“这样说,我怎能担当得起?吴旬本领低微,无力服众,不能将义营发展壮大,着实惭愧的紧”说到这里,转头向周围众人略一扫视,沉吟不语。

众江湖汉子见他神情,知他有话要对陈敬龙讲,却又不便当众明言;于是纷纷告辞,各自回营。

又乱了好一气,众人方才散尽。吴旬低声笑道:“陈少侠,今天上午你力战仇家,刚勇强悍、凛然无畏,大家议论起来,都对你佩服的紧;这回义营中人,才算真正稳下心了”

陈敬龙叹道:“都怪敬龙糊涂,耽误了许多时候;如果我早些回来,想必义营人数定比现在要多”

吴旬点头叹道:“是啊,如果您早些回来,稳定人心,原本来投的那些江湖人都不离去,现在义营少说也有三四千人;而如今剩下的,却只不过七百多人了”言毕,想了想,­精­神一振,又笑道:“不过不要紧;原来那个窝囊陈少侠是假的,现在正主回来了,那些离去的江湖人得此消息,定会再来投奔。嘿,只今天下午,便有六七十名先前离去的江湖人重又归来,照此情形来看,义营发展必定迅速,不成问题”

陈敬龙惊喜非常,问道:“这么快便有人得知消息,重又归来?难道这些人离开义营后,未曾远去?”

吴旬沉吟片刻,低声说道:“其实先前离去那些豪杰,都不曾远离;他们是抱着为国出力的打算而来,岂能轻易放弃?只不过先前那假货太过窝囊,众江湖豪杰不甘受其统领,所以才脱离义营,但他们为国之心不冷,于是在离营后都加入了欧阳义军。白虎地区张贴告示,以您的名义招募江湖人,确实作用不小,引来了许多江湖上有心为国的好汉子;但实际真正由此得到展的,不是咱们义营,却是欧阳义军呢。这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欧阳义军人数已近七千,而其中过半人数,却都是慕你声名来投奔义营,后又转投欧阳义军,或是到达白虎城之后,听人传言,对义营失望,而转变主意,放弃投奔义营,去直投了欧阳义军今天重又归来这些人,便是从欧阳义军中又脱离出来的”

陈敬龙诧异道:“欧阳义军竟有七千人了?发展可当真够快”寻思片刻,又道:“没关系,当真是慕我名声而来的,得知我今日之事,定会重新确立对我的信心,再来投奔。咱们义营,也会快速发展起来”

吴旬苦笑叹道:“义营与欧阳义军都在召慕江湖人,如此人员争夺,只怕将来咱们与欧阳兄弟,是免不了要伤和气了”

陈敬龙踌躇半晌,叹道:“将来怎样,眼下尚未可知;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勿以此事为念,只管维持义营,加紧训练”吴旬恭声应诺。

二人又闲谈片刻,天­色­已经发暗;陈敬龙惦记要送白虎城主回城,便不进义营,告辞离去。

慕容滨滨早从附近农家借来一辆马车,供白虎城主乘坐。那马车原是农家拉运东西的平板车,十分简陋破旧;慕容滨滨指挥军士用木板临时钉了个简陋车厢,勉强能挡些风寒;里面铺些兽皮、棉被,用以乘坐隔凉。

陈敬龙回到新军营,请白虎城主起行,白虎城主便即上车。陈敬龙见了那不伦不类的破车,不禁哑然失笑,问道:“王爷,这里离城不远,派个人去通知府里,派车来接,也不费多少时间;何须坐这破车应付?堂堂白虎城主,坐这种车,传了出去,岂不有**份?”

白虎城主笑道:“老夫自有深意,明**便明白。至于这辆车么,明日倒还要劳你带回,归还农家”

陈敬龙听说有深意,便也不再多问,向慕容滨滨说道:“麻烦慕容将军借我匹马,我好送王爷回去”

慕容滨滨应道:“你的踢云乌骓,我一直替你好好照管着,明天还你便了;但今天却不能备马,你只随王爷一同坐车吧”

陈敬龙大是诧异,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这么个破车,王爷自己坐也不觉宽松,我再上去乱挤,成何体统?”

慕容滨滨含笑不语。白虎城主低声喝道:“敬龙,老夫如此安排,自有用意,你不必多问,只管上车便是”陈敬龙无奈,踌躇片刻,只得上车与白虎城主挤着坐了。

慕容滨滨又指派五百军士随车护送。离别时,白虎城主叮嘱道:“慕容,明日千万不要误事”慕容滨滨郑重应道:“王爷放心,滨滨必定安排妥当,绝不有误”白虎城主这才下令起程。

一辆由平板车临时改装的不伦不类的破厢车,在五百军士簇拥之下,出了军营,往白虎城行去。

走了片刻,陈敬龙忍不住好奇,问道:“王爷,您和慕容将军神神秘秘,究竟在谋划些什么事情?”

白虎城主淡淡笑道:“这件事,老夫不好亲口对你讲,明天你回来后,请慕容将军解释给你听吧。”微一停顿,又正­色­说道:“我有些正经事情,要说给你听。”

陈敬龙忙正襟危坐,凝神静听。

白虎城主沉吟片刻,压低声音,缓缓言道:“你一别四月有余,着实误了许多大事;仅就义营当前情形来看,便令人沮丧。今天我请欧阳兄弟前来,是为快速加强义营实力,不得以而为之;但从此后,你与欧阳­干­将的关系算彻底决裂了,虽表面上他不敢表现出来,但你且须心里有数,以后不要去铸剑山庄,以防遭其谋害”

陈敬龙愕然半晌,问道:“王爷这话究竟从何说起?敬龙实在不很明白”

白虎城主冷笑讲道:“你此次归来,对欧阳义军的发展必有影响,那欧阳­干­将巴不得你立即死掉,岂能真心诚意赶来救你?他不过是不敢违抗老夫命令,不得不来罢了”

陈敬龙稍一寻思,知他说的有理,轻轻点一点头。

白虎城主继续讲道:“老夫让他来,不仅只为了救你而已;老夫是让他亲眼看到你归来,让他亲耳听到老夫命令,逼他立即将此事对义军公布,使其无法推诿拖延,耽误时间”

陈敬龙莫名其妙,愕道:“耽误什么时间?”

白虎城主解释道:“假陈敬龙被杀、真陈敬龙归来的消息传入欧阳义军,定有许多对你失望的江湖义士重树信心,回归义营,对么?”陈敬龙点头应道:“不错,今天下午便归来数十人”

白虎城主笑道:“欧阳­干­将得知你归来,若佯装不知,故意对义军隐瞒,则义军中人得知消息必定不能如此迅速,况且就算听百姓传讲,也未免有所猜疑,不能立即确信。如果那样,可就耽误了众义士回归义营的时间,明白了么?”

陈敬龙寻思一下,笑道:“其实也耽误不了多久。估计三五天内,敬龙回归的消息便会传遍白虎城,欧阳义军自会听闻,况且到时人人传讲,义军中人便也可以确信;那时候,愿意归来之人,自然便会归来相差三五天的时间,其实不很打紧”

白虎城主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若时间宽裕,老夫又何必急在一时?明天你带领陈家营准备,后天便须拔营西行,赶赴前线;哪还有三五天的时间容你等待?”

陈敬龙怵然惊道:“这样急?难道前线吃紧,已十分危急?”

白虎城主又长长叹了口气,缓缓点头。

三百二十四节、另倚新树

陈敬龙又惊又急,忙问道:“前线情形究竟怎样?暗族大举进攻了?”

白虎城主面带忧­色­,缓缓讲道:“暗族自两个月前,便开始大举进攻了;不然我又怎会把后备军派上前线?只因我抱着希望,等你回来,所以才将陈家营多保留这许多时候,让其发展这两个月来,双方大军交战数场,咱们白虎军倒丝毫未落下风;但暗族军在人数上大占优势,在主力与我军对峙的同时,又分出数支兵马,分袭其他小城。咱们白虎军人数不及敌军,只能集中应付敌军主力,却无暇它顾。近一个月来,告急文书频传,接连已有八座小城沦于敌手,更有三座小城正受敌围困,岌岌可危;情形着实不妙之极”

陈敬龙愕然半晌,叹道:“战况已如此不妙,可惜敬龙竟半点不曾听闻”

白虎城主道:“逃亡难民,多在白虎城以西各城镇安置,并未到达白虎城以东地区;为免百姓惊慌,老夫又不曾将前线战况外传,连陈家营三位副将,眼下尚不知前线情形,你久别方归,自然更不曾听说过了”

陈敬龙思索片刻,正­色­问道:“王爷,凭陈家营实力,可足以扭转战局?”

白虎城主眉头紧皱,沉吟道:“难说的很我相信凭你的胆气本领,定能率领陈家营发挥出超常作用;但话说回来,陈家营眼下这点实力,实在太过薄弱,要倚之扭转战局,着实艰难”

陈敬龙懊悔叹道:“都怪敬龙胡涂若是我早些归来,陈家营实力定能更有发展,强过现在”

白虎城主道:“现在后悔,已来不及;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这极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的加强陈家营实力。老夫今日通知欧阳­干­将来助,便是为此。由于你的回归,造成欧阳义军实力流失;而你的存在,更是欧阳­干­将今后发展的最强阻碍;你现在已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老夫叮嘱你,切须对他多加提防,以免中其­奸­计,误了­性­命”

陈敬龙点点头,思索片刻,问道:“王爷,我记得昨夜你与慕容将军谈话,曾说起过,义营不得发展,共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便是来寻敬龙报仇的那些江湖人影响了;却不知另一个原因,又是什么?”

白虎城主笑道:“另一个原因,你去问楚楚吧;你们那些男女情怨纠葛,老夫可不好讲出来”

陈敬龙听得是“男女情怨纠葛”,不好再问,虽心中好奇,却也只得暂时忍在肚里。

白虎城主沉吟片刻,又道:“你问过楚楚之后,便会明白,你与欧阳­干­将之间,绝无情义可言;今日他解你危难,是受老夫挟制,不得不为,你不必领他情;将来你二人如有冲突时,你也不必有所顾忌,对他手下留情”

陈敬龙惊道:“王爷,您……您有除他之心?”

白虎城主森然一笑,眼中杀意盎然,低声说道:“此子非池中之物,早晚必成大患;老夫早有除他之意,只是他太过聪明,行事谨慎,让老夫找不借口动手老夫在时,他有所忌惮,想必不敢胡为,我只担心,有朝一日老夫不在了,他放开手脚,会扰乱白虎军,坏了老夫托付于你的大事”

陈敬龙迟疑道:“王爷,虽然那欧阳­干­将雄心勃勃,但他并非坏人,似乎没有非除他不可的必要;留得他在,或许将来能对保族卫民有些用处”

白虎城主叹道:“他当然不算是个坏人,但欲行大事,却不能以好坏来做评人标准,而是要以对我是否有利来衡量有利者,便是敌人,也要留之;不利者,便是朋友,亦须除之我总感觉,那欧阳­干­将虽能隐忍,但其实内心浮躁、急功近利,早晚会不分轻重,­干­出不利于我轩辕族的事来”

陈敬龙迟疑片刻,试探问道:“王爷,您……您已经计划要铲除欧阳­干­将了?”

白虎城主淡然笑道:“他送还楚楚,有恩于老夫,已使老夫碍于名声,无法轻易动他;他的死活,掌握在他自己手里,却不是老夫所能左右;只要他自己不轻举妄动,自寻死路,老夫便有计划,也无奈其何”

陈敬龙听得此言,知道白虎城主确实已有安排,欲除欧阳­干­将,不由心中忧虑,颇为欧阳­干­将担心。

队伍行到城主府时,门前守卫兵丁无不骇异,不知此军为何而来,个个凝神戒备,守护门前,以防有变。及白虎城主下了车,众守门兵丁方知是王爷归来,纷纷上前迎接;虽不再紧张,但却个个面带惊疑之­色­,实不理解,堂堂王爷,何以会乘坐如此破车归来。

白虎城主吩咐五百护送军士回转军营后,又着意安排守门兵丁,妥善看护那破车,以供明日陈敬龙乘坐回营;然后方在陈敬龙搀扶下沿阶而上,进入城主府。

服侍白虎城主的老太监,及郡主寝宫的太监总管李公公,都在府门内伫立等候了整整一天。见白虎城主归来,那老太监方松了口气,忙上前搀扶服侍。李公公亦上前施礼,向白虎城主问安。

白虎城主见了他,含笑赞道:“这次寻回陈将军,你功不可没,回头本王必定重重赏你你想要些什么,不妨现在说给本王听听”李公公惶恐笑道:“能给王爷办事,那是老奴的福气;老奴只是尽奴才本份而以,可谈不上功劳,不敢求赏”

白虎城主稍一沉吟,问道:“你当真毫无所求?现在本王高兴,无论你请求什么,既便不合情理,本王也绝不怪你;如此良机,你可不要白白错过”

李公公迟疑片刻,猛地跪倒,叩头叫道:“老奴有一不情之请;先求王爷恕罪,老奴才敢讲”白虎城主笑道:“准了郡主随军之日,许你脱离王府,随从服侍”李公公骇然惊道:“王爷老奴……老奴并没说出口……”白虎城主淡然笑道:“你对寻找陈将军一事如此上心,本王岂能猜不出你的心思?你是聪明人,为自己将来打算,并没有错,本王并不怪你”

李公公愕然片刻,感激涕零,连连叩头,泣道:“多谢王爷老奴……老奴有生之日,定尽心竭力服侍郡主,以报王爷恩德”

白虎城主黯然叹道:“你对本王忠心耿耿,本王深知;郡主能得你服侍照顾,本王放心的很唉……起来吧回去请郡主再选个妥当侍女跟随,明日收拾准备,后日随军起行”

李公公连忙应是,慢慢爬起,迟疑禀道:“郡主十分惦念陈将军,所以命老奴在此恭迎;郡主说:请王爷与陈将军商议完大事后,能给些时间,容陈将军去郡主寝宫一行”

白虎城主气笑道:“好个楚楚,是怕她伯父唠叨不休,误了她与故友相会,所以­干­脆派你来拦截要人么?”李公公尴尬笑道:“老奴只是按郡主吩咐办事;至于郡主是不是这个意思,这个……这个老奴可就不知道了”

白虎城主寻思片刻,笑道:“敬龙,老夫着实累了,今晚已再没­精­神与你商议事情;你这便随李公公去吧”陈敬龙踌躇半晌,点头应允。

那老太监搀扶白虎城主缓缓行去。李公公请道:“陈将军,郡主想必早等得急了,咱们这也走吧”言罢当先引路,陈敬龙只得跟随而行。

走出不远,陈敬龙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你怎会想要随军的?随军而行,生活绝不可能再如城主府中一样安逸,你可知道么?”

李公公稍一迟疑,凑近陈敬龙身边,低声苦笑道:“老奴后半生全倚仗陈将军了,有什么话,也不用对将军隐瞒老实说,老奴总归有点脑子的,不算很蠢,哪能想不到将来情形?有句老话,叫‘树倒猢狲散’。王爷便是那大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一旦王爷有什么意外,大树倒了,却让我们这些猢狲怎么样呢?老奴不想死的太早,当然要给自己提前寻个可倚之新树了”

陈敬龙奇道:“就算王爷不在了,这王府被朝廷接管,你也不用死啊?”

李公公叹道:“朝廷接管后,会任命新的城主;那新城主么,当然会使用自己亲信服侍,绝不可能使用我们这些前城主的心腹。到那时,就算新城主不杀我们,也会把我们赶出城主府。老奴是个阉人,既无妻子,又无儿女,离了城主府,孤苦令仃,却如何过活?最终就算不会穷死饿死,也难免孤独抑郁而死;老奴不想那样,所要便想跟随郡主,倚上陈将军这棵大树了”

陈敬龙诧异笑道:“李公公,可真没想到,你眼光竟如此长远,着实很了不起呢”

李公公苦笑道:“了不起可称不上,只不过是事关自身,老奴不得不多想想罢了唉,您是不知道,您陈将军失踪的这段时间,不光是郡主痛不欲生,天天哭个不住,便是老奴,也以为原本的希望落空,后半辈子没了依靠,天天掉眼泪呢”

陈敬龙笑道:“原来你把我当成后半辈子的依靠了,这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愧不敢当既然如此,你为何又陷害我?难道不怕得罪了大树;大树不许你依么?”

李公公愕道:“陷害您?”

陈敬龙冷笑道:“趁我洗澡时,收去我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李公公一愣,随即慌忙跪倒,急道:“陈将军,郡主吩咐,老奴不敢违命;这……这……您可不能怪罪老奴啊”。

三百二十五节、无意遗恩

李公公是奉命行事,陈敬龙早就明白,虽对他有些怨气,其实并不当真责怪;只因难以释怀,随口质问一句,却见他当真惶恐,跪地求饶,不由好笑。

正欲安抚宽慰,忽地心中一动,且先不去安抚,仍装出冷硬神情,沉声命道:“郡主为了气走商容儿,当真是煞费苦心;她为此所做的事情,想必你都知道;除了利用我衣裳一事之外,还有什么,趁早都说给我听听吧”

李公公迟疑道:“这个……其实只这一件,再没有别的了”陈敬龙佯怒道:“你当我是傻子不是?楚楚替我梳头、划伤我脸颊,都是为了让商容儿疑心,你当我不明白么?她处心积虑,谋划已久,所做之事定然不只这些;你老老实实讲出来便罢,若敢推诿搪塞,哼……你自问可禁得住我一拳么?”口中说着,左手握拳,缓缓提起,对着李公公头顶比来比去,作势欲打。

李公公吓的满身冒汗,胖脸肥­肉­乱颤;慌道:“陈将军饶命老奴不敢隐瞒,老奴……不……不敢搪塞……”陈敬龙冷哼一声,垂下拳头。李公公稍松口气,迟疑说道:“其实……其实陈将军说的什么梳头、划伤脸颊等事,老奴都是不知道的;郡主吩咐老奴的,前后总共就两件事,除了取您衣服,过后送去给商姑娘这一件之外,再就是先前要老奴指使侍卫,将许您任意出入寝宫之事传扬出去,给城中百姓知道。除了这两件事,可就再没有别的了,就算有,也与老奴无­干­,老奴真真是不知道了”

陈敬龙寻思一下,恍然省悟:“难怪容儿和雨梦会误会我如此之深我可以自由出入郡主寝宫,连夜间也不受限制,这事传扬出去,别人会怎么想?百姓知道了,议论起来,当然不免要传进容儿和雨梦的耳朵里;却又怎能怪得她们疑我?我又先后两次带出‘证据’,给她们发现,再加上最后这件衣裤‘铁证’,当真是实到了极处,再由不得她们不信。嗯,楚楚虽不懂武技,但这所用计策,倒是与铸剑山庄绝招‘一咏三叹’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有了百姓传闻这‘一咏’做铺垫,后面的‘三叹’水到渠成,威力倍增,容儿和雨梦当然抵挡不住楚楚为了气走容儿,当真是费尽心思,谋划细密到了极处;在此算计之下,容儿和雨梦对我的误会,已毫无分辩余地,永远别指望能得澄清”想到到里,对楚楚行事的绝决不留余地,着实有些恼怒憎恶。

李公公抬眼偷窥,见他脸­色­­阴­沉,颇有怒意,不由更是胆战心惊;额上冷汗如走珠一般滚下,接续不断。

陈敬龙见他模样,不忍再吓他,温声道:“李公公请起;你不过是奉命办事,事情须怪不到你头上,你不用害怕”

李公公惊疑不定,犹不敢起来;陈敬龙展颜笑道:“你是服侍郡主的太监总管,在这城主府里,你权势比我大的多,何必怕我怕成这样?”

李公公见他笑了,这才真正放心;慢慢立起身来,一边拭着满脸汗水,一边苦笑说道:“话不是这样说;您老虽是军中将领,不在城主府任职,但凭王爷对您老的看重,只要您稍微表露对老奴不满,王爷便容不得老奴活命了;老奴在您面前,哪有什么权势可言?再说,您要打杀老奴,不过像碾死个蚂蚁一样轻松,难道能容得老奴逃走,去求王爷、郡主保护撑腰么?”

陈敬龙笑道:“听你一说,我倒真觉得自己很有些了不起了;你这吹捧奉承的本领,可算炉火纯青、高深已极”一边说着,一边抬步前行。

李公公跟在他身旁行走,苦笑道:“老奴不是吹捧,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稍一停顿,寻思一下,又低声问道:“陈将军,老奴听人传言,说那西贝将军是让您一拳打死的,可不是假的吧?”

陈敬龙叹道:“我当时醉的狠了,下手没了分寸,那一拳着实打得太重;我清醒后,看到那西贝将军尸体的惨状,实在后悔的紧”

李公公叹道:“那西贝将军不知进退,贪心又重,老奴早料到他会因此送了­性­命,果不其然唉,老奴也曾提点警告于他,他却听不进去;这便是自己作死了,须怨不得别人”说罢向陈敬龙左手打量几眼,忽地打个冷战,惊道:“陈将军,您……您……您不会气得急了,动手打我们郡主吧?”

陈敬龙一愣,哭笑不得,问道:“怎么?你怕我会失手打死楚楚?”

李公公满脸的惊惧焦虑,低声央求道:“郡主虽然做了惹您生气的事,可……可那不过是为些儿女私情,并没有伤害您的意思;她身体娇弱的很,只怕连您弹一指头都经受不起;陈将军,老奴求您了,您当真气不过,骂郡主两句也就罢了,可……可千万不能动手……”

陈敬龙笑叹道:“放心好了;我与楚楚是友非敌,我怎会当真动手打她?再说,她那副娇弱模样,我又怎么……怎么……嘿……”

李公公见他不说下去,寻思一下,揶揄笑道:“陈将军可是想说‘我又怎么舍得打她’?”

陈敬龙脸上微红,忙板起面孔,强装严肃,不再接口。

李公公看他神情,已知自己猜的不错;思索片刻,轻声劝道:“我们郡主,论容貌、论聪明,那都是世间少有的;有什么配不上陈将军呢?陈将军对我们郡主,也不是全然无情,老奴早就看的明明白白。英雄美人,正是人间绝配,却不知陈将军还犹豫什么?依老奴看,陈将军倒不如与我们郡主早成好事,让我们郡主早放下心,别辜负了她一往深情。老奴知道,陈将军心中早有商姑娘,甚至还有别的女子也说不定;不过那也不碍什么事,男人么,有个三妻四妾,也寻常的很……”

陈敬龙听他唠叨,本欲不理,但见他连商容儿和“别的女子”也扯出来,越说越离谱,终于忍不住,冷冷斥道:“我如何做事,要你管么?”李公公吓了一跳,忙道:“老奴多嘴老奴……老奴再不敢了,陈将军万勿见怪”

陈敬龙见他躬腰随行,畏畏缩缩,显是对自己十分惧怕,心中稍觉不忍;轻声叹道:“李公公,自与你相识至今,虽接触不多,但敬龙看得出来,你心地善良,是个好人;敬龙把你当成朋友看待,你以后与我相处,不必以奴才自居,更不用畏我怕我”

李公公侧头愕道:“陈将军当老奴是朋友?”陈敬龙轻轻点头。李公公呆了半晌,摇头叹道:“陈将军莫开玩笑;您是名扬天下的少年英雄,是王爷器重的将官,是郡主垂青的娇客;老奴不过是个阉人奴才罢了,与您身份有天地之差,哪佩得上与您论朋友?”

陈敬龙笑斥道:“什么娇客?我与你家郡主并没……并没……嘿,胡说八道”稍一停顿,又正­色­说道:“我与人结交,只看心地胸怀,不论身份等级;你这人,虽有些圆滑世故,但心地不坏,我看得出来;我是真正拿你当朋友看待,你不用怀疑”

李公公默然半晌,激动叹道:“老奴做梦都不敢想,像老奴这样肢体不全、仰人鼻息的奴才,狗一般的东西,能得人真正瞧得起,真心当朋友看待;更何况这人竟是个天下扬名的英雄陈将军,跟您做朋友,老奴是不敢想的;不过,能得您这一句话,把老奴当个人看,老奴已感激不尽;老奴一生,永不忘您的大恩大德”话尚未完,双目已经湿润,忙将头深深垂下遮掩。

陈敬龙诧异莫名,不知何以竟使他激动若此;见他坚持不敢与自己交友,不好多说,只得罢了。

他长于深山,对世俗事情终究所知不全;因向来不知世人对“阉人”的看法,所以便不能理解李公公激动的原因。

所谓“阉人”,肢体已缺,非男非女,­阴­阳难明;纵算仰仗主子看重,得些权势体面,但终已不是正常人,世人背后议论时,都对其极瞧不起。虽有许多人阿谀巴结有权势的太监,但都是为了得其权势相助,从其身上捞到好处,却不会真心与之结交;而地位身份较高,不需得太监助力之人,更都是对之鄙夷蔑视,绝不可能与之交朋论友。

而且,太监是奴才,是仰主子鼻息而活;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太监确实与其主子的一条狗没什么区别;既便得了主子看重的奴才,也不过是一条有些体面、有些权势的狗罢了,终究不算是人。

世人的鄙视、自身的残疾,永远脱离;太监心里的苦闷自卑,自非常人所能理解。

而陈敬龙如今的身份地位,自不需讨好巴结李公公,指望从他身上捞什么好处。他肯与李公公结交论友,自是出于真心,绝非为图利益。他能如此去做,当然是真正把李公公当成个人,当成与自己一样的人,绝没有半点的嫌弃鄙夷。

陈敬龙是谁?是当今江湖上风头最劲的少年英侠,是白虎城主最最器重的军中将领,是轩辕族万民敬仰的英雄。这样一个人的高看一眼,却是何等份量?对一个自卑苦闷的太监而言,却是何等有力的抚恤宽慰?

所以李公公激动莫名、感激涕零。陈敬龙给予的这一份平等对待的尊重,对他而言,着实胜过金玉珠宝;对他而言,确实算得上是终身难忘的“大恩大德”

(看官请牢记此节。单独一节表述此事,自是因其重要;但飞花伏笔常伏的极远,所以提醒一下,免得看官忘记,看到后面时骂飞花写故事全没来由、胡说八道。)。

三百二十六节、反堕算中

郡主寝宫内外,灯火通明。

行到宫前时,李公公拖着长音大叫:“陈将军到”叫声方歇,楚楚已在一大群太监侍女簇拥之下迎出门来。

楚楚穿着腥红绣金百褶罗裙,披珠挂玉,颇多装饰;虽单薄若不经风,但因­精­心梳装打扮过:腮染胭脂­色­、指涂蔻丹红、发卷流云髻、眉画石黛青;憔悴不显,姿容姣美。

她奔出宫门,本是笑靥如花,满脸喜­色­;可当望见形容枯槁、一步一瘸的陈敬龙时,笑容立时僵住;眼中满是惊骇茫然之­色­,呆若木­鸡­。

陈敬龙慢慢行到她身前,因怒意未去,也不招呼,只轻轻哼了一声。

楚楚并未留意他神情如何,只仰脸呆呆望着他面容,过了半晌,眼中茫然之­色­方退,抬手轻轻抚上他脸颊,凄然叹道:“真的……真的……是你”垂下头,又盯着他残腿看了片刻,眼里怔怔流下泪来,哽咽道:“公子……公子……”叹息未毕,双膝酸软,站立不住,缓缓坐倒;双手捧脸,呜咽不绝。

众太监侍女见郡主失态,都慌了神,有的便欲上前搀扶;李公公轻轻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众人退开。

陈敬龙见楚楚哀痛欲绝,又是感动,又是怜惜,原本的怒气不由减了几分;稍一沉吟,俯身去搀扶她,劝道:“我活着回来,你应该高兴才是;些许伤残,不算什么,不用难过”

楚楚得他搀扶,强忍悲痛,正欲起身,忽地惊觉,惶急叫道:“为什么只用左手?右手呢?你的右手呢?”不等陈敬龙应声,奋力挺身,抓住陈敬龙右臂,将他手掌凑在眼前;一看之下,登时一呆,跟着伸手将他手指一握;喉间“吭”一声闷响,两眼翻白,向后便倒。

陈敬龙大吃一惊,急蹲下身,将她搂在臂弯里;焦急唤道:“楚楚,你怎么样?”楚楚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如若死人,却哪还能应声?

陈敬龙将脸颊往她鼻上一贴,感觉连气息也没了,不禁骇然失­色­。李公公上前轻声说道:“这是急火上冲,一口气憋住了,不要紧的”蹲下身,一手伸指甲在楚楚人中用力掐按,另一手她背上用力拍打。过了片刻,楚楚猛吐出一口长气,缓了过来;眼睛尚未睁开,泪水已滚滚而出,嘶声哭道:“公子废了;楚楚……楚楚完了……”

李公公忙道:“郡主安心陈将军虽有残疾,却不碍事;今天他与来寻仇的江湖汉子相斗,以一当百,搏杀多人;陈将军仍旧是英雄豪杰,仍旧得军兵敬服,与从前并无两样”

楚楚缓缓睁开眼,怔怔望着陈敬龙,喃喃问道:“公子,他所说当真?”陈敬龙迟疑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李公公在旁赔笑说道:“郡主若不相信老奴所说,不妨去向王爷问个究竟;今天陈将军奋战扬威时,王爷就在旁边,都是看在眼里的”

楚楚黯淡双目又渐渐泛起神采,轻轻问道:“公子,你不会让楚楚无所依靠,你……你仍能保护楚楚的,是不是?”陈敬龙沉吟片刻,点头应道:“我虽残,却未废;你放心”

楚楚­精­神稍振,微微一笑,随即搂住陈敬龙脖颈,埋首在他怀里,抽泣哭道:“公子……可怜的公子……你……你受苦了……”

陈敬龙见众多太监侍女在侧,颇觉尴尬,向李公公投去求助目光;李公公低声劝道:“郡主,您千金贵体,切须保重;外面天冷风凉,不便久耽,有什么话,不妨回寝宫再谈吧”

楚楚呜呜咽咽又哭了半晌,方止住悲声,从陈敬龙怀中抬起头来。李公公忙去搀她起身。楚楚道:“公子,咱们进去吧”挽住陈敬龙右臂,扶他走入寝宫。

李公公在后面一叠声吩咐众太监侍女:“传膳,要快;别忘了备酒备兰汤,备兰汤,马上去办准备伤药、绷带做什么用?你长眼睛没有?不见陈将军身上有伤么?沐浴后当然要用……”

楚楚将陈敬龙直扶入所居暖阁珠帘内;那些太监侍女,早得李公公吩咐,只在大厅候命,并没人跟来。

陈敬龙到桌旁落座。楚楚去将外间纱灯取来,放在桌上,借着灯光仔细又打量陈敬龙面容,看了半晌,方轻轻叹道:“公子,你憔悴好多,简直像变了个人一样这四个月来,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陈敬龙见她情绪已经平复,怜惜之心稍减,怒意又生;冷冷应道:“受些伤痛,算不得苦,唯有心里难过,才是真苦”

楚楚听他这话奇怪,不由一呆,想了想,醒悟过来;叹道:“气走商姑娘,是楚楚错了”缓缓跪倒,扶着陈敬龙膝头,又凄然叹道:“楚楚糊涂,行事不当,至成大错;但错已错了,无可挽回,公子要打要罚,楚楚绝无怨言”

她这一跪,倒让陈敬龙着了慌,忙道:“这是做什么?这……这不是胡闹么?”楚楚却不肯起,垂头叹道:“楚楚是公子的侍女;楚楚做错了事,公子当然打得骂得公子若打骂一顿,楚楚倒能好受一些,不然,楚楚自己也要难过死了”话尚未完,声音哽咽,眼泪已一对一双的落个不住,

陈敬龙最见不得的,便是女子的眼泪;尤其这楚楚天生柔弱,最惹人怜,如今跪在地上啜泣,削肩轻抖,娇躯微颤,模样凄楚哀怨已极,却让陈敬龙如何承当?

一刹时,陈敬龙一颗心尽化成了水,原本的怒气踪影全无,满腔只剩温柔爱怜。忙伸手相搀,叹道:“罢了,你知道错了就好,我不责怪你了;快起来吧”楚楚却扭着身子不肯起,泣道:“楚楚这次闯的祸着实太大,公子不曾责罚,便说原谅,楚楚绝不肯信”

陈敬龙黯然叹道:“容儿与我……唉,你做的太绝,不给留半点回转余地,着实可气;但我明白你的心意,还是能原谅你……”他话未说完,楚楚已抬头愕道:“公子生气,只因我气走了你心爱之人?”

陈敬龙愣了片刻,奇道:“不是气这个,还气什么?”楚楚抹抹眼泪,侃侃言道:“单论这件事,楚楚倒算不得有错楚楚答应公子,会想办法使欧阳义军撤下商容儿名号,楚楚做到了。商容儿一走,与欧阳义军再无关联,欧阳义军若再打她名号,便是弄虚作假欺骗江湖豪杰,所以只得把她名号撤下。气走商容儿,欧阳义军不能借公子名头召募人手,这是为大事着想,楚楚可没做错”

陈敬龙呆愣半晌,急道:“容儿与我情深义重,你让她误会我……”楚楚冷笑道:“大事为重,还是儿女之情为重?”陈敬龙语塞,思索片刻,恍然叫道:“好啊,难怪你行事全无顾忌,不怕我过后追究,原来你早就打定用这大事名义堵我的口了”

楚楚柔声道:“不管怎么说,楚楚总归让欧阳义军撤下了商容儿的名号,这可不假吧?这件事,也确实是公子同意楚楚办的;而要办成这件事,楚楚只能想出这一个计策,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陈敬龙哑口无言,虽心中不忿,却也当真“无可奈何”了。楚楚见他脸­色­难看,忙又温柔笑道:“公子不必为商容儿之事烦恼以后得了机会,楚楚稍动些心思,再让她回到公子身边,那也不算什么难事”

陈敬龙大喜,忙道:“你能分辩清楚,铲除误会?”楚楚笑道:“这误会是分辩不清的;不过,如果商容儿对公子确有深情,纵算有些误会,也无大碍;待时机成熟时,楚楚为此事动些心思便是”

陈敬龙奇道:“时机?什么时机?”楚楚眼中微显羞涩,踌躇片刻,叹道:“楚楚有自己的打算,公子不必多问”陈敬龙无奈,只好将此事抛开,又问道:“你说你气走容儿没错,那又为什么事而认错?”

楚楚神情一黯,叹息道:“气走公子心爱之人,并不算错,可气走了公子的未婚妻,却是大错特错了”陈敬龙满头雾水,愕然道:“这……这……心爱之人和未婚妻,不都是说容儿么,有什么区别?”

楚楚摇头叹道:“区别太大,不能相比只恨楚楚心思不够、所虑不全,欲制­干­将,反堕­干­将算中;为人所用而不自知,更为公子带来无穷后患;我……我……楚楚羞惭无地、悔恨不及,真是……真是无颜面对公子了”话一说完,立即伏在陈敬龙膝头,放声痛哭起来。

陈敬龙错愕莫名,摸不着头脑,奇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这跟­干­将又有什么关系了?你别哭,快说给我听”

楚楚强止哭声,抬起头来,满脸羞惭,抽咽讲道:“楚楚只想气走商容儿,使欧阳家不能借用公子名头,却忽视了商容儿已是公子未婚妻一节。公子的心爱之人离去,不过公子一人难过而已,与公子名声无碍,但公子的未婚妻被气走,却有损公子名声;白虎城中流言四起,说公子贪恋名利,巴结郡主,背信弃义,忍负旧情……”

陈敬龙身心俱震,惊惧交集,怵然叫道:“我没有……我……我……没有贪恋名利,我没有舍弃容儿……我没有背信弃义……”

楚楚泣道:“公子当然不是背信弃义之人;这是楚楚做了糊涂事,被欧阳­干­将利用了;公子还不明白么?欧阳­干­将用心险恶,散布谣言,败坏公子名声;他不只要眼前得利,竟是想永除大患,毁了公子一生啊”。

三百二十七节、楚楚游移

陈敬龙定定神,急问:“你确定是欧阳­干­将散布谣言?”

楚楚肯定道:“虽无证据,但公子名声败坏,唯有欧阳­干­将得利最大,对别人却没什么好处;这谣言若不是他使人散布的,还能有谁?慕公子之名而来的江湖义士,到了白虎城,听闻谣言,必对公子人品极为失望,不愿再入公子麾下,但已经来了,又不愿就此无功而返,索­性­便加入到欧阳义军中去。短短四个月时间,欧阳义军人员扩充三倍有余,难道仅凭铸剑山庄的名头么?这分明是借助了公子之力呀”

陈敬龙听到这里,心中恍然:“导致义营人员流失的另一个原因,便是这谣言了此事涉及我与容儿、楚楚之间的儿女私情,难怪白虎城主不好明讲为图功名富贵而毁婚背情,可见­性­情之凉薄、人品之卑劣,江湖正义之士闻之,自要鄙夷唾弃;若不能洗去这污名,我便是江湖正道人士眼中的势利小人、无义之徒,永世不得翻身;说是就此毁我一生,确不夸张”一念及此,不由冷汗滚滚而下;心中惊骇交集、愧怒参杂,纷乱不堪。

楚楚低眉垂目,未见他神­色­,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喘了口气,略歇一歇,又继续讲道:“当初楚楚为气走商容儿,命人在城中传扬公子可任意入我寝宫之事,欧阳­干­将若当真为公子着想,或是当真欲留商容儿,借其名头,便应设法阻止商容儿常入白虎城才是,以防其听闻流言;然而,欧阳­干­将不但不阻止,反倒天天领着她进城乱跑;楚楚原来不曾留心此事,直到谣言起时,方才想得明白,原来欧阳­干­将是故意的。他是早有算计,要借楚楚之力逼走商姑娘,就此败坏公子名声,从中得利。可笑楚楚智逊一筹,为人所用而不自知;妄动心机,未能助公子成事,反坏了公子名声;我……我真是无颜面对公子了”话一说完,又伏在陈敬龙膝头痛哭起来。

陈敬龙寻思片刻,愤恨难当,咬牙叹道:“欧阳­干­将用此卑鄙手段,毁我名声,分明把我当成敌人对待;果如白虎城主说言,我竟成了欧阳­干­将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好,好,昔日交情,彻底烟消云散,是你不仁在先,日后可莫要怪我不义”叹息片刻,又劝楚楚:“你只是做错了事,不慎被人利用,并非有心害我;不必自责,起来吧”

楚楚仰脸定定看着陈敬龙,轻轻问道:“公子当真不怪楚楚?”陈敬龙叹道:“错已铸成,怪你又有什么用处?”楚楚哽咽道:“看来公子心中还是责怪楚楚的,只不过顾念情份,不愿明言罢了公子把埋怨憋在心里,不表露出来,楚楚更受折磨;倒不如打骂一顿,直截了当出了气,楚楚还能好受一些楚楚宁可死了,也不愿公子心里恨我怨我……”

她满脸泪水,如梨花带雨一般,再呜呜咽咽、哀哀怨怨说出这许多话,凄楚可怜已极,便是铁石人见了,也不免动容,更何况陈敬龙?

陈敬龙满怀怜惜,涨至极处,憋的自己胸口发痛,只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抚宽慰一番才好;忍了又忍,才勉强压制冲动情绪,抬手曲指,去她光洁如玉的额上轻轻一弹,苦笑道:“好了,打过了我已出了气,真正再不恨你怨你,这回可相信了吧?”

楚楚抚着额头,愣了片刻,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随即伏在他膝上,牵他手掌贴在自己腮上轻轻摩挲,闭目喃喃叹道:“公子,你对楚楚真好……你怜爱楚楚,虽然满肚子怨气,却也不舍得打骂楚楚;楚楚知道的”

陈敬龙觉她脸颊滑腻如脂,禁不住胸中鹿撞;忙又催道:“你快起来,咱们好好说话”楚楚不再违拗,缓缓站起身来,问道:“好好说什么?”

陈敬龙松了口气,示意她到对面坐下,问道:“虽有谣言之害,但义营中人并未完全离去,这是为什么?”

楚楚在椅中坐下,思索片刻,推测道:“第一、有心为国的江湖人,未必一定是正道侠士,其中也少不了有些不很看重信义道德的邪道中人;他们那样的人,当然不会在乎什么毁婚移情之事第二、商容儿是走了不假,但却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你背弃婚约,将她舍弃,所以那谣言么,信的人固然不少,但终究还是有人不很相信的”

陈敬龙沉吟道:“如此说来,这污名未必背定;将来或有可能洗刷­干­净”

楚楚白他一眼,酸溜溜的说道:“若不是为你名声考虑,我又怎会答应将来动些心思,把商容儿引回你身边?你当我很喜欢见到她么?”

陈敬龙大喜,笑道:“不错,只要容儿回到我身边,谣言便不攻自破,我的污名便也洗刷­干­净了好楚楚,你快想办法,引她回来;现在便想”

楚楚冷笑道:“现在有什么办法好想?她现在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连她下落也不知道,如何能引她回来?你急也没用,只管安心等着吧;等以后有机会见面时,我再帮你想办法劝她回心转意便了”

陈敬龙忙道:“她的下落我能猜到。她一定是回家去了,现在人就在玄武城呢”

楚楚笑道:“既然你猜到她身在家中,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非要现在引她回来,陪你上战场浴血拼杀么?”

陈敬龙一怔,随即应道:“不错,不错,让她陪我犯险,可不应该只好……只好等打退暗族,安稳下来,再去寻她了”

楚楚笑道:“这就对了;是你的终是你的,不必着急,不是你的到底不是你的,急也没用;你还是把放在商容儿身上的心思,暂收一收,免得上战场时心神不定,误了大事吧”

陈敬龙深以为然,连连点头。他对楚楚智谋极有信心,此时得楚楚应承,肯为引回商容儿出力,心中实已安稳许多。

二人又闲谈片刻后,李公公来报,晚膳已经备妥。楚楚命送入内室。

不一刻,摆膳已毕,山珍海味堆叠满桌之外,尚摆了一坛上好冰草酒。陈敬龙与楚楚入席,对饮起来。

二人久别重逢,自都欢悦;席间谈谈说说,一顿饭直吃了一个多时辰方毕。待残肴撤下,李公公又请陈敬龙去沐浴更衣。

左右以前也在这寝宫里洗过澡,再多洗一次也不算什么,陈敬龙心里顾忌已减,便欣然应诺,去到浴室中,痛痛快快洗漱一番。他身上衣服,日间摔跌打斗,沾了许多泥垢血污,更兼着伤之处破漏,留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裂缝,实已不堪再穿。李公公早都看在眼里,已提前命人外出买来新衣裤,送至浴室备用。

洗过之后,换上新衣,内外整洁,陈敬龙­精­神不由为之一振;但他日间与江湖人相斗时,受了几处轻伤,这一番沐浴,将原本敷好的金创药尽皆洗去,却不得不重新敷药。

那李公公早将伤药、绷带等物送到内室。待陈敬龙沐浴归来,楚楚便让他坐好,准备为他处理伤口。

陈敬龙所受之伤,胸背肩臂皆有,既要敷药,便只得将上衣脱了,赤膊以待。楚楚先拿­干­布,在他各处伤口小心擦按,直到水渍尽­干­,方逐一敷药包扎。

暗室昏灯、孤男寡女,气氛本已暧昧,更兼二人以前曾有亲昵之举,羞怯之心都已大减;当此情景,焉能全不动情?

敷药之际,楚楚柔荑不免抚到陈敬龙肌肤。每一次抚过,陈敬龙胸中便地突地一下猛跳,被抚之处一阵麻痒,真钻入心里。待轻抚次数多了,那突突猛跳便接连起来,持续不断,再难压制;热血随着胸中乱跳,阵阵上涌,冲的头脸皆热、口­干­­唇­燥;一双眼,莫名其妙沾在楚楚身上,竟再挪移不开。

楚楚先前稍饮些酒,脸上本已微红;随着双手不断在陈敬龙坚实身体上抚过,脸上的红越来越重,渐渐蔓延,直至颈间耳后;眼中也渐渐温润起来,如含着一汪水,几乎便要滴出来。

待其余伤口尽皆处理妥当,只剩胸膛上最后一处伤口时;楚楚敷药动作已极僵硬,小手抚过肌肤时,缓慢异常,似被粘住,不易移动;鼻息声却越来越重,似乎呼吸十分吃力,竟连樱口也微微张开,帮助喘息。

此时她半蹲在陈敬龙身前,与陈敬龙正面相对。灯下看美人,则美人愈美。陈敬龙眼望她如花面容,娇艳欲滴,耳听她喘气微微,惊心动魄;再耐不住心中冲动,轻轻抬起手来,去抚摸她脸颊。

手指刚在桃腮一触,楚楚全身轻颤,抬眼定定望着陈敬龙面孔,眼神朦胧,似云笼晓月,如雾罩秋波,迷离若梦;口中如呻吟般一声轻叹,喃喃唤道:“公子……公子……”

陈敬龙重伤后体力尚未复原,昨夜未眠,今日又大醉一场、大战一场,此时­精­神疲累,定力已远非往常可比;再加上刚才喝了些酒,虽然不多,却也足够趁虚乱神。

两声娇吟“公子”入耳,陈敬龙热血狂涌上头,脑中轰鸣,登时一团混乱;什么也不及想,一把将楚楚搂入怀中,俯首往她如火嘴­唇­吻去。

四­唇­相接,楚楚双臂紧搂,牢牢抱住陈敬龙腰背,口中丁香乱吐。

陈敬龙激|情愈盛,全身如被火烤,燥热难禁;本能驱使,抬起右手便搂上楚楚腰肢。

楚楚被他僵硬右手一触,身体微微一痉,原已闭上的双眼猛然睁开,眼中迷离尽失,又复清澈;随即用力扭头,脱开陈敬龙亲吻,轻声求道:“公子,不能……不……不要这样”。

三百二十八节、拦路之敌

楚楚挣扎求道:“公子……不要这样”

陈敬龙一愣,手臂略松,呆呆望着她面孔,眼中满是迷茫。楚楚轻咬嘴­唇­,想了想,忽伸纤指,去他胸膛伤口上轻轻一戳。

陈敬龙吃痛,不自禁倒吸口凉气,下意识脱口叫道:“做什么?”头脑因这一痛而略有些清醒,却仍不很清。

楚楚抬臂搂住他脖颈,将粉颊贴在他脸上,嘴巴凑在他耳边,吃吃轻笑道:“公子,你身上好多伤,这样……这样……嘻嘻,不怕伤口挣开么?”

这一打岔的工夫,陈敬龙激|情已稍褪却,头脑彻底清醒过来,不由羞愧交集;慌道:“楚楚,我情不自禁,却不是有意冒犯……你……你别生我气”

楚楚在他颊上轻轻一吻,媚声笑道:“公子,养伤要紧,至于……嘿,是你的终是你的,不必急在一时……”一边说着,一边脱开陈敬龙怀抱,立起身来。

陈敬龙头脸涨的发紫,无地自容;也跟着站起,慌道:“我……我……夜深了,我得走了”抓过上衣、钢刀,便要离去。

楚楚忙将他拉住;取过伤药,将他胸膛伤口匆匆敷好;又帮他穿好上衣;再取过梳子,给他头发略一梳理;待一切整理妥当,方道:“公子,累了一天,早点回去安歇吧”

陈敬龙答应一声,也不敢抬脸看她;拖着残腿,向外便走。

李公公正在大厅中指挥小太监们熄灯关门;见陈敬龙突然出来,不由诧异,忙迎上前,躬身问道:“陈将军有何吩咐?”

陈敬龙应道:“没什么吩咐,我要告辞了”李公公奇道:“告辞?去哪里?”陈敬龙­干­笑道:“夜深了,我当然要去挹翠轩休息了”李公公瞪大了眼,愕道:“去挹翠轩?郡主……郡主怎会……”刚说到这里,情知不妥,忙将嘴巴掩住;向暖阁方向望了几眼,脸现不以为然之­色­,缓缓摇头,轻声叹道:“老奴送将军出去”

正在关门的小太监忙又把门打开。李公公将陈敬龙送到门外。陈敬龙笑道:“我认得路;不必远送,请回吧”李公公踌躇片刻,叹道:“将军虽然矫健,但身带残疾,终究不比以前;走路稍慢一些也罢,不必着急”陈敬龙随口应道:“有劳公公叮嘱;敬龙自会当心”言罢点头作别,拖着残腿,蹒跚行去。

李公公定定望着陈敬龙远去背影,唏嘘良久;直到他背影完全融入夜­色­,再看不见,方才转身回宫。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陈敬龙起床略一洗漱,匆匆用过早餐后,便离了挹翠轩,欲回转军营。

城主府外,守门兵丁早将那破马车备妥;车夫也在车旁肃立等候多时。

陈敬龙一踏出府门,那车夫见了,忙迎上前,请示道:“陈将军,这便走么?”

陈敬龙点点头,见他戴着顶大竹笠,压的低低的,遮住大半脸孔,不由诧异;问道:“你带着这累赘东西做什么?”车夫稍一迟疑,赔笑应道:“天­色­不好,小的怕要下雪,所以提前买个竹笠预备着”

陈敬龙抬头看看天­色­,见果然­阴­沉的厉害,便不再问;走到车旁,正欲上车,无意中瞥见副驾位上堆着几个圆滚滚的小布袋,每个只有西瓜般大小,便又好奇问道:“这几个布袋,装米装面都嫌太小;却不知里面装着些什么?”

那车夫忙应道:“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小的进城一趟,顺便买了些日用的物什罢了”

陈敬龙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好再问;自顾上车。那车夫等他坐好,便跃上驾位,­操­起长鞭,赶车行去。

马车出了白虎城,径向西行。因天气寒冷,路上行人不多,行出近三里地后,路上更是空空旷旷,再无行人,唯有两辆遮挡严实的厢车跟在陈敬龙所乘车辆后缓缓行进。

陈敬龙坐的无聊,正昏昏欲睡之际,忽听车夫低声叫道:“陈将军,有麻烦了”陈敬龙一惊,忙拉开车厢门,探头出去观望;只见前方十余丈处,八条黑巾蒙面、手提钢刀的皂衣大汉列成一排,将道路挡的严严实实。

陈敬龙微一沉吟,冷笑道:“不用怕,只管过去”那车夫答应一声,继续赶车前行。

待行到离那些大汉不足三丈时,最左侧一条大汉厉声喝道:“停车”车夫忙收缰止车,赔笑问道:“各位好汉爷,不知是哪座山头上的?来此是为收买路钱么?”

其中一条大汉冷笑道:“收什么买路钱?当你家大爷是山贼草寇么?明告诉你,我们是江湖上的豪侠,此番是为朋友报仇来了”

此时后面两辆马车也行到近处,两名车夫见了前方大汉拦路,都不敢做声,也不等人吩咐,便乖乖挨在陈敬龙车后将马车停下。

那些大汉顾不得理会后面两辆马车;其中一个厉声喝道:“陈敬龙,我们是为梨山双杰报仇来了你若是条汉子,便不要躲在车上做缩头乌龟”

陈敬龙应声跃出车外,拖着残腿,蹒跚行到车前;向八名大汉略一扫视,沉声问道:“你们倒有心的很,居然知道陈某在此车上;想必昨日陈某进城时,便已经被你们盯上了吧?”

八条蒙面大汉移动脚步,向两旁略一分散,隐隐形成半围之势;其中一个冷笑道:“你猜的不错;我们要替梨山双杰报仇,自然要时刻留意你的行踪,以寻找机会”

陈敬龙冷哼一声,反手抽出刀来,森然喝道:“你们自是梨山双杰极好的朋友了?既然你们急着去见朋友,陈某便不妨送你们一程废话少说,来吧”

八条大汉相互对视一眼,中间两个齐冲上前,挥刀向陈敬龙头顶劈落。

陈敬龙左足用力,向后一跳,让过两刀;横刀当胸,却不出手,冷笑道:“不必试探;全力以赴,一齐上吧”

两条大汉默不应声,一个向左侧迈一步,钢刀反撩陈敬龙肩头;另一个向前一冲,挺刀直刺。

陈敬龙不再避让,刷刷两刀连出,快如闪电,已将敌刀接连挡开;但随即便又收刀护在胸前,并不出招还击。

两条大汉被他大力震的各退两步,眼中齐露惊骇之­色­;一个失声叫道:“好大的力气”另一个微一沉吟,低声喝道:“果然名不虚传兄弟们,说不得,只好来个以众欺寡了”

其余六条大汉齐应一声,移步上前;八条大汉同时出手,向陈敬龙攻去。

陈敬龙足下不动,不躲不闪,大吼一声,钢刀连出,全无招架,只是乱砍出去;刀刀迅如疾风、快如闪电,织成一片刀网,向外罩出。

八条大汉见了他这怪异打法,齐吃一惊,手足无措,应付不迭;顾不得去伤陈敬龙,齐收招向后退跃躲闪。

陈敬龙趁众人退避之时,左足力蹬,跃向退避最慢一人;身在半空,已一刀直刺而出,直奔那人胸前刺去。

他这奋力一蹬,前跃之势极猛,出刀又快;那人想要闪躲,已来不及,不得已,咬紧牙关,用力挥刀格挡,欲将陈敬龙钢刀架开。

两刀相交,陈敬龙四重内力接连涌出;那汉子“哇”一声惨叫,口中鲜血狂喷,钢刀脱手,手臂扭曲,不知断成几截;身体飞跌摔倒,连连翻滚。

离他最近那汉子大吃一惊,恐陈敬龙追击同伴,急挥刀扫向陈敬龙腰间。陈敬龙不及闪避,也不格挡,暴喝一声,也是挥刀横扫,直奔那汉子颈间。

这一刀,看似以命搏命的打法,但其实陈敬龙全力挥出这一刀,刀去如电,迅速远胜那汉子。

那汉子刀离陈敬龙腰间尚有尺许,却见陈敬龙钢刀离自己颈间已不足半尺;大骇之下,惊呼出声,匆忙曲膝缩颈,欲要避开此刀;却哪里还来得及?

钢刀过处,红白间杂飞溅;却是那汉子头颅被横着剖开,鲜血与脑浆一齐涌出。他钢刀离陈敬龙腰间尚有寸许,却已难再进;随着尸体翻倒,钢刀一齐跌落地上。

其余六条大汉见眨眼之间,已连失两名同伴,不由齐齐失­色­;慌忙各退几步,离陈敬龙稍远。

陈敬龙甩甩刀上血迹,冷冷扫视六人,冷笑道:“你们还不肯全力以赴么?”

六条大汉面面相顾,其中一个急道:“这陈敬龙太过厉害;若再有所保留,咱们非尽数被他杀了不可”另一人沉声喝道:“用斗气”

六人再次冲上,齐齐出手;六柄刀劈斩出时,已都笼上一层绚烂银光。

陈敬龙大吃一惊,急用力退跃闪开,喝道:“你们是同一门派中人?”

那六人并不应声,紧追上前,六刀或劈或砍,攻向陈敬龙。

陈敬龙手臂急动,钢刀连出,将敌方六刀接连挡开;跟着反攻一刀,斜斩最左一人肩头。那人忙挥刀格挡;陈敬龙不等两刀相交,手腕猛抖,刀头急沉;那人再想沉刀格挡已经不及,大腿被陈敬龙刀头划过,登时鲜血长流。

其余五人慌叫:“你怎么样?”那受伤汉子踉跄退后两步,应道:“还好,骨头没断”

这一刀之所以没能将其大腿斩断,只因陈敬龙腿脚不便,不能迅速前跃助力,刀长有限,所以未能斩实。

陈敬龙暗叹可惜;沉吟问道:“你们用刀很不熟练,与你们斗气雄厚程度不相匹配你们为何不用应手兵刃?”

众大汉不答。那大腿受伤的汉子咬牙恨道:“各位师兄,我可忍不得,要用真本领了”话刚出口,急跃上前,挺刀向陈敬龙胸前刺出。

陈敬龙亦挺刀刺出,欲以速克敌;不料那汉子刀到中途,忽地向后仰身,跟着侧扭向前,钢刀随身形变幻向下一沉,微退又出,直奔陈敬龙小腹。

陈敬龙一刀刺空,已是一愣,再见对方招式,不由更是大吃一惊;急挥刀架开,脱口喝道:“‘翻手为云’?——你们不是梨山双杰的朋友,你们是铸剑山庄弟子”

那大腿受伤的汉子喝道:“身份已露,还不全力出手,尽快将他杀了,更待何时?”话未毕,又上前一刀刺出;刀到中途,猛地一颤,幻成两个刀头,分刺陈敬龙左右两胁。

这又是铸剑山庄的一招剑招“齐头并进”;陈敬龙学过铸剑山庄武技,自然认得。

三百二十九节、师出有名

那大腿受伤的汉子又使出一招“齐头并进”,陈敬龙见了,更确定对方就是铸剑山庄弟子无疑;不由惊怒交集,边挥刀将那汉子逼退,边厉声质问道:“是欧阳­干­将派你们来杀我?”

那汉子并不应声,稍退又上,挺刀再刺;其余五人眼见身份已露,便也不再掩饰,一涌而上,钢刀齐出,向陈敬龙攻去,出手所用果然都是铸剑山庄剑招。

此时六人全力出手,形势立转,与先前再不相同。

铸剑山庄名震江湖,庄中弟子个个本领高强,无一弱者。先前八人着意掩藏身份,不使斗气,又不用本门武技,十成本领其实使不出两成;更兼被陈敬龙不讲招式、只凭速度克敌的怪异打法打了个措手不及,所以才大落下风,接连丧送两人。

如今所余六人抛开顾忌,全力施展,斗气运到极至,出刀力量大增;陈敬龙虽然力大,却已难再将他们兵刃震的脱手;且那铸剑山庄武技本就以轻捷灵动见长,六人倏进倏退,招式变化­精­妙,攻势连绵紧密,属实难以应付。

陈敬龙终究吃亏在身带残疾上;腿脚不便,不能灵活闪避,更难迅速反应追击;只能伫立不动,仅凭钢刀格挡招架敌人进攻;而他左手用刀,终不及右手灵便,刀势变幻之际稍有生硬,速度难达最快;凭这一臂一刀抵挡敌人六臂六刀,实是吃力的紧,勉强防护自身尚可,至于抽空出刀攻敌,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想想罢了;当此情形,他实已立于有守无攻的不胜之地。

幸好他学过铸剑山庄武技,深知敌人招式变幻路数,不受敌方招式克制,而那六人以刀代剑,极不顺手,不易将一些轻灵招式的威力发挥出来;所以双方才能僵持一气,陈敬龙不至立败。

斗了片刻,那六人用刀稍熟,攻势愈紧;陈敬龙情形愈见窘迫,颇有些捉襟见肘,应付不迭。

出刀过于匆忙,不免稍有疏忽,内力运的不足;待他格挡敌方一人刺往自己胁下的一刀时,两刀相交,“哧”一声轻响,陈敬龙钢刀竟被拦腰削断;正是灌注刀身的内力不够,仅凭刀体本身硬度,抵不得对方锋利无匹的锐金斗气。

刀身一断,未能将对方钢刀格开,陈敬龙不禁大骇;眼见对方刀尖离胁下已不足寸,匆忙间尽力向后仰倒,连滚几滚。

六名铸剑山庄弟子见此良机,岂肯错过?同时迈步,欲追击毙敌。

翻滚速度,自然赶不上奔行之速;这六人要追上陈敬龙,自是轻而易举,而追上时,六柄钢刀一齐刺下,陈敬龙翻滚未起,无力格挡,自是有死无生。

便在这危机时候,忽听“呼呼”风响,几个西瓜大小的球状物体疾飞而至,分击六名铸剑山庄弟子;却是那车夫将原本堆在副驾位上的几个布袋投掷过来。

事发突然,六名铸剑山庄弟子均吃一惊,不等看清击来的究是何物,已本能的举刀格挡。

几个布袋与钢刀相触,立时破裂;“扑扑”轻响声中,只见白雾翻腾、尘烟弥漫;丈许方圆内,但见乌烟瘴气,六名铸剑山庄弟子尽被掩没其中。

原来那几个小布袋里,装的竟是极细极­干­的石灰粉。

那六名铸剑山庄弟子全无防备,哪能躲闪得及?早都被石灰粉扑了个满头满脸。眼里进了石灰,自是剧痛难睁;而六人打斗片刻,呼吸正急,被石灰粉一扑,口鼻之中登时也吸进不少;哽住咽喉,再难呼吸,竟连惨叫也叫不出来。

转眼工夫,翻腾烟尘稍淡,现出六条人影;已都是踉跄欲倒,钢刀丢弃,两手只在脸上颈间乱抓乱抹,显然都已失去打斗之力。

陈敬龙见异变陡生,危机立消,不由又惊又喜;立起身来,问那车夫:“你究竟是谁?”

那车夫忙跃下车,快步走到陈敬龙身前,掀开斗笠,露出苍白瘦削的面容,躬身笑道:“城主府侍卫小队长凌羽,见过陈将军”自报身份后,又转头叫道:“众位兄弟,动手”

在陈敬龙所乘破车后面停着的那两辆厢车,车门应声而开,每辆车中各跃出五名身着银­色­锦衣的城主府侍卫。十人手中各持铁索,直冲向那六名铸剑山庄弟子;铁索挥舞之际,已将六人先后击倒,跟着便上前按住,拢臂抹臂捆缚起来;待尽都擒住,又有两名侍卫从怀里摸出水囊,去给那六人清洗口鼻中的石灰粉,以免他们被生生憋死。

陈敬龙听凌羽报明身份,又见这十名城主府侍卫现身,不由大是惊奇;愕然问道:“王爷怎会安排你们来护送我?难道王爷有未卜先知之能,早料到我路上会遇危难么?”

凌羽迟疑笑道:“小的只是按王爷吩咐办事,至于王爷何以会有如此吩咐,小的可就不明白了陈将军如有疑问,且等小的请来慕容将军,您问她吧”言毕,去马车驾位下摸出一支号角,用力吹响。

号角声传向远方;不一会儿,只闻西方远处响起隆隆蹄声;又过片刻,黑压压一片骑兵纳入视力范围之内,迅速奔来;当先一骑,马上人红盔红甲,遍体红的如着了火一般,自是慕容滨滨无疑。

待骑兵队伍奔到近处停处,陈敬龙扫视估量,见来的至少有一万人马,不禁骇然,实猜不出如此兴师动众,究竟为的哪般。

慕容滨滨翻身下马,奔到陈敬龙身前,焦急问道:“敬龙,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陈敬龙忙道:“伤倒没受,我只是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糊涂的难过”

慕容滨滨笑斥道:“事到如今,你若再想不明白,可真就是个糊涂蛋了王爷执意坐这破车回城,又着意让你相送;难道会没有深意么?”

陈敬龙思索片刻,恍然道:“啊,王爷是故意让人知我行踪,引我仇敌现身”

慕容滨滨含笑点头,应道:“不错昨**送王爷回城,坐这破车,已被许多人见到,有心除你之人格外留意打听你的行踪,又怎会全无听闻?今天这破车又出城回转军营,便是傻子也能猜到你在车上,有心除你之人自然便会设伏对付你了王爷以你作饵,怕你知情后装的不像,使敌人警觉逃走,所以事先瞒着,不让你知道”

陈敬龙沉吟笑道:“不知王爷有没有料到,来对付我的,不是昨日退去的那些江湖汉子,却竟是铸剑山庄弟子”

慕容滨滨笑叹道:“你以为王爷是想帮你清除那些江湖仇家么?嘿,你的心机,实较王爷差的太远了王爷昨日对我讲,那些来寻仇的江湖汉子,本是一帮乌合之众,寻仇未果,又被欧阳­干­将一吓,必定锐气尽失,早作鸟兽散了,绝不可能再来与你为难”说到这里,稍一停顿,又压低声音说道:“你是欧阳­干­将的眼中钉,王爷早就料定,他必有除你之心;设这圈套,本就是为引欧阳­干­将让钩”

陈敬龙缓缓点头,皱眉叹道:“这圈套其实太过简单,我真想不明白,凭欧阳­干­将之智,怎会轻易中计?”

慕容滨滨应道:“王爷说,欧阳­干­将虽有智计,但内心浮躁,做事不免轻率;况且你此番归来,使欧阳义军人员流失,欧阳­干­将必定又怒又急,乱了方寸;圈套虽然简单,却也不怕他不肯冒险一试现在看来,王爷所料果然不错”

陈敬龙皱眉叹道:“可惜欧阳­干­将没有亲自前来……”

慕容滨滨冷笑道:“他当然不会亲身犯险,但他却绝想不到,他所派之人竟会被咱们活捉;事到如今,他是不是亲自前来,都是一样的结果”言罢向身后众多军兵一指,问道:“你可知我带这一万骑兵赶来,要做什么?”

陈敬龙寻思一下,惊道:“擒杀欧阳­干­将,铲平铸剑山庄?”

慕容滨滨缓缓点头,应道:“欲害王爷爱将,罪不可恕;此番师出有名,再不必有所顾忌王爷有命:铸剑山庄之人,一个不留”

陈敬龙大惊,失声叫道:“一个不留?”慕容滨滨忙道:“齐帮主及赭狮帮众,虽依附于铸剑山庄,但终是自成帮派,与铸剑山庄不算同一江湖组织,所以不必诛杀”

陈敬龙稍稍放心,又问道:“莫邪呢?”慕容滨滨迟疑道:“他……唉,咱们在皇宫并肩苦战时,有他一个,我也不忍杀他……咱们……咱们将他活捉,然后你我同去跟王爷求情,想必王爷看在你我面上,或能饶他一命”

陈敬龙点点头,心中又安稳一些;沉吟道:“铸剑山庄之人,欧阳义军中自有许多人认得,但只怕­干­将会推脱撒赖,说这几人是自行做事,并非受他指使;若想真正师出有名,压服得义军口声,须得被擒这几人当众供认是受欧阳­干­将指使才行;我只担心,他们未必肯背叛­干­将”

不等慕容滨滨应声,凌羽在旁接口道:“此事不劳二位将军费心:被擒六人,未必都是无所畏惧的铁汉;只要当中有一个肯指证­干­将,便已够用。此事交给小的办理便可,必不至误了大事”言罢,转身向被擒六人行去。

陈敬龙与慕容滨滨跟随而行。陈敬龙暗自叹息:“欧阳­干­将终究斗不过白虎城主只可惜,声名赫赫的铸剑山庄,从今日起,将不复存在”。

二百三十节、­妇­人之仁

那六名铸剑山庄弟子,多亏原有黑巾蒙面,有所遮挡,使石灰粉不能直接大量的扑入口鼻之中,不然,只怕气管梗滞坚实,非死不可,无法救活。他们的黑巾是为遮挡面容而蒙,不须罩的很紧,急剧呼吸间,从宽松缝隙透入的石灰粉吸入口鼻,数量虽也不少,足够使其呼吸滞涩,失却战力,但总还不至伤了­性­命。

侍卫灌水冲漱,将六人口鼻里的石灰粉洗去后,六人呼吸已无大碍;只是身上被铁索捆的结结实实,绝挣脱不开,更兼眼睛都已被石灰烧烂,不能视物,就算挣得开铁索,也绝无逃脱可能。六人均意识到处境如何,被众侍卫按着跪成一排,个个垂头丧气,默不做声,并不做徒劳的反抗挣扎。

凌羽缓步踱到六人身前,冷冷问道:“是谁指使你们来杀陈将军的?是不是欧阳­干­将?”

六人依旧垂头不语,并没一个应声的。

凌羽冷笑道:“跟我装聋作哑么?好,你们若真是硬汉,便硬到底,一直别开口好了”言罢,伸手抽出一名侍卫腰间所佩利剑,走到跪在最左侧那名山庄弟子身前,利剑轻挥,将其左耳削落。

那山庄弟子倒果真是条硬汉;左耳被削去,用力咬了咬牙,强行忍住剧痛,居然不肯惨叫呼喊。凌羽眉头微皱,又一挥剑,将其右耳削落。那山庄弟子血染两颊,痛的面容扭曲、肩背微微抽搐;却仍是紧咬牙关,嘴巴闭的紧紧。

凌羽嘴角一挑,森冷笑道:“果然有点硬气只可惜,我曾做过三年牢头,深通严刑拷问之法,便是铁石人落在我手里,我也有办法逼它说出实话来;你骨头再硬,也没用处”话未毕,利剑抵在那山庄弟子软肋上,慢慢刺入。

肋下软­肉­,最吃不得痛,而这利剑缓入,疼痛渐增,比刀剑快速砍削之痛更令人难以忍耐。随着剑尖深入,那山庄弟子全身剧颤,额上冷汗密布,痛苦不堪;欲待挣扎,却又被两名侍卫死死按住,丝毫动弹不得。

待剑尖刺入寸许,凌羽手腕忽转,将利剑猛地一扭。此时剑尖深度,已入软肋骨缝之间,却未曾触及内脏;剑身忽转,由平变立,伤口撕裂更大不说,上下两根肋骨更同时被生生撬断;这一剧痛,却让人如何忍得?

那山庄弟子随着这利剑一转,再也咬不住牙,嘶声惨叫起来;声音凄厉,如若鬼嚎,令人闻之发冷。其余五名山庄弟子耳听他如此惨叫,不由心惊,脸上齐齐变­色­。

凌羽哈哈大笑,收回剑来。那受剑者惨叫渐止,呼呼急喘。凌羽冷笑问道:“你是愿意回答我问话呢,还是愿意再尝尝这滋味?”说着,又抬剑抵上他另一侧软肋。

那山庄弟子嘶声叫道:“我们中计被擒,死而无怨;你一剑将我杀了吧;如此折磨人,不算好汉”

凌羽冷笑道:“好汉?凭你们,嘴里也配吐出这两个字来?嘿,你们若是好汉,可也不会八个手足健全之人围攻一个残疾人了对你们这些无耻之徒,我也只好用些无耻的手段。你想死,可不容易”话刚说完,又挺剑缓缓刺入。

剑尖刚刚入­肉­,那山庄弟子忽地大叫一声,奋力挺身,向前一扑。两名按着他的侍卫促不及防,未能按牢,被他扑前尺许;凌羽不及收剑,利剑由那山庄弟子胁下贯入,直达胸腔。那山庄弟子嘶声惨笑两声,头颅慢慢垂下,再无声息。

凌羽神­色­不变,抬脚将死尸蹬开,抽出剑来;冷笑道:“我不过刚刚施展些皮毛手段,便已经受不住,只求速死么?嘿,可见不怕死的人或许不少,不怕折磨的人,却着实不多了”

共余五名铸剑山庄弟子听得此言,知道同伴受不住折磨,已自己寻死;虽然目不见物,不知同伴究竟受了每样的折磨,但既被逼到主动寻死,可见那折磨是异常厉害,比死更可怕了;五人脸­色­更加惨淡,其中两个,不自禁轻轻颤抖起来。

凌羽扫视五人,微笑点头;踱到一个身上发抖的山庄弟子身边,猛地挥剑,将他小腿贯穿。那人突然吃痛,登时禁受不住,长声惨叫,身上抖的更加剧烈。凌羽抽出剑,轻轻抵上他另一条腿;那人惊惧叫道:“不要……不……不……”

凌羽冷冷问道:“你们此来,是受谁指使?”那人张口欲言,却又忍住;迟疑片刻,嗫嚅道:“我们与梨山双杰很有交情,为了义气,来寻陈敬龙报仇;并非受人指使”凌羽轻轻叹道:“你不肯说实话,便别怪我手辣我可以在人身上穿出一百个前后相通的洞来,却又不会让人死掉,你信不信?不信咱们尽可以试试”话刚说完,手上加力,长剑慢慢刺入那人小腿。

那人惊骇叫道:“不要……我说实话……我说……”他身边一名同伴喝道:“不要说……”话尚未完,已被凌羽伸剑在口中一搅,割去了半截舌头;鲜血喷吐之际,只能发出些含混不清的“依唔”之声,却再也说不成话。

凌羽收剑在先前那人脸上一拍,问道:“实话是怎样的,快说”那人慌道:“是……是……是少庄主命我们来拦路阻杀陈将军的”凌羽喝道:“‘少庄主’是谁?”那人忙应道:“欧阳­干­将……是欧阳­干­将……”凌羽喝道:“我要你把这实话当着欧阳义军众人之面讲出来,你肯不肯?”

那人稍一迟疑,被凌羽用剑在脸上又轻轻一拍,登时吓了一跳,慌道:“我肯……无论当着谁,我都肯讲……”

凌羽哈哈大笑,得意道:“二位将军,有此一人,便已够用;凌羽幸不辱命铸剑山庄,难逃此劫了”

陈敬龙缓步上前,到那已经屈服的铸剑山庄弟子身边站定;轻声叹道:“你肯指证欧阳­干­将,很好我很高兴……”叹息未绝,忽地手臂急挥,用半截断刀将那人脖颈斩断。

他突然有此举动,在场之人无不骇异;凌羽失声惊呼:“陈将军……”慕容滨滨上前一步,惊急喝道:“你做什么?”

陈敬龙冲凌羽摇摇头,叹道:“不关你事”又冲慕容滨滨苦笑叹道:“欧阳庄主曾两次救我­性­命;我……我实在不忍杀他儿子,毁他心血”慕容滨滨急道:“欧阳­干­将想要杀你,你还对他容情?”

陈敬龙长叹一声,沉吟片刻,黯然道:“若无欧阳庄主相救,哪还有今天的陈敬龙?恩仇相抵,敬龙终还是欠了欧阳家一条­性­命”话未毕,手臂急动,“刷刷”两刀,又将两名铸剑山庄弟子砍死。

最后两名山庄弟子离他稍远;陈敬龙左足轻蹬,跃到跟前,挥刀又往其中一个的颈上斩落;此时慕容滨滨也已跃上前来,急抽剑格开他断刀,怒道:“敬龙,须以大局为重,不要感情用事”

陈敬龙垂下断刀,沉吟不语。慕容滨滨定定心神,迈上两步,离他更近一些;低声说道:“欧阳­干­将是王爷的心腹大患;王爷久欲除他,只是苦无借口;现在好不易抓到把柄,这机会万分难得,一旦失去,以后未必能再得机会王爷深谋远虑,行事皆以大局为重,要除欧阳­干­将,必有除他的道理;你岂可因个人恩怨,坏了王爷大事?”

陈敬龙踌躇叹道:“王爷若以别的理由诛杀­干­将,我自然全无二话;但以敬龙为由而除­干­将,我却不能依从。欧阳庄主曾要敬龙看在他的情面上,莫置­干­将于死地;这话我不曾忘,也不能不遵;不然,我岂不成了忘恩负义的无情小人?”

慕容滨滨一闻此言,脸上也现出犹豫之­色­,沉吟不语。陈敬龙又道:“­干­将是否会影响大局,目前尚未可知;退一步讲,就算他当真能­干­出什么大事来,究竟是对轩辕族有利还是有害,现在根本没人知道。若说以大局为重,便须除他,敬龙难以接受”

慕容滨滨思索片刻,缓缓点头,叹道:“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陈敬龙又道:“若仅因他欲对敬龙不利而除他,则看在欧阳庄主的恩情上,敬龙非饶他不可”

慕容滨滨情不自禁又点一下头;眉头紧皱,思索片刻,忽地转身“刷刷”两剑,将剩下的最后两名铸剑山庄弟子刺死。

陈敬龙愕道:“你……你……”慕容滨滨叹道:“欧阳庄主对我亦有救命之恩;他要看在他的情面上,莫置­干­将于死地,这话是对你我两个说的;我当然也记在心里,不曾忘记”

陈敬龙喜道:“好,好;滨滨,你果然是­性­情中人,我当真不曾看错了你”

慕容滨滨苦笑叹道:“你我这样的人,心不够狠,实非可成大事之材唉,王爷曾说,欲成大事者,最忌­妇­人之仁;而你我两个,却都正是­妇­人之仁”

陈敬龙不以为然,正要接口;凌羽上前,苦着脸,躬身叹道:“二位将军,你们究竟想怎么样呢?王爷吩咐小的办事,小的尽力办成了;眼看铸剑山庄覆亡已成定局,您二位却忽然逆行,把证人全杀光,一点余地也不给留;这让小的该如何向王爷复命才好?”

陈敬龙应道:“事情是我做的,与你无­干­;我自去向王爷请罪便了”转向慕容滨滨问道:“让人借我匹马,可不可以?”

慕容滨滨叹了口气,招过一名骑兵,命他将马匹交给陈敬龙,再将破马车赶回归还农家;然后又命全体骑兵:“返回军营休息”

众军兵应命,拨转马头,往军营驰去。陈敬龙奇道:“滨滨,你怎不走?”慕容滨滨牵过自己的马,翻身骑上,叹道:“证人是你我两个杀掉的,要领罪,当然也是你我二人同领。咱们一同去见王爷吧”言毕打马便行,往白虎城驰去。陈敬龙只得也扳鞍上马,紧追上去。

那凌羽及众侍卫望着二人远去,呆了半晌;无奈何,只得清理现场,把八名铸剑山庄弟子的“尸体”都搬到马车上,然后赶车慢慢往白虎城行去。

三百三十一节、敲山震虎

城主府门外,数百名银衣侍卫列队伫立,候命待发。队伍之前,是白虎城主的马车。

马车厢门大开;白虎城主正仰坐车中,闭目养神;贴身服侍他的那名老太监立在车旁,不住踮脚向街上观望,面带焦虑之­色­。

忽闻急促蹄声传来。老太监­精­神一振,仔细眺望几眼,喜道:“王爷,陈将军与慕容将军来了”白虎城主眉头缓缓皱起,也不睁眼,轻声叹道:“命侍卫都回府去吧”老太监一呆,愕道:“原定的行动……”白虎城主苦笑叹道:“­干­不成了只来两骑,并无军马,可见他们未遵本王之命办事。唉,师出无名,奈何不得欧阳­干­将了”

老太监不再多问,转过身去,正要扬声传令;白虎城主忽又喝道:“且慢”稍一沉吟,命道:“且等等再说”老太监恭声应是,又转回身来,垂手侍立。

稍过片刻,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已并骑奔至。二人望见众多侍卫,不由一呆,再看见车中的白虎城主,更是齐吃了一惊;相互对视一眼,急翻身下马,并肩奔到车前。

慕容滨滨低声唤道:“王爷”白虎城主缓缓睁开眼,看向二人。陈敬龙急问道:“王爷,这些侍卫,不在府内守护,出来做什么?”白虎城主冷笑道:“做什么?老夫集结侍卫,在此等候多时,要做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么?”

陈敬龙仔细想想,心中了然,不由涨红了脸;低声叹道:“敬龙坏了王爷计划,特来领罪……”慕容滨滨抢道:“错事是我二人一齐做的……”

白虎城主摆摆手,打断二人说话;叹道:“不用讲,老夫已经明白唉,你们是血­性­过人的豪杰英雄,重感情、讲义气;老夫早就担心你二人会下不去狠心,结果当真如此”言罢又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

陈敬龙踌躇道:“­干­将视敬龙为敌,是因敬龙阻其腾达之路,却并非有为害轩辕之心;敬龙实在不明白,王爷为何非要除他不可?”

白虎城主苦笑叹道:“怀凌云之志、禀过人才情;面和而结能者之心,为我所用;心狠而除敌务尽,绝不容情;智计超群、不择手段;­干­将实具­奸­雄之质……唉,现在跟你们说这些,你们未必能懂我只告诉你们,今日事后,­干­将定生警惧之心,以后行事必然谨慎,再难寻到借口除他你们今天的心软,可着实为轩辕族留下了无穷后患”

慕容滨滨奇道:“王爷何以认定­干­将会不利于轩辕族?”

白虎城主叹道:“庸者一错,仅误自身,而强者一错,却可祸乱天下­干­将求成之心过于迫切,从他急着除掉敬龙一事,可见一斑;他未必有意为害轩辕,但凭他这份浮躁,将来难免行差踏错,给轩辕带来祸患老夫在时,他有所忌惮,不敢放肆,一旦老夫不在了……哼,日后乱我轩辕者,非­干­将莫属”

陈敬龙与慕容滨滨面面相觑,错愕半晌;陈敬龙沉吟道:“虽然王爷说的,敬龙不很理解,但今日敬龙确实坏了王爷计划;王爷要杀要罚,敬龙绝无怨言”慕容滨滨抢道:“陈家营即将开赴前线,如此紧要关头,主将绝不能有任何闪失;今日过错,滨滨一人承当,请王爷饶过敬龙”

陈敬龙正要与她争竞,白虎城主轻叹一声,睁开眼,沉声说道:“老夫并不曾怪责你们,你们不必请罪”

陈敬龙愕道:“不怪我们?”白虎城主点点头,笑叹道:“老夫器重你,正是因你重感情、请义气,将来绝不会有负老夫所托;若你当真是个冷酷寡情之人,老夫又岂能放心将未竟之大事托付于你?今**若不肯饶过­干­将,那你便不是能让老夫信得过的陈敬龙了老夫知你­性­情,却指望你­干­出绝情之事;错在老夫,并不在你”稍一停顿,又道:“慕容将军亦是­性­情中人,况且曾得敬龙舍命相救;你与敬龙同进同退,亦在情理之中;老夫自然也不怪你你二人脾­性­相投,必能­精­诚合作,互不背弃;只望你二人将来能合力压制­干­将,莫让他任意妄为才好”

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对视一眼,一齐点头。白虎城主稍一思索,问道:“今天欧阳­干­将派了几个人去?”陈敬龙忙应道:“八个”白虎城主又问:“杀了,还是放了?”陈敬龙应道:“全都杀了,一个也不曾跑掉”

白虎城主笑道:“好,没有漏网者就好”转头命那老太监:“派人召欧阳­干­将来此;要快”老太监答应一声,急去安排几名侍卫,各取坐骑,分头去寻找通知欧阳­干­将。

陈敬龙奇道:“现在已无借口除他,还召他来做什么?”白虎城主笑道:“虽不能除他,却可敲山震虎,吓他一吓;趁其心虚神乱之机,得些便宜你们不必多问,只看着老夫行事便可”

陈敬龙满头雾水,不明所以;慕容滨滨却有所领会,叮嘱道:“敬龙,­干­将到时,若与你我说话,咱们只是冷笑便了,千万莫要开口”陈敬龙愕道:“为什么?”白虎城主笑道:“慕容比敬龙聪明的多哈哈,敬龙,你只按她所嘱去办就是,不可有误”陈敬龙听他也这般说,便点头应承,虽有满腹疑窦,却也不再多问。

过不多久,欧阳­干­将跟随一名侍卫,自义军召募处方向行来。

到了近处,望见列队伫立的众多侍卫,欧阳­干­将脸­色­登时一僵;再看见站立车旁的陈敬龙与慕容滨滨二人时,则脸­色­更是难看,前行脚步略显迟滞。

及到了车前,欧阳­干­将先向陈敬龙二人抱拳招呼道:“哈哈,敬龙兄弟、慕容将军,原来你二人也在此处”

慕容滨滨并不还礼,眼神中满是敌意,微微冷笑。陈敬龙见她如此,便有样学样,也冷笑两声,望向欧阳­干­将的眼神里露出些许狠意。

欧阳­干­将笑容本就勉强,见他二人神情,更笑不下去;­干­打着哈哈,冲车中白虎城主躬身施礼,道:“不知王爷召­干­将觐见,有何吩咐?”

白虎城主默不做声,冷冷看他半晌,方沉声问道:“今早陈将军回营途中,遇人拦路阻击,你可有所听闻?”

欧阳­干­将微微一愣,忙道:“有这样的事?这……这可真是不曾听说”转向陈敬龙看去,满脸焦虑担忧之­色­,急急问道:“敬龙兄弟,你可没有受什么伤害吧?”

有了方才经验,这次不用再有人教;陈敬龙依旧是冷笑两声,恶狠狠地看着欧阳­干­将。

欧阳­干­将见他如此,不由忐忑,脸上血­色­渐褪;迟疑片刻,轻声问道:“王爷,不知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对陈将军动手?”

白虎城主淡淡应道:“阻击者八人,尽被生擒;老夫已派人严刑拷问过;那八人吃不住苦头,已招供了身份来历,更招供出幕后指使者究竟是谁”

欧阳­干­将脸上血­色­尽褪,额间冒出点点冷汗;稍一寻思,强挤出笑容,叫道:“知道是谁指使就好;此事不劳王爷费心,王爷只需告诉­干­将幕后指使者是谁,­干­将带人去将他擒来,给陈将军报仇便是”

白虎城主冷眼斜睨,看他片刻,森冷笑道:“此事倒不用你出力,老夫这许多侍卫,须不是摆着看的;城中守军、城外陈家营,更都不是摆设”

欧阳­干­将望望侍卫队伍,额上冷汗冒的更急;强笑道:“那……不知王爷急召­干­将前来,所为何事?”

白虎城主冷冷说道:“找你来,是想你帮老夫做个判断:那八人供认,是受铸剑山庄少庄主欧阳­干­将指使;你觉得这供言可信否?”

欧阳­干­将全身剧震,瞠目不知所措;愣了片刻,方急急叫道:“冤枉­干­将与敬龙兄弟情同手兄,怎会指使人去阻击他?王爷,那八人所供全是谎言,您千万不可相信”

白虎城主皱眉疑道:“那八人所供全都相同,想必不会是假的吧?”欧阳­干­将急道:“假的,绝对是假的他们必是与­干­将有仇,所以设此陷阱,诬害­干­将”

白虎城主稍一沉吟,点头笑道:“你这猜想,似乎也不道理究竟是信你,还是信那八人供言,老夫可当真难以决断……”

欧阳­干­将急道:“信我,当然是信我”白虎城主眉毛微挑,沉声问道:“你有何证据,能让老夫信你?”欧阳­干­将一呆,张口结舌。白虎城主又道:“其实信你这一次,也不打紧;但你不能证明你确实是真心对待敬龙,老夫便放不下心;万一那指使者当真是你,日后你再设计谋害敬龙,岂不糟糕?你须用什么方法,让老夫确信你与敬龙情同骨­肉­才行”

欧阳­干­将愕道:“证明情同骨­肉­?”思索片刻,猛然醒悟,忙道:“­干­将有个骨­肉­兄弟,名唤莫邪,王爷是认得的。不如让莫邪追随敬龙,保护他安全,以防日后再有人谋害敬龙;王爷以为如何?”

白虎城主点头笑道:“若能如此,方见你待敬龙之诚……”忽又皱眉,沉吟道:“莫邪已是成亲之人,若使其夫妻分离,似乎不大妥当”

欧阳­干­将忙道:“不妨事­干­将弟妹亦是敬龙故友,便让她与舍弟一起跟随敬龙便了”

白虎城主笑道:“如此最好你肯让骨­肉­至亲保护敬龙,可见你与敬龙确实情义深厚;那八人供言,可见是假的了”

欧阳­干­将忙道:“是,是,他们供言确实是假的;王爷慧眼如炬,当然不会受其蒙骗”

白虎城主点点头,沉声命道:“陈家营明日便要开赴前线;你要莫邪夫­妇­跟随敬龙,便要让其早去陈家营,一同整理准备,以便起行”

欧阳­干­将忙道:“­干­将这便去通知他们前往陈家营,今日午时之前必到”白虎城主含笑挥手,命道:“你去吧”。

三百三十二节、­干­将厚颜

白虎城主挥手命道:“你去吧”

欧阳­干­将一闻此言,如蒙大赦,忙不迭的向白虎城主施了一礼,回身便走;连向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告辞都顾不得了;行走之际,脚步惶急、身躯轻颤,直如方离虎|­茓­,惊魂未定一般。

待欧阳­干­将走的远了,陈敬龙再绷不住,欣然笑道:“哈,他居然会主动让莫邪、若男跟随我,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不等他说完,慕容滨滨抢道:“­干­将全然被动,哪有主动?是王爷索要人质,­干­将急于证明清白,无可奈何,不得不交出人质。有此结果,全是王爷用计之功,并非什么意外之喜;你还不明白么?”

陈敬龙回忆方才白虎城主与欧阳­干­将的交谈,思索半晌,方明白过来;迟疑叹道:“原来如此……王爷,莫邪、若男与我交情非浅,我……我可不能当真把他们当成|人质对待呀”

白虎城主含笑言道:“莫邪熟读兵书、深知军事,算是半个将才,只可惜胆小懦弱,刚勇不足,难统雄兵;但她夫人却恰是个极刚勇的巾帼豪杰,正堪统兵杀伐、征战沙场。他二人合起来,便是智勇兼备,足可独挡一面。老夫颇欣赏他二人,早有收为己用之意,只是苦无名目,索取不得;如今终于得了机会,老夫又岂肯放过?他二人忠厚单纯,重情重义,既与你有故,自会全力助你,绝无二心。老夫要他二人来,是为了让你于统军征战之际多条臂膀,并非要你真把他们当成|人质,懂了么?”

陈敬龙喜不自胜,连连点头,笑道:“昔日江湖携手的好朋友,如今能再得沙场并肩,真是让人不免兴奋……王爷,多谢你苦心为敬龙着想”

白虎城主含笑点头,稍一沉吟,又正­色­叮嘱道:“虽说不能以人质相待,但他们终究有人质的做用,不可完全忽视只要他二人在你手下,­干­将便有所顾忌,不敢任意胡为;所以你无论何时,都要把莫邪夫­妇­控在身边,不可使其脱离掌握,记住了么?”

陈敬龙寻思一下,缓缓点头。慕容滨滨沉吟道:“王爷,那­干­将极有智谋,只怕这敲山震虎之计,瞒他不久;滨滨担心,他很快便会想清楚,不肯送莫邪夫­妇­去陈家营”

白虎城主笑道:“凭他的心智,当然能识破老夫用计;不过,你们尽管放心;他眼下方寸已乱,绝无仔细思量的空暇,唯有把莫邪夫­妇­送去陈家营后,他心中才能稍得安稳,才能定下神细细寻思;嘿,到那时,就算他明白过来,却也无法挽回,只能徒唤奈何了”稍一停顿,又吩咐道:“你们无需多虑,眼下紧要之事,是赶回军营去,准备接纳大批的江湖义士;免得全无准备,临时慌了手脚”

陈敬龙惊喜问道:“王爷的意思,是很快便会有大批江湖人去投奔义营?”白虎城主大笑道:“欧阳义军,全是齐若男一手训练出来;她归入你的麾下,难道会没有与她亲厚者追随而去么?”

陈敬龙恍然大悟,喜道:“不错,义营实力必将大增王爷,我们这便回营去准备了”白虎城主含笑点头,挥了挥手。

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忙去上马,并骑急驰而去。

刚出白虎城西门,恰撞见凌羽带领十名城主府侍卫回来。

凌羽望见两位将军,忙驻足施礼。陈敬龙二人停骑与他打个招呼。慕容滨滨随口问道:“你们怎么回来的这样慢?”凌羽应道:“我们把那些尸体送去乱葬岗,绕了些路,所以回来的慢些”陈敬龙笑道:“掩埋八具尸体,再赶回来;你们不但不慢,倒应算快的很了”凌羽笑道:“谁耐烦去掩埋那些尸体?不过往乱葬岗一丢,等着喂野狗罢了”

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听得此言,心中不由嗟叹,对那八名铸剑山庄弟子生起些许怜悯之意;心中既不舒服,便再无谈兴,当即与凌羽告别。

二人归营不久,欧阳莫邪与齐若男果然急急赶来;与二人同来的,还有赭狮帮尚存那四十余人。

故友重聚,自少不了一番唏嘘感慨。陈敬龙自回归轩辕以来,直到此时,方真正得与莫邪、若男促膝长谈,互述别后经历。

言谈之际,陈敬龙留心观察,见二人对己全无戒心,一如从前,不由欣慰;听莫邪讲述方知:­干­将命二人前来时,只说出于义气,让二人来助故友征战,至于他与陈敬龙之间的恩怨,却只字未曾提起;若男二人并不知道此来的真正起因缘由。

用过午饭后,陈敬龙传下将令,命各营军士整理行装军械,准备明日起程。各营军士依令各自忙碌。

当天下午,果有从欧阳义军脱离出来的江湖人成群结队来投奔义营,络绎不绝。陈敬龙带领齐若男、欧阳莫邪、吴旬三人招待安排来投者,直忙的焦头烂额。

到晚间,吴旬统计之后,向陈敬龙报告:昨日来投者近百人,今日上午又有三百余人来投,而今日下午来投者,竟多达一千余众;再加上原本留下的七百余人;此时义营中的江湖豪杰,已足足两千二百多人。

陈敬龙心知下午来投的这一千余众,多是为追随齐若男而来;况且齐若男统兵之能、武技本领、江湖名气,都在吴旬之上;于是便任命齐若男为义营副将,欧阳莫邪与吴旬做其副手,助其统带义营。欧阳莫邪向来对齐若男敬畏有加,位居其下,极觉合理,自无异议;而吴旬本领不行,难令众江湖豪杰敬服,统带义营早有力不从心之感,此时终于缺下重担,也觉松了口气,对降职一事并无怨意。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刚微亮,各营军士便起床洗漱整理,收帐拔营,准备起行。陈敬龙在贺腾相助下,顶盔贯甲,整理妥当,又取回踢云乌骓及以前所用的蛇矛;刚刚准备完全,忽有军士来报,营外有一名铸剑山庄弟子求见。

陈敬龙诧异万分,实猜不出铸剑山庄弟子此来何意;但此时雄兵在侧,也不怕对方有什么­阴­谋诡计,当即出营相见。

那铸剑山庄弟子见陈敬龙出营,忙快步迎上,躬身施礼,低声禀道:“在下奉少庄主之命,特来向陈将军赔罪”

陈敬龙诧异道:“赔罪?”稍一寻思,登时恍然,冷笑问道:“他知道我知道了?”那山庄弟子低声应:“是”陈敬龙怒道:“既要赔罪,他为何不亲自前来?”那弟子低声叹道:“少庄主说,他犯下大错,有伤情义,实在无颜再见陈将军”

陈敬龙气笑道:“无颜再见?嘿,说的好听,怕是他没有胆量来见我吧?”那山庄弟子默然无语,不置可否。

陈敬龙沉吟片刻,沉声问道:“他如何知道的?”那弟子应道:“少庄主说:重伤者已归,讲述了经过;陈将军大仁大义,网开一面,铸剑山庄之人永感陈将军大德”

陈敬龙错愕不已,寻思半晌,方才想起,恍然道:“啊,被我震伤那人,原来没死”那弟子点头叹道:“是他受伤虽重,却非致命,只是当时情形所迫,不得不闭目装死;被丢于乱葬岗后,又幸得未遭掩埋;昨天夜里,他已挣扎回到铸剑山庄了”

陈敬龙冷笑道:“原来如此你们少庄主知道了经过,忍在肚里也就罢了,何必向我挑明?装个糊涂,留下最后一层脸皮,以备日后不幸撞见时稍遮羞赧,难道不好么?”

那弟子叹道:“我们少庄主说:义军亦有奔赴沙场之时,与陈将军难免再有相见之日;到时陈将军心知肚明,我们少庄主若再装糊涂,可着实惹人发笑了不如尽早挑开这层窗纸,来的爽利­干­脆”

陈敬龙缓缓点头,森然笑道:“你们少庄主如此举动,算是向我宣战么?”

那弟子听他语气狠厉,隐含杀意,不自禁的打个哆嗦;慌道:“不,不;陈将军误会了我们少庄主挑破此事,是想告知陈将军:他欲对陈将军不利,实是一念之差、鬼迷心窍,错的不能再错;再知陈将军胸怀如此宽广、为人如此仗义,他更是羞惭无地,恨不能自寻了断,以谢将军高情……”

陈敬龙森然喝道:“说这些无用废话,有什么用?他若当真惭愧,何不自刎相谢?”

那弟子一呆;迟疑道:“这个……我们少庄主有心为国,不敢轻弃有用之身……”

陈敬龙不耐烦道:“华而不实之言,不必再讲。他派你来究竟有何意图,你明说了吧。我忙的紧,没空听你废话”

那弟子讪讪­干­笑两声,迟疑说道:“这个……我们少庄主说:他当真知道错了,悔恨不及;只望陈将军看在昔日情份上,莫念一时之恶,日后再相逢时,心中勿存芥蒂……”

陈敬龙点头赞叹道:“好,好一个欧阳­干­将;目光真够长远,脸皮也当真够厚他是怕日后到了军中,我怀恨报复于他,所以早早便来赔罪,求我宽恕,是么?”

那弟子满脸羞愧,沉吟半晌,方轻轻一点头,嗫嚅叹道:“陈将军说的不错;我们少庄主是有……是有这样的意思”

陈敬龙思索片刻,沉声道:“你回去告诉欧阳­干­将,我陈敬龙只想保族卫民,不计个人得失能出力对抗异族,护我轩辕黎民者,无论做下何等错事,我都能原谅”

那弟子大喜叫道:“陈将军果然胸襟过人,我们少庄主说的不错……”

不等他说完,陈敬龙又厉声喝道:“外借保族之名,实则谋求私利者,皆为我敌既便不曾得罪过我,我亦必除之”。

三百三十三节、诀别城主

那山庄弟子被陈敬龙厉声一喝,吓了一跳;待想清楚他话中意思,不由更是惶恐不安。

陈敬龙寻思片刻,诚恳说道:“请你转告欧阳­干­将:异族入侵,轩辕豪杰当携手齐心,合力保族,此时实不该再起内讧,自相杀伐,伤自家元气,使异族敌寇坐收渔利只要他肯真正抗敌保族,我定然不念旧恶,仍以朋友兄弟相待;日后他率义军赶赴前线时,不必担心敬龙报复,有所顾忌”微一停顿,又皱起眉头,森然道:“话说回来,如果他不听敬龙之言,日后再敢做出损轩辕而利敌寇之事,我可不能容情了到时我必取他­性­命,绝不手软”

那山庄弟子默然片刻,躬身施了一礼,正­色­道:“陈将军胸襟气度,在下敬服我家少庄主说:此番得罪,负欠良多;日后定有所报,以补旧义”

陈敬龙淡然叹道:“我不稀罕他补报我什么;只要他莫忘了自己是轩辕儿女就好”

那山庄弟子点头叹道:“陈将军放心,您这番言语,在下必都转达给少庄主知道,不敢有误”

陈敬龙含笑言道:“我起行在际,忙碌的紧;你若再无别事,便请回吧”那山庄弟子忙拱手作别,转身而行;走出几步,忽又停住,回身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叫道:“陈将军,您是真正的大侠”言毕,方又快步行去。

陈敬龙回转营中,忙碌片刻,又有军士来报:白虎城主在营外相候。

陈敬龙忙又出营;只见辕门外,并排停着两辆华丽马车,周围有许多银衣侍卫围绕守护;两辆车前,白虎城主、老太监、楚楚、李公公,及一名秀丽侍女正伫立等候。

楚楚双目红肿,显是已经哭过;见陈敬龙出来,忙迎上前,凄声叹道:“公子,以后楚楚要一直跟着你了;无论到何时,你都千万莫要舍弃楚楚”话尚未完,眼中又笼起雾气。

陈敬龙见她神情凄苦,不由的泛起怜惜之意,郑重应道:“你放心”白虎城主缓步上前,沉声道:“敬龙,皇室中人虽然不少,但在老夫心中,却唯有楚楚这一个真正的亲人;今天老夫将她交给你,你若顾念与老夫之间的情义,日后千万莫要负她”

陈敬龙忙正­色­应道:“王爷放心;敬龙定尽心竭力,护得楚楚周全”

白虎城主点点头,望着楚楚,眼中满是慈爱与不舍,默然半晌,方轻声叹道:“敬龙重情重义,必不负你;你只管安心跟随他去,勿以老夫为念”

话音未落,楚楚已再忍不住,直扑进白虎城主怀里,放声大哭。白虎城主亦唏嘘不已,轻拍她肩背安慰,凄然叹道:“你流落在外,孤苦十年,不得亲人关爱;好不容易,回到伯父身边,却又终日焦心,过的并不快乐;今日又再分别,让你颠沛流离;你吃这许多苦,归根结底,皆因伯父无能好孩子,伯父亏欠你着实太多,今生已难补报;只愿人有来生,你我仍为亲人,让伯父好好照顾疼爱你,以补今生之憾……”话未说完,老泪纵横,哽咽难言,已再说不下去。

在场之人,见此情景,无不落泪;唯有陈敬龙强硬起心肠,低声劝道:“王爷,身体为重,莫要过于悲戚”白虎城主点点头,强忍酸楚,将楚楚轻轻推离怀中,叹道:“你去吧;伯父尚有言语,要嘱咐敬龙”

楚楚泪如雨下,呜咽道:“伯父,您……您善自珍重……以期……以期再有重见之时,让……让楚楚得以承欢膝下……”白虎城主闭目长叹,冲李公公微一摆手。李公公忙领那侍女上前,将楚楚搀开,送至车上。

待楚楚坐入车中,那侍女跟随上车;李公公又奔回白虎城主身前,跪倒在地,叩头泣道:“王爷,您多保重奴才……奴才以后不能服侍您了”白虎城主叹道:“你用心服侍郡主,莫辜负本王的一番信任”李公公哽咽应:“是”又叩了几个头,爬起身来,去楚楚车旁侍立。

陈敬龙忙回身唤来一名军士,命其引领李公公,将楚楚送去新军营,交托慕容滨滨安置。

待楚楚马车行去,陈敬龙正­色­问道:“王爷,您还有何事,要嘱咐敬龙?”白虎城主拭去泪水,平复心绪;寻思片刻,沉声嘱道:“此去须多立功劳,尽快树立威信,慑服众将之心;老夫来日无多,给你发展以掌白虎军的时间,便也不多;你切须珍惜时光”

陈敬龙应道:“敬龙不敢懈怠,王爷放心”白虎城主沉吟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黯然道:“老夫若能多活一年,时间便够用了;只可惜,老夫未必……唉,未必能再活那么久”

陈敬龙惊道:“王爷何出此不祥之语?以王爷眼下情形来看,似无大碍……”白虎城主摆手打断,苦笑道:“每到春秋换季时节,老夫必然发病,且一次重过一次;上次秋初发病,离死仅隔一线,你是知道的;待冬去春来,再次发病,定比上次更重,老夫着实没有信心,能再挺过去”

陈敬龙屈指一算,不禁骇然,喃喃自语道:“二个月……仅有两个月……”白虎城主叹道:“两个月掌控白虎军,属实是强人所难唉……无可奈何,你尽力而为,尽人事而听在命吧”

陈敬龙心潮激荡,瞠目无语。白虎城主稍一沉吟,又缓缓开口,忧虑叹道:“天寒地冻,不利攻伐;老夫料想,暗族虽已展开攻势,眼下其实却仍未尽出全力;待到春暖之时,暗族攻势必然更猛;届时切须小心应付”

陈敬龙缓缓点头,寻思片刻,苦笑道:“敬龙明白了两个月后,内忧外患,敬龙将陷入最艰难窘迫的境地”白虎城主定定看着他,目露歉疚之­色­,轻声叹道:“你还不足二十岁吧?……如此年轻,老夫便要你负起如此重担,真是难为你了可是……老夫实在再无合适人选……”

陈敬龙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挺胸言道:“王爷放心敬龙不惧艰险;只要一口气在,便不忘王爷之托;定尽自己最大努力,死而后已”

白虎城主缓缓点头,默然良久;忽轻声问道:“你只知老夫是白虎城主,是镇西王爷,你可知老夫真名么?”

陈敬龙愕然道:“王爷的真名?这……这敬龙怎会知道?”白虎城主面带苦涩笑容,轻轻说道:“老夫名叫蒋万欣,你记住了”陈敬龙不知他为何忽然说及此事,却又不好多问,诧异应道:“是,王爷对敬龙有知遇之恩,王爷名讳,敬龙终生不忘”

白虎城主摇头叹道:“终生不忘,却不需要”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今日一别,你我或无再见之日;待你击败暗族,使白虎无忧、万民欢欣之时,别忘了去老夫坟前,亲口告诉老夫知道”

陈敬龙一闻此言,不自禁的心中酸楚,凄然应道:“是,敬龙铭记,绝不敢忘”

白虎城主轻吁口气,笑道:“好了,老夫再无言语要嘱咐你,你去准备起行吧”

陈敬龙沉吟片刻,低声言道:“王爷,白虎城守军不多;陈家营这一去,王爷所掌兵力已不足压制欧阳义军;敬龙着实担心……”

白虎城主摆手轻笑道:“你怕­干­将造反,危害老夫么?嘿,放心好了;他若公然与老夫为敌,则成为白虎百万大军之死敌;­干­将不是傻瓜,岂能­干­出这等蠢事?况且,肯来为对抗暗族出力的江湖义士,至今已来的差不多,以后再不会有很多人来;欧阳义军在此停留已无宜处,过不多久,­干­将便会引军赶赴前线,以求建功扬名;他在白虎城的日子,不会很多,不用担心”

陈敬龙这才放下心去,回头观望,见各营均已准备完毕,军士尽列队待发;当即向白虎城主禀道:“王爷,敬龙去了”

白虎城主微一点头,沉声嘱道:“沙场征战,多加小心”

陈敬龙应诺,转身奔到队前。贺腾将马匹、蛇矛交付于他;陈敬龙接过,翻身骑上踢云乌骓,转头向白虎城主看去。白虎城主面带微笑,扬手示意,催陈敬龙快走。

陈敬龙心知今日一别,与白虎城主既成永诀,今生再无相见之时,胸中酸楚难当;眼望白虎城主削瘦身形、憔悴面容,不由双目湿润;迟疑良久,放声叫道:“王爷放心,静候敬龙捷报”言毕转回头,大吼:“起行”踢马当先行去。

长长队伍,依次行进,久久不绝。

白虎城主望着行进队伍,眼中满含希望,伫立良久,一动不动,如已化成石雕;直到队伍走远,再看不见,他依旧呆呆观望,不肯离去……。

三百三十四节、众将之盼

三百三十四节、众将之盼

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

天寒地冻时节,陈家营军兵日夜兼程,奔赴前线;一路许多辛苦,可想而知,无须细表。

跋涉多日,算算行程早逾千里。这一天黄昏时分,抵达一座名叫锡城的小城,离前线大军营地,已不过百里之遥。

这锡城,便是眼下离前线最近而又未受敌寇侵扰的小城,亦为白虎军粮草军需囤储之所。军粮囤积处,至关重要,不容有失,因此锡城虽不很大,城中守军却足有五万之众。

既然已离前线不远,陈敬龙便不再着急赶路;当即下令:于锡城外驻扎休息,以养军力,明日再行。

众军兵连日劳苦,早疲累不堪,得知终于可以安稳休息一夜,无不欢欣。

姽婳郡主随陈家营赶赴前线的消息,早已传开,沿途各城城主、守将无有不知。陈家营在锡城外安营扎寨之际,锡城守将率领城中大小官员出迎,恭请郡主并陈将军入城饮宴。

盛情难却,陈敬龙只得送楚楚入城;宴毕时,锡城城主又早腾出府邸,请姽婳郡主及陈将军留宿。

陈敬龙见锡城城高墙厚、重兵把守,固若金汤,安全无忧,且又离前线不远,便于照应,于是与楚楚商议,要留她在城中长住。

楚楚虽不愿与陈敬龙分离,但情知战局变幻莫测,军营并不安全,况且凭踢云乌骓脚力,奔行百里只需半个多时辰而已,陈敬龙往来容易,可常来探视,不至长久不见;于是便听从陈敬龙建议,决定留在锡城。

陈敬龙将此事说与锡城守将并城主知道;那守将、城主得此讨好郡主,以博王爷欢心的机会,自是喜出望外、竭力奉承,绝无不允之理。

当晚,楚楚便在城中歇了。陈敬龙念及范三爷曾讲过的“驭人之道”,却不肯留在温暖府邸中过夜,待安置好楚楚,与她别过,便即出城;仍回营地冰冷军帐中歇宿,以示与军兵同甘共苦。

第二日起军又行,天黑时,已达白虎大军营地。

白虎军主帅袁石率九位大将出迎,接引陈家营进入营地驻扎;又于中军帅帐置酒,为陈敬龙洗尘。

席间,严奇为陈敬龙一一引见各位将军。陈敬龙听其讲述方知:白虎军共分十军,除主帅袁石亲统十万护卫军及严奇所统后备军外,其余八军为虎威军、虎猛军、虎雄军、虎壮军、虎啸军、虎怒军、虎狂军、虎厉军;八军分由八位大将统领,每军皆是十万人。

在席之人,皆为大将,唯有陈敬龙任副将之职,低众人一等;只因他有白虎城主破例授权,自主行事,可不奉主帅之命,身份特殊,因此方得众将高看,设宴相待。

那袁石已近耳顺之年,经历颇多,见识不低,且能做到主帅之位,岂是寻常之辈?白虎城主破例起用陈敬龙的真正意图,自然瞒他不过。既知陈敬龙将来或能威胁自己在军中的权势地位,他自然对陈敬龙极具抵触之心;饮宴之际,不过与陈敬龙说几句场面话而已,再无多谈,待其十分冷淡。

其他八位大将,虽均对陈敬龙的事绩有所听闻,但眼见这传说中的少年英雄,竟是个重残之人,连走路都费力的很,不由对那些传闻有所怀疑,对他原本的尊敬重视也就所剩无几;况且陈敬龙起身江湖,原非军旅中人,与众将言谈作风均不相同,更难得众将喜欢。因此八位大将也不免对他冷淡,不很愿意理会。

陈敬龙见众将冷落,心中自然不快,情绪也便不高。席间十一人,十个都无­精­打采,仅靠严奇一人维持,却如何能热闹起来?因此略坐片刻,大家都觉乏味,草草饮几杯酒,便即散了。

待回归本帐,陈敬龙心中憋闷,连衣甲也不脱,往榻上一歪,但想睡去,可思绪繁乱,却哪里能睡得着?

正辗转反侧之际,忽听步声纷杂,许多人往自己营帐行来;又听一人粗着嗓子笑嚷道:“陈老弟,盼了这许久,总算把你盼来了你既到来,却不去见见我们,着实不够意思”话音未落,一人已掀开帐帘,大步走入;他身后又有许多人跟着,络绎进来。

陈敬龙定睛看时,不由大喜;那当先入帐之人,身形高壮、赤面黄须,正是曾与他促膝共饮,双双大醉的副将项拓。跟随项拓而入众人,正是后备军各营副将,一个不缺,连同刚分开不久的大将严奇,亦在其中。

陈敬龙哈哈大笑,跃下榻来,伸臂将项拓一拥,笑道:“好酒友,许久不见,当真想你的紧”又与众副将招唤寒暄。其余各位副将与陈敬龙其实并无太多接触,但同为后备军之人,在此大军之中重逢,不知不觉便亲近许多;当即也纷纷与他把臂问候,十分亲热。

忙乱半晌,众人方安静下来。陈敬龙又去呼唤军士,命将贺腾、慕容滨滨、齐若男、欧阳­干­将、吴旬五人请来。不一刻,五人已至,陈敬龙将原不相识之人相互引见;众人寒暄,又忙乱好一气。军帐之中,空间有限,一下聚了这许多人,莫说没个坐处,便连站着也觉拥挤;众人也不在意,均极喜悦。

待众人尽都相识,严奇便问道:“陈副将,你手足残疾,是怎么回事?先前初见你时,当真吓了我一跳,但当着许多外人,不好多问;现在再没外人,快说给我们知道”

陈敬龙听他把袁石及众大将称为“外人”,显然后备军众将更亲近,是“自己人”,而自己,也是这“自己人”中的一员;心中极觉温暖,当下也不隐瞒,将造成残疾的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众人听后,又是敬佩,又是唏嘘,均感叹不已。项拓忽问道:“陈老弟,你现在身带残疾,还能不能上阵厮杀?”陈敬龙挺胸应道:“放心好了我虽废了一手一脚,却仍有一手一脚完好,骑马持矛,上阵杀敌,不成问题”

项拓大喜,叫道:“这就好陈老弟,咱们后备军能不能出头,可就看你了”陈敬龙听他这话奇怪,诧异问道:“怎么?咱们后备军,很受压制么?”项拓满脸愤慨之意,咂嘴叹道:“若不受压制,凭咱们后备军之­精­锐,又怎会到现在仍无功劳?哼,那袁石不是个好东西,咱们后备军受其统辖,可当真倒霉的紧”言罢轻轻叹了口气,神情愤慨之中,又多出些许无奈。

陈敬龙知他­性­情粗豪,讲述事情很难详细,便不问他,转向严奇问道:“严将军,究竟怎么回事?”

严奇脸上也显出些抑郁之­色­,压低声音,缓缓说道:“主帅倒不是个坏人,只是他心胸实在……嘿,实在不够宽广咱们后备军的将领,都是对王爷最最忠心的,王爷自不免要偏爱一些,尤其对我这后备军大将,向来厚待有加。而我又生­性­宽和,待人诚心,如此­性­情,想必不很招人讨厌,所以白虎军中的大小将领,倒至少有一半肯与我交好的。

这王爷厚爱、将领结交,加在一起,可就招了袁大帅之忌了他生怕咱们后备营立下功劳,给了王爷提拔我的由头,升我的职,分了他的兵权,所以着意压制,不给咱们立功的机会。

自后备军到来,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咱们白虎军与暗族军少说也交战过十几场;每次交战,咱们后备军不是被派在后方守营,不得上阵杀敌,便是被派去牵制数倍兵力的敌军,打必败之仗。结果,两个月下来,咱们后备军寸功未建不说,反因牵制敌军时颇多伤亡,落下了许多罪责……”

他说到这里,慕容滨滨打断道:“牵制敌军,也是功劳,怎能不算?”

严奇苦笑道:“慕容将军是统过兵的,知道军中规矩。牵制敌军,唯有达到规定时间,才算功劳;可每次袁大帅都多定时间;明明只需牵制一个时辰便可,他偏要规定牵制三个时辰,而凭后备军兵力,根本无法牵制那许多时候;所以么,咱们后备军就只有完不成任务,受到处罚,却从来没有过功劳了”

他这些话说出来,原本的后备军诸将自是咬牙切齿,愤恨难当,便连陈敬龙等人,也听也恼怒难平、胸中抑郁。

凭欧阳­干­将的好­性­子,居然都忍耐不住,嗫嚅说道:“这样……这样可不好这对后备军来讲,实在不……不公平,对严将军前途来讲,也太过不利”勉强说完这一句,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不禁羞的满脸通红,忙退到齐若男身后躲藏。

齐若男沉声言道:“敬龙,既然陈家营归于后备军编制,咱们便不能不为后备军争脸面。后备军若一直无功,咱们脸上也不光彩”她话刚出口,慕容滨滨赞同道:“莫邪和若男说的都不错如果后备军一直有过而无功,咱们固然丢脸,更重要的,只怕最后连王爷也维护不得严将军,必须下令降他军职;到那时,所有后备军的将官,羞也要羞死,可都再不用见人了”

严奇叹道:“我个人荣辱,其实无关紧要,但咱们后备军号称­精­锐,若始终不建功劳,只是百姓鄙夷唾骂也经受不起难道日后,咱们后备军十余万军兵,都不要做人了么?”

陈敬龙沉吟片刻,缓缓点头,沉声道:“敬龙明白了后备军受主帅压制,不得建功,但我可以不奉主帅号令,自主行事。我自当带领陈家营,寻机立功,以为后备军争脸”

项拓大喜叫道:“着哇陈兄弟,我们苦盼你来,正是为此咱们后备军能不能抬起头,可就看你的能耐如何了”众副将纷纷出言赞同,鼓励陈敬龙有所行动,以立功劳。

严奇摆手示意众人轻声,又压低声音说道:“陈副将,你立功劳,可不只是为替后备军争脸而已你不要忘记王爷对你的看重;这后备军须是你的,你总要得个由头,把它接过去才好”

陈敬龙听他这话,心中微震;凝看严奇神­色­,见他坦然自若,眼中唯有鼓励之意,全无半点忌恨之情;不禁感动,郑重道声:“严将军,多谢”稍一沉吟,又道:“诸位将军放心,明日敬龙便寻找机会,好歹­干­出点事来,让咱们后备军得以抬头”。

三百三十五节、图观战局

三百三十五节、图观战局

第二日清晨,天刚微亮,营地内便响起“咚咚”鼓声,正是主帅聚将之令。

陈敬龙早已起床,披挂停当,等候已久;一闻鼓响,便出了自己帐篷,往中军帅帐行去。

他赶到时,尚有多位大将不曾到达。主帅袁石正坐在帐中帅位等候;见陈敬龙入帐,微微一怔,随即沉声言道:“陈副将,主帅聚将,是要与诸位大将商议军情战事;你现居副将之职,只听大将命令行事便可,无须赶来参与商议”

陈敬龙笑道:“敬龙也是军中一员;既然是商议军情战事,敬龙来听听,想也不妨事的”

袁石脸­色­一沉,喝道:“胡闹若依你说,军中任何人想来便来,本帅这帐中岂不成了闹市一般?还能商议军情么?你须知道,现如今是在军中,行事均要依从军规,可由不得你依着江湖草莽的­性­情作风,任意妄为”

严奇在陈敬龙之前已经到达,正站立在帅案左前方。见袁石发怒喝斥,陈敬龙亦是面带怒容,欲要接口;忙上前一步,将陈敬龙袍袖一拉,拱手禀道:“大帅,陈副将虽军职稍低,不堪参议军机,但他却有王爷所授特权,可自主行事;他要听听将帅议事,似乎未超王爷授权范围,并不过分”

陈敬龙听他这一说,登时理直气壮,笑道:“对呀王爷许我自主行事,我自主要来听听将帅议事,难道不可以么?”

袁石仔细想想,确也无可反驳,只得命道:“你若只是听听,倒也不妨,但却不可任意Сhā言,扰乱众将商议”

陈敬龙见他不驱逐自己,便也不再多言;自去站在严奇身后。

不一刻,九员大将尽已到齐,分左右两侧依次站立。

袁石见再不缺人,便缓缓开口,问道:“各位将军,又过了一天,可曾想出解三城之围的方法?”众将面面相顾,尽皆默然。

袁石见众将都不应声,叹了口气;在帅案上摊开一张地图,命道:“罢了,依旧是大家一同商议,寻找解困之法吧唉,若近几天再想不出办法来,三城一失,咱们白虎军处境可就十分不妙了大家切勿懈怠,终要尽力才好”

众将纷纷上前,围绕案边,一边打量着地图,一边皱眉苦思;不时有人提出个建议,与众人商讨,但很快又被别人否定。

陈敬龙心中好奇,便也凑上前,探头看那地图,只见上面画有山水、河流、道路、城池之形,有些地方,又划着白­色­、黑­色­或红­色­的圆圈。

他对军事所知极为有限,当然看不懂那地图;既看不懂地图,见众将在图上比划议论,便也难以理解是何意思;欲要询问吧,却又怕惹人嘲笑;呆呆站了半晌,索然无味,欲要就此离去,却又不甘。

严奇看出他神情落漠、似有去意,便悄声劝道:“你若在此无聊,便先回去吧;回头我将商议结果,说给你听”陈敬龙答应一声,正要出去,忽地灵机一动,将严奇拉到一旁,悄声问道:“帅案上那种地图,你有没有?”

严奇应道:“当然有啊,每个大将都有的。”陈敬龙喜道:“你有就好。把你的地图借我用用,成不成?”严奇笑道:“那有什么不成?你到我帐中去取便是只是莫要损坏了,回头仍需送还给我……”陈敬龙连声答应,不等他说完,早走出帐去。

及寻到后备军大将军帐,帐外把守的亲兵见了陈敬龙副将装束,不敢怠慢,忙迎上前询问来意;待得知此人便是陈家营主将时,更是敬畏有加,忙不迭得按他吩咐,去帐中取了地图送出,丝毫不敢违抗拖延。

陈敬龙将地图展开看时,见果然与在帅帐所见那张一模一样,连图上的各­色­圆圈亦均相同,一个不缺,不由大喜;急忙携图返回自己帐中,又命军士去请慕容滨滨、欧阳莫邪等人速来。

片刻工夫,慕容、欧阳、若男、吴旬、贺腾五人尽已到来。陈敬龙将地图铺在地上,抚的平整,问道:“你们谁懂得看图,过看瞧瞧,这上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众人一齐上前围观,这五人里,慕容滨滨、贺腾、欧阳莫邪三人,均懂得看图,齐若男得欧阳莫邪教授过,也能看懂一些;竟仅有吴旬一人是与陈敬龙同一水准,两眼一抹黑,看了也是白看。

众人围看片刻,贺腾言道:“这是咱们所在之处的地形图;白虎地区全图我是见过的,看这地图所绘地形,正是白虎城区西部,绝错不了”

慕容滨滨点头应道:“不错”蹲身向最大一个白­色­圆圈一指,道:“这是咱们白虎军大营所在。”又向白圈正对的一个最大黑­色­圆圈一指,道:“这便是暗族主力大营之所在无疑”

陈敬龙见两个大圈之间有些距离,忙问道:“咱们与敌军相距多远?”贺腾蹲下身去,用手指在图上几个城池之间比了比,寻思片刻,言道:“这图是比我见过的白虎全图放大了四倍。”又用手指在黑白两个大圆圈之间量了几下,沉吟道:“如此估算,咱们与敌营相距应在二十里左右”

慕容滨滨惊道:“这样近?”贺腾皱眉道:“是不正常双方如此庞大的军队,至少要相距六七十里对峙,才说的通;相距如此之近,任何一方欲要有所行动,都绝难瞒过对方耳目;却不知双方主将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居然会这样近敌扎营?”

慕容滨滨盯着地图寻思片刻,恍然道:“原来如此”伸指在白­色­大圆圈周围众多的白­色­小圆圈上一一指过,道:“咱们所处是在平原地带,周围城池颇多;这些白­色­标识的城池,都是咱们掌握的;敌人若想分兵突袭,绕到咱们后方或侧翼,则所分之兵Сhā入诸城之间,被诸城守军困拢,难得主力支援,连粮草供给也十分艰难,那便是自陷绝地、自取灭亡了若向东退却扎营,则周围城池渐少,敌军尽可以分兵而进;咱们兵力不如敌军,自然难以分兵应付。袁大帅选此地扎营,是为使敌人无法分兵而进,只能与我军正面对峙,使我军侧翼、后方无忧,免陷敌军夹击之中;这个选择,再正确不过;从周围地型来看,确实再找不出更好的可供扎营之处”

她说到这里,略停一停,喘几口气;陈敬龙早按捺不住,一见她停顿,忙不迭的问道:“你说的不对呀敌军现在正在分兵而进,所以袁大帅才发愁,你怎能说敌人无法分兵?”

慕容滨滨笑道:“我说的,是长驱而入的大分兵,与现在的小股分兵不同;你莫着急,听我说下去就明白了”言毕在一串黑圆圈上逐一指过,又道:“这些便是被暗族夺去的城池了这些城池相互紧临,位于咱们大营西北,延伸向东……”刚说到这里,陈敬龙抢道:“不对的,咱们被暗族夺去的城池,只有八座;这上面的黑­色­圆圈,却少说也有数十个;可见你说的不对了”

慕容滨滨气笑道:“你真对看图一窍不通?看来回头我得好好教教你了”齐若男解释道:“敬龙,你不见这图上有一条南北贯穿的黑线么?那是咱们轩辕族与暗族的国界线。黑线以西的地方,本就是暗族的,所以那些城池都画着黑圈;但却不是敌人抢夺咱们的”

陈敬龙仔细数数,见黑线以东果然只有八个黑圈,这才相信慕容滨滨说的不错,忙道:“你继续讲下去”

慕容滨滨指着那八个黑圈,继续说到:“暗族夺这些城池,分明是因分兵无法绕到咱们侧翼,所以只好步步为营,扫平侧Сhā之路,循序渐进暗族军明明白白打着两路夹攻的主意,毫无掩饰,摆明是欺我轩辕军力有限,无奈其何。”又向与黑圈相接的三个红圈指去,道:“这定是现在被困的三座城池了暗族若再将这三座城池拿下,则其侧Сhā之路更得延长,已接近我军正北位置。到那时,敌军凭所夺这些城池,控制附近路途,粮草运输无忧,便可以分兵至我军北方。届时我军西、北两面受敌,穷于应付,则势必危矣”

她解说清楚,陈敬龙不用看图,也基本明白,沉吟道:“如此说来,则被困之城非救不可,绝不能使其沦于敌手难怪袁大帅为此事皱眉不展……”

慕容滨滨摇头叹道:“要解这三城之围,可不容易暗族军之所以与咱们这样近扎下大营,为的就是离所夺各城相近,一旦各城有事,大营可迅速派兵救援他们是仗着兵力远胜我军,打定以众欺寡的主意,行事不需防范我军知道,明明白白按步施行,所以才有违行军之道,故意与我军相近扎营”

陈敬龙气不可奈,怒道:“着实欺人太甚不给他们些厉害尝尝,难解我心中之恨……走,咱们去解那三城之围去”说着向外便走。

慕容滨滨忙道:“且住你连围城敌军有多少都不知道,便去硬碰么?为将者岂可如此莽撞?”

陈敬龙听她说的有理,只得停步。齐若男忙道:“敬龙莫急待我去寻人打听,看围城的军兵究竟多少”一边说着,一边向外便走。欧阳莫邪忙道:“我陪你去,我陪你去……”口中叫嚷,紧追齐若男而去。

过不多久,脚步声响,二人回来。齐若男掀帘先入,尚未开口,欧阳莫邪已紧跟进入,一叠声的叫道:“救不得,救不得敬龙,你的念头趁早打消了吧,那三座城,根本救不得……”。

三百三十六节、军令如山

三百三十六节、军令如山

陈敬龙听欧阳莫邪叫嚷,诧异问道:“为何救不得?”齐若男皱眉应道:“你知那围城敌军有多少?嘿,三座城,每一座城皆有五万敌军围困呢”

陈敬龙扳着手指一算,笑道:“五万人马,不算很多;咱们陈家营合起来,三万军兵,另有两千多江湖豪杰,实力也不弱于他们;当真­干­起来,还是咱们赢面较大”

欧阳莫邪神情沮丧,连连摇头,叹道:“不是这样算法,我来解释给你听”到那地图边蹲下,指着三个红圈,问道:“这三座城离的是不是很近?”陈敬龙上前仔细看看,见那三个红圈呈三角形挨着,相互距离不过半指,便点头应道:“确实很近”贺腾接口道:“依图上距离估算,三座城真实相距应都不超过十里”

欧阳莫邪点点头,继续道:“十里路程,骑兵奔驰往返一次,用不上半个时辰,也就是说,咱们去与一城围军交战,用不上半个时辰,其它两城围军所派援兵便可赶至,到那时,咱们所面对的就不是五万敌军了,可能是七万,可能是八万,甚至可能是十万。敬龙,你明白没有?”

陈敬龙缓缓点头,沉吟道:“兵力相差如此之大,咱们胜算可就极小了”慕容滨滨叹道:“不是极小,而是跟本就没有陈家新军营两万新兵,训练时日尚短,战力有限的紧,当真交战,只勉强能与一万老兵相比。如此算来,咱们与敌军实力相差更多,哪还有什么胜算?”

欧阳莫邪接口道:“不只如此”向图上比划讲道:“敌军大营与这三城相距,应不超过百里,骑兵全力奔驰往返一次,用不上三个时辰。也就是说,三个时辰之内,敌军大营所派援兵便可赶至”

陈敬龙听到这里,心中已凉了大半,喃喃叹道:“要将十万敌军在三个时辰内彻底击溃,莫说凭咱们陈家营这点兵力,便是再多十倍,也绝难做到”

欧阳慕邪叹道:“正是如此便是派出五十万大军去,也不可能在短短三个时辰之内将十万敌军彻底歼灭;而三个时辰,已足够敌军大营所派援军赶到,堵住我军退路,从后截杀。到那时,我军腹背受敌,焉能不败?你现在可明白,为何白虎军任三城受困这么久,却想不出解救之法了吧?”

陈敬龙盯着地图愣愣发呆,满脸的不甘心。慕容滨滨劝道:“敬龙,你彻底放弃解三城之围的打算吧沙场争战,兵力、时间、进路、退路等等,须方方面面考虑周全,可不像江湖人打斗比武一般简单呢”

她这话说出口,陈敬龙本已呆滞的目光却又渐渐泛起神采,喃喃道:“时间……时间……”思索片刻,忽地“啊哈”一声大叫,兴奋道:“有办法了咱们兵力比不过敌军,只好跟他们抢时间;只要时间抢到,咱们就有胜算”

众人闻言都是一呆。齐若男愕道:“抢什么时间?”陈敬龙兴奋讲道:“咱们去攻击一城围敌,在半个时辰之内,便将其击溃,让其它两城援军赶不及救援……”

不等他说完,欧阳莫邪立起身,抬手去他额上一探,忧虑问道:“敬龙,你不是病的说胡话吧?半个时辰,击溃五万敌军,你在做梦么?”

陈敬龙笑道:“如果双方列阵准备,正正经经的冲突较量,半个时辰内当然无法击溃五万敌军;但依眼前局势来看,去救三城,无异于自寻死路,敌人必然也认定咱们不敢派兵去解救三城,防范之心必弱;趁他们无所防备之时,咱们突然杀至,攻他个措手不及,未必便全无胜望这就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置之死地而后生……”

欧阳莫邪连连摇头,抢道:“置之死地,终究是真死的可能比较大,后生的希望很渺茫”贺腾也道:“没有把握的仗,是不能打的陈将军,你这想法,明明就是赌博,岂是为将之正道?”

陈敬龙怒道:“如此顾忌重重,何日方能建功?我昨夜已向后备军诸将夸下海口,今天岂能怯战食言,全无行动?你们倘若怕死,便都不要去,我自去便了”言罢抬步向外便走。

齐若男急叫道:“敬龙,我随你去”陈敬龙大喜,回身笑问:“当真?”齐若男叹了口气,走去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苦笑道:“若男是向来不怕死的;你要送死,我便陪你,那也不算什么”

欧阳莫邪急道:“若男,不能去……”齐若男怒道:“我如何行事,要你管么?”欧阳莫邪急的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叫道:“这叫什么话?你……你是我妻子,你以身犯险,我怎能不管?”

齐若男怒道:“若不是当初敬龙相救,我早已死去多时,哪还有今天?我是你妻子不假,但却是与敬龙结交在先,做你妻子在后;事到两难时,我也唯有先顾朋友之义……”

陈敬龙见他夫妻二人因为自己而吵起来,颇觉尴尬,忙劝阻道:“若男,你不要去了,免得莫邪担心”齐若男满脸桀骜之­色­,咬牙喝道:“齐若男今天与陈敬龙同进同退,绝无转移欧阳莫邪,你若再敢阻我,咱们的夫妻缘分,便算到头了”

众人见她说出如此狠话,无不愕然。欧阳莫邪憋的脸上发紫,眼望齐若男满脸怒容,想要争辩,却又不敢;踌躇半晌,嘴一扁,委屈哭道:“夫妻也应同进同退的;你打定主意要去,我……我舍命陪你就是,又有什么了不起了?……呜呜……却也用不着发狠,说出这样绝情的话……呜呜……”一边哭着,一边蹭到齐若男身边,伸手去扯她衣袖。

齐若男挥袖甩开他拉扯,沉声问道:“你当真肯随我冒险?难道你不害怕了?”欧阳莫邪满脸涕泪,抽咽哭道:“怕是怕的,可是……可是我更怕你不要我……我……我宁可跟你死在一起,也不想失去你……”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之人不自禁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齐若男羞的满脸飞红,斥道:“这样­肉­麻的话,亏你能说得出口你……你究竟还要脸不要?”口中虽然喝斥,但眼见欧阳莫邪明知此去极险,仍肯冒死陪伴自己,心中却也不禁感动;见他又伸手来扯自己衣袖,便不再甩开,任他扯着。

众人见欧阳莫邪傍在齐若男身边,如小鸟依人一般;更兼呜咽不停,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不由都觉好笑;心中均想:“他二人生的反了,正该颠倒过来,若男为夫,莫邪为妻才是正理”只是碍于齐若男脸面,众人只能把笑忍在肚里,却不好当真笑出声来。

依陈敬龙­性­情,当然不愿朋友陪自己冒险,但此时明知若无众人扶助,仅凭自己,独力难支,此去绝难成功;说不得,只好硬起心肠,笑道:“好,若男、莫邪,咱们三人本是在江湖上同生共死过的好兄弟、好朋友;今天再到战场上同生共死一回,方不负了兄弟情义咱们这便走吧”

齐若男二人未及应声,却听吴旬叹道:“要同生共死,也算我一个好了”说着,大步走去陈敬龙身边站定。

陈敬龙诧异道:“你不怕死?”吴旬苦笑道:“怎么不怕?只不过,你当初饶我­性­命,又教我本领,我欠你着实太多;你要去拼命,我也只好奉陪,不然还算是人么?”

他话刚出口,慕容滨滨叹了口气,立起身来,问道:“敬龙,你是一定要去,绝不回头了,是么?”陈敬龙重重一点头,正­色­道:“不错;非去不可”慕容滨滨摇头苦笑,轻声叹道:“罢了,罢了我还想做人;既蒙你两次舍命相救,欠下你天大恩情,没奈何,今天陪你拼了这条­性­命就是”说着,也大步走去陈敬龙身边站定。

陈敬龙大喜,笑道:“好极了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咱们这许多好兄弟齐心协力,我就不信­干­不成事”慕容滨滨笑啐道:“谁是你兄弟?”话刚说出,微一怔,又忙道:“说的不错,咱们好兄弟齐心协力,撞撞虎口去;且看是咱们厉害,撞掉虎牙,还是老虎厉害,把咱们吞了”

欧阳莫邪呜咽方停,接口叹道:“那还用问么?自己往虎口里撞,不死才……”话未说完,被齐若男一巴掌打在嘴上,后面的话不由自主全吞回了肚里;又痛又屈,怔了一怔,忍不住又哭起来。

此时众人都已站到陈敬龙身边,只贺腾一个人站在原处,颇显孤单。陈敬龙稍一沉吟,问道:“贺大哥,陈家老营军兵,是你一手统带出来,离了你的指挥,只怕难以发挥最强战力;你当真不肯助我,去搏这一回么?”

贺腾面冷如铁,沉声道:“军中请以军职相称,末将不惯与人称兄道弟”陈敬龙一呆,点了点头,叹道:“既然如此,敬龙不勉强你……”贺腾打断道:“军人理应服从上司命令,谈不上勉不勉强”

陈敬龙惊喜莫明,急问:“你肯随我同去?”贺腾神­色­不动,冷冷言道:“军令如山,无论对错,都必须服从将军胡乱行事,错在将军;末将若抗将令,则错在末将末将宁死,不违军规”

陈敬龙大喜,喝道:“贺副将听令”贺腾拱手应道:“末将在”陈敬龙正­色­道:“我以陈家营主将身份,命你随我出兵,去解三城之围”贺腾应道:“得令”走去陈敬龙身旁站定。

三百三十六节、东星之战

三百三十六节、东星之战

六人议定出兵,走出帐时,太阳才生起一竿多高,早寒方散;算算时间,至少要再过一个半时辰,才到正午。

贺腾、慕容滨滨、齐若男等人分头去集结军兵;不到一顿饭的工夫,老营、新营、义营三营尽皆集结整理完毕。陈敬龙跨踢云乌骓、持纯钢蛇矛,一声令下,率军出营,向北进发。

行出不足五里,只听马蹄急响,一将自后赶来,正是严奇。待赶上了陈敬龙等人,严奇诧异问道:“陈副将,你率领兵马,要去哪里?”陈敬龙应道:“解三城之围去”严奇大惊,慌道:“这不是自寻死路么?此事绝行不得,快退兵回去”陈敬龙笑道:“你虽是大将,却管不得我”严奇急道:“是把守辕门的军士,飞奔去禀报大帅,说你擅自引军出营;大帅命我来追你回去……”

陈敬龙哈哈大笑,道:“我得王爷授权,可以自主行事袁大帅也管不得我”严奇无可辩驳,又不敢对陈敬龙动硬,急的没法,只好央求道:“陈副将,你须知道,我是为你好,实不想你刚刚到来,便损兵折将,失了锐气你看在我的情面上,退回去吧”

陈敬龙正­色­道:“我答应后备军诸将,今日非立功劳不可,自不能言而无信你劝我是绝劝不回的,若当真替我着想,便趁早回去,让后备军枕戈以待,当真听说我受困时,立即赶去救援便了。至于其它话语,根本不必多说”

严奇又劝几句,见陈敬龙摇头不听,情知难改其意;无可奈何,只得放弃,独自回营。

待严奇去了,陈敬龙笑道:“闹不好,他一会儿要带更多将领赶来聒噪;咱们别等他们纠缠,趁早快跑”稍一停顿,大声喝道:“军兵听令:全速行进”令出,当先踢马急奔。众军兵听得将令,一齐打马;三万两千余人,紧陈敬龙身后狂奔而去。

三座被困小城,因城小如星,相互又离的极近,因此被统称为三星城。最东一座,名东星城;最西一座,名西星城;北面一座,称北星城。东星城接近白虎军大营正北方向,离大营最近,相距不过八十余里路程。陈家营赶来救援,当然是先奔最近的东星城来。

待奔出六十余里后,陈敬龙止马传令:“全体下马步行”军兵依令各自下马,牵马而行。

慕容滨滨赞道:“敬龙,你也不是全然不懂军事这近敌时下马步行,以养马力,冲击时方能更猛更快,正是发挥骑兵威力的不二法门;想不到你居然也懂得”

陈敬龙笑道:“讲老实话,养不养马力,我倒当真不曾想过。我只是想,群马奔腾之声太响,莫要过早惊动了敌军,使其有了准备,让我攻敌不备的计划落空”

慕容滨滨好奇道:“不论你是怎样想的,至少是想过;看来你不是仅凭一时刚勇,莽莽撞撞的冲来拼命。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克敌之策?”

陈敬龙含笑言道:“就算我不惜自己­性­命,却也要顾惜这许多军兵的­性­命,又怎会只凭一时刚勇,便莽撞行事,置数万将士于险境?我当然有我的打算,你们按我计划而行,在半个时辰内击溃五万敌军,应该可以做到。只要赶在敌军援兵到来之前击溃围城兵马,当真情势不妙时,咱们便可退入城中躲避,还怕什么腹背受敌、应付不来?”

慕容滨滨喜道:“你究竟有什么好计划?”

陈敬龙含笑应道:“我对兵法战策所知不多,但我凭过去的一些经历听闻,却想出迅速克敌的方法。

欧阳­干­将曾说,江湖豪杰,列阵冲突时,威力不显,但混战之际,却威力极强;这一次我打着攻敌不备的主意,便是为了扬长避短,发挥出咱们义营的力量;

至于后面的计划么……我去半兽族时,曾与狼群遭遇,当时我冲入狼群,引得群狼混乱聚集,又得商容儿出手,方才驱退狼群;现在虽不是与狼群相斗,但这引敌混乱聚集,再行猛攻的方法,却不妨用上;

另外,玄武军与青龙军相抗,本战上风,后来大败,只因玄武城主遇刺身亡,可见主将安危在争战之际,影响是何其巨大;这一战,咱们也不妨在敌军主将身上下下工夫

把这些打法合起来,对付围城的敌军,我就不信他们能支持得住嘿,咱们又不是要把他们赶尽杀绝,只不过是要将之击溃罢了;半个时辰之内,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到时咱们分兵而行,如此这般……”当下将心中计划,详细讲出。

待他讲完,慕容滨滨等人听了,都觉可行,这才心中安定;几人又各抒己见,讨论一番,将陈敬龙的计划加以补充,以求万全。

将近午时,陈家营队伍距离东星城已不过七八里的路程;已隐约可以听见呼喝喊杀声。

陈敬龙大喜,笑道:“暗族军在攻城,哈哈,如此一来,可更有利于咱们了”当即将兵马引至地势稍低处隐蔽,命所有军兵原地坐卧歇息,不许随意走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慢慢升到头顶,已到正午时分。东星城处传来的喊杀声慢慢低落,终于不闻。

陈敬龙笑道:“敌军在用饭休息,是咱们动手的时候了吴旬留下,以助贺副将若男、莫邪,咱们走”齐若男、欧阳莫邪应声而起,招呼义营众江湖豪杰跟随。

陈敬龙跃上踢云乌骓,将马缰绕在右腕,以便控马,左手持矛,在马臀一击;踢云乌骓奋起四蹄,泼喇喇疾奔而去。齐若男、欧阳莫邪引领二千二百余名江湖豪杰,紧随其后,冲向东星城。

七八里路程,在马匹疾奔之下转眼即过。陈敬龙马快,最先冲到敌营处;蛇矛狂砸乱扫,眨眼工夫,已将三丈多长一段护营围栏打的支离破碎,开出通道。齐若男等人随即冲至,紧跟陈敬龙,高声喊杀,一拥而入,直往敌营核心撞去。

暗族军攻城许久,早都疲累,到这午间用饭时候,自然个个松甲摘盔,以便放松休息;手中唯有饭碗汤勺,却谁还拿着兵器?冷不防蹄声骤起,敌军来袭;众暗族军兵登时慌乱,个个抛碗丢勺、寻盔勒甲、取兵器、找战马,哄闹推挤,已自乱成一团,却哪还有丝毫抵御之力?

一­干­江湖豪杰长驱而入,遇帐掀帐、逢人杀人,呈破竹之势,一往无前。不一刻,已到敌营核心,陈敬龙大叫:“下马步战”众江湖汉子哄然应诺,各自下马,三五成群,四面八方分散杀去。

于此混斗场中,骑兵不得冲刺、步卒不得列阵,唯有靠各自本领拼杀而已;但比起个人武力,寻常军兵又岂是这些懂武技、会斗气的江湖汉子的对手?说是混斗,倒不如说是一面倒的屠杀更为贴切。众江湖汉子到处,直如砍瓜切菜一般,杀的得心应手;暗族军兵与之相遇,非死既伤,不过妄送­性­命罢了,却哪有反击之力?

二千二百余名江湖汉子于敌营核心散开,如水投石中,波纹扩散,迅速漫延开去,片刻工夫,已达营中各处,直搅得营中翻天覆地;暗族军个个哭爹喊娘、抱头鼠蹿,逃命犹恐不迭,哪还有空顾得上集结反攻?

暗族五万大军围困这一座小城,当然不只是为抢夺城池而已,更是要将城中守军尽歼,以减轩辕兵力;因此五万大军是分四营围堵东南西北四门,并非聚在一处。陈敬龙等人自南而来,所攻者自是城南敌营,这营中驻军只有万余,却并非五万,所以凭两千多江湖豪杰能迅速将之扰乱。

南营喊杀声一起,其余三营暗族军自然听闻,均知南营受敌攻袭,忙不迭的都赶来救援。

待三营军兵赶到时,南营中暗族军与轩辕族军早都混在一处,拆解不开,什么弓箭、骑兵冲击等战术一概使用不上;无奈何,三营军兵亦只得冲进去混战便了。

这三营暗族军加入,敌军在人数上已远超陈敬龙所率的陈家义营。众江湖汉子压力倍增,再不能如先前一般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只得慢慢退缩,集往核心地带,转攻为守。随着众江湖汉子的退却,暗族军步步进逼,越发围绕坚实。

便在此时,只闻得东、西两面齐声喊杀,两支队伍左右夹击,直攻过来。

由东而来一军,两万人马;当先一员女将,遍体火红,跨下桃红马,掌中亮银枪,冲入暗族军中,左冲右突,猛不可挡,所向披靡;正是慕容滨滨率陈家营新军赶到。

由西而来一军,一万人马;当先两员将领,均做同样打扮,一将手持长枪,一将却使钢刀;二人协力并进、攻守互助,虽不及慕容滨滨勇猛,暗族军中却也无人能挡;这自是贺腾与吴旬率陈家营老军赶到。

原来陈敬龙率义营众江湖汉子冲入敌营,杀声起时,慕容、贺腾、吴旬三人亦按事先计划,有所行动;分头领军绕个半圆,对敌军形成东西夹击之势。之所以不与陈敬龙同时进攻,要的便是给敌人时间,使敌军原本分散的各营兵力得以集中一处。

陈敬龙听见两侧喊杀声,大喜喝道:“事成矣此时不尽全力,更待何时?诸位江湖朋友,咱们分头杀啊”此言一出,齐若男与欧阳莫邪立时分头,各领一半江湖豪杰,分向东西两侧冲杀。

陈敬龙单矛匹马,直撞向北,冲杀至东星城下,扬声吼道:“城中守军,再不出来相助,更待何时?”

城中守军被困许久,朝不保夕,盼有救兵,早盼的苦了;此时终于盼来,解围有望,岂能不生相助之心?

陈敬龙吼声出口,过不片刻,东星城南门轰然大开,五千军兵自城中直冲出来;个个如受困恶兽乍得出笼一般,红着两眼,嗷嗷狂叫,扑向暗族军中。

三百三十八节、迎敌援军

三百三十八节、迎敌援军

待城中守军杀出,暗族军受东、西、北三面夹击,顾此失彼、应付不迭,更兼腹地内尚有两千多江湖汉子翻来Сhā去,搅的一团糟;如此内扰外攻、多方受敌之下,却如何支持得住?

须臾之间,暗族军已溃不成军,乱成一锅稀粥,再无战力可言。轩辕军各支队伍往来冲突,所向披靡;直杀的暗族军血流成河,哭号震天。

陈敬龙单矛匹马,在乱军中横冲直撞;正奋力杀敌之际,忽望见不远处有一杆黑底金字大旗迎风飘扬,旗下数百暗族军兵紧紧围护,竟不散乱。见此情景,陈敬龙料知那必是敌军主将之所在,不由大喜;一边打马冲去,一边运起内力,放声吼道:“敌酋在此;众兄弟快来,莫让他逃了”

他这运力一吼,如晴空响起个炸雷一般,将乱军喊杀呼号声尽皆压过。附近军兵闻此巨响,无不骇然,纷纷惊慌走避。陈敬龙趋马直进,眨眼已到那数百暗族军兵围护之处。

那数百暗族军士,正是守护主将的亲兵,均是­精­挑细选出的勇士­精­锐,所以在此势危之际,仍能镇定围护,不显惊乱。

见陈敬龙冲至,众军兵一拥而上,将其围在核心,刀矛齐下,奋力围攻。陈敬龙蛇矛疾舞,狂扫乱戳,势若疯虎。凭他的惊人力量,哪个军士能挡他一击?当真是碰着者死,刮到者伤。转眼三十余名军兵已毙命于蛇矛之下,更有几匹战马,被蛇矛扫到,打的血­肉­横飞、骨断筋折。

遇此神勇战将,任众军兵­精­锐,却也不能不惧。围攻者尽皆骇然,纷纷退避,显出旗下三名暗族将领。那三人都穿着厚重板甲,将全身遮挡的严严实实,覆面头盔遮住面容,仅露双目,却看不见相貌如何。

包围一松,陈敬龙趋马又进,那三名暗族将领见势不妙,齐齐拨马退避,口中大叫:“保护主将”一些忠心亲兵听见命令,又豁出­性­命,上来拦截陈敬龙。陈敬龙虽然勇猛,奈何拦截者不断,踢云乌骓不得奋蹄;眼看那三将避走,却无法追上。

便在此时,只见斜刺里冲来一团红影,直奔那三名暗族将领撞去;正是慕容滨滨于乱军中闻得陈敬龙呼声,赶来相助。

那三名将领见她冲来,左右两名将领忙挺矛迎上;居中一名将领,却仍是避往别处;照此情形来看,自然那退避者才是真正的主将。

慕容滨滨与迎来二将交锋,银枪连拨,早把二将刺来的长矛挡开,跟着奋力一枪,将其中一将咽喉刺穿,尸体挑落马下。另一将惊怒交集,竭力舞矛,与慕容滨滨战在一处。这员暗族战将却有些本领,长矛舞动之际,矛身笼起淡淡黑雾,竟是会用斗气的。

慕容滨滨连刺几枪,都被那战将挡开,愤怒之下,左手持枪逼开对方长矛,右手抽出剑来,猛掷出去。那战将促不及防,被长剑直贯入胸,倒撞下马;慕容滨滨跟着又落一枪,结果了那战将­性­命。

这稍一耽搁的工夫,那真正的敌军主将又退出好远。陈敬龙与慕容滨滨齐声怒吼,奋力前冲,但马匹在此乱军之中行进不便,急切间哪里追赶得上?

眼看那敌军主将就要隐于乱军丛中,忽见他马旁不远处,一人纵跃而起,双臂箕张,如雄鹰捕兔,凌空扑去。这人不着甲胄,身穿土黄衣裙,右手一柄乌沉沉的细刀;却正是赭狮帮主齐若男。

原来她下马步战,于乱军之中进退灵便,比陈敬龙、慕容滨滨二人行进更快;听见陈敬龙吼声,也赶来相助,虽来的稍晚,却赶在二人之前冲到那敌军主将身旁。

敌军主将见有人合身扑来,大吃一惊,急抬矛刺去。齐若男细刀挥处,将长矛拨开,身形斜堕,扑在那主将身上,左臂搂住他头颈,带他一齐翻落马下。

那主将甲胄沉重,落地后起身迟缓;齐若男却早跃起身来,大吼一声,细刀直劈,将那暗军主将头颅斩下;跟着左手提了那首绩,右手挥舞细刀,砍杀周围敌军,口中大叫:“主将已经授首,你们不趁早弃械投降,更待何时?”

陈敬龙听见齐若男叫声,喜不自胜,也跟着大叫:“暗族军主将已死,咱们赢定了轩辕军士,跟我加劲儿杀呀”慕容滨滨却大叫:“将旗未倒,不足慑敌快夺将旗”

原来那齐若男悍勇粗豪,只顾杀人,却未曾留意将旗之事。举着黑底金字主将大旗的暗族掌旗官,原本跟随主将而行;待齐若男将那主将扑落马下,那掌旗官吓的屁滚尿流,慌忙逃往别处,只是吓的呆了,不知思索,兀自举着旗杆,不曾丢弃。

齐若男、陈敬龙听得慕容滨滨呼声,正要去追那大旗,却见银光闪处,那掌旗官身首分离,随着尸体栽倒,旗杆亦倒;不等旗杆落地,银光又闪,凌空将那旗杆、旗帜搅的粉碎。跟着见欧阳莫邪跃起,立在一匹无人战马上,大叫:“将旗倒了,将旗倒了暗族军主将死了”

暗军主将被杀,周围目睹之人已然不少,将旗倒时,眼见之人自然更多。附近轩辕军兵听欧阳莫邪大叫,也纷纷跟着叫起:“将旗倒了暗族军主将死了”叫嚷声迅速漫延,顷刻传遍战场。

暗族军本已混乱不堪,人人心中惊惧;此时再闻主将已死,不由都更慌乱;抬眼看时,战场上已确实找不见主将旗帜,可见主将确已身亡,绝无虚假;于此危急时刻,主心骨再被抽去,刹那间,暗族军兵战心全失,人人只顾逃命,再无丝毫抵抗之念。

轩辕军兵三面围攻,唯有南面空虚,无军兵阻挡。当下暗族军兵纷纷向南飞奔,四散逃亡;争路推挤之时,自相踩踏,死者极多。轩辕军早于战前便得吩咐,此时也不追赶掩杀,只在营中清剿未及逃出者。

过不多久,暗族军逃散一空,未能逃出者亦被屠戮殆尽,战场渐归安静。东星城之困,就此解除。

由最初开战到战事结束,果然还不足半个时辰;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暗族军死者过万,伤都不计其数;众逃遁军兵皆被杀的心惊胆裂,只顾没命价逃往大营,至于集结反攻,却是想也不敢想了。

大获全胜,陈敬龙等人却丝毫不得喘息时间,战事方毕,便急忙收拢军兵,集结队伍。

东星城守将迎出城来,向陈敬龙等人道谢,欲迎陈家营入城。陈敬龙却不肯,与慕容滨滨等人商议道:“敌军援兵马上就到;咱们大战取胜,士气正旺,不如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将敌人援兵也杀败,来个锦上添花如何?”

得此大胜,慕容滨滨等人亦是豪气大增、斗志昂扬;听得陈敬龙建议,均极赞同。当下陈敬龙嘱咐那东星城守将:“这战场,你自带人打扫吧;困城的敌军主力在此已被击溃,其它三座敌营中,守营的暗族军必定不多,你亦自行处理。我们另有要事,需立即起行,却不能帮你了”那守将自无异议。

陈敬龙又与慕容滨滨商议,分头去应付敌人援军。当即陈敬龙、贺腾、吴旬三人,引领陈家营老兵及一半的义营江湖豪杰,向西北而行,去迎北星城所来敌军。慕容滨滨、齐若男、欧阳莫邪三人引领陈家营新军并另一半义营江湖豪杰,向西进发,去迎西星城所来敌军。

单表陈敬龙一路。向西北行出不及三里,已与敌人两万援军迎头撞上。陈敬龙方才杀的意犹未尽,此时再见敌军,自是不肖多说,打马直冲便是;众轩辕军兵斗志正旺,见主将冲去,还有什么迟疑?自也是跟着便冲。

那一支暗族军要来救助友军,一路只顾急行,却哪曾想到,这短短时间内,友军已然溃散,而敌军却迎上前来?待与轩辕军兵相遇,急切间再想止住去势,列阵御敌,却哪里还来得及?

此番引军来援的暗族将领,也极悍勇;眼见准备不及,便也不假思索,当先引兵直冲,要与轩辕军硬碰。

他这做法本来不错,只可惜,他悍勇之心虽不弱于陈敬龙,但本领却着实相差太远。

双方主将撞到一处;陈敬龙蛇矛拨打,早将那暗族将领刺来的长矛拦腰震断,跟着举矛下砸,将那暗族将领连人带马砸翻在地。

众暗族军兵眼见主将连敌将一击都抵挡不住,无不骇然;惊惧之心油然而生,士气顿沮。

陈敬龙马不停蹄,砸翻敌将,依旧前冲,耀武扬威,杀入敌军丛中。众轩辕军兵随后跟进,奋力冲杀。那暗族将领是不是被陈敬龙砸死,不得而知,但在万蹄奔腾践踏之下,连人带马化为­肉­泥,却是一定的了。

一方士气大沮,一方士气如虹;且气沮一方,将领阵亡,无人统带,已成散沙;气盛一方,主将如虎,当先开路,无人能敌,况且又有两员副将统领指挥,齐心共进。如此差距,胜负之分已无疑问,何用多言?

陈敬龙蛇矛乱舞,挡者披靡;引领轩辕军,往来冲突,片刻工夫,已将暗族军冲的溃不成军。众暗族军胆怯,虽人数多过轩辕军,却不敢恋战;眼见势危,发声喊,一齐掉头便走,忙不迭的按来路逃回。

陈敬龙轻易取胜,更是斗心狂涨,不可遏制;扬矛大呼:“众军听令:随我杀去北星城,再战一场”众军士哄然应诺。

贺腾策马奔到陈敬龙身边,劝道:“将军,不可贪功咱们兵力不足,解不了北星城之围”

陈敬龙哈哈大笑,指向溃逃敌军,喝道:“我一个好朋友,就是尾随溃军,杀入敌营,大获全胜,得以扬名立万。今日情形仿佛,咱们正该学我那朋友,以建奇功,岂可轻言放弃?”言罢不等贺腾再劝,早打马奔去。

贺腾无奈,只好与吴旬引领军兵,紧随而行。

三百三十九节、北星之战

三百三十九节、北星之战

北星城所来援军溃退,陈敬龙率众掩杀,不肯放弃。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溃退暗族军兵战心已失,全无斗志,这一退之势当真有如山崩,再难挽扶;众军士只顾争路逃命,你拥我挤,乱成一窝蜂,谁还有勇气回头迎战?

轩辕军衔尾追击,全无阻碍,赶上一个杀一个,追上一双杀一双,将敌军尾巴零碎割去,一路杀伤少说也有三两千人。

及到了北星城,溃退军兵被赶的惶急,又没有将领指挥,全顾不得维护自家营寨,径自直撞入城东军营里。护营围栏全被自家溃退军兵冲翻,竟是给尾随而来的轩辕军开通了道路。

这北星城围城军兵亦是五万,得东星城友军遇袭急报后,派出两万军兵赶去救援,剩下三万人马,分守东南西北四营;每一营中,人马已不足一万。却没料到,所派援兵稍去便回,迅速无比,且回势汹涌若此,竟不像归营,倒像冲锋一般。

东营里七八千全无准备的守军,被这人数加倍的溃军一冲,登时大乱;不等明白过来究竟怎么回事,陈敬龙率领陈家营老军及一千余名江湖汉子,早尾随溃军闯进营来,乱冲乱杀。一时间,东营内乱成一锅粥,暗族军纷乱奔走,如没头苍蝇般乱撞,却难以集结御敌。

陈敬龙见混战之局已成,便大声呼叫:“贺副将、吴大哥,你二人引军杀敌,务必坚持,不可败退等我回来”贺腾、吴旬一直跟随陈敬龙行进,离他不远;听见呼喝命令,虽不明何意,但于此杀伐之际,也顾不得多问,只扬声答应便了;当即不再跟随陈敬龙,自顾引军冲突。

陈敬龙单矛匹马,杀戮而行,冲透敌营,来至北星城东门下;扬声大叫:“城中守军听着:援兵到来,解围就在今日;速速开门,放我进去”

城中守军望见敌营大乱,早都惊喜;纷纷聚在城头观望;城中守将亦在此处。

听得陈敬龙呼叫,守将扒着城墙,探头观望,见他确是轩辕将领打扮,且只有一人,料无大碍,便即传令将城门略开一开,放他进来。

入了城,守将急忙迎接,询问姓名军职;陈敬龙应道:“我是陈家营主将陈敬龙;我们兵力有所不足,欲解此围,实需守军相助你速速集结军兵,随我出城杀敌”

白虎城主破例重用江湖豪杰陈敬龙,并将后备九营更名为陈家营,归其执掌一事,白虎军将领无有不知,但因陈家营一直未上前线与敌接仗,因此这消息暗族一方却不知道。

那守将听他报出身份姓名,立时确定并非敌军用计诈城,放下心去;情知战事紧急,也顾不得寒暄闲聊,当即传令,集结城中一半兵力,随陈将军出城。

城中军士困守孤城,时时防敌进攻,都是人不脱衣甲、手不离兵器,无须更多准备,要集结便集结,方便的很。片刻工夫,四千军兵集结已毕。

陈敬龙顾不得多说,引军便行,不出东门,却穿城而过,开西门杀出。

暗族围城四营,东营大乱,其余三营军兵闻讯自要赶去救援;此时西营大半军兵已经离去,留下守营的不过两千人马,防御力量着实有限。

待西门大开,守军杀出;西营中的暗族军不敢出营应战,只是据守营寨,拼命放箭,以阻轩辕军冲击。一时间,箭飞如蝗,遮天蔽日,轩辕军刚一冲突,便被­射­翻上百人,无法行进,只得退后,躲出弓箭­射­程。

陈敬龙又急又怒,挥舞蛇矛,拨打箭支,催动踢云乌骓,孤骑冲去。

箭支密集,任陈敬龙眼力过人、本领高强,却也不能将人马尽皆护的妥当。他腿脚不便,争战之际全仗马力行走,情知绝不能失了马匹,因此大半­精­力用在守护踢云乌骓上;冲刺途中,踢云乌骓仅被一箭擦破脖颈,并无大碍,陈敬龙却大腿、侧腹、右胸接连受伤,身中三箭;幸得有铁甲防护,箭力大减,他又有内力护身,更兼体质过人,肌­肉­坚实异常,这三箭才入­肉­不深,未能使其重伤。

凭踢云乌骓脚力,一箭之地自是眨眼即过。陈敬龙冲至敌营,蛇矛乱砸,早将两丈余长的一段护营围拦打的稀烂。他伤处剧痛、怒火升腾,正是恶虎中箭、狂­性­大发之时,势不可当;冲入敌营,也不分辩方向,只往人多处走;内力运足,蛇矛舞的如风车一般,所到之处,断肢与鲜血齐飞、惨叫并马嘶共鸣,无论是人是马,但凡与其相遇,立被蛇矛搅的支离破碎;行经之处,尸体遍地,并无一具完整。

聚在营寨边缘处­射­箭的暗族军兵,见他来的猛恶,不可抵挡,无不骇然,纷纷走避。原本密集的箭雨,刹时稀薄。

那四千守城军被困多日,终于解围有望,亦是斗志昂扬;又见陈敬龙孤身闯入敌营,往来冲杀,挡者披靡,受其悍勇之气鼓舞,不由更起拼命之心;当下发声喊,顶着箭雨,一齐冲上;于冲击途中中箭折损二三百人,剩余三千五六百人,一拥撞入敌营。

拼命之军,对胆虚之敌,何异于以狮虎而搏狐兔?且这拼命之军,兵力逾敌近倍,两个打他一个,胜负自不须问。

片刻工夫,两千守营军兵已被杀散,纷纷往南北二营逃去。陈敬龙大叫:“紧追不舍,莫要落下”打马追杀溃卒,往北营冲去。众轩辕军兵紧随其后而行。

及到了北营,溃卒逃来,营中守军恐伤自家人,不敢放箭。轩辕军与西营溃卒首尾相接,未受弓箭­射­阻,轻易便闯入营中。

片刻工夫,北营守军又被杀散;陈敬龙再引军冲往东营。

此时东营中,贺腾、吴旬所引领这支轩辕军处境却已艰难。

南、西、北三营暗族军来援,兵力远胜陈家营军兵,且是南北两面夹击,更占优势。幸好轩辕军原与东营内的暗族军搅在一处,三营援军到时,无法放箭或以骑兵冲击,只能短兵相接,攻击之道大打折扣;且这支轩辕军里是有两位将领的,可以分头指挥御敌,不至穷于应付;才这能坚持许久,不至溃败。

陈敬龙引军转过城角,自北面攻来,这一着却实出于暗族军意料。位于贺腾一军以北的暗族军,只顾向南进攻,哪曾想过会再有敌军从背后杀来?不及准备之下,被陈敬龙一军轻而易举冲破外围,撞入核心。

陈敬龙引领这一军人数虽少,但却是将如发狂恶虎、兵似脱笼困兽,个个打着死战的主意,大呼酣斗、忘命搏杀,战斗力岂是寻常兵士所能比较?他们在敌军腹地翻复冲突,一通乱搅,暗族军抵挡不住,立显散乱。

北面敌军混乱,攻势大减,贺腾、吴旬一军自然有所觉察。二将料是陈敬龙绕致敌后,发起攻击;互相知会一声,当即由贺腾引领陈家营老军,竭力挡住南面敌军,吴旬引领江湖汉子,奋力向北冲杀,接应陈敬龙。

众汉湖汉子有了先前东星城一战的经验,此时亦是下马步战;而这一支近战­肉­搏的强军,其战力实非寻常军士可抗。

转眼之间,吴旬一军杀透重围,与陈敬龙一军会合。陈敬龙兵力增强,胆气愈壮,越发肆无忌惮,引领军士狂冲乱突、翻来搅去,只是乱杀。北面这一支暗族军被搅的七零八落、混乱不堪,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精­力去攻击贺腾一军?

厮杀一会儿,吴旬冲至陈敬龙近处,叫道:“陈少侠,贺腾引军抵挡南面敌军,坚持不了多久;咱们退吧”陈敬龙大笑应道:“放心咱们现在不落下风,不必急着退却;再过片刻,咱们必胜”

吴旬急道:“兵力相差悬殊,久战必败;哪来的胜算?”话刚出口,猛听得东南方蹄声隆隆、杀声震天,又有一支军兵冲来。陈敬龙哈哈大笑,兴奋叫道:“巧的很,刚刚提起,胜算便来了今日有胜无败,不必迟疑;大家卖力气杀呀”一边叫嚷鼓励军兵,一边趋马奔走,奋力杀人。

这一支由东南方向而来的军兵,自是慕容滨滨、齐若男、欧阳莫邪所领一军。

他们这一支军兵去迎击西星城所派援军,过程与陈敬龙一军大同小异:敌军出乎意料,不及准备,便与慕容一军撞在一处;双方混战,暗族军却抵不得轩辕军士气旺盛,又被齐若男、欧阳莫邪引领江湖汉子这一支近战强军冲入腹地,击杀了主将,于是士气更沮;慕容滨滨再趁势引军奋力冲突,暗族军抵挡不住,便即溃退。

待敌军溃逃,慕容滨滨便领军向北而行,去寻陈敬龙会合;不料寻到北面时,只见遍地暗族军尸体,绵延向西北方,附近竟望不见陈敬龙麾下的一兵一卒;却是陈敬龙击溃敌人援兵更为迅速,此时早已攻向北星城去了。

慕容、若男、莫邪三人,都了解陈敬龙­性­情;见此情景,不难料到陈敬龙一军去向,亦都猜到,凭陈敬龙所领兵力,绝难将北星城下的敌军彻底击溃;于是不敢迟疑,急忙引军赶去相助。

及赶到北星城时,远远便望见城下混战;三人不用多想,立即引军疾进,杀向敌军。

三百四十节、战意未休

三百四十节、战意未休

慕容滨滨一军再到,战局立变。

原本是贺腾一军被夹在中间,情势危机,勉力支持;待陈敬龙冲乱北面暗族军,贺腾军压力大减,得以奋力抗击南面敌军;但因兵力不及敌军,且不能完全忽略北方不顾,是以仍处劣势。而南面暗族军,只是集中全力攻击贺腾一军便了,再无其它牵绊。

慕容滨滨一军自东南方向而来,直入战场,正是攻击南面敌军侧后方。原本全无牵绊、只奋力攻敌的南面暗族军,却成了腹背受敌,处境立时不妙。

贺腾闻得喊杀声,亦料到是慕容滨滨一军杀到,当下督促军士,竭力冲击南面敌军。

两下奋力夹击,暗族军首尾不能相顾,登时大乱;齐若男夫­妇­又引领一­干­江湖豪杰,抢入敌军腹地,从内部搅杀起来,暗族军更是难以支持。不一刻,南面暗军彻底溃散,军兵纷纷寻路逃命。

暗军主将,亦在南面军中;眼见军士胆怯溃逃,败局已定,却犹不死心,仍抱希望于北面一军,当下率亲兵死战,拼命坚持,不肯脱离战场;结果,齐若男夫­妇­发现敌军将旗之所在,引领江湖豪杰冲来。那暗军主将的亲兵虽皆­精­锐,却如何能是这些江湖汉子的对手?转眼工夫,便被杀散。

到这时,那主将再想逃走,却已经来不及了;被众江湖汉子团团围定,兵刃齐下,连人带马剁为­肉­泥。至于掌旗官,却聪明的紧,见势不妙时,早把将旗一扔,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主将死、将旗倒,南面军兵更无战心,溃散更快。不大工夫,慕容滨滨一军与贺腾一军合力扫平南面战场,再向北进。

那北面敌军早被陈敬龙引兵冲的七零八落,不成模样,哪还有什么战力可言?陈家营新老军兵合力冲杀,如汤泼雪;盏茶工夫,北面暗军亦溃。

待敌军尽遁,厮杀停息,陈家营各支队伍合拢一处。贺腾、吴旬、欧阳莫邪分头查点人数,计算伤亡。慕容滨滨、齐若男与陈敬龙相见。

陈敬龙此时已杀的血染征袍,遍体皆红;所中三支羽箭,兀自颤巍巍嵌在身上,无暇拔出。

齐若男见状大惊,急近前询问伤势如何,得知并不要紧,方才稍稍放心。慕容滨滨见陈敬龙受了伤,不忍再对他发火,只好把原本的怒气压了又压,埋怨道:“敬龙,凭咱们这微薄兵力,解了东星城之围、杀退敌人援兵,已属难能;岂可再贪功冒进,来碰北星城?你这一举动,与将陈家营送入虎口几无区别;以后可万万不能再如此冲动行事了”

陈敬龙不以为然,笑道:“何必说的这样吓人?这一战还是咱们大获全胜,哪来的什么虎口不虎口了?”慕容滨滨怒道:“这一战能够获胜,实属侥幸……”

陈敬龙哈哈大笑,得意道:“你错了,这可不是侥幸我穿城而过,从北星城西门杀出后,不从南面绕回,而走北面,为的就是给你留下进军之路。

我扰敌北军,牵敌兵力,你与贺腾南北夹攻,败敌南军;如此战局,咱们非胜不可,何须怀疑?我引军来时,胸中已有成算,岂是冒进?

咱们兵力虽不如敌军,但士气远胜敌军;况且敌军围城多日,白天攻打,夜间又要提防城中守军突围,不得安心,已成久疲之军,咱们却在锡城外及大营中接连得了两夜安稳休息,军兵体力都已恢复;以此士气旺盛、­精­力充盈之军,有备而来,战士气平常、困乏已久之敌,攻其无备,岂有不胜之理?

嘿,你对我说,沙场争战,要多方面考虑周详,我正是听你了你的话,考虑完全,料定必胜,所以才来咱们这一战取胜,实是必然,绝非侥幸”

慕容滨滨听他解释分析,也觉有些道理,但仍然恼怒,斥道:“你怎知我必能及时赶来?若我没能快速击溃西星城援军,赶来晚了,岂不糟糕?你将这未定能来的兵力列入算计当中,分明就是赌博么”

陈敬龙撇嘴笑道:“嘿,麾下两万军兵,又得若男、莫邪引领江湖豪杰相助;凭此实力,若连仓促赶路、不及备战的一支敌人援兵都不能迅速击溃,那在飞凤关立下奇功,威名赫赫的火凤凰,可真成了假的了我对你有信心的很,知你绝不会误事,所以才把你的兵力列入算计;我这叫充分估计己方实力,可不能算是冒险赌博”

慕容滨滨听他这一说,怒气更消;笑道:“蒙你如此高看,真是愧不敢当”稍一沉吟,又叹道:“你虽然说的不错,但身为陈家营主将,总是冲杀在前、以身犯险,可着实不该单就方才一战而言,你率领极少兵力,冲入敌军腹地搅杀,何等危险?若你遭遇不测,陈家营可怎么样呢?”

陈敬龙笑道:“就算我当真战死,陈家营也不会乱,毕竟还有你,有贺腾,有若男,有莫邪,有吴旬咱们陈家营兵力不多,将领却不少,所以咱们想分兵就分兵,能够灵活应变,就算万一有将领出了意外,也不至群龙无首,使陈家营彻底溃散;这是敌军所不能比较的,也早就在我克敌算计之中了哈哈——”

慕容滨滨嗔道:“虽然将领众多,却也不能轻身犯险你现在由侠入将,不再是单纯的江湖人;那些逞强斗勇、亡命搏杀的江湖习气,切须压制;不然,万一你出了意外,且不论陈家营会如何,只说王爷的信任重用,你如何能对得起?”

陈敬龙笑容僵住,木然良久,抬眼望向东方天际,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我并非不知惜命,可是……时间紧迫,不拼命去搏,又能怎么样呢?两个月……只有两个月……不建奇功,如何能令白虎兵将尽皆敬服?我也想稳扎稳打,可……可我实在没有时间了”

齐若男好奇问道:“两个月?什么意思?做什么没有时间了?”陈敬龙苦笑摇头,并不回答。齐若男正想再问,贺腾等人却已行来,报告伤亡人数。

接连三场大战,陈家营虽均获胜,但伤亡亦是不少。原本一万老军,此时已不足七千,且有千余重伤者,已无战力;又有两千多轻伤者,战力大打折扣;依旧完好的,竟不足三千人。新军状况好些;战死者三千多,重伤两千余众,轻伤者将近三千,完好者仍有大半。义营中的江湖豪杰个人武力高强,于混战中伤亡最少,战死百余人,重伤者数十人,轻伤者三百余人,实力未曾大损。

至于陈敬龙所借那四千守城军兵,在敌军重围下冲突良久,死伤最重,活着的不过两千多人,且大半带伤;他们于战事方停时,便已得陈敬龙命令返回城中,不在贺腾等人统计之列。

陈敬龙听完贺腾等人报告,踌躇片刻,命道:“贺副将带领轻伤人员,将重伤者送入城中救治待明日得我命令后,再返回大营”贺腾诧异问道:“将军不入城么?”陈敬龙不答,只道:“按将令行事,不得多问”贺腾无奈,只好引领众轻伤军士,送重伤者入城。

陈敬龙又命:“未伤军兵,速速收拢战马,越多越好”敌我双方许多军兵战死,战场上无主战马分散各处,数量颇多。众军兵得令,当即分散行事,去把战场上所有战马收拢起来。

慕容滨滨等人见陈敬龙行事,无不诧异。欧阳莫邪先忍不住,问道:“敬龙,你不肯入城,又没有回归大营的意思,究竟想­干­什么?”

陈敬龙笑道:“咱们说好来解三城之围,现在还有一城之围没解么”欧阳莫邪骇然惊呼:“你还没杀够,要再去西星城大战一场?”慕容滨滨亦惊道:“你要凭这一万六七千人,去对付西星城五万敌军?”

陈敬龙含笑应道:“不错咱们接连大胜,士气极旺,正该趁此机会……”

不等他说完,慕容滨滨怒道:“陈敬龙,你究竟想要怎样?不要以为士气旺盛,便可无敌于天下;军兵连午饭也不曾吃,又连番大战,此时均已疲累;以此疲军,去迎战三倍兵力的敌军,不是要军士白白送死,又是什么?你……你是不是想彻底毁了陈家营?”

到此时节,连齐若男也不再帮着陈敬龙;听慕容滨滨说完后,便摇头叹道:“敬龙,咱们这些江湖健者,体力胜于寻常人,或能支持;但那些寻常军兵,却经不住如此连番恶战你……你可不能把这些大好军士,往死路上推呀”

吴旬虽不表态,但满脸不以为然之­色­,显然亦不赞成再去西星城。

陈敬龙待众人说完,正­色­问道:“各位,从咱们与北星城敌军接仗开始,直到现在,究竟能有多长时间?”

慕容、若男、莫邪三人是后赶来的,并不知最初接仗时间,听陈敬龙问话,均无法回答。吴旬看看太阳,略一估计,应道:“应该将近一个时辰了吧”

陈敬龙点点头,又问:“北星城暗族军遇袭,不会不派人去向西星城求援。按此时间估算,西星城援军早就该到了,却为何直到现在,依然不见踪影?”

众将闻言都是一愣,均觉不大正常。欧阳莫邪最先反应过来,叫道:“西星城敌军不知我军虚实,有些胆怯,不敢再派援兵”

陈敬龙笑道:“莫邪说的不错西星城敌军不敢派兵来援,咱们当然见不到敌人援兵了现在西星城的敌军,必定已集结一处,严阵以待,以防有变呢”

慕容滨滨亦已想得清楚,缓缓点头,道:“不错,必是如此”齐若男仍未想通,纳闷问道:“咱们兵力只有这些,东、北两星城敌军均已见到;逃往西星城的溃卒必会说明情况,西星城敌军又怎会不知我军虚实?”。

三百四十一节、兵行险着

三百四十一节、兵行险着

陈敬龙解释道:“咱们此来,击溃东星城围军及敌人两支援兵,均极迅速,随后便又攻击北星城敌军;接连几场大战,相隔时间极为短促,想必敌人难以确定,这几战竟是由一支军兵做到的……”

欧阳莫邪兴奋难抑,抢着说道:“西星城围军必然以为,咱们是来了几支队伍,分袭东、北两星城及两支援兵,把咱们的兵力,高估了两三倍;所以才会心存畏惧,不敢分兵援救友军,只严守营寨以求自保便了”

齐若男与吴旬听他解释,也明白过来;均深以为然,一齐点头。

陈敬龙讲道:“说老实话,北星城这一战,胜的还算轻松,很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为,咱们尚不及把北星城围军彻底击溃,便又得分兵应付西星城所来援军,定要陷入苦战;败是不会败的,但需鏖战许久,胜的十分艰难;却没想到,西星城竟连一兵一卒的援军也没来。方才厮杀结束时,我忽然想得明白:原来西星城围军是胆虚了嘿,对此胆虚之敌,其实用不着当真厮杀,只需弄出些花样,再吓他们一吓,管保他们落荒而逃;虽然咱们军兵疲惫,但不用当真交战,想必是不妨事的”

他话刚说完,欧阳莫邪便兴奋叫道:“一点也不错以疑兵克敌,兵法里也是有的却不知你要如何用计?”

陈敬龙笑道:“称不上用计,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我想,把尸体绑在马上,以充人数,慑敌胆魄,应该能行得通”

欧阳莫邪笑道:“你这计策,算火树银花,还是借尸还魂?”

陈敬龙哈哈大笑,道:“什么火树银花、借尸还魂,那些高深兵法计策,我可不知道了;我这不过是胡思乱想,想出个笨办法罢了”

欧阳莫邪缓缓点头,含笑言道:“这办法虽似荒唐,便对付胆虚之敌,想必能起作用;只是……慑敌力道有些不足,须再加些份量才行”

齐若男奇道:“你支持敬龙去解西星城之围?你……你什么时候变的这样有胆子了?”

欧阳莫邪脸上微红,赧然笑道:“胆子还是没多少的;如果当真凭此微薄兵力,去与敌硬碰,我自然要害怕;不过,只虚张声势吓唬人,又不用当真拼命,我当然便不怕了”

慕容滨滨沉吟道:“敬龙计策,太过简单,不足使敌胆落……莫邪,你有什么补充方法,能让慑敌力道加重?”

欧阳莫邪含笑言道:“咱们不妨把这虚张声势,化为虚实难测;在用计过程中,一支实兵,两支虚兵;以实兵攻敌,使敌知其实而不疑虚兵之虚,慑敌方可成功”

慕容滨滨寻思片刻,沉吟道:“如此一来,力道确增,但还是难保一定成功;不如先来个瞒天过海、釜底抽薪,然后再虚实难测、混水摸鱼……”

陈敬龙喜道:“滨滨,你不反对我去解西星城之围了?”

慕容滨滨微笑言道:“鲁莽拼命,我当然反对,但用计克敌,不损自家实力,我又何必反对?”说到这里,稍一停顿,又皱起眉头,迟疑道:“不过,说到底,要想使敌军真正胆寒,终不免要冒些风险……”

陈敬龙笑道:“打仗哪有不冒风险的?如果只求稳妥,咱们不如缩在白虎城好了,何必到战场上来?”

慕容滨滨思索片刻,点头笑道:“不错,既是打仗,便免不了要冒风险,是我多虑了咱们这次便来个兵行险招,我的计划,是如此这般……”

待慕容滨滨讲出计划,众人均觉比欧阳莫邪所补充的又完善不少,均都赞同;当即又各抒己见,商议一下用计行事的细节。

不久,众军兵已将战场上所有散乱马匹收拢一处,计有两万五六千匹。陈敬龙又吩咐将战场上的暗族军尸体尽皆寻来,扒下盔甲,依计准备。众军兵听完命令,各自行事。

待一切准备妥当,又用了小半个时辰。从陈家营午错时与东星城围军交战到现在,足足过了两个多时辰;冬日天短,此时天­色­渐暗,已至黄昏。

齐若男见军兵准备完毕,便带领众江湖汉子,挑选适合自身穿戴的暗族军兵盔甲,套在身上,略一打扮;再捡几杆暗族军的旗帜打起;引军向西南方行去;临行前,陈敬龙又着意按暗族人说话腔调,教了众江湖汉子几句话。

齐若男等人个个盔歪甲斜,大半都不骑马,杂乱而行,不成队伍;离远看时,俨然便是一群打了败仗的暗族溃卒,临时聚在一起仓促逃命。

众江湖汉子腿脚便利,行走均快;十里路程,不久便到。

及临近西星城时,远远观望,果见北营中旌旗不多,往来军兵极少,东营中,却旌旗密布,军兵聚集排列,黑压压一片,数量极多;显然陈敬龙等人所料不错,西星城守军果然加倍小心,将兵力聚于一处,严阵以待,准备御敌。

齐若男引领众江湖豪杰径往东营行去;及离营寨尚有一箭多地时,营寨内有暗族军大呼命令道:“站住,不许再往前来,不然放箭了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众江湖汉子按陈敬龙所教,纷纷卷着舌头、拐着腔调,乱嚷乱叫道:“是自己人是自己人”“我们被敌人打败了,好不容易逃出战场”“后面有敌人追赶,救命,救命”……口中乱叫,脚下却都丝毫不停,一个个跌跌撞撞奔向暗族营寨。

众江湖汉子临时学得几句话,模仿暗族人吐字腔调,当然不很像,但许多人一齐乱嚷,吵杂不堪,暗族军兵却如能得分辨得清?况且这一下午,类似如此情状的溃卒络绎不绝,也不知逃来了多少拨,西星城下的暗族军早就不以为奇,警惕之心大减;再说,此来这些“溃卒”人数不多,且大半步行,连马也没几匹,却怕他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于是,营寨中的暗族军并不放箭,只是大叫:“不要冲了营寨,绕到南营去,绕到南营去……”

众江湖汉子个个“惊慌失措”,对那些暗族军的呼喊喝令充耳不闻,仍是乱叫乱嚷,直奔营寨。

靠近营边的暗族军拼命呼喊,见所来“溃卒”只是不理,这才觉出不大对头,纷纷张弓搭箭,欲要­射­阻,却哪里还来得及?早被“溃卒”抢到寨边,发声喊,推倒护营围拦,拽出兵刃,冲杀进来。

众江湖汉子一边砍杀敌军,一边相互照应,摘盔脱甲,露出本来服­色­。待这一群步战强者将阻碍行动的甲胄除下,施展出各自真实本领,寻常军兵却哪里抵挡得住?一时间,暗族军北侧外围大乱,原本立在寨边准备御敌的弓箭手被杀的­鸡­飞狗跳、哭爹喊娘。

这伪装溃卒,杀入敌营,正是慕容滨滨所说的“瞒天过海”。众江湖汉子靠此伪装,避免了敌箭­射­阻,全无伤亡便冲入敌营、展开­肉­搏,使暗族军准备已久的外围防御刹时化为云烟。

外围一乱,暗族军无不惊骇;暗军主将忙催促军兵上前御敌。

暗军行动,正要对江湖汉子形成合围之势,忽听得蹄声隆隆,有大批军兵自北急驰而来。

转眼间,军兵已到近处,约有一万四五千人。当先两员大将,一男一女,均耀武扬威、杀气腾腾。正是陈敬龙与慕容滨滨二人引领军兵躲在远处,一闻杀声起时,立即率军冲来。

营北弓箭手已被杀散,全无箭支阻敌,最有效的防御在紧急时刻溃坏;正如“釜底抽薪”。

众轩辕军兵一无损伤,直到敌营;在两员骁将带领下,冲入敌营混杀起来。齐若男带领众江湖豪杰,纷纷大叫:“杀敌军主将去”早往敌军腹地撞去。

围困东星、北星两城的主将,均被斩于乱军之中,未能逃得­性­命;而斩杀二将的,正是“一些步战极为厉害、不穿盔甲的奇怪军兵”;这消息,西星城暗军主将早从溃卒口中得知。

众江湖汉子脱去衣甲,展露实力之时,暗军主将已料到这支敌军,便是“惯于在乱军之中杀敌主将”的那些“奇怪军兵”,此时再闻听他们明喊出来,要“杀敌主将”去,岂能不惊?当即慌忙退往南面避敌,以免重蹈东、北二星城主将之覆辙。

主将行动,关乎万军士气;主将退避,有示弱之嫌,军兵岂不心惊气沮?此乃“打草惊蛇”之计也。

正在暗军皆惊之际,忽又闻得东北、正东两侧,蹄声响起,虽不甚急,却明明白白是往暗军营地奔来。

众轩辕军兵闻听蹄声,纷纷欣喜欢呼:“友军来了友军来了三面夹击,今日必能尽剿敌军杀呀,杀呀……”

暗族军兵闻此呼声,不由更惊。

片刻工夫,两处蹄声更近,两队军兵渐显形迹。此时天­色­已经极暗,远远观望,只能影影绰绰看出,所来两支兵马,排布既广,又挤的密密麻麻,第一队兵力都至少在一万以上。

暗族五万军兵,除去分守各寨的军兵,集结在东营的主力约有四万五千左右。此时由北攻来的轩辕军,将近一万五;再加上新来这两支超过万人的军兵,兵力已不在暗军主力之下;而轩辕军是三面夹击,暗族军处境已然“不妙”。

更可怕的,是这军中尚有一支战力极强的“奇怪军队”穿来Сhā出,混搅乱杀,且口口声声嚷着要“杀敌主将”;而背后西星城中,更随时可能冲出军兵,加入战团,使暗族军陷入四面夹击之中。

当此“必败之局”,不趁早快退,更待何时?暗族主将审时度势,料不能胜,当即果断下令:“退兵”令方出口,已当先引军向南逃去。

众暗族军本已心虚胆怯,早有退心,一闻主将下令,却还有何迟疑?刹时间,溃兵如海,奔涌不息,直泄向南。

三百四十二节、身陷重围

三百四十二节、身陷重围

敌军大溃,争相夺路,往南而逃。慕容滨滨引军掩杀两三里地,略装一装样子,便即约止军兵,退回西星城。

此时,东北、正东两支队伍亦已行到城下,与齐若男所率江湖汉子早已会合。

东北、正东这两支队伍,分由欧阳莫邪、吴旬率领,每一队真正兵力不过四五百人罢了,却哪来的上万军兵?看着人影憧憧,其实绝大部分马背上,驮的都是暗族军兵的尸体。

那些尸体被勒甲索带将两条大腿紧紧捆在鞍侧,不能摔落,再被断枪残矛从衣领穿入,钉于鞍上,撑起上身,个个坐的笔直;昏暗夜­色­中,离远了看,谁能察觉出有何异样?那四五百军兵,分散于队伍中,控制马匹,使队形不至散乱;于是,远看这队伍便再无破绽。

正如陈敬龙等人所料,暗族军早怀疑今日下午数次大战,并非一支敌军完成,对轩辕军此来兵力多估出两三倍去;更何况,北来一军确是货真价实的军兵,绝无虚假。有了这两番铺垫,到这两支虚兵出现时,暗族军一见便信以为真,哪会想到其中有诈?于是,虚实相应,惊敌之计遂成。

当然,用这一计,所冒风险也着实不小。倘若暗族军胆气稍壮,多坚持片刻,则两支虚兵非被拆穿不可;到那时,陈家营疲军与三倍敌军相抗,必败无疑,就算能退回北星城去,死伤亦必惨重;且陷入敌军腹地的这一支江湖豪杰,更难逃全军覆没之噩运,绝无生理。慕容滨滨说这一战是“兵行险招”,确实不假。

军兵会合,诸将相见,互道“侥幸”,都为这一战用计成功而应幸不已。城内守将见围困已解,亦迎出城外,与众将相见,恭请这支救命友军入城歇息。

诸将整理队伍,便要入城助防,以备应付敌军大营援兵到来。忽然间,齐若男大叫:“敬龙,你在哪里?”

这叫声一出,诸将无不骇然;原来军兵会合后,竟是谁也不曾见到陈敬龙的踪影,只是忙乱喧杂之际,大家都不曾留意,直到齐若男这一喊,众人方才想起此事。

眼见齐若男呼喊,并无陈敬龙应声,众将登时慌神;纷纷奔走寻找,放声大叫:“敬龙,你在哪里?”折腾半晌,将队伍细细查遍,其中却哪有陈敬龙的影子?

众将又再相聚,面面相觑,脸上已均无人­色­。迟疑良久,欧阳莫邪方带着哭腔嗫嚅道:“难道……敬龙……敬龙已然战死……”话未说完,齐若男、吴旬、慕容滨滨已异口同声大叫:“决计不会”

齐若男、吴旬呼喝阻止,只是情义所在,不肯猜测陈敬龙出了意外;而慕容滨滨呼喝,却有其根据。

见欧阳莫邪住口,不再乱猜;慕容滨滨沉吟道:“我与敬龙同引军兵,一直相距不远;直到敌军退时,我仍见他在我不远处奋力杀敌,并不曾失踪。凭他武勇,与敌正面相拼时不曾出了意外,追杀溃逃之敌时,又怎么可能战死?莫邪所猜,绝不可能”

众将闻言稍稍放心,不再惶恐;慕容滨滨脸­色­却愈发难看;迟疑片刻,低声叹道:“他……他定是孤身杀入溃敌深处,未能退回,被卷往敌军大营去了”

此言一出,诸将齐齐瞠目,相互对视,均从对方眼中看出惊惧忧虑之­色­。

慕容滨滨猜的半点不错,此时的陈敬龙,确实是被卷入溃军,不得回头之路。

敌军退时,陈敬龙与慕容滨滨一齐率军掩杀。慕容滨滨曾历战阵,对这追杀敌军之法颇有经验,行进时极有分寸,只杀敌军尾巴,并不冲入敌军深处。

陈敬龙却是个没经验的愣头,抱着多杀敌人的念头,只往人厚处走,却哪曾想过什么须留退路?他的马又快,不大工夫,便冲入了溃军核心,与慕容滨滨及众轩辕军兵分隔甚远。

待慕容滨滨约止军兵,返回西星城时,夜­色­又暗,又是军兵杂乱之际,竟也不曾留意他在何处,就此把陈家营主将丢了。

陈敬龙在溃军中,一边随众急驰,一边击杀身边敌军;杀了良久,方才注意到,自己身后已没有轩辕军兵,只有暗族溃卒;而这时想要止马回转,却只能是想想罢了,哪还能做得到?

身后军兵奔涌,惶急无比,去势如风;这时莫说止马,便是奔的稍慢一些,便难免被后面马匹冲撞翻倒,在乱军中被践踏成泥。此时唯一脱困方法,只有斜刺冲突,缓慢靠近边缘,最终脱出军兵急流;然而,这方法绝快不得,须有充裕时间,慢慢施行方可。

陈敬龙亦想到这一方法,当下慢慢引马靠向旁边,戳翻一骑,便斜奔一次,占了那马位,再戳一骑,再斜奔一点……

只可惜,他虽想到了正确方法,却没能得到足够的时间;如此向边缘靠去,刚靠出几匹马的距离,情形忽变。

溃兵急流正行间,忽然前方远处一支响箭冲天而起,刺耳哨音远远传去。跟着听远处许多军兵齐声大叫:“不许冲阵,不然放箭了我们是暗军疾风团,你们是哪里的军兵?”

溃军闻此呼声,纷纷狂喜大叫:“援兵来了,援兵来了”心神大定之下,不约而同缓缓止马,以防冲了自家军兵。

这暗军疾风团,五万人马,正是东星城遇袭时,派人去大营通报求援,大营所派来的援军。他们听见蹄声,放响箭示警及齐声大叫询问来军身份时,与溃军相距尚有近两里路程;只因是许多人齐声叫喊,声音响亮,所以溃军能听得清。待溃军一齐收马,缓止去势,到彻底停下时,也就奔过了一里多地,离这疾风团军阵已经极近。

溃军一停,陈敬龙处境立时不妙。

先前众溃卒只顾逃命,无暇围攻他;到此时有了援兵依仗,不用再策马狂奔,却还有什么客气的?近处溃卒发现自家军中掺有敌军,立时大叫大嚷,围上进攻;叫声一起,附近军兵听闻,又再围拢叫嚷;顷刻之间,陈敬龙身周也不知围了多少层;密不透风,直如铁桶一般。

到此境地,陈敬龙情知必死,已再无别念;只是策马挥矛,乱冲乱突,以求在死前多杀几个敌军陪葬。

正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敌。况这“一夫”,武力高强,绝非常人可比。

陈敬龙置身必死之地,立定拼命之心,内力运转,蛇矛狂舞,大呼酣斗,势若疯虎。众暗族军哪有能挡他一击之人?遇者无不披靡。

只见陈敬龙在敌军丛中纵横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威风八面、杀气腾腾;众军兵被杀的哭爹喊娘、叫苦连天,凄惨难言。单依眼前情景来看,却不像是陈敬龙被困,倒像是虎入羊群,大肆杀戮而宣泄凶­性­来了。

然而,一人置身于将近十万军中,何异于沧海一粟?要杀出重围,终究是没有希望的。

那疾风团主将,与西星城溃军主将早已相见。二将虽知军中有一敌将受困,但都不以为意,只想:片刻工夫,士卒便可将其斩杀;不料,过了足有盏茶时间,军中仍是乱个不停,只闻敌将威吼、士卒哀鸣之声,却不闻斩杀敌将的欢呼。

二将均觉诧异,各引副将、偏将,寻了个地势稍高的小土包,上去观看战情;待看清敌将在军中往来冲突、无人能敌的情景,不由相顾愕然。

那疾风团主将见军兵伤亡着实惨重,颇生怒意;思忖片刻,便命身旁两员副将、两员偏将,一齐冲入军中,合力斩杀敌将。

四将得令,当即抖擞­精­神,并骑而行,Сhā入军中,迎上陈敬龙。

陈敬龙此时杀的两眼皆红、热血翻腾,正在狂暴之际,见有人迎来,也不细看,随手一矛挥去,早将一员偏将连矛带人打成四截。其余三将见了,无不骇然,奈何领命而来,不能退缩,只得硬起头皮,挺起长矛,奋力攻向敌人。陈敬龙蛇矛挥舞如风,接连几矛,又把三将打的支离破碎、呜呼哀哉。

两员暗军主将,眼见自家将领如纸糊的一般,被敌将打苍蝇一样轻松击杀,不禁挢舌不下、骇然­色­变。

那疾风团主将却是个果断勇决的人物,待骇异之情稍褪,情绪稍稳,便即安排弓箭手,去­射­杀敌将。此时陈敬龙与暗族军混在一处,要放箭­射­他,难免伤到他附近的暗族军兵;疾风团主将如此安排,自是打定主意,少死好过多死,宁可牺牲一些军兵,也要立诛敌将了。

片刻工夫,三百弓箭手已经调来,立于距陈敬龙百步之处,一齐张弓放箭。一刹时,陈敬龙身周箭落如雨,三丈方圆范围内的暗族军兵纷纷中箭,都被­射­的如刺猬一般。

陈敬龙耳力过人,听得弓弦乱响,早把蛇矛舞的如风车一般,守护周身。

一拔箭雨袭过,三丈之内,敌军全死;陈敬龙身上中了五六箭,连踢云乌骓背上亦中了两箭。陈敬龙有盔甲、内力护体,中这几箭,并未重伤;那踢云乌骓亦是强健亦常,中这两箭,不在要害,不但挺立不倒,反倒长声怒嘶、昂首扬蹄,竟似激发了凶­性­,欲要寻人咬啮一般。

陈敬龙扫看箭雨来处,早望见那一队弓箭手,同时亦看见,于这一队弓箭手身后不远处,一群人立的稍高;人群簇拥之下,两杆大旗挺立其中,显然有敌方重要将领便在那里。

杀敌将领,自胜过杀敌军兵。不须多想,陈敬龙策马舞矛,径往那小土包处冲去;愤怒之下,蛇矛挑起敌兵便乱甩乱砸,凶悍强横几若非人。

两员暗军主将见敌将人马皆已中箭,却若无其事,勇力更盛,直如不死战神一般,不禁咬指咂舌,疑在梦中。又见敌将冲来,惊惧更甚,慌忙呼喝,命弓箭手再­射­。

三百四十三节、意外解围

三百四十三节、意外解围

一拨箭雨袭过,暗族军兵死伤不少,周围兵士见了,无不骇然,纷纷走避;陈敬龙趁势急进,冲向弓箭手所在方向。

众弓箭手第二拨箭雨尚不及发出,陈敬龙早到跟前;趋马乱撞、挥矛狂杀;转眼之间,将弓箭手杀散,又策马往敌将所在的小土包冲去。

两员暗军主将身旁众亲兵,见敌将杀来,忙迎上前,拼死拦截,以护主将。这些亲兵都是军中­精­锐,战力很是不弱;密密排成|人墙,齐齐出手,奋力相抗,防御甚是坚实。陈敬龙连冲数次,皆被阻回,竟不能入。

两员暗军主将见敌将不能冲近,这才放心;分开身前遮护军士,凝神观望厮杀情形。

看了半晌,见敌将激斗许久,依旧大呼酣战,丝毫不显疲态,体力竟似无穷无尽一般,绝非常人可比;二将不禁惊诧叹服。

那疾风团主将扬声叫道:“轩辕族的将领,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勇士,就这样战死,实在可惜;不如下马投降,归顺我们暗族,以保­性­命;我们暗族正在用人之际,不会薄待你,凭你的武勇,亦不难取得高官显爵、荣华富贵,如何?”

陈敬龙眼见与敌将相距已不足百步,却偏偏冲不过去,早急的七窍生烟;焦躁之下,怒气便盛,闻听敌将劝降,张口便骂:“放你母亲的屁老子堂堂轩辕族人,岂肯给你们暗族当走狗?你趁早闭了鸟嘴,伸长脖子等老子来杀,至于无用废话,不必多说”一边喝骂,一边奋力冲突,但前方盾列如墙、矛戈如林,却着实冲不进去;击杀二十余人后,勉强冲前数尺,却被乱矛攒刺,腿上着了一记,无奈何,只得向后稍退。

疾风团主将见敌将冲突难进,不由得意;听他喝骂,也不生气,大笑道:“你孤身陷入十万军兵包围,就算勇猛盖世,也难免最终力竭战死;还妄想杀我,不是做梦么?顽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投降我军,不但可保­性­命,更能享受荣华;究竟该如何取舍,你再好好想想吧”

陈敬龙知他说的不错,在此重兵围困之下,自己早晚必死,但听他语含威吓之意,却终是不甘示弱;边奋力杀敌,边狂笑喝道:“十万军兵,又有什么了不起?你们派去半兽族的,亦是十万军兵,但最后主帅还不是让老子杀了?今天你倚仗军兵围护,有恃无恐,其实未必安稳,劝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了吧”

此言一出,两员暗军主将齐齐­色­变。西星城溃军主将脱口叫道:“你说什么?你……你叫什么名字?”

陈敬龙哈哈大笑,半晌方绝;放声吼道:“老子姓陈,名敬龙曾率半兽族人大败暗族十万军兵,你们应该听说过吧?”吼声刚刚出口,猛地疾抡蛇矛,将身周敌军逼开,跟着将蛇矛戳立于地,空出左手,抽出腰间佩剑,奋力往疾风团主将掷去。

这一着,却是他冲突难进,无法靠近敌军主将身边,情急之下,猛然想起东星城之战时,曾见慕容滨滨掷剑伤敌将领,于是依样效仿,远攻敌将。

他原来用惯的钢刀,在受铸剑山庄弟子阻击时已被削断,后来一直寻不到趁手兵刃,所以便依着寻常将领佩备,腰间悬挂长剑,不过是有胜于无、聊以应付而已。

然而,长剑份量比钢刀轻了许多,此时远距离投掷,远比钢刀适用;这可实属前料未及的了。

陈敬龙运足内力的一掷,力道何其巨大?那长剑去势如电,百步距离,眨眼掠过,直奔疾风团主将头颅­射­到。那主将听得陈敬龙姓名,正在惊愕之际,又全没料到中间隔着许多军兵,敌将居然能有办法攻击自己;毫无防备之下,哪还闪避得及?不等有任何反应举措,早被长剑直贯入额,剑尖自脑后穿出;尸体翻落马下。

众暗族军兵听陈敬龙报出姓名,已是无不惊惧,随即又见他手臂挥处,一道亮光闪过,己方主将便即落马,不由更是骇然恐慌。

一时间,近处军兵哄然大乱,纷纷退避叫嚷:“陈敬龙来了,快跑,快跑”“会放闪电呐,真的是陈敬龙,救命啊”“主将被陈敬龙放雷电击杀了,快逃命啊”……

叫声漫延,顷刻间军兵全乱,个个如没头苍蝇般乱奔乱撞,你推我挤、自相践踏,近十万军兵,竟如一锅沸粥相似。

陈敬龙掷出长剑,随即拨起蛇矛,欲要继续杀敌;却不料,转眼间近处军兵哄然逃散,身周空空落落,已再无敌人上来围攻;这一情形,可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不由的诧异呆住。

他当然不知,“陈敬龙”这名字,在暗族军兵心中,几与“魔鬼、巫妖”无异;将这三字报出,已足够使暗族军兵心惊胆寒。

正在陈敬龙发呆之际,忽又听得北面蹄声隆隆,急驰而来;跟着东南方向也有蹄声响起,迅速奔近。

陈敬龙听得蹄声,虽不知东南方奔来的是何军兵,但料想由北而来的,定是陈家营将士无疑,不由的­精­神一振。

暗族军兵听到两面马蹄声响,却更加惊慌,纷纷大叫:“中计了,中计了我们被两面夹击了”“陈敬龙用计,大事不好,快快逃命”“我们中了陈敬龙­奸­计,陷入包围了;快逃命要紧”……

那西星城溃军主将,是早就胆虚的,再眼看着疾风团主将在自己身边被击杀,更是惊上加惊、吓上加吓,肝胆欲裂;此时又听军兵如此叫嚷,却哪还坚持得住?忙不迭的下令退兵,慌忙向南而行。

疾风团主将一死,这西星城溃军主将已是在场暗族军的唯一最高将领;他下令退兵,本已惶恐的军士自是毫无迟疑,纷纷跟随将领,往南而逃。近十万军兵,一泄而去,急流汹涌。

陈敬龙眼见敌军溃退,更是诧异莫名,实不明白,何以敌军咬定中了自己­奸­计,吓到如此地步。他当然不知,在暗族流传的对陈敬龙的评价中,尚有“料事如神、眨眼千计”这八个字。

且说自北而来一军,正是在慕容滨滨率领下,前来寻找主将的陈家营众将士。

陈家营军兵厮杀整整一个下午,人未进食、马未进料,当真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堪,但主将丢失,非同小可,虽然困乏,却也不得不咬牙强挺,南来找寻。

及寻出近二十里后,听得前方兵叫马嘶,喧闹吵杂,陈家营兵将均料知是陈敬龙受敌围困,正在厮杀;此时去救,以困乏之军与敌争战,必败无疑,但又绝不能抛弃主将不管;因此陈家营军兵疾行赴援,实是人人抱着死战的念头,个个满怀悲壮。

及赶到近处,却见陈敬龙孤零零一骑立于遍地尸体当中,周围并无一个活着的敌军,只有南去隆隆蹄响,能证明方才确有敌人大队军兵在此停留。

见此情景,陈家营兵将不自禁掉落一地下巴;面面相顾,只是难以置信:“凭主将一人,把敌人大军杀跑了?这是神话不是?”

赶到陈敬龙身旁,止住兵马;慕容滨滨、欧阳莫邪、齐若男、吴旬四将急忙围上,查看陈敬龙是否无恙;及见了他身上多处着箭,不由都慌了神,纷纷询问伤势如何。

陈敬龙满脸茫然,也不回答诸将问话,反倒诧异询问:“敌军怎么全都逃了?”

诸将听他说话,知其并无大碍,这才放心;再想他所问话语,不由都哭笑不得,齐若男斥道:“在这里的,都不知敌人为何要逃,我们后来的,却又如何能够知道?我们不曾问你,你倒问起我们,当真荒唐”

欧阳莫邪亦想与陈敬龙说话,刚张开口,慕容滨滨却拦道:“闲话稍后再说;东南又有军来,不知是敌是友,先行防范要紧”当即传令,命军兵列阵以待,准备迎敌。

不大工夫,东南来军已经不远,却忽地蹄声渐缓,停了下来。跟着听一人扬声大叫:“前面的,是哪方军兵?”声音粗豪威猛,颇有雄壮之气。

陈敬龙听声音熟悉,不由大喜,忙应道:“是陈敬龙所率陈家营在此;来者可是项拓项大哥?”

那粗豪声音哈哈大笑,欣喜叫道:“正是我老项引后备三营接应你来了敬龙老弟,你还好吗?”叫声未息,蹄声又起,奔向陈敬龙所在之处;待更接近一些,见所来果是轩辕军兵,当先一将,正是项拓。

陈敬龙等人急忙迎上,与顶拓相见,询问来意。项拓讲述。

原来,后备军大将贺腾拦阻陈敬龙去解救三城,未果之后,独自回归大营,心中十分不安,深以陈家营安危为虑;及将近黄昏时,却忽有东星城骑兵赶至大营通报,说东星城之围已解,请大营速运粮草去充实城中军需,同时又讲,解围之军已分兵离去,似欲解北、西二星城之围。

以陈家营兵力,解一城之围已经不易,何况再战?贺腾得此消息后,惊急不已,生怕陈家营兵败受困,急去请示大帅袁石,要其下令派军兵增援。

袁石心胸虽不宽广,颇有些妒贤嫉能,但却并非不知惜兵的恶帅;听说陈家营或有全军覆灭之虞,亦不敢怠慢,忙令出兵赴援;但兵力终究不及敌军,不敢轻动主力,于是只能派出一营之兵。

后备营中,与陈敬龙交情最深的莫过于项拓,且这项拓亦是个悍不畏死的角­色­;听说要去援救陈敬龙,当即请缨,率麾下军兵赴援;行到半路,听有厮杀之声,便即行来察看,却正是与陈敬龙相遇。

三百四十四节、火烧敌营

三百四十四节、火烧敌营

项拓讲了此来缘由后,询问陈敬龙厮杀经过;陈敬龙简单讲述。

项拓听说三城之围尽解,又是喜悦,又是敬服,又很有些懊恼,深以自己未能参与此战而为憾;待听说方才近十万敌军惶恐而退,虽不知究竟为何,却难抑兴奋,建议道:“不管敌军为什么溃退,但既然退兵,必是心存畏惧无疑;对此胆虚溃敌,不趁势追袭,更待何时?”

陈敬龙虽不确定方才敌军为何退逃,但隐约觉出,似乎与自己报出姓名有关;正想再战一场,试试猜测是否正确;听项拓一说,立即赞成,道:“不错;趁敌军惊慌,追上去,好歹再杀他一些人马”

欧阳莫邪忙道:“不成,不成咱们军兵已经疲累的紧,不堪再战……”项拓不以为然道:“陈家营军兵,是疲累的紧了,我后备三营,却是尚未厮杀,­精­力旺盛的很”

欧阳莫邪愕道:“你想以这一万军兵,去迎战十万敌军?”项拓大笑道:“不是迎战,是追袭”欧阳莫邪急道:“就算是追袭,可兵力差距如此之大,敌军若一旦稳下心绪,回头反扑,反果将不堪设想”

项拓正要接口,却听慕容滨滨沉吟说道:“趁此暗夜,敌方不知虚实之机,追袭一番,似乎可行”欧阳莫邪愕道:“你……你也赞成这两个疯子的想法?”慕容滨滨应道:“方才围困敬龙的敌军忽然退逃,其中定有原因;我感觉,此去趁敌之虚,必能建功话说回来,就算当真情形不妙,咱们及时退兵便了,在此黑夜之中,敌人想追击合围咱们这一小支队伍,也不很容易”

欧阳莫邪寻思一下,觉她说的不错,便也不再多言。

当下,众将略一商议,决定由吴旬引领陈家营疲军回归大营;陈敬龙、慕容滨滨、欧阳莫邪、齐若男四人随项拓而行,助他追击敌兵。

两军分离,各自行事。

陈敬龙等五员将领统带后备三营一万军兵,径往暗军所退方向追去。不料那暗族军退的甚急,耽搁这片刻后,居然追之不上。

疾行了半晚,直到将近四更时分,方才听得前方人叫马嘶,喧闹吵杂;远远看去,却见灯火通明处,营帐如丘、无边无际,竟是已到了暗族军大营之所在。

大营北侧辕门大开,军兵如蚁,向内行进;正是退回的暗族军刚到不久,尚不曾全部入营;喧闹吵杂声,便是这些军马争路而发出的。

项拓一军尚在奔驰,蹄声如雷,那些未曾入营的暗族军听见,更显惶急;惊呼不绝、你推我挤,十分混乱。

慕容滨滨见敌军已到大营,追袭不成,便叫道:“调转方向,回归营地去吧”项拓大笑道:“敌军混乱,正可趁势而入,到他营中大杀一气;如此良机,岂可错过?”言毕,不等慕容滨滨接口,抬戟指向敌营,大叫:“陈敬龙,前面是龙潭虎|­茓­,你敢不敢闯?”

陈敬龙本就悍勇,此时碰上个臭味相投的家伙,生了攀比之心,不由斗志更盛,将生死全然抛在脑后;听他出言相激,也不应答,大叫道:“杀进去”跃马扬矛,当先冲去。

项拓哈哈大笑,催马急追,想赶在他头里;齐若男打马叫道:“敬龙,等我一起去”也是直撞向敌营,毫不迟疑。慕容滨滨与欧阳莫邪见他们已经杀去,阻拦不及,无奈何,亦只得咬紧牙关,跟着冲去。

陈敬龙马快,奔在最前;临近敌营时,放声大叫:“陈敬龙在此,挡我者死”

在辕门处拥挤争路的众暗族军兵,闻得“陈敬龙”三字,无不胆落;也顾不得进营了,发声喊,四散奔逃,竟没一个敢拦截应战的。

陈敬龙见此情景,确定敌军属实对自己异常畏惧,虽不明原因,却也欣喜,胆气愈壮。此时前方军兵逃散,让出道路,辕门大开,通行无阻,却还有什么迟疑的?一马当先,直入敌营。

项拓等人紧随而至,跟着一拥而入。

暗族军营北门内,数千接引溃军回营的军兵本有所准备,以防敌军趁势袭营;却不料,溃卒不但不抵抗敌军,反给让路,竟使敌军畅通无阻,来的如此迅疾。意外之下,弓箭手不及发箭、骑兵不及冲锋,已给敌军冲到跟前;唯有步卒反应灵便,迅速上前迎战,却哪抵得住马匹奔行正猛?刚一撞触,早被纷纷冲倒,践踏蹄下。

陈敬龙先撞入敌阵,冲杀起来;跟着项拓等四将亦到,齐舞兵刃,乱冲乱杀。

陈敬龙、慕容滨滨、欧阳莫邪、齐若男四人,均是可争雄江湖的好手,武力非寻常军兵可比,自不必说;那项拓虽不会斗气,但戟法­精­湛、膂力过人,亦是个难得的虎将。这五条大虫一齐发威,转眼间,数千军兵已被冲乱;紧跟着一万轩辕军又到,奋力冲杀之下,已经混乱的几千暗族军兵再也抵挡不住,立时溃散。

四更天,暗族军兵大半都在睡觉,被马蹄声、喊杀声惊起时,人不着甲、马不着鞍,匆忙间哪有御敌之力?防守北门的这几千军兵一散,轩辕军再无阻碍,只是随着将领恣意冲突,遇帐揭帐、逢人杀人便了。

陈敬龙、项拓这两个粗货,只知引军冲突杀敌,不知多想;慕容滨滨和欧阳莫邪却都想到,早抢了敌营内道路旁照明的火把在手,一边去帐篷上放火,一边大叫:“拿火把,拿火把”

暗族军营极大,道路纷杂,路旁多有火把照明;更兼天气寒冷,营内燃有许多火堆,以供巡夜军士取暖。要取火把,当真容易的很。

众轩辕军兵听慕容、欧阳两将大叫,都去寻找火把;不大工夫,近半军兵都有了,纷纷放火;队伍行过之处,火头四起。

陈敬龙、项拓当先冲突,队伍随后杀人放火而行,一路几无阻碍;但终究兵力太少,任陈、项二人胆大包天,却也不敢当真闯入敌营深处;只不过是在北门附近穿Сhā往复,来回打转罢了。

折腾了足有顿饭工夫,杀了至少有三五千人,点燃了二三百座军帐,把北门附近搅得一塌糊涂,二人终于心满意足;于是引领军兵,仍从北门退出,绕寨向东行去,欲回转白虎军大营。

此时敌营中各处军兵已纷纷集结,列起阵式,准备御敌;只可惜,轩辕军兵已退,这一番准备却全无用武之处了。

正所谓: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此时正是隆冬季节,北风日夜刮个不停;轩辕军又正是从北门杀入的,火起时,风卷向南,漫延十分迅速。在北门附近点燃的二三百座军帐燃起,给暗族军营带来的危害,可着实出乎陈敬龙等人意料。

轩辕军队伍转过寨角,往东南而行,走出不及十里,暗军营中已着的如火焰山一般,火光映的半边天都红了;营中哭号呼救之声,响彻夜空,十里外亦听得清清楚楚。

陈敬龙等几员将领见敌营如此,都觉兴奋,也不急着回营,当即止住军兵,观望火势。

看了一会儿,陈敬龙诧异问道:“怎么敌人都不救火,任着这么越烧越旺?”

慕容滨滨笑道:“他们倒是想救,可风急火猛,却怎么能救得熄?这一场火,我看至少也要烧去他们半个营地吧”

陈敬龙闻言,大是懊恼,叹气道:“早知如此,正应趁着火势,杀入敌营腹地大­干­一场……”

慕容滨滨哈哈大笑,揶揄道:“你这报国之心,着实迫切,无人可比嘿,杀入敌军腹地,抢在火势头里,被火赶上一卷,成了烤猪,也算是为国捐躯了;到时定能搏个万民称颂、名垂青史;了不起啧啧,真了不起”

陈敬龙听她一说,恍然叫道:“啊哟,好险幸亏方才没一时冲动,杀进敌营深处,不然,可就糟了”

慕容滨滨摇头叹道:“也不会糟到哪去你这家伙,也不知交了什么好运,连番险战,却都被你糊里糊涂化险为夷,立下奇功;老天如此瞧得起你,估计就算你陷入火场,定也能安然出来,不要紧的”

陈敬龙听她提起连番大战,不由得意,自吹自擂道:“哪里是运气好了?明明是咱们勇猛过人、用计得当……”

话未说完,慕容、欧阳、若男等人已唾成一片,纷纷笑骂道:“我们跟着你,不到一日夜的时间,已在鬼门关前走了几次来回,心一直提在嗓子眼儿;亏你现在还有脸吹嘘”

陈敬龙尴尬笑道:“我立功之心太过迫切,行事有些冒险,这是有的;讲老实话,不只你们提心吊胆,其实我的心,也一直是悬在半空的”

欧阳莫邪苦着脸叹道:“原来你们也都害怕;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胆子小,一直害怕呢”齐若男斥道:“我们怕归怕,可终究怕的有个限度;到底没像你一样,吓的满脸冷汗,只差屁滚尿流了”

欧阳莫邪急道:“我没有,我没有……”慕容滨滨笑道:“有的;方才杀入敌营,你就是那样子,我看到了,绝不会错”

她这一确定,陈敬龙、项拓等人都忍不住发笑;欧阳莫邪自己想想,也不禁轻笑出声。

连番大胜,意料中的少,意料外的多;众将立下奇功,此时已得安稳,先前的紧张一扫而空,都觉喜悦难抑,不由笑闹起来。

正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高兴;忽又听得蹄声笃笃,许多兵马自东而来,缓缓靠近。

三百四十五节、敬龙有变

三百四十五节、敬龙有变

众将正在笑闹,忽听蹄声纷杂,许多兵马接近;项拓奇道:“由东而来,应该是咱们白虎军了,却不知是哪支队伍、来做什么?”当即派出一名骑兵,去察探来军身份。

那骑兵去不片刻,便即赶回,禀道:“是咱们后备军,由严将军亲自引领到来”众将听得是自家人,忙引军迎去。

两军相逢,大将严奇引领七员副将,与陈敬龙等人相见。原来除陈家营疲军留在大营休息、后备三营早被派出外,后备军其余八营已尽随严奇而来。此时与项拓会合,在场足足九万军兵。

陈敬龙等人询问来意,严奇略一讲述。

原来,严奇追赶劝阻陈敬龙未果后,独自归营,果按陈敬龙所嘱,命后备军将士枕戈以待,以备随时出援。其实当时陈敬龙有此嘱咐,不过是为了应付严奇,免其纠缠,随口一说而已,却没想到,严奇深以陈家营安危为虑,竟十分认真去执行此事。

到将近四更天时分,吴旬引领陈家营疲军归营,自不免惊动主帅袁石及诸位大将。袁石询问战情,吴旬讲述,众将遂知陈敬龙、项拓等人以一万军兵去追袭敌方近十万大军之事。

又过不久,敌营火起。

双方大营相距不过二十里,在轩辕军营中,完全看得见敌营冲天火光。到此时节,便是傻子也能猜到,定是陈敬龙等人追袭的意犹未尽,竟闯入了敌营,以至搞出若大动静。

那袁石能做到白虎军主帅位置,自是个有胆魄、有见识的角­色­。料到敌营情况是陈敬龙等人搞出的,当即果断下令:立即出兵;若敌营混乱时,便趁势而攻,以挫敌军;若敌营未乱、陈敬龙等人受困时,便接应救援,以免后备三营全军覆没。

出兵帅令一下,诸大将纷纷请缨,但谁能比严奇更占优势?其他大将所统军兵,都已休息,想要集结,得整理准备,颇需些时间;后备军枕戈以待,却是人未脱甲、马未离鞍,军令一到,立即集结、马上出行,方便的很。

敌营大火究竟能烧多久,谁也不知;当此情形,只能是尽早赶去,以觅战机,绝容不得拖延耽误。于是,早有准备的后备军成了出兵首选,不容置疑;虽然袁石不愿严奇立功,但到此时节,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把这出兵的机会,给了后备军。

敌营之火,由北向南,席卷东面大半个营地,并未烧到西面囤积粮草辎重之处;且轩辕军放火是临时起意,事先并未准备柴草油脂等助燃之物;被火烧着的,大多是些军帐、铺盖等不经烧的东西,火势不能势久。

严奇讲述来此缘由这片刻工夫,敌营火光已暗淡不少,显是燃物将尽、火势将熄。

待严奇讲完,陈敬龙观望敌营火情,笑道:“火势刚过,敌营正乱,正是赶去大杀一场的好时机事不宜迟,严将军,咱们这便去吧”

严奇奇道:“连番大战后,你还有再战之力?”陈敬龙哈哈大笑,应道:“我力气未尽,仍可杀敌,先前不过是兵力不足,不敢深处敌营,只得退却;如今有重兵可持,还怕什么?立功机会便在眼前,不取有违天意;便是拼着累死,好歹也要去再**一场”

九万将士在侧,慕容滨滨等人无不胆气大壮;听得陈敬龙此言,纷纷点头;连欧阳莫邪这胆小鬼亦昂然叫嚣道:“只有一万军兵时,咱们都去敌营闯了一回,现在兵力胜前九倍,还有什么可迟疑的?杀过去,杀过去”

严奇喜道:“好,咱们后备军久受压制,郁闷不堪,从今夜起,可要扬眉吐气了”手举长杆大刀,直指敌营,大呼:“进军”军令方出,陈敬龙、项拓、慕容滨滨、齐若男这一班悍将早打马如飞,当先冲向敌营。

到达敌营东门时,陈敬龙一马当先,舞矛砸碎辕门,大叫:“陈敬龙又来了,挡我者死”直撞入营。后备军诸将引领九万军兵,随后而至,蜂拥而入。

暗军东半营中,火头尚未尽熄,处处浓烟弥漫;焦头烂额者哭号呼救、惊魂未定者茫目奔走;受惊马匹,狂嘶乱跑;混乱的一塌糊涂、不成模样;哪有什么御敌之力?虽有些将领在营中奔走呼喝,约束军兵、稳定军心,但亦未料到敌军会来的如此迅速,全没来得及将有战力的军士集结起来备战。

轩辕军冒烟突火闯入敌营,大杀起来;所到之处,全无有效抵抗,当真杀的得心应手、随心所欲。

可怜暗军东半营兵士,方遭火劫,又遇兵灾。被杀的哭声震天、血流成河,惨不堪言。

西面未受火劫的小半营军兵,不知敌军虚实,只顾得守护粮草辎重,哪敢轻动?况且溃卒络绎拥来,便是有胆去战,也不得进军之路;因此只能任由东面营中大乱,却无法援救,只徒唤奈何罢了。

后备军九万军兵,盘旋往复,只在东半边营中奔走杀敌,也不去碰西半边有备之军。杀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东方发亮,已到天明时分。严奇也不冒险恋战,当即传令退兵。九万将士,依令而行,迅速退出敌营,凯旋而归。

自昨日陈敬龙出兵之后,解三星城之围、破敌援兵,连战连捷,暗族军先后死伤五万有余(其中逃命时,遭自家人践踏而死伤的,便有数千)。一场大火,烧死三万多人,伤者不计其数;最后九万军兵这场大杀,尤其厉害,暗族军被斩者竟达十六万余众。

一日夜间,暗军折损士卒近二十五万;副将、偏将数十;大将六员(除东星城主将、北星城主将、疾风团主将外,还有三个死于大营乱军之中。暗族军阶与轩辕族不同;轩辕军大将统兵十万,暗族军大将统兵五万;可见暗族军大将比轩辕军要多,也不如轩辕军大将值钱。死这六个,不至影响大局。);如此大败,实是入侵轩辕以来所未有之事,消息传回暗族,举国震惊。

暗军主帅在承书向暗族君主解释有此大败的原因时,自认“疏于防范、指挥不当”;但认为最重要的原因,并非出于自身,而是因为敌方突然多出个智勇超绝的无敌悍将陈敬龙;己方论智论勇,都无人是其对手,是以不能不败。

暗族先后两次史无前例的大败,都与陈敬龙有关;这一情况,暗族朝廷不敢不予重视。于是,暗族君主在获得暗军主帅书信后,与王公大臣连夜计议,最终决定:破格动用暗族最强力量,将一半的皇家骑士团,派去轩辕前线;统率这一支强军的,是一半负责保护君主安全的顶尖高手,既六名金宫骑士;另外,还有一位君主特聘的神秘人物随行,参议军机,以应陈敬龙之智。(­奶­­奶­地,如此高估陈敬龙的智谋,真是连飞花都哭笑不得,忍不住要骂一句发泄一下了)

而这一支暗族最强力量赶赴前线,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击杀暗族最强敌手陈敬龙,以安军民之心。

当然,这一切,目前轩辕一方,包括已被定为“暗族最强敌手”的陈敬龙本人,都是不知道的;既然不知道,便也全无防范。

且说趁火夜袭敌营后,后备军回归本营;到达营地时,天已大亮;以袁石为首的白虎军众将领,早得哨探禀报,各率军兵等在营外,迎接大胜功臣。

后备军九万将士,个个­精­神抖擞、扬眉吐气;当真是: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风光无限,一言难尽;昔日抑郁,一扫而空。

而风光之中光芒最盛,格外耀人双目的,自非陈敬龙莫属。陈家营一到前线,便获取前所未有之大胜,这陈家营主将自是深得军兵敬服。白虎军无数军兵拥立路旁,只为一睹陈敬龙风采。

待血污遍体、身嵌数箭的陈敬龙行来,其威风霸气、劳苦功高,外表一览无余,不肖多言解释;众军兵一见,不由欢呼如雷,声动四野。

陈敬龙眼望军兵如海,欢呼迎接自己归营,不由的头脑眩晕,深身轻飘飘的,似欲乘风而起;恍惚中,竟隐约感觉,那个深山长大的土包子、那个总是凄惶逃亡的“江湖败类”,分明是另一个人,与自己并无关系,而自己,是个受万人敬仰的英雄,就应该如此风光,应该一直风光下去……

金钱不能动其心、美­色­不能牵其魂、权位不能改其志;还有什么能让他迷失?

赞誉、荣光。

一个原本默默无闻之人,在经过了身败名裂、万人唾骂的痛苦之后,忽然得到了做梦都不曾想过的赞誉、荣光,试问又怎能淡然处之?如何能不被冲昏头脑?

就在这军兵迎接的热烈场面下、在欢呼起时的瞬息间,陈敬龙心内波翻浪涌,猛然多出了许多东西。这些东西,抓摸不着,却真真实实的存在,增满胸膛。

这是些什么呢?陈敬龙仔细揣摩,隐约分辨出,似乎就是别人说的“自信、自豪”。

当天,袁石重赏陈家营军兵及众江湖汉子,分发酒­肉­犒赏后备营军士;并于中军大帐设宴,为所有立功将领庆功,白虎军大将尽皆到席作陪。

饮宴方起,医者赶至;陈敬龙当众解甲,以治创伤。医者为其裹枪伤三处,于其体中剜出箭镞九枚;对其身体之健、毅力之强,深表惊叹。

众将纷纷敬酒,以贺争战之功、以慰血战之劳、以表钦敬之意;陈敬龙喜不自胜,酒到杯­干­。

至午时,有哨探军兵来报:敌军退出五十里扎营,与白虎军营地,相距已有七十里远。

众将又纷纷道贺敬酒,皆称此战使敌胆落、扬轩辕威风。陈敬龙飘飘然,有敬必­干­,不觉大醉。胸中之“自信、自豪”,随众将奉承,愈发壮大。

他终究年轻,所历所识太过短少,却不知道:“自信”太过时,便时“自负”,“自豪”太过时,便成“狂傲”。

一个淳厚朴实、谦虚谨慎的青年,变成一个刚愎自用、不听人言的狂夫,其实真的非常简单。

三百四十六节、“虎”入“羊”口

三百四十六节、“虎”入“羊”口

庆功饮宴第二天,陈敬龙派人去北星城传令,命贺腾率轻重伤兵回归大营。

如今的陈家营,老兵数量已不足七千,新兵经过连番血战磨练,经验颇增,战力亦已不逊于老兵;于是诸将商议,索­性­将新老2营合并,贺腾与慕容滨滨各统一半兵马;从此陈家营只有兵营、义营之分,再无新军老军之别。

这些军兵调配之事,自有贺腾、慕容等人­操­劳,不须陈敬龙费心。他身上受了多处创伤,虽都不很重,但毕竟是带伤之人;营中琐事,众副将都自行商议处理,不来烦他,让他每日只是安心将养便了。

暗军遭受大挫之后,终日紧闭寨门,毫无对战之意;白虎军数次出兵搦战,暗族军均无反应,任轩辕军士百般辱骂挑衅,只是不理。暗族此番入侵,兵力在一百八十万以上;虽折了二十几万,但实力仍是远胜白虎军。对此强敌,白虎军众将亦不敢轻举妄动,见其以不变应万变,摆出长久对峙的姿态,也无可奈何,想不出什么破敌良策。双方陷入僵局,一时平静无波。

如此过了七八天,陈敬龙战意与日俱增,只想出兵克复被夺城池,以建功劳,奈何创伤未复,难着铠甲;矛盾之下,不由焦躁,坐立难安。

慕容滨滨等人见他情形,既怕他难抑烦躁,贸然带伤出兵,有所闪失,又怕他焦急太过,憋坏了自己;免不得想方设法,替他找些事做,分其心神。然而,此时的陈敬龙除了破敌建功以外,对别事全然不感兴趣,任诸将费尽心思,终究难以解其烦闷。

最后还是齐若男想出主意,劝他:“楚楚在锡城不知过的如何她千里迢迢随你而来,你却对她不闻不问,未免说不过去。不如趁现在敌方不动,全无战事,你去锡城探望她一下,才是正理”

陈敬龙听她一说,深以为然,果然将争战心思暂放一旁,笑道:“不错我只惦记破敌立功,居然忘记了照顾楚楚,这可着实有负王爷的信任托付。好吧,我先去探望楚楚,等到回来,再考虑出兵破敌之事”当即便要赶赴锡城。

齐若男又道:“你去锡城,却须把踢云乌骓留在军营。万一敌方有何举动,我们也好派人骑踢云乌骓去通知你,让你尽早得知消息,好及时赶回”

陈敬龙亦觉有理,当即换了普通马匹骑乘,向大将严奇知会之后,出营奔往锡城。

他却不知,齐若男留下踢云乌骓,别有打算。他前脚离了军营,齐若男后脚便派人骑踢云乌骓赶赴锡城,给楚楚送去书信;信中要求楚楚,无论如何要留陈敬龙多住几天,待他伤势确已无碍,才能放他回来。

那踢云乌骓脚力远胜寻常马匹,虽然送信军兵为防陈敬龙撞见,绕路而行,却仍比陈敬龙早到锡城。在陈敬龙赶到之前,楚楚早已看过书信,知道齐若男的嘱托了。

当然,齐若男如此安排,完全是为陈敬龙伤势、安危着想,只是希望他能彻底养好伤,再上战场,并无别意;她知道楚楚智计不弱,要挽留陈敬龙,轻而易举;至于楚楚究竟会想出什么样的办法,齐若男自忖智计与其相差太远,那也不用枉费心思去猜测了。

且说陈敬龙清早离营,赶到锡城时,已是近午时分。却不料军民如海,在锡城城主及守将带领下,早都立在城门外夹路等候迎接。

陈敬龙一到,那城主、守将欢笑迎上,众军民立知此人便是大破敌军的英雄;刹时间,军士欢呼雀跃,齐叫:“陈将军”百姓丛中,锣鼓齐鸣,热闹非常;许多人簇拥上前,围绕马匹,或举­干­果糕点,或进蜜水酒浆,请陈将军品尝,以表百姓爱戴钦仰之心。

陈敬龙连人带马被围在人群中间,寸步难行;面对热情如火的百姓,只觉脑中晕乎乎,全无半点主张;虽不取食­干­果糕点,但见人献酒,接过便喝,混然不知推辞。到此时节,胸中满塞豪情、喜悦,脑袋已然混乱,全顾不得思索:自己临时决定而来,为何锡城之人会提前知道?

百姓无数,献酒不断,喝起来哪有尽头?不知不觉间,已是二三十碗烈酒下肚,凭陈敬龙的酒量,亦不免有了几份醉意。幸好城主及守将带领军士奋力约止百姓,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条路来,牵了陈敬龙坐骑如逃命般冲出人群,这才免得陈敬龙当众醉成一滩烂泥。

锡城城主府,早让给姽婳郡主居住;如今城主住在另一处宅院。及到了那宅院,大厅早设下十余桌酒宴,为陈将军接风、庆功;城中有些身份地位的官员、将领、乡绅,尽被召来相陪。

陈敬龙本就不懂应酬,见众人热情,不好推辞拒绝,只得入席饮宴。席间在座之人纷纷称颂陈敬龙功绩,公认他是轩辕族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皆称轩辕族之安危,全系于陈敬龙之一身;又依次敬酒相贺,以表敬意。

陈敬龙本就有些醉了,头脑不很清楚;再经众人一番吹捧,越发晕的厉害;渐已不知思索,只是推杯换盏,与众人喝个不住。

这一场酒,直喝到华灯初上;陈敬龙肚里装了几有三十斤烈酒,又无心用内力逼酒作假,不觉已醉了八分。那城主、守将见他渐渐举止失常、语无伦次,这才意识到热情太过,恐要惹得郡主生气;匆忙结束酒宴,送陈敬龙去城主府与郡主相见。

陈敬龙要来的消息,自是楚楚提前通知城主及守将的无疑。她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让军民迎接,以显敬龙之功,哄敬龙高兴;却万没想到,城主、守将拍马屁拍的过火,竟会把敬龙灌到烂醉,方给自己送来。

待李公公把步履踉跄、目光呆滞的陈敬龙扶进郡主卧房时,楚楚不由吃了一惊,慌问道:“怎会这样子的?”李公公解释原因,又道:“锡城城主和守将自知举措失当,惹郡主生气,现在门外请罪,等候处罚。郡主,您看是您亲自去骂他们一顿好呢,还是要老奴代您骂他们一顿?”

楚楚将陈敬龙搀扶落座,沉吟片刻,忽地轻轻一笑,吩咐道:“什么骂不骂的?你传我的话,就说他们盛情款待陈将军,我很高兴;今日天晚不便相见,请他们回去吧,改天我再当面道谢”

李公公险些把下巴掉在地上,愕然道:“道谢?这……这……他们如此胡闹,难道郡主不生气?”楚楚抿嘴一笑,神情微显扭捏,却不应答,只催道:“快去,快去”催声出口,脸上莫名其妙飞上两朵红霞。

李公公见她神情,恍然大悟;咂咂嘴,喃喃叹道:“咳,陈将军仍旧威猛,得建奇功,果然不弱于从前;郡主如今,总算可以放心了”

楚楚面容一僵,横目喝道:“你说什么?”李公公吓了一跳,慌忙躬身应道:“老奴没说什么老奴侍奉郡主,当然要为郡主着想打算;陈将军仍旧威猛,敌军打他不过,攻不到咱们锡城来,郡主安居无忧,当然可以放心了老奴是替郡主高兴,没别的意思”

楚楚寻思片刻,怒意消去,笑道:“你年纪大了,总爱多嘴多舌,当真惹人讨厌快去打发那城主、守将走吧,少在这里惹我心烦”

李公公连忙应是,向外退了几步;刚到门口,却又停住,迟疑问道:“郡主,客房早就备好;一会儿可要老奴来送陈将军去安歇?”

楚楚顿足怒道:“要送他,我自会送,用得着你么?你唠叨个没完,是不是故意气我?你……你给我滚出去,今晚我不要再见到你”虽在发怒,脸上却越来越红;等说完了话,两颊也已如着了火一般模样了。

李公公满脸喜容,“惶恐”应是,匆忙退出。

待李公公出去,楚楚长吁口气,定定神,到陈敬龙身边站定,轻声问道:“公子,你可还清醒?你……你认不认得我是谁?”

陈敬龙醉眼朦胧,闻言看向身边之人;见遍体火红,便拉住她手,含糊笑道:“容儿,原来你在这里这许久,你跑到……跑到哪里去了?我早想你的狠了,只可惜没有……没有时间去找你……”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拉扯,想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

楚楚不等他说完,已忍耐不住,怒道:“你的商容儿不在这里你仔细瞧瞧,我到底是谁?”

陈敬龙猛一激灵,慌忙松开她手掌,硬着舌头急道:“滨滨,我……我不是有意唐突;你别生气……”

楚楚哭笑不得,摇头叹道:“一个商容儿,已经让我苦的不行,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个滨滨?公子……你……你……唉,你心里究竟有多少女人呢?”

这回陈敬龙总算把“公子”二字听进耳中,憨笑道:“啊,楚楚,原来是你咱们可好久不见了;我着实……着实很惦记你”

楚楚轻叹口气,苦笑道:“猜了三次,才终于轮到我;这就是‘着实很惦记’么?嘿,我的公子,你如此三心二意,楚楚若不用些手段,可怎么能抓得牢你?”

陈敬龙脑中一团浆糊,也听不懂她话中意思,含混问道:“用什么……什么手段?用手段做什么?”

楚楚冷笑道:“用手段让你清醒清醒,免得你糊里糊涂,酒醒后不肯认账,让我空欢喜一场”言罢也不等陈敬龙明白,扬声唤道:“檀云”

脚步轻响,一名侍女匆匆奔入,躬身问道:“郡主有何吩咐?”这侍女正是从白虎城跟随楚楚而来的那个,亦便是当初在郡主寝宫收拾碎裙的那个机灵侍女;名字叫做檀云。

楚楚见她请示,便吩咐道:“去取一盆冷水来,越冷越好快去快回”

檀云也不多言,听得吩咐,答应一声,便即退出。

三百四十七节、楚楚名份

三百四十七节、楚楚名份

不一会儿,檀云果然端了半盆冷水回来。楚楚接过铜盆,稍一迟疑,用力一抿嘴­唇­,抬臂将半盆冷水直扣在陈敬龙头上。

当头一盆夹着碎冰屑的新汲井水浇下,头颈胸背一片冰凉;陈敬龙猛打个寒战,大叫:“啊哟”跃起身来,愣愣望着楚楚,满脸茫然。

楚楚将铜盆交还檀云,挥手命她退去;冷笑问道:“公子,你现在可清醒些没有?”

陈敬龙受冷水一激,醉意大减,脑中清醒不少;听楚楚问话,愕然应道:“楚楚,你……你……”低头望望,身上淋淋漓漓,湿冷难当,诧异道:“你这是做什么?”又转头四顾,诧异道:“这是哪里?我怎会在这里的?”

楚楚怒道:“你怎会在这里?你究竟到锡城来做什么,竟全不记得了么?”

陈敬龙一呆,仔细回想,恍然道:“啊,我来探望你,却被锡城城主他们拉去喝酒……”

楚楚凄然长叹,打断他说话,莲步轻移,缓缓踱到一张梨木桌旁坐下;幽幽叹道:“原来你来,是为了探望我……嘿,你在外面热热闹闹,吃了一下午酒席;任我水米未进,自中午傻傻等到现在;这就是你来探望我么?公子如此关爱,可真让楚楚有些受宠若惊、担当不起”

陈敬龙见那梨木桌上果然摆满酒菜,十分丰盛,显为自己而备;此时菜肴皆冷,却分毫未动;情知楚楚所言不假,为等自己,未吃晚饭,甚至连午饭也不曾吃过;不由的心中愧疚;尴尬言道:“这个……他们摆酒为我庆功,我实在不好推辞,所以来的晚了楚楚,你别生气……”

楚楚凄然苦笑,轻轻叹道:“我知道,你现在是轩辕族的大英雄、大功臣,受万众景仰,春风得意,哪还用得着把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娇弱女子放在心上?……唉,我这话也说错了;其实你以前未曾风光时,又何曾把我当真放在心上过?我只不过是公子的一个小侍女罢了;公子肯念着我些,是我命好;不肯念着我,是我命苦;我又哪有资格去生公子的气了?”口中哀哀怨怨的说着,眼圈早已红了;话一说完,立即伏在桌上呜呜咽咽哭起来,似受了无数委屈一般。

楚楚的叹息、泪水,是当今世上对付陈敬龙最有效的武器,百试百灵,万无一失;只要楚楚使出这一招来,陈敬龙绝无丝毫抵御之力,除束手就擒外,实再无别路好走。

果然,一见楚楚委屈哭泣,陈敬龙一颗心立化成水;爱怜之意油然而生,迅速膨胀,塞满胸间;忙上轻抚其背,以示安慰,歉然劝道:“楚楚,你别难过你知道的,我其实从来……从来不曾把你当成侍女看待在我心里,你是我的朋友,是我的亲人;我风光也好,不风光也罢,都一样的疼你、怜你,绝无差别……”

楚楚猛一扭身,挥手打开他手掌,仰起梨花带雨般的俏脸,撇嘴斥道:“你这坏蛋,花言巧语哄骗我么?我才不信你这些鬼话呢”

陈敬龙被冷水激的头脑稍清,但终究醉意未尽,不是完全清醒;眼见楚楚红­唇­轻努、眼带薄怒,满脸娇嗔,微显刁蛮;一刹时,­精­神恍惚,只觉面前所坐,分明就是正向自己撒娇撒痴的商容儿;定定望着楚楚面庞,不由的呆了。

楚楚见他眼中现出痴迷爱恋之­色­,不由欣喜,缓缓起身,伸手勾住他脖颈,吃吃笑道:“公子,除了是朋友、是亲人,我在你心中,难道再就没有别的身份?”

陈敬龙听得“公子”二字,心中微震,回过神来;忙揉揉眼睛,再仔细去楚楚脸上一瞧,心中顿觉失落,喃喃叹道:“原来是你……”

楚楚一闻这四个字,不由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方轻叹口气,又去坐下,将手肘抵在桌上,手掌托着下巴,喃喃叹道:“在你心中,我永远不能与商容儿比较,是么?”

陈敬龙糊里糊涂,不知如何应答;隐隐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道:“今日天晚,你先休息吧;明天我再来跟你好好说话”说着抬步就要出去。

楚楚凄然叹道:“我饿着肚子苦等了一下午,好不容易等到你来;你却连饭也不肯陪我吃么?”

陈敬龙停步寻思,觉得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只好到楚楚身边落座,笑道:“好吧,我陪你吃晚饭”

楚楚点点头,取过酒壶、酒杯,斟了两杯酒,端起一杯,直送到陈敬龙面前。

陈敬龙迟疑道:“我先前喝过不少酒了,已经醉了;咱们不喝酒,只吃饭吧”

楚楚缓缓放下酒杯,默然片刻,凄然叹道:“你肯吃锡城城主的庆功酒,却不肯吃我敬的庆功酒,原来我在公子心里,竟连锡城城主也不如了”话未说完,眼中又含上泪水,泫然欲泣。

陈敬龙一见她这凄楚模样,登时着慌,忙不迭的端起杯一饮而尽,笑道:“你又多心你我是同生共死过的,情份非常,岂是锡城城主可比?莫说你敬我喝酒,便是敬我毒药,只要你能开心,我也必然照喝不误,绝不迟疑”

楚楚“哧”一声轻笑,眼波流转,媚声笑道:“公子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真不知你从哪学来的这些哄女孩儿开心的鬼话”

陈敬龙笑道:“我哪会油嘴滑舌?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楚楚含笑又给他酒杯斟满,轻声笑道:“你若不是哄我,便再喝一杯……”

陈敬龙不等她说完,早端起杯来,仰脖喝­干­;刚放下杯,楚楚又给斟满,笑道:“庆功酒,当连敬三杯才对”陈敬龙只得举杯再­干­。

他原本醉的不行,靠冷水刺激,勉强清醒,但酒力未褪;当此时节,最怕再饮;三杯酒下肚,勾起先前酒力,一冲上头,登时又昏昏沉沉,有些糊涂。

楚楚见他果然连­干­三杯,喜不自胜,笑道:“我陪你一杯”端起自己的酒杯喝­干­;又将两杯斟满,媚笑道:“公子,你如此宠溺楚楚、尽力哄楚楚开心,可见你确是不把楚楚当成寻常人等对待;你说把我当朋友、当亲人,我不再怀疑;但你说的仍然不够完全。楚楚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今天非要你说个明白不可;你若说不出来,便要罚酒”

陈敬龙头脑已然不清,哪还能思索事情?醺醺笑道:“你这话当真有趣;除了朋友、亲人,还能是什么?我确实从没把你当成侍女,你别想引我说错话,然后又哭泣叹息,让我着慌”

楚楚款款起身,端起酒杯,送到陈敬龙嘴边,娇声笑道:“你说不出,便要罚酒”陈敬龙直着舌头,含混叫道:“罚的没道理,没道理”楚楚轻轻坐进他怀里,狡笑道:“我若说出道理,你肯不肯喝呢?”

陈敬龙与楚楚早有亲昵接触,对她的男女防拒之心已然淡薄,况此醉酒时节,更顾不上多想;见她坐来,不任不推,反倒怕她坐不稳,忙伸手搂住她腰肢;呆笑道:“喝杯酒有什么打紧?只要你说出道理,我自然不会推脱”

楚楚轻笑言道:“好我来问你,你与欧阳莫邪是不是朋友?与纣老怪,是不是朋友?与张肖张寨主,算不算朋友?”

陈敬龙愣愣应道:“莫邪和张肖,当然是我的朋友;至于纣老怪,不只是朋友,更是我的大哥、是我的亲人了这你都是知道的,何必再问?”

楚楚吃吃轻笑,媚眼轻瞟,揶揄问道:“他们都是你的朋友、亲人;你也曾让他们坐在你怀里,像抱我一样抱着他们么?”

陈敬龙哈哈大笑,摇头叫道:“胡闹,胡闹我们男人之间,搂搂抱抱,成什么样子?岂不惹人发呕?”

楚楚将嘴巴凑在他耳边,腻声笑道:“这就对了公子,在你心中,我除了是朋友、是亲人外,更是一个女人,对不对呢?”

陈敬龙笑道:“你本来就是女人,这又何必要说?”

楚楚轻笑道:“凡是女人,你都肯抱么?你肯抱我,证明我是个让你喜欢的女人,对不对呢?”

陈敬龙醉的不知思索,说话只凭真心,且全然不知顾忌;而真心之中,确实是很喜欢楚楚的;听她一问,当即点头应道:“是啊,我若不喜欢你,又怎么肯让你坐在怀里?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呀,你不知道么?”

楚楚直起腰,将酒杯硬按在他­唇­上,娇嗔道:“你只说我是你朋友、是你亲人,却没说我是你心里喜欢的女人;现在你承认了,认不认罚呢?”

陈敬龙也觉她说的不错,自己确实少说了她“一个身份”,只得认罚,张开口来。

楚楚把酒倒入他口中,空杯放在桌上,又把另一杯酒端起;笑道:“公子,楚楚还有一个问题,你若回答不上,还是要罚的”

陈敬龙呆笑道:“你问,你问……”

楚楚面容一整,正­色­问道:“楚楚既然是公子喜欢的女人,那么,公子是不是该给楚楚一个名份呢?”。

三百四十八节、不甘为妾

三百四十八节、不甘为妾

陈敬龙不解道:“名份?……什么名份?”

楚楚正­色­言道:“公子">喜欢楚楚,又不把楚楚当成侍女看待,那楚楚在公子">身边,究竟算是什么身份呢?楚楚虽曾沦落为奴,陷身于神木教那污垢之所,但始终洁身自爱,不染泥污,到底是个知晓礼义廉耻的清白女儿;没有个正经名份,就这样不清不楚的跟随公子">,却让楚楚情何以堪?心中又如何能得安稳?”

陈敬龙醺醺笑道:“你这话说的可没道理你暂时跟随我,是因为无所依靠,需我保护照顾罢了;等将来你有了如意夫婿,嫁了人,便要离开我了;何用我来给你什么名份?”

楚楚脸­色­大变,颤声问道:“公子">没打算长留楚楚在身边?公子">既然喜欢楚楚,却怎么舍得楚楚另嫁他人?”

陈敬龙摇头叹道:“只因自己喜欢,便要把人留下,那不是不讲道理、太过霸道了么?等你将来有了喜欢的人,想要离开我时,我也只能由得你,就算不舍得,又什么办法?”

楚楚松了口气,笑道:“原来公子">是怕楚楚不愿意,不想勉强楚楚嘻,楚楚对你一往情深,你不知道么?只要公子">肯纳楚楚,楚楚今生便跟定了公子">,怎会再有另嫁他人之想?”

陈敬龙叹道:“就算你愿意,也还是不行;我与容儿,是早有婚约的,我将来一定得娶她……”

楚楚冷笑道:“男人三妻四妾,寻常的紧。有婚约又怎么样?公子">娶她,不违婚约便是,难道就不能再娶别人么?”

陈敬龙为难道:“不行,不行……容儿脾气大的很,绝容不得我另娶妻妾……”

楚楚傲然笑道:“商容儿天真幼稚,如若孩童,凭楚楚智计,想哄她喜欢,当真易如反掌;嘿,只要得些机会相处,楚楚必能让她尽消抵触之心,与我亲如姐妹">;到时只怕她要比公子">更舍不得与我分开呢商容儿不容楚楚一事,不足为虑,公子">不必担心”

陈敬龙对楚楚智谋极为敬服,听她一说,也觉凭她的手段,要哄得商容儿高兴,确实不难,不由忧心大减;痴痴望着雨梦娇容,喃喃笑道:“若能得你永远陪伴,我当然开心的紧……呵呵,只要容儿不反对,我一定娶你……”

楚楚听他允诺,脸上登时露出狂喜之­色­,但随即隐去,又皱眉轻叹,显出一副凄婉哀怨的模样,缓缓说道:“以前楚楚沦落为奴,低人一等,深恐有污公子">江湖名声,影响公子">发展,所以不敢妄求为妻,只好委屈自己,甘愿作妾;而如今,楚楚已贵为郡主,身份不同以前,总不至辱没了公子">……楚楚只需公子">爱怜便可,当然不去争那虚名地位,可是,我伯父贵为王爷,若唯一侄女与人为妾,岂不是让他老人家颜面扫地,再也没脸见人?唉……楚楚若使伯父蒙羞,可有负他老人家宠爱眷顾,当真不能做人了”言未毕,眼中已笼雾气,委屈万分。

陈敬龙慌了手脚,忙搂紧她腰肢,急切劝道:“你别难过;我……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作妾了?且不说王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绝不能使其蒙羞;便只就你我情份而论,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受委屈?你放心,将来你与容儿都是我的妻子,我定然一碗水端平,同等相待,绝无高低厚薄之分”

楚楚嘴角轻挑,绽出笑容,喜道:“公子">是说,我与商容儿,可平起平坐?”陈敬龙笑道:“当然是平起平坐了;我最讨厌将人划出等级,分出高低,又怎么肯让自己亲人之间,有高低之别?”

楚楚大喜,俏脸登时笑成一朵花,忙道:“好男儿一言九鼎,不许反悔;公子">今晚说过的话,可要记住,日后不能推诿不认”

陈敬龙笑道:“我向来看重承诺,岂肯出尔反尔?”探手从桌上取过一只筷子,立誓道:“倘若我陈敬龙日后不认今晚所言,有负楚楚,便让我被人一刀砍为两段,有如此箸”言未毕,手指略一用力,将那筷子从中掐断。

楚楚兴奋的满脸潮红;眼波荡漾,尽是柔情,定定望着陈敬龙面孔,缓缓将原本要罚他的那杯酒举至­唇­边,自饮半杯;把半杯残酒送至陈敬龙口边,媚声笑道:“夫君,请饮此残酒,永记夫妻之情,终生相伴、相濡以沫,勿负拙妻”

陈敬龙本就醉的糊涂,听她媚声娇吟,称己“夫君”,不由更晕的厉害;什么也顾不得想,张口接杯,一仰脖,将残酒一口吞落。

须知,陈敬龙绝不是好­色­无厌的登徒子,但却也并不是坚守一情、绝不分心它顾之痴情汉,不然,他以前又怎会对雨梦动心,抱一凤二凰之奢望?

陈敬龙心中,“人对我好,我便不可负人”这一条理念,实是根深蒂固,因此凡与女子接触,人若对他有情,他便不免动心,着实舍不得令人失落难过;只因与商容儿感情早已分明,又有婚约束缚,所以才处处顾及容儿,不愿惹她伤心,不肯轻易接纳别人。

但他对别女感情的拒绝,完全是出于无奈,全然被动,并非自己内心主动割舍,所以他的拒绝,向来不很坚定。

他如此对待感情,倒也并非是得陇望蜀、贪得无厌,实是他长于深山,对男女情事听闻太少,了解不多,不懂狠心割舍的必要­性­,所以无法正确对待处理,其实也怪他不得。

而今晚,他已醉的头脑不清,思想极为简单,不知多虑,所以听楚楚说“不违婚约、哄容儿接纳”等语后,心里感情、道德方面的束缚轻易便被解开;且他心中,是早就对楚楚有情的,没了顾忌,只凭真心行事,又岂能不欣然接受楚楚?这实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与他保守固执的­性­情并不相悖。

且说楚楚见陈敬龙喝了半杯残酒,显然与自己亲密无间,再无半点推拒疏离之意,不由更是眉花眼笑;将那酒杯往桌上一丢,吃吃笑道:“你穿着湿衣坐这许久,难道不冷么?”

陈敬龙被她一提,登觉身上湿漉漉,虽然不冷,却也极不舒服;随口应道:“穿着湿衣,难过的紧;你这里有没有­干­衣,给我换过?”

楚楚不答,脸上飞红,羞笑道:“既然不愿穿着湿衣,何不脱掉?”

陈敬龙糊里糊涂,听她一说,丝毫未觉不妥,忙不迭的解带宽衣,笑道:“早就应该脱掉,我居然想不到,真是够笨”

楚楚起身踱向一旁,任他自行脱衣。

陈敬龙右手僵硬,只有左手可用,十分不便;待他笨笨拙拙将上衣脱光,身上不再湿黏,这才舒了口气,看向楚楚;一看之下,却不由两眼发直,登时呆了。

原来他脱衣这片刻工夫,楚楚竟也将大红罗裙解下、饰物摘除­干­净;此时的楚楚,长发披散,垂于脑后,上身只着浅红抹胸,下身只着红绫裤,伶伶俐俐,更显纤腰一握,曲线玲珑;更兼肩臂尽­祼­,半抹**、一截玉腰,白的晃眼;当真是风情无限,令人血脉贲张。

陈敬龙血气方刚,又是醉酒之人,见些情景,岂不动情?刹时间,热血直冲上头,混身燥热,心跳如鼓;直着眼,定定望着楚楚,不舍将视线稍移;喃喃问道:“你怎么……怎么把罗裙脱了?”

楚楚满脸红霞,羞笑道:“你搂抱我这半晌,我的裙裳也被你衣襟沾湿了,穿在身上很不舒服,当然只好脱掉”口中说着,莲步轻摇,袅袅娜娜又踱回陈敬龙身前;目光在他上身缓缓扫过,眼神渐显迷离;蹲下身,探纤指,在他侧腹一处未愈箭伤旁轻轻划动;颤声问道:“公子">,这是你前些日子,大挫暗军时所负之伤少字现在还痛不痛?”

陈敬龙眼望雪胸玉肩,近在咫尺,更觉侧腹处有玉指轻抚,阵阵麻痒;不由口­干­舌燥,脑中被血流冲的嗡嗡作响,哪还顾得去仔细听楚楚说些什么?随口应道:“不痛,不痛……”应声未绝,已情不自禁抬手去抚摸楚楚肩臂。

楚楚被他糙手抚摸,又是害羞,又是紧张,全身轻颤,呼吸渐促,连脖颈胸背也变成粉红;纤指在他侧腹轻划几圈,缓缓上移,在他右胸一处箭伤周围又轻轻划动,喘息问道:“这里伤的更重,还痛不痛?”

陈敬龙哪还顾得回答?手抚其肩,只觉滑若凝脂,不由热情更涨,不可遏制;情不自禁,手掌缓垂,移向她胸前。

楚楚“嘤咛”一声娇呼,微一缩身,似欲闪开,但随即轻咬嘴­唇­,挺起腰来,任他魔掌肆虐,将火热玉颊贴在他右胸伤处,轻轻摩挲;媚眼如丝,梦呓般呢喃叹道:“我劳苦功高、威震天下的夫君,原楚楚温柔,能解你战伤苦痛”

陈敬龙忍无可忍,低吼一声,双臂齐探,将楚楚打横抱起,垂头在她胸前乱吻。楚楚一臂紧搂陈敬龙头颈,一手指向墙角一张挂着红绡帐的大床,喘息轻吟道:“到那里去……抱楚楚……到那里去……”

陈敬龙拖着残腿,歪歪扭扭走去;闯入红绡帐,将楚楚往床上一丢,扑在她身上,探嘴在她颈间乱吻,左手胡乱撕扯她抹胸。

楚楚星眸迷离,紧抱陈敬龙肩背,喘气轻唤:“公子">……夫君……夫君……我的盖世英雄……”

“嘶”一声轻响,抹胸碎裂;楚楚有惊有羞、有喜有急,低低一娇呼,情不自禁捧住陈敬龙头脸,让他大嘴吻上自己嘴­唇­……(此处略去一万字,嘎嘎)

(飞花认为,此处有必要Сhā几句解释。

“妻”与“妾”,一为主,一为仆,地位悬殊,不能比较;现在许多小说、影视中,将二者地位拉的过近,几乎没了分别,那纯属扯王八蛋,误导于人。至于二者真实差距,读者翻翻《红楼》《西厢》等封建时代的小说,便可了解,不需飞花多言。

至于设置楚楚由甘居妾室,到努力争做妻子这一环节,是为了体现楚楚思想、野心的发展转变,绝非楚楚无故生事,更非飞花无聊之语。希望读者朋友们不要误解。

这一节,故事并无进展,纯为楚楚而设,希望朋友们能留神于细微间,读懂楚楚为人。)

三百四十八节、不甘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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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节、守城能将

三百五十节、守城能将

匆匆用过早膳后,陈敬龙去与锡城守将相见,随他出了城主府邸,去城头视察防守事宜。

到达城头时,驻守军兵见了陈敬龙,无不喜悦;欢呼之声,不绝于耳。

那守将与陈敬龙并肩而行,带他四处走动察看,口中不住解释各种布置的用意,以显自己才能。

陈敬龙虽无心学习守城之法,但毕竟与楚楚关系刚变,正在情浓之时,实不愿惹楚楚生气;因此也只好耐着­性­子,留心听那守将解释,又仔细观看,把各种布置情形暗暗记在心中。

东、南、西三面城上,防守布置大同小异;待慢慢走过三面城头,锡城守将喋喋不休的讲过三遍,陈敬龙已将他所讲诸事基本记住:对于如何分布箭手,使­射­敌时不留死角;如何分布盾手,遮护箭手以防敌箭;何处堆垛滚木擂石,可使军兵取用方便;何处预置灰瓶,使用可波及较广,发挥扰敌作用;如何布置枪兵,由上而下以戳攀城之敌;如何分布刀兵,贴身­肉­搏以歼登城之寇;何处须设木杆,以推攻城云梯;何处须备板墙,以防敌军投石机掷石等诸般防守要领,均已了解。

等行到北城时,却见城头情形不同:城墙破损不齐、箭垛参差有缺,尤其可怕的,连城门居然也裂有大缝,似乎轻易便可撞破,防御能力十分有限。

陈敬龙大惊,问那守将:“何以这北城防守竟薄弱至此?北门一破,敌兵拥入,锡城立化乌有;其它三门防护再严,又有何用?敬龙听闻将军­精­于守城,怎会有这等低级的疏漏?”

那守将哈哈大笑,得意问道:“陈将军当真觉得这北门防守薄弱么?”

陈敬龙见他毫无愧­色­,微觉奇怪;仔细打量城头布置,见滚木、擂石、灰瓶、箭支、板墙、木杆等物堆积如山,比其它三面城上多出数倍,甚至还设有数十锅灶,灶下都贮放木柴,似准备随时生火,不知有何用途;寻思一下,恍然道:“啊,此处防守最强,城墙破败,是故意示弱以诱敌军……”

那守将大喜,竖起大拇指连声赞道:“了不起,了不起哈哈,陈将军果然了得,居然轻易便看穿了末将的用意,真不愧是绝世良将、军中奇材”

陈敬龙胡乱猜测,居然不曾丢脸,也觉欣喜;谈兴大起,主动问道:“设此诱敌之处,是为了减少其它三面防守的压力么?”

那守将更是喜悦,连连点头,傲然笑道:“末将之所以背负­精­于防守之名,便是因为懂得这示弱诱敌之必要;哈哈,今天末将这点压箱底的本事,可全让陈将军看穿了”

他本是要显能以搏陈敬龙高看的,此时也不用陈敬龙追问;略一寻思,便主动解释道:“攻城之军,绝不可能四面攻势相同,图增伤亡;必然要集中兵力,猛攻一面,其余三面不过是佯攻拢敌罢了。多数将领守城时,都是力求四面防御相同,一无差别;结果呢?兵力分散,在敌人集中攻打一面时,往往三面守御力量浪费,而受攻面防御不足,被敌击破。陈将军,你说是不是这样呢?”

陈敬龙没见过攻坚守城之战,哪知道他说的对不对?听他询问,只能胡乱点头罢了。

那守将见他“赞同”自己所言,更加兴头大起,欲罢不能;得意洋洋的继续讲道:“若四面外观相同,则敌军会主攻哪一面,可着实难以预料,想要集中力量防守一面,也就行不通了;唯一办法,只有示弱诱敌,把敌人引到防守力量最强的一面,这才能使防御力量充分得到发挥

比如这锡城,哈哈,末将故意不修北城,任它城墙破败、箭垛残缺;敌军当真来时,见了如此情景,必然要把这里当成最易突破之处,主攻力量,当然要放在北面,绝无意外。

可实际上呢?这北城防御准备做的最足,应敌时,我把兵力集中在这里,北城便是最难攻破之处。以最坚处迎敌主攻,其余稍弱三面,应付佯攻,防御力量毫不浪费;如此防守,陈将军以为如何?”

陈敬龙缓缓点头,迟疑道:“你说的是很有道理;可这城门破裂,轻易便可撞开,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锡城守将笑道:“这破裂城门,确是没有多少防御之力;我之所以不肯修补更换,是因为本就没指望它能抵挡敌军”

陈敬龙奇道:“不指望它抵挡敌军?”寻思一下,试探问道:“这又是为了示弱诱敌?”

守将大笑道:“没错哈哈,敌军看这门破,必然想要趁虚攻入,可那样却正中了我的圈套了”向破城门附近地面指去,解释道:“陈将军可千万莫要走去那里;实不相瞒,这门内门外,方圆数十丈内,遍布深坑,坑上盖有薄板,上覆泥土,外观不易发觉,坑内立有尖竹,如若狼牙;敌军若想从此门攻入,只这些深坑,便足以陷损他两三千人马锡城东、南、西三门皆开,供百姓出入,唯有北门紧闭,不许人行,便是因为此处实走不得了”

陈敬龙惊道:“好狠的陷阱”

守将笑道:“打仗么,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有什么狠不狠了?我留这破门,正是为引敌人上钩,使敌军初来,士气最旺之时,奋勇进攻此门,忽视攀爬城墙,减少城头压力;同时也能多伤敌军,挫其锐气”

陈敬龙踌躇片刻,问道:“陷坑虽多,但终不免被敌军尸体填平;到那时,又无城门防护,敌人不就可以长驱而入了?”

守将摇头笑道:“长驱而入?嘿,那可是做梦”向那数十锅灶指去,道:“城门将破时,锅中放入油脂,灶中火起;待陷坑尽平时,融油已沸;放入城中千余敌军,然后自城门上方倾下沸油,扔下火把,则城门口立成火海;城外之敌不得再入,已入之敌不得退路,结果如何?”

陈敬龙惊喜笑道:“哈,这样一来,已入之敌必被尽歼,绝无幸理”

守将点头笑道:“只这一处城门争夺,便能伤敌四五千,可算不少了而敌军受此挫折,锐气立失,以后咱们的防守压力,自会减轻不少”

陈敬龙缓缓点头,又问:“城门火灭时,又当如何?”

守将笑道:“再放入千余敌军,然后一声令下,城头军士齐投大石,堵塞城门,彻底阻断城外敌军入城之路,而入城之敌无路可退,则又必死”

陈敬龙奇道:“堵死城门?那岂不是连自家军兵,也不得进出之路了?”

守将点点头,沉声讲道:“这一着,看似打定拒城死守的主意,不留向北退却之路,其实却是正是为弃守此城、突围而出预作铺垫”

陈敬龙大惊,叫道:“弃守此城?”

守将忙道:“不到万不得已时,当然不会弃守;况且,咱们只是探讨守城之法而已,这锡城位于白虎军大营后方,敌军根本不可能攻来,退一步讲,就算敌军绕路偷袭,当真攻来,咱们大营军兵也可立即来援救解围,锡城绝无沦陷可能,当然更谈不上什么弃守突围了”

陈敬龙释然笑道:“不错,不错;我忘了咱们只是假设御敌,以讲守城之法,居然以为是当真在准备守城抗敌呢;呵呵,听你说到弃守,可着实吓了一跳”

守将沉吟片刻,­干­笑问道:“于此假想御敌之际,末将竟会想着守不住时,如何脱逃;这个……呵呵,可着实有些不妥陈将军不会以为末将有畏敌怯战之心少字”

陈敬龙笑道:“你这可是多虑了咱们只是假想御敌,想的全面一些当然没坏处,又不是当真面对敌人,畏惧逃避;何来怯战之说?”

那守将松了口气,含笑点头;沉吟片刻,缓缓讲道:“既然陈将军不会多心,末将便继续讲下去。

假设……锡城当真陷入敌军包围之中,而又没有援军来救;敌军攻打数日之后,便会发现北面防御最强,到时必要转换主攻方向,将重心移往别处,而到那时,敌军士气最旺的强烈猛攻已被北城坚固防御挡住,后面的攻击,就不会很有力气了,想要攻破锡城,并不容易

饶是如此,敌人若无休无止的攻打下去,锡城守军终不免有兵困将乏、防御器具耗尽之日;最后到底有守不住的一天。届时,固执死守不过是坐以待毙、枉送军兵­性­命罢了,倒不如突围而出,保留兵马,以期后战。

而敌军四面围定,想要突围,便要找出敌军薄弱之处才行;只有冲击敌军兵力最弱之处,才能增加突围成功的希望,减少我军伤亡……”

他说到这里,陈敬龙已然明白,抢道:“我知道了;敌军已转移主攻方向,北面之敌只为佯攻,兵力自然不会太多;而城门封死,显示绝无北退之意,北面之敌防范之心也必松懈从北面突围,正是最佳选择”

守将点头笑道:“一点也不错。北面之敌,防我军突围之心虽不会尽失,但总不会强过其余三面的敌军。当真突围时,拼着牺牲小部分兵马,于深夜之中杀出南门,以吸引敌军;大部分兵马,则悄悄移开北门石块,趁敌军注意被南面吸引,疏于防范之机,猛冲出城,则成功突围的可能­性­极大,甚至不用损失太多军力”

陈敬龙连连点头,称赞道:“如何守城,如何退兵,都能谋划的如此细密妥当,将军堪称智将也”

那守将苦笑道:“智将可不敢当;末将只会守城,若说起领军上阵,冲杀攻伐,末将可就一窍不通了不过……末将总也还算稍有可取之处,不是全然无用……这个……呵呵,以后陈将军飞黄腾达之时,但愿别忘了末将,于征战之际,能寻些机会给末将,让末将发挥所长,立些功劳,搏个封妻荫子……那……嘿嘿,末将必定感激不尽,终生不敢稍忘陈将军知遇之德”

陈敬龙这才明白他为何巴巴的向自己展露才­干­;笑问:“我军阶还没有你高;你怎知我将来能飞黄腾达,有照顾你的能力?”

那守将忙道:“陈将军大挫敌军,立下奇功,指日便可高升;末将料想,这几日里,王爷任命必到,届时陈将军军职定要高于末将呵呵,若能得陈将军关照,末将将来自然会更有发展的了”

陈敬龙听他提起自己的“奇功”,不由得意;笑吟吟叹道:“呵呵,认识这许久,我居然还不知将军名讳;说起来真是失礼的紧”

那守将见他询问自己姓名,知他确有关照之心,不由喜不自胜;忙不迭的拱手应道:“末将卫诚;陈将军千万……千万莫要忘了”

陈敬龙点头笑道:“卫城?嗯,当真须要守卫城池时,自然会想起你这名字,便是想忘也忘不了的”

卫诚一愣,想一想,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三百五十节、守城能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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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一节、敬龙升职

三百五十一节、敬龙升职

视察完防守事宜,已是过午时分;守将卫诚自不免又要设宴款待。

陈敬龙饮宴之后,回转城主府邸,向楚楚讲述此行收获。楚楚听他于防守细节讲的头头是道,显然听了自己叮嘱,确实留心学了些东西,自然喜欢;于是更显示出十二分的温柔,对陈敬龙加倍的体贴。

昨夜方纳楚楚,今日若便要走,未免显得太过凉薄,令人心冷;是以陈敬龙也不提回转军营之事,当晚仍宿于楚楚房中。

这一夜,陈敬龙未曾酒醉,并非如前晚一般,只知癫狂肆虐、暴雨催花;二人于枕席之间卿卿我我,说不尽的温柔爱怜,越发郎情妾意,好的如蜜里调油一般,难分难舍。

温柔乡里、红绡帐内,恰是消磨雄心豪情之绝妙去处。自此夜之后,陈敬龙虽有回营之念,却舍不下楚楚柔情,是以竟将原本迫切建功之心暂抛一旁,日复一日,在锡城住了下来。

少年男女,初试**,正当食髓知味、多求无厌之时,却如何能克制得住?二人日夕相伴,数不尽的旖旎温存,情到浓处,自不免携手阳台、共赴巫山,贪享鱼水之乐。

一次次的曲尽于飞、忘乎所以,陈敬龙遍体创伤自是屡屡绽裂,不得恢复愈合之机。

二人均知如此行事,颇为不妥;但陈敬龙自恃体魄强健,对伤势不很放在心上,楚楚为求夫君欢心,亦不敢十分劝谏;况且二人年少情急,极难自控,是以明知是错,竟一错再错,不能自拔。

可叹陈家营诸将,见陈敬龙不回,均以为他被楚楚设计挽留,得以在锡城安稳将养,伤势指日可复;却不知,他虽留在锡城,却并不能“安静”,过这许多时候,伤势依旧如前。

如此过了十余日。

这一天,大雪纷飞,自清晨直下到过午,仍无丝毫止息之意。陈敬龙与楚楚闲来无事,便到府邸后花园凉亭中赏雪解闷;正相拥相偎,轻谈浅笑之际,忽听踏雪声响,却是李公公引了个身披斗篷、头戴竹笠的汉子匆匆走来。

陈敬龙在楚楚这里住了许久,二人情事,府中上下仆役已然尽之,不需遮掩。二人只当李公公引领仆役来园中做事,也不在意,略看一眼,便又自顾谈笑。

不料李公公竟引那汉子直走入凉亭中,到了二人身前,方才止步;李公公躬身禀道:“回郡主、陈将军,有王爷特使,前来拜望……”话尚未完,那随来之人早掀开斗笠,施下礼去,恭声言道:“小的见过郡主,见过陈将军”随他施礼动作,斗篷摆荡,露出里面银­色­衣裳,正是白虎城主府侍卫打扮。

陈敬龙二人听得是“王爷特使”到来,不由惊喜莫名,异口同声叫道:“免礼快快请起”

那“特使”直起腰来,笑吟吟望着二人;陈敬龙向他脸上仔细一看,甚觉眼熟,微一寻思,喜道:“啊,你是凌羽”那“特使”点头笑道:“正是小的;陈将军别来无恙”

这位“特使”,正是曾于铸剑山庄弟子围攻陈敬龙时,掷石灰解了陈敬龙危机,更擒下众铸剑山庄弟子的王府侍卫小队长凌羽。

陈敬龙十分惦记白虎城主的病情,此时终于得见白虎城来人,顾不得与他寒暄,急急问道:“王爷身体可还好么?有没有再发病……”他尚未问完,楚楚已知“特使”来意,兴奋问道:“我伯父差你来此,可是为了升陈将军军职?”

凌羽点了点头,正­色­讲道:“王爷身体依旧,病情并无变化,郡主与陈将军不必担心王爷于十日之前,已得捷报,知晓陈将军建立奇功、后备军大挫敌军等事,所以差小人传达手谕,升陈将军为后备军大将,改后备军为陈家军……”

不等他说过完,楚楚已欣喜若狂,双臂紧搂陈敬龙脖颈,生生吊在他身上,大叫:“夫君,你做大将了;手下有十余万兵马了,哈哈”

陈敬龙与姽婳郡主关系暧昧,这凌羽自然早有听闻,况且此时眼见他二人拥偎而立,亲密异常,显然传言非虚,凌羽更是心里有数;但耳听郡主毫无顾忌,竟直呼陈敬龙为“夫君”,凌羽却仍不免诧异,问道:“陈将军与郡主……已经成婚了?”

楚楚狂喜之下,不及多想,脱口将私下称呼叫出;话刚出口,便已知太过孟浪,有失检点;再听凌羽这一问,不由更是羞愧,忙松开陈敬龙脖颈,退开少许,与他拉开些距离,垂头不语。

陈敬龙脸上涨红,­干­笑道:“没,没……没有成婚……以后……以后会的……”尴尬之下,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凌羽微一沉吟,拱手道:“陈将军,请借一步说话”陈敬龙点点头,随他走出亭外。楚楚知道凌羽有不便让自己听见的话要说,便也不跟随而去,只在亭中等候。

待离开凉亭十余丈远,确信说话楚楚已听不见了,凌羽方才止步;低声言道:“小的已去过白虎军大营,将王爷手谕送至军中;打听才知,原来陈将军与郡主身在锡城,所以才又寻到这里;一是为探看郡主安否,回去好禀报王爷,使王爷放心;二来便是王爷关爱陈将军,有些叮嘱之语,须小的当面讲与陈将军知道”

陈敬龙忙道:“王爷有何叮嘱,凌队长请讲”

凌羽踌躇片刻,垂头轻声言道:“这第一个叮嘱么,王爷命小的看情形而定,须讲则讲,不须讲便可不讲;但现在看来,王爷所料不错,这叮嘱似乎……似乎该讲”

陈敬龙见他颇有为难之意,诧异道:“既然该讲,便只管讲出来;何用迟疑?”

凌羽点点头,仔细理理思绪,小心翼翼说道:“王爷说:古往今来,无数英雄豪杰,闯得过枪林箭雨、走得过血海尸山,却敌不过两瓣嘴­唇­、一握纤腰,不曾败于强敌之手,却在一片石榴裙下,把个雄心尽丧、豪情全抛,最后成了庸庸废人……”

他刚说到这里,陈敬龙已是脸­色­大变,身躯轻颤;于此严冬之季,额上竟冒出细密汗珠。

凌羽偷眼看他神情,不由吃惊,忙问:“陈将军,你……你不舒服么?”

陈敬龙缓缓摇头,­干­声道:“我没事……你……你讲下去”

凌羽不敢多问,只得继续讲道:“王爷还说:由此可见,对欲有作为之人而言,最可怕的不是明枪暗箭、刀山火海,却是那红fen娇娃、软玉温香美女爱英雄,自古皆然;有能者,多有陷身桃花阵、缠绵红fen窟之机遇,但唯有不弃雄心、不忘志向,能于温柔旖旎之中奋勇脱身者,才算是真英雄、真豪杰,才有能­干­成大事的希望若沉沦而不能自拔者,最终必将一事无成,甚至……甚至终被红颜遗弃、失却温柔,沦为天下笑柄”

他说到这里,见陈敬龙脸­色­惨白,身形摇晃,似乎便要晕去,不由大惊;急忙住口,不敢再说下去。

陈敬龙听凌羽转达白虎城主之言,回想自己这十余天里的所作所为,不由惊心动魄、悔惧交集;呆立半晌,努力深吸几口气,才慢慢平复心情;苦笑叹道:“王爷……料事如神,又救了敬龙一次我……我……我行事胡涂,真是愧对王爷”说着,深深垂下头去,羞惭无地。

凌羽见他并无大碍,这才放心;又继续说道:“王爷还说:时间有限,陈将军若不忘所负重担,便莫要贪恋儿女情长,蹉跎下去……”

陈敬龙摆手叹道:“不用说了,王爷的意思,我已尽知”曲指一算,自己离开白虎城至今,已一月有余,不由更是怵然动容;怔怔自语道:“剩下时间,不足一个月,我……我……如何是好?”

凌羽怔道:“什么时间不足一个月?”陈敬龙摇头叹道:“你不用知道”定了定神,正­色­道:“凌队长,恕我不能奉陪;我……我要立即赶回军中……”

凌羽忙道:“陈将军别急,王爷还有一个叮嘱,要我转告陈将军”

陈敬龙催道:“快讲”

凌羽正­色­道:“这个叮嘱,简单的很,只有四个字,但王爷说,这四个字重要万分,陈将军千万得记在心里,不可稍忘……”

陈敬龙催道:“哪四个字,快说”

凌羽一字一顿的说道:“戒—骄—戒—躁”

陈敬龙此时只想快回军营,心思早乱,闻言并不多加思索,随口应道:“我记住了王爷还有别的话没有?”凌羽应道:“就是这些,再没有了”陈敬龙点点头,径往凉亭行去,一叠声叫道:“李公公,劳驾命人给我备马,要快,越快越好”李公公见他急躁,不敢迟疑,答应一声,急忙行去。

陈敬龙到楚楚身前站定,叹道:“我离营时间太久,着实不该;我必须回去了”楚楚也不挽留,喜悦笑道:“正是。升了职,须得把军兵接过,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放心,可千万拖延不得,以免夜长梦多夫……公子先回军中处理完事情,待闲时再来陪伴楚楚好了”

凌羽亦上前禀道:“既知郡主安好,小的便可回白虎城向王爷复命了小的这便告辞”楚楚点头应道:“你早些回复,让我伯父能早些放心,总是好的;我也不留你了见我伯父时,替我问安,就说楚楚很惦记他老人家,请他老人家善自珍重、安心将养为是”

凌羽恭声应是,随在陈敬龙身后,走出花园,转至前院。楚楚跟随相送。

李公公早命人给陈敬龙备好了马,凌羽来时所骑马匹亦已喂过水料。

二人各自上马,向楚楚道别,出了府门,分向东西而去。

三百五十二节、敬龙撒谎

三百五十二节、敬龙撒谎

陈敬龙顶风冒雪,一路急驰,赶回白虎军大营。

他荣升大将的消息,早已传遍军中;后备军诸将知他归来,自不免要设宴相请,以为祝贺。

席间,众将纷纷询问他伤势恢复如何。陈敬龙当然不敢说这些天与郡主胡来,以至伤势全无好转,只得撒谎,说伤已尽愈,不须挂怀。

众将知他体质超强,离营时伤口便都已结痂,按常理推想,再“将养”这十多天,确实应该痊愈了;是以对他谎言并不怀疑。

后备军既改为陈家军,由陈敬龙担任大将之职,则原后备军大将严奇必要另有安置。

席间听诸将谈论,陈敬龙方知:白虎城主手谕传令,已升严奇为监军,负责督察所有白虎军将领统兵、训练、备战、出兵等事务。

陈敬龙心知肚明,白虎城主如此安排,表面上是升了严奇官职,给了他更多权力,但实际上,给他的不过是些无用的虚权,却削了他实实在在的兵权,明升暗降;而如此委屈严奇,自然是为了让他给自己腾出位置。

严奇为人宽和仁厚,很得陈敬龙敬重。陈敬龙虽明知自己早晚要夺他兵权,但此时当真夺了,却仍不免心生歉疚,胸中抑郁;况且严奇亦在席中,陈敬龙无法坦然面对他,便只垂头饮酒,极少与人交谈,更显沉闷。

这酒宴本是为贺他升职而设,他这主角无­精­打采,兴头不高,别人自然也就扫兴,难以热闹起来。席间气氛冷清,众将意兴索然,是以略饮片刻,勉强谈笑一气,便即散了。

陈敬龙回到自己帐中,闷坐思索;欲去寻严奇详谈,宽慰于他,却又想不出该如何宽慰,欲要不去,又着实难解心中愧疚;正踌躇不定、心思烦乱之际,却见帐帘掀处,慕容滨滨、齐若男、欧阳莫邪、贺腾、吴旬五人接踵而入。

陈敬龙回营不久,便被拉去饮宴,先前未曾得空与这几位最亲近的故友说上几句,颇有些失落;此时见他们到来,不由欣喜,忙打起­精­神,起身相迎,让五人落座,笑问:“刚刚散席分来,你们便又来看我;莫非是分别这几日,着实太过想念我么?”

五人却全都神情严肃,绝无半点笑闹的意思;齐若男皱眉问道:“敬龙,你在锡城这些天,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情?”

陈敬龙一惊,心虚道:“怎么……怎么这样问?”

慕容滨滨沉声问道:“你气­色­难看的紧,很有些憔悴;在锡城将养这许久,应该­精­神抖擞才对,怎么反不如前了?”

陈敬龙这才明白,他们只是见自己脸­色­不好,有所猜疑,并非当真知道了自己与楚楚的事情,放下心去;­干­笑支吾道:“我气­色­不好么?呵呵,我自己倒不曾发觉大概……大概我这人闲不得,许多天无所事事,心里很不舒服,所以­精­神有些萎靡吧”

欧阳莫邪怀疑道:“敬龙,你伤势当真痊愈了么?我看你席间举止,似乎……似乎仍有些不方便”

陈敬龙忙笑道:“我各处伤口确实都已愈合,再没半点不适;哈哈,你多心了,你们都多心了”一边说着,一边伸臂曲腿,活动身体,以示无恙;虽活动时牵扯伤处,颇觉疼痛,却也只能忍耐,不敢表露出来。

众人见他活动如常,这才松了口气;慕容滨滨犹不放心,叮嘱道:“带伤上阵,后果严重,非同小可敬龙,你若仍有不适,可千万要让我们知道,绝不许忍着不说,勉强自己……”

陈敬龙不愿再纠缠于此事,摆手应付道:“知道,知道;我当然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你们不用担心”又转移话题,问道:“严将军升为监军,以后还统带后备一营么?”

贺腾解释道:“监军并无上阵指挥打仗之责,不用执掌兵马;以后严将军麾下,只有主帅拔给的负责保护他安全的五百亲兵;至于后备一营,却不再受其统领”微一迟疑,又道:“他已不再是将军;以后只有严监军,却没有严将军了”

陈敬龙心里歉疚感更重,默然良久;闷闷问道:“后备一营,由谁接手了?”

贺腾应道:“以后也没有后备一营了,只有陈家军一营。将军有自行任免之权,陈家军既然归于将军麾下,这一营由谁接手执掌,自然该由将军决定;王爷并不曾下令任命”寻思一下,又道:“后备营既改为陈家军,则陈家营之特立番号便也再无意义;倒不如仍复称九营为是”

陈敬龙点点头,思索片刻,缓缓说道:“后备军其它各营中,并没有闲置的副将;接掌一营的副将,只能从在座各位中选出。……若男、莫邪,要统带江湖豪杰,不能离开义营;吴大哥和我一样,本非军旅出身,对管理军务不很­精­通,难以独掌一营兵马……”说到这里停住,目光在慕容滨滨与贺腾二人身上移来移去,犹豫不定。

贺腾正­色­道:“这件事末将已经想过:由末将接掌一营,最为合适——现在的九营,兵力超过两万,是一营两倍还要多些;末将从未统领过这样多的兵马,深恐力有不逮,会误了战事;慕容将军曾为无极军大将,更屡立战功、威名赫赫,论能力,统领九营这两万人马自然绰绰有余;所以说,让末将去接掌一营,才最合适”

陈敬龙听他说的有理,便点头应允;又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敌军可有什么举动没有?”

众将面面相顾,都显出忧虑之­色­;欧阳莫邪叹道:“一点动静也没有,似乎是打定长期对峙的主意了咱们白虎一境之力,当然及不上暗族举国之力;若长久对耗下去,肯定是咱们先支持不住暗族军若当真如此打算,咱们可就不妙了”

陈敬龙冷笑道:“他们不想战便不战,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慕容滨滨叹道:“暗族军兵力胜过白虎军太多;他们不动,不露破绽,咱们也确实不敢轻举妄动……”

陈敬龙不以为然道:“暗族军兵,不过是些无用的草包而已,就算比咱们白虎军多些,又有什么了不起?嘿,白虎军将领就是胆气不足,太过小心了;待我明日正式接掌了陈家军,咱们便大­干­一场,再立一次奇功,给那些胆小如鼠的白虎军将领瞧瞧”

欧阳莫邪慌道:“敬龙,你可不要贪功心切,鲁莽行事……”

话尚未完,却听帐外脚步声响,一人快步走来;到了帐前,停步问道:“陈将军,你在么?”

陈敬龙听得声音耳熟,忙应道:“是严将军么?快快请进”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欲迎。

不等他迎出,门帘掀处,严奇走入。众人忙起身与他招唤,严奇一一还礼回应。

众人均知,严奇兵权归于陈敬龙,二人之间关系颇有些尴尬;严奇此来,定是想与陈敬龙单独说话;打过招唤后,众人便纷纷告辞。

待众人尽去,帐中只剩陈敬龙与严奇两人时,陈敬龙满脸红涨,手足无措,实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从军半生,却被自己夺了兵权的宽和长者。

严奇却神­色­如常,并无愤恨之意;见陈敬龙垂头不语,便自去椅中坐了,扫视帐中摆设,笑吟吟说道:“这副将帐篷,毕竟有些小了,坐了几个人,便显得拥挤;待明**换了更为宽敞的大将帐篷,朋友来聚,便不会如此局促了”

陈敬龙慢慢踱到他对面椅中坐下,鼓了鼓勇气,抬头叹道:“严将军,我原本以为,只会夺你大将位置,实没料到,会害得你兵权全失,作不成将军;我……我着实对你不起……”

不等他说完,严奇摇头笑道:“你当我是心怀不忿,兴师问罪来了?呵呵,这你可误会了”

陈敬龙叹道:“我知道,严将军宽和仁厚,定能谅解我;但敬龙自己心里……却难以释怀”

严奇面容一整,正­色­道:“我正是怕你心存愧疚,不能释怀;所以特来寻你,与你推心置腹的再谈一次”寻思一下,将声音压的极低,缓缓说道:“我早说过,这后备军是你的;如今你终于名正言顺的把它接过去,不枉王爷苦心栽培,也算去了我一块心病;这件事,你不用觉得愧对于我”

陈敬龙苦笑道:“可我没想到,会把你挤出后备军,让你做不成将领”

严奇点点头,叹道:“我原本也没有想到我本以为,你做了大将,王爷定会寻个由头,降我军职,让我在你手下效力,继续扶助你,却没想过,竟会­干­脆不让我做将领了”

陈敬龙气苦道:“王爷行事,向来极有道理,只有这件事,做得太不成话……”

严奇忙道:“不,不,王爷如此行事,仍是极有道理的,只是你还未曾明白我本来也不明白,但仔细想过之后,却终于懂了”微一停顿,将声音压的更低声,轻轻说道:“我现在知道:王爷重用你,不仅是要你接掌后备军而已;原来……竟是想让你接过整个白虎军”

陈敬龙身心俱震,失声惊道:“你……你猜到了?”

(这一章写的慢了,发的太晚了,实在对不起朋友们;飞花郑重道歉)。

三百五十三节、小人怀恨

三百五十三节、小人怀恨

陈敬龙失声惊呼:“你猜到了?”身心剧震之际,左手急探,已下意识的握住佩剑剑柄。

严奇神­色­不变,轻轻说道:“我深知此事牵涉广泛,非同小可,若有泄露,不知会有多少人极力破坏此事,后果堪虞;王爷待我恩重如山,严奇情愿粉身以报,自然绝不敢将此事泄露,坏了王爷大计;陈将军,你对严奇,尽可放心,不必疑忌”

陈敬龙听他语气真诚,心中稍安,但仍不能完全放心;定定望着严奇,踌躇不语。

严奇寻思一下,又道:“王爷对严奇,可谓了若指掌;他老人家升严奇为监军,自然早就料到,严奇根据这一调度安排,足可猜出他老人家的意思,而如此安排,更能看出,王爷不怕严奇知道此事,全无疑忌王爷信得过严奇;就算陈将军对严奇了解不深,信不过严奇,难道还信不过王爷的才智眼光么?”

陈敬龙沉吟片刻,缓缓吁了口气,松开剑柄,正­色­道:“我信得过王爷”微一迟疑,又问道:“不知这监军一职,与我掌握白虎军一事有何­干­系?严将军何以能凭借此事,猜出王爷重用敬龙的意图?”

严奇轻轻叹了口气,微笑言道:“监军者,须铁面无私、刚直不阿,只讲原则、不讲情面,如贺腾之类的人,方才合适;严奇­性­情温和,脸软心软,处处容人,最重情面,岂是做监军的材料?嘿,王爷知人善用,怎可能如此糊涂行事,让严奇去担任无力担任之职?他老人家这一任命,分明另有深意;严奇既觉蹊跷,自要好好琢磨;而深思之下,联系起王爷重用陈将军一事,便不难猜到王爷的意图了”

陈敬龙听得满头雾水,纳闷道:“王爷另有深意?他老人家这样安排,不只是为免你大将之职,给我腾出位置么?”

严奇连连摇头,笑道:“当然不这么简单”寻思一下,低声讲道:“督察全体将领,自会与众将常常接触,而发现有人疏忽违规之时,网开一面、不予责罚,则是施恩与人,要令人感激了。王爷让严奇做监军,不是为让严奇得罪人,却是给严奇机会,让严奇与白虎军众将交朋友呢

你要掌握白虎军,便需众将对你敬服,甘心依附于你,听你指挥;但若不知哪些将领敬你服你、倾向于你,哪些将领对你有抵触抗拒之心,便无法确定掌握白虎军有了几分把握、时机是否成熟;那怎么能够成事?

你当然不能亲自去询问众将,了解自己在他们心中份量如何;而我这个监军,恰便是你最好的耳目与口舌我与众将来往结交,成了朋友,自不难了解他们的心思、倾向,让你知道自己在白虎军中的影响力达到何种地步;对于倾向你的将领,我可鼓励肯定,更坚其心;对于抵触你的将领,我亦可劝说诱导,慢慢消其抵触,转变其心,拉他倾向于你。有我的帮助扶持,你收服众将,自然便可更容易一些

后备军因你而扬眉吐气,后备军诸将,对你无不敬服;你在后备军中的地位,已稳如磐石,不需再有我扶助。王爷将我调出后备军,担任能接触所有白虎军将领的监军一职,分明是要我影响更多的将领,帮你收服人心,加快掌握白虎军的步伐,你明白了么?”

陈敬龙听他说完,终于明白了白虎城主用心之苦,不由感激莫名,喃喃叹道:“想不到王爷谋划,竟细致若此……唉,他老人家如此费心给敬龙铺路,若最终敬龙不能完成他老人家托付之事,便是死了,那也是没脸与他老人家相见于地下的”寻思片刻,又问严奇:“严将军,你当真诚心助我么?”

严奇笑叹道:“我早说过,严奇愿粉身以报王爷;王爷安排的事,严奇自然尽力去做,绝无二话”

陈敬龙踌躇半晌,轻声问道:“你当真甘心放弃兵权、放弃沙场建功的机会?”

严奇身躯一僵,笑容慢慢消失;默然片刻,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说道:“我从军半生,为将二十余年,日日演兵习武,与金戈铁马为伴,盼的便是有朝一日,能驰骋疆场、引军破敌,保国护民,不负将者本份;如今强敌入侵,正是将者用武之时,我却……我却再无兵权,半生梦想,无望达成;试问,我如何能够甘心?”说到后来,声音颤抖,十分激动,眼睛不觉有些湿润。

陈敬龙知他心中苦闷异常,颇生同情,却不知如何宽慰才好;叹了口气,垂下头去。

严奇沉默片刻,待情绪平定,又幽幽叹道:“虽然我心有不甘,但却无可奈何……王爷雄才伟略,苦心谋划之事,必定意义重大,非同小可;而任何大事的成功,都必须有许多人为之付出;任何人踏上高处,沿途都必须有级级阶梯支撑。严奇分得出轻重;既然王爷的大事,需要严奇付出,严奇愿意抛却个人梦想,为大事尽自己心力;既然王爷的大事中,需要陈将军踏上高处,那……严奇愿意做一级阶梯,撑在陈将军脚下”说到这里,略停一停,面容一整,又斩钉截铁般坚定说道:“你尽管放心,严奇绝不会计较个人名利得失,必然全心全意助你;永无反悔、万死不辞”

陈敬龙心情激荡,动容道:“严将军,你不是简单的宽和忠厚、屈己成|人;实是……实是胸怀如海、高义如山敬龙钦敬之情,无以言喻;请受敬龙一拜”说着,已立起身来,双膝一曲,就要拜倒。

严奇慌忙将他扶住,正­色­言道:“不可如此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明白我的真心,不至因疑忌于我,而误了王爷的大事;却不是为了显示自己什么胸怀、高义,让你敬佩我;你须明白”言毕,想了想,紧紧握住陈敬龙左手,又诚恳说道:“你我各自行事,都要尽心竭力,以不负王爷之所托才好;万万不可懈怠应付,耽误了大事,让王爷失望”

陈敬龙郑重应道:“放心,敬龙不日定要再立战功,以服众将之心”

严奇点点头,松开他手,笑道:“今晚一谈,疑忌尽去,日后当可同心协力陈将军,我这便告辞;日后我知晓众将心思时,必会及时通知于你,让你心里有数;你只管安心等待便是”言罢拱手作别。

陈敬龙点头答应,将他送至帐外;直待他走得远了,方回转帐中,合衣而卧,思索诸多心事。心潮起伏,难以入眠;直到四更多天,才朦胧睡了一会儿。

翌日清晨,帅帐击鼓聚将,陈敬龙与严奇尽皆赶去。

待众将聚齐,主帅袁石宣读王爷手谕,正式宣布陈敬龙与严奇升职之事;其余八位大将纷纷道贺恭喜。

前线军营之中,诸事只求简便,并不能举行什么隆重的升职仪式。袁石宣布过后,严、陈二人回转后备军中,又召集后备军诸将,通知此事;待众将向陈敬龙行过参见大将之礼,便算仪式完毕,任职成功。

紧接着陈敬龙任命贺腾为一营副将。严奇分别与陈敬龙、贺腾交接大将、副将诸般事物。陈敬龙又下令改换旗帜。“陈家军”旗帜前晚便早都准备妥当;各营得令后,纷纷将“后备军”旧旗撤下,升起新旗。等严奇搬出大帐,将行李移去主帅帐旁为监军新立的帐篷后,陈敬龙又命人把自己物品,搬入大帐……

待一切琐事处理完毕,已近午时。袁石与其他八位大将,又设宴相请,以贺陈敬龙、严奇二人升职。

席间,八位大将再不敢对陈敬龙有丝毫轻视,频频敬酒、招呼热情。至于袁石,虽对陈敬龙颇怀疑忌之心,但到此时节,却也不得不以礼相待、温颜以对。

陈敬龙见众人亲热,回想自己初来前线时,接风酒席上所受之冷遇,颇生恍如隔世之感,更不觉生出几份得意之情。

午错时分,酒席散去,陈敬龙回转陈家军营地;到自己的大将帐中,却见贺腾在内端坐等待。

陈敬龙奇道:“你怎会在这里?有事要跟我说么?”

贺腾起身应道:“正是;有件事情,末将觉得不能轻视,必须来说给将军知道”

陈敬龙摆手示意他落座,自己也去椅中坐了,问道:“什么重要事情?”

贺腾寻思一下,皱眉问道:“今天上午,众将集聚时,将军可留意宋平康神情如何了么?”

陈敬龙一愣,仔细想想,才想起“宋平康”便是军需官;诧异问道:“宋平康怎么了?上午将领太多,十分杂乱,我并不曾留意于他……他上午来过么?”

贺腾缓缓点头,道:“他也是这陈家军的将官,大将任职,他当然也要来参贺。他上午来时,只随众略一行礼,然后便即退出,并未久留,也难怪将军不曾注意他”

陈敬龙奇道:“你着意提他,究竟为何?”

贺腾沉声说道:“他上午随众行礼时,偷眼望着将军,咬牙切齿,颇显恨意,碰巧被末将看见;所以末将十分惊讶,过后特意去找了几个他手下的勤杂兵,询问他平素言语中是否提起过将军”

陈敬龙好奇道:“他提起过我么?”

贺腾神情凝重,低声说道:“提起过,而且经常提起那几个勤杂兵都说,曾亲耳听到过军需官辱骂将军,说将军害他挨打,此仇不共戴天,早晚要报”。

三百五十四节、意欲设伏

三百五十四节、意欲设伏

陈敬龙闻听贺腾之语,不禁愕然;愣了半晌,方诧异道:“宋平康挨打,是他自己妄生事端,咎由自取,并非我陷害于他;他怎可不知自省,反来怪我?……退一步讲,就算事情与我有关,他要恨我,也不过是二十军棍的仇怨罢了,我终不曾杀他亲人、夺他妻子,何至于竟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贺腾沉声问道:“莫非将军不信末将所言,以为末将挟私进谗、血口喷人么?”

陈敬龙忙道:“不,不,贺副将误会了贺副将之严正刚直,天下罕有,怎可能­干­出信口开河、造谣诬告的事来?敬龙对贺副将言语,并无丝毫怀疑我只是不能理解,宋平康对我恨意,何以竟如此之深?”

贺腾思索片刻,缓缓说道:“将军与宋平康并无太多接触,对他­性­情不够了解,也不奇怪

原后备军众副将均知:那宋平康自私已极,是非对错,只从自身得失衡量,并不知道理为何物;更兼其心胸之狭窄,令人咂舌,向来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绝不肯稍受委屈;说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并不为过。

以他这­性­情,挨了打,自然要愤恨不平,只想报复;而这事既然与将军有关,他自然要痛恨将军,又怎么可能反思自己错处?将军心胸豁达,把这些微恩怨看的云淡风轻,不值一提;却不知,在那睚眦小人眼里,这二十军棍的仇恨,却当真是大到极处了

宋平康说与将军‘不共戴天’,看似可笑;但末将以为,这应该就是他真实想法,并非只为发泄的信口胡言;此事着实应该重视,不可掉以轻心”

陈敬龙听他说完,思索片刻,笑道:“算了区区一个小人言语,何需放在心上?他要恨我,只管由得他恨,不必在意……”

贺腾正­色­打断道:“将军此言差矣临敌对战之际,最怕的就是内部突生变故,祸起萧墙;陈家军中,有宋平康这一个心怀异念之徒,实是存着好大的隐患,既然发现了,务要尽早清除为妙……”

陈敬龙摆手打断他说话,皱眉问道:“既然宋平康之­性­情为人,后备军诸将早都知道,为何能容留他直至今日?”

贺腾应道:“皆因他与严将军有亲。众将均与严将军交好,看在严将军面上,不便当真与宋平康计较,所以才多加忍让,容他至今”

陈敬龙笑道:“对呀你们看在严将军面上,要容忍宋平康,我看在严将军面上,又怎能不加容忍?严将军做后备军大将时,没人去动宋平康,而严将军刚刚调离后备军,失了兵权,我便对他亲戚动手;别人议论起来,岂不要骂我陈敬龙是个得势猖狂的无义小人?严将军得知此事,岂不要感叹世态炎凉,因陈敬龙而心冷?”

贺腾忙道:“情形不同,不可一概而论宋平康与我们副将不睦,不至引出大乱;但他现在深恨大将,若当真动手报复,极有可能做出危害全军的事来,岂能不加重视?严将军最通情理,若把这情况告知与他,他定能理解,绝不至误会将军;然后,咱们再请严将军出头,把宋平康调出陈家军去,则隐患可除,又确保不会影响到将军名声……”

陈敬龙见他细致谋划,忍不住哈哈大笑;摇头叹道:“贺副将,你多加小心,虽然不是坏事,但却未免顾虑的太过了区区一个军需官,能做出何等大事?用得着如此在意他么?他虽恨我,但论武勇,十个宋平康也打不过陈敬龙的一只手,难道怕他刺杀我不成?论权势,他不过是个管物品的小官,我手里却握有十万雄兵;我要杀他,便如踩死个蚂蚱一样容易,他却如何能动得了我?他就算恨我入骨,也顶多是背地里骂我几句罢了,却拿我全没办法;对此无关轻重之人、不需在意之事,咱们很没必要去费心纠缠,小题大做”

贺腾急道:“将军,古语有云:千里之堤,溃于蚁|­茓­。重视宋平康,绝非小题大做……”

陈敬龙连连摆手,不耐烦道:“这事我知道了,自会留心你不用多说”

贺腾见他听不进劝,无可奈何;沉默片刻,叹息道:“但愿将军当真留心才好”说着,立起身来,又道:“末将言尽于此,只盼将军得闲时,能再多想想此事吧末将告辞”言毕,向陈敬龙微一拱手,转身便要出帐。

陈敬龙忙叫:“且慢”

贺腾停步回身,问道:“将军还有何吩咐?”

陈敬龙含笑说道:“我先前回来时,便想寻人商议对敌之事,恰好你在这里,倒省得我去找了;好的很你先不用忙着走;咱们不去谈那些无聊小事,来谈谈破敌建功的大事,才是正经”一边说着,一边把案上的地图展开,招手示意贺腾近前观看。

贺腾无奈,只得走去案边;目光望在地图上,口中问道:“将军要商议什么?请讲”

陈敬龙问道:“咱们被暗族军夺去的八座小城,始终不得克复;我实不明白,此事究竟难在何处;你知道原因么?”

贺腾寻思一下,伸指在图上指点说道:“将军请看;这八座小城,比三星城更往西去,是离咱们白虎军大营稍远,离暗族军大营更近。咱们若派兵去夺城,与敌军交战,则大营救应支援,远不如敌军方便……”

陈敬龙打断道:“若是咱们大军突至,四面围定,使城中敌军无法向大营求援,又当如何?”

贺腾道:“没有用的据估计,这八座城中驻守的敌军,每一城都在两万以上,甚至有可能达到三四万;要想攻克城池,咱们所去人马须在四万以上;若想包围城池,让城中敌军冲突不出,则人马最少也不能少于八万。八万大军,浩浩荡荡长途跋涉,沿途绝免不了被敌军哨探发现;到时用不着受围之城求援,敌军大营也一样会派援兵的”

陈敬龙眉头紧锁,轻轻点头;命道:“你接着讲,克复八城难在何处?”

贺腾点点头,继续说道:“攻城,不同于解围。咱们解三星城之围,可速战速决,是因为围城之军并无坚固防御,咱们能直接与敌军展开厮杀,击败敌军;但敌人若凭城池守护相抗,咱们便绝没有速战速决的希望了,要攻破城池,必要耗费许多时间;而敌军大营所派援兵,可在咱们破城之前赶到,咱们的援兵,却又接应不及;到时咱们攻城军前有坚城阻挡,后有重兵包围,无路可走,处境着实不妙;甚至……甚至全军覆没,也不无可能”说到这里停住,皱眉思索一下,抬眼望着陈敬龙,忧虑说道:“将军,这攻克城池,可比解救围城更艰难百倍;你千万莫要轻动克复八城的念头”

陈敬龙沉吟不语;寻思片刻,指着地图上离白虎军大营最近的一个小黑圈问道:“这是八城中,离咱们最近的一个城池了?叫什么名字?离咱们大营真实距离,有多远?”

贺腾应道:“这是镛城,与咱们大营相距一百二十余里,距敌军大营,却不足九十里。”

陈敬龙缓缓点头,喃喃自语道:“一百二十余里……九十里……”

贺腾忧虑劝道:“将军,克复八城,不是凭咱们陈家军的力量便能做到的;此事须与大帅计议方可……”

陈敬龙摇头道:“我的目的,不在克复城池”抬眼望着贺腾,含笑问道:“你说,咱们去攻城,敌军大营便一定要派兵去救援城中守军的,是不是?”

贺腾点头应道:“不错,若驻守城池的敌军势危,大营中的敌军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去救的”

陈敬龙喜道:“着哇咱们现在为难的,就是敌军不动,如那缩了头的乌龟一般,让咱们下不得口;既然攻城可以逼得敌军出兵,咱们何不假装攻城,引出敌军,却于途中暗伏一军,半路截杀,把敌军援兵­干­掉?”

贺腾连连摇头,叹道:“这办法,将军养伤未归时,我们几个副将在一起商议,便早都想过了其实行不通的”微一停顿,整理一下思绪,解释道:“咱们的攻城军,必定不能太少,不然对城中敌军构不成威胁,便别想引出敌人援兵来;而敌人援兵,自然是要比咱们攻城军更多了。想伏击这许多援军,咱们的伏兵,自然也不能太少;可咱们现在所处,是平原地带啊,到处平平坦坦,却让大批伏兵隐于何处,才能不被敌军发现?所以这设伏打援之计么,根本就没有施展余地,­干­脆行不通”

陈敬龙思索片刻,正­色­问道:“若派八万军兵去攻城,你估计敌军会派多少援兵?”

贺腾应道:“至少在十万以上,也有可能派去十五万,甚至……甚至会派二十万也说不定要知道,敌军兵力远在咱们白虎军之上,比咱们多派兵马,实无困难”

陈敬龙沉吟问道:“三万军兵,不算很多,若于中途设伏,会被敌军哨探发现么?”

贺腾大惊,瞠目叫道:“以三万兵马伏击十几二十万敌军?将军,莫非你……你方才饮宴,喝多了酒,现在不很清醒么?”。

三百五十五节、不听劝告

三百五十五节、不听劝告

贺腾惊问:“……将军难道喝醉了酒,不很清醒么?”

陈敬龙不耐烦道:“打不打得赢,不用你管;你只告诉我,三万兵马设伏,是否能不被敌军哨探发现?”

贺腾怔怔思索半晌,摇头说道:“行不通三万兵马,虽然不算很多,但在这平原上聚集停留,仍是非被发现不可。除非……除非伏兵尽为步卒,不带马匹,降低暴露机率,或能埋伏成功”

陈敬龙喜道:“好,好,有可能成功便好……”

贺腾沉声说道:“如此埋伏,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有什么好?以三万人伏击数倍敌军,有败无胜,而步卒行进缓慢,情形不妙时,难以迅速退逃,定会被敌军包围起来,杀个­干­净……”

陈敬龙不以为然道:“咱们去攻城的队伍,须不是摆设;大战起时,攻城军放弃攻城,掉头支援伏兵,有何不可?”

贺腾叹道:“区区三万步卒,陷入五六倍敌军包围之中,能支持多久?只怕不等攻城军赶到,便已被屠戮­干­净了,哪里还救援得及?”

陈敬龙哈哈大笑,得意道:“贺副将,你太高估暗族军,却又太小看我陈敬龙了暗军听闻陈敬龙三字,不战自慌;陈某所到之处,千军辟易;凭我武勇威风,引三万军大破二十万敌军,亦未尝不能做到,便是没有攻城军支援,也绝无惨败之理;岂容得敌军短时间内,将我三万伏兵杀尽?”

贺腾急道:“将军,不可倚仗武勇,冒险行事……”

陈敬龙面容一整,沉声喝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来人,击鼓聚将”

帐外侍立亲兵听得命令,忙去将帐旁聚将大鼓击响;贺腾愣愣望着陈敬龙,愕然不知所措。

陈家军众将听得鼓声,络绎到来。陈敬龙端坐案后,面沉如水,摆出大将威仪。众将见他神情不同于往日,亦不敢再如往常一般相待;个个肃然静立,并不说谈笑闹。

待众将聚齐,再不缺人;陈敬龙正­色­问道:“诸位,咱们陈家军各营中,哪几营军士较为擅长步战?”

众将面面相顾,不知他此问有何意图;稍过片刻,六营副将何伦越众而出,拱手应道:“禀将军:若论步战,我六营军士似乎比其他各营稍强一些”跟着七营副将杜飞鹏亦越众禀道:“七营军士,步战也算不弱”

陈敬龙见再无副将出列,皱眉问道:“怎么?十营之中,只有两营军兵擅长步战么?”

众将迟疑片刻,又有两位副将欲要出列;陈敬龙摆手道:“罢了,罢了两营就两营;两万军士,未必便不够用”说着抬手从令箭架上取了两支令箭,沉声喝道:“何副将、杜副将听令:你二人率各自麾下军兵,于天黑时饱食出营,尽皆步行,各带两餐之­干­粮饮水,随我行事。不得有误”

二将对视一眼,均觉茫然;何伦问道:“将军,咱们……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陈敬龙笑道:“军兵出动,当然是去打仗了;至于去哪里,到时便知,现在却不必问”言毕又皱眉喝道:“还不接令?”

何、杜二将虽满腹狐疑,却也不敢再问,只得上前接了令箭。

待二将退回将列,陈敬龙又道:“九营慕容副将、十营莫副将、一营贺副将,上前听令”

慕容滨滨出列,眉头皱的紧紧,定定望着陈敬龙,却不应声。十营副将莫云随后出列,拱手静立,等待将令。贺腾稍一犹豫,轻轻叹了口气,从将列中迈前一步。

陈敬龙命道:“三位副将,各带本部军兵,于明日清晨起行,去克复镛城;午时开战,攻势不得停歇,直至攻克城池为止不得有误此军以慕容副将为首,对战之际,贺、莫二位副将只听慕容副将命令行事便了”一边说着,一边又抽出三支令箭,向前递出。

莫云大声应道:“得令”上前接过一支令箭,退回将列。慕容、贺腾二人却仍立在原处,并不上前接令;慕容滨滨板着俏脸,冷冷问道:“将军欲要克复镛城,如此大事,怎不与我们众将商议?”

陈敬龙笑道:“这件事情,我已思索妥当,绝无疏漏;不需商议而定”

慕容滨滨缓缓摇头,沉声道:“攻击镛城,不等城破,便已被敌人援军包围;如此必败之仗,末将不肯打;将军此令,末将不能接”

陈敬龙笑道:“难道我会让你们去送死么?你这担心,大可不必我率两万军兵出营,去做什么,难道你猜不到?有我拦截,敌人援兵怎能去包围你们?”

此言一出,众将齐齐­色­变。

贺腾面冷如铁,缓缓说道:“以三万军兵设伏,犹无胜算,何况两万?将军自恃武勇,藐视敌军;如此莽撞行事,必然有失还望将军三思……”不等他说完,本已接令的何伦抢到案前,将令箭递向陈敬龙,­干­声说道:“以两万军兵步战阻敌援军,与自寻死路何异?末将虽不怕死,却不愿做此无谓牺牲还请将军收回成命,饶了末将吧”

那杜飞鹏本也惊惧,见何伦如此,便也行往案前,举着令牌欲要递还。

陈敬龙大怒,将手中两支令箭Сhā回箭架,重重一拍桌案,瞠目喝道:“你们要造反么?”

众将见他发怒,都是一惊;愕然注视。

陈敬龙双目圆瞪,厉声言道:“陈家军既归我统领,如若战败,责任自由我一人承当,何须尔等担忧?既为军人,当知军令如山四字,难道你们敢违抗军令不成?”

众将面面相觑,默然无语。

陈敬龙喘息几次,怒意稍减;沉声说道:“军人理当保境卫民,万死不辞。八城沦陷许久,城中同胞屈身于异族铁蹄之下,真不知苦到何种地步;白虎兵将,却畏艰惧险,迟迟不敢去救,试问如何对得起百姓期望、如何对得起军人身份?假设你们的亲人家眷尽在镛城,你们还能忍到今日,仍不有所行动么?”说到这里停住,目光如电,冷冷扫视众将。

慕容滨滨皱眉劝道:“敬龙,你莫要急躁我等不肯轻易听命,并非惧敌怯战,实因战场杀伐,非同小可,绝不能等闲视之,务要仔细商量,计划周密才行……”

陈敬龙怒哼一声,愤愤言道:“不必说了打仗岂能不冒风险?若想安安稳稳、万无一失,咱们便都回家做寻常百姓好了,何必从军?当初三星城受困,以袁石为首的那些大将,都顾虑重重,不敢出兵,把个暗族军看的无比厉害,把自家军兵看的狗屁不如。结果呢?我陈家营一出,以三万多军兵连破三城之敌,克敌十五万,大获全胜。这又怎么说?可见暗族军才是真的狗屁不如,咱们白虎军,才是真的兵强将勇以此虎狼之师,对草包暗军,自是百战百胜;什么‘仔细商量,计划周密’,不过是无谓拖延、虚耗时光罢了……”

慕容滨滨顿足急道:“陈敬龙,战场之上,最忌轻敌;你如此小看暗族军,早晚要吃大亏”

陈敬龙怒笑道:“不是我轻敌,而是事实如此暗族军不是草包么?我单矛匹马,陷身十万敌军中,纵横往复、挡者披靡,敌军不但奈何不得我,竟连自家大将也保护不住,被我飞剑刺死;试问,如此无用军兵,却让我如何能瞧得起他?嘿,你们喜欢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也由得你们,我陈敬龙却不懂这一套,只知实话实说”

慕容滨滨又气又急,俏脸涨红,愤愤望着陈敬龙,却再说不出话。

陈敬龙扫视众将,思索片刻,冷笑道:“我已有成算,此番出兵,必能获胜,大好立功机会摆在眼前,你们却不知把握,可惜,可叹……罢了,你们胆小怕死,只想苟安,我也不勉强你们。我自寻有胆之人同去便是,立了功劳时,你们可莫要眼红”言罢,转头喝道:“三营项副将何在?”

项拓越众而出,大声应道:“末将在”

陈敬龙正­色­问道:“项大哥,你怕不怕死?”项拓大笑道:“我老项只怕没仗好打,却不怕死将军要末将做什么,下令便是;只要能杀敌,水里火里我都肯去,绝没二话”

陈敬龙喜道:“好,项大哥,你是真汉子,我果然没看错了你你带兵攻城,引敌援军,我带兵伏于半路,破敌援军;咱二人合力大­干­一场,好歹立些功劳,羞一羞这些无胆之辈”

项拓正要应声,却听立于案前的杜飞鹏怒道:“将军,你口口声声‘无胆之辈’,着实辱人太甚我杜某宁可死,也不愿被人如此小看;罢了,虽明知此战败多胜少,凶险万分,我只陪将军去拼了这条­性­命便是,那也不算什么军令,末将接了”言毕,将原要递还的令箭又Сhā回腰间,转身大步回到将列,负手而立,满脸决然。

何伦见他如此,犹豫一下,也将令箭Сhā回腰间,慢慢踱回将列,垂头不语。那十营副将莫云举着令箭叫道:“将军,末将是接过令的;你要克敌建功,怎不算末将一个?”

陈敬龙笑道:“不错,我竟忘了莫副将,你也是条好汉……”不等他说完,贺腾板着脸冷冷问道:“将军,你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去,绝不回头了,是么?”

陈敬龙斜睨问道:“不错,我非去不可;你还有何话说?”

贺腾深吸口气,慢慢吁出,大步走到案前,朗声道:“军令如山,无分对错末将接令便是”。

三百五十六节、雪地伏兵

三百五十六节、雪地伏兵

陈敬龙见贺腾肯来接令,不由大喜,点头笑道:“好,好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一边说着,一边取支令箭,交与贺腾。

贺腾接过令箭,硬邦邦的说道:“将军草率行事,有亏大将身份;贺腾对将军,可着实有些失望”言毕,不再理会陈敬龙,自顾转身回列。

陈敬龙见他言语无礼,颇有些恼怒,正欲喝斥,却见慕容滨滨走来案前,正­色­问道:“敌援兵倘若当真受挫,必会再向大营求援;敌营再派援兵,将军该如何应付?”

陈敬龙傲然笑道:“我亲自引领伏兵出击,所到之处,自是如汤泼雪、挡者披靡;要击溃敌人援兵,并不用太长时间,就算敌军再派第二拨援兵,也绝对救援不及;嘿,第一拨援兵溃败,溃卒奔走急退,后来援兵受其冲击,不战自乱,我再趁势掩杀,则战果更丰……”

慕容滨滨连连摇头,苦笑叹道:“真实战局,变化莫测,只怕未必能尽如将军想象的这般如意”沉吟片刻,又道:“我会拼尽全力,尽快攻下镛城;将军厮杀若遇不顺,便退往镛城去吧”

陈敬龙不知她后半句话,究竟有何意义;也不去细想,喜道:“你肯引兵去克复镛城了?哈,这才对么,这才不负你我朋友之义”口中说着,已忙不迭的抽支令箭递出。

慕容滨滨接过令箭,转身行出两步,却又停住;稍一踌躇,回头轻轻叹道:“既然你当我是朋友,我便不妨多说一句:刚愎自用者,终不免自取祸事,误己误人;敬龙,望你早些省悟,寻归正途,莫要迷失太远才好”

陈敬龙沉脸问道:“你说我刚愎自用?”慕容滨滨苦笑不答,自顾归列。

陈敬龙素来敬重慕容滨滨,虽然恼怒,却也不愿当真呼喝斥责,令她难堪;沉吟片刻,只得忍着怒气,不再理她;转向众将说道:“既然慕容副将与贺副将都已接令,则攻城军足够,计划无须改变除义营以外,剩余五营副将,各引本部兵马,以项拓副将为首;明日清晨,与慕容一军同行,赶往镛城,围城佯攻,以惊吓敌军,待听得我伏兵战鼓响时,则转头南下,与我所率伏兵夹击敌人援军”吩咐完毕,又抽出五支令箭递出。

项拓大声应道:“得令”上前接了支令箭Сhā在腰间。余下的二营、四营、五营、八营副将,也纷纷上前,各接令箭在手。

陈敬龙见众将应命,无一违拗,又有些高兴起来,原本的怒气消减不少;笑道:“已得将令的各位将军,这便散了,回去各自准备吧;明日对敌,务要奋勇,可千万莫丢我陈家军的脸面才好”众将答应一声,络绎出帐离去。

未得将令的,只有齐若男、欧阳莫邪、吴旬这三位义营将领。待众人离去,陈敬龙含笑言道:“这次出兵破敌,仍须咱们义营多出力气,承当最重要的任务……”

齐若男不等他说完,板着脸,冷冷打断道:“将军有何吩咐,只管下令便是,不必说这些无用言语”陈敬龙听她语气生硬,显然有气,不由一愣;诧异道:“怎么?你也觉得我不该出兵破敌么?”

齐若男皱眉叹道:“出兵破敌,是好的,我当然不会觉得不该;其他各位将领,也绝不会认为不该;可是,你总要事先和我们商议一下才好……”

陈敬龙急道:“我已寻思妥当,何必浪费时间,再行商议?”欧阳莫邪Сhā言道:“敬龙,你以极少伏兵,对抗大批敌军,着实……着实不妥……”陈敬龙怒道:“莫邪,你这懦弱胆小,难道便永远也改变不了么?”

欧阳莫邪一呆,面孔涨红,嗫嚅欲言;陈敬龙不等他说出话来,抢道:“时间紧迫,现在没空再说废话。我只问你们,肯不肯出力帮我?”

欧阳莫邪看向齐若男。齐若男微微苦笑,叹道:“敬龙,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罢了,待此战过后,我再寻时间与你详谈一次吧咱们终究是过命的交情,你要去冒险,我们也只好陪你;你说吧,要我们怎样做?”

陈敬龙稍一寻思,问道:“义营中人,正邪不一、本领驳杂;其中定有人­精­于隐匿伏击,亦有人­精­于掩盖行迹、遮人耳目,是不是?”

齐若男点头应道:“不错;江湖上,设伏阻击别人、掩迹脱敌追踪之事,并不少见;咱们义营中人,都是走过江湖的,懂得这两样本领的,自然不会少了”

陈敬龙忙道:“这就好你们这便回去,寻出一些­精­于隐匿设伏之人,立即赶往镛城以南,推定敌军援兵必经之路,并寻找可堪隐匿设伏之所。再选出一些­精­于掩盖行迹者,夜里出营后,随在队伍后方,将咱们走过之处做些掩饰,以免留下明显足迹,让敌军哨探发觉至于不懂这两样本领的,便也准备­干­粮饮水,夜里随我一起出营去设伏便是”

齐若男点点头,上前自取一支令箭拿了,回身便走,再不多言。欧阳莫邪见她出帐,忙不迭的跟着离去。吴旬稍一迟疑,问道:“陈……将军,还有其它吩咐么?”

陈敬龙缓缓摇头,郁闷问道:“吴大哥,为什么我做了大将,这些生死相交的故友,便都不像以前一样对我,总是想扭拗我的意思呢?”

吴旬犹豫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不是大家不像以前一样对你,而是你自己先有了改变陈少侠,你以前很看重朋友们的建议;可现在……唉……是你变了”说罢,也不等陈敬龙接口,自顾转身出帐而去。

陈敬龙怔怔望着他离去背影,心中大是不忿,只是寻思:“我当然知道自己变了,这又何必要你来说?我变的有自信、有主张,又有什么不好?大家却不喜欢,真是怪了……”

当天下午,陈家军义营数十­精­于伏击者,在吴旬带领下离营而去,徒步赶往镛城方向。到得天黑时分,六营、七营将士,及义营里的众江湖豪杰,集结整齐,随陈敬龙出营,沿吴旬等人所留足迹而行。

昨日,是下了整整一天的大雪,如今野外积雪齐膝,所行之处不可能不留足迹。陈敬龙所率两万两千余众,只分两行而行,虽然队伍极长,却可减少所踏范围;行过之处,只踏出数尺宽的一条道路。队伍最后,是数十名­精­于掩饰行迹的义营中人;一路将道路两旁的积雪拂落,遮掩踏平处,尽量减小道路与周围积雪处的差异,使这一条小路,不易被远观者发觉。

雪地行进不便,队伍行走并不很快;尤其陈敬龙,跛着一足,更是走的艰难万分,全仗齐若男与欧阳莫邪搀扶着,才勉强跟上队伍。

到了夜半时分,又下起大雪来,且北风呼啸,刮的甚猛,队伍行进更加困难;但如此一来,行过处所留足迹却也被风卷雪片遮掩­干­净,更加不易发觉,使设伏成功的机率大大增加;陈敬龙不由欣喜,大叹:得天之助,此战必胜。

整整行了一晚,直到天快亮时,方与吴旬等先来之人相遇。此时位置,是在镛城以南近二十里处。

队伍行进暂停。吴旬引领陈敬龙到队前观看地形,指着南北走向的一条积雪稍低的宽沟说道:“这里原应是条正通镛城的大路,想必便是大营敌军与镛城敌军来往所踏成的;这道路虽被落雪掩盖,但敌军走的惯了,想必援兵来时,仍会从这条旧路行走”

言毕,指向东北方向距道路半里多远的黑乎乎一片,道:“那是好大一块荆棘林,足能藏得下上万人;虽然荆棘不高,但足够厚密,人伏其中,身上盖雪,敌军哨探必难发现”

又指向道路西面,道:“过去里许远近,是一个废弃的村落;想必是暗族军来,村中百姓都逃走了。暗族军常在此处来往,定知那村中无人,等闲应该不会去看;村中断壁残垣,可遮掩伏兵;虽然村子不大,但挤一挤,藏个万把人,应该不成问题”

陈敬龙听他说完,心中算计一下,赞道:“好极了这处地点,设伏再妙不过”当即传令,命何伦、欧阳莫邪、吴旬引领六营军兵及一半江湖豪杰去路西废村隐藏;自己与齐若男、杜飞鹏,引七营军兵及另一半江湖豪杰去路东荆棘林隐藏。

待众人分头藏妥,数十江湖汉子将近处足迹扫平、掩饰完毕,天已微亮。

陈敬龙一军,伏在荆棘林中,身下是雪,身上又被落雪遮盖,通体冰凉,自不好受;而陈敬龙之苦,却又非外人所知,实是比其他军士,更苦上十倍。

他旧伤未愈,这一夜挣命行走,创口早都挣裂,复又出血;如今卧在雪地不动,体温渐降,寒气透甲而入,伤处受冻,痛痒难当;他若运转内力,自然可以御寒,但他盔甲却又是黑­色­,若无落雪覆盖,在雪地上十分显眼,就算有荆棘遮挡,却也难免暴露之虞;因怕体温升高,身上落雪消融,并不敢趋内力以抗寒冷;是以任凭伤处痛痒如被鼠咬,却也只能咬牙忍耐,别无他法可想。

众军伏妥之后,各取­干­粮以进早餐。到此时节,只能是吃口­干­粮咽口雪罢了;至于所带饮水,早在囊中冻成冰块,想喝到口里去,是­干­脆没指望的。

(郑重道歉飞花这两天身体出了毛病,实在撑不住了,两天无法上网,竟连请假信也没能留,便断更了,实在对不起喜欢净尘的朋友们今天稍好一点,忙赶稿续更,以稍解自己愧疚之情。直的很对不起大家,飞花真诚道歉)。

三晨五十七节、敬龙苦撑

三晨五十七节、敬龙苦撑

天亮以后,风势稍减,雪却依旧下个不停。

一上午的时间,先后有两拨暗族哨探骑兵来往经过,每一拨都是十余人。他们果然如吴旬所料一般,仍按着以前路线巡视,从伏有陈家军的荆棘林与废弃小村之间那条已被积雪掩没的道路上行过。

荆棘林中的伏兵,尽被落雪掩盖,与茫茫雪原浑然一体;废村里的伏兵,被残垣断壁遮挡,在外更看不见;先前陈家军踏出的痕迹,经江湖豪杰处理掩饰后,已经不很明显,再被落雪覆盖,更加不露丝毫破绽。是以两拨例行巡察的暗军哨探匆匆而过、随意观望,竟全不曾发觉道路两旁伏有敌军。

到了正午时分,忽听得北方传来隆隆声响。陈家军伏兵尽知:己方攻城军已达镛城,开始擂鼓攻城了。当即各进午餐,准备厮杀。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南面传来马蹄奔行踏雪之声,纷乱驳杂,越行越近;不问可知,自是暗族大营所派援兵到来。而从时间推算,显然是轩辕军九万兵马奔赴镛城途中,已被暗军哨探发现,所以轩辕军攻城之前,暗军援兵便已出营赴援了。

暗军这支援兵,足足十五万,逶迤数里,连绵不绝。因积雪太厚,马匹难得奋蹄,是以行进并不很快。军兵队伍虽是按原本道路行走,但排列较宽,早踏出了道路范围;位于最东面的暗族军兵只在荆棘林前十余丈处行过,位于最西面的暗族军兵,离废村也不过百余丈距离。

陈敬龙伏在荆棘之后、积雪之中,偷偷抬眼观望敌军队列,见离的如此之近,马匹无冲刺空间,而步战不用奔行许久,便可与敌接仗,正是对己方有利,心中更喜。

暗族军一列列经过,片刻不停。待过去足有五六万人,陈敬龙猛地大叫:“擂鼓冲锋”叫声未歇,已立起身来,挺矛前冲。

随着他大叫,荆棘林中伏兵尽起,齐声喊杀,冲向敌军;十余名鼓手将所带战鼓上的积雪拂落,举锤奋力敲击。鼓声刚起,路西废村中杀声亦起,伏兵亦出。

暗族军只顾行进,全无防备;猛然间眼皮子底下冲出敌军来,却哪还来得及组织抵御?两支伏兵,左右夹击,登时将暗军队伍拦腰截断。暗族军惊慌失措,人呼马叫、退避奔走,乱成一团。

只可惜,陈家军伏兵在野外冻了许久,人人手脚僵硬,行动不很灵活,难以发挥正常战力;虽仗着出敌不意的优势,将敌队冲断,但直正杀伤的敌军,却有限的很,并未能如陈敬龙预料一般,刚一接仗,便予敌以重创。

两支伏兵冲撞相逢,陈敬龙于军兵丛中大叫:“七营向北、六营向南;义营居中剿杀乱敌”(他腿脚不便,冲不到队伍最前,未能与众将相逢,是以只能在军中呼叫下令。)

众将听得他呼声,当即依令分头行事。杜飞鹏引领七营一万军兵奋力向北冲突,何伦引领六营一万军兵奋力向南冲突;齐若男、欧阳莫邪、吴旬三人,引领义营江湖豪杰,将退逃不及、负隅顽抗的零散敌军一一剿杀­干­净。

两万军兵,趁敌军惊乱之机,分向南北冲击;顿饭工夫,又各冲杀出里许远近。但这时间里,暗族军也发觉敌军兵力有限,惊惧之心渐去,开始聚集反击;而队伍前后军兵,都快速往中队靠拢,络绎加入战团;陈家军压力不断增加,再不能冲突前进,幸好战这一会儿,军兵身体活动,血脉渐开,手足不再僵硬,已能发挥出全部战力,是以能暂时抵抗得住敌军反攻。

义营中人将两军中部所夹乱敌清剿­干­净,见了南北两面敌军越聚越多的情景,无不担忧。

陈敬龙正立在六营军兵后方呼喝督战;齐若男望见,忙去到他身边,叫道:“敬龙,敌军越聚越多,我军支持不了多久;如何是好?”

陈敬龙笑道:“不要慌有我在,敌军再多也没用处”垂头望望软垂右腿,又懊恼叹道:“随军步战,我已发挥不出两成本领若男,你帮我捉匹马来吧”

战场中间,本就有些主人已被杀死的暗军战马乱跑。齐若男答应一声,迎向一匹正在茫目奔走的战马,将其捉住,牵到陈敬龙身边;又焦急催道:“敌军聚集再多,便可分散两翼,对我军形成合围之势;到那时,我军便面临灭顶之灾了敬龙,情势危急,快想对策”

陈敬龙翻身上马,将马缰缠在右腕;大笑道:“有马代步,我便可冲阵扬威,夫有何惧?敌军聚集,正合我意若男,引领义营,随我冲阵破敌去”言毕,策马便行,分开六营军兵,直撞向南。齐若男见他已入敌军丛中,只得招呼义营众江湖豪杰跟上。

陈敬龙冲至军前,蛇矛横扫竖砸、狂劈乱打,杀出条血路,直往敌军核心闯去;口中大吼:“陈敬龙在此,谁敢挡我?”

敌军闻得“陈敬龙”三字,无不惊惧,又见他所向披靡、威不可当,知道此人确是正主,绝非冒充,不由更是心寒胆裂;纷纷走避退让,谁敢上前阻拦?原本奋勇向前的暗族军兵刹时大乱。

义营众江湖豪杰随后跟进,各展本领,如砍瓜切菜般狠杀起来。寻常军士,本就抵不住这些本领过人的江湖好汉,更何况这些暗族军兵已然惶恐混乱、战心全失?众江湖豪杰所到之处,暗族军直被杀的哭号震天、血流成河,更加乱的不成体统。

陈敬龙引领义营众人横冲直撞、恣意而行,过不许久,已将南面大片敌军搅的七零八落,短时间内,再无法形成有力攻势。六营压力大减。

陈敬龙引军杀回,大叫:“何伦何在?”那六营副将何伦亦抢了敌马骑乘,正在军前指挥军兵作战;闻听呼叫,忙策马奔到陈敬龙近处,问道:“将军有何吩咐?”陈敬龙命道:“敌军暂无威胁;你引军与敌纠缠便是,不可使放敌远走,给其发挥弓箭威力的空间,亦不可猛力冲突,杀进敌军深处”

何伦应道:“末将遵命”自去指挥军兵,与敌胶着混战。

陈敬龙分开军兵,引义营众人退至六营后方;笑问齐若男:“南面敌军大乱,自顾不暇,绝顾不上分散包围我军了,是不是?”

齐若男又是惊喜,又是诧异,笑问道:“这一番厮杀,可当真轻松的紧我只是不懂,暗族军为何如此怕你;听见你的名字,便退逃不迭,不敢抵抗?”

陈敬龙哈哈大笑,得意道:“这又有何难懂?暗族军胆小如鼠,全没半点用处,知我武勇,自然不敢相抗我要破此熊包暗族军,还不是易如反掌?嘿,先前你们都认为我此战冒险,现在可不再那么认为了吧?”

齐若男听他大笑说话,声音微微颤抖,颇觉怪异;忙向他脸上看去,却见他面­色­微黄,额间汗珠密布,不由大惊;急问道:“敬龙,你不舒服么?还是哪里受了伤?”

陈敬龙微愣,随即笑道:“我好的很,哪有什么不舒服了?当然更没受伤据我估计,项拓一军就快赶到了;赶在他们抵达之前,咱们须把北面敌军冲乱才行;这便走吧,不然来不及了”言毕,拨马向北便行。齐若男急忙引军跟上;虽觉他有些不正常,却也不得空闲再问。

其实齐若男猜测没错,此时的陈敬龙,确实极不舒服,不过是勉力支持罢了。他所受十二处旧伤,仍未愈合,昨夜行军时便已尽数挣裂;方才这一番冲杀,不住用力活动,那十二处伤口自是屡受牵动,流血不止。他失血不少,乏力虚弱,自然便脸­色­泛黄、额间冒汗;只因他外有铁甲遮挡,看不见里面已血透棉衣,所以齐若男并不知他这异样由何而来。

或有看客要问:他刚受伤时,犹能支持鏖战许久,怎么如今旧伤复发,片刻工夫便支持不住了?难不成这旧伤挣裂,竟比初受之伤还要厉害不成?

不错,陈敬龙身上十二处创伤,有九处皆是箭伤,此时旧伤挣开,不住流血,确是比最初受伤时更加厉害。

须知,箭入人体后,若不拔出,则箭杆阻塞创口,出血并不很多;上次大战,陈敬龙中箭后,始终带箭而战,不敢将箭拔出,直到大战结束,安稳下来,才让医者剜出箭镞,处理伤口,便是为此。

如今他伤口复开,已无箭杆阻塞流血,出血速度,自然远比初受伤时要快;只这片刻工夫,出血量已比上次带箭大战那许久还要多了许多,所以他上次能支持许久,­精­力不衰,现在却显露虚弱之态,很有些支持不住。

然而,他这伤势许久不愈,是因为与楚楚乱来;如此尴尬的事情,却怎好让别人知道?是以齐若男已经看出异样,陈敬龙却仍要装成若无其事,不敢吐露实情,只能咬牙苦撑。

却说陈敬龙强装无事,引众江湖豪杰赶到北边七营时,七营已有些抵挡不住敌军攻势,伤亡颇重;而北面暗族军,已集聚的足够,除正面攻击七营以外,犹向两侧延伸,欲对七营形成包围。

陈敬龙见了七营军士伤亡情形,不由大怒;分开自家军兵,直冲上前,撞入敌军丛中狂冲乱突,奋力杀敌;内力运起,吼声如雷,不住大叫:“陈敬龙在此谁敢阻我?谁敢阻我?……”众江湖豪杰有了方才经验,自是不用多想,只管跟进砍杀混乱敌军便是。

暗族军听得“陈敬龙”到来,惊慌自不必言。不大工夫,北面暗族军又被陈敬龙等人冲的一塌糊涂。

陈敬龙冲杀一气,怒气稍息,却觉疲劳气喘、头晕目眩,正是流血更多,已实实支持不住;无奈何,只得引军杀回,退至七营军兵后方。

齐若男、欧阳莫邪、吴旬三人都发觉他神情不对,纷纷询问他究竟有何不妥。陈敬龙却顾不得支吾解释,诧异反问:“按时间推算,项拓一军早该到了,为何仍不见踪影?难不成,他们竟会听不见方才战鼓声响么?”。

三百五十八节、暗军倚仗

三百五十八节、暗军倚仗

陈敬龙见项拓一军仍未出现,颇觉诧异。

欧阳莫邪解释道:“若按正常路程计算,项拓一军确是早该到了;可是,敬龙,你别忘了,现在是处处积雪过膝啊;雪地行走,马匹不得扬蹄,速度大受影响;项拓一军路上所费时间,当然要更长一些才对,却怎么可能在按正常路途估算的时间内赶到这里?”

陈敬龙一呆,懊恼大叫:“啊哟,我早没想到这点,竟把项拓军到来时间算错了”望向北面混乱敌军,又叹道:“现在正是夹击破敌的好时机;可惜,可惜”

欧阳莫邪埋怨道:“你先前若肯与我们仔细商议,又怎会有如今这般失误?你认定自己考虑周全了,可实际上……”齐若男打断道:“不要说了;事已至此,埋怨又有何用?”

欧阳莫邪心中不喜,瞥了齐若男一眼,讪讪说道:“你维护敬龙,也未免维护的太过;他明明做的不对,难道不许人说么?”齐若男大怒,瞠目喝道:“你说话不是时候,我便不许你说,跟维不维护敬龙,又有什么­干­系?怎么,你不服气么?”欧阳莫邪气的俊脸惨白,但眼见齐若男发火,确实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把头转向旁边,不去看她;嘴角一抽一抽,委屈欲哭。

齐若男也不理他,劝陈敬龙道:“已经算错时间,懊恼也无益处;快寻思补救之策,才是正经”

陈敬龙稍一沉吟,傲然笑道:“些许失误,无关大局,何需懊恼?这一战,不过少杀些敌军罢了,却也不至因我小小失误便即落败”拨转马头,叫道:“先去击溃南面敌军,回头再收拾北面敌军好了;大家随我来”言毕,打马便行。齐若男忙引众江湖豪杰跟上。

陈敬龙要“先去击溃南面敌军”,其实便是因算错了项拓军到达时间,不得不改变计划,颠倒了破敌的顺序。

他原本算计,是拦腰截断敌军队伍后,在项拓军抵达之前,扰乱北面敌军,随后与项拓军两面夹击,狠杀混乱敌军,予敌以重创;待北面敌军彻底溃散后,再回头击退南面敌军,衔尾追杀,以多增敌军伤亡。

如今,因算错时间,夹击北面敌军的计划暂不能行,只得延后;而陈敬龙旧创崩裂,情知自己再支持不了很久,不敢与敌军长时间纠缠下去,不得以,只好颠倒顺序,先求击退南面敌军,待项拓军赶到,再回头夹击北面敌军;如此一来,南面敌军溃退时,便无法衔尾追杀,伤敌数量自然就不会如原来估计的一般多。

以陈敬龙的想法,如此行事,不能按原来计划多杀敌军,已是十分郁闷;但只是胜的不够满意罢了,至于败,却是绝对不会的。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而已。

却说陈敬龙等人又来到南面六营军后,观望战情,却见南面敌军混乱已息,又逐渐集结起来,虽暂时未能形成有力攻势,但抵挡六营军兵冲击,却已绰绰有余。

陈敬龙正要分开军兵,上前厮杀,吴旬忽地叫道:“陈少侠,不要去”陈敬龙收缰止马,愕道:“怎么?”吴旬寻思一下,皱眉说道:“我觉得事情很有些不对头敌军不该是现在这样子的”

陈敬龙奇道:“敌军不是这样子,应该是什么样子?”

吴旬分析道:“敌军既然怕你怕的要死,不敢与你相抗,知道了你在战场上,便应该快些撤退才对,岂能再集结准备,谋求反攻?可是,现在的敌军,并未退却,仍在集结,分明有反攻之意;这不是太不合理了么?”

陈敬龙怔了半晌,缓缓点头,叹道:“不错,这一节我可早没想过敌军既然怕我,知道了我在战场上,自然是要逃的;我方才冲乱敌军时,只想暂缓敌军攻势,可没想过会不会将其吓走;真是又考虑的不够周全了”微一停顿,望向南面敌军,又诧异问道:“可是……敌军已知我在这里,却为何不肯退逃?难道……难道敌军对我的畏惧,竟是假装的不成?”

齐若男沉声说道:“方才你在前面冲杀,我在后面看的清清楚楚:敌军走避不迭、自相践踏,对你的畏惧,绝不会有假;他们不肯退兵,定然另有原因”

吴旬急急说道:“我做镖师在半兽族行走时,常见鬣狗与狮子打架:若鬣狗数量不多,明明打不过狮子,却仍不肯逃,偏要纠缠不休时,便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大批同伴即将赶到帮忙,有所依仗……”

陈敬龙笑道:“你这猜测,并无道理。敌军大营距这足有六七十里,就算现在派遣第二拔援兵,短时间之内也无法赶到……”

吴旬忙道:“敌军的倚仗,未必是第二拨援兵;敌军队伍极长,不知绵延多远;先前咱们并没看到其后队究竟什么样子,更不知道敌军究竟有多少人;或许其后队人数极众,也说不定”

陈敬龙大笑道:“被我一冲即乱,连伸展两翼包围我军都顾不上了;如此草包敌军,再多也没用处”

吴旬苦劝道:“敌军既然不退,定是其倚仗够强,足可威胁我军陈少侠,再战下去,必有所失;依我之见,不如趁眼前敌军攻势未成,无法全力追袭掩杀之机,速速退兵才好”

陈敬龙摇头笑道:“胡闹咱们兵力虽少,却并未稍落下风,何必要退?我就不信,敌军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倚仗……”话尚未完,却听一名江湖汉子叫道:“陈少侠快看,西面有敌来袭”

众人齐吃一惊,转头看去,果见西面相距战场三四里处,有一群暗族骑兵行来;因积雪太厚,马匹不得疾奔,移动速度并不很快;观其人数,也不很多,只有四五千人罢了。

陈敬龙大笑道:“这便是敌军的倚仗了哈哈,想要三面夹击我军,可只凭这几千人从西攻来,却怎么够用?咱们走,先去击溃这一支敌军再说”言罢,趋马向西迎去。齐若男等人依旧跟随。

两军接近,渐渐能看清敌军模样。却见由西而来这支暗族军,都是身着­精­钢板甲、头戴覆面头盔,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装备厚重程度,远胜于寻常暗族士兵。

陈敬龙看清敌军穿着模样,不由暗暗吃惊,心道:“这一身盔甲,少说也有百来斤重,以普通人体力而言,负了如此重量,行动必极吃力,哪来能灵活行动、厮杀作战?难道这些士兵,竟不是普通人么?”心中颇存疑忌之意。

等两军相距不及二十丈时,暗族军最前列正中一人大叫:“轩辕猪猡,你们当中,有陈敬龙么?”因覆面头盔遮挡,叫声沉闷,不很清晰。

这大叫之人,所着盔甲比其他军士更为厚重,且其他军士盔甲皆为钢质本­色­,唯有此人盔甲银光灿烂,却是在甲外漆了银粉;显然,此人身份与其他军兵有所不同。

陈敬龙听得“轩辕猪猡”四字,不由大怒,厉声吼道:“老子便是陈敬龙谁不怕死,便来尝尝你轩辕族爷爷的厉害”奋力催马,直向那银甲人撞去。

那银甲人听得来者正是陈敬龙,忙叫道:“快上,格杀此人”他身边十余军士一齐打马加速,迎上陈敬龙。

陈敬龙见敌军迎来,大吼一声,蛇矛直出,戳向正对一人。那人长矛斜挥,矛身笼起黑­色­薄雾,拨向陈敬龙蛇矛。

陈敬龙见对方会用斗气,更是吃惊;不及多想,在两矛相交之际,四重内力急涌而上,于瞬息间接连发出。

“忽”一声响,那军士长矛脱手,斜飞出十丈余去,人却无声无息,向后便倒,落于马下,再不动弹;却是在陈敬龙雄浑内力连续冲击之下,内腑已被震碎。

陈敬龙蛇矛被他拨的向左一偏;借着这拨击之力,也不收矛,横扫向左侧冲来的一敌。

那军士正挺矛欲刺,却陈敬龙抢先出手攻来;只得上身前倾,伏在马背上,躲过蛇矛横扫。

陈敬龙一矛扫空,随即奋力回收,快如闪电的戳向右前方一敌。那人长矛已奔陈敬龙胁下刺去,却不料陈敬龙这回矛一戳,是将内力运至极处,出手当真快如闪电。那人长矛离陈敬龙胁下尚有尺许,却已被陈敬龙蛇矛戳中侧颈,闷哼一声,便已毙命,尸身翻落马下。

左侧那伏在马背上的军士直起身来,挺矛撅向陈敬龙左胸。陈敬龙回矛格挡已然不及,百忙中,忽地松开蛇矛,左手电伸电缩,抓住敌方矛杆向前一送,随即松掌收臂;这须臾之间,那蛇矛下落还不足两尺;陈敬龙手掌向下一抄,早又接回手里。而那暗族军士,不抵陈敬龙力气,长矛被他一抓一送,矛杆狠狠撞上自己胸口;大叫一声,翻身跌落马背,挣扎不起;至于是否口中喷血,却因有覆面头盔遮挡,外人无从知晓了。

陈敬龙施展全力,连伤三敌,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常人一次呼吸的工夫。直到那第三人翻落马下,与他同时打马上前的其余那几人才围到近处,欲要出手围攻。便在此时,陈敬龙左侧暴起一团银光,灿烂夺目,闪动处,三名暗族军接连落马;陈敬龙右侧,一团黄雾急舞,眨眼也将两名暗族军击下马背。这正是欧阳莫邪、齐若男二人赶到,一左一右守护住陈敬龙。

紧接着,众江湖汉子与那四五千暗族军兵也都冲撞相逢,混战起来。

陈敬龙本已失血过多,虚弱不堪,此番见敌军会用斗气,非同寻常,只好竭力出手相斗;虽仗着内力神威,顷刻连伤三人,看似轻松,但实是咬牙硬撑,几乎连吃­奶­的力气都已使出。

击伤第三名敌兵后,陈敬龙已是心跳如鼓、眼花耳鸣,似乎随时就要晕去;刚停手略歇,喘两口气,却听一人嗡声嗡气的大笑道:“陈敬龙,果然本领高强,但却还没有高到传说中的那般地步哈哈,且让我金宫骑士霍里弗曼来会一会你”

陈敬龙听得“金宫骑士”四字,心中剧震,忙凝神看去,只见那银甲人挥矛挑开一名阻在马前的江湖汉子,又趋马前行,离自己已不足五丈之遥;无奈何,只得咬紧牙关,欲要举矛相迎,不料手臂酸软,只觉那蛇矛重逾千斤,竟举之不起;焦急之下,内力运转,奋力抬矛;矛刚抬起,却举天旋地转、眼前漆黑;身子一软,栽落马下。

三百五十九节、皇家骑士

三百五十九节、皇家骑士

陈敬龙虚弱眩晕,栽落马下。

那金宫骑士霍里弗曼哪知他旧伤崩裂,失血太多?眼见他刚刚连伤三人,矫健非常,转眼却落马伏地,挣扎不起,变化如此突然,且“全没来由”,着实古怪;不由惊疑不定,深恐他是示弱引自己近前,却别有图谋;不敢贸然全力出手攻击,到了他身前丈许外,收缰止马,慢慢伸矛,试探着往他后心刺去;却留着大半力气,凝神戒备,以防有变。

眼看长矛就要刺在陈敬龙背上,却见陈敬龙后方一人疾冲上前,奋力挥刀,将长矛拨开,同时扬声大叫:“齐帮主,快来帮忙”

这人正是吴旬。他魔力并不深厚,只能算是三流武者水平;奔行速度,实比大半的义营豪杰都要慢些;是以众人奔行迎敌,他较为落后,待大半义营中人都撞上敌军,动起手来,他才刚刚冲到;但也正因这稍稍晚到,却恰好赶上救护陈敬龙。

当然,这也多亏霍里弗曼只是试探出手,矛上所附斗气并不厚重;不然,凭金宫骑士的本领,若全力出矛,吴旬又如何能挡得开去?

齐若男、欧阳莫邪自陈敬龙马侧冲过后,只顾斩杀敌军,并不知陈敬龙落马;待听得吴旬喊叫,二人于百忙中偷眼观望,这才看见陈敬龙伏在地上,挣扎不起,不由都大吃一惊;各自手上加紧,力求尽快把正在相斗的对手料理掉,以便去救助陈敬龙。

那霍里弗曼身为暗族武力最顶尖的十二高手之一,怎会把寻常武者放在眼里?眼前所见这些轩辕族人中,他只顾忌陈敬龙一人而已;见自己出矛差点便刺中陈敬龙,而陈敬龙却仍旧起不来身,毫无格挡反击之意,显然确是身有不适,无力出手,绝非装假,登时心中安稳;至于那拨开自己长矛的黄脸汉子,却全不放在心上;想也不想,随意一挥长矛,欲将其扫开,免得碍手碍脚,耽误了自己击杀陈敬龙。

吴旬见他矛杆上黑雾浓重,厚逾三寸,知他斗气雄浑,威力非同小可;不敢格挡,忙蹲身闪避,跟着用力前扑,挥刀往他马腿上砍去。霍里弗曼见他行动灵活,稍觉意外,忙将长矛垂落,护住马腿。

吴旬不等钢刀与他长矛相撞,左手在雪地一撑,已直立起身;钢刀斜撩,反削霍里弗曼侧胁。霍里弗曼忙以矛柄遮挡肋下;吴旬刀至中途,却招式又变,手腕猛抖间,刀锋侧转,往他大腿切落。霍里弗曼匆忙直膝抬脚,去踢吴旬手腕;吴旬却早又变竖切为横斩,攻他侧腰;霍里弗曼格挡不及,只得用力斜身,左手扳住马鞍,上身歪向一旁,勉强闪过这一刀;等再直身坐回马背,挺矛欲刺时,吴旬却早向后退跃,钢刀斜拖处,已将他战马咽喉割断。

须知,这吴旬斗气不行,武技却是得陈敬龙指点传授,非同寻常;若单以武技而论,属实不低于江湖一流高手的水准。

霍里弗曼不把他放在眼里,大意之下,被他抢到近处。这近身相斗,长矛辗转不便,已大大吃亏;而吴旬招式­精­妙,变化迅疾,刀刀狠辣凌厉,着实难以应付。于是,堂堂金宫骑士,竟被杀的手忙脚乱,大落下风,最后连马匹也护不住,被吴旬斩于刀下。

当然,以吴旬斗气水平,便是当真砍中霍里弗曼,也难以攻破他护身斗气,绝无法重伤于他;只是忙乱之际,霍里弗曼哪还顾得上去分辨对方斗气如何?见对方招式不弱,便只能竭力格挡躲闪罢了,却如何能想到:武技这样高明的一个对手,斗气却不值一哂,我只要硬抗他一刀,便可扭转局面,占据上风?

却说霍里弗曼见马匹咽喉被割,摇晃欲倒,忙跃下马背,退后少许。想了想,又将长矛丢落,反手将负在背后的一柄四角棱锤取下,横挡胸前;定定望着吴旬,凝神戒备。

他被吴旬方才这几刀杀的冷汗淋漓,此时惊魂未定,又着实摸不透吴旬深浅,是以竟不敢贸然出手相攻。

吴旬见他不上前来,这才稍松口气;偷眼斜瞥,见陈敬龙仍卧伏于地,已有两名暗族军兵冲到他身边,欲要加害,幸好有一个身材臃肿、满脸胡须的汉子竭力守护,那两名暗族军兵才一时不能得手。

那臃肿汉子身穿土布长袍,手使长剑,剑上笼着紫­色­光晕,也不知用的是什么古怪斗气。两名暗族军兵长矛每次与他长剑相碰,身形便是一晃,可见那汉子斗气威力不弱;只是他剑法着实让人不敢恭维,招式散乱,全无巧妙变化,换招更是生硬滞涩;武技水平比吴旬未遇陈敬龙之前,似乎还要差了一些。

两名暗族军兵武技却很不弱,长矛出时,凌厉刁钻。那臃肿汉子在他两个交替攻击之下,左支右绌、捉襟见肘,眼看就要招架不住,处境已十分危急。

吴旬见状大惊,生恐那臃肿汉子防护有失,让陈敬龙受了伤害;顾不得再提防霍里弗曼,匆忙回身跃到那两名暗族军兵马旁;钢刀起处,一式“惊涛排岸”,斩向其中一个腰间。那人促不及防,立时中招,跌落马下。另一人见势不妙,不敢恋战,慌忙拨马退开。那落马之人虽然重伤,却未立即便死,犹在挣扎;那臃肿汉子又补一剑,将其脖颈刺穿。

吴旬一刀而未能斩死此人,斗气水平如何,立时露馅。那霍里弗曼哈哈大笑,迈步便行,欲要上前相斗;便在这时,两条人影冲来,一团黄雾、一团银芒,齐齐攻向霍里弗曼。正是得吴旬推延这片刻工夫,齐若男、欧阳莫邪已将相斗对手击杀,及时赶来援救。

欧阳莫邪算得上一流高手中的佼佼者,本领殊不在陈敬龙之下;齐若男本领虽差一些,但自得细刀之后,能发挥出自身武技之长,且魔力随不断修习而有所增长,本领已远胜与陈敬龙初见她时,目前虽还达不到一流高手水平,却也差不许多。二人合力出手,威力不容小觑。

霍里弗曼挥舞棱锤,与他二人相斗,竟一时不能取胜;三人打做一团。

吴旬见霍里弗曼被缠住,这才放心;忙去看陈敬龙情形如何。那臃肿汉子抢在他头里,蹲身将陈敬龙翻转过来,搀扶坐起;定定望着陈敬龙面孔,眼中满是焦虑担忧,却不说话。

陈敬龙一时眩晕落马,却并非昏迷过去;只是身体无力,爬不起来罢了。此时神智未失,眼睛也是睁着的。

吴旬近前问道:“陈少侠,你怎么样?哪里受了伤?”陈敬龙低声叹道:“我只是没力气,不要紧快闪开,让我看看战况如何”吴旬忙移去旁边。

此时众江湖汉子,处境已着实不妙。由西而来这支暗族军,个个会用斗气,武力不弱,虽骑马而战,不如江湖汉子进退灵活,但居高临下、以长攻短,也不是全无便宜;暗族军身上有盔有甲,虽因此行动稍有迟缓,但防御力远胜江湖汉子,可忽视一些微弱攻击;双方各有利弊,若人数相同,当可战个旗鼓相当,可此时暗军人数多过江湖汉子一倍有余,两个打一个,自是大占上风。

从陈敬龙落马、双方交战,到陈敬龙被扶起观战,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常人心跳五六十次的工夫;而就在这短短时间内,已有近百江湖汉子尸横就地。暗军当然也有伤亡,但伤亡却只二三十人。由双方伤亡人数,便可见双方实力差距之悬殊。

而齐若男夫­妇­,此时也已落在下风。

那霍里弗曼斗气修为,竟似不在洪断山等绝世高手之下;奋力相斗,棱锤上所笼黑雾足有一尺多厚,挥舞之际,齐若男二人不敢格挡硬碰,只能退跃闪避,打的甚是郁闷;幸好霍里弗曼武技招数不够十分­精­妙,常露破绽,齐若男二人偶得机会出手攻击,逼其回锤自救,缓其攻势,这才不至迅速落败。但以此情形打斗下去,齐若男二人避多攻少,败局已定,绝难长久支持。

陈敬龙看清战况,不由惊急;喘息叫道:“这是暗族皇家骑士团……快,快,传令退兵”吴旬早猜到这些会用斗气的厉害敌军便是暗族皇家骑士团,但耳听陈敬龙也如此认定,却仍不禁心中猛跳;不敢怠慢,扬声大叫:“退兵,退兵;陈将军命令,退兵”

众江湖汉子听他呼叫,忙且战且退,缓缓向东移动。

陈敬龙命那臃肿汉子:“扶我起来,上马”

臃肿汉子稍一迟疑,陈敬龙怒道:“怎么?我说的话,你听不见……”一边喝斥,一边转头向他脸上看去;却见他眼中泪水滚动,望着自己的眼神里,满是温柔爱怜之­色­;这一看,陈敬龙不由诧异呆住,后面的话登时忘记说出。

那臃肿汉子见陈敬龙愣愣看着自己,忙将脸扭向一旁;不声不响,用力搀扶陈敬龙站起。

陈敬龙抬手扳住马鞍,却无力跃上马背。吴旬忙上前与那臃肿汉子合力搀扶,将他掀上马背。吴旬又将他跌落在地的蛇矛拾起递过。

陈敬龙将蛇矛接过,矛杆垂在马颈上;虽觉浑身酸软,只想躺倒不动,却咬紧牙关,奋立挺直身体;将内力运至喉咙,大叫:“陈敬龙在此,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他这运上内力的一吼,当真是有若雷鸣,震人耳鼓。在场暗族军无不吃惊,齐齐看向陈敬龙,手上打斗登时一缓;连金宫骑士霍里弗曼都顾不得再与齐若男夫­妇­纠缠,忙收招退跃向后,凝神看向陈敬龙,想知道究竟是何情况。

陈敬龙趁暗族军一愣的工夫,又大叫:“众江湖朋友快退”一边呼喊,一边用力踢马,欲往前冲。

众江湖豪杰听此呼声,不敢迟疑,纷纷向东疾奔;暗族军见陈敬龙欲要冲锋,却无不紧张,纷纷向近处同伴靠拢,以备相抗,竟顾不得去追击江湖汉子。双方距离登时拉开。

三百六十节、两营覆灭

三百六十节、两营覆灭

陈敬龙催马前冲。刚奔前丈许,还不等马匹起速,吴旬抢上,揪住辔头,大叫:“去不得快退,快退”这时齐若男夫­妇­亦奔到跟前,一齐大叫:“敬龙,快走”

陈敬龙急道:“我去牵扯敌军,你们逃……”话刚说出一半,猛然又一阵头晕目眩;身形猛晃,便要落马。那臃肿汉子急急跃上马背,坐于陈敬龙身后,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坐稳;左手探前扯住缰绳,用力拨转马头,双足乱踢马腹。那战马长声嘶叫,扬蹄往东奔去。

暗族皇家骑士团众人见传说中可怕到几乎与魔鬼、巫妖无异的陈敬龙竟然会不战而逃,无不愕然。霍里弗曼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大怒叫道:“原来陈敬龙不是勇士,却是个懦夫;大暗帝国的军队,曾败在懦夫手下,真是天大的耻辱勇敢的骑士们,今天务必要斩杀陈敬龙,为帝国洗去耻辱”呼喝未毕,已当先纵跃追去。众暗族骑士听他命令,一齐打马向前。

众江湖汉子已与暗族骑士拉开距离,况且江湖汉子纵跃步行速度远胜常人,马匹奔行起速却要有个过程;是以暗族骑士一时也追不上众江湖汉子。

全力奔逃,转眼已离六营军兵不远。陈敬龙定睛看时,却见此时六营情形不妙已极。

南面暗族军最前一线,不知何时多出了四五千身披厚重板甲、矛上笼着黑雾的暗族骑士。这一支超强军兵奋力冲突,六营寻常军士哪是对手?早被冲的支离破碎、不成队伍。原本一万军兵,此时已死伤近半;剩下不足六千人,分散混战,在敌军冲击下不断有人伤亡倒地,兵力削减迅速;眼看再过不久,便会死伤殆尽。

陈敬龙万没料到,又会有暗族骑士队伍由南攻来;见了六营情形,不由又惊又悔、又悲又愧;长声叹道:“一败涂地强要出兵,是我错了……”

那六营副将何伦带着百余亲兵奋力抗敌,已杀的浑身如被血洗;猛见陈敬龙及众江湖汉子逃回,忙冲出战团,迎上前,急急叫道:“败局已定,无力扭转;将军快走”

陈敬龙努力扬声,叫道:“速速退兵,随我一起走”何伦苦笑叹道:“步卒怎能逃得过骑兵追袭?当此境地,六营已无幸理;与其在溃逃途中覆灭,倒不如力战到底”微一停顿,又振作­精­神,慨然大叫:“末将率六营死战,以挡敌军;将军快走”言罢,不等陈敬龙接口;拨马冲回战团;边抡枪奋力杀敌,边大声呼喝,督促军兵死战。

六营军兵见主将不惜死战,大受鼓舞,个个拼死相斗,并无一人退逃。

陈敬龙胸中大恸,急叫道:“我不走;我与六营将士共存亡……”那臃肿汉子哪肯理他?自顾抖缰踢马,催促快行。

趁六营军兵挡住南面敌军的工夫,陈敬龙与众江湖汉子直奔向东,穿过战场。陈敬龙强运内力,沿途大叫:“七营杜副将,退兵,快快退兵”

七营所对敌军,皆是普通军兵,并无暗族骑士,压力不及七营,勉强还支持的住。副将杜飞鹏正督促军兵抗敌,忽听得陈敬龙叫声;回头观望,见义营溃退,后有追兵,七营苦战,覆灭在即,情知势不可转,只得下令退兵,引领军士,向陈敬龙追去。

与敌近战交兵之际,忽然退兵,哪能退得­干­净?七营先前伤亡两千余众,剩下近八千人,这一退,过半被趁势而进的敌军吞没;得随杜飞鹏斜刺冲出战场的,只有三千多人。

而七营这一退兵,北面暗族军一涌向南;六营腹背受敌,顷刻被淹没于兵海之中,渐无踪影……

待冲出战场,未经践踏处积雪过膝,步卒哪里行走得动?七营这三千多军兵中,只有五六百人在方才对战时夺得马匹;剩下两千六七百人,逃出不远,便已被敌军追至背后。

杜飞鹏亦抢得马匹乘坐;刚追上陈敬龙一行,回头看时,却见大半部下身陷危境;急回马欲去相救时,步行军士中,一个小队长扬声大叫:“枉送­性­命,全无益处;将军莫回,快快走吧我等死战,以阻追兵”

众步行军士明知逃不脱,听这小队长一喊,皆起拼命之心;发声喊,一齐回头,迎上敌军,拼死相斗。

杜飞鹏亦知回头只是送死,并救不得部下;无奈何,只得强忍悲痛,带领五六百抢得马匹的军兵追上陈敬龙一行,跟随向东而逃。

正后方敌军虽被那两千多步卒阻挡,暂时追不上来,但敌军队伍庞大,南北延伸极广;南北两侧敌军见了逃出战场的这一支队伍,自然是要追袭的。

陈敬龙一行眼见侧后方两面敌军斜刺追赶,欲要包抄,不敢稍停,只是挣命奔走。那些江湖汉子并无马匹,但有魔力支持,纵跃前行,受积雪影响不大,在这雪地行进倒不比马匹缓慢,是以也尽赶得上队伍。

刚刚急行出两里多地,却见前方又有四五千人的一支队伍迎来,军兵个个身着厚重板甲,显然亦是暗族骑士。

齐若男看清前方情形,大惊急叫:“前面强敌堵截,去不得,快快转换方向”吴旬喘息叫道:“去东南……回大营……”欧阳莫邪叫道:“敌军既然早有拦截准备,便首要拦截我军归营之路;东南必有敌军,绝去不得,快往东北方向去”

众人听他这话,均以为然,当即匆忙转变方向,往东北而逃。由东而来那一支暗族军见了,便也转便方向,斜刺追赶。

不料往东北方向刚刚逃出里许,却见又有一支四五千人的暗族军迎面行来,亦是个个身着厚重板甲。

此时西北方向斜斜追来的暗军大队离这东北而来的骑士队伍相距已不过一里多地,转眼便能合拢;陈敬龙一行北去无路,正东、东北皆有暗族骑士团堵截,除东南方向外,实已无路可走。

陈敬龙强打­精­神,转头四顾,看清处境,奋力叫道:“快退往东南”

欧阳莫邪大叫:“万万不可敬龙,千万听我这一次;如今唯有死中救活,杀透敌军大队,退往西北,去投镛城”齐若男亦叫道:“不错慕容将军说会尽力攻克镛城;唯一指望,只在她的身上;否则往东南而逃,欲回大营,相距一百余里,便是没有堵截,咱们也绝逃不回去”

陈敬龙此番一意孤行,强要出兵,至此大败,心中早已悲悔,再不敢固执己见;听齐若男夫­妇­皆主张去投镛城,只得让那臃肿汉子拨转马头,引众撞向西北。

他并不知道,幸亏这次未曾固执,不然,《净尘传说》必自此战而绝,再没后文了。

暗族皇家骑士团,人数与普通军团相同,亦是五万。此次派到前线上来,是半个骑士团,既两万五千人。而之所以不曾同时攻至,便是因那暗族君主特聘的神秘随军谋士策划,分散行事,以求将陈敬龙逼入绝境,使其不能脱逃。

这半个皇家骑士团,先前正是随在大军最后方;大战起时,他们距战场尚有数里之遥,是以陈敬龙一方无人发觉。

大战起后,陈敬龙冲搅敌军,消息传至后队,骑士团得知此来欲除之敌正在战场上,当即由那神秘谋士策划分布,两万五千人分成五队,由六名金宫斗士分头引领,各自行事。

霍里弗曼一队,绕路到战场正西,然后进攻;又有一队,在西面战事起时,由南向北,击败六营。这两队目的,便是要将陈敬龙逼出战场。

其余三队,分别绕至战场东南、东北、正东方向,等在半路拦截;之所以不直接冲入战场,正是因为北暗军虽多,却都是寻常军兵,未必能拦得住陈敬龙,怕陈敬龙被逼得急了,杀向北方,透出重围。

那神秘谋士料定陈敬龙兵败退出战场时,当求归营,定要逃往东南;却全没料到陈敬龙虚弱之下,竟没­精­神思索打算,只顾向东而逃,以至没撞上东南敌军,却发现了正东敌军;更没料到,发现有敌拦截之后,陈敬龙身边会有人猜到东南亦有敌军,主张不去东南;当然更万万没有料到,逃往东北遇敌后,陈敬龙一行被逼的急了,当真杀往军兵极多,却并无骑士拦截的北面大军丛中。

若陈敬龙等当真逃往东南,便恰中了那谋士算计;到时时间稍一耽搁,再往北退已然不及,被五支骑士队伍夹击之下,走投无路,则难逃覆灭之灾。

其实,有把握击败敌军时,预伏军兵截敌归营之路,并非什么高深计策;有过征战经验的将领大多懂得。是以当初慕容滨滨叮嘱陈敬龙,战局不利时,要往北逃;只可惜,陈敬龙狂傲之际,不曾她话语记在心里;不然,退兵时直接向北,透敌重围,则未必会有后面的七营覆灭、无一生还。

却说陈敬龙一行转向西北,不一刻,已与大队敌军相遇。众江湖汉子奋力砍杀,艰难前行;但东北方向所来那支暗族骑兵队伍,亦已赶到近处,离陈敬龙一行已经不远。

杜飞鹏见势危急,决然大叫:“将军,务要逃得­性­命,以期再破敌军,为我六营报仇如今同行皆不得生,末将只得告辞了”陈敬龙惊道:“你要去哪里?”杜飞鹏苦笑道:“末将要去拼命,以护将军脱逃”言毕,拨马向东北而行,嘶声大吼:“七营军兵,若念同袍之义,便随我来”

七营仅存那五六百人,见杜飞鹏提起“同袍之义”,皆生敌忾之情;纷纷大叫:“与将军同生共死”义无反顾,一齐拔马紧随杜飞鹏而去。

转眼这一支小小队伍,撞上由东北方向而来的那支暗族骑士队伍,狠斗起来,将其行进暂时阻住。

三百六十一节、传说救命

三百六十一节、传说救命

陈敬龙见杜飞鹏率领部下去阻挡强敌,舍命相护,不由心中愧痛难当;嘶声大叫:“拨马,拨马,让我去迎战暗族骑士两营将士因我而亡,我又岂能逃生苟活?我要与他们同战同死,埋骨一处……”

那臃肿汉子在他身后低声叹道:“这许多江湖义士随你而行;你若当真是个有担当的好汉,便该想办法引领他们逃出生天才是,岂可为全小义,自寻死路,弃这些随你之人于不顾?况且,杜将军拼死阻敌,只为护你逃生;若你辜负了他的心意,他死后定不瞑目”他声音极为古怪,与粗豪外貌大不相附;虽尽力放粗喉咙说话,却仍难掩饰嗓音的娇软温柔。

陈敬龙听他声音,心中剧震,颤声叫道:“原来……是你”那臃肿汉子并不应声,忽地将右手长剑丢弃,反手探入背后袍襟里,稍一摸索,拽出一把­精­致铁弓、一小筒箭杆颇短的羽箭;沉声说道:“寻常暗族军兵都很怕你;你虚张声势,再有我相帮,未必便不能闯出重围”

他话刚出口,却听暗族大军北部,猛地杀声震天,大乱起来。

陈敬龙知是项拓一军终于到了,已与暗军交战,不由­精­神大振;点头应道:“好我虽无力厮杀,却还有虚名可用咱们合力,闯出重围去”又扬声大叫:“诸位义营朋友,随我行走,切莫落下”探臂将缰绳绕在右腕,奋力挺直脊背,内力运至咽喉处,放声大吼:“陈敬龙在此;不想死的,快快让路”

那臃肿汉子将箭筒挂在陈敬龙腰间,反手以弓脊猛击马臀。那战马痛嘶一声,猛向前蹿,扬蹄奔行。

众暗族军听得陈敬龙吼声如雷,无不惊惧;又见他坐于马上,横矛挺背,威风凛凛,更是不敢阻挡,见他马到,纷纷走避。有两个不信邪的悍将趋马迎战,不等到得陈敬龙身前,却早被那臃肿汉子从陈敬龙肋边放出箭去,­射­落马下。

那臃肿汉子所­射­之箭,外附斗气,紫光缭绕,破空飞掠,当真如一截雷电闪过。

暗族军民的传说中,恰便是有“陈敬龙会发雷电杀人”这一节的。当日疾风团主将被陈敬龙掷剑刺死,暗族军兵惊恐奔逃,便是因这传说误导所至。长剑掠过夜空,剑身反­射­月光,冷芒微闪,其实与雷电并不很像,但凭那并不很像的“雷电”都能将暗族军兵吓的失魂落魄,更何况今日陈敬龙肋边飞出的紫光缭绕、外观几于真正雷电无异的箭支?

众暗族军兵见两员将领被陈敬龙“发出雷电”击死,更加惊恐慌乱;对陈敬龙的畏惧,在原本传说而来的基础上足足再加三尺;一刹时,惊呼四起,纷纷大叫:“陈敬龙真的会放雷电,挡不得,快逃命啊”“陈敬龙是巫妖,人力不能相敌;不要白白送死呀,快跑,快跑”“救命啊,陈敬龙来了,放雷电杀人了”……

惊呼叫嚷声中,众暗族军兵你推我挤,惟恐逃得稍慢,被“人力所不能抗的巫妖陈敬龙”撞上。陈敬龙所到之处,如波开浪裂一般,暗族军争相拥往两侧,让出一条极宽通路。

众江湖豪杰先前冲杀行走,速度十分缓慢,均知照此情形,很快便会被暗族骑士队伍追上,无不焦急;此时听陈敬龙呼喊,又见他所到之处通行无阻,便纷纷夺敌马匹,骑上随行。

那臃肿汉子听暗族军兵呼喊,知敌军误把自己所­射­箭支当成雷电,所以畏惧,沿途便不时再从陈敬龙腋下肋边­射­出箭去,惊吓敌军。陈敬龙紧咬牙关,苦苦支撑,不让自己倒下;竭尽全力挺背坐直,维持威武模样,使敌军看不出破绽。

这两人装腔作势,在前开路,众江湖汉子紧随而进,奔逃速度立时加快;但行过之处,留下宽阔通路,随后而来的暗族骑士却也不受乱军阻挡,行进迅速。此时其他四支暗军队伍还不曾赶到近处,但原本在正东拦截的那一支队伍却已跟住陈敬龙一行,紧追不舍,前后相距不过一里多远。

陈敬龙一行所骑,皆是从普通敌军手里抢来的寻常马匹,那些暗族骑士所骑却都是­精­挑细远出的良马,匹匹力大腿长,奔行之速,实比普通马匹快了不少;是以追逃双方,虽都是尽力催马快行,但中间距离却越拉越近。

紧跑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方临近喊杀声最为响亮处,而此时追逃双方距离,已拉至百丈左右。

陈敬龙正行间,忽见前方敌军皆是背对自己,不知让路,情知已到了两军交战的前沿,忙运起内力大叫:“陈家军听着,我是大将陈敬龙;速速退避,莫要自家军兵冲撞”

这靠近大叫,那些只顾拒敌,不知身后情形的暗族军总不至再听不清楚;听得“陈敬龙”三字,慌忙走避。对面轩辕军兵,亦已听到陈敬龙呼声,并不趁敌避退而猛攻,纷纷退后,让出空间,免得冲撞。

陈敬龙一行自暗族军丛闯出,欧阳莫邪大叫:“快快下马,以马匹阻挡追兵,免得冲我大军”众江湖汉子听令,纷纷勒马,跃下马背,将马匹留在原处。

正在紧追的暗族骑士队伍随即赶到,却被前方许多空马遮挡去路,只好放慢速度,容出让那些空马惊走奔散的时间。

陈敬龙趋马缓奔,引众江湖汉子去往轩辕军前。他所遇这些军兵,却是二营的。那二营副将听见陈敬龙方才呼叫,早赶来相迎;问道:“将军怎会在这……”

陈敬龙不等他说完,急急叫道:“暗族皇家骑士团来了快传令退兵,快,快”

那二营副将也听说过暗族皇家骑士团的名头,知道极为厉害;闻得陈敬龙此言,不敢怠慢,慌忙传令鸣金。

收兵讯号一响,其余四营副将虽不知何故,但各营并肩作战,休戚相关,也只得跟着下令退兵。

与敌交战,胜负未分之际,岂是想退便能轻松退得的?各营后方军兵拨马回行,并无阻碍,最前方与敌交战的军士却须且战且退,并不能迅速退走。

陈敬龙在二营副将及众江湖汉子簇拥下随大队向北急退;回头观望,见整个战线上纠缠阻敌、不能迅速退逃的军兵足有三四千人,情知这些军兵几无生还希望,不免心中酸痛难当;更兼终于得脱敌军重围,­精­神稍松;着实再支持不住,猛然眼前一黑,向后便倒,靠在那臃肿汉子怀里,再无知觉……

一间狭小居室内,只有一床一凳,此外再无任何家具摆设。

床上躺着一人,正是昏迷中的陈敬龙。他此时盔甲、棉衣已尽被除去,只着单薄内衣;衣上块块黑红,接连成片。那臃肿汉子侧坐床边,正缓缓将他内衣解开。

齐若男、欧阳莫邪、项拓、贺腾四人围立床边,每人端着一盏油灯照明;都伸长脖颈,仔细打量陈敬龙身上情形,脸上都难掩焦虑担忧之­色­;连素来面容冷硬如铁的贺腾亦不例外。

臃肿汉子将陈敬龙衣带全部解开后,轻轻拉扯衣襟,欲要掀起,却因­干­血粘连,衣裳与伤口粘在一处,一时揭不开来。

项拓最是­性­急,见臃肿汉子忙了半天,仍无进展,终于忍不住,猛探手揪住陈敬龙衣襟,用力一扯。

衣襟起处,陈敬龙大叫一声,睁开眼来,愣愣望着众人,喘息不已。

他上身数处伤口因这衣襟牵带,复又流血。那臃肿汉子忙不迭的给他压按伤口止血,眼中泪珠一双一对,落个不停。

齐若男怒瞪项拓,斥道:“你想弄死他么?”项拓挠头­干­笑道:“他比我老项还要壮些,怎么会轻易便死?呵呵……他醒过来了;看来倒还是多亏我老项这一搞,才救活了他……”

陈敬龙听见说话声,神智渐复;茫然四顾,轻声问道:“这是哪里?”

欧阳莫邪赶忙应道:“这是在镛城的一间民房里”

陈敬龙听得“镛城”二字,猛然清醒,急问:“镛城攻下来了?咱们……咱们没被暗军追上么?”口中问着,便想坐起,只是全身棉软无力,虽努力挣扎,却坐不起来。

那臃肿汉子按住他肩膀,轻声说道:“我给你处理伤口,你不要动”陈敬龙看清是他,更显激动,急道:“你……你怎会……”臃肿汉子打断道:“我先给你敷药,有什么话,稍后再说不迟”

陈敬龙缓缓点头,怔怔望着他,茫然若痴。那臃肿汉子见他不再乱动,忙从怀里摸出金创药,给他各处伤口敷药,又从袍襟上扯下布条包扎。

欧阳莫邪低声问道:“敬龙,你现在感觉怎样?要不要紧?”

陈敬龙回过神来,忙道:“我没事,休息一下便好快跟我说说战况如何,咱们……咱们这一路逃来,可还顺利么?”

欧阳莫邪听他一问,脸上顿显黯然,垂下头去,默然不语。

陈敬龙见他如此,心中一沉,再看齐若男等人,个个神­色­怆然,不由更是惊慌;急道:“究竟怎么样?你们……你们倒是说呀”

项拓低声叹道:“咱们退逃不久,便被暗族的什么狗屁皇家骑士团追上了;这一路,咱们被杀的溃不成军,死伤两万有余;若非慕容将军一军及时攻下镛城,咱们有处可逃,只怕这一战,咱们陈家军便要全军覆没了”。

三百六十二节、自负后果

三百六十二节、自负后果

陈敬龙听说“死伤两万有余”,登时惊呆;痴愣半晌,方喃喃问道:“怎会……这样?”

项拓虎目含泪,凄然叹道:“我引军去时,队伍齐整行进,踏出的路径并不很宽;待退兵时,被敌军御尾追击,咱们军兵焦急慌乱,却怎么可能尽沿狭窄道路退逃?涌出道路的,在过膝积雪里行走,自然逃不快;而他们走过之处,积雪踏平,敌军却可迅速行进追击;所以,咱们涌出道路的军兵,便都被敌军赶上,都……都不得生还了”

陈敬龙心痛如绞,泣道:“是我害了这许多军兵……”

贺腾叹道:“不只是这些为防兵败而无处可退,一营、九营、十营将士拼死硬碰,顶着箭雨强攻近两个时辰,终于赶在败军退来之前攻下镛城。强攻过程中,我军伤亡过万,而十营莫副将,亦在攀爬云梯时被落石砸中,当场阵亡”

陈敬龙听到这里,肝肠欲断,忍不住一口鲜血直喷出来;两眼翻白,便要晕去。

齐若男等四将见他模样,齐齐慌了手脚,争相上前给他掐人中、揉胸口。那臃肿汉子哭泣央求道:“他已虚弱到这般地步,万万再经不起急火上冲;你们若不想他死,便别再对他讲这些事情了吧”

齐若男惊慌问道:“他有没有­性­命之忧?”那臃肿汉子摇头泣道:“我不知道……他失血太多,十分危险,伤口又受过冻,只怕会慢慢腐烂;若有药物可用,或许还不打紧,但现在……只用金创药应付,其实没什么用处”一边说着,一边已呜呜咽咽哭出声来。

齐若男等人听他话中意思,知道陈敬龙至少眼前是不会死的,都略微松了口气。

陈敬龙在众人掐揉之下,又慢慢缓了过来;闭目喘息片刻,轻轻问道:“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伤亡么?”

众人相顾默然,都不敢再说。

陈敬龙淡淡苦笑,叹息道:“义营中人,徒步退逃,途中绝不可能一无折损;你们不必瞒我”

齐若男支吾道:“义营江湖豪杰退逃时,可与军兵合骑,并非只能靠徒步奔走”

陈敬龙追问道:“你只告诉我,现在义营还剩多少人?”

齐若男受逼不过,迟疑片刻,轻声应道:“逃入镛城的,有九百余人”

陈敬龙长叹一声,惨笑道:“九百余人……嘿,那是折损大半了”喘了几口气,又问道:“除六营、七营、十营副将外,还有将领伤亡么?”

齐若男、欧阳莫邪、贺腾三人默然不语。项拓踌躇片刻,一咬牙,正­色­说道:“左右已讲了这么多,不差最后这点儿。敬龙,我索­性­全告诉你吧;但你要答应我,千万要压制情绪,不能激动”

陈敬龙深吸口气,轻轻点头。

项拓讲道:“刚退逃不久,二营便被暗族骑士追上;二营副将引三千军断后,陷入敌军兵丛,有死无生。逃至镛城时,四营落在队伍最后方,为防敌军御尾而入,四营副将不敢进城,率亲兵翻身死战,守护城门;最终城门得以关闭,四营副将及三百亲兵却战死城下。这一战,咱们一共是损失了五员副将”

陈敬龙听他讲完,流泪叹道:“好,好,半个陈家军毁在我手里,我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取我衣甲来,我去与暗族军拼了这条­性­命便是……”一边说着,一边奋力挣扎起身。那臃肿汉子急忙将他按住。

贺腾冷冷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既然为将,便要经得起失败;岂可连一次败仗都承受不住,只想寻死?”

陈敬龙急道:“这许多­性­命,皆是因我而送,我良心永难安宁,倒不如死了­干­净……”

贺腾冷硬斥道:“既然你没有做将军的胸怀,当初便只蛰伏于江湖罢了,何苦到军队中来?”

陈敬龙愣道:“做将军的胸怀?……我……我并不是嫉贤妒能、不肯容人之辈,亦非睚眦必报、小肚­鸡­肠之徒;我的胸怀,有何不妥?”

贺腾缓缓摇头,沉声言道:“你说的,是寻常人的胸怀,并非将者之怀。以你胸怀来讲,在普通人里,确算是极宽阔的,但作为将军,却还远远不够”

陈敬龙不信道:“依你这话,凡是将军,胸怀都是比我要更宽阔的了?”

不等贺腾说话,项拓抢道:“真正的将军,未必比你更能容人,未必比你更能忍气;但却一定比你更能容忍悲伤、愧疚;否则,不等战死沙场,便早都自己抑郁而死了今日战死五将,皆是与我相伴十余年的同袍弟兄,四营副将更就战死在我眼皮底下,我眼睁睁看着却无力去救;你说,我的心里便没有悲痛愧疚么?可是……可是……”

他连说两个“两是”,眼中已莹光闪动,却忽地仰头“哈哈”一笑,粗着嗓子继续说道:“可是,我老项是个将军,胸中容得下这悲痛愧疚,这便是将者胸怀了哈哈哈哈——”长笑声中,转身大步出房。他笑声里,并无欢欣之意,只有无限悲愤哀伤之情,如着伤野狼之哀嚎,似丧子恶虎之悲啸,令人闻之心颤。笑声不绝,渐渐远去。

陈敬龙听了他这一番言语,若有所悟,愣愣出神。

贺腾面容依旧冷硬,眼中却也有泪光闪动;沉默片刻,长长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万骨之中,有敌人的,也有自己部下的。将军因贸然出兵以至战败,丧送了将士­性­命,所以愧疚;这是将军有良心、重情义;但将军却要明白,天下并没有百战百胜、从无一败之神将。古往今来,哪个名将不曾打过败仗?名将也有谋划不足、指挥失当的时候,倘若兵败便以死谢罪,只怕大半名将不等成名,便已辞世了唯有容得下悲痛、忍得住愧疚,方才算是合格将者,而吸取教训,谋求后胜,方有成为良将、名将之可能……”

陈敬龙身心俱震,急急问道:“我犯下如此大错,还有成为良将之可能么?”

贺腾冷笑道:“这话说的有趣,你又没死,怎么便不能成为良将?难不成,你以后再建功劳,大败暗军,护我轩辕,会有人不许么?”

陈敬龙思索他话语,缓缓点头。

贺腾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你现在死了,便再没有引军杀敌,为死去同袍报仇的机会,那才是真正的对不起战死的将士。况且,你是军中大将,咱们此战虽败,但大将仍在,军兵们总还有个主心骨;你若现在死了,军心大乱,敌军攻城时,咱们一定守不住;到那时,哼,陈家军彻底覆灭,你对不起之人更多,便是九泉之下,也休想安心”

陈敬龙思索片刻,黯然叹道:“我贸然出兵,以至有此惨败,军兵们……还肯认我这个大将么?”

贺腾哭笑不得,反问道:“你只是谋划不周,打了败仗,又不曾虐待士卒,更不曾助纣为虐;况且此战你与士卒同患难,并不曾弃军而逃;士卒怎会不认你这个大将?”

陈敬龙稍恢复些信心,沉吟道:“现在咱们处境如何?”

贺腾缓缓讲道:“咱们退到镛城时,天­色­已晚,所以敌军没有攻城,但已四面围定,不留出路,看来是打定攻破城池,将咱们陈家军尽歼的主意了。城外敌军,有十几万,且有皇家骑士团在内,我估计,明日敌军大营还会派更多军兵还帮助围城。咱们想突围,是行不通的,唯有坚守此城,以待援军……”

陈敬龙黯然叹道:“不会有援军的”

贺腾沉吟片刻,点点头,沉声说道:“无论怎样,总要尽力守城,绝不能让敌军轻松得手”

齐若男Сhā言道:“不错敌军要吃咱们,咱们可不能让他吃的舒舒服服,好歹也得崩掉他几颗牙才行”

陈敬龙缓缓点头,问道:“你们认为,咱们能守多久?”

贺腾语气低沉,缓缓说道:“六营、七营,全军覆没;项拓所率南去兵马,初退兵时留下三千多阻敌,退兵途中又折损两万有余;攻城军,折损一万余众;咱们原本十一万兵马,现在剩下只有五万四千多人;而这其中,又近半带伤,真正有战力的,只有三万左右。至于将领……五营副将、八营副将、末将、项副将,可分守四面,齐若男、欧阳莫邪两位副将游动支援,倒还够用……”

陈敬龙惊道:“怎么不算慕容副将与吴副将?他们……他们怎么了?”

贺腾忙道:“你别急。吴旬副将奔逃太久,累出了内伤,入城便吐血昏迷了;慕容副将在攻城时拼命硬冲,连中两箭亦不肯退,终于第一个攻上城头,但受伤太重,战毕拔箭时晕倒,至今未醒。不过不要紧,这位……”向那臃肿汉子一指,却面露难­色­,显然不知他姓名,无法称呼;稍一寻思,继续道:“这位懂医术的江湖朋友给瞧过,他二人都无­性­命之忧,不必担心。现在他二人便在这左近民房休息,与将军相距不过十几丈的距离而已。”

陈敬龙听得“无­性­命之忧”,这才放心;默然片刻,凄声叹道:“军兵折损逾半,完好的不及三成;十三位副将,五死二伤,完好者亦不足半好一场惨败,败的好惨……陈敬龙啊陈敬龙,这便是刚愎自用、不听人言的后果,你可知道了么?”言毕,闭目长叹,泪如雨下。

三百六十三节、情不由己

三百六十三节、情不由己

贺腾见陈敬龙终于承认“刚愎自用、不听人言”,颇觉欣然;叹道:“将军既认识到自己错处,想必能改;陈家军如能度过这次危机、得脱困境,在将军带领下,将来必能再建奇功,为战死的将士报仇”稍一沉吟,又道:“眼下重兵围城,当务之急,是商议守御之事;还望将军振作,莫要深陷于悲痛悔愧才好”

陈敬龙听他劝说,忙稳定心神,平复情绪;思索片刻,问道:“城中粮草军需、防守器具,是否充足?”

贺腾缓缓摇头,低声应道:“守城敌军留下的粗笨守城器具,倒还够用,只是敌军在弃城退逃之前,将箭库、粮仓烧毁。咱们箭支只有军兵随身自带的一点,并不够用,粮草更是分毫没有”

陈敬龙愣了片刻,沉吟道:“没粮不要紧,可以杀马吃­肉­至于箭支么……军兵自带的能够支持一气,可以慢慢再想办法”

贺腾点点头,又道:“眼下最为难的,是敌军太多,而我军太少,防御人力颇有不足;且我军方经大败,士气低迷,尤其十营、二营、四营所剩军兵,因本营副将战死,皆悲伤沮丧,几无战心……这些事情,并非末将能够解决,只有请将军出面才行”

陈敬龙寻思一下,问道:“城中百姓,还有多少?”

欧阳莫邪接口应道:“我已寻百姓问过:暗族军攻袭此城时,不及逃亡的百姓约有七八万人;暗族军占领此城后,虽不曾屠城,但却很­干­了些­奸­yin掳掠、滥杀无辜的事情;城中百姓或反抗欺压被杀,或被夺去粮食饿死,现在剩下的,只有不到五万人了”

陈敬龙早料到百姓沦于异族铁蹄下,必不得安生,此时听说百姓被杀、饿死之事,虽然气愤,却也并不意外;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离天亮还有多久?”

欧阳莫邪应道:“现在应该是三更左右,到天明,还有两个多时辰”稍一停顿,又道:“现在召集百姓,请求帮助,时间完全够用”

陈敬龙点头轻笑道:“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若男、莫邪,你二人这便带领义营朋友,去召集城中百姓,到……这城中哪里有空阔地方?”欧是莫邪应道:“南城门内,便有好大一片空地”陈敬龙继续道:“好,就到南城门内聚齐,越快越好”

齐若男与欧阳莫邪答应一声,一齐转身出房。

陈敬龙又吩咐道:“贺副将,你分派一营将士,把暗族军留下的锅灶木柴取到南城门内,再把受伤马匹选出一千杀掉;咱们煮马­肉­,让军民都先吃饱肚子。另外,传我将令:东西北三面城上,只留少许军兵巡视,观望敌情便可,其余将士,尽到南城下聚齐。”

贺腾答应一声,转身欲行;寻思一下,却又停住,回头问道:“将军能支持得住么?”

陈敬龙微微一笑,沉声道:“承蒙众将士不弃,仍认我这个大将,我好歹也要尽些大将本份才行你放心,我绝不会误事”

贺腾点点头,不再多说,快步出房。

此时陈敬龙上身伤口,已尽皆包扎完毕。那臃肿汉子正扯开他裤腿,给他处理腿上几处创伤;见贺腾出去,室内再无旁人,便低声问道:“你伤成这样,怎能出外行动?你……你不要­性­命了么?”

陈敬龙不答,叹息问道:“我已知道是你,你又何必再粗着嗓子说话?”

臃肿汉子稍一犹豫,轻轻唤道:“二哥”声音轻柔娇脆,不再有装出的低沉粗哑,甚是悦耳。

陈敬龙眉头微皱,问道:“你什么时候投入义营的?……为什么要装成这副丑样子?”

臃肿汉子停住手上动作,默然片刻,缓缓立起身来,轻声说道:“我在义营很久了;战场上每一次厮杀,我都是义营豪杰中离你最近的那个,只是你没有留意罢了。我装成这样子,当然是不想让你认出我来,不想……不想再与你纠缠在一起”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上长袍脱下,直脱了十几层后,方露出里面白裙;跟着又抬手在脸上用力揉搓,脸上粘满“胡须”的一层胶泥碎裂纷落,露出秀丽面容。

这是个女子:白裙如雪,身形婀娜,容颜如玉,温柔似水。不是­精­灵少女雨梦,却又是谁?

陈敬龙虽早知是她,但见她除去伪装,露出真正面目,久别佳人再现眼前,却仍不禁生出恍然若梦之感;愣愣望了她半晌,方回过神来,想她说“不想再与你纠缠在一起”,颇觉羞惭;喃喃问道:“我让你很失望,是不是?”

雨梦痴痴望着陈敬龙面容,眼中神­色­复杂,有痛惜、有依恋、有失望,亦有怨愤;轻轻叹道:“我认识的陈敬龙,是个憨厚正直、重情重义的好人,不是能背着未婚妻,与郡主胡来的无耻之徒你做出的事,不但让我失望,更让我……让我伤心”话未说完,眼中已噙满泪水。

陈敬龙急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楚楚……”说到这里,却猛然语塞,再说不下去。

当初楚楚设计,把商容儿和雨梦气走时,陈敬龙与楚楚之间并无事实,雨梦是误会他了;可如今,他已真的与楚楚有了事实,却如何能再辩解?

雨梦见陈敬龙话说半截,但即滞塞,追问道:“你与楚楚,究竟怎么样?”

陈敬龙无话可说,默然片刻,无奈叹道:“你既已伤心失望,又何苦再回到我身边?”

雨梦娇躯轻颤,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哽咽道:“我……我没出息……知道你早晚要上战场,我实在……实在放心不下,又有什么办法?我本不想见你……永远不再见你……可我没出息……管不住自己……”说到这里,自己被自己气的哽咽难言,连连顿足;双手捧脸,呜呜痛哭起来。

陈敬龙见她如此模样,又是感激,又是怜惜,却又无可劝慰开解;想了又想,没话找话,央求道:“雨梦,我让你失望也好,伤心也罢,但你救我,想必还是不想我死的;麻烦你……好歹把我伤口都包扎上吧,可别只管了一半,另一半撒手不管”

雨梦听他央求,心中也自不忍;强抑悲声,拭去眼泪,横他一眼,啐道:“以前那个迂腐呆板的陈敬龙,很让人喜欢;现在这个油嘴滑舌的陈敬龙,着实惹人讨厌。你若不想我太讨厌你,便少跟我说话”一边说着,一边又去床边坐下,给陈敬龙处理腿上创伤;沉默片刻,又轻轻说道:“我回到你身边,只是念着过去情义,放心不下;等你什么时候打完了仗,不用再上战场,我能放心了,便要回家去了。过去的情义,已经累得我痛苦不堪,以后,我不想有更多情义,不会与你再像以前一样亲近,你最好也别来招惹我记住了么?”

陈敬龙默默点头,憋了又憋,实在忍不住,轻声问道:“六子,现在……在哪里?”雨梦淡淡说道:“你想问容儿,便直接问,这样拐着弯说话,我很不喜欢……我把她两个送去玄武商家,直交到容儿父母的手里;她们有人照顾,不用你担心”

陈敬龙见她故意冷淡疏远,虽有满肚子话想跟她说,却也不敢说出口来;默默看着她给自己小心敷药、细心包扎,感她深情厚意,心潮如沸。

这雨梦,最是温柔不过,之所以对陈敬龙斥责冷淡,正如她自己所说:已被旧日情义累的痛苦不堪,着实不敢再与陈敬龙有过多纠缠。

当日她与商容儿气苦伤心之下,带着六子离开陈家营,去往玄武城。走到半路时,二女谈论起陈敬龙日后定要奔赴战场,都是心中惴惴,难以安宁。正所谓:古来征战几人回?想到此番别后,今生是否能有再见陈敬龙之日,殊难预料,二女已都生后悔之意。

那商容儿是个死要面子的娇纵丫头,便是后悔,也绝不肯表现出来。况且,陈敬龙对她不起之事着实非同小可,这一口大气绝非商容儿所能咽下。于是,她坚持回家;至于其内心的痛苦折磨,则实非外人所能知了。

雨梦送她到家之后,告辞欲回­精­灵森林;但出了玄武城,当真踏上归乡之路时,却是柔肠百结、伤心欲死,自忖:回家之后,便与轩辕族彻底隔绝,就算陈敬龙不死,自己也再见不到他,而陈敬龙若当真战死沙场,自己竟连消息也不能得知,这却让人情何以堪?就算陈敬龙变的再坏,再让自己失望伤心,但终究旧日情份不能完全抹杀,自己若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岂能安心?到时那日夜悬心猜测而永无终结之苦,却又如何当得?

思来想去,辗转煎熬,终于痴心柔情压过了伤心失望;于是,雨梦情不由已以至身不由己,又回转白虎城。

回转途中,她便打定主意:此番回去,只是跟着陈敬龙上战场,知他最终生死,求个安心便是;待知他结果之后,不再悬念,只有安安稳稳的相思之苦,当能忍得,到时便可回家。

然而,她为陈敬龙所受之情感煎熬着实已经不少,深知其味;实不敢保证自己与其相处,不会情感更增、将来苦痛更深。

最后,无可奈何之下,苦思出两全之策,既易容伪装,使陈敬龙认不得自己,到时自己可置身他近处,知他生死安危,却又不会与他纠缠,更增情义。

三百六十四节、物极必反

三百六十四节、物极必反

雨梦并没学过易容之术,自己摸索而行;以胶泥涂脸,掩盖白皙肤­色­,以马尾作须,遮掩口型脸型,多穿衣袍,隐藏窈窕身段;虽真正面目确实让人看不出来,但面容僵硬、肤­色­怪异、胡须杂乱,实是破绽极多,别人稍加留意,便知“他”是装扮过的。

然而,江湖人士,多有恩怨缠身,不愿以真正面目示人者并不少见;是以她投入义营后,虽别人都知“他”遮掩了本来面目,却也不以为奇。她又不肯与人交谈来往,总是离群独处,是以义营众豪杰也都不很留意“他”,几个月下来,竟始终没人发觉她是女儿身,连吴旬、齐若男等旧识,也未曾认出“他”究竟是谁。

遮遮掩掩、小心翼翼的生活几个月,许多艰难自不必说;而这期间,明知“陈将军”是冒充,苦等陈敬龙消息;见陈敬龙残疾归营,却不能安抚宽慰;与陈敬龙相距咫尺,却始终不能亲近;那数不尽的担忧挂念、痛惜爱怜、压抑委屈,其内心的苦痛折磨,则更非言语所能表达也。

这几个月的经历、苦楚,雨梦只字不提,陈敬龙自也不敢多问;但凭借推想猜测,虽无法尽知,却也略能体会一二;感其深情、念其付出,自问负欠太多、无以为报,不禁愧疚无限。

却说雨梦默默给陈敬龙敷药包扎,又忙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方将他伤处尽皆处理妥当。

陈敬龙早已焦急,见她终于停手,忙不迭的催道:“我衣甲在哪?快……帮我取来”

其实他的血污棉衣、盔甲兵器,就堆在床脚边,只不过他仰躺在床,自己看不见罢了。

雨梦默不应声,搀扶他慢慢坐起,又取过他棉衣,帮他慢慢穿上;直到穿完,方轻轻叹道:“你失血太多,若不能安稳将养,恐有­性­命之忧”

陈敬龙苦笑道:“倘若镛城被敌军攻破,死的便不只我一个了”雨梦踌躇片刻,又道:“盔甲沉重,不穿也罢”陈敬龙正­色­道:“军兵若见我虚弱的连盔甲都穿不动,必以为我垂危将死;军心必乱”

雨梦凄然一笑,含泪叹道:“凭你失血之多,随时可能不支而死;军兵若以为你垂危将死,那也不算误会”口中叹息,却仍将盔甲取过,帮陈敬龙一件件穿束整齐。

待全部整理完毕,陈敬龙早急的发慌;催道:“快走,快走;莫让军民等得太久”自己勉力站起,却头晕耳鸣、腿软如棉,哪能行走得动?

雨梦见他摇晃欲倒,万分怜惜;当此情形,实再讲不得什么“不能亲近纠缠,以免情义更增”;稍一犹豫,将他手臂撑在自己肩头,搀扶他缓步而行。

城南门内空阔处,上千口大锅排列密布;锅下柴多火猛,锅中沸汤翻滚。每一口大锅旁,均有一具马尸,数名军士围绕切割,将马­肉­一块块割下,投入锅中。

锅灶群东侧,是五万多军兵;伤者聚集躺坐,未伤者列队而立;密密麻麻,漫延开去,一眼望不到边。锅灶群西侧,尽是面带饥­色­的百姓,男女老少皆有;捱捱挤挤、哭嚷吵闹,喧杂不堪;亦是人数极众,不见边际。

陈、雨二人行来,从军兵队列中穿行;将近南门时,立在城头上的项拓、齐若男等众副将望见,忙下城相迎。

众将见了雨梦,无不惊异,但随即便都明白她就是先前那个“懂医术的臃肿汉子”;亦都猜出,她掩藏身份,以前不与陈敬龙相认,定与男女情事有关;是以都只与她正常寒暄,并没人问及她隐藏义营的原因细节,以免尴尬。唯有欧阳莫邪满脸惭愧,不住自责叹息:“瞎了眼了,瞎了眼了身为义营副将,居然不知雨梦隐藏在义营中,真真是瞎了眼了”

众将簇拥陈敬龙登上城头,都立于他身后;雨梦亦缩在他背后,不再与他并肩,只探手扶着他后腰,偷偷使力助其站稳。陈敬龙独立于众人之前,缓缓扫视城下军民。

军兵见主将现身,似要说话,均凝神以待;寻常百姓虽不知陈敬龙是谁,但眼见其余将领都对他十分恭敬,知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也都想知道他究竟要说些什么,便都不再喧嚷。场中逐渐安静。

陈敬龙目光缓缓扫过人群,见军兵伤者众多,心中酸楚;见百姓个个衣裳褴褛,被冷风一吹,瑟缩颤抖,知其像样衣物早都被暗族军兵夺去,更是愤怒。沉吟片刻,运起内力,扬声叫道:“陈家军困守镛城;外有敌军围困,内无粮草箭支;援兵解救,希望渺茫;最后结果如何,众将士可曾想过?”

此言一出,听闻者无不变­色­;无论是军是民,均面面相觑,黯然无语。

项拓大急,在陈敬龙身后低声喝道:“敬龙兄弟,你这算什么意思?士气本已低落,你无力振奋军心也就罢了,怎能再雪上加霜,更消军兵斗志?”

陈敬龙并不应声。欧阳莫邪低声叹道:“物极必反,哀兵必胜;敬龙这一招高明的紧项副将,你不懂这高深道理,便不要故乱指责,只听敬龙说下去便是”贺腾亦道:“陈将军做的没错项副将,你莫要急躁”项拓见二人皆认同陈敬龙作法,虽然不解,却也不再多说;只是焦躁难消,大喘粗气。

陈敬龙见军民沮丧,微微冷笑,又扬声讲道:“一战而折兵逾半、五将阵亡,可见陈家军战力远不如敌;想要突围而出,全无可能。陈家军已陷绝境,城破之日,全是我陈家军覆亡之时”

军民听他此言,更是气沮;放多军兵垂下头去,低声啜泣。

陈敬龙悲声笑道:“人皆有惧死之心;当此境地,欲屈膝而求生者,情理可容陈家军将士,若有欲降敌免死者,这便请出城去投敌营;我陈敬龙不会强人所难,绝不阻拦”

众军兵闻得此言,相顾愕然。迟疑片刻,忽有一名坐在地上的伤兵放声大哭,翻身跪倒,冲城上不住叩头,哭叫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将军若能放我一条生路,我永远感念将军……我……我受了伤,留下也没用处;将军,放我走吧……”

有人跪地哭求,众军兵沮丧之情更盛;陆续又有军士跟着跪倒哭求。片刻工夫,请求降敌者已有数十。

陈敬龙轻轻叹息,问道:“你们都是哪一营的军士?”那些哭求军兵乱纷纷回答;也有二营的,也有四营的,也有十营的,皆是本营副将已经战死。

陈敬龙叹息片刻,正­色­言道:“我说会放你们走,便绝不反悔;你们这便去吧……守门军士,打开城门”

在城下把守城门的军兵听此命令,都惊愕呆住,实不知主将下这糊涂命令是不是在开玩笑;哪敢当真开门?

项拓再忍不住,怒道:“陈敬龙,你究竟想做什么?若真当放人出城,开了这先例,便还会有军兵要求离去,一发不可收拾你……你是不是自己没了斗志,想要降敌,所以先用士卒铺路?”

陈敬龙仍不理他;见城门不开,又冷冷喝道:“我军令已下,违令者斩速速开城”

项拓大急,正欲喝骂;贺腾冷道:“陈将军悍勇粗豪,但当真动用头脑时,确有头脑可用;项副将,你虽也悍勇,却全没头脑,真是个地道的粗货”项拓一愣,怒道:“贺腾,你怎帮他说话?莫非你也有降敌之意么?”贺腾冷道:“我不是有降敌之意,只不过我有些头脑,知道陈将军勇不惧死、一心为国,更不可能曲膝降敌;他如此作为,定有深意,所以我帮他说话,支持于他”顶拓闻听此言,仔细想想,以陈敬龙的­性­情,确是不可能畏死投降;情知自己错怪了他,只得强忍焦躁,不再言语。

他二人争论这工夫,欧阳莫邪早奔下城头,指挥守城军兵将城门打开。

那几十名欲降军士见城门当真开了,又是惊喜,又是诧异;慢慢聚拢一处,迟疑片刻,试探着慢慢往城门走去。

陈敬龙望着那几十名军士,反手指向城门外,长声叹道:“四营副将及三百亲兵,为护全军,舍生取义,真英雄也如此慷慨男儿,可感天地,敬龙不敢不敬他们拼死守此城门,一腔热血,便洒在这门外;望你们出城时,小心行走,莫要践踏了这些英雄之血,污辱了他们忠勇之魂”

此言一出,那几十名军兵齐齐低头,羞惭无地。近半已停下脚步,踌躇不前。那些未要降敌之军士,则齐齐凝视门外,无不动容。

陈敬龙又指向那些衣裳褴褛的百姓,叹道:“暗族人视我轩辕族人如若草芥,沦于其手,则难逃如此下场;你们此去,受侮辱欺凌时,切须忍耐,万万不可不忿抗拒;须知,异族铁蹄之下,便绝容不得你挺胸做人,此为万古不变之正理;既然愿意丢去脊梁,卑躬屈膝以求生,便要屈膝到底,别再妄想将丢掉的脊梁找回来,免得舔过人家脚趾,仍不得生,却是何苦?”

这一番话再说出来,欲降军兵尽皆停步,转身扫视众百姓的凄苦情况,无不怵然心惊。众不降军兵,目光亦在百姓身上,大半面现决然之­色­。

(昨天没更,是因为飞花身体不适,实在没能坚持写完一节;愧对朋友们,求原谅这段时间,飞花身体很不好,写的非常艰难;无论速度还是质量,都有所下降,请朋友们谅解;我会努力调整,争取早些恢复。谢谢朋友们的支持与宽容)。

三百六十五节、军民齐心

三百六十五节、军民齐心

众军兵耳听陈敬龙之语、眼望百姓凄惨情状,无不心惊。踌躇片刻,忽有一名欲降军士嘶声哭道:“与其受那无尽的折辱蹂躏,倒还不如死个痛快……死就死吧;我……我豁出去了……”哭叫着,又奔回队伍,到原来位置站定。

有人改变主意,众欲降军兵受其感染,更加犹豫不定。稍一静默,又有一人掩面哭道:“我们副将是好样的,我那三百同袍是好样的我若走出此门,从他们鲜血上踏过,去投降敌军,那……那还能算是人么?……呜呜……我不能去……我不能去……”大哭声中,跌跌撞撞往原本队伍走去。

再听此人言语,众欲降军兵更是羞惭无地;大半不再迟疑,纷纷回归本队。片刻工夫,欲降军兵已只剩下十几名带伤者,相互搀扶,呆立在那里。

城墙角下一名躺卧在地的重伤老兵奋力扬声,叫道:“好端端的轩辕族人,落到暗族人手里,尚要冻死饿死、被欺辱杀死,咱们带伤之人落于敌手,难道还妄想活命么?左右是死,何苦不死的有骨气一些?”

那十几名伤者听这老兵劝说,深觉有理;略一商议,再不犹豫,相互扶持拖拽,挪回伤者群中,各自坐卧。

陈敬龙见原本要投降的军兵尽数回头,并没一个当真出城的,这才偷偷松了口气;寻思一下,又扬声言道:“我陈家军结局已定,城破之日,便是覆亡之时;到时军中将士,无一能得幸免。我打开城门,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可要拿准主意:现在不走,便是注定要血洒镛城了,再反悔不得”

众军兵虽都消了降敌的念头,但再听陈敬龙此言,均知命已不久,不免悲从中来;有的便忍不住呜咽哭泣。哭声一起,迅速漫延,传播开去。

陈敬龙稍等片刻,见确实没人要出城,沉声喝道:“关门”城下守门军兵听得命令,忙将城门闭拢。

城门一关,连明知不可行的一条生路亦已断绝,众军兵更是凄苦绝望;一刹时,哭声大作,声传四野,久久不息。

城头诸将,闻听震天哀声,亦生悲凄之意。项拓不住摇头叹气,沮丧道:“糟糕,糟糕士卒虽然不降,但这样哭哭啼啼、全没斗志,还能指望守城打仗么?”贺腾解释道:“军兵已绝求生之念,正可用命死战眼下只需稍加激励便可”

项拓听他这话,仔细想想,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陈敬龙的意图;稍一沉吟,扬声大叫:“众军兵答我一言:既然必死,你们是愿意奋勇战死,死前杀几个敌军陪葬,还是愿意老老实实等着敌军来杀,死的窝窝囊囊?”

他嗓门不低,虽然呼声被巨大哭声压住,传播不远,但离城头较近的一些军兵还是听见了;其中一部分稍一寻思,便止住悲声,大叫:“杀敌陪葬”

这些军兵大叫,附近军兵便也有人跟着叫嚷。呼声漫延,军兵丛里,哭声渐渐低落,“杀敌陪葬”之声越来越响。

贺腾低声叹道:“项副将这激兵之语,虽有作用,但终究太过肤浅,力道不足;将军,你须再说上几句够力气的话才行”陈敬龙深以为然,抬手虚按,制止军兵乱嚷。

众军兵见大将欲要说话,又慢慢安静下来。

陈敬龙深吸口气,铿锵言道:“领土被侵、同胞遭难,好男儿宁不自羞?当此时节,血染疆场、马革裹尸,正不负大丈夫身份我辈能得埋骨沙场,庆幸犹恐不及,何用悲声?昨日一战,五将捐躯、五万余同袍丧命,昔日兄弟,含恨九泉;我陈家军与暗族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你我必死之人,已无它想,不思奋勇杀敌,以尽男儿本份、以报同袍血仇,更待何时?”稍一停顿,深吸口气,尽力扬声,大叫:“陈某不肯辜负这大好头颅、七尺之躯,必当凭此城池之防,亡命相拼,多杀敌军;有肝胆者,须死战助我”

昨日大败,军兵折损过半,在场幸存者谁没有交好之人殒于斯役?谁不是心怀愤恨?众军已绝生念,再闻陈敬龙这一番言语,敌忾之心大盛,皆起死战之意。

城头诸将均知陈敬龙意图,自要尽力相帮。陈敬龙话音刚落,项拓已大叫道:“将军名满天下、位高权重,尚不惜­性­命,何况我等庸碌之辈?末将愿随将军死战”他叫声方出,齐若男、贺腾等副将齐齐大叫:“愿随将军死战”

众军兵再被这些副将一带,拼命之心更坚,纷纷大叫:“原随将军死战”呼声如浪,此起彼伏,良久不息。

陈敬龙眼见众军激动呼嚷,终于放下心去。他强撑站立,又说了许多话,颇耗­精­力,实己坚持不住;如今­精­神稍松,立即头晕腿软,摇晃欲倒。

雨梦手上加力,扶紧陈敬龙,低声叹道:“一番做作、几句言话,激得万千军兵甘心死战;唉……那个老实憨厚的陈敬龙,当真一去不复返了”

陈敬龙黯然叹道:“我设计yin*自家军兵,并非要害他们,实是不想他们死的全无意义我虽动了心机,却不是坏事”

雨梦寻思一下,含笑叹道:“我没说你做的不对;只是……只是看你如此狡猾,有些不很适应罢了”

陈敬龙转头定定望着雨梦,正­色­言道:“几日内,陈家军便会覆灭,而我亦有死无生。我若有心谋求尊荣富贵,便当力求保命以享,绝不肯到这战场上拼命我……我与楚楚,是情难自控,不是我想借她裙带之力;你现在总该相信我了吧?”

雨梦微愣,嗔道:“这时候,怎么说起这些无聊之事?”

陈敬龙缓缓摇头,黯然叹道:“这不是无聊之事我……我做了错事不假,但我不想被你看成重利轻义的卑劣小人,不然,我死不安心”

雨梦思索片刻,垂下头去,轻声叹道:“你虽然不如以前好,但也不算很坏……我回你身边,虽然要丢了­性­命,却也并不后悔”

陈敬龙听她此语,知她虽仍对自己不满,但至少不再“怨恨”;心中登觉一松,­精­神陡然振作不少。

军兵呼声持续许久,终于渐渐低落。

陈敬龙摆手止住军兵呼叫,转向百姓人群看去;扬声叫道:“镛城父老,我急于解救你们,轻率出兵,以至大败;如今我陈家军覆亡不远,终不能将你们彻底救出苦海,着实对你们不起事到如今,我陈家军只能是尽力而为,让镛城父老吃几顿饱饭、少受些寒冷,实无力做的更多,望镛城父老勿怪”稍一停顿,扬声命道:“军兵听令:将所剥马皮,送于衣裳单薄之百姓御寒”

城下许多军兵奔走,忙将方才所杀战马的马皮分送百姓披裹。百姓数万,区区千张马皮哪里够用?只给老人孩子也远远不足。

陈敬龙见众多百姓仍在寒风中瑟缩颤抖,含泪叹道:“为将者,不能护我同胞,生有何益?敬龙无能,死不足惜”言毕,低声命道:“雨梦,帮我解甲”

雨梦愣道:“什么?”欧阳莫邪低声赞道:“敬龙,这一着更为高明”顾不得向楚楚解释,上前帮陈敬龙将铁甲匆匆解下,又去脱他黑红相间的血染棉衣。

雨梦大惊,急急Сhā手阻拦欧阳莫邪,怒道:“你……你做什么?你想害死我陈哥哥么?”情急之下,居然忘了如今称呼,顺口又把以前叫惯的称呼叫出。

陈敬龙轻声解释道:“雨梦,莫邪是按我意思行事,你莫怪他我军兵力不足,若想守住镛城,不至被一攻即破,便离不得百姓帮助”

雨梦尚未明白百姓之助与他脱衣有何关系,众副将却均已明白过来。除齐若男以外,其余几人均匆忙解甲,将里面棉衣脱下。

雨梦见众将如此,情知此举甚有必要,便也不再阻拦欧阳莫邪。陈敬龙待棉衣剥下,便又要雨梦帮自己把冰冷铁甲穿束起来。

欧阳莫邪捧着陈敬龙棉衣,奔下城头,到一个只穿单衣、冻的抱肩发抖的白发老者身边,将棉衣披在他身上,叹道:“所助有限,但我们将军已是倾尽所有,再无可助之力,望老丈谅解”跟着又宽带解衣,将自己棉衣送于别人。贺腾等人亦跟着下城,将自己棉衣赠与百姓。

那得了陈敬龙棉衣的白发老者,见衣上血迹宛然、黑红成片,不禁老泪纵横、须发皆颤;冲城头缓缓跪倒,凝望陈敬龙,喘息泣道:“将军血战劳苦、身带重伤,竟还要舍衣助我百姓……天下有这等爱民将军,若非亲眼所见,便打死老朽,老朽也绝不肯信的老朽……老朽永记将军大德,至死不敢稍望”欧阳莫邪不等陈敬龙示意,忙将这老者搀扶起身。

众军兵生念已绝,自然是什么都不在乎了;见各位将军脱衣赠人,便也依样效仿,纷纷解甲脱衣,将自己棉衣送去给百姓穿披。

百姓无不感动;一时间,道谢者有之,推辞者有之,激动流泪者亦有之;军民交杂,一片纷乱。

陈敬龙又指向城下那些大锅,叫道:“马­肉­已熟,众军兵先行分与百姓裹腹”稍一停顿,又道:“镛城父老,我陈家军死守此城,守得一日,便绝不让百姓饿肚子;待我陈家军死尽死绝,再守不住时,纵有护民之心,亦无­性­命可用;到时望镛城父老莫怪我等无能”

此言一出,百姓哄然,有哭有叫,亦有议论。正乱时,忽听人群里一个中年男声大叫:“城破之时,我等纵能得生,亦生不如死将军,我愿帮陈家军守城,与陈家军共存亡”

有这一人带头引领,立时许多百姓乱纷纷大叫大嚷:“我原为守城出力,与陈家军共存亡”“如此爱民将士,怎能不助?我镛城百姓与陈家军共存亡”“陈家军在,我们便能做人,陈家军没了,我们便要过猪狗不如的苦日子不用迟疑,我们都要帮着守城才是”……

民声如沸,人人奋勇。陈敬龙仰天长笑:“事成矣我军民齐心,抵死相拒,岂容小觑?呵,哈哈……没有二十万尸骨铺垫,暗军休想破我镛城”

这一晚,城外暗族军通宵不得安眠;闻得城内忽而哭声震天,忽而乱叫乱嚷,无不欣喜;只道陈家军困守孤城,军兵恐慌,待攻城时,举手可破;却哪知,城中军民已定死战主意,心坚如铁。

三百六十六节、意外逢友

三百六十六节、意外逢友

镛城军民分食马­肉­;饱餐之后,陈敬龙分派将士守城。

到此时节,他为应付楚楚而从锡城守将卫诚处学来的本领,恰便派上用场;指挥军兵分布、安排器具摆设,井井有条,毫无疏露。众将万没料到他居然还有这样本领,无不诧异叹服。而陈敬龙自己,却暗道惭愧,深敬楚楚未雨绸缪,助己良多。

先前陈家军是从南猛攻,夺下镛城,因此镛城南面城门破裂、墙垛缺损,仍保持着先前攻伐痕迹,不及修复。

陈敬龙忆及卫诚所讲,料定这南面必是敌军主攻之处,便将一半兵力放在南城,命猛将项拓统领;其余三面,皆是一将统带五千军兵,以应付佯攻。两万多伤兵,皆安置于南门内侧,以备危机时能发挥些作用;大半守城器具,亦安放于南城城头。

陈敬龙又命于南门里数十丈范围内,遍挖深坑,坑底倒Сhā些残剑断矛,坑顶以薄板遮盖,板上撒雪掩饰;城中油脂短少,城头上只好堆放柴草,以备点燃后可代油脂……种种安排,皆依照锡城防守布置而布置。

那些搬运守城器具、挖坑运土等费力气的工作,皆有镛城青壮百姓代劳,全不用军兵受累;众军兵只管坐卧休息,养­精­蓄锐,以备厮杀。城中老弱­妇­孺,无力帮助防守,便去服侍照料伤兵、烧汤以供军兵饮用、为军士磨刀擦枪……人人自寻事做,以减陈家军负担,皆是尽心尽力相帮。

陈敬龙强自支持,将诸般事务吩咐完毕、安排妥当后,已是力竭神危。齐若男见他昏沉萎靡,情形不妙,十分忧心;派几名赭狮帮众相助雨梦,将他送回民房休息。

在民房内,陈敬龙几度昏厥又再醒转,实实已离死不远。雨梦细心服侍,饮泣不止;苦无药物可用,空怀医术,却救他不得,当真是芳心寸碎,徒唤奈何。为防有人闯入,见了陈敬龙情状,传扬开去,扰乱军心,那几名赭狮帮众亦不远离,只在门外守护,阻挡军民探望。

看看已近五更,离天明不足半个时辰。陈敬龙又一次昏迷之后,醒转过来,要雨梦扶自己去城头主持防守。雨梦知他再有­操­劳,必死无疑,坚持不肯从命。

二人正在争执,忽听门外有人低声说话;稍隔片刻,房门打开,一名赭狮帮众进入禀道:“陈少侠,有一位……美貌女子说是您的旧友,坚持非要见您不可;我们不知她与将军何等交情,不敢硬拦,只好通报给少侠知道请少侠示下,见是不见?”

陈、雨二人第一次来镛城,实想不出在这里会有什么“旧友”,都觉好奇。陈敬龙轻声命道:“既是旧友,便请入一见吧”那赭狮帮众答应一声,退出房去。

随后,一名女子缓步踏入房中,反手将门关上;望着陈、雨二人,微一点头,却不说话。

这女子二十多岁,穿着一袭冰青­色­长裙;风姿绰约,冷艳绝俗,容貌虽比雨梦略有不及,却别有一番出尘之态;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仙子忽降凡世,让人一见之下,俗念顿绝。

这女子不但是陈敬龙的“旧友”,更与雨梦关系非浅——正是­精­灵智者弟子之一,外表冷若冰霜,内心却极善良温和的­精­灵女子,雪逸仙。

陈、雨二人万没料到,竟会在这战乱之地得遇此人,不由都诧异呆住。

雪逸仙莲步轻移,踱至床边,仔细打量雨梦;见她面容憔悴、双目红肿、腮上泪痕未­干­,不禁微皱眉头,轻声叹道:“唉,泥足深陷,不可自拔矣”语气仍旧淡淡的,只隐约流露出些许惋惜怜悯之意。

雨梦听她叹息,终于回过神来;猛跃起身,紧紧搂住雪逸仙手臂,欢喜叫道:“雪姐姐,怎会是你?你……你为何会来到这里?”

雪逸仙直着胳膊、僵着脸,面孔扭向一旁,不看雨梦;解释道:“我自暗族归来,行到这里略歇几日,不想镛城却被暗族军攻占;我出不得城,便一直在这里了”

雨梦见她极不自然,这才想起她不喜与人太过亲近;忙将她手臂放开,稍退后一些,一叠声问道:“你去暗族做什么?这许久不见,你过的可好?你怎知我们在这里?你还和雷大哥一起行走么?他现在是不是也在镛城?他怎不和你一起来…”

雪逸仙摆手打断她喋喋询问,淡淡说道:“我出来游历,是想走遍各族;在白虎地区走过,自然顺路便去暗族,这又有何不解?先前你们召集百姓,我便在百姓当中;亲眼看见你们在城头站立,当然知道你们在这里”解释完这两个问题,便住了口,对其它问题并不回答。

雨梦追问道:“雷大哥……”雪逸仙微一摆手,打断她说话,望向陈敬龙,问道:“你伤在哪里?会不会死?”

陈敬龙喘息应道:“我伤处不少,失血过多,大概活不久了……雪姐姐,久违了”声音细弱,有气无力,显然虚弱已极。

雪逸仙微一点头,冷冷说道:“趁着你还没死,我跟你讲些重要事情……我见防守布置,只以南面为重,安排的颇为不妥……”

雨梦从乍逢亲人的惊喜中平静下来,听雪逸仙询问陈敬龙伤势,悲凄之情又起;再听她讲论防守,实忍耐不住,含泪打断道:“雪姐姐,我陈哥哥就快死了,没­精­神再管别的事情;你……你别再扰他劳神……”刚说到这里,忽地一愣,跟着­精­神大振,满脸兴奋;顾不得雪逸仙反感,又将她手臂紧紧搂住,似怕她突然逃走一般;急急叫道:“雪姐姐,你本领大的紧,你一定有办法救活我陈哥哥的,是不是?你……你快救他,快想办法救他……”

雪逸仙淡淡说道:“我不懂医术,没本事救他”

雨梦愣住,兴奋之­色­渐渐褪去;呆了片刻,忽地满脸红涨,急叫:“你骗我你骗我我­奶­­奶­医术神奇,连死人也能救活;你是我­奶­­奶­的学生,怎会没学过医术?你不想帮我,不想救我陈哥哥,便撒谎推脱……”

雪逸仙神情依旧淡淡的,也不生气;轻声说道:“我确实不懂医术,没有骗你智者弟子,只有完成第一次游历之后,才会得师傅传授医术,所以我还不曾学过。我向来只讲实话,不会撒谎”微一停顿,又道:“陈敬龙是­精­灵族的朋友;如果有能力救他,不用你说,我也一定会救的”

雨梦听她解释,彻底绝了希望;缓缓松脱雪逸仙手臂,默然片刻,悲伤难抑,掩面呜咽起来。

雪逸仙任她哭泣,全不理会;自顾去往床角,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把零碎物品,把玩细看。

那些东西,都是陈敬龙原本怀中之物,先前雨梦等人帮他解甲裹伤时,将这些东西掏出,随手丢在床脚边;后来陈敬龙虽又着衣,但急于去稳定军心,顾不得理会这细微之事,便也不曾将其收起。

雪逸仙对药瓶、钱币等物,略看一眼便罢,并不细瞧;只拿着几颗黑­色­药丸翻来覆去看个不住,不时还凑到鼻上轻嗅一嗅。过了半晌,轻声问道:“雨师妹,这些药丸,是半兽族的狂兽丹么?”

雨梦泪眼朦胧,转头略一扫视,哽咽应道:“不错”

雪逸仙缓缓点头,自语道:“师傅说,狂兽丹颜­色­黑中透红,如泥中渗血,气味香中隐苦,如麝覆黄莲;果然如此”稍一寻思,又问:“陈敬龙,你垂危将死,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伤的太重?”

陈敬龙昏沉应道:“伤不要紧……是失血……失血……”

雪逸仙轻轻吁口长气,冷冰冰说道:“雨梦,你陈哥哥暂时死不了,不用再哭了既有狂兽丹,又有我在这里,便是想让他有能力打架厮杀,也不算什么难事”

忽闻此言,陈敬龙半闭双目猛然睁开,怔怔望向雪逸仙;雨梦则惊喜怀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急急追问:“雪姐姐,你说什么?你……你说什么?”

雪逸仙用两指捏着一颗狂兽丹,举在眼前仔细观看;缓缓讲道:“狂兽丹为半兽族人所有,但半兽族人只知用它增强战力,却不知其更多妙用狂兽丹,原料以神仙花为主。神仙花可振人­精­神、活人气血、降人痛感;人若多食,则­精­神过于兴奋,而焦躁疯狂、神志不清;气血过于活旺,则力气倍增、不知疲累。半兽族人是为份量足够,得以激发战力,所以才将半兽丹制成大颗;若只食用少许,固然药力不够,不能增人力气,但让人气血稍活旺些,还是可以的——师傅讲狂兽丹时,就是这样说的,我记的清清楚楚”

雨梦听她解说,已然明白,喜道:“陈哥哥是失血过多,以至垂危,若气血活旺一些,便不要紧了,是不是?”

雪逸仙微一点头,道:“师傅曾教过:血液不很充足时,若能流速稍快些,也能维持身体需求”

雨梦并不懂得什么“流速”“身体需求”,也顾不得多问;欣喜催道:“快,快,给我陈哥哥吃些狂兽丹”

雪逸仙迟疑道:“少服狂兽丹,虽不至使人疯狂,但终究­精­神有所振奋;我只担心,陈敬龙吃了狂兽丹,会兴奋难抑,乱走乱动,再挣裂伤口,继续流血”

不等雨梦应声,陈敬龙喘息急道:“兴奋才好……我要守城杀敌,免不得有所动作,正是要兴奋些才好”

雨梦急道:“不行你若挣裂伤口,再流血,必死无疑”

陈敬龙苦笑叹道:“我是陈家军大将,若抗敌时不见我的身影,军兵必以为我惧战畏死,则战心必懈;暗族军亦会士气大盛,攻势更猛到此关头,实容不得我避战自保;只要能参战杀敌,便是死在当场,我也愿意的”。

三百六十七节、饮鸩止渴

三百六十七节、饮鸩止渴

雨梦见陈敬龙坚持,情知再劝也无用处,只能默然抽泣。

雪逸仙沉吟道:“我倒有一个主意,或能避免战时挣裂伤口,又再流血;虽然我不知这想法究竟行不行的通,但陈敬龙已是将死之人,咱们不妨破罐破摔,试上一试;就算试坏了,也没什么要紧”

雨梦气道:“我陈哥哥不是破罐……”陈敬龙却异常欣喜,急切求道:“雪姐姐,你有什么办法,快用出来”

雪逸仙轻声讲道:“我­性­情孤僻,不喜从众而行,所以不像大多数­精­灵族人一样,去修习雷系斗气,而是选择修习冰系斗气。我的斗气修为还算说得过去,魔力也算有些根基;若我输出魔力,附着于人体,则不难吸附周围的冰系元素聚集,将人血­肉­冻结……”

她说到这里,陈敬龙已然明白,喜道:“把伤口冻住,便不会挣裂流血了;这主意再妙不过”

雪逸仙缓缓点头,继续讲道:“只要你不运自身魔力去抵消我的魔力……啊,对了,你是没有魔力的,这一点倒不用顾虑……没有其它魔力抵消,我附着的魔力便不会快速消失,很可以维持一段时间;而周围冰系元素便也会持续不断的聚集;被冻结的伤口,不会很快融化当然,这都只是我个人推想而已,至于究竟行不行得通,要试过才能知道”

陈敬龙暗忖:“我内力虽能抵消魔力,但只要我控制内力,不在伤口附近游走,便不妨事了”当即欣喜应道:“雪姐姐,你这方法一定可行;咱们这便动手吧”

雨梦大急,死死扯住雪逸仙衣袖,不让她行动;泣道:“不行,不行伤口被冻结,过后死­肉­非得腐烂不可;他十二处创伤,全烂起来,只怕要把整个人都烂尽了,哪还能活?”

雪逸仙冷冰冰应道:“城池若被攻破,他也非死不可;左右都是死,何必计较如何死法?”

雨梦怒道:“不成就算死,也得死个痛快;我不要陈哥哥受尽苦楚,活活烂死”

陈敬龙喘息叹道:“我于野外设伏时,伤处已受过狠冻,必定是要慢慢腐烂的了;再冻一次,其实没什么要紧”

雨梦泣道:“你以前冻的不很严重,只要能早些脱离困境,找到合适药物,或许还能救治……”

陈敬龙叹道:“眼下生死尚难确定,何谈以后?……雪姐姐,你动手吧”

雪逸仙微一点头,猛挥衣袖,甩开雨梦手掌;命道:“把他衣甲解开,露出伤处”

雨梦迟疑片刻,情知事情已无转移,阻拦也无用处,无奈何,只得强忍悲痛,去将陈敬龙衣甲解开,将伤处一一露出,又将包扎布条尽数解除。

雪逸仙到床边站定,探手按住陈敬龙胸前一处创伤,轻声嘱道:“初时可能会痛,你忍一忍”

陈敬龙刚要应声,却觉雪逸仙手掌猛地透出一股寒气,直侵入自己伤口;那寒气似若有形,如尖刀匕首一般,在伤口里乱搅,所到之处,疼痛难当,好像肌­肉­被一条条生生撕下;到这时,咬牙忍痛尚且不及,却哪还说得出话?

幸好疼痛时间并不很久。不过呼吸数次的工夫,剧痛已然减轻,伤处渐渐麻木;再过片刻,痛感彻底消失,伤处全无知觉,竟好似伤口周围皮­肉­,已尽皆化为乌有,不在自己身上一般。

又过一会儿,雪逸仙抬起手掌,曲指在他伤处轻轻一敲,问道:“感觉如何?”

陈敬龙眼望她抬手敲落、耳听“波”一声轻响,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她手指落于己身,不由惊喜交集;努力低头,往自己胸上看去,只见那伤口外面晶莹剔透,结了巴掌大小、半寸多厚的一块坚冰,伤口内亦有晶光闪动,显然两侧血­肉­已紧紧冻结在一起,再挣裂不开。

陈敬龙喜不自胜,笑道:“雪姐姐,这方法果然行得通”

雪逸仙面无表情,淡淡应道:“比我预想更要好些大概是隆冬季节,冰系元素格外活跃,容易聚集的缘故吧”一边说着,一边又将手掌按在陈敬龙侧腹一处伤口上……

不到两柱香的时间,陈敬龙十二处创伤尽皆冻结,每处伤外均有巴掌大小的一块坚冰覆盖。坚冰交错分布,如同陈敬龙身上长了十几块大鳞片一般。

雪逸仙将伤口冻结完毕,也不多问,自行将一颗狂兽丹掐下十分之一大小的一点儿,喂在陈敬龙嘴里。

这一点点狂兽丹下肚,不一会儿,陈敬龙果觉身上渐暖,无力感渐渐消失,头脑慢慢清晰,昏沉晕眩一扫而空;坐起身来,自行穿衣束甲,举止灵活,虽身上多处麻木,但麻木只在皮­肉­间,未曾深至筋骨,行动丝毫不受制约。

雨梦见他­精­神振奋,再不是先前萎靡垂死的模样,悲凄之中却也莫明生出一丝欣然;喃喃叹道:“饮鸩止渴,总好过立即渴死”又问雪逸仙:“雪姐姐,他这伤处冻结,能维持多久?”

雪逸仙应道:“若无意外,伤口处冰系魔力慢慢消散,总要在十天以后才能消尽”

陈敬龙整理完衣甲,将零碎物品收入怀里;笑道:“我现在上阵厮杀,全不成问题,好的很雪姐姐,多谢你了”此时头脑既清,便想起先前雪逸仙曾提起过防守之事,又问道:“雪姐姐,你说防守侧重南面,很不妥当,究竟为何?”

雪逸仙寻思一下,解释道:“你于防守细节处的安排,均极­精­妙,显是得过城防高手指点;外观薄弱处,不加修葺,用以诱敌,减少其他三面压力,也很妥当,这正是守城时充份发挥自家实力的不二法门。可是,你将大半力量都用在南面防守,忽视了其他三面,却未免太小看敌人了,着实不妥”

陈敬龙惊叹:“雪姐姐,想不到你这样不食人间烟火、天仙一般的人物,居然会­精­通城防之道我从白虎军城防第一高手处学来的本领,竟被你一眼便看个明白,分析的清清楚楚”

雪逸仙淡然道:“什么不食人间烟火?方才分食马­肉­时,我便吃了不少我师傅博学多闻,天下无人可比;她老人家的弟子,懂些战策兵法,又有什么稀奇?”

陈敬龙连连点头,笑道:“不错,不错”稍一迟疑,虚心问道:“依雪姐姐之见,这南城外观薄弱,难道不足以吸引暗族军么?”

雪逸仙眉头皱起,向来冷若冰霜的面容竟微微流露一丝黯然;轻声叹道:“这南城外观,足可迷惑暗族寻常将领,使其只攻这里,不知转移;便是聪明一些的将领,要识破此处实为最坚防守处,亦至少要攻打三四天,吃了许多大亏之后,才能醒悟;可是……可是……”

她连说两个“可是”,却说不下去;踌躇片刻,咬了咬牙,似下了极大的决心,方继续说道:“可是,敌军中有个很了不起的人物,绝非所学兵法极为粗浅的暗族将领所能比较南城薄弱外观,绝不能迷惑他太久;只要攻城时受了挫折,他便会意识到南城实为陷阱,必定立即转换主攻位置”

陈敬龙诧异万分,奇道:“雪姐姐怎知敌军中有这样一个厉害人物?”

雪逸仙原本就洁白如雪的面孔,更白了三分,再无丝毫血­色­;向来淡定毫无波动的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缓缓说道:“我当然知道我已向你部下军兵问过,知道你们昨日惨败的经过。

暗族人,对兵法所知不多,军队向来注重正面交锋,极少使用迂回、包抄等战术,就算偶尔使用,布置也极为简单粗陋,绝谈不上­精­妙严密

昨天,暗族的皇家骑士团分兵多路,迂回散布,包抄拦截,兵法运用十分巧妙;他们临时举措,未能尽善,才让你们得以逃脱,但其布置,有若鱼网,疏而不露,隐然便是远古兵法中极厉害的一招‘十面埋伏’。

能知道这样高深战法,并能在短时间内思索运用,安排出几分模样,这绝不是暗族人所能做到的;所以……所以我便知道,是他来了”

她一口气说出这许多话,声音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最后竟连身躯也微微颤抖起来;脸上虽无表情,眼中却难掩那浓浓恨意。

陈、雨二人听她说出“远古兵法”四字,已是心身俱震,再见向来冷漠如冰、淡定如恒的雪逸仙竟激动到如此地步,更是骇然失­色­。

二人心中虽都已明了,却都不敢贸然询问印证;面面相觑,默然良久,陈敬龙鼓了数次勇力,方勉强开口,试探问道:“雪姐姐孤身来此,却不知……却不知雷大哥……究竟去了哪里?”

雪逸仙猛地一晃,险些摔倒;强自稳住身形,深吸口气,冷笑道:“我说这许多,你们都已明白,他就在城外的暗族军中,又何必再问?”虽尽力保持语气淡然,冷笑中却终究难掩那一丝苦涩愤恨。

陈、雨二人虽已心中有数,但听她确确实实说出这一句话,仍不禁被惊的呆了;瞠目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骇异之­色­。

三百六十八节、攻守较量

三百六十八节、攻守较量

陈、雨二人听说雷振竟在暗族军中,不由惊愕呆住。

雪逸仙平复心绪,顾不得解释此事,急急说道:“雷振­性­情虽然暴躁,但颇富机智,南城薄弱外观,绝不能将他迷惑太久镛城防守,最吃紧处将在北城;陈敬龙,你想守住镛城,便须立即下令,增强北城守御力量才行”

陈敬龙大惑不解,奇道:“暗族军若当真转移主攻位置,则东西北三面皆有可能成为主攻处,雪姐姐何以认定北城将最为吃紧?”

雪逸仙正要解释,却听城南响起隆隆战鼓声;跟着,东、西、北三面鼓声亦起,响成一片。

陈敬龙惊道:“啊哟,暗族军开始攻城了快走,到城头去”拿了蛇矛,当先出室。雪、雨二人急忙跟出。

此时刚刚天亮,晓风猛吹,甚是寒冷;但镛城军民皆冒着刺骨寒风聚于城下,并无一人畏寒避缩。

陈敬龙三人到得城南,登城看时,只见离城三四里处,敌军密布,黑压压不见边际;伴着响亮鼓声,正缓缓向镛城移来。

项拓见陈敬龙到来,且­精­神抖擞、行动如常,不再是先前萎顿模样,颇觉诧异;又见他身边莫明多出个飘逸若仙的美貌女子,更是好奇;但大战在际,容不得多问,只能把好奇诧异都忍在肚里;上前禀道:“将军,你先前安排诸事,皆已准备妥当;再无疏漏”

陈敬龙点头应道:“咱们让暗族军在这城下,好好吃些苦头……”话尚未完,雪逸仙Сhā言道:“陈敬龙,你若想守住镛城,便须立即下令,将这里一半力量调去北城,千万迟疑不得”

陈敬龙踌躇道:“雪姐姐,打仗非同儿戏,我不知你如此建议究竟有何道理,实不能轻易调兵……”

雨梦抢道:“我信得过雪姐姐她所学极广,头脑又聪明的紧,并非你我所能比较陈哥哥,你听我雪姐姐建议,绝不会错”

雪逸仙淡淡说道:“大战马上开始,我没时间解释更多陈敬龙,我帮你,是因为你的朋友身份,更是因为不忍这城中数万百姓再陷水火;望你莫要疑我才好”

陈敬龙听雨梦一劝,又听雪逸仙提起自己“­精­灵族朋友”的身份,颇觉意动;稍一思索,点头道:“雪姐姐想必不会害我好,我听你这一次”命道:“项副将,速带五千军兵,赶赴北城,换北城副将来此助我;并将此处守城器具,运一半到北城去。”

项拓愕道:“这里敌军极众,战时必然吃紧,怎可再向别处调兵?”

陈敬龙正­色­命道:“按我将令行事,不得多问你到北城,布置皆按此处而行,不得有误”稍一寻思,又补充道:“将一半伤兵,也移往北城门内安置”

项拓见他神情郑重,不敢再说;急急点齐五千军兵,下城而去;随后又有许多青壮百姓,上城搬运守城器具,去往北城。

过不多久,暗族军已行到离城边一箭之地处;鼓声猛然停止,军兵随即也不再前行,静立不动。

陈敬龙定睛看时,只见敌军列着整齐队伍,数十名大小将官骑着马,分散军中,普通兵卒却尽是步行。队伍里,冲车、投石机等攻坚器具很是不少,云梯更是极多,数不胜数。

队伍最前,一个方阵,正是一万名穿着厚重板甲的暗族骑士,也都是徒步而行,显然准备随时参于攻城。这一方暗族骑士队伍前,并排立着四匹马,马上各坐一人。

最左边一人,身着银­色­厚重盔甲,手里提着柄极粗重的四角棱锤;正是陈敬龙曾见过的金宫骑士之一,霍里弗曼。

左起第二人,四十多岁,身材瘦小,白脸无须,身上穿着轻便皮甲,不戴头盔,满头白发披于肩后;空手不拿长矛,腰间悬着把无刃怪剑。

左数第三人,三十左右,五官英挺,腰背笔直,状甚英武;身上穿着打造­精­致的镶嵌甲,外罩玄­色­披风;也是不戴头盔,两寸多长的黄发根根直立向上,如一把修剪整齐的扫帚;一手牵缰,一手提着一柄大剑。那剑足有五尺多长,剑身几有一巴掌宽,剑珥长近两尺,横在剑柄前,使整把剑看起来有如十字。

最右边一人,整个罩在一件大斗篷里,似怕见风的产­妇­一般,竟连头脸也遮挡住;全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看不见衣着相貌,只能看出体型甚是魁伟。他双手也缩进斗篷,显然未拿长兵器,但颈边一侧斗篷凸起老高,似是肩上负有物品。

陈敬龙打量这四个人,早料到那穿皮甲的汉子与那拿十字巨剑的青年,必都是与霍里弗曼身份相同的金宫骑士;正猜不出那裹在斗篷里的怪人是何身份时,雪逸仙在他身后轻声说道:“你盯住雷振。他从这里退走时,你便须赶去北城指挥;另外,莫戳穿他身份,更不能提起我来,切记,切记”言毕,自顾转身下城去了。

陈敬龙听他此言,霍然醒悟:那裹在斗篷里的人,便是雷振;他颈侧斗篷凸起,是因为他肩上挎着大弓。

城下三名金宫骑士,也在打量陈敬龙,不住指指点点,低声交谈。过了片刻,霍里弗曼扬声叫道:“陈敬龙,我们又见面了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陈敬龙冷笑道:“我昨天没有死在乱军中,你很失望是么?嘿,想要我死,可不怎么容易”

霍里弗曼忙道:“不,不,你误会了你没有死,我是真的高兴我很希望,你能留住­性­命,归降我们大暗帝国……”

不等他说完,陈敬龙已怒不可遏,厉声喝道:“我身为轩辕儿女,与侵我轩辕者不共戴天要攻城便来,劝降的话,却不必再说”

霍里弗曼怒道:“不识抬举……”那手持巨剑的青年抢道:“陈敬龙,我们是念你有些名声,算是个有本事的人,所以给你个保命的机会,容你投降,可不是怕你你现在身陷绝境,除了归降我大暗帝国,便只有死路一条;你可要想好,别转错了念头”

陈敬龙懒得再与他费话,低声命道:“雨梦,给他一箭,代我表明态度”雨梦答应一声,取弓搭箭,开弓便­射­。

此时双方相隔距离,超出正常弓箭范围,若普通弓手­射­箭,绝­射­不到对方位置;但­精­灵神箭独步天下,岂是别族­射­手可比?雨梦弓弦响处,一支紫光缭绕的羽箭直直­射­向那巨剑青年,眨眼便至。

那青年虽是金宫骑士,却也不敢小看这附着斗气的一箭;眼见羽箭­射­到,急抬巨剑迎去,轻喝声中,剑身已笼起浓厚黑雾。

箭头触上黑雾,刺入寸许,紫光消失;忽地往旁边一滑,滴溜溜落于地下。那青年垂落巨剑,眉头紧皱,转头向斗篷裹身之人低语一句,那斗篷中人略侧上身,回了一句。青年点点头,扬剑大呼:“进攻”

呼声方出,暗族军中,战鼓急响;军兵齐声喊杀,奋勇前冲,直奔镛城。唯有骑士队伍不动,随着三名金宫骑士及那斗篷人立在原处。

陈敬龙大声喝道:“弓箭手准备”城上箭垛后,两千军士齐齐张弓搭­射­,侧身闪出箭垛,箭头对冲城下。待最前方敌军离城不足五十步时,陈敬龙大叫:“放箭”两千军士齐­射­,箭如雨下,往敌军头上罩去。

暗族军虽都举盾遮护,但终究护不严密,在一拨箭雨下,立被­射­翻上百人。暗族军后部军兵不住前移,到达弓箭可及距离时,便都发箭向城头乱­射­,但以下攻上,地利上大大吃亏;箭支到达城头,力量已不很足。

城上不用陈敬龙吩咐,一千持盾军士已各举盾牌,遮护­射­手,使其闪出箭垛­射­箭时,不至被敌箭所伤。

暗族军沿途不断伤亡,好不容易顶着箭雨冲到城下时,陈敬龙蛇矛摆处,城上又有两千军兵纷纷抬木搬石,丢下城来。如此重物砸击,盾牌遮挡全无用处;城下血­肉­飞溅,惨叫连天。

待一部分暗族军终于竖起云梯,欲将梯顶倒勾搭上城垛豁口时;城头早又有五百军兵手特长杆,伸出城垛豁口乱拨乱顶。云梯被长杆拨着顶中,倒摇晃倾倒,哪能轻易搭中城头?扶梯者立在城下,行动这缓,更成了城上­射­手、投石手的最佳目标。

暗族军兵力充足,虽伤亡惨重,但终究冲至城下的人数不断增加,越来越多。坚起的云梯也越来越多,终于有城上拨顶不及的,搭上城头。

这时由北城调来的八营副将亦已赶到,帮助陈敬龙指挥。令下处,数百军兵投掷灰瓶。城下刹时乌烟瘴气,暗族军目难见物,呼吸不畅,虽有竖好云梯,却难以找准攀爬;茫目奔走拥挤之下,时间拖延,伤亡更增。

待终于有人攀上云梯,将近城头时,城上千名枪手又早把长枪探出,狠捅猛撅……

在暗族军伤亡足有两三千人之后,数十具投石机终于在离城三百步外安置稳当;数架冲车,亦运至军前,由军兵推动,缓缓移向城门。

投石机发动,斗大石块飞掠长空,落向城头;击中城垛,则砖石碎­射­,城墙稍缺;砸中人体,则血­肉­飞溅,尸骨不全。

陈敬龙急命将板墙推前,遮挡飞落大石。军兵缩于板墙后方防守,难得尽力施展;­射­箭立缓、滚木擂石亦稀,城头防御力道大减。

笨重冲车,也终于运抵城门处;虽被城上掷下大石,砸毁两架,但还有两架得入城门洞内,安稳冲击。

撞击城门的巨响传出,本在后方静立的暗族骑士队伍忽地有所行动。三千骑士,随霍里弗曼缓缓前行,往城门处逼近……。

三百六十九节、门内陷阱

三百六十九节、门内陷阱

陈敬龙耳听撞击城门声连续不断、眼望暗族骑士队伍移动靠近,忙命:“点火”军兵急去将城上早准备好的大堆柴草点燃。

火头熊熊燃起,过不多久,整个柴草堆已烧的极旺。便在这时,猛听得城下轰然一声大响,跟着暗族军沸腾欢呼,纷纷大叫:“城门开了城门开了”

霍里弗曼挥舞棱锤,放声大叫:“让路,让路”率领三千骑士,骤然加速,向城门疾冲。城门外暗族军急将阻路冲车拖开,退避两旁,给骑士们让开通道。

到城门时,霍里弗曼当先直入,众骑士随后跟进。刚入城门,却听“喀喇”“喀喇”之声不绝于耳;众骑士踏裂陷阱上的薄板,陆续跌入陷坑。

须知,这些骑士虽然本领不弱,反应灵敏,奈何身上都穿着板甲,十分厚重,行动大受影响;踏中陷坑时,虽都觉出异样,有心纵跃,匆忙间却哪能跃得起来?当然只有直落坑中的份儿罢了。

镛城百姓恨暗族军入骨,挖这些陷坑时,当真不惜力气,唯恐挖的不深;连最浅的陷坑,也深过两丈。身负百余斤重的盔甲,落下两丈多高,冲击力道何等巨大?撞上坑底倒Сhā有如狼牙的折矛残剑时,便是坚实板甲也抗不住,纷纷被刺穿;至于骑士本身的魔力防护,在此巨大冲力下更起不到多大用处,阻挡不得矛剑入体。

随着骑士落坑,惨呼声此起彼伏。众骑士克城心切,蜂拥入城时冲的太猛,前面的发现有陷坑欲要止步,却禁不得后方同伴冲推;因此前行不断、落坑不断、惨叫不断。

霍里弗曼冲在队伍最前,亦是第一个落入陷坑者;但他这金宫骑士确非浪得虚名,本领当真了得;刚一下落,身在半空时,已自马上纵起,脚尖在马背一点;那马落势更急,直坠而下;他却借这一点之力,身形直冲向上,不等有第二个落坑者压下,便已蹿出坑去;刚于坑边站稳,便扬声大叫:“有陷阱,不要冲,不要冲”

待后面骑士听得霍里弗曼呼声,觉出有异,停止冲推时,已有千余名骑士冲入城中,而其中近半落于陷坑;落坑者,大半被坑底矛剑刺死,只有小半是跌在了先落坑的同伴尸体上,这才侥幸未死,又从坑里挣扎爬出。南门内所设陷坑,尽数有人陷落,竟无一浪费。

陈敬龙深知这些骑士本领高强,非寻常士卒可比,亦不敢放入城中太多;见入者未死者有六七百人,便道:“掷下柴草”

军兵得令,长枪长杆齐上,将熊熊燃烧的柴草堆挑落城下,阻塞城门。那些柴草落地分散,不似先前堆积太厚,自然着的更旺;眨眼工夫,城门口处烈焰翻腾,火舌吞吐,焰头足有两三丈高;人离两丈开外,犹禁不住那热浪烤灼,更别提近前挑柴草开通道路了。

到此时节,未入城之暗族军已不得再入途径,已入城之暗族骑士,更无退路可觅;城内城外,暂时隔绝。

不等那六七百暗族骑士分散移动,城上许多军兵已张弓搭箭,当头便­射­;城门内周围伤兵,有行动之力者,或张弓放箭,或掷枪投矛,亦都均竭尽所能攻击入城敌人。

那些骑士虽然本领不弱,但在此枪飞如蝗、箭落似雨的情形下,却也支持不住。片刻工夫,六七百人皆被­射­的如刺猬一般,死在城门内。有个别本领较高者抵死冲出箭雨范围,欲撞入伤兵群里砍杀,却又被许多青壮百姓一拥而上,团团包围;棍­棒­、粪叉、锄头、铁锹等诸般家伙齐落,没头没脸的乱打,甚至有人合身扑上,挥拳殴击、张口乱咬。

可怜那个别本领高强的暗族骑士,虽能杀得几人,却无奈百姓已不畏死,全然不退;人海四面八方挤来,任你本领通天,又有何用?终不免被纠缠击倒,打砸成泥;其结果比起被­射­死的同伴,却更惨上许多了。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冲入城里的六七百暗族骑士皆已毙命;仅存一人,犹在苦撑。

这人正是金宫骑士霍里弗曼。他盔甲极为厚重坚实,弓箭难伤;魔力雄浑,纵跃如飞、趋避若神,棱锤挥出,斗气霸道,更是猛不可挡。冲入伤兵群里乱砸乱打,无人能将其行进稍阻;军民虽有围堵之心,却追不上他迅速,哪能围堵得住?

陈敬龙见军民在他棱锤下血­肉­横飞,伤亡不少,不禁目眦欲裂;挺矛直奔下城,怒叫:“不要杀我军兵百姓霍里费曼,你若有胆,便来跟我陈敬龙打上一场”

暗族骑士团来前线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击杀陈敬龙。霍里弗曼被困城中,自知无幸,不过做困兽之斗罢了;忽闻陈敬龙邀战,竟有搏杀“暗族第一强敌”以名垂暗族史册的机会,正是求之不得,哪能拒绝?忙不迭的退出伤兵群,向陈敬龙迎去。

二人冲撞相逢;陈敬龙大叫:“军民不要靠近白白送死”奋力挺矛,向霍里弗曼撅去。霍里弗曼棱锤横扫,欲击开蛇矛;脚步不停,直抢近前。

陈敬龙不敢与他拼力,忙收矛避他扫击;竭力横跃,扬矛斜砸其顶。霍里弗曼闪身避开,棱锤直戳陈敬龙胸前。陈敬龙蛇矛砸空,直击落地,借这一击之力,再往后跃,避其棱锤;不料虽仗狂兽丹效力支持,不再乏力难动,但终究力气不足,退跃落地时,残疾右腿固然指望不上,连左腿也是一软,站立不稳,登时侧翻摔倒。

霍里弗曼哈哈大笑,叫道:“陈敬龙大名鼎鼎,原来是个全没本事的草包”抢到陈敬龙身边,扬锤便要砸落。便在此时,弓弦响处,一支紫光缭绕的羽箭直奔霍里弗曼­射­至。正是雨梦跟随陈敬龙下城,见他势危,忙­射­箭阻敌追击。

霍里弗曼听得破风声异常,不敢轻忽;顾不得去伤陈敬龙,急转锤斜落,将羽箭砸开;怒斥道:“暗箭伤人,不是好汉”话说出口,才看清立在不远处的放箭者是名女子,本非“好汉”;忙改口道:“不是好女”

这稍一耽搁的工夫,陈敬龙已翻滚站起,拔出腰间所佩长剑,往霍里弗曼颈间刺去。霍里弗曼挥锤欲格。不料那长剑刚到中途,忽地陈敬龙一声清叱,手臂急沉、手腕轻抖;原本刺往颈间的长剑猛然下落尺许,颤动幻出两个剑尖,分刺霍里弗曼胸腹。

这一招名为“花开并蒂”,亦是铸剑山庄武技绝招之一,与“一咏三叹”齐名。陈敬龙喜凭勇力克敌制胜,对轻灵剑招极少使用,因此这一招学过之后,却从来不曾用过;直到现在,身体虚弱,又不敢轻动内力,无法与敌比拼力气、速度,不得以只能凭借招数克敌,才第一次将这轻捷灵动的一招用出。

霍里弗曼斗气雄浑,武技却并非极­精­;一锤格空,已是一愣,再见敌手剑尖竟能变为两个,虚实难定,不禁骇然;实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手忙脚乱,欲要闪避,却哪还闪避得及?“叮”一声轻响,长剑已中其腹;剑尖顶在钢甲上,却不能入……

陈敬龙一剑得手,却因手臂无力,不能刺穿对方厚甲,不由大叹可惜。而霍里弗曼感觉腹上受力,本能反应,左手疾探,已将剑身抓住;一抓之下,立即觉出,陈敬龙刺击之力着实弱的可怜,不禁又是一愣。

陈敬龙长剑被抓,情知无力回夺,暗叹口气,松脱剑柄,退身后跃,先求避敌攻击。

霍里弗曼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属实再没理由把陈敬龙当回事情;甩手丢开长剑,纵跃向前,随随便便抬腿便踢。陈敬龙腿脚不便,再也退跃躲避不及,被他一脚踢中左腿,又再摔倒;挣扎不起,狼狈不堪。

霍里弗曼再次举锤欲砸,雨梦忙又放箭­射­阻;与此同时,一白一黄两条人影亦飞奔冲来,攻向霍里弗曼。这两人,正是欧阳莫邪与齐若男。他二人引领江湖豪杰,负责游动支援;方才先去查看兵力较少的三面,所以不在南城;待看过各处,见都不十分吃紧,放下心去,这才来到城南,却正赶上霍里弗曼在此。

齐若男夫­妇­昨日便与霍里弗曼打过一场,不是他对手;但如今多了个雨梦在旁相帮,情形却又不同。

霍里弗曼武技不算绝高,全仗斗气威猛雄浑,人难相抗;但要他分辨风响,随时准确出手,格挡不知何时而来的箭支,却着实有些吃力;而附着斗气的箭支,又是他从未遇过的,属实不敢轻忽不理;因此这一番打斗,他大半­精­力倒都用在提防雨梦上,对齐若男夫­妇­却无法全力应付。

斗不片刻,齐若男与欧阳莫邪已渐占上风。

那些江湖汉子自忖本领不及齐若男夫­妇­,怕阻碍他夫­妇­施展,又怕影响雨梦­射­箭,所以都不敢近前Сhā手参战,只在旁边围观。但这些人眼光是有的,都看出霍里弗曼打的束手束脚,很放不开,越来越显吃力;于是众人哄然,有的为齐若男夫­妇­叫好,有的大声称赞雨梦,更有许多辱骂鄙夷霍里弗曼者;吵嚷纷知,喧杂不堪。

霍里弗曼渐落下风,本已焦急,再听得周围全是笑骂声,不由更是心慌;出手越发散乱,处境更为窘迫。

陈敬龙先前摔倒在地,一直挣扎不起,并非被霍里弗曼一脚踢伤,却是力气迅速渐退,又再头昏气短,着实爬不起来。

他心知肚明,是狂兽丹效力已过,所以如此,也不惊慌;见齐若男夫­妇­缠住霍里弗曼,又有雨梦从旁相助,更加放心;便自顾从怀里摸出狂兽丹,掐下少许吞服;然后便留神三人打斗,适当翻滚移动,免遭踩踏。

齐若男夫­妇­知他虚弱,见他不起,也不在意;霍里弗曼先前知他“本领低微”,对他极瞧不起,见他倒地之后再起不来,只当他中了自己一脚,腿骨折断,爬不起来,便也不把他放在心上。他却哪能知道,陈敬龙虽然虚弱,但体质超强,筋骨之结实远非常人可比,虽中他一脚,不过痛一阵罢了,筋骨却全无损伤。

陈敬龙服下少许狂兽丹,不一会儿,乏力感消去,又觉有些力气;当际凝神观望打斗,盯住霍里弗曼,寻找出手机会。

三百七十节、可惊暗族

三百七十节、可惊暗族

霍里弗曼大半­精­力用在提防雨梦上,不能专心对付齐若男夫­妇­,渐落下风。

再斗一会儿,雨梦又一箭­射­往霍里弗曼侧颈,霍里弗曼急挥棱锤格挡;便在此时,齐若男细刀斩向他腰间、欧阳莫邪软剑刺往他左胸;夫­妇­二人,同时攻至。

霍里弗曼棱锤砸飞羽箭,再要回转格挡已然不及;情急之下,猛地左臂竖垂,臂甲上笼起浓厚黑雾,挡向齐若男细刀;同时屈膝堕肩,以肩前厚甲迎上欧阳莫邪软剑。

他斗气威力当真惊人;齐若男细刀斩中他手臂,受其斗气牵扯,侧滑寸许,力道已然大减,虽终于斩破斗气,砍中其臂,却不能入,只将他臂甲斩出一道浅痕。

欧阳家的锐金斗气锋利无匹,却非板甲所能挡住;软剑着甲,直透而入,立将霍里弗曼肩头贯穿。欧阳莫邪随着软剑前刺,身形亦前,已贴近霍里弗曼,与其相距不过尺许。

便在此时,霍里弗曼臂上黑雾猛地凝聚凸起,如突然横着长出一柄尺多长的黑­色­短剑,刺入欧阳莫邪侧腹;同时右臂猛收,棱锤急回,砸向欧阳莫邪头颅。

“啊”“啊”两声大叫,接连响起。第一声,是欧阳莫邪不知暗系斗气可以变形攻敌,全无防备下,骤然受伤,失惊大叫;第二声,却是欧阳莫邪吃痛,曲腰蹲身,软剑顺势下落,将霍里弗曼由肩至肘,斜着剖开,伤及骨骼;霍里弗曼剧痛难忍,放声痛叫。

能得跻身金宫骑士之列,定力自非寻常;霍里弗曼左肩臂虽受重伤,痛彻心肺,身形却岿然不动;痛叫声中,右手棱锤依然直落,砸向欧阳莫邪。齐若男大骇,急扳莫邪肩头,奋力后跃。欧阳莫邪本就蹲立不稳,再受这一扳,立时仰天摔倒,躲过了当头一锤。

霍里弗曼一锤击空,跟上一步,弯腰又是一锤,往欧阳莫邪砸去。齐若男奋力挥刀,劈向霍里弗曼后脑;霍里弗曼不躲不闪,竟是拼着挨她一刀,也要击毙一敌。

欧阳莫邪侧腹吃痛,蜷身躺在地上,紧搂伤处只是呻吟,再顾不得闪身躲避;眼看就要被一棱锤砸的骨断筋折,霍地,旁边一条蛇矛猛然跳起,斜戳霍里弗曼面孔。

不用问,这蛇矛自是陈敬龙所使无疑。他服了狂兽丹,无力感已消,始终躺在地上不起,正是寻找伤敌之机;他翻滚避人踩踏时,早将先前丢落的蛇矛抓在手里,只不过场中三人打斗正紧,都无暇留意罢了。

眼见欧阳莫邪倒地,霍里弗曼俯身追击,这机会再妙不过,陈敬龙岂肯错过?当下奋力扬矛,往霍里弗曼脸上戳去。

蛇矛斜戳向上,霍里弗曼弯腰向下,两方相迎而进,速度快极;任霍里弗曼本领高强,原无防备之下却也不及反应,面孔正撞在矛尖上。

陈敬龙不运内力,这蛇矛上戳力道不大,但霍里弗曼行动迅猛,弯腰速度不慢,面孔下迎的力道可着实不小。面甲本就较薄,防护能力有限,哪能经得起金宫骑士奋力弯腰的一撞?

“喀”一声轻响,面甲破裂,矛尖戳中右颊;因是斜入,抵在颧骨上微一滑动,竟入眼窝,刺进几达两寸。

霍里弗曼右眼乌珠迸出,任他定力过人,脆弱处骤然受此重创,却也不禁惊恐;顾不得继续落锤去砸欧阳莫邪,大叫一声,急欲直腰。头颅微抬,刚刚脱离蛇矛,反脑却又被齐若男细刀狠狠劈中。

齐若男欲逼霍里弗曼自救,以解欧阳莫邪之危,这一刀用的力气自然不小。“咔”一声大响,厚实头盔已被裹着浓重黄晕的细刀斩碎;刀锋直下,入­肉­足有寸许。以此深度而论,霍里弗曼头骨已被劈裂无疑;多亏他魔力深厚,护体能力极强,阻住刀锋深入,不然,只怕要被这一刀直接将脑袋劈成两半,立时毙命。

霍里弗曼连受重创,长声痛叫,摇晃欲倒。齐若男收刀欲要再出,陈敬龙急叫:“快退,防他垂死反击”叫声出口,已爬起身来,退向远处。齐若男猛然省悟,顾不得再去伤敌,急忙抱起欧阳莫邪,退跃开去。

霍里弗曼连晃几晃,嘶声大叫:“陈敬龙,你好­阴­险我杀了你,我……我打死你……”恨叫声中,棱锤乱舞,狂砸乱打,全无章法,但斗气竭力施出,锤头黑雾浓重有若实质,每一击均是刚猛无伦;砸在地上时,便是“砰”一声大响,地上立时多出个脸盆大小的深坑。

他与齐若男正面交战,本就要拼个死活,被她光明正大砍中一刀,无可厚非,并不怀恨;但受陈敬龙这一矛,却实是遭其暗算,非战之过,不免让人愤恨;是以这重伤垂死之际,神智不清之时,发疯乱打,口口声声只要杀陈敬龙以泄心中愤怒,并不提及旁人。

陈敬龙等人离他远些观望,见他伤到如此地步,出手仍然迅疾如风、刚猛无伦,对他斗气修为也都不禁佩服。

陈敬龙恐其发疯乱冲,撞进军兵群里伤人,忙向雨梦打个手势,要她发箭攻击,速毙此敌。

雨梦见他示意,稍一迟疑,抽支羽箭搭在弓上,运起斗气,奋力一箭­射­去。霍里弗曼头部受伤,神智昏乱,哪还知道听风辨位、闪避格挡?羽箭到时,立中其背;“轰”一声轻响,雷系斗气将他背上炸出个拳大血坑,箭支直入,从他右胸透出。

霍里弗曼再受重创,实实支撑不住;仰天一声大叫,扑倒在地,扭动挣扎。

陈敬龙观其伤势,知其必死,又是喜悦,又是惋惜;感慨叹道:“堂堂金宫骑士,命丧于此,这镛城之战,可惊暗族矣……唉,他本领高强,竟落得如此下场,可惜,可惜……”

感叹未完,却见垂死的霍里弗曼忽又跃起身来,口中嗬嗬大叫,有如野兽嘶嚎,奋力迈步,踉踉跄跄往城门处奔去。

雨梦见了,忙搭箭欲­射­;陈敬龙叹道:“让他去罢他若能得归营,留下几句遗言,或能稍减其家人悲痛咱们留他尸体,也全没用处”雨梦点点头,垂下弓箭,不再追­射­。

城门口处柴草着这半晌,旺势已过,火头小了不少。霍里弗曼跌跌撞撞奔到城门处,毫不迟疑,直踏入火中,被烟火一掩,“嗬嗬”叫声立时断绝。

陈敬龙顾不得理他死活,忙去察看欧阳莫邪伤的如何。到齐若男身边时,只见欧阳莫邪缩在齐若男怀里,脸­色­苍白如纸,五官皱成一团,显然疼痛难耐;眼角处,泪水涔涔,鼻孔下,涕沫宛然;但他此时紧咬嘴­唇­,强自忍耐,居然不肯哭出声来。

陈敬龙见他不放声大哭,有悖常态,情知不妙,不禁惊惧交集;强定心神,试探叫道:“莫邪,你……你听得见我说话么?”

欧阳莫邪缓缓睁眼,望向陈敬龙,眼里满是凄楚绝望、流恋不舍;轻声叹道:“我不成了……敬龙,再打架时,没有我帮忙,你……你自己多加小心”

陈敬龙闻得此言,不禁大恸,肝肠欲断;想要出言安慰,喉头却被哽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轻轻握上欧阳莫邪手臂,鼻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欧阳莫邪轻轻叹息一声,又抬脸看向齐若男,凄然苦笑,柔声嘱道:“我大哥和敬龙定会照顾你,我这一去,也能放心你……你无需以我为念,莫要悲伤……”

齐若男冷冷说道:“等你真的死了,我悲伤也还不迟;现在我却没有那闲情逸致哼……你若当真伤重而死,算你便宜;若你一会儿不死,我可对你不客气……”

陈敬龙气道:“若男,莫邪已经……已经这样,你怎可如此冷漠?”

齐若男怒笑道:“他若当真伤的不行,还有力气说这许多话么?哼,以前他削水果时,不小心削伤了手,便是这副垂死模样,我又不是没见识过,现在怎会轻易信他?”稍一停顿,又命欧阳莫邪:“把手拿开,让我瞧瞧伤势如何?”

欧阳莫邪紧捂伤处,流泪叹道:“血­肉­模糊的,只怕连肠子也流了出来,有什么好看?不瞧也罢”

齐若男皱起眉头,正要喝斥,雨梦走近,道:“就算肠子流出,也未必便死;让我看看伤势再说”

陈敬龙喜道:“对,对,你懂医术的,我倒忘了”一边说着,一边抓住欧阳莫邪手掌,用力扳开。

伤处一露,齐、陈、雨三人定睛看时,不由都是一呆。

只见其侧腹衣裳漏洞处,皮开­肉­绽,裂了一个花生大小的血洞;流出的鲜血,已足足浸湿了柿饼大小的一块衣裳;据流血量来估计,这血洞深度绝对抵得上一颗花生的长度,虽未当真流出肚肠,但距其肚肠,也不过一寸多的距离罢了。

三个一呆之后,陈、雨二人相顾愕然;齐若男却是瞠目竖眉,悖然大怒。

欧阳莫邪不敢去看自己伤处,闭着眼,哽咽问道:“还能救么?……我已有准备;雨梦,你实话实说,不用瞒我……”

不等他说话,齐若男已再忍耐不住;双臂猛收,将他抛落在地,弯下腰去,左手揪其头发,右手连挥,“啪啪啪啪”,连扇四记耳光;犹不解恨,抬腿在他肚上猛踏一脚。

陈、雨二人见齐若男当真动手殴夫,忙不迭的将她拉开。

欧阳莫邪被打的如杀猪一般惨叫,急道:“做什么?做什么?嫌我死的不够快么?”怕齐若男再来踩踢,急欲起身;坐起时,无意中看见自己侧腹伤处,也不禁呆住;愣了半晌,怀疑自语道:“咦?明明痛的要死,怎会伤的这样轻?我猜伤口足有半尺来长、两三寸深……怎么没有?”惊疑不定之际,却也不禁松了口气,又叹道:“早知如此,我可也不用害怕了……刚才真真是吓死我了”

事实上,暗系斗气虽可变形伤敌,但变形攻击距离十分有限,仅能达到一尺多远;欧阳莫邪方才靠近霍里弗曼时,并非紧紧贴上,中间还隔着尺许距离。霍里弗曼凝聚斗气伤他,不过长度刚够,勉强刺破他皮­肉­罢了,哪能伤的很重?欧阳莫邪懦弱胆小,又娇生惯养,没受过大伤,稍一吃痛,便禁受不住。他受伤后躺倒不起,不是伤的没能力起身,却是自己把自己吓的呆了,只当必死,万念俱灰,再不去挣扎求生。

齐若男听欧阳莫邪叹息自语,怒气更盛,想要上前再踢他几脚。陈敬龙正拉扯阻拦,忽地全身一僵,凝神侧耳,仔细一听,惊道:“不好,城上危急”松脱齐若男,转身直奔城头而去。

三百七十一节、若男受辱

三百七十一节、若男受辱

齐、雨二人见陈敬龙惊慌奔去,忙也侧耳倾听;闻得城头砰砰蓬蓬响成一片,打斗甚急,不禁也都吃了一惊;急忙跟随陈敬龙而去。

到了城头,定睛看时,只见五六百名暗族骑士已然登上城头,正与守城军兵交战;城垛边,数架云梯立的稳稳,仍有暗族骑士陆续攀上。

幸好城上有陈敬龙事先安排的两千刀兵,此时奋力围堵死战,使那些暗族骑士不能迅速散开;城防缺口暂时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至漫延更广;但这些刀兵本领较那些暗族骑士差的太远,打斗中,死伤极多,消减迅速,眼看已支持不了多久。

八营副将正指挥刀兵围攻登城之敌,忽见陈敬龙上城,忙近前禀道:“将军,不好了敌军有个高手,抢上城来,我们敌他不住”一边说着,一边伸剑往城垛边指去。

陈敬龙循他所指望去,只见一人手持无刃怪剑,立在城垛边,守护正有暗族骑士不断攀上的那几架云梯。这人满头白发披散肩后,正是身着轻便皮甲的那名金宫骑士。

原来,先前暗族军以投石机投掷大石,城头军兵缩在板墙后躲避,防御力道已然大减,待城门攻入敌军,又有许多­射­手转往城**箭,以歼入城之敌,城上对外的防御之力更加削弱,暗族军便趁势加紧猛攻。

渐渐的,城上抵不住敌军攻势,城垛边架起云梯越来越多,攀爬者接续不断,密集如蚁;城上枪兵戳刺不迭,终于有些暗族军登上城头。这时,城头所伏刀兵得了用武之地,两千人拥上,钢刀翻飞处,早把登城者一一剁翻;跟着又拥近城边,将所搭云梯顶部砍的粉碎。云梯顶部碎裂,钢勾脱离,再不能紧紧勾住城墙;城上长杆手便以杆相撑,将云梯顶开推倒。

云梯接续倒落,梯上正在攀爬者自不免摔的头碎骨裂、屁滚尿流;这些得以搭上城头的云梯,却成了暗族军伤亡大增的祸源。片刻工夫,因云梯倒落而死伤之暗族军已然逾千,城下哀嚎成片、惨呼连天。

这一情景,却激怒了一人,便是那身着皮甲的金宫骑士克罗斯。这克罗斯之所以不像寻常骑士一样穿戴厚重盔甲,便是因其以轻捷灵活见长,不肯让重甲束缚了行动。他见云梯陆续被掀翻,普通军兵不能登城,便亲自出马,引两千骑士加入攻城行列。

到达城下时,他寻一未倒云梯便上,一边舞剑格挡落箭,一边奋力上跃。这位以轻捷著称的金宫骑士,向上一跃可达丈半,十丈左右的城墙,在他脚下也不过六七跃而已,眨眼便过;城上军兵连搬运木石投砸阻击的时间都没有,便给他抢上城头。

暗族最强十二高手之一守在云梯前,寻常军兵哪还能得近前掀梯的机会?稍靠近者,便不免成为克罗斯剑下亡魂。于是,他所护云梯得以不倒,暗族骑士凭借此梯得以安稳登城。登城之军稍多,守护面积便增,受护之云梯便也更多;骑士登城速度,便也更快……

却说陈敬龙扫视城头情形,情知再不能容敌军由城门而入,分散已方兵力;忙命八营副将:“掷下大石,堵塞城门”八营副将忙去指挥军兵,将早已备好的大石丢下城去,将城门口堵住。

齐若男登城,那九百多江湖豪杰便也跟上,见了城上情景,不用命令,已尽去与暗族骑士搏杀起来。

齐若男急叫:“敬龙,敌军源源而上,哪里杀得完?须推翻云梯,断敌登城之路才行咱们冲过去”说着,舞刀便要冲往云梯处。

陈敬龙急将她扯住,转头冲城下大叫:“莫邪,你若没死,便快来帮忙”叫声未歇,欧阳莫邪已带着满脸指痕、肚上脚印,飞奔上城,应道:“没死,没死,我来了”

陈敬龙急急命道:“冲去城边后,我引开那个金宫骑士,若男守护,莫邪断梯;雨梦登高­射­箭,帮助我们走”“走”字出口,往城边便行。齐若男夫­妇­知他无力厮杀,忙赶在他身前开路。雨梦跃到个木石堆上,居高临下,放箭­射­杀暗族骑士。

城上暗族骑士已与江湖汉子混斗一处,大半正忙的紧,不得空闲去阻拦陈敬龙三人。那欧阳莫邪武技、斗气又均臻上乘,便是偶有暗族骑士阻拦,在他手底也走不过三五招去,更何况还有齐若男相助。

夫­妇­二人当先冲突,保护陈敬龙而进,不一刻,已杀透骑士人群,冲近城边。

克罗斯见他三人到来,知是要毁云梯,急忙迎上;怪剑起处,剑头颤动不定,向齐若男颈间刺去。

齐若男急挥细刀格挡;克罗斯不等刀剑相交,脚步已向左移,怪剑斜转下刺,往欧阳莫邪侧肋Сhā去。欧阳莫邪侧身闪避,软剑平出,去削他手腕;克罗斯冷笑一声,怪剑电伸电缩,剑尖在软剑剑脊上轻轻一按,借这一按之力,双足微蹬,猛地跃起丈许,凌空轻轻巧巧翻个筋头,从齐若男夫­妇­头顶翻过,头下脚上之时,出剑向位于齐若男夫­妇­身后的陈敬龙头顶刺去。

陈敬龙急侧身举矛,向上戳去;欧阳莫邪反应较快,知这强敌斜落,着地时应在陈敬龙身后,便忙转身跃至陈敬龙身边,凝神以待,只等敌人下落,尚未着地、无从借力之时,便要趁虚而攻。

不料,那克罗斯筋斗翻了一半,居然不再往前;见陈敬龙蛇矛戳上,急转剑在蛇矛刃上一击,借这一击之力,猛收腹曲腿,竟又按原路翻回,落于先前所立之处;挺剑往欧阳莫邪后腰刺去。

陈敬龙体虚无力,蛇矛被击,立时把持不住,脱手掉落;被矛杆传来力道冲击,接连退出两步,险些摔倒。

欧阳莫邪本已转身,欲趁敌半落之机而攻之,未曾想敌人竟又翻了回去,挺剑往自己后腰刺来;这一着属实出乎意料,匆忙间,想要回身格挡已然不及;只得向前猛蹿,避此一剑。

陈敬龙、欧阳莫邪刚被逼离稍远,齐若男细刀疾舞,一式“狮子摇头”,刀头由下斜上,斩向克罗斯侧肋;克罗斯上身后仰,如从腰间忽然折断一般,脊背竟直贴上自己双腿,立将这一刀闪过。

那“狮子摇头”本是两刀,一去一回;第一刀撩空,齐若男收臂垂肩,正要翻刀回斩;却见克罗斯并不直身,霍地手臂弯转处,怪剑竟从胯下而出,直奔自己小腹刺来。

克罗斯这一剑,是借后仰之力而发,当真快如闪电;齐若男家传招式以威猛著称,迅速却非所长;哪能快得过这克罗斯?

齐若男眼见怪剑刺来,眨眼间离自己小腹已不足尺,不禁骇然失­色­;顾不得将下半招使完,急侧身翻倒,以避敌剑。那怪剑在她侧倒之际,贴其腰边刺过,将她腰上衣裳撕去一片,可谓险极。

这时欧阳莫邪已匆忙转身跃回,软剑疾出,刺向克罗斯大腿;克罗斯猛直起身,大喝一声,怪剑直落,抽向软剑。怪剑上,所笼黑雾厚有尺许,整把剑看起来如一支巨粗黑­棒­一般,直砸而下;与软剑一碰,欧阳莫邪抵不得其巨大力道,手臂剧震,身形一歪,向旁趔趄跨出一步方才站稳。

克罗斯震开莫邪,手臂微抖,剑上黑雾立消;随即手腕疾转,以剑身抽向齐若男臀部。齐若男侧倒之后,正在爬起,尚未站直,哪能抵挡得了?“啪”一声轻响,臀上已吃了一记;幸好那怪剑无刃,不能切割,克罗斯这一抽又纯属调戏,未用大力,齐若男虽然吃痛,却不曾受伤。

这一番打斗,说来话来,其实众人行动快极,前后不过常人呼吸两次的工夫。直到欧阳莫邪被震开,稍远处木石堆上的雨梦才得出机会放箭­射­敌;可惜箭来稍晚,已免不得齐若男受辱。

羽箭到时,克罗斯收剑疾退一步闪过;看也不看雨梦一眼,定定望着齐若男,吃吃笑道:“结实的很,果然结实的很;我最喜欢嘿嘿,小娘子,打打杀杀没什么趣味,不如随我回营,咱们换个方式较量较量,如何?”

他抽了齐若男臀部一剑,随即称赞“结实的很”,其调戏之意,确然无疑;而其所指“换个方式较量”,其想法之龌龊不问可知;如此污辱,岂是刚烈如火的齐若男所能忍下?

齐若男瞠目狂叫,如若疯癫,舞刀便要冲上。陈敬龙急扳她肩头阻止,欧阳莫邪亦转身扑回,搂抱其腰,拖她退后。齐若男嘶声恨叫:“放开我,让我去,我与他同归于尽放开我,放开我……我与他同归于尽……”

陈敬龙沉声劝道:“凭他本领,能给你同归于尽的机会么?不要去白白送死”欧阳莫邪亦劝道:“别急;这人杀是一定要杀的,但需得小心应付,可不能莽撞”

齐若男挣不开二人纠缠,只得强抑愤怒,不再挣扎;眼中涌上屈辱泪水,急抬袖狠狠擦去;定定望着克罗斯,呼呼急喘,娇躯轻颤,张臂躬背,如怒极雌狮一般,随时准备冲上前拼死一搏。

陈敬龙与欧阳莫邪见她不去硬碰,才稍松口气;一齐转头望了克罗斯一眼,又一齐转头对视,却从对方眼中看出惊骇担忧之­色­。

陈敬龙低声叹道:“他本领可与我轩辕族绝顶六大高手比肩”欧阳莫邪沮丧叹道:“打不过……不是我懦弱惧战,属实……属实是打不过么”。

三百七十二节、贼喊捉贼

三百七十二节、贼喊捉贼

方才瞬息之间,克罗斯对陈敬龙三人都出过手,且招招占尽上风,最后抽击齐若男的一剑,若非只为调戏,不运大力,则齐若男不死也必重伤;而陈敬龙一方三人,竟始终连使出完整一招的机会都没有;双方实力之差距,当真大到令人咋舌。

这克罗斯轻捷矫健,行动如风,武技超绝,招式诡异刁钻,让人无从预料、防不胜防;且其斗气亦雄浑异常,并非不能硬打硬拼;实力之强,远非同为金宫骑士的霍里弗曼可比。陈敬龙认为他能与“轩辕族绝世六大高手比肩”,这评价其实毫不过分。

陈敬龙等人当然不知,暗族的十二金宫骑士是有名次之分的,并非如轩辕江湖绝顶六大高手一样,相互未曾真正较量过,不知谁更厉害。霍里弗曼,于金宫骑士中排名第十二,既十二金宫骑士里本领最弱的一个;而克罗斯,排名第三,既偌大暗族所有成名的骑士中,仅有两人能胜他而已。他与霍里弗曼虽都是金宫骑士,但本领差距可着实巨大;只怕三个霍里弗曼,也未必稳能打得赢这一个克罗斯呢。

陈敬龙与欧阳莫邪被克罗斯接连几剑杀的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尝到了对手厉害,不敢再轻举妄动;都紧紧盯着克罗斯,脑中飞转,寻思克敌之策。

克罗斯只在云梯前守护,不肯远离,见陈敬龙三人稍退后些,也不追击;自顾负手而立,目光在陈敬龙三人身上来回扫视,倒是停留在齐若男身上的时候最久。

这克罗斯虽然瘦小,但身材匀称,五官清秀,算是个缩水型美男子;此时迎风站立,雪白长发在脑后飞舞飘扬,更增添几分神秘超然的味道,外观不但不算丑陋,简直可算是极佳;但他望向齐若男时眼神里那份赤luo情yu、嘴角边那丝龌龊笑意,却让人感觉眼前所见者非人,而是一头急等**的种猪,恶心厌恶感立生。

欧阳莫邪眼望克罗斯,低声说道:“敬龙,这家伙让我想起个人;他虽长的比那人好看些,但无耻神态却与那人全无二样……”陈敬龙低声应道:“我知道,你说的是高天彪高天彪也曾用这种眼神看过若男的,只不过当时我不知若男是女人,实不能理解高天彪眼神……”

话刚说到这里,猛然心中一动,沉吟道:“高天彪……高天彪……”忽地­精­神大振,轻声笑道:“他本领虽高,今天却也非败不可;咱们一会儿便取他­性­命……”欧阳莫邪喜道:“你有胜他之法了?”陈敬龙将声音压的极低,应道:“不错但咱们眼下先以斩断云梯为重;待绝了敌军登城之路,再收拾他不迟你们莫要上前,且让我去挣出断梯机会”言罢,横臂将齐若男、欧阳莫邪约退几步,低头略一扫视,拾起把战死军士所丢钢刀,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克罗斯见他孤身上前,颇觉诧异,皱眉问道:“你活的不耐烦,想要寻死么?”陈敬龙不应,淡淡说道:“你武技还算说的过去单以武技而论,你在暗族应该算得上中等水准吧?”

克罗斯向以武技高明而自负,哪当得起“中等”二字的评价?况且这评价之前,尚有“应该算得上”五字,颇显勉强?闻言大是不忿,急道:“单以武技而论,我堪称暗族第一,怎么叫‘中等水准’?你见过比我武技更高明的人么?”

陈敬龙满脸的不屑,缓缓摇头,啧啧叹道:“凭你这粗浅武技,便可称暗族第一?我可真没想到,原来暗族武技竟拙劣到如此地步嘿,真是可怜,可悲,可笑,又可叹”

克罗斯大怒,森冷问道:“你敢小看我暗族武技?”说着,背负在身后的右臂转向身前,慢慢抬起,无刃怪剑指向陈敬龙,显然随时可能出手攻击。

陈敬龙对他举动视若不见,转身向旁边缓缓踱出两步,抬头望天,皱眉思索;想了想,摇摇头,叹道:“你的武技,确实不怎么样;我实话实说,你不用生气”说着,又踱出两步,忽地左臂急抬,钢刀猛出,左右翻飞,斩向旁边一名正与江湖汉子打斗的暗族骑士。

那暗族骑士打斗正紧,虽见旁边有人攻来,却哪缓得出手去招架?立时中招;侧额、肩后、肋前、后腰、大腿、小腿,连中六刀。陈敬龙无力,这六刀砍的并不重,连对方盔甲也斩不破,但那暗族骑士猛然中招,不免惊慌;手上招架稍一散乱,被正在相斗的江湖汉子趁虚一剑,直贯咽喉,立时毙命。

那江湖汉子得陈敬龙之助击杀敌手,不由欣喜,笑赞道:“陈少侠,好刀法”赞毕又去寻别的暗族骑士打斗起来。

陈敬龙以刀尖虚点那暗族骑士尸体上的六处刀痕,笑问克罗斯:“我这武技,可比你高明许多吧?我瞧不起你暗族武技,你又有何不服?”稍一停顿,又板着面孔,一本正经教训道:“实不相瞒,凭你武技,在我轩辕族中勉强只能算是三流水准,便是与我徒弟相比,只怕还有些比不过;你居然还自以为不错,真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你们暗族人妄自尊大的­性­情,在你身上当真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所出这六刀,乃是玄武洪家妙招之一,名为“落瀑千叠”,刀势往复斜斩,渐落向下,正常应是凭着洪家水系斗气可连出大力的特­性­,使对手运力抵挡不迭,得以克敌制胜;陈敬龙此时体虚力弱,又不敢乱运内力,当然发挥不出这招势的真正威力,但全力求快,六刀接连紧密,落刀角度刁钻,确也显示出了招式的­精­妙。

克罗斯听他不住贬斥暗族武技,已是气满胸间,又见他出手偷袭己方骑士,以显武技,更是怒发如狂——况且见他招式­精­妙,确也生出几分较量之心——再听他喋喋不休,教训自己,着实忍无可忍;愤然大叫:“你既瞧不起我暗族武技,便接我几招试试”言未毕,已猛向前蹿,怪剑横划,攻向陈敬龙颈间。

陈敬龙慌忙向后退跃,怒道:“你怎么说打便打,连准备时间也不给我?如此作为,分明是下三滥手段,岂不有失高手身份?”

他自己方才出手偷袭,以至一名暗族骑士被杀,如今却反来斥责已经出声邀战的克罗斯,嫌他“有失高手身份”;如此无赖嘴脸,岂不惹人恨的牙痒痒?这一贼喊捉贼的下流伎俩,却是他当初受张肖所激,以至泄漏与纣老怪的关系、险些命丧青龙城南小客栈中,以鲜血为代价而学来的。

克罗斯听他这斥责,直气的七窍生烟,恨不能一剑将他刺个通透;顾不得与他做口舌之争,一剑划空,脚步再向前跃,怪剑斜落,奔他上腹刺去。陈敬龙腿脚不便,已再纵跃闪避不及,只得向后仰倒,躲这一剑,口中大叫:“雨梦”

叫声出口,雨梦羽箭立至,­射­往克罗斯侧额;克罗斯只的回剑格挡,对陈敬龙的步步紧逼稍得一缓。

陈敬龙一番做作,无非是为激起克罗斯怒气;而贬斥暗族武技,正触中了自负武技高明的克罗斯的逆鳞,由不得他不怒;陈敬龙计策实施成功。

克罗斯盛怒之下,愤然出手,却没留意,陈敬龙先前说话时,故做深沉思索,曾向旁边接连踱出数步;他跃身攻向陈敬龙,便也离了先前所立之处,让出了身后所要守护的云梯;等陈敬龙向后退避,他再前纵追击,便离原来位置更远,离云梯更远。

欧阳莫邪听陈敬龙嘱咐,早就蓄势待发,只等机会;猛见克罗斯让开,机会到来,哪还有丝毫迟疑?轻扯齐若男,软剑急舞,直往城边撞去。齐若男虽一心要杀克罗斯,但被莫邪一扯,反应过来,只得先放下私人仇恨,以大局为重,去帮他对付那几架云梯。

他二人都知克罗斯随时可回,机会稍纵即逝,哪敢不出全力?竭力运出斗气,狂舞兵刃,将所学过的最厉害的招数接连施出;一团白芒、一团黄雾,直往城边撞去,迅猛无俦。途中三名暗族骑士跃近拦阻,两个被白芒刮到,眨眼间连人带剑化为碎块;一个被黄雾撞中,自己刺出的阔剑被撞回砍中自己,脑袋分成两半,尸体又被一脚踢飞,跌落城下。

须臾间,二人冲至城边一架云梯前,齐若男奋力一刀,当头直剁,将一个探出上半身、正要登城的暗族骑士劈死;欧阳莫邪软剑划动,早将那云梯铁勾切断,左手按住梯顶,竭力向外一推;那云梯向外猛倾,带着梯上正在攀爬的八九个人,倒落城下。

齐若男夫­妇­推翻一梯,忙又跃往旁边另一架云梯……

且说克罗斯,挡开雨梦一箭,又挺剑去刺陈敬龙;陈敬龙倒地未起,无力闪避,不得已,抬手将钢刀往克罗斯脸上掷去,以求能将对手稍阻一阻。克罗斯略一歪头,已将钢刀闪过,剑势稍顿又落。便趁他这稍顿的工夫,陈敬龙左脚奋力蹬地,身体贴地上移两尺;克罗斯本要刺他小腹的怪剑落空,刺中他胯下地面。

陈敬龙躲过一击,微松口气,左手乱摸,摸到个尸体头顶,顺手扯下头盔,又往克罗斯脸上丢去,跟着用力坐起,想站起身来。克罗斯左掌轻摆,将那飞来头盔打落,右脚疾伸,“砰”一声又将刚坐起身的陈敬龙踢翻;右手提剑,便要刺去。不料陈敬龙借他这一踢之力,倒地时连滚两滚,离他又远一些,并于翻滚之际,摸起把战死暗族骑士的阔剑拿在手里。

克罗斯赶上一步,挺剑再刺,陈敬龙急挥剑格挡。克罗斯怒哼一声,怪剑上笼起厚重斗气,力道加重,明欺陈敬龙无力挡开;不料陈敬龙本也不求将他怪剑击偏,只借这两剑相交的撞击力道,又再翻滚一下,躲过怪剑刺击,并于翻滚中反手一剑,削向克罗斯小腿。

他残手残脚,又虚弱无力,面对克罗斯这样的顶尖高手,实已没有相抗之能,什么武技招式、打斗章法,根本都用不上;眼下所能做的,只是充分利用本能反应,挣扎保命而已。

然而,他自幼常与野兽搏斗,本能反应多得锻炼,着实灵敏无比;于此危境,什么掷物阻敌、借力翻滚等手段信手拈来,娴熟无比,自然而发,全不用思索反应,动作连贯而毫无停顿;竟让克罗斯这金宫骑士中的第三高手屡屡失手,连出数剑却仍然奈何他不得。

三百七十三节、以四敌一

三百七十三节、以四敌一

克罗斯又一剑刺空,见陈敬龙于翻滚逃命之紧迫时刻还不忘反手出剑,攻击自己,不禁气的发笑;随意一脚,踢中陈敬龙手腕,将他阔剑踢的脱手;怒笑道:“好个­奸­滑小贼,果然滑的像泥鳅一样难怪你狗屁本事没有,鲍兹却杀不了你像你这样滑不留手的家伙,确实不怎么好对付,倒也不能怪鲍兹无能”口中说话,手上却丝毫不松,又一挥剑,横扫向陈敬龙腰间。

出剑直刺,攻击面积只是一点,容易躲避;这挥剑横扫,攻击范围却大大增加,哪是翻滚便能避过的?陈敬龙见他变了打法,大惊失­色­;百忙中探手扯住头边一具暗族骑士尸体,奋力一拖,将其挡在自己身前;口中大叫:“雨梦,别停手啊”

“喀”一声大响,无刃怪剑扫中那尸体背部,打得板甲粉碎、脊骨断折。尸体受这一击,横移数尺;陈将龙被尸体撞的连滚数滚,险些闭过气去,但好歹躲过了克罗斯怪剑的一扫,未曾受伤。他翻滚未停,便已听见雨梦在不远处大叫:“我看不见你,看不见对手你在哪里?对手……对手在哪里?”叫声惶急,已带哭腔。

原来雨梦停­射­,不是她有什么意外,却是陈敬龙躺倒在地,克罗斯俯身追击,二人被周围打斗之人遮掩,雨梦再瞧不见,没了­射­击、救助的目标。

克罗斯听陈、雨二人呼喊,怒笑道:“哈,现在没人能帮得了你;你认命吧”说着,跃到陈敬龙身边,高举怪剑,便要抽落。陈敬龙急叫:“且慢”克罗斯微愣,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讲么?”陈敬龙仰躺在地,满脸怒容,斥道:“你步步紧逼,连我捡拾兵刃的机会都不给,这算什么?我手无寸铁,本领施展不出,被你杀了也不丢脸;你用此龌龊手段杀我,却没什么威风可言,传出去定要惹人耻笑你是金宫骑士,不是流氓无赖,做事可不能不顾身份,总得要三思才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克罗斯稍一寻思,怒不可遏,厉声喝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这小贼,全没本事,只会胡搅蛮缠、拖延时间,却有何用?终究免不得一死”斥毕,手臂运力,便要挥剑击下。

陈敬龙毫无惧­色­,定定望着他,微笑说道:“你能看出我是在拖延时间,总还不算笨到了家嘿,我不求免死,只求让你也不得退路,非死在这城头不可哈哈——”说到最后,着实得意,忍不住放声大笑。

克罗斯闻言一愣,猛地反应过来,急转头看时,却见城边墙垛上,再没有半架云梯的踪影;欧阳莫邪、齐若男夫­妇­正招呼指挥,命一些江湖汉子往城边集结守护,以防敌军再抬头梯搭上城头。

此时已然登城的暗族骑士,约有千人;实力与江湖汉子相差仿佛,但江湖汉子有普通军兵相助,打斗下去,胜负自不须问。而云梯一失,登上城头的暗族骑士不但没了后续援兵,更连退路也再没有,实已处于绝境,最终除了战死或投降,再不可能有第三种结果。

这一看之下,克罗斯当真是气炸心肺、惊悔交集;嘶声大叫:“陈敬龙,你这­奸­贼我……我上了你的恶当了”怒极之下,怪剑猛落,抽向陈敬龙头颅。

陈敬龙急忙侧身曲背,用力垂头,以避此击;便在此时,一道白影猛蹿过来,手挥铁弓,击向克罗斯面孔;同时脚尖在陈敬龙臀上用力一蹬,让他滚开一些,避开克罗斯的一击。

这人正是雨梦。她在木石堆上找不见陈敬龙,无法­射­箭相帮,又听陈敬龙叫的惶急,显然处境极危;着实担心不过,只好奔下木石堆,循先前叫声方向找来;到近处时,眼见陈敬龙全无反抗之力,只能狼狈避敌攻击,便忙出手阻敌相救。

克罗斯见有人攻来,不知其本领如何,不敢大意;急收剑退步,先求看清对手模样。雨梦只以陈敬龙为重,见敌人稍退,便也不去追击;急忙跃至陈敬龙身边,凝神守护,以防有人伤他。

陈敬龙终于得机会爬起身来,顺手拾了把钢刀拄着,挺直腰杆,冲克罗斯冷笑道:“讲老实话,你本领当真不坏,便是我最佳状态时,在你手底也走不过二十招;只可惜……嘿,你只是个单纯武夫罢了,头脑心机连我都比不过,却如何能做将军?如何能带兵打仗?”

克罗斯见雨梦年纪轻轻,估计斗气修为不会极高,且手里拿的是铁弓,显然不擅近战,登时放心不少;定定神,听陈敬龙嘲讽,便怒笑应道:“结果怎样,现在还难说的很凭我本领,你们谁能阻我?我要杀往别处城下,打开城门,也未必全无可能……”

话尚未完,却听一个铿锵女声叫道:“全无可能放着我慕容未死,岂能容你在这城中横行无忌?”

闻听此言,克罗斯一惊,陈、雨二人却是一喜;三人一齐转头,循声望去,只见七八步外,一名红盔红甲的俏丽女将,左臂以布带吊于颈上,右手舞剑,正与一名暗族骑士相斗。她剑上赤芒流转,用的是火系斗气,且修为不低;剑招大开大阖,攻势凌厉。那暗族骑士敌她不过,已被杀的手忙脚乱。

这红甲女将自是慕容滨滨无疑。

陈敬龙大喜叫道:“滨滨,你来了你什么时候醒转的?”话问出口,复又担忧,忙又问道:“你伤的如何?能打架么?”

他问话刚刚出口,慕容滨滨已抓个破绽,一剑将那暗族骑士刺翻;口中应道:“我刚刚醒转,听见喊杀声,便赶来了我伤在左臂、左肋,动手时多加些小心,只要不牵扯到伤处,便不妨事”说着,走到陈敬龙身边站定,凝目打量克罗斯,低声问道:“这对手气度沉稳、眼神凌厉如电,似非寻常之辈;他很厉害么?”

陈敬龙低声应道:“不是很厉害,是非常厉害一会儿打起来,千万要小心”慕容滨滨微一点头,再不多说;平端长剑,紧盯克罗斯,做好出手准备。

克罗斯见有两女守护,再没有迅速击杀陈敬龙的可能;稍一寻思,翻身便走,奔往城墙边。

陈敬龙见他不攻反退,知他想去杀散江湖汉子,据守城垛,再为城下暗族军争取云梯搭城的机会;忙扬声叫道:“若男、莫邪,快拦住他”

齐若男夫­妇­听得呼声,急迎向克罗斯。

双方迎面相逢,齐若男大喝一声,细刀高举,当头直劈。克罗斯并未将她放在眼里,随手挥剑,拨开她细刀,转剑往她胸膛刺去,逼她闪避让路。不料齐若男竟不闪躲,对刺来之剑视若不见,细刀横转,又往克罗斯颈间斩去;竟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克罗斯见她打定同归于尽的主意,吃了一惊,不敢再存轻视之心;忙收剑斜跃,闪过细刀,怪剑再出时,颤动不止,幻出三个剑尖,分攻齐若男胸、肋、侧腹;已是用上了极­精­妙的招式。

齐若男速度跟不上他,眼看已躲不过这虚实难定的一剑;欧阳莫邪软剑已出,竭力舞动,织成一片剑网,护住齐若男半边身体。

“叮叮”连响,怪剑与软剑接连交撞;欧阳莫邪被克罗斯雄浑斗气震的浑身颤抖、脸­色­惨白,但终是将对方这极厉害的一招挡开。

克罗斯出妙招而未能得手,又急又怒;怪叫一声,脚步横移间,怪剑连点,如闪电般连出四剑,分刺若男、莫邪两肋。他这一招跨度极大,攻势又快,着实难以应付。齐若男夫­妇­都吃了一惊,手忙脚乱要去招架。

克罗斯怪剑尚不曾与二人兵刃想交,却听身后一声清叱,随即一股热风直扑后脑;知是那红甲女将出剑攻来,无奈之下,只得收剑放弃攻击,矮身斜跃,退向侧后方;双足刚刚落地,却听又一声清叱,一道白影挥铁弓砸来;正是雨梦也加入战团。

克罗斯匆忙扬剑,挡开铁弓,震的雨梦连退两步。齐若男、欧阳莫邪、慕容滨滨三人又围上出招攻击……

五人斗做一团;克罗斯以一敌四,犹占上风;但此时慕容滨滨这个一流高手,加上雨梦这个近战二流低手,代替了陈敬龙这个几没有战力、眼下不入流的废材,齐若男一方实力已远非先前可比;克罗斯优势并不很大,再想如先前一般迅速取胜,已不可能。

陈敬龙在旁稍一观望,虽见己方处于劣势,却不以为忧;笑吟吟叫道:“你们四个卖卖力气,好好揍他一顿;我帮不上忙,不打扰了我先去瞧瞧城边防守情形如何”言罢,不再理会打斗众人,自顾一瘸一拐,走去城边。

先前城墙边被克罗斯撕开的防守缺口,此时已被二三十名江湖汉子补上,但有云梯靠来,便被这些江湖汉子击开,再搭不到城上。一些寻常军士亦结成小队,冲突行来,帮助防守。这漏洞处渐被补实,再不需担忧。

城上江湖汉子得普通军士相助,实力远胜于暗族骑士;奋力围杀之下,暗族骑士伤亡迅速,消减极快;眼看用不多久,便会死伤殆尽。

克罗斯耳听周围暗族骑士惨呼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不禁又惊又怒,又忧又惧;怪剑展开,妙招连出,尽力施展;指望尽快击败对手,抢出些时间,好再去城边,占据墙垛。

齐若男等四人斗气胜不过他、招式胜不过他,行动速度更胜不过他;在他奋力狠斗之下,渐渐已有些支持不住……。

三百七十四节、无赖打法

三百七十四节、无赖打法

克罗斯全力施展,纵跃如风,怪招叠出,击刺如电;齐若男等人被他打的手忙脚乱,渐渐支持不住。

斗了一会儿,克罗斯忽地奋力横扫一剑,逼退若男、欧阳、慕容三人,跟着手腕翻转,怪剑挑往雨梦肩头。他这一挑,是手臂猛挥之后,只凭手腕动作变招,灵动有余,但借不到手臂伸缩之势,力道并不很猛。

雨梦见这一剑来的软弱,也不很放在心上,随手挥弓,以弓脊扫向怪剑,欲将其格开。不料,就要弓剑相交的一瞬,怪剑上所笼黑雾忽地凝聚变形,结成尺余长、拇指粗细的一根尖刺,如剑身上斜斜长出一柄短剑,刺向雨梦持弓之手。

铁弓本不是近战武器,没有手柄可握,更没有挡铒护手;雨梦手持弓脊一端,以弓脊中部去格挡敌剑,手与格挡之处,相距也不过一尺多远罢了;怪剑上凝聚变形的斗气,长短足够伤她。

这瞬息之际、方寸之间的变化,雨梦哪来得及有所反应?尚未觉察有异,右手已猛然剧痛,铁弓脱手掉落;惊呼一声,定睛看时,却见手掌多了个拇指粗细的血洞,手心手背一齐喷血,竟已被刺个对穿。

克罗斯利用斗气特­性­,伤了雨梦,但未能运上力道的一剑终是被铁弓击的稍偏,从雨梦肩旁刺过,没能重创于她。克罗斯也不收剑,身随剑走,猛地斜蹿转身,已到雨梦侧后方,怪剑微起再落,刺向她后颈。

雨梦促然受伤,失惊之下,稍一分神,已躲不开克罗斯再次攻击;便在此时,齐若男从旁奋力扑上,将雨梦一撞,二人一齐跌倒;虽然狼狈,但好歹躲过了克罗斯这一剑,雨梦免遭穿颈之厄。

慕容、欧阳二人眼见齐、雨二人倒地,生恐克罗斯趁势追击,急忙纵跃出剑,同时向克罗斯攻去。

克罗斯并不格挡,猛然跃起丈许,已将两剑闪过;身在半空时,怪剑竖在身前,左手食指扣住剑尖向后一扳,又再松开;那怪剑弯成弓形,又再弹起,向外猛荡,速度快极。

慕容、欧阳二人尚未明白他这举动是何意思,却见他剑尖外弹指向齐若男时,猛然­射­出一道半尺多长、手指粗细的黑芒,去势如电、一闪即过。

欧阳莫邪见此惊景,不禁骇然失­色­;顾不得多想,急向侧后方退跃,把正要站起的齐若男又再撞翻。便在他撞开齐若男的一刹那,黑芒已至,正中其胸;欧阳莫邪大叫一声,仰天便倒,胸前一道血箭疾­射­而出,喷起数尺,散为血雨,又再洒下。

克罗斯与齐若男之间相距,足有两丈多远;他所发这一道黑芒,不是斗气变形,而是斗气脱离了兵刃,如暗器一般飞­射­远攻。

这一招斗气外放,须魔力修为达到极高境界,能控制自如,将凝聚于兵刃的斗气强行切割分离,发­射­出去;实非寻常武者所能做到。

当今世上,能达到这一境界的武者,寥寥无几;而斗气外放消耗魔力极多,便是具有此能的武者高手,不到当真紧急关头,也绝不会轻易使用这一招。如慕容滨滨、齐若男之辈,都只听说过极厉害的武者可以将斗气外放,却从未曾亲眼见过;至于山中长大,孤陋寡闻,又不修习斗气的伪武者陈敬龙,更是听都不曾听说过。

而欧阳莫邪与别人不同,他父亲欧阳啸名列轩辕族绝顶六大高手,恰便是当世为数不多的能将斗气外放的绝强武者之一;欧阳莫邪曾见父亲施展过这一武者最高技能,知其厉害,所以一见克罗斯斗气外放,能迅速反应,赶去救护齐若男。

且说欧阳莫邪撞开齐若男,自己却再躲不开,中招倒地。慕容滨滨见克罗斯所放黑芒竟如此厉害,不禁大吃一惊;恐克罗斯再放这厉害招数,攻击欧阳等人,急运足斗气,扬剑上迎,刺向空中的克罗斯。

克罗斯身在半空,正在下落;见慕容攻来,不慌不忙,怪剑向下猛挥,在慕容长剑上一撞,借这一撞之力,身形略向前移;凌空迈出一步,脚尖已踏上慕容滨滨肩膀。

慕容滨滨受他这一踏,上身一歪,险些摔倒;克罗斯却借这一踏之力,向前疾跃,凌空出剑,刺向刚站起身的雨梦。

雨梦铁弓掉落,未及拾起,此时赤手空拳,无可抵挡;眼见克罗斯攻来,无可奈何,只得横跃闪开。

克罗斯双足刚刚落地,齐若男已跃起身,厉声狂叫,挥刀迎面劈来;同时慕容滨滨亦已转身出剑,刺向他后心。

克罗斯哈哈大笑,又再跃起,一个筋斗从齐若男头上翻过,身在半空、头下脚上时,猛挥剑抽向齐若男脊背。

便在此时,还不等齐若男反应闪避,却见旁边一道人影疾蹿过来,轻喝声中,探手抓向克罗斯随风飘舞的长发。

这跃来之人,正是陈敬龙。

他先前提起高天彪时,不自觉想起打败高天彪的经过,就此灵机一动,想出击败克罗斯之法。

当初高天彪之所以落败受伤,是因为齐若男忽然抱住他一条胳膊,把武者攻守有据的打斗变成了无赖打架一般的死缠烂打;高天彪被牵扯的行动不灵,这才被欧阳莫邪趁机刺伤。

陈敬龙由此想出的击败克罗斯之法,直白来讲,不过四个字,仍旧是“死缠烂打”罢了。

但这克罗斯的本领,比起高天彪又不知厉害了多少;且其身手敏捷、行动如风,进退趋避,变幻难测,与高天彪沉稳刚猛的打法大不相同;陈敬龙一方之人,根本追不上他的速度,连他皮甲也摸不着一下,却哪有机会去抱他胳膊、绊他腿脚,纠缠阻碍他的行动?

克罗斯手臂腰身,皆可灵活而动,随时任意变幻方向,让人攻击不中、抓摸不着,但陈敬龙却发现了他身上有一部分行动时有迹可循,或能供人下手;这弱点处,便是克罗斯满头雪白的长发。

克罗斯相貌清秀,再配上长发如雪,更增超然飘逸;或许他也正是因这长发可添外貌光彩,所以故意不去剪短或捆扎约束,只任其自然披散;然而,他或能控制身上任何关节部位灵敏活动,却着实无法完全控制这满头长发。

寒冬之季,北风刮个不停,城头高处更是风硬的紧;此时此地,克罗斯无论动静如何,长发都是飘荡于头颅之南,随风散漫飞舞。

方才齐若男等人合力对抗克罗斯而犹落下风时,陈敬龙貌似无忧,并不Сhā手相助,却言明要去看城边防守情形,自顾行去;实则不过为了找个借口,合理向南而行,去往下风头,免引克罗斯留意警惕。他向南略行便回,蹲身于战圈外几具尸体之间,凝神注视克罗斯,等待出手时机。而克罗斯心神本乱,又正忙于打斗,并不曾留意于他。

直到克罗斯占尽上风,伤了欧阳莫邪、逼开雨梦、将慕容滨滨落在身后,再翻筋斗避过齐若男正面攻击、挥剑攻其背部的这一刻,陈敬龙苦苦等待的时机终于成熟,于是疾蹿而起,扑上前来。

克罗斯身在半空,头下脚上,满头长发被风吹的横飘向南、飞扬舞动;陈敬龙虽然虚弱,但蓄力而出,速度自然不算很慢,况且他正是由南向北、迎着长发飘势扑来;两相迎凑,接近速度自然快极。克罗斯本领虽高,但只留神于防护身体,哪曾留意过防护头发?虽听有声音接近,但离已身有些距离,并非攻向己身,瞬息间尚切未必能明白其来意为何(他面向齐若男之背,后脑冲着陈敬龙,自然更看不见其伸手探抓的动作),自更别提做出什么反应举措

陈敬龙猛然扑至,左臂疾探处,一抓得手,立将克罗斯随风飘舞的一大把头发扯住;随即手臂急垂,直按向下,狂笑道:“哈哈,你不是喜欢蹦来跳去,让人攻击不着么?我看你这回还怎么跳哈哈哈哈——”

克罗斯被他一扯,头皮剧痛,身形急堕;大惊之际,再顾不得去攻齐若男,怪剑急挑,向陈敬龙当胸刺去。

陈敬龙早有算计,见他攻来,毫不迟疑,直接侧身躺倒,躲避攻击,同时犹不忘将所扯长发在右腕上绕一圈,以求牢固,免被挣脱。

陈敬龙这一躺,克罗斯被扯的头颅急下,去势之快,便凭他这金宫骑士第三高手的本领也应付不迭——虽竭力收腹垂腿,欲求脚先落地,但实在赶不及;额头先重重撞上地面,撞的头昏眼花,接着是本能收护,欲要撑地的两手按在地上,然后才是猛收之腿落下,双膝重重磕上地面,险些将膝骨撞碎。

他这落地的一瞬间,头、双手、双膝,五点着地,ρi股撅起,倒像是在给陈敬龙叩头一般;只可惜,陈敬龙也是躺倒在地的,颇显狼狈,属实没有半分威武模样,不然,这一瞬间情景必将被周围目睹者传扬开去,成为暗族金宫骑士永远洗刷不去之奇耻大辱。

陈敬龙趁他额头撞地,稍一昏沉的工夫,左脚急探,又在他太阳|­茓­上重重一踢;随即大叫:“快来下手啊,砍了这王八蛋”

叫声未歇,齐若男已转过身来,见了眼前情景,颇觉错愕;匆忙间不及多想,随手便是一刀剁去,却正剁在克罗斯撅起的ρi股上。

三百七十五节、一场烂架

三百七十五节、一场烂架

克罗斯ρi股中刀,被剁出一道半尺多长、一寸来深的伤口;剧痛之下,本能的翻身躺倒,挥剑乱扫,守护自身。

齐若男收刀再剁,细刀却正被他怪剑扫中,被击的向外猛荡,险些脱手。便在此时,慕容滨滨已跃上前来,长剑斜落,将克罗斯左小腿洞穿。

克罗斯再吃剧痛,长声惨叫,头脑彻底清醒过来;右脚急起,踢向慕容滨滨手腕;慕容滨滨忙收臂闪过。与此同时,克罗斯左手乱摸,已抓起一把别人丢落的钢刀,举臂往头顶横斩下去,欲割断长发,脱离纠缠。

陈敬龙双臂狠收,拉紧他长发,左腿疾伸,竭力在他左上臂一蹬;口中急叫:“下手快些,绝不能让他起身”

克罗斯手臂被蹬的一沉,钢刀斜落头侧,未能斩中长发;情急之下,右手上挥,欲以怪剑抽击陈敬龙。

齐若男、慕容滨滨二人大骇,同时蹿上一步,齐若男挥刀格向怪剑,慕容滨滨出剑削向克罗斯手腕。

克罗斯手腕猛转,怪剑在齐若男刀上一磕,随即弹回,挡住慕容滨滨长剑。齐若男敌不过他斗气雄浑,细刀被怪剑一撞,立时荡开,带得上身一歪,不等稳定身形,大腿已被克罗斯起脚踢中;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慕容滨滨长剑与怪剑相交,被暗系斗气滑动牵扯,剑锋偏移斜转;与此同时,克罗斯左手挥刀斜刺,攻向慕容滨滨肋下。慕容滨滨顾不得加重剑上力道,忙后跃闪避。就在两剑刚分之时,一道白影猛跃上前,抬足往克罗斯右腕踢去;正是雨梦加入围殴。

克罗斯刚凝力挡开慕容滨滨长剑,手臂微滞,无法迅速移动,再躲不开雨梦这一脚;右腕立中,腕骨剧痛下,怪剑脱手,甩飞数丈之外。与此同时,他左臂急收,刀柄撞中雨梦足背。雨梦失声痛叫,向后退跃,落地时受伤之足不敢吃力,险些摔倒。

陈敬龙见克罗斯虽无法起身,但本领太高,仍能防守、反击,使众人仍奈何他不得,不由焦躁愤怒;弯腰抬腿,左脚去克罗斯脸上乱踢,怒叫:“你再不放弃抵抗、束手就擒,我便踹死你个王八蛋”

克罗斯哪肯听他命令?抬右臂遮护头脸,左手钢刀上举,又往头顶剁去。慕容滨滨跃回,一剑刺向克罗斯小腹,克罗斯竟然不挥刀招架;只背脊顶地,用力一扭,将腰身横移半尺,避开丹田要害。

慕容滨滨长剑刺入克罗斯侧腹,直透至背;火系斗气更灼得他腰间半尺方圆的一块,甲­肉­尽糊、焦臭刺鼻;显然伤的不轻。与此同时,克罗斯左手钢刀横剁之势丝毫不缓,陈敬龙急忙收腿闪避;刀落处,长发立断。

克罗斯拼着侧腹重伤,终于脱开陈敬龙纠缠,不由狂喜;大喝一声,挥刀斩向慕容滨滨小腿,将其逼退。跟着腰身一挺,便要跃起。便在此时,刚刚爬起的齐若男猛又扑倒,左臂伸处,已将其右腿搂住;右手细刀斜刺,将其大腿贯穿。

克罗斯大叫一声,急坐起身;刚刚坐直,却觉颈上一紧,被人从后搂住——正是陈敬龙奋力扑上,右臂箍他脖颈,用力收紧,左拳连挥,往他脸上猛捶不停。

克罗斯恨怒交集,强忍左腿伤痛,抬脚蹬开齐若男,左臂回转,挥刀斩向背后的陈敬龙。慕容滨滨又跃上前,挺剑拦挡;克罗斯大喝一声,钢刀上黑雾暴增,厚近两尺,迎向慕容滨滨长剑。刀剑相交,慕容手臂剧震,长剑向外猛荡,难以迅速回收。克罗斯右肘同时后撞,正中陈敬龙侧肋;陈敬龙痛的全身一僵,背脊躬起,右臂力量大减。

克罗斯觉颈上稍松,忙奋力挺身,要挣开陈敬龙手臂,便在这时,却听旁边一声狂叫,一道白影贴地平蹿过来,扑进克罗斯怀里,双手抓其左臂,张口往他腕上咬去。

这一道白影,不是雨梦,却是受伤倒地、半晌未动的欧阳莫邪。

克罗斯左腕剧痛,顾不得再攻击陈敬龙,右拳急落,砸在欧阳莫邪背上。哪知平素懦弱胆小、畏伤惧痛的欧阳莫邪,此时居然一改常态,受了一拳猛击,不过鼻中闷哼一声而已,居然不肯松口退让。

克罗斯举拳又要砸落,陈敬龙已于剧痛中回过气来,抢先一拳捶在他脸上;克罗斯本能反击,右拳变向斜转,击中脑后陈敬龙脸颊。便在此时,欧阳莫邪牙齿紧合,猛一扬头,竟将克罗斯左腕皮­肉­生生撕下膏药大的一块。

如此剧痛,克罗斯再忍不住,左手松开,钢刀掉落;痛嚎声中,用力翻身,将欧阳莫邪压在身下,右手握拳,往他脸上猛击。

欧阳莫邪此时如发狂野兽一般,再不是平常“娇弱”模样;双目瞪的滚圆,眼中充血,“嗬嗬”怒吼声中,亦挥拳反击,往克罗斯脸上乱打。

陈敬龙紧箍克罗斯脖颈,奋力将他扳倒;左拳起落不停,猛捶其头。克罗斯抬手扳开陈敬龙紧勒自己脖颈的手臂,刚想起身,欧阳莫邪却又翻身将他压住,左手揪住他皮甲领口,右手一拳打在他左眼上。克罗斯左膝曲起,顶中欧阳莫邪小腹,自己却又被陈敬龙一头撞在脸颊上,撞的脑中一晕……

三人翻翻滚滚,打成一团;到此时节,什么武技招式全用不上,只是皆尽所能殴击敌人,什么拳打足蹬、头顶牙咬,无所不用其极,当真成了打烂架;只闻“呯呯蓬蓬”闷响不断,显然三人都没少打人,也都没少挨打。

齐若男、慕容滨滨、雨梦三人,围上前来,欲要相助敬龙、莫邪;可眼见三人翻来覆去,没片刻停顿,腿臂交缠纠结,分解不开;怕误伤了自己人,各举兵刃踌躇欲动,却全不得下手机会。三人又都是女子,当然不能去Сhā入烂打,与三名男子扳手扳脚、胸背交贴,滚在一处,因此竟束手无策,一时帮不上忙。

陈敬龙等三人打烂架,竟还是克罗斯稍占上风。他魔力深厚,出拳力道比陈敬龙、欧阳莫邪二人都要强些,且身上有皮甲遮护,身上中拳时可减些伤害;欧阳莫邪斗气虽然也不算弱,却终究比不上克罗斯,出手力道自不及他,且身上只有布袍,没有盔甲,抵抗能力不及克罗斯,颇为吃亏。至于陈敬龙,身着钢甲、头顶铁盔,外部防护倒是三人中最强的一个,只可惜他不敢乱用内力,出拳力道太弱,对克罗斯伤害有限。

烂打片刻,三人口中都开始不住向外溢血,显然都受了内伤;而三人动作速度,也都开始慢慢减缓;克罗斯与欧阳莫邪二人,自是因为外伤不住失血,力气渐弱,陈敬龙却是因为狂兽丹效力将过,又逐渐生出无力感。

三人三败俱伤,却仍都竭力狂打不休,齐若男等三女一筹莫展之时,却见一人持刀奔来,到了跟前,看见雨梦,微微一愣,随即看向地上翻滚三人,愕然问道:“怎么这样?这……这是做什么?”

这人正是吴旬。他因过度劳累,吐血昏迷,从昨夜直至此时,方才醒转,听见城南喊杀震天,便急忙赶来。

慕容滨滨听他询问,顾不得回答,急叫:“快去帮忙打死那暗族混蛋”

吴旬答应一声,举刀欲砍,可眼见三人翻滚不停,竟下不得手;稍一寻思,丢下钢刀,大叫一声,扑入战团;将陈敬龙稍挤开些,揪住克罗斯皮甲,未等出手,腹部先被克罗斯撞了一肘,痛彻心肺;大怒之下,奋力一拳,砸在克罗斯头上,跟着曲膝猛撞其腰;刚刚撞中,战团翻滚,却又把他压在最下面……

陈敬龙一方忽地多出个生力军,战局情形立即改变。吴旬虽有内伤,但睡了一晚带半天,体力充足,出手又快又狠,实非已重伤疲累的克罗斯所能抵挡。

再打不久,克罗斯终被完全压制:左臂被陈敬龙按住、右臂被欧阳莫邪按住,仰躺在地,胸腹大开;吴旬骑在他大腿上,双拳此起彼落,在他胸腹间狂捶不休。克罗斯满脸是血,鼻子稀烂,歪在一边,右眼肿起老高,仅余一缝,左眼血­肉­模糊,也不知是否失明,头上满是大包,本已斩断变短的头发更被扯的稀稀落落、所剩无几;口中一边不住溢出血沫,一边喘息嘶吼:“放开我……是好汉……起来打过……起来打过……”虽仍出声,却再挣扎不动。

齐若男等三女见这场乱打终于有了结果,均松口气;知此敌已无伤人之力,便都放了心,一时居然也想不到上前补上一刀一剑,立即将其杀死。

吴旬猛打一气,见克罗斯还能说话,颇不满意;无意中瞥见陈敬龙头上铁盔,便顺手摘过,双手捧住,没头没脑的狠砸下去。

连砸二三十盔后,克罗斯面孔稀烂,额上皮开­肉­绽,隐露白骨,胸前皮甲、衣裳亦已碎裂,露出血­肉­模糊的胸膛,两根断折肋骨穿破皮­肉­,斜露寸许……

到此地步,克罗斯终于再没力气嘶吼怒叫;无声无息躺着,一动不动,只有胸膛还微微有些起伏,证明没有彻底断气。

吴旬猛打这一阵,牵动内伤,胸口越来越痛;见克罗斯气若游丝,便也不再继续打砸;停下手来,慢慢站起,退去一旁,喘气歇息。

陈敬龙亦是鼻青脸肿,但总算没伤的如克罗斯一样凄惨;见克罗斯已然离死不远,这才长吁口气,翻身躺倒。雨梦单脚跃到他身边,蹲身按他胸腹,焦急问道:“你怎么样?伤的要不要紧?”

陈敬龙虚弱应道:“我没重伤,只是没了力气快拿狂兽丹给我”稍一停顿,又担忧问道:“你脚怎么样?会不会像我一样,变成跛子?”

雨梦伸手到他怀里摸出颗狂兽丹,捏下一点儿喂在他口里,应道:“我脚骨未折,不过痛一阵罢了,不要紧的”

齐若男、慕容滨滨到陈敬龙身边观望,听他与雨梦说话,知无大碍,不再担心他;忙又去看欧阳莫邪伤的如何。

三百七十六节、情动若男

三百七十六节、情动若男

欧阳莫邪见克罗斯再无行动之力,也已放开他手臂,翻倒仰躺,双手捂胸,闭目喘息。他此时亦是鼻青目肿、额绽­唇­裂,原本俊美面容一塌糊涂。

齐若男到他身旁蹲下,焦急问道:“你怎么样?伤的要不要紧?”

欧阳莫邪缓缓睁眼,定定望着齐若男面容,眼里泪水滚来滚去,嘴一扁,委屈欲哭;喘息埋怨道:“你先瞧敬龙,不肯……不肯先来瞧我……在你心里……在你心里……咳……咳咳……”话未说完,连声轻咳,嘴角又浸出鲜血。

齐若男见他情形不妙,绝非装假,不由惊慌;急道:“别说那些没要紧的废话快让我瞧瞧你伤势如何”一边询问,一边去拨他双手,想看他被克罗斯外放斗气击伤之处是何模样。

欧阳莫邪双手死死捂紧,不肯给她看;喘息叹道:“这不是……不是没要紧的废话……我很在意,可是……一直不敢讲出来……”说到这里,忍耐不住,眼角边缓缓流下泪水;忙又央求道:“你别打我……我已经很痛了……真的……真的好痛……不是害怕……我不想哭,可实在……实在忍不住……你别生我气……”

齐若男见他手掌所捂之处,周围好大一片衣裳都已被鲜血浸湿,不禁惊骇惶急;顾不得得细听他在说些什么,只是用力扳他手掌,想看他伤势。慕容滨滨在旁见此情形,忙也蹲下身去,帮助齐若男。

欧阳莫邪手掌终被两女扳开。

仔细一瞧之下,二女都是一愣;随即齐若男身形猛晃,倒要摔倒;慕容滨滨急将她扶住,惶急大叫:“雨姑娘,快……快来救救莫邪”

雨梦听得呼声,忙单脚跳来,问道:“莫邪怎么……”问话未完,看见莫邪伤处,不禁一呆,再说不下去。

莫邪左胸,一个足有大拇指粗细的血洞,斜贯向下,因伤口内血­肉­模糊,看不见究竟伤得多深;但伤口周围衣裳上,粘着许多因鲜血外涌而挤出的碎骨碎­肉­,显然,他伤处胸骨已被击碎,且凭此伤害力道,内脏必有损伤无疑。此时随着欧阳莫邪呼吸,伤口不时有血泡冒起,又再破裂消失。

雨梦见了那些细碎骨渣,也不禁惊呆。正愣神间,慕容滨滨催道:“你快看他,还有没有救”雨梦强抑惶恐,怔怔点头,在欧阳莫邪身边蹲下,伸指比比血洞角度,探手到莫邪肋后一摸,微松口气,道:“还好,没有穿透,背上骨骼未曾受损”

欧阳莫邪强笑道:“他……他这斗气外放,力道不是……不是很强,定是刚练成不久……运用还不熟练;他本领比我……咳……比我爹爹,可差得远了”稍一停顿,又喘息泣道:“我想爹爹如果……如果他老人家在这里,一定能保护我,不让人家伤我……我想爹爹……”齐若男稍稍稳住心神,见他思亲哭泣,忙握住他手掌,安慰道:“不用伤心等镛城之围解去时,咱们出了困境,我便陪你去寻爹爹”欧阳莫邪微微点头,眼中却满是凄然遗憾之­色­,显然对自己能活着离开镛城、再见父亲,已不抱希望。

雨梦没工夫听他夫­妇­二人说话,自顾在欧阳莫邪胸腹各处轻按试探,又摸他脉息、凝神听他呼吸声、扯下裙摆吸去他伤处鲜血,仔细观望伤口内的情形……忙碌不停。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忙完,停下手来,怔怔思索。这时陈敬龙已在狂兽丹作用下消去无力感,由吴旬搀扶走到欧阳莫邪身边,凝神观望其伤处;踌躇片刻,方颤声问道:“雨梦,莫邪会不会……要不要紧?”

雨梦沉吟说道:“斗气斜贯而非直入,所以没伤到心脏,可算万幸……他断了三根肋骨,右锁骨亦已折断,这应该都是方才贴身乱打时,被击断的……这几处断骨并不要紧,于­性­命无碍……”

齐若男焦急打断,催问道:“你只说,他会不会死?能不能……能不能恢复如初?”

雨梦神­色­黯然,迟疑片刻,方轻轻说道:“他肺叶已被击穿,内腑多有破损;若受伤后静卧不动,或还有救,但他又一番拼命厮打,内腑伤势受牵扯震动,更加重数倍……照他眼下情形来看,或能支撑十天左右,但终究……终究……”说到这里停住,轻叹一声,垂下头去。

陈敬龙虽明知其意,却不愿相信,焦急追问道:“你懂医术的,你能救他,一定能救活他;是不是?是不是?”

雨梦缓缓摇头,唏嘘叹道:“如果我将师傅医术学到个七八成,又有药物可用,或能救他可我所学,还不足……还不足师傅医术的一成啊”说着,声音已然哽咽,流落出无限惋惜懊悔之意。

听她此言,众人确定欧阳莫邪再活不多久,无不神伤。

齐若男眼中含泪,伸手轻轻抚摸欧阳莫邪面庞,低声斥道:“你这蠢货,何必救我?我活着,只是打你骂你,给你气受;我死了,你便不用受气了,有什么不好?你……你舍命救我,却是何苦?”训斥未完,泪珠已一双一对落个不住。

欧阳莫邪痴痴望着齐若男,喃喃叹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算挨打受气……咳咳……我也开心的紧……只可惜,你心里……你心里……嘿……我若就此死掉,你定然不会把我忘记,以后得闲时,定能……能真心想我一想……咳咳……能换你片刻真心想念……我死也愿意……死也愿意……”

齐若男听他这一番凄楚中又含喜悦的言语,心中剧震,霍然体会到欧阳莫邪内心说不尽的深情、道不出的痛苦,不禁大恸;失声哭道:“你这傻瓜你……你已经重伤,却仍去拼命打斗,是故意寻死么?”

欧阳莫邪­精­神猛振,目光炯炯,慨然道:“不是故意寻死,只是……咳……只是我不许别人欺你辱你不报辱你之仇,我……我心中难安,定然生不如死……咳咳……”

众人听得此言,方才明白,欧阳莫邪方才之所以一改常态,悍然­性­命相搏,只因克罗斯曾以怪剑抽击齐若男臀部,调戏侮辱于她。

齐若男明白此节,更是感激愧疚;见欧阳莫邪咳个不住、口角溢血,忙伸手将他嘴巴掩住,不让他再多说话;自己已哭的涕泗横流、上气不接下气。

雨梦见欧阳莫邪激动之下,伤处又有鲜血流出;忙道:“他暂时不会死,有什么话,都不妨稍后再说;现在先把他抬去个安稳所在,让我给他收拾伤处,免其继续失血,才最要紧”

众人得知欧阳莫邪命不久矣,都不禁怆然失神,竟都没想到此节;经雨梦一提,方才想起。

齐若男伸手托住欧阳莫邪背脊、腿弯,小心翼翼将他抱起,转身欲行;慕容滨滨忙抢在前面,横剑守护。吴旬也要跟去,慕容滨滨阻道:“你是义营副将之一,莫邪夫­妇­不在此处,你须统带指挥义营豪杰才行,不能也跟着离开”吴旬深觉有理,只得停步。

慕容滨滨当先守护开路,齐若男抱着欧阳莫邪、雨梦跛着一足,随在他身后。四人下城而去。

陈敬龙望着她四人离去;直待下了城,再看不见,方收回目光;定定神,转头扫视城上厮杀情形。

此时登城的暗族骑士已死伤大半,剩下不到二百人,分聚于七八处,作困兽之斗。每一小群暗族骑士周围,都有几倍数量的江湖豪杰与普通军兵围攻;眼看用不多久,登城的暗族骑士便会被尽数歼灭。

因有暗族骑士在城上,暗族军已不敢再用投石机往城上投掷大石;陈家军士卒在八营副将指挥下,早又都恢复最佳守御阵形,弓手、盾手、掷石手、长杆手、枪兵,交错分布占据城边,发挥出充分力量抵御攻城之敌;且众军士行动时都不着忙,显然防守并不吃紧。

陈敬龙扫视一圈,已经放心;命道:“吴大哥,你去指挥义营兄弟,结成小阵冲击,尽快收拾了这些暗族骑士,免得纠缠太久”吴旬答应一声,自去做事。

陈敬龙又仔细观察一下城边防守,确定没有疏露处,这才去拾起把钢刀,提在手里,踱近克罗斯身边;凝目看时,见他胸膛仍有起伏,便道:“与其让你多受苦楚,不如我给你个痛快吧”说着,扬刀便要斩下。

便在此时,却听克罗斯嘶声叫道:“死在你这卑鄙小人手里,我真不甘心……”声音虽然极低,含糊不清,但语气间充满愤恨怨毒,令人闻之发冷。

陈敬龙见他居然还能说话,微觉诧异;寻思一下,收刀蹲身,问道:“你本领不行,所以才败,败的理所当然,有何不甘心处?”

克罗斯慢慢深吸口气,竭力扬声,恨恨骂道:“我本领不行?我……我……光明正大的打,一百个你,也打不过我我绝不……绝不会打输你这­奸­猾小人,用无赖……无赖手段算计我……下流……无耻我克罗斯威风……威风一世,没有死在英雄好汉手里,却……却死在你这没半点真正……真正本事的­奸­猾小人手里,我怎能……怎能不恨?你如此­阴­毒,将来……将来一定会下地狱一定会的”言毕,咬牙切齿,本已血­肉­模糊的在孔扭曲抽动,更加狰狞可怖。

陈敬龙听他辱骂,也不生气,点点头,道:“原来你叫克罗斯拼斗一场,直到现在我才知你名字”寻思一下;又冷笑道:“说你本领不行,你又有何有服?本领不只是身手武力,也需包括头脑心机在内。你被我揪住长发时,若能当机立断,奋力挺身,则只不过被我扯掉一块头皮而已,但却能立脱束缚、自由施展;若当真那样,结果定然改变,败的是我们,而不是你了你心思不灵,只想到断发以脱纠缠,却想不到舍去头皮;愚钝如此,以至落败,又怪的谁来?”

克罗斯闻言愣了半晌,忽地“咯咯”怪笑,苦涩叹道:“你说的不错;是我太蠢,是我太蠢……我败的不冤……不冤呐……”

陈敬龙叹道:“你知道不冤,想必能死的瞑目;我送你上路吧”说着,举起刀来。

三百七十七节、北城危急

三百七十七节、北城危急

陈敬龙举刀欲剁;克罗斯轻叹一声,闭目待死。

便在这时,八营副将急奔过来,叫道:“将军且慢下手”陈敬龙愕道:“怎么?”八营副将笑道:“这人本领奇高,在暗族军中地位定然不低;就此无声无息的杀了,未免可惜不如拖去城边斩杀,给城下的暗族军瞧见,以慑敌胆魄、削敌斗志;将军以为如何?”

陈敬龙寻思一下,深以为然,点头应允。八营副将忙唤来两名士卒,将克罗斯抬到城墙边,高高举起,展示给城下暗族军看。陈敬龙亦到城边,运内力至咽喉处,扬声喝道:“暗族狗材,都给老子听着:我镛城固若金汤,敢来犯者,必死无疑”指向克罗斯,又道:“以金宫骑士之能,犹落得如此下场,何况尔等?今天打个榜样给你们瞧瞧;再登城者,都不免如此结果,不怕死的,只管来试”

正在攻城的暗族军听得呼声,纷纷扬头观望,见了克罗斯穿着,有些人认出来,便惊骇高呼:“是克罗斯大人”“天呐,真的是金宫骑士大人”“克罗斯大人被打败杀死了太可怕了”……

一时间,城下惊叹声此起彼落,许多暗族军兵迟疑后退;果然士气大挫。

克罗斯神志未失,听得城下军兵呼叫感叹,羞愤交集,只求速死;忽地大叫一声,竭力翻动身体。那两名举着他的士卒不曾提防,未能抓牢;克罗斯这一翻动,脱出两士卒手掌所托,直落城下。

以金宫骑士在暗族的地位,能抢回其尸体者,不失为大功一件,必得重赏。城下暗族军见克罗斯落城,便纷纷冲上,去抢尸首;城上军兵趁势竭力放箭,往拥挤成团的暗军人堆乱­射­,暗族军又增许多伤亡。

陈敬龙见克罗斯重伤落城,只当必死,再不以为意。他却未能料到,克罗斯魔力当真深厚,其实并未摔死;不但他没有死,便连先前受了致命之伤的霍里弗曼,也没有很快死掉,而是又挣扎存活了几天。

这两位金宫骑士得归暗族军营的结果,便是暗族军民对陈敬龙的错误认识又发生了巨大变化。

霍里弗曼得厚重板甲遮防,踏过火堆,当真活着出了镛城;暗族军兵见到他,自要救助,将其送还营中;但他伤势太重,到底救不活,苦苦挣扎几天之后,终于死去。

他脑部受伤,神志不清,回营后已不能留下什么明白遗言;于昏沉之际,口里只是不住咒骂陈敬龙;片刻不停,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暗族将领于他混杂错乱、含糊不清的咒骂中,听得些关于打斗过程的只言片语,集合整理之后,分析得出两个结论:一、陈敬龙真正本领有如狗屁,不值一提。二、陈敬龙­阴­险之极,是个不折不扣的下作小人。

至于克罗斯,虽然重伤,但魔力未失,护体之能犹在;落城之后,虽被摔的脊骨断折,却并没有死掉。他被军兵抢回军营,昏迷数日,在医者尽力救治下,终于活了过来;当然,伤到如此地步,能保住­性­命已属难得,自不可能再恢复如初。他与陈敬龙,尚有再见之日,此为后话,暂切不表。

克罗斯神智清醒后,向暗军将领讲述了受制落败的经过,并上书暗族君主,细述陈敬龙之“真实”本领,以正暗族人对陈敬龙认识之谬误。

真正与陈敬龙交过手的金宫骑士,对陈敬龙的评价才是最“真实可靠”的。而曾与其交手的三位金宫骑士,评价都基本相同,既“没什么真实本领,只凭下流诡计坑人”(鲍兹武力远胜当时的陈敬龙,自然也不会把陈敬龙的真实本领放在眼里)。

鲍兹原本评价,再经克罗斯与霍里弗曼事例证实,可信度已在当初统军征伐半兽族的洛林侯爵评价之上。于是,原本暗族中过分夸大陈敬龙本领的谣言渐渐止息,新的传言又再散布。除一些在陈敬龙未伤时亲眼目睹过其武勇的暗族将士外,其余暗族人,上至君主王公,下至士卒百姓,都渐渐相信:陈敬龙只是个擅用卑鄙诡计的下流­奸­猾之徒,至于真正武力本领,其实不值一提。

以前暗族夸大陈敬龙本领的谣言,至使陈敬龙得脱十万敌军之困、火烧暗军营,立下奇功,在白虎军中树立一定威信,更助他在势危之际透出重围,逃到镛城,保住­性­命;在陈敬龙抗击暗族的过程中,起到了不容轻忽的作用;而自镛城战事之后,绝大部分暗族人对陈敬龙武力本领的低估轻视,则成为其后来在暗族辗转逃亡,能得以生还的决定­性­因素之一;对陈敬龙之作用影响殊不弱于以前的夸张谣言。此虽后话,看客请记,莫要忘却。

言归正传。且说克罗斯摔落城下后,陈敬龙见暗族军士气大挫、攻势渐缓,颇松口气。问八营副将:“以暗族军这攻城力度,咱们定能防守得住,是不是?”

八营副将应道:“只要再没有方才那样的高手抢上城来,今天便一定能守得住”

陈敬龙听他提起“高手”二字,猛然想起雷振,忙展目扫望,寻找雷振身影;却见暗族大军丛中,数千暗族骑士列队整齐,再不参与攻城;而这暗族骑士队伍之前,只有那手持十字大剑的黄发青年驻马而立,却再没有那个包裹在斗篷里的魁伟身影。

这一看,陈敬龙不禁吃了一惊;急问道:“方才暗族军有没有转移调动?”八营副将应道:“方才暗军后部,有大片军兵向西而行,应该是去西城助攻了末将对西城防守,可着实有些担心……”陈敬龙不等他说完,焦急问道:“什么时候转移的?”八营副将稍一寻思,应道:“就在方才许多暗族骑士登上城头,我们所伏刀兵尽出时”

陈敬龙变­色­惊道:“雪姐姐所料不错;雷振果然很快便识破了”八营副将愕道:“识破什么?……雷振又是谁?”陈敬龙顾不得向他解释,急急吩咐道:“你在此主持防守,切勿疏忽懈怠”转头见城上暗族骑士已所剩无几,又叫道:“吴大哥,肃清此处残敌后,引义营朋友去北城援我”吴旬在人群中扬声答应。

八营副将急叫:“将军,是西城,不是北城”陈敬龙顾不得多说,转身便行,拖着残腿,跌跌撞撞奔下城头,急往北去。

待赶到北城时,果听城上喊杀震天,战况似比南城更为紧迫。城门内,陷阱尚未准备妥当,许多青壮百姓正抡锹挥锄,忙个不停。城门附近,早先调来的伤兵或坐或卧,都在侧耳倾听城上声响,个个神情凝重,并没一个说笑交谈的。

陈敬龙耳力过人,听出城头喊杀声中夹杂兵刃交击之声,不禁骇然;扬声急叫:“陈家军伤兵听令:有行动之力者,箭上弦、刀出鞘,准备随时参战”一边呼喊下令,一边奔往城上。

登上城头,展目望去,果见防守处已被撕开一处缺口,十余架云梯紧并而立,既宽且稳,许多暗族军正沿梯迅速攀上城来。已经登城之暗族军,足有上千人,正与轩辕军兵厮杀。轩辕军大部分聚在城墙边防守;围击登城之敌者,不足两千,无法迅速击退登城之敌,更没能力去掀翻云梯,断敌登城之路。幸好这些登城之敌都是普通军士,并无暗族骑士在内,围击之轩辕军兵才不至落于下风,但登上城头的暗族军不断增多,照此情形下去,北城失守势不可免。

陈敬龙看清城头情形,惊急大叫:“项拓,项副将你在哪里?”

叫声出口,不一刻,只见项拓满身鲜血,手提大戟,从正围杀登城之敌的军兵丛中退出,急急奔来;大叫:“陈兄弟,敌军太多,攻势太猛,守不住了”

陈敬龙急问:“敌军怎会得机会攻上城头的?”项拓到他身边站定,举戟指划讲道:“敌军攻势,最初不算很猛,我军本能抵挡,可方才不知怎么回事,忽从西面转来许多敌军,加入攻城;现在这北城外的敌军,足有七八万,攻的极猛;咱们兵力有限,主要集中守护城门,别处自然弱了,便给敌人撕开缺口,抢上城来”

陈敬龙循他戟指观望,见城门上方位置,聚了大堆军士,正投石­射­箭,个个忙碌不休,这才省悟:南城现在防守之所以不很吃力,是因为城门已经堵死,无须顾及,只守城上便可;北城城门却须耗费许多兵力严防,城上其余地方防守兵力便不够用,所以容易攻破。

想通这节,便忙命道:“掷下大石去,将城门堵死,全力应对城头之敌”项拓叹道:“来不及了不能将城头之敌击退,就算堵死城门,也没用处……”话尚未完,却见一名士卒匆匆从城下奔上,进前禀道:“项将军,我打探过了,西门攻势虽不很紧,但敌军不少;东门攻势最松,且敌军最少,大约只有一万左右”

项拓忙道:“陈兄弟,我在此率众死守,你趁城还未破,快冲出东门,投三星城去吧”

陈敬龙怒喝:“胡闹我陈敬龙是何等样人,岂会自求生路,弃陈家军于不顾?弃镛城百姓于不顾?今日咱们竭力死战便是,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走,随我杀敌去”说着,挺刀便要冲往城边。

项拓忙将他扯住,急道:“没用了十余架云梯并立,敌军登城速度胜过伤亡速度,城上敌军只能是越杀越多,哪能杀退?你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陈敬龙又急又气,口不择言,喝道:“有死而已,何惧之有?你号称猛将,怎可这样轻易便没了斗志?你若害怕,便去东门突围吧,我与镛城共存亡,是绝不肯走的”

项拓听他怒斥,羞愤难当;大叫:“我老项拼将一死,不负这猛将之名便是将军,你指挥守城吧;老项去了”言罢,持戟直奔下城。

陈敬龙惊道:“你去哪里?”项拓并不应声,直到城门口,扬戟大叫:“伤兵兄弟,谁不畏死,敢随我出城冲杀一场?”。

三百七十八节、喋血镛城

三百七十八节、喋血镛城

陈家军士卒早都绝了生念,均有死战之心。项拓扬戟一呼,立有两千多伤势较轻、行走不受太大影响的伤兵越众而出,愿意追随。

陈敬龙惊急大叫:“项大哥,不可莽撞送死”项拓大笑应道:“送死是送死,却不莽撞陈兄弟,快去指挥围杀登城之敌;我去缓敌攻势”又转头吩咐城门近处一些重伤军士:“待我等出城后,速速关门,莫给敌人可乘之机”言毕,转身对门而立,命道:“开门”

十余名伤兵急去将闩门横木抬移开去。门外许多敌军正奋力冲撞城门,门闩一去,城门立被撞开,数十暗族军直撞进来。

项拓虎目圆睁、黄须倒竖,狂叫:“杀出去”向外便行;铁戟挥舞处,斜挑竖砸、横斩直戳,顷刻间连毙十余敌;当真如猛虎发癫,威不可挡。那两千多轻伤军士绕陷坑而行,齐声喊杀,随后跟进。

城门处敌军刚得入城之路,却不料迎面撞来一只发狂大虫;惊惧之下,顿显慌乱,纷纷向后退却。

陈敬龙见已阻不得项拓,忙转头大叫:“城门处不许­射­箭、不许投石;快快停手”城上负责防守城门的军士听得呼声,转头观望,见是大将在此下令,忙都遵命住手。

城门外落箭落石停顿之际,项拓引军奋力冲突,已直闯出城去。待两千多伤兵尽出,城内伤兵忙又将城门关闭。

陈敬龙见顶拓及两千多伤兵明知必死,却义无反顾、慷慨而出,不禁由悲而痛、由痛生怒;转身大叫:“莫辜负项副将及两千兄弟苦心把登城之敌杀尽杀绝,杀尽杀绝杀——”怒吼声中,奋力纵跃,扑进城头战团,挥舞钢刀,砍杀敌军。

本在围击敌军的轩辕军士见主将亲来参战,大受鼓舞,又受项拓等人悲壮之举激励,无不拼命狠斗;一时间,轩辕军狠厉之气大涨,登城之敌伤亡骤增。

城外,项拓引军横冲直撞,竭力冲突。敌军万没料到轩辕军竟敢杀出城来,全无防范准备,被这一军冲搅,登时大乱,攻城之势立缓。城上防守军兵压力稍减,有些军士便得出空来,加入围杀登城之敌的行列。城上暗族军大落下风,渐渐支持不住,所占据范围逐渐缩减。

陈敬龙体力虽然不足,但武技高超,钢刀起处,翻飞变化,绝非寻常暗族军所能抗挡。他当先砍杀而行,十余名战力较强的军士跟随围护,缓慢行进,终于杀透暗军人群,冲到城边。但这身陷敌丛之中,敌人四面攻来,唯有竭力拼斗,片刻不得空闲,却再没能力去掀推云梯了。

陈敬龙于厮杀拼斗之际,偷眼观望城下情形;只见项拓高呼酣战,正引军往云梯处冲来。他所率军士本都有伤在身,战力有限,在四面八方如海敌军围攻之下,这片刻工夫已折损近半;剩下千余人,却全无惧­色­,仍都竭力死战、拼命冲杀。这小小一支队伍,兵力虽不断减少,前进之势却非敌军所能阻挡;正一点一点、缓慢却绝不停止的往城边云梯竖立处靠来。

而暗军丛中,一支足有三千人的暗族骑士队伍也正往项拓一军所处位置靠拢;因被乱军阻路,这支骑士队伍行进亦极缓慢,但终究是离项拓一军越来越近。带领这支暗军队伍的,是两个人,都骑在马上。一个全身裹在斗篷里,正是从城南转移到此处的雷振;另一个,右手提着狼牙­棒­,左手持盾,虽是严冬之季,却仍只赤膊穿着无袖链甲,任两条筋­肉­虬结的手臂赤luo­祼­露在外面,竟似不觉寒冷;这正是陈敬龙的“老朋友”,“包子”骑士。

陈敬龙见顶拓引军冲来,已明其意,紧出两刀,砍翻两名暗族军兵,抢空冲城下扬声大叫:“近墙而行,近墙而行”

项拓听得呼声,立即稍转方向冲杀,贴近城墙;如此一来,少了一面敌军攻击,又有城上­射­箭支援,压力大减,行进速度加快不少。

等他终于冲到云梯处时,所率伤兵剩余已不足六百;而暗族骑士队伍,与其相距已不过百丈距离。

云梯周围敌军见项拓冲来,忙集结排成厚厚人墙,尽力阻挡,围护云梯。项拓厉声狂吼,死命冲突,身上连着数矛、血透重甲而寸步不退;铁戟翻飞,大开大阖,立杀三十余人,终于冲开人墙。到得云梯近处,铁戟直出,挑住一梯横杆,大喝一声,奋力上举。

那云梯被他一抬,向上一纵,顶端铁钩立脱城垛;带着梯上正在攀爬的四五个人,侧转倒落。

围护云梯的暗族军士见项拓竟有如此勇力,无不惊惧,胆气大落,纷纷退避。顶拓铁戟连出连挑,不一刻,已将十余架云梯尽皆掀翻;随即仰头冲城上大笑叫道:“陈兄弟,敌军已无登城之路,老项总算­干­成件事情,不负为将一场你好好守城,愿能得机会脱此困境,重整陈家军,再败敌寇你我兄弟,就此别过了”言毕,放声狂笑,奋力挥戟,引军乱冲,做不死不休之战。

原后备军诸将中,与陈敬龙相交最厚者,莫过项拓。陈敬龙在城上眼望他血污遍体,在如海敌军中绝望苦战;不禁胸中剧痛,肝肠欲裂;边奋力挥刀斩敌,边厉声大叫:“速将城上敌军杀尽,我们去救项将军”周围陈家军闻听此言,均大呼狠斗,竭力砍杀。

此时城上敌军,足有两千人,而此时云梯尽失,再无援兵,他们也是陷入绝境,岂能不抵死相拼?想要迅速将其剿杀­干­净,却谈何容易

便在这时,忽有两三千伤兵冲上城来,纷纷大叫:“未伤兄弟退后,保存力量守城,莫要再增伤亡让我等无用之人,再杀几个敌军,为守城再尽微力、为死去将士报仇”

这些伤兵,均是受了重伤的,个个缺手残脚、身带重创;能挣扎行动已不容易,属实再不能指望他们有打斗之力。

城上军士见他这一群重伤者上城,已然诧异,再听其呼喝言语,不由更是莫名其妙,愕然不解其意。

这一群伤兵呼喝声中,已都跌跌撞撞奔近交战处,挤开城上守军,迎上被围之敌;随即都不守己身,或着地翻滚,或奋力扑跃,直往敌军身边闯去。

暗族军兵见伤兵扑近,自要出手格杀。伤兵全无防守,任敌军兵刃着身,便在长矛穿胸、利剑透骨之时,仗着最后一口气,竭力靠近敌军,兵刃急出,做垂死一击。这一种以命换命的打法,实是挡无可挡、防无可防、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在此打法之下,伤与未伤之人,实没有太大区别。

刹时间,城上血洒如雨,断肢残臂乱飞,伤兵与暗族军均迅速消减。片刻工夫,伤兵战死过半,而暗族军剩下亦不足千人。这时离城边已经不远,战局更为惨烈,许多伤兵全力扑击,以血­肉­之躯冲撞,顶着尖矛利刃,将敌军撞下城去,更有许多顶刀受矛,扑去揪住敌军,垂死扳推,与敌军一起翻出城墙,一起摔个粉身碎骨。

数千人以命换命,于必死中力求伤敌;如此惨烈战局,连禀­性­悍勇、惯用以命搏命打法的陈敬龙见了,犹不免心惊失神,何况旁人?

城上城下,两族军兵,都被城头战况惊呆,人人驻立观望;攻城的忘了攻城、守城的忘了守城。除城头正在­性­命相拼的伤兵与暗族军外,整个战场陷入沉寂静止,仿佛时间突然停滞。

不过盏茶工夫,城头暗族军全数毙命,不剩半个。而登城之伤兵,犹能站立行动者,已不过三四十人。城上两族军兵尸体,多是纠缠搂抱而亡,你剑入我胸内、我刀穿你颈中,彼此拆解不开;摔落城下的两族军士,多半血­肉­模糊、沾连混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难分离清楚。

短短的时间,最惨烈的打法;双方战死者足有五千人。如此场面,莫说在场之两族将士前所未见,便是当世所有人都算上,只怕也没一个曾经见过。

悲壮惨烈气息,弥漫战场;双方将士,无不震撼,人人胸中如压大石,坠的透不过气来。

这时,脚步纷杂,奔上城头;正是吴旬率江湖汉子肃清南城城上之敌,依陈敬龙之嘱来北城支援。

义营众人登上城头,见了城上死伤情状,无不吃惊,齐齐呆住。

不必亲眼目睹方才这一场搏杀,只从两族战死者尸体纠缠模样,便依稀能猜想出方才战况之惨烈狠厉。众江湖汉子凝望那些伤兵遗体,无不动容。

所剩那三四十伤兵,相互搀扶,跌撞而行,踏过满地敌军尸首、小心不碰到同袍遗体;缓缓靠到城墙边,傲然扫视城下敌军。虽然其中有些受伤太重,已无法挺直身体,但个个神情决绝、气势凛然,令人一见之下,顿生不敢轻侮之心。

众伤兵静立片刻,其中一个胸膛被阔剑穿透中年汉子忽地疯狂大笑,一面不住咳血,一面凄厉叫道:“我等必死……咳咳……必死之人,还怕……咳……什么?杀一个……咳……赚一个,何乐而不为?……咳咳……哈哈,杀光暗族军;杀,杀——”狂叫喊杀声中,忽地踊身跃出城垛,直扑城下。

两族将士眼望这人竟自行坠城寻死,似已失去理智,不禁都骇然错愕。

那中年伤兵直堕而下,近地时,双手紧握钢刀,高举过顶,向一名暗族军头顶直劈下去。那暗族军已被惊的呆了,哪还躲闪得及?本能的略一歪头,闪过头顶正着,惨叫声中,已被钢刀砍中肩膀,直剁至胸。

那中年伤兵落地,摔的骨碎筋折、血­肉­飞溅,立时毙命;但他以垂死之躯,终是拉了一个健全敌军陪葬。

三百七十九节、智救项拓

三百七十九节、智救项拓

那中年伤兵以必死之身,拉得一个陪葬;城上十余名已受致命重伤的军士见了,相互对视,一齐点头;忽地纷纷大叫:“杀光暗族军杀——”接连跃出城垛,扑落城下。

城下暗族军无不惊恐,纷纷走避,但人多拥挤,无法迅速散开。坠下的垂死伤兵大半都能扑中敌军,做最后一击,拉得陪葬。

暗族军见轩辕伤兵竟以自身为擂石,落城杀人,无不骇然;眼见城上尚有二十多个伤兵跃跃欲试,谁还敢在城下停留?发声喊,一齐退后;不一刻,陈家军伤兵所立之处,城下空出好大一片空地。

轩辕军受伤兵刚烈悲壮之气激励,人人热血翻腾。义营那些江湖豪杰本都血­性­过人的好汉,见了伤兵之行,更是全都冲动难抑;纷纷大叫:“杀出去杀光暗族军”“不过一死而已,有何可惧?出城杀个痛快”“陈少侠,你快下令开城,我们要出去痛杀一场”……

陈敬龙见群情激奋,稍一沉吟,大声叫道:“义营吴副将”吴旬忙越众应道:“末将在”陈敬龙道:“让你带兵出城冲突一番,你敢不敢去?”吴旬慨然应道:“既敢从军,便不惧死末将愿去”

陈敬龙命道:“义营兄弟、城上刀兵,随吴副将出城冲突,但离城门不得超出一百五十丈;听城中鸣金时,务必退回,不得有误”

众江湖汉子听说允许出城杀敌,均极兴奋,齐齐欢呼。城上原伏两千刀兵,方才与登城暗军厮杀后,现在剩下一千三四百人;听令亦纷纷向吴旬聚去。吴旬等人聚集完毕,带领下城。

陈敬龙命道:“城下开门”城门处军士听得大将声音,忙将城门打开。吴旬引江湖豪杰在前、普通刀兵随后;发声喊,一齐杀出城去。

此时城外敌军已从方才城头惨烈搏杀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都又行动;只是城上轩辕伤兵所立之处的城下,一时还没有暗族军敢靠来攻打。项拓一军又再苦战;而暗族骑士队伍不住行进,与其相距已不过二三十丈远近。

城门忽开,吴旬一军杀出;那些江湖汉子当先开路,寻常暗族士兵哪能拦挡得住?吴旬一军个个狂叫狠斗,如一群中伤猛兽一般,突入敌军丛中,挡者披靡;城门附近的暗族军被杀的哭爹喊娘、退避不迭。

率领暗族骑士队伍的鲍兹见城门又开,且所出之军战力非常,惊急大叫:“上了­奸­猾小贼的当了他用伤兵yin*我们,却用厉害士兵杀我暗族战士好­阴­险的诡计骑士们,快随我去阻杀厉害敌军”那裹在斗篷里的雷振侧身说话,似在劝阻他行动。鲍兹眼望本族军兵伤亡惨重,急的眼中冒火,哪听得进劝?只是大声呼喝,命令骑士们去对付吴旬一军。

众暗族骑士只听鲍兹命令,当即转向,往吴旬一军靠去;那斗篷人劝阻不了,亦无它法,只得跟随行去。

陈敬龙立在城头,一见暗族骑士队伍变向而行,不去攻击项拓一军;忙命道:“取绳索来,快,快”

守城所用粗笨器具,如板墙、大石、粗木等物,移动时都需有绳索捆绑才好抬运;绳索实为守城必不可少之物,城上很是不缺。听得陈敬龙索要,很快便有军士抱来大捆粗索。

陈敬龙取一条长绳抖开,估量一下长短,命四名军士扯住一端,牢牢拽紧。正准备间,慕容滨滨奔上城来,扫视城上情形。陈敬龙一见她上城,大喜过望,急叫道:“快来,快来,我在这里……莫邪怎么样了?”

慕容滨滨向他奔来,应道:“雨梦已将他伤处都处理妥当。莫邪昏睡过去,暂时无事。”到了跟前,见陈敬龙忙活,好奇问道:“你要做什么?”

陈敬龙指向城下,沉声言道:“我要去救回项副将;这件事,我一个人未必能做得来,正在发愁,恰好你赶到了你……你肯不肯冒险帮我这一次?”

慕容滨滨望向城下正在乱军中苦战的项拓,再瞧瞧陈敬龙准备的绳索,立明其意;正­色­应道:“我说过:水里火里,只要你去,滨滨便全力扶助,绝无二话”说着,也扯过条绳索,估量一下长短,示意四名军士拉住一端;自己扯住另一端。

陈敬龙将钢刀丢下,接过一名军士手中长剑,Сhā入自己腰间剑鞘;拉住早已备好的绳索一端;与慕容滨滨对视一眼,低喝声:“走”

二人一齐纵身,跃出城垛外。城上八名拉索军士急退向南,待感觉绳索一沉,绷的紧紧,又再快步向北,将城外绳索放长。

陈敬龙与慕容滨滨两人,落到城墙中部时,绳索已被拉紧,堕势立止;接着城上军士奔回,外垂绳索快速延长,二人又再下落。他们所落之处,便是城下敌军不敢靠近之处;是以二人下落途中并无敌军攻击;毫无阻挠,得以安然落地。

暗族军见敌方将领垂索下城,立时呼喝乱叫,纷纷迎来。

陈敬龙放脱绳索,抽剑出鞘,大叫:“项大哥,往这里来”慕容滨滨亦放绳叫道:“收上绳索,莫让敌人攀上”城上军士闻听叫声,忙将绳索扯起数丈,让敌军抓摸不着。

陈敬龙二人叫声出口,一齐前冲,迎上蜂拥而来的暗族军;两剑齐出,杀戮而行。虽然慕容滨滨有伤,但斗气浑厚,长剑出时,红芒闪动、热浪灼人;陈敬龙纵然虚弱,但武技高超,长剑出时,招式­精­妙、变化莫测。这两人并肩合力,寻常军士哪能抵挡?触者无不立溃,非死既伤。

项拓本已陷入绝境,只是胡乱冲杀;待听得陈敬龙呼声,虽不知他怎会来到城外,却也隐约生出一丝希望;当即有了明确方向,引军往陈敬龙所在之处奋力冲杀。

两相迎凑,不久便即相遇。此时项拓已杀的混身如被血洗,而身边随行军兵,剩余已不足百人。

一见陈敬龙与慕容滨滨之面,顶拓惊怒交集,厉声斥道:“你们不好好守城,出来做什么?怕我黄泉路上孤单,所以赶来相陪么?”

慕容滨滨急道:“我们不是送死,而是要救你回城……”陈敬龙却顾不得跟项拓说话,转头运内力冲城上大叫:“鸣金,收兵”

城上闻得呼声,立即鸣金。吴旬早得陈敬龙吩咐,不敢违命,忙引军往城门处冲杀。众江湖豪杰虽未杀的尽兴,但随军这许多时候,都知军令安排,皆有用意,不能因个人喜恶而误了大局,便也只得跟随吴旬回冲。

吴旬谨遵陈敬龙所嘱,冲突时不出城门一百五十丈范围;离门既近,想回便回,并不艰难。不一刻,已冲至城下;门内军士得讯,开门相迎;一千多刀兵先入,义营豪杰断后,慢慢退回城内。城上守军不用吩咐,见自家军兵退尽,便羽箭、滚木、擂石、灰瓶,统统乱砸下去;追击敌军遭此迎头痛击,伤亡颇众,立时混乱;义营豪杰趁此机会,轻易便又把城门闭拢。

那鲍兹率领暗族骑士队伍,去迎击吴旬一军,本已赶到近处,就要相遇,不料吴旬军忽地转头回冲,退入城内,暗族骑士白跑一场,到达时却已没了对手;这一情形,着实把鲍兹气的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再率军转头,赶去剿杀项拓一军。

陈敬龙听得城上鸣金,不再担心吴旬一军;便道:“项大哥,咱们杀回去”与慕容滨滨一左一右,守住项拓两侧,护他往城下冲去。

项拓本勇,大戟挥开,普通暗族军无可抗挡;此时两侧无忧,身后又有士卒守护,全无顾忌,只管奋力前冲便是;行进速度立时加快。

不大工夫,已到城下;陈敬龙大叫:“垂索接应”城上听得呼声,忙将绳索垂落,但因再无多余准备,仍只是先前那两条。

陈敬龙急叫:“绳索不够快多放些下来”城上军士忙依令去准备,但要选出够长、够结实的绳索,又要安排军士拉扯垂放,却哪是顷刻间能办得完的?

慕容滨滨眼见敌军越围越多,不容多加耽搁,急叫道:“敬龙、项副将,你二人先上”

陈敬龙急道:“不,不,让伤兵先上”此时随行所剩伤兵,已不足三十人,正围护旁边,奋力抵挡敌军冲击。听得陈敬龙此语,一名军士大叫:“将军身系全军之安危,绝不能死我等出城之时,便没有生还打算;请将军快快上城,我等尽力守护”其余伤兵听他这一说,也纷纷叫道:“我等死战守护,请将军快快上城”

陈敬龙还要再说,慕容滨滨却已等不及;分将两索缠于陈敬龙、项拓腰间,大叫:“城上拉起来”城上八名军士听得命令,齐扯索急奔向南;城外垂落绳索迅速上收。

陈、顶二人升起,附近敌军纷纷放箭­射­去;但二人起的极快,绝大部分箭支都­射­在空处;偶有­射­向二人身上的箭支,亦被二人挥兵刃拨开,伤他二人不得。

眼看二人已升起数丈,将近城墙中部,忽听暗族军中、百丈开外,一声弓弦响,如击大鼓,十分奇特;一支比寻常箭支足长出一尺的狼牙铁箭随声而至,迅疾无伦,正正­射­中陈敬龙所攀长索中部。

长索立断;陈敬龙身形急落而下。

三百八十节、气翻包子

三百八十节、气翻包子

长索被从中­射­断,陈敬龙急落向下。

慕容滨滨大惊,眼见他离地已不足丈,忙斜跃起身,挺肩往他肩头撞去。凌空交撞之下,二人同时闷哼一声,慕容滨滨落地连退两步,后仰坐倒。陈敬龙由直落被撞为斜落,着地时虽站立不住,摔倒翻滚,十分狼狈,但下堕之力终是偏移化解许多,未曾摔伤。

二人反应均快,跌倒后又都迅速起身,靠往一处,并力击杀攻来之敌。慕容滨滨骇异惊叹:“方才断索这一箭,颇不寻常;想不到敌军中竟有这等­射­箭高手”陈敬龙叹道:“这高手你见过的他方才这一箭,未附斗气,所以你认不出来;但他弓弦震处,声音奇响,与众不同;你总该有些印象吧?”

慕容滨滨稍一回忆,惊呼道:“难道竟是平定皇宫之乱时,在紧要关头出手,击败倪秃子……”不等她说完,陈敬龙郁闷叹道:“就是他我本不确信是他,但从方才这一箭来看,却又不得不信。我实在不解,他本是我朋友,为何竟会反来与我为难,且出手如此­阴­毒,竟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二人说话这工夫,项拓己被拉扯登城;将腰间绳索解开,又抛下城来,叫道:“陈兄弟、慕容将军,快快上城”

此时城下轩辕伤兵皆已战死,一个不剩。陈敬龙右手残废、慕容滨滨左臂有伤;二人都只有一手可用,且这一手正舞剑刺砍,忙于应付围攻而上的敌军,不得片刻空闲;虽见绳索垂下,却哪缓得出手来扯拽攀援?

敌军如海,源源涌来,杀之不尽,且敌方骑士队伍正在靠近,不久倒可赶到。

陈敬龙情知再拖延不得,急叫道:“滨滨,我逼开敌军,你趁势攀索;万万不能迟疑”慕容滨滨微一沉吟,应道:“好,就是这样”随着说话,剑势稍收,往陈敬龙背后避去。

陈敬龙深吸口气,大喝一声,长剑疾舞,出手骤然加紧;多家剑法绝招紧密接连,迅疾施展;剑光闪动如电,暴­射­四面八方。周围敌军促不及防,纷纷中剑,眨眼间十余人接连着伤;吃惊之下,都向后退跃闪避,攻势立缓。

趁此时机,慕容滨滨长剑还鞘,右手疾探,抓住绳索;大叫:“城上拉起来敬龙,快抓住我”

陈敬龙听她呼喊,未解其意,愕道:“什么?”慕容滨滨急叫:“我们一齐走”话刚出口,城上兵士已奋力拉扯,慕容滨滨随绳而升。

陈敬龙反应过来,忙收剑势,回身奋力跃起,右臂疾探处,已搂住慕容滨滨脖颈,随她一齐上升。周围暗族军刚被陈敬龙逼退少许,匆忙间哪还阻拦得及?等冲到跟前时,陈敬龙与慕容滨滨离地已三丈以上,超出了刀剑长矛等兵刃的攻击范围。

附近暗族军匆忙又摘弓搭箭,向凌空二人猛­射­;但仍是大半­射­在空处,极少­射­向较准之箭,又都被陈敬龙左手挥剑拨开,伤他二人不着。

转眼二人升至城墙中间位置,便在此时,敌军丛中又一声弓弦大响,声若霹雳,震人耳鼓;一团紫光随声而至,直奔陈敬龙­射­来。

陈敬龙骇然失­色­,匆忙挺剑挡去。长剑与紫光一触,“噼啪”脆响声中,已炸成千百碎片,分散飞溅;只余剑柄,还握在陈敬龙手里。陈敬龙臂骨剧痛,喀喀轻响,似要断折,胸膛剧震,如中大锤,忍不住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那紫光去势丝毫不缓,但陈敬龙二人因长剑抵挡紫光所受冲击之力,身形向旁略荡开一些;那紫光擦陈敬龙肋边而过,“轰”一声撞上城墙。碎石飞崩处,城墙上立多一个脸盆大小的深坑;坑心处,紫光消失,尺余长一截铁箭箭尾猛颤不停,发出“嗡嗡”轻响;箭头及前面至少两尺长的箭杆,却已没于石中。

慕容滨滨见陈敬龙受震呕血,生恐他支持不住,松臂摔落,急道:“你搂紧我,千万搂紧”同时双腿反圈,缠住陈敬龙双腿,以求牢固。

陈敬龙虽然受震而伤,胸臂齐痛,却知此危机关头,绝容不得丝毫放松;强忍痛楚,丢下断剑剑柄,探手将慕容滨滨腰间长剑抽出,去拨打暗族军士­射­来的箭支;并于百忙中偷眼,往弓弦巨响处望去。

暗族骑士队伍,离城下已不过六七十丈远近;队伍最前、鲍兹身旁,那斗篷人双手伸出斗篷之外,一手端着一张比寻常铁弓至少长了一倍的巨弓,另一手捏着支狼牙长箭,往弓弦搭去。

方才那一声如霹雳般的弓弦巨响,便发自他所在之处。

陈敬龙望他搭箭,知他又要再­射­;忍不住悲愤急怒;厉声大叫:“好个奔雷神箭,好个雷振雷大哥,想不到你我久别重逢,竟是如此相见”

斗篷人听他呼喊,微一垂头,手上动作稍停,似有些愧疚迟疑;但这迟疑只是一瞬,随即便抬头张弓,又一箭往陈敬龙与城头之间绳索­射­去。

这一箭,只为断绳,不须极强的伤害力,所以未附斗气。但所­射­之处,距陈敬龙头上两丈多远,陈敬龙绝对格挡不着。

­精­灵神箭,­精­准无比。陈敬龙情知长箭到时,绳索必断无疑,不禁绝望轻叹。

便在此时,忽地城头上斜落一箭,紫光缭绕,­射­向凌空飞掠而来的狼牙铁箭。两箭中途相交,那狼牙铁箭因未附斗气,立被震飞;城头所落之箭,方向不变、去势不缓,斜­射­而下,从一名暗族军士胸口贯过,又穿透他身后另一军士小腹,这才­射­至地面,透土而入,踪影全无。

这一箭的斗气程度、伤害能力,陈敬龙早都见的熟了,不用去想,也知是谁所发。于此紧急关头忽得救援,解除危厄,不禁狂喜,脱口大叫:“好雨梦好箭法”

城上果然传出雨梦声音,厉声喝问:“雷大哥,你投身暗族、助敌杀友,究竟意欲何为?”

那斗篷人听她质问,垂头踌躇不语,似极为难,不再向陈敬龙发箭。

城上不住收起绳索,片刻之后,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安然登城。

见主将终于得命归来,城上军士无不欣喜,齐声欢呼。雨梦急跃上前,仔细打量陈敬龙全身上下,焦急问道:“你……你没再受伤吧?”项拓双臂齐伸,将陈敬龙和慕容滨滨一齐搂住,唏嘘叹道:“想不到你们为救老顶,居然肯冒­性­命之险大恩永不敢忘;好兄弟,好兄弟”

慕容滨滨羞急挣扎,斥道:“发什么癫?快放开我,不然,我要翻脸了”

项拓一怔,这才想起她是女子,如此搂抱着实不妥,赶忙松臂放开二人,稍退后些。慕容滨滨见他遍体血污,身上衣甲破裂、许多创伤,忙令两名军士搀扶他下城休息、包扎伤口。

陈敬龙见项拓言语无碍,知他未受致命之伤,放下心去;回答雨梦:“我不要紧,没再受伤”转头望向城下的斗篷人,又郁闷叹道:“我只是不懂,雷大哥为何会帮助敌军、为何想要杀我”

雨梦亦向雷振望去,满脸的气愤、疑惑。

城下,暗族骑士队伍已经停止不进。

鲍兹引军往来奔走,两次欲击敌军,都是赶到近处时却没了对手,不禁气的七窍生烟;手举狼牙­棒­,直指城上,怒叫喝骂:“陈敬龙,你这­奸­猾小贼你不敢迎战,只是退避,算什么英雄?有种便正正当当打一场,决个胜负;不然,你便是没种的熊包软蛋……”

陈敬龙听他喝骂,也不生气,冷笑道:“包子,想不到万里迢迢,你居然真能活着回归暗族;嘿,了不起以前在半兽族受的伤,都好了么?这许久不见,不知你恢复的如何,我可当真放心不下”

鲍兹听他提起半兽族旧仇,更是气的须发皆张、目眦欲裂;以狼牙­棒­猛撞盾牌,“咚咚”乱响;狂吼道:“我一­棒­砸死你这­奸­猾小贼,一­棒­砸死你……我跟你一对一打一场,了结以前的仇怨;你敢不敢应战?”

陈敬龙应道:“你想一对一打一场,我奉陪就是这便请你屏退军兵,孤身入城,来寻我打过吧”

鲍兹见他痛快答应,颇觉意外,不由一愣;想了想,随即更怒,喝道:“你当我是傻瓜么?我孤身进城,你一定会让军兵围攻我的,绝不可能跟我单打独斗”

陈敬龙冷笑道:“那依你说,该怎么办?难道要我孤身出城,去跟你打过么?难道我能相信,你不会指挥军兵围攻我么?”

鲍兹寻思一下,叫道:“你引军出来,咱们大战一场;军兵和军兵打,你和我打……”

不等他说完,陈敬龙哈哈大笑,点头赞道:“好主意,好主意”

鲍兹兴奋大叫:“你也觉得这主意不错,是么?那还不快来?”陈敬龙笑声猛停,厉声喝道:“你要我凭微薄兵力,出城与数倍敌军相争?你当我是与你一样的蠢蛋不是?竟会用这等幼稚伎俩,妄图激我出城,真让我想不明白,你脖颈上顶的是脑袋,还是夜壶”

鲍兹羞愤交集,叫道:“不敢来便明说,何必找借口?”陈敬龙大笑道:“不是我不敢我方才已经出过城,等了许久,却等不到你;我实在等的不耐烦,才又回城。这事情在场者有目共睹,绝无虚假没能交上手,是你怕了我,不敢寻我交战,可不是我不敢出城”

鲍兹怒极大叫:“我怎会怕你?是你用诡计引得我去往别处,不是我不来寻你……”

不等他说完,陈敬龙又大笑叫道:“哈哈,说起来,方才当真有趣的紧我只见你跑来跑去,忙个不停,却始终连我轩辕军半根寒毛都没摸到;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这蠢蛋究竟在忙着什么?包子,相识一场,我有一句良言相劝,你可一定要听:军兵上战场,是为了打仗,可不是为了跟着你空跑解闷的;你这蠢蛋,以后闲极无聊,尽可以找些别事玩耍,但千万别再兴师动众,带领几千人散步了;你一个人蠢,并不要紧,但让几千人跟着你一起做蠢事,便很惹人发笑了;记住了么?”

鲍兹被他气的语不成句,结巴叫道:“你胡说八道……你……你好恶毒的口舌……”言未尽,怒火攻心,忍不住一口鲜血直喷出来,脑中一晕,翻身摔落马下。

三百八十一节、雷振弃族

三百八十一节、雷振弃族

鲍兹中计往来奔波而未能杀得一敌,又被陈敬龙冷嘲热讽,以至急火攻心,气的呕血落马。

离他较近的几名暗族骑士慌忙上前,扶他起身。鲍兹喘息片刻,眩晕渐退,又挣扎爬上马背,举狼牙­棒­指向城上的陈敬龙;咬牙切齿,却说不出话。

陈敬龙大笑喝道:“包子,想不到你气量如此之狭,连几句玩笑话都承当不起;我若再以口舌之利伤你,倒成了我欺负老实人,不够厚道了也罢,战场争锋,终需以厮杀定输赢;你既不擅口舌之争,便也不必多说镛城在这里,陈敬龙就在镛城内,明明白白;你若当真有本事,只管来攻破城池、擒杀我陈敬龙以报仇怨便是;你若没本事,便趁早滚回暗族去,别再上战场丢人现眼了吧”

鲍兹已气的几欲发疯,哪经得住他再次相激?闻言也不多想,双目圆睁,嘶声大叫:“攻城,攻城给我攻下镛城,把陈敬龙……把陈敬龙砍成­肉­泥攻城……”

那斗篷人急忙拦阻,鲍兹却哪还听得进去?理也不理他,只是催促攻城。众暗族骑士依鲍兹命令行事,当即往城墙下涌去。

城上轩辕军士,受方才伤兵悲壮血战激励,本已热血沸腾;又见陈敬龙、慕容滨滨于绝境中救出项拓,受其振奋,豪气更增;此时个个斗志昂扬、凛然无惧;开弓发箭、搬木投石,人人尽力,绝无一人懈怠退缩。城上箭如飞蝗、木石如雨,落下城来;暗族军攻势已被压的死死,此时的攻打,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连云梯也搭不上城头,更别指望能攻破城池。

暗族骑士近战厉害,但于此攻坚之际,不得近敌打斗,本领施展不出,其实较常人强不多少。队伍刚冲近城边,便被箭雨木石打击的乱成一团、死伤狼藉,对于攻克城池却无补益。

那斗篷人眼见鲍兹胡乱指挥,让暗族骑士在无法发挥战力时去白白送死,终于再忍不住,厉声喝道:“不能这样打,不能这样打鲍兹,暗族骑士团虽归你们金宫骑士统领,但我受大帝聘任,来替你们运筹谋划,须不是来吃闲饭不管事的你不能把我言语尽当耳旁风,总得听我一句才好仗不是这样打法,快快下令退兵,快快下令”

他声音洪亮异常,这焦急大吼,城上陈敬龙等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雨梦愤然大叫:“雷振,当真是你我认得你的声音……”

她话尚未完,那斗篷人猛然扯落斗篷,露出真正面目。

这人虎背狼腰,方面大耳,气度威猛;身着紫袍、手提巨弓,威武若神;确是震振不假。

震振扯落长袍,仰头直视雨梦,昂然叫道:“不错,就是我,又怎么样?我现受暗族君主厚礼聘任,为暗族效力,与轩辕族已成敌对既然你们认出了我,咱们不妨挑明来说吧:陈敬龙,你迂腐呆笨、本领低微,本就不配做我雷振的朋友;我以前帮你,是碍于族人脸面,不得不帮,却并非出自真心。你我之间,绝无情义可言;从今后,你我只是敌人,我得机会时,定要杀你,你若有本事杀我时,也不必手软;你听明白了么?”

陈敬龙惊急叫道:“雷大哥,你这是为何?我陈敬龙哪里对你不住?”雷振冷笑道:“说你迂腐,果然没冤枉了你我为暗族效力,自然要与你为敌;这与私人情义并无­干­系,哪谈得到什么对住对不住?我要取你­性­命,以为进身之阶,搏个高位重权、名扬天下;说的如此直白,你总该听懂了吧?”

陈敬龙转头望向雨梦,愕然道:“这些话,怎么……怎么可能从你家乡人口里说出?”雨梦亦是惊愕不解,急叫道:“雷大哥,你如此行事,我­奶­­奶­定不答应;咱们­精­……咱们家乡人,都不会答应……”

不等她说完,雷振傲然笑道:“论武力、论智谋、论学识,我雷振都是出类拔萃、当世少有凭其一能,则足可扬名天下、坐享荣华,何况我样样皆强?凭我雷振本领,要出人投地,实易如反掌有此才­干­却不得施展,平淡一生,最后老死林间,岂不可惜?未知世间繁华时,倒也罢了,既然见识到外面世界,我又怎么可能再甘心去过那平淡日子?我早打定主意,再不回家乡去了;雨梦,从此以后,你我再无任何关系,咱们只是陌路人罢了”

雨梦骇然失­色­,失声叹道:“他不回去了……他要……他要脱离­精­灵族……”陈敬龙急伸手掩住她嘴巴;转头观望,见身旁众人都只留心于城下战况,并无人留意雨梦脱口而出的“­精­灵族”三字,这才放心;想了想,扬声叫道:“雷大哥,你方才以斗篷遮掩面目,不愿与我等正面相对,可见你还是顾念旧日情义的,并非全无惭愧人非无情物,要背弃所有亲人、朋友,良心怎安?雷大哥,你好好想想吧,只为荣华富贵,便舍尽情义,当真值得么?”

震振听得此言,缓缓垂下头去,踌躇不语,显是心中不无矛盾。陈敬龙见他意动,忙再加把劲儿,又劝道:“人活一世,离不开情义二字;纵然吃着龙肝风髓、住着玉宇琼宫,奴婢无数、妻妾成群,但却连真正可说说心里话的亲人、朋友都没有,那活着又有何趣味?雷大哥,你追求荣华富贵,无非是为了活的开心,但你想过没有,没了亲人朋友,你能真正开心……”

他刚说到这里,雷振忽地抬头,厉声大喝:“不必说了你根本就不懂我你自己呆笨无能,所以你不懂我我要的不仅是荣华富贵、不仅是高权重位,我真正最需要的,是才能得以施展,你明白么?暗族大帝识我重我,给我施展的空间,我便要竭力以报;此心如铁,绝无转移你说的再多,也难改我心,趁早别浪费口水了吧”言毕,再不理会陈敬龙;转对鲍兹大叫:“收兵,收兵你这蠢货,听见没有?你想让这些战力强横的骑士,毫无意义的在城下折损殆尽么?”

他们说话这片刻工夫,城下暗族骑士伤亡已足有五六百人。鲍兹见骑士们面对坚墙硬壁,束手无策,也觉这样硬冲不是办法;听雷振怒斥,想了想,叫道:“骑士退后我们不要撞这城墙,我们冲击城门去”众骑士闻听呼叫,立即后退,转往城门处冲去。

雷振大惊,急道:“不行城门内必有埋伏,去必有失鲍兹,快下令退兵”鲍兹怒道:“城墙攻不破,城门又攻不得;依你说,这镛城是­干­脆不能碰了?你是轩辕族人,所以要帮着轩辕族,是不是?你想拖延我们,保护陈敬龙,是不是?”

雷振怒不可遏,厉声吼道:“若非我谋划布置,你们有本事把陈敬龙逼入这镛城绝境么?我真心为暗族出力,事实可证,你敢疑我?”

鲍兹想想,无话可说,便不理他,自顾拨转马头,要去往城门处。雷振打马抢到他身旁,将他马缰扯住,怒叫:“下令收兵,快快下令收兵让普通军兵攻城,不要轻动骑士你这蠢材,听见没有?”

鲍兹大怒叫道:“你敢骂我蠢材?我……我……要不是大帝看重你,不许我们跟你为难,我便一­棒­砸死你这混蛋”一边喝骂,一边拉扯抢夺缰绳。

雷振死拉缰绳不放,怒道:“当真打架,你不是我对手你若再不下令收兵,我便一弓砸死了你;你这蠢材,听见没有?”

鲍兹怒发如狂,吼道:“你又骂我”手起一­棒­,当头便砸。雷振举弓架开,怒叫:“收兵再不下令,我可不客气了”鲍兹怒道:“我本就不用你客气”说着,又一­棒­砸去。雷振怒火狂涨,忍无可忍;摆弓挡开他狼牙­棒­,顺势以弓梢撞向他肩膀。鲍兹急举盾牌挡住,又回­棒­横扫……

这两个人,都是火爆脾气,此时当真动起手来,登时打个不住,谁也不肯先停手;幸而二人只是意见不和,以至冲突,并非真正对敌,是以都手下留情,不出狠招,这才不至出现伤亡情况。但也正因为二人都手下留情,不出全力,以至无法迅速分出胜负,这打斗便持续不停、缠延下去;暗族骑士队伍暂时没人指挥,便仍按鲍兹先前命令,去攻城门。

城门上方,守兵最多。见骑士队伍冲来,都奋力投石­射­箭;一时间,城门外落箭纷纷、木石乱下。众骑士抵死冲突,冒矢石而进,又有许多伤亡。好不容易冲进城门洞里的骑士,拼命去撞城门,但此时并无冲车、巨木等攻坚器具,只凭血­肉­之躯冲撞,却哪能撞得开去?(暗族军本以南面为主攻方向,所以冲车、投石机等攻坚器具先前都集中在城南,而这些笨重器具,搬运费力,不可能很快挪至城北,所以这城北战场上,暂时没有这些器具出现。特加此解释,以免有读者朋友误解飞花算计疏失,写出好大漏洞。)

城门内,在那些青壮百姓竭力劳作、拼命抠挖之下,陷阱早已准备妥当,如先前南城的陷阱一般规格模样。陈敬龙方才正是估计陷阱应已准备完毕,所以才出言相激,引鲍兹攻城。

陈敬龙在城上望见雷振与鲍兹争执相斗,未能拦住骑士队伍去冲击城门,不由喜出望外;忙奔到城门上方城头,命军士将早已准备妥当的柴草点燃。

柴草燃烧渐旺,焰头越来越高。雷振于打斗中无意瞥见城头火起,不禁骇然­色­变,急叫道:“不要打了事急矣,再不下令收兵,骑士必有重失……不要打了……”

他先前在城南,把城上火起、城门随后而开、暗族骑士冲入、燃柴落下阻塞城门,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此时再见城上火起,情知轩辕军故伎重施,又要坑陷一批骑士;所以惊急。

那鲍兹却未看见城上火头,况且就算看见,也不知是何意思;听雷振呼喝,全不在意,仍是一­棒­紧接一­棒­,打个不停。

雷振被他纠缠不放,只得招架应付,想要说明情况,但打斗匆忙间,哪能迅速说得清楚?虽明知骑士队伍必受重创,却也无技可施,只能徒唤奈何罢了。

三百八十二节、雷振失察

三百八十二节、雷振失察

暗族骑士奋力推撞城门,却难以撞开。

陈敬龙见柴草堆已燃的极旺,便传令城下守门军兵,开门放敌进入。守门军士依令去将顶闩城门的粗木尽数移开,随即迅速回逃,贴墙绕行,避过陷阱,退到伤兵队里。

城门开处,众暗族骑士诧异惊喜,不知何以竟能如此;但当此时节,却也不及多想,只奋勇前冲便了。

于是,先前南城困杀暗族骑士一幕,又再重现……

待城头抛下燃柴,烈焰将城门阻塞,正在与雷振打斗的鲍兹终于发觉不对头;急停手罢斗,打马赶往城门处。雷振亦紧随而去。

及到了城门外时,只见城上已停止投石­射­箭;而己方原本两千三四百名暗族骑士,所剩却已不足千人;都愕然静立,望着城门口翻腾火焰怔怔发呆。城门里,惨叫连天,显然许多人正遭受屠戮。

鲍兹大惊,喝问:“咱们那许多骑士,哪里去了?”不等他手下回答,城上陈敬龙大笑应道:“他们有的填了陷坑,有的正在枪林箭雨下受死你若想救他们,便突火入城便了”

鲍兹仰头观望城头,见陈敬龙正立在城垛边,对自己微笑注视;不禁气炸心肺,怒骂道:“陈敬龙,你这­奸­猾小贼,又用­奸­计坑我……”

陈敬龙大笑道:“你自己太蠢,怪得谁来?如此简单手段,先前在南城已经用过,我可真没想到,接连再用,居然仍能得手”

鲍兹听得此言,稍一错愕,转头冲雷振大叫:“他在南城用这手段,你为何不告诉我?”

雷振亦怒,厉声斥道:“我一再劝你收兵,你哪里肯听?你可曾给机会让我解说陈敬龙的­奸­计手段?你若肯听我话,先前便可围杀敌方一员猛将,绝不至往返空跑,惹人耻笑可叹我与你这愚蠢固执的绝世傻蛋合作,空有料敌之能,却无施展机会,真真是倒足了大霉”

眼见先后断送了两千多骑士的­性­命,鲍兹已知是自己不对;听雷振斥责,虽然不忿,却无话可回;满腔怒火,无可发泄,愤愤望向城头陈敬龙,咬牙切齿,嘶声叫道:“镛城早晚会被攻破,到时我活捉到你,一定要一口口咬下你的­肉­来,吞进肚里……”

不等他说完,陈敬龙笑道:“后事如何,尚未可知,眼下发狠也是无用,不如免了吧”面容一整,抬臂伸指,缓缓扫过城上,傲然喝道:“看我陈家军将士:人人英雄、个个好汉,绝没有怕死的熊包软蛋我兵力虽少,但众人一心,同仇敌忾,你们想攻陷我镛城,直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成功嘿,我倒真想瞧瞧,你们到底要丧送多少军兵­性­命,才能破我镛城、灭我陈家军”言毕,放声大笑,豪情奔放。城上众将士听主将夸耀,纷纷挺胸拔背,傲视敌军;果然人人威武、个个凛然,雄壮之气,慑人心魄。

鲍兹怒极大叫:“你自夸自家,好不知羞……”雷振叹道:“他说的是实话,不算自夸方才敌军,轻伤者出城血战,缓解城防压力;重伤者城头死拼,迅速灭我登城兵士;人人奋勇而不惜­性­命,咱们都亲眼目睹。陈家军陷此绝境,已尽成亡命困兽;面对如此可怕的敌军,咱们想攻破城池,非得付出极巨大的代价不可此事定然,无需怀疑”稍一沉吟,又叹道:“我只是不懂,为何陈家军竟没有一个出城投降的?难道数万人全是不怕死的?这可当真奇了”言毕,皱眉摇头,苦思不解。

此时城门内惨呼声渐已稀落,显然入城暗族骑士已被屠戮将尽。鲍兹焦急万分,催促雷振:“你不是自夸很有智计么?快想办法,把眼下受困未死的骑士救出来”雷振怒瞪他一眼,鼻中不屑轻哼一声;显然,鲍兹对已绝无可救的骑士仍抱挽救希望,愚蠢之极,让雷震极瞧不起。

陈敬龙在城上听鲍兹说话,接口笑道:“包子,你不要对这雷振的智计太过高估,不然,一定会失望的”

雷振大怒,喝道:“陈敬龙,你认为我智谋不如你么?”

陈敬龙笑叹道:“敬龙迂腐呆笨,哪敢与雷大哥比智谋?不过……嘿,雷大哥­性­情太过急躁,不免有时会疏于计较,纵然智谋盖世,却也难免犯错;比如眼下,你若不是因骑士伤亡惨重,怒急失智,又怎会任由这许多军兵置身于我军攻击范围之内,而不知引其退避?”

此言一出,震振骇然­色­变,急急大叫:“退后,快快退后”急拔马头,往北而退。

他经陈敬龙提醒,方才想起引军避退,却哪里还来得及?陈敬龙挥手处,城上许多军兵同时上前,一齐放箭、投石,竭力攻敌。城门外聚集的暗族骑士与普通军兵,被打个措手不及,在箭雨木石之下,立生大量伤亡;无不惊慌,乱奔乱走,自相拥推踩踏,退往后方。

先前城头停止­射­投,是因为许多军士转向城内,攻击困在城里的暗族骑士,对外防守之力已有不足。陈敬龙有南城战事为鉴,恐敌军趁防守不足时加紧猛攻,索­性­下令全然停止防守,让敌军摸不清虚实,无法察觉城上防守力量薄弱,不敢轻举妄动。

此举果然奏效,暗族军见城上落火阻门,困住许多骑士,无不惊骇,再见城头全然停止防守,不知是何意图,果然不敢轻举妄动,未曾趁虚而攻;待雷振与鲍兹赶到,却又被陈敬龙搭言分了心神,全没工夫去思索城上为何不再放箭,亦不曾指挥军兵攻城;于是,城上防守薄弱时间,就此安然度过。

暗族军兵先前见城门大开,自然要争拥向前;待火阻城门,不得前行之路时,便又都只能停步;于是,聚集停留在城门外的敌军,密密实实、捱捱挤挤,很是不少。

鲍兹是个一勇之夫,不懂统兵打仗,更无智谋可言,自然不会想到军兵在敌军有力攻击范围内密集停留,会有何不妥。而那雷振,虽­精­通兵法、智谋不弱,但终究是第一次上战场,没有实战经验,于大计上的运筹谋划,还算不坏,但于此战场上小区域、短时间的变化,却殊不敏感,不能迅速反应;况且,他刚与鲍兹争执相斗一场,随后又见骑士中计大损,也确如陈敬龙所说,“怒极失智”,心思纷乱,所以竟也丝毫不曾留心,许多军兵聚于敌方攻击范围内,情形着实不妙。

待城内暗族骑士被屠戮殆尽,城头军兵又可全力防外时,陈敬龙又怎会客气?当然要把握时机,令军兵全力攻击城下之敌。

城下军兵拥挤密布,便是闭着眼­射­下箭去,也绝不会­射­空。城上突然发难,当真是箭箭着­肉­、石石见血,所发攻击没有丝毫浪费。片刻工夫,暗族军折损不下千人,而拥挤争路、好不容易退出城头攻击范围的暗族军,着伤者实在太多,已不堪计算。

如此正面相对,雷振在陈敬龙手下吃这大亏,实因他缺少战场经验,并非他智谋当真不如陈敬龙,这一节看官需得明白,不可误会。须知,陈敬龙已历数次战阵厮杀,如今已算是个颇有实战经验的将军了,于战场上的灵敏反应、时机把握,都非初上战场之人可比。雷振于阵前相对而一时不察,在他手下吃亏,实非意外。

却说雷振、鲍兹引军仓惶而走,退出城上有力攻击范围。鲍兹见又增许多伤亡,更是愤恨难当,­棒­指城上,大骂陈敬龙不休。雷振自夸智计而随后便受此大挫,羞愤难当,只垂头不语,任鲍兹叫骂,也不劝阻。

两翼正在攻城的暗族军,本被压制的难过,战心渐疲;待听得鲍兹高声叫骂,转头看时,见堂堂金宫骑士气急败坏,显然对敌较量时吃了大亏,不由更都生出沮丧之意,愈发懈怠;攻势便更松懈,渐渐不成规模。

自清晨开战,到现在,已将近五个时辰;两族军兵皆不曾吃过午饭。

陈敬龙见离黄昏已经不远,且敌军气沮,渐已不成攻势,情知敌军欲要一鼓破城的锐气已消磨殆尽,守城压力最重的一天终于坚持过去,不禁长吁口气。

雨梦在他身边,见他放松,知道今天是确定守住了,也暂时放下心去;听鲍兹在远处口口声声点着陈敬龙姓名叫骂不停,不禁有气;怂恿陈敬龙道:“那个蠢蛋斗又斗不过你,输了又不服气,只是不住骂人,当真讨厌你什么时候这样好气­性­了,听他叫骂,也能忍得住,却不还骂回去?”

陈敬龙笑道:“这个包子,是个实心眼儿的憨人,其实不招人恨。他在咱们手下,已吃过许多大亏,说起来也可怜的紧斗智谋,他不是我对手,斗口舌,他可更差得远了;我若还骂,定能气他个半死,只是……嘿,对着这老实人,我竟有些不忍心起来,实不愿欺他弱处,再去伤他”

雨梦寻思一下,点点头,微笑赞道:“我说你不算太坏,果然不错;你心地还是很厚道的”

旁边一名军士Сhā言道:“将军,您是咱们陈家军的主将,敌人不住口的辱骂您,咱们这些陈家军兄弟岂不憋气?您懒得做这无谓之争,不愿还骂,我们可忍不住要骂回去了只是不知如何才能骂到痛处,堵住那暗族狗材的嘴,还请将军指点”

陈敬龙笑问:“你们当真忍不住要还骂?”那军士应道:“不错,非骂不可;不然,很觉得窝囊,着实难过”旁边几名军士也纷纷接口,表示非还骂不可。

陈敬龙寻思一下,笑道:“要气他半死、堵住他嘴,其实容易的紧,不用很多人;只要两个嗓门大的就行了你们如此这般……”

雨梦听他教导军士对付鲍兹的言语,不禁撇嘴摇头,叹道:“我刚才赞你赞的错了你现在哪还有厚道可言?……唉,这个实心眼儿的包子,当真有些可怜,我现在也很有些同情他了”。

三百八十三节、增兵围城

三百八十三节、增兵围城

鲍兹退在城头有力攻击范围之外,怒气无可发泄,扬声大骂陈敬龙;但任他百般辱骂,陈敬龙只是不接口,恍若未闻;这对鲍兹来讲,便如奋力出拳打人,却拳拳落空,全无受力之处一样,着实憋闷的难过;于是,骂了半晌,浪费了许多口水力气,怒气不但没有丝毫消减,反倒更盛。

待他实在骂的累了,稍一停口,准备略歇歇时,却听城头一个洪亮声音叫道:“禀报将军:属下已带人查点过门内暗族骑士的尸体,其中没有装束别样之人。将军先前说的那个什么‘包子’骑士,似乎并不曾抢入城来”

不闻陈敬龙应声,却听另一个大嗓门接口道:“这事情将军已经知道了那‘包子’的确没有入城,现在就在城外战场上呢”

先前那洪亮声音懊恼叫道:“啊哟,这一次没能引他进城,取他­性­命,着实可惜……”那大嗓门抢道:“你可错了将军说了,‘包子’没死,是件大好事,如果他当真抢进城来,就此死掉,才叫真可惜呢”

那洪亮声音诧异问道:“这话怎么说?能除掉一个金宫骑士,胜过杀一千个寻常敌军,有什么不好?”

大嗓门高声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那‘包子’虽是金宫骑士,却着实蠢的厉害……嗯,应该说蠢的当世少有、古今难寻将军说,只要那蠢蛋活着,他部下可就死的快了;他定会把部下不断的派往咱们刀下送死。‘包子’不死,咱们才能多出许多痛杀敌军的机会……”

那洪亮声音大笑抢道:“我明白了蠢蛋‘包子’,不懂打仗,胡乱指挥,实是在帮咱们的大忙;虽然他是敌人,但这样帮助咱们的敌人,万分难得,不能轻易伤他­性­命,是么?”

大嗓门喝道:“怎么叫‘不能轻易伤他­性­命’?将军说了,是万万不能伤他­性­命,若见他遇险时,如能相救,便一定要尽力去救,明白么?嘿,城下那一千多暗族骑士的尸体,便是‘包子’的功劳,咱们都心知肚明有‘包子’活着,以后这样的情形必定还会有的;这样帮着咱们的蠢蛋敌人,不能说是难得,简直应算是珍贵无比了,所以不但不能伤他,还要千方百计保他活命,听懂了么?”

那洪亮声音连声应是,笑道:“不错,不错;这样的敌军将领,千载难逢,宝贝的紧以后交战时,可千万要留心,绝不能伤着了他,还要尽量保护他”

大嗓门笑道:“你总算明白了”跟着扬声大叫:“陈家军兄弟们都听好了啊将军有令,再交战时,见着那光胳膊穿链甲的‘包子’骑士,­射­箭投石都避着他些儿,千成不能伤到他;谁若伤了咱们的好帮手‘包子’骑士,定斩不赦都记住了么?”

许多军兵乱纷纷应道:“记住了绝不敢忘”“蠢蛋‘包子’是咱们的好帮手,不能伤他,知道了”“以后­射­箭时可要加小心了,伤了咱们的好帮手,可了不得”……

鲍兹听得城头叫嚷,浑身颤抖,眼中神­色­变幻,忽而愤怒、忽而悲伤、忽而羞惭、忽而怨恨;默然片刻,转头问雷振:“统兵打仗,却被敌人看作帮手,甚至敌人要努力保其­性­命;这样……这样的将领,是不是很丢人?”声音低沉,语气淡然,竟异常平静,与他平素急躁火爆的­性­情大不相符。

雷振亦因方才挫折而羞惭,正心神纷乱之际,并非留意鲍兹异样;况且先前与其争执相斗的怒气尚未完全消尽,听他问话,一肚子的没好气;随口冷笑应道:“哼,将领做到这份儿上,岂是‘丢人’二字所能形容?简直是古来未有之奇耻若换成是我,早寻个地缝钻进去了,哪还有脸见人?”

他话音未落,却见鲍兹猛地仰头,嘶声大叫:“陈敬龙,你好……”叫声未完,一支血箭冲口而出,直喷出五六尺远,跟着身形猛一摇晃,向前一倾,软软的伏于马背;“咚”“咚”两声闷响,却是他狼牙­棒­、圆盾接连脱手,掉落地上。

雷振吃了一惊,急唤道:“鲍兹,你怎么样?”鲍兹双目紧闭,如若死人,哪还知道应声?雷振见他情形不妙,忙引领众骑士护送他回营。

暗族骑士退往营地,显然再无攻城意图;负责北城作战的暗族将领在战场后方见了,情知今日无功已成定局,便即下令收兵。

暗军营中,收兵号声响起;本就锐气尽失、战心懈怠的暗族军士如蒙大赦,都忙不迭的转头疾奔,往营地涌去;不大工夫,战场上活人一个不剩,只余满地尸体。

四面暗族军,以北面一军为主攻;北面吹号收兵,其余三面暗族军听闻,知道再没有佯攻扰敌的必要,便也跟着吹起收兵号。一日攻守较量,至此结束。

那鲍兹先前被陈敬龙气的吐血,已经伤了内腑,过没多久,又被大气一次,喷血昏迷,内腑伤上加伤,着实非同小可。他回营之后,一病不起,不久便被送回暗族休养;而他心中郁结,不得开解,始终无法恢复,竟就此成了缠绵病榻的废人,直到后来在暗族又与陈敬龙相逢。

此为后话,提前交待;以后轩辕族战场上再无鲍兹出现,看官莫以为奇。

且说暗族军退去后,镛城军民打扫城上、救助伤兵、查点伤亡、整理防守器具……忙碌不停。

陈敬龙正指挥军民劳作,忽见雪逸仙缓步登城;忙急上前,正­色­谢道:“雪姐姐,你猜测雷振识破南城防守最坚后,会转来攻打北城,当真半点不错若非得你指教在先,这北城定守不住;雪姐姐相助之恩,敬龙铭感五内……”

雪逸仙眉头微皱,似不喜他这些客气言语;不等他说完,淡淡命道:“让百姓抓紧休息,不要再浪费体力。其余工作,由军兵坚持完成命伤兵立即宰杀马匹,准备食物;用餐之后,到你所宿民房见我”言毕,也不等陈敬龙应声,自顾转身便走,下城而去。

陈敬龙愕然片刻,苦笑道:“这雪姐姐,当真如冰似雪,冷气逼人,令人不敢亲近……”雨梦在旁笑道:“雪姐姐向来是这样的,其实她只是外表冷淡,内心却极善良热情。她吩咐你这些事,便是在主动出力帮你;虽然我不明白她这些吩咐有何意图,但必定有其道理,你按她说的去办就是,绝不会错”

陈敬龙深以为然,忙下令让所有百姓下城休息,城防工作由军兵独立完成,又安排伤兵杀马煮­肉­。

马­肉­煮熟,军民分食饱餐后;贺腾、五营副将、八营副将,依次来向陈敬龙禀报今日东、西、南三面战况。三位副将均觉防守压力不算很大,让陈敬龙心里沉重感稍减。

项拓虽受了许多创伤,但都非要害,且他身体强健,敷药包扎之后,便无大碍;虽暂时行动不便,但主持城头防守,仍可勉力而为。至于慕容滨滨,既然醒转,便绝不肯不理战事,自也要在城上出力。北城事宜,由这两位带伤将领合力主持,倒也不用陈敬龙多费心思。

待确定诸事皆有人管,再无疏露之后,陈敬龙在雨梦陪同下去探望欧阳莫邪。莫邪时昏时醒,不见好转,却也并无明显恶化;有齐若男尽心服侍,旁人也帮不上什么。雨梦给他再诊过脉息,确定近期无事后,陈敬龙安慰齐若男几句,便即告辞,回转自己暂居的那间民房。

此时天已近晚,暮­色­渐垂,低矮民房里已十分昏暗。雪逸仙临窗而立,凝望窗纸,呆呆出神,寂然不动。

陈、雨二人推门而入,见了冰青­色­身影,知是雪逸仙已早来等待;不约而同齐声招呼:“雪姐姐”

雪逸仙娇躯微震,显然方才心有所思,沉溺过深,竟未发觉有人开门入室,以至被二人呼声吓了一跳;但她随即恢复超然神态,头也不回,淡然叹道:“你们有很多话想问我,是不是?现在问吧”

陈、雨二人对视一眼。陈敬龙客气道:“雪姐姐,请坐”雪逸仙不言不动,如若未闻。雨梦附在陈敬龙耳边,轻轻说道:“雪姐姐禀**洁;那床上满是血污,她绝不会坐的”

这室中,除陈敬龙曾躺过、留下许多血迹的一张小床之外,再无可坐之处。陈敬龙听雨梦解释,无法再让坐,只得陪雪逸仙站立;恭声问道:“雪姐姐,不知您何以断定,今日雷振会转攻北城?又不知明日敌军,会主攻哪一方向;请雪姐姐指教”

还不等雪逸仙回答,忽听外面脚步急响,有人奔来。到了门外,脚步停住,一个惶急声音问道:“将军,您在么?”陈敬龙忙问:“什么事?”那人急急禀道:“我们在城头观望,见敌军又有援兵到来,且很是不少几位副将刚碰一下头,合算一下,估计此次到来助围之敌,不下二十万”

陈敬龙心中剧震,惊道:“二十万?啊哟……以三十多万兵力困我陈家军,这……这……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雪逸仙淡淡言道:“意料之中,不足为奇让军士走吧,我教你应敌之法”。

三百八十四节、暗君之志

三百八十四节、暗君之志

陈敬龙听雪逸仙吩咐,命门外军士自去;束手而立,静候雪逸仙指教。

雪逸仙思索片刻,缓缓讲道:“我在暗族时,曾听闻许多关于你的传言,可见你在暗族人心中份量之重。这次终于将你逼入绝境,暗军自然要把握机会,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将你除去。如今敌军又增兵助围,以求万全,正是情理之中,根本不用惊奇”

陈敬龙寻思一下,苦笑点头,叹道:“看来陈家军覆亡已成定局,绝无侥幸;只是早晚问题罢了”

雪逸仙淡淡言道:“倒也不是彻底无望……有我替你谋划,镛城定能坚守多日,且能吸引更多敌军到来。暗族军分重兵以困墉城,则兵力优势暂失,若白虎军能把握这一时机……”说到这里,忽地停住;踌躇片刻,轻轻摇头,幽幽叹道:“唉,要把握住这一时机,不但极需智谋,更要有过人胆略;只怕……白虎军中未必能有如此果敢睿智的将领……”

陈敬龙听她前头所言,不禁兴奋,颇生出几分希望;待听到她最后这一句,不由又一呆,自忖白虎军将领,确都是沉稳谨慎有余而果敢勇决不足,所生希望霎时又破灭成空,点滴不剩;情不自禁,怆然长叹。

雨梦见陈敬龙难过,不愿他们再谈论日后结果,空增伤感;岔开话头,问道:“雪姐姐,到暗族去后,为何你又归来,雷大哥却留下替暗族效力?”

雪逸仙微微一声冷笑,素来平淡的语气稍显波动,带上些怒意;应道:“我没忘了师傅教导、没忘了父母族人,当然要离开暗族,以求回归­精­灵族。雷振已被外面繁华迷花了眼,再不以­精­灵族为念,留在暗族又有什么奇怪?”

雨梦小心问道:“你说的这样简单,我实在不能理解清楚雪姐姐,你……你与雷大哥闹翻了?”

雪逸仙沉默良久,缓缓讲道:“我与他去往暗族时,暗族与轩辕族尚未开战,所以我们去时并无阻碍;但当我们到达暗族都城时,两族却正式打起来,我们处境立时不妙。

咱们­精­灵族人,与轩辕族人相貌并无大异;暗族人见了我们,只当我们是轩辕族的­奸­细,自然要与我们为难。我与雷振在暗族都城辗转躲藏,几次要强冲出城,却都因战时都城城防加紧而未能成功。

这期间,都城守军全力搜捕我们;我二人斗智斗力,与其周旋;过了半个多月,都城守军始终捉我们不住,却在我二人手下伤了上百人。但话说回来,我二人被困于城中,不住逃蹿躲避,不得片刻安宁,便是铁人也消磨不起;到最后,我二人也是心疲力竭,难以支持。

就在处境最艰难的时候,城中守军却忽然停止了对我们的追捕,而城里也贴出告示,说暗族君主很欣赏我二人的机智本领,欲请我二人相见,聘我二人为暗族出力。

见到告示时,我二人已至穷途,走投无路,又有什么办法?只好依告示所指,去往接引处,碰碰运气。结果当真有人引我们去见暗族君主,而暗族君主确定我二人并非­奸­细后,也当真厚礼相待、大力拉拢,欲聘我二人为幕僚,参议军事。

我打定主意,是要回归­精­灵族的,任暗族君主如何拉拢,我只是拒之不理。但雷振……唉……”

她说到这里,轻轻叹息一声,停住了口;螓首微垂,似有些泫然之意。

雨梦愤然道:“他贪享荣华,所以被暗族君主收买了,是不是?”

雪逸仙并不驳斥否认;默然片刻,叹道:“暗族君主为收我二人之心,确实花了不少心思,住宿安排、饮食衣着,均极尽奢华。我­性­喜素淡,最恶华丽,暗族君主的安排,很让我讨厌;但雷振对那些高楼广厦、锦衣玉食,却很喜欢,渐渐有些沉溺其中,流连不舍……”

陈敬龙沉吟道:“似乎不只为此今日我听雷大哥说话,口口声声要施展什么能力……”

雪逸仙冷笑道:“不错暗族君主日日召见我二人,与我们谈什么理想报负、雄心壮志,并夸赞我二人智计本领,请我二人助他成就不世之功业,搏个名传万古他那些话,我并不感兴趣,听他天天念叨,当真乏味的紧;但雷振,却每听他讲过一次,便兴奋激动,久久不能平息;终于,我们与暗族君主相识一个多月之后,雷振到底被说动,决定为暗族效力了”

陈敬龙好奇道:“暗族君主究竟什么样的雄心壮志,能引得雷大哥如此动心?”

雪逸仙淡然笑道:“他想扫平天下,令所有种族臣服;整个劫余大陆,皆入大暗帝国版图”

陈敬龙惊呼:“好大的野心”雨梦冷笑道:“好狂妄的想法凭我­精­灵族实力,要灭他暗族易如反掌,岂容得他暗族独霸大陆?”

雪逸仙叹道:“无知者无畏。暗族君主不知我­精­灵族实力,当然不会有所畏惧顾忌不过……我­精­灵族绝不会主动与别族冲突,只要他不与我­精­灵族为难,­精­灵族自然也不会去管他。暗族称霸整个大陆是不可能的,但依眼下各族情形来衡量,暗族要征服除­精­灵族以外的各种族,未必全无希望”

陈敬龙喃喃叹道:“我懂了­精­灵族本就不与外界来往,且只在­精­灵森林活动,所占地域有限的很。就算不碰­精­灵族,但只要将其他各种族征服,暗族也可算是统一了劫余大陆,到那时,在这一壮举中立下赫赫功勋的将领,自会永载史册,威名在劫余大陆万古传扬雷大哥才智武力,均极出众,又­精­力旺盛,不甘寂寞;他想将所学得以施展,搏个名扬天下、万世不朽,其实可以理解只是……为达理想而背弃所有亲人朋友,实在……实在……唉,究竟是对是错,我可不知道了”

雨梦怒道:“就算要沙场扬名,施展所学,他尽可以来帮轩辕族么,为什么偏要去帮暗族?”

雪逸仙淡淡问道:“他本是­精­灵族人,轩辕族或暗族,对他来讲都是一样的,并无远近之分;他为什么一定要帮轩辕族?”

雨梦一愕,喃喃无可回言。她因与陈敬龙、商容儿等人混在一起,实已把自己当成了半个轩辕族人,遇两族相争时,自然而然便以帮助轩辕族为正理;此时听雪逸仙一说,才想起来,对­精­灵族而言,轩辕族与暗族并无差别,雷振弃族是不对的,但至于他选择帮哪一族,却没有正误之别。

雪逸仙见雨梦无言可答,便又说道:“雷振想要自己名声在整个大陆万古传扬,却不是只局限于一族之中。放眼当今天下,不算­精­灵族,只有暗族实力最强,最有统一大陆的可能;雷振又怎么会不选择暗族,而选择轩辕族?”

雨梦缓缓点头,沉吟片刻,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帮我陈哥哥?为什么要帮轩辕族?”

雪逸仙轻轻摇头,道:“我不是帮轩辕族,更不是帮你陈哥哥。我不肯帮助暗族,好不容易才得机会逃出暗族都城,辗转许久,方才回到轩辕族,准备重归­精­灵族;却不想,又被困在这镛城里。镛城若被攻破,我也有­性­命之忧;我为守城谋划出力,只是为了保我自己;与你陈哥哥、轩辕族,并没有丝毫­干­系”

雨梦听她言语如此冷淡无情,颇有些不舒服;默然片刻,闷闷问道:“雷大哥向来看你意思行事,绝无违拗;为何在这大事上却不肯与你同进退了?难道……他情移别处了么?”

雪逸仙听她说出“情”字,娇躯微震;默然良久,才轻声叹道:“我冷漠孤僻,并不讨人喜欢;暗族女孩儿,热情胜火,远非我所能比。暗族君主送给雷振几个女仆;雷振喜欢的紧,终日与她们玩耍笑闹,当然便不会在意我了;不然,我又怎能得机会离开他,逃离暗族”

雨梦大怒,呼呼急喘,恨恨言道:“好个雷振,果然是移情别恋了……嘿,雪姐姐,咱们明日一齐登城,当面骂他一顿,看他有什么脸面对你……”

雪逸仙忙道:“不,不能让雷振知道我在镛城之中”雨梦愕道:“为什么?是他对你不起,又不是你愧对他;有什么不敢见他的?”

雪逸仙解释道:“我不见他,是为了守城着想,并非因为私人纠葛那雷振是为­精­灵族年青一辈中的第一天才,坦白来讲,我不只武力比不过他,论智谋、学识,其实也较他相差一些,比他不过。但现在有一个对咱们有利的条件,便是我已知对手是雷振,而雷振却不知我在城中。他只会根据陈敬龙的心智能力而谋划攻城,却不会根据我的能耐本领而设计决策。说句不谦虚的话,我的智计,定是要胜过陈敬龙的;雷震依陈敬龙之智而定计,必不会太过高深复杂,凭我对雷震的了解,应该能将他计策料个八九分。如此一来,便成了我知敌,而敌不知我,敌方行动,不出我方所料,而我方举动,样样出乎敌方所料;如此情形之下攻守争战,则胜负如何,自不问可知了”

陈敬龙大喜赞道:“高明雪姐姐,只凭你不见雷振、使敌不知我方虚实这一抉择,便足见你心计之高,远非敬龙可比这便请雪姐姐不吝赐教,告诉敬龙该如何防守,才能守住镛城敬龙代镛城父老、陈家军将士,谢过雪姐姐了”说着,虽因手残而无法抱拳,却仍是弯腰示意,以表施礼道谢。

(先说声抱歉飞花又病了,这一节强撑写完,实在无力仔细揣摩雕琢,如觉粗糙,请朋友们体谅飞花身体不适,能予宽容。另:依眼下情形来看,估计近几天飞花无法码字了;断更几天,深觉愧疚待飞花稍恢复些,一定尽早恢复更新,望朋友们谅解实在报歉)。

三百八十五节、雪姐设计

三百八十五节、雪姐设计

雪逸仙见陈敬龙真心求教,思索片刻,缓缓讲道:“今日暗军大受挫折,伤亡惨重,锐气已失,以后攻城,再不会有今天的猛烈气势;守城压力不会大过今天。但话说回来,敌军兵力充足,可交替轮换,日日进攻而军力不乏;如此一来,陈家军穷于应付,不过数日便会­精­疲力竭,再无守城之力;也就是说,如此正面攻守较量,陈家军顶多能守个五六天而已,到时镛城必被攻破无疑”

陈敬龙黯然叹道:“不错日日激战,便是铁人也吃不消。雪姐姐说能守五六天,只怕还是对陈家军士卒体力高估了呢”

雪逸仙缓缓点头,沉吟道:“想将守城时间拉长,唯一办法,便是痛杀敌军几场,使敌军尽皆胆寒,再不敢轻易来犯;使其放弃迅速打破镛城的念头,改为严围死困,静待陈家军绝粮而溃”

陈敬龙诧异道:“痛杀敌军几场?这怎么可能?凭陈家军眼下兵力,守城尚嫌不足,哪有能力与敌大战?”

雪逸仙不答,忽地转开话头,问道:“今日战时,雷振识破南城防守极强,便调军去攻北城,却不攻东西两面;你不知他为何如此选择,是么?”

陈敬龙连连点头,道:“正是。到现在我也还是不懂,为何雪姐姐能早早料知,敌军会将主攻力量转往北城?”

雪逸仙反问道:“假设四面敌军相同;你若有突围之心,会选择往哪一个方向冲击?”

陈敬龙思索言道:“如从南面突出,在敌军追袭下极难转向回归白虎军大营,唯有直向南逃,那便是去往敌军大营了,绝对不行

若往北去……嗯,若往北去,并无较近城池可投;在没有粮草给养的状况下长途跋涉,沿途消耗便经受不起,只怕最终能得活命的陈家军士卒,剩不下多少;往北去也不行的

往西去,是闯进暗族控制区域了,与自寻死路何异?当然不能去

唯有向东……不错;唯有向东,可投于三星城栖身;三星城中有粮有兵,可供坚守;只要到了三星城,陈家军便能免于覆亡之祸如要突围,唯东面可去,绝无它选”

雪逸仙微微一笑,点头叹道:“你的谋略智计,果然只尽于此幸好你要与镛城百姓共存亡,没有突围的打算;不然,今日防守艰难时,你若向东突围,则陈家军绝无一人能得活命”

陈敬龙愕道:“怎么?我……我分析的不对么?”

雪逸仙叹道:“不是不对,只是……唉,只是雷振智计,着实非你可比”稍一寻思,解释道:“向东突围,确是最佳选择,但你能想到,雷振自然早就想到了今日暗军攻城,东面兵力最少,薄弱处显露无遗,明明白白给你留下突围之路;你以为是雷振布置疏失么?”

陈敬龙仔细一想,骇然­色­变,惊道:“啊哟,示弱相诱,这……这是个圈套”

雪逸仙道:“正是雷振必然料到你会选东面为最佳突围方向,所以使东面看起来极为薄弱,坚你突围之心;但实际上,去往三星城的途中,必有重兵埋伏;你若当真由东突围,便是钻进了暗军设好的口袋,到时没了城池防护,陈家军除了被屠戮殆尽,还会有别的结果么?”

陈敬龙额上冒起点点冷汗,喃喃叹道:“原来如此……暗族骑士明明有两万多,可今日城南城北加在一处,也不过只见了一万左右,城东城西又不曾听闻有暗族骑士助攻;我一直纳闷,那一万多暗族骑士哪里去了……原来如此……今日防守艰难时,项拓大哥曾劝我由东突围,多亏我下定决心与镛城百姓共存亡,未听他话,不然……不然……嘿,当真好险”

雪逸仙待他感叹完毕,心绪稍宁,又继续解释道:“往西去,是自寻死路;往东去,是自投罗网;南面防守极坚,不易攻破。雷振为何选择北城为主攻方向,你懂了么?”

陈敬龙怵然应道:“懂了他……他是想逼我突围,放弃城池之防,去自寻死路,或自投罗网”

雪逸仙轻轻点头,叹道:“他绝料不到,‘愚直呆笨’的陈敬龙能这样快便识破他的计策明日暗军依然会以北面为主攻方向,绝不会改变”

陈敬龙赧然叹道:“若非雪姐姐提点,敬龙自不可能识破雷振之计雷振并没有低估敬龙,只是他不知雪姐姐在城中助我而已”稍一沉吟,又弯腰谢道:“雪姐姐指教之恩,敬龙没齿不忘我这便去布置北城防御,以备明日之战”

雪逸仙淡淡笑道:“单纯防御,必难持久,你已明白。暗族骑士,非同于寻常士兵,宝贝的紧;今日折损许多,暗族将领必然心痛,明日定然不肯再让骑士参与攻城。少此强敌,又已知敌军重兵所攻之处,明日若不加把握,予敌以重创,岂不可惜?”

陈敬龙惊喜叫道:“雪姐姐,你已有痛杀敌军之策了么?”

雪逸仙微一点头,道:“我要百姓休息,正为今晚行事。今夜军兵只管安睡,养­精­蓄锐,以备明日之战。你去请百姓帮忙,夜里如此这般……”

陈敬龙听她讲述计划,连连点头;喜不自胜。

当夜,城上瞭望敌情,尽有百姓代劳,陈家军全都安稳休息,无人­操­劳。

数千青壮百姓,腰间系以长索,垂下城去,于敌军尸体上搜寻箭支,用绳索吊入城中。城中缺箭之忧,轻易而解。

数千铁锅,被移至北城城头。城中老弱­妇­孺,尽皆忙碌,于锅下燃火,取积雪投入锅中;待雪溶为水后,再用绳索吊垂铁锅于城下。城下青壮百姓,则取锅而走,将雪水倾于各处……

城门不开,暗军全无知觉;而城外百姓有绳索可恃,纵然敌军突至,亦可攀索而上,不至因争路入城而耽搁被杀,是以这一晚劳累有余,却不须担心安全。

整整一夜,城头烟火不熄。暗族军只当守城军兵生火取暖,不疑有它。

寒冷冬夜,雪水落地,顷刻便凝结成冰。众百姓忙碌一夜的成果,便是城北距城墙百丈范围内,地面皆为坚冰所覆,光滑如镜。到天明前夕,城外青壮百姓取积雪在冰面薄薄撒上一层,加以掩饰后,便攀索回城,杀马煮­肉­,以备早食。

天亮时,城中军民尽已饱餐。陈敬龙令百姓自去休息,城上只留少量军士防守,却将义营豪杰与五千­精­壮军兵集于城门内,列队以待。而这些义营豪杰与­精­壮军士脚上所穿鞋靴,尽是夜来经过百姓改造的——内垫坚木薄板,板底嵌以刀剑碎片,碎片尖头刺破鞋底,微露几分,如若尖钉——堪称“钉鞋”

天亮不久,暗军营中战鼓猛响;军兵排列而出,黑压压不见边际,比昨日又多了许多;缓缓向镛城逼近。

待到达距城二百丈左右时,队伍停下;稍后片刻,十余架冲车从队伍中推出,分散排列,跟着,又有军兵将数十架投石机分布架起。于此攻城之前,先将这些攻坚器具亮出,显然暗军有示威之意。

陈敬龙经过一日缓解,气血稍有恢复,此时不服狂兽丹,虽仍乏力,但已无­性­命之忧。他知今日之战,攻坚器具难展其用;坐于城头观望,见暗族军摆出冲车、投石机示威,不禁嗤鼻冷笑;见来犯之敌中,果然再无身着厚重板甲的暗族骑士,更松了口气,深敬雪逸仙料事之能。

暗族军准备完毕后,军兵丛中,一位骑在马上的将领大声呼喝,讲了几句,无非是鼓舞士气之语;随后,抽剑前指,大叫:“进攻”

随他呼声出口,数十架投石机同时发­射­;数十斗大石块呼啸着掠空而过,砸向城头;与此同时,暗军齐声喊杀,奋力前冲。

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与石块落于城上的巨响交杂,确有骇人气势;只可惜,城上守军早得陈敬龙吩咐,均缩身于墙垛之后,小心躲藏,并不露身­射­箭阻敌;敌军所掷大石虽然不少,却未能伤得一人。

攻城暗军进入弓箭­射­程之后,自要全力奔行,以免未到城下便被­射­翻。待冲入离城百丈内的冰层区时,众军踏破薄雪,发觉脚下滑若镜面、立足难稳时,都知情形不对,但到此时节,却哪还来得及退后?后方不知情的军士前冲推拥,前方军士身不由已,只能跌跌撞撞、翻翻滚滚的涌往城下,再止不住去势。

暗军将领见军兵前进情形有异,亦知不妙,但于此万军喊杀声中下令退兵,非得吹号不行,却非呼喊便能做到;而传令兵得到将令,奔去传达,到军队后方的号兵收到命令,吹响收兵号,这终需有个时间;虽然这时间并不很长,但于此军兵冲锋之际,却足够耽误大事了。

直到暗军最前方军士被推拥至城下、立足于冰面的暗族军不下三四万人,暗军后方才响起收兵号声。

陈敬龙听得敌军收兵讯号,哈哈大笑,扬声大叫:“开门,杀出去”随他呼声,城上守军一齐闪出墙垛,箭支、擂石、巨木、灰瓶乱纷纷猛砸下去。

城下,慕容滨滨、吴旬早等的不耐烦;听得陈敬龙呼声,忙不迭的将城门打开;引领脚穿“钉鞋”的义营豪杰与五千­精­壮军士,一拥而出。

(飞花好一些了,终于恢复更新。对断更的四天,再郑重说声:对不起,请朋友们原谅)。

三百八十六节、太过了解

三百八十六节、太过了解

慕容滨滨、吴旬二将,带领义营豪杰及五千­精­兵冲出城去,直撞入敌军丛中。

城下的暗族军,在冰面上立足不稳,自行滑跌摔滚、乱成一团,又被城上­射­箭、投石,打的惨呼连天,更是乱上加乱。

众暗军脚下无根,东倒西歪,欲立稳身形尚不可得,自更别提厮杀打斗。慕容等人脚穿“钉鞋”,在冰面上站立稳当、进退自如;大砍大杀起来,当真所向披靡。

这一场战,已不能说是厮杀,而应说是屠杀。暗族军兵全无反抗之力,自行冲撞翻跌,不等人打,已滚成一团、跌成一堆;轩辕军到时,枪刺必中、刀砍必着,只一味杀戮便可,未遇丝毫抵抗。

处身冰面的暗军被杀的惨不堪言,又听得收兵号响,只想回逃,但迈步倒滑、纵跃倒跌,却哪里能逃得快?慕容滨滨与吴旬引军分散排开,杀戮而行,如一把巨大死神之镰,自镛城墙下向北推去;所过之处,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区区百丈距离,轩辕军足用了顿饭工夫方才行过,推至冰层边缘;之所以用这许多时候,是因绝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杀人,可非行进。

轩辕军推过后,百丈宽、与城同长的冰面上,暗军尸体纵横交错、密布堆叠,竟足有一万六七千具。鲜血洒满冰面;镛城以北百丈以内,触目皆红。

好不容易退出冰面的暗军,惊魂未定,自是拼命逃往后方;早把自家队伍冲乱。暗军将领亦料到会出现如此情形,早指挥大军迅速后撤,以减溃兵冲击;然而,冲车、投石机等笨重攻坚器械,却无法快速移走,尽陷于离轩辕军最近的暗族乱军丛中。

慕容滨滨与吴旬引军冲出冰层区,趁敌乱之势直进,杀入乱军丛中,将冲车、投石机尽数夺取,一一掀翻砸毁;然后狠杀乱敌。而趁此工夫,城内数千伤兵涌出,将冰面上暗军尸体移开堆放,空出大片血红­色­冰面,以免敌军再来时踩踏尸体而行,不受冰面影响。

又过盏茶工夫;陈敬龙在城头观望,见敌军混乱渐息,又有重整旗鼓而进之势,忙传令鸣金。

慕容滨滨与吴旬二人听得收兵讯号,并不恋战,急引军撤退。此时暗军前方混乱尚未尽息,后队难进,无法追击;只能眼睁睁看着轩辕军扬长而去,却哪有办法阻留?

待搬移敌军尸体的伤兵尽数入城,慕容等人方不慌不忙的退入城内;也不关闭城门,只聚于门洞内凝望敌军,显有随时再出之意。

过不片刻,暗军整队已毕,又逼近镛城。待行到冰层区边缘时,众暗军面对被血水浸染后又再凝结的滑溜冰面、眼望被敌军搬移,堆叠如山的同袍尸体、想起方才同袍无力还手任人屠戮之惨状、再见城门内蓄势以待,只等出来杀人的轩辕­精­兵;谁敢再往前行、踏足于冰上?

众暗军踌躇不前,停滞于冰层边缘外,面面相觑,束手无策。良久之后,暗军中再次响起退兵号声,显然,暗军将领面对城下冰面一时也无应对之策,只得暂时放弃攻城。

暗族大军缓缓后移,退往营地。镛城上下,轩辕军民欢呼如雷,声传四野。

镛城攻防的第二天争战,只进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即结束;这一情形,属实出乎暗军中任何将士的预料。而这短短时间内,暗军伤亡达两万以上,辛苦运至的大型攻坚器械更是未等发挥作用,便被尽数摧毁;此败之快之惨,实为劫余大陆战争史上前所未有之事,足令整个暗族为之震动。

陈家军一方,屠敌两万余而自损不足五十,如此完胜,堪称古今未有;消息传开,举城欢腾,军民振奋;人人距城痛挫敌军之心大盛,坚比铁石,再无转移。

且说陈敬龙见敌军退却,稍松口气,派军兵打探其余三面防守情形。军兵回报,三面敌军攻势松懈,防守毫不吃力。

陈敬龙得此消息,情知东、西、南三面敌军尽将克城希望抱于北面大军,如今攻城懈怠而又不肯罢休,无非是为了牵扯自己兵力而又不想增多伤亡而已;料三面敌军不会当真猛攻,防守不至有失,心中更觉安稳。

在城头枯坐良久,不见敌军再来进攻,陈敬龙心中很有些不安,生恐敌军又有诡计;便让雨梦下城去寻找雪逸仙请教。

那雪逸仙不知在这城里何处安身;她要寻陈敬龙等人,自是容易,但别人想要寻她,却无从着手。雨梦在城中奔走一气,找不见雪逸仙踪迹,只得重回城上,告知陈敬龙。

陈敬龙不得雪逸仙指点,心中更觉没底;正彷徨无措之际,却见一个伤兵摇摇晃晃挣扎上城,微一扫视,看见自己后,便直行过来;施礼禀道:“将军,有一位神仙一样的美貌姑娘,命小人给将军带个话儿……”

陈敬龙一闻此言,­精­神陡振;喜道:“快快免礼托你带话的姑娘,可是穿着一身冰青­色­长裙么?”

那伤兵点头应道:“正是原来将军是认得那姑娘的;难怪她会要小人带话给将军……”

陈敬龙顾不得听他啰嗦,催问道:“她让你告诉我什么?快讲”

伤兵忙道:“那位姑娘说:城北敌军今天不会攻城了,请将军下令让军兵休息,今日晚餐之后,她再寻将军说话”

陈敬龙诧异道:“她怎断定敌军今天不会再攻城?”

那伤兵为难道:“这个……她可没说……”雨梦Сhā言道:“雪姐姐说话,定有她的道理;陈哥……二哥,你若信得过雪姐姐,便只管照她吩咐去办就是;至于她如此吩咐的道理么,等见了她面,再向她请教便是”

陈敬龙听她又称自己为“二哥”,知她见自己暂时死不了,心神已定,再不像前两天一样情急慌张、无暇多顾;而她恢复这“二哥”称呼,是为显示与自己仅是“亲人朋友”而已,无涉于男女之情;明其心意,失落感顿生,颇觉惆怅;挥手命那伤兵退下后,传令让守城军士安稳休息;自己也便回归宿处,闷卧养神。

雨梦随他到宿处,见他睡卧,便不停留,自去慕容滨滨所宿民房歇息;果然与陈敬龙划清男女界限,再不肯过于亲近。

黄昏时分,陈敬龙去安排军民分食马­肉­之后,再回宿处;入室时,只见冰青­色­身影临窗而立,却是雪逸仙早已到了。

陈敬龙又喜又奇,忙问道:“雪姐姐,你怎会比我先来?难道你不曾去吃晚饭么?”

雪逸仙应道:“我食量极小,很快便吃完了;所以走在你前面”

陈敬龙又好奇问道:“你究竟在何处安身?我想寻你请教防守事宜时,却寻不到……”

雪逸仙冷冷打断道:“我不肯当众与你接触,是为防有军民叛变投敌,将我助你的消息泄露给雷振知道。虽然有军民投敌的可能­性­极小,但多加小心总是好的;你明白么?”

陈敬龙寻思一下,点头应道:“是,雪姐姐所虑确有道理若雷振知你身在城中,谋划攻城时定会深思熟虑,咱们防守压力可就要增加许多了”

雪逸仙叹道:“你明白就好我有话要教你时,自会寻你;我不寻你,便是无话可说,你就算寻到我也没用处。至于我在何处安身,不用你来过问”

陈敬龙已习惯她这冰冷态度,听她语气生硬,也不生气;不敢再多问私事,忙转向正事,问道:“依雪姐姐之计而行,今日果然痛杀敌军,威风一场;只是不知,雪姐姐何以断定,敌军大挫之后,会不再攻城,浪费这大半天时间?”

雪逸仙淡淡应道:“暗军将领又不是傻子,当然不肯让军兵白白送死;在没处理掉城外坚冰之前,当然不会再来攻城;这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又有何不解?”

陈敬龙缓缓点头,沉吟道:“雪姐姐所说这道理,我并非没有想过;可是……以雷振的急躁脾气,能沉住气,空度这大半天时间,可着实令人难以置信;我只担心,他会另有诡计”

雪逸仙微微一笑,点头叹道:“你说的不错;以雷振的­性­情,确实不可能在军兵大败之后,沉住气任时间空度”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压低声音,轻轻说道:“他现在定已身处暗军大营之中,不在这城外;趁此机会,今夜定要痛杀暗军一场,不容错过”

陈敬龙愕道:“雷振不在城外?……你怎知道?”

雪逸仙冷笑道:“雷振与我,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他学过的东西,我也学过;他会用什么方法对付这城外坚冰,当然瞒不过我”寻思一下,又详细解释道:“要顶着城上攻击清除城外百丈坚冰,非用撒盐之法不可雷振知道这方法,自然要通知大营筹集大量盐巴运来;而以他的急躁­性­情,必然等不得旁人去办这件事,定要亲自赶赴大营督促才行要将许多盐巴集聚装运,送来这里,最快也要到明日午时才能办妥;所以雷振今晚一定赶不回来”

陈敬龙奇道:“盐巴可以去除坚冰么?这我还真不曾听说过”

雪逸仙淡淡应道:“师傅说可以,那一定是可以的。你没听说过,只因你学识不如我师傅她老人家广博,那也没什么稀奇”

陈敬龙赧然笑道:“是,是智者­奶­­奶­学识之广,天下无双;她老人家说话,当然不会错的”稍一寻思,又问道:“你能断定,雷振一定会去筹盐以除坚冰,而不会放弃北城,转换主攻位置么?”

雪逸仙缓缓摇头,道:“雷振虽然聪明,但太过自负虚荣;他既选择北城为主攻位置,便绝不肯再有改变,以免别人笑他遇强即退、无计克敌。况且,北城坚冰阻路,暗军将领必都束手,这正是雷振显露学识才智的机会,他又怎肯错过?就算别的将领提议转变主攻方向,他也一定会竭力劝阻的。……我对雷振举措的猜测,绝不会错;你放心就是”

陈敬龙缓缓点头;迟疑片刻,赞叹道:“雪姐姐,你能预料雷振举措,讲老实话,我觉得……我觉得说他才智胜过你,实在不切实际;你的才智,着实远胜于他”

雪逸仙默然片刻,幽幽叹道:“我才智确实比不上他。我能料他举措,只因我对他的­性­情作风了然于胸……我们相伴多年,我对他是如此熟悉,熟到对他的了解,超过他所有的亲人朋友……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份了解,没能用在促进彼此和睦,却……却用在了与他敌对谋划上……唉……”最后一声长叹,凄切婉转,饱含无奈、苦涩、痛楚、惋惜之意,令人闻之鼻酸。

三百八十七节、将计就计

三百八十七节、将计就计

陈敬龙听雪逸仙长叹声中饱含苦涩之意,心有所觉,轻声问道:“雪姐姐,你虽外表冷漠,不喜表露,但其实心里……是很喜欢雷大哥的,对不对?”

雪逸仙娇躯微震,转目望向陈敬龙,眼里显出些羞怒之­色­;但随即轻吸口气,又转回头望着窗纸,恢复了冰冷神情;淡淡说道:“我来见你,是要与你商议守城大事;至于我个人私事,与你无­干­,不劳你来过问”

陈敬龙见她又冷硬起来,知她孤僻难改,情感想法只隐藏于内心之中,绝不肯容人探知;不敢继续追问;忙转移话头,问道:“雪姐姐方才说,趁雷振不在之机,可以痛杀敌军一场,却不知该如何行事才好?请雪姐姐教我”

雪逸仙沉思片刻,缓缓讲道:“雷振于城东少置兵马,示弱相诱,引你突围之意,暗军将领必然尽知。咱们若将计就计,则不难得取挫敌之机”

陈敬龙思索问道:“将计就计?……你是说,假装突围么?”

雪逸仙道:“不错深夜之中,城东忽然人吼马嘶、杀声大起,你说其余三面的暗军,会怎么想?”

陈敬龙应道:“他们定以为我中了雷振计策,自投罗网去了”

雪逸仙缓缓点头,又问道:“陈家军倘若当真突围,定是要全军尽出的,绝没有留下一部分在城里等死的道理。暗军既认定你中计,必然以为陈家军尽从东门而出了,是么?”

陈敬龙寻思片刻,恍然大悟,喜道:“我懂了南、西、北三面敌军以为我陈家军尽从东门而出,便不会再提防我军,警惕­性­大减;趁此时机,我主力军兵偷袭其中一面敌军,定能得手”

雪逸仙淡淡一笑,点头叹道:“要吸引三面敌军注意,使其放松警惕,则东出之军必须大造声势才行;但实际上,若真有突围之心,必然要隐声匿迹接近敌军营地,突然发作,才能成功,岂有大肆张扬之理?若雷振在城外军中,咱们假装突围,定会被他识破,绝无成事可能;只可惜,他今晚不在城外,而其余暗军将领未必能有迅速识破突围是假的心智见识;这将计就计之举,极有希望成功”

陈敬龙喜动颜­色­,寻思片刻,问道:“依雪姐姐之见,偷袭哪一面敌军,最为合适?”

雪逸仙应道:“北、西两面敌军,或会以为城中空虚,赶来占城抢功;要偷袭这两面敌军,必会与其所来兵马中途相逢,形成混战。只有南面,城门已被乱石堵住,南面暗族军明知赶来占城绝抢不过北、西两面友军,不会做徒劳之举;定然依旧安稳驻扎休息。若想获取最大战果,唯有偷袭南面,最为合适”

陈敬龙思索片刻,沉吟笑道:“好,好击南面之敌,正宜借北风之力而用火攻,这我是有过经验的;今夜偷袭,敌军必受重创”

雪逸仙默然片刻,幽幽叹道:“我帮你守城,或能救护这城中军民,可是,却因此而令暗族人伤亡大增有救有伤,我……我实不知自己所做,究竟是对是错”感叹声中,莲步轻移,开门而出,又不知往哪里去了。

当晚午夜时分,镛城东门下,忽地杀声大起、马蹄隆隆;声传四野。

四面围城暗族军皆从睡梦中惊醒;闻听喊杀声直往东面滚去,无不欣喜。

东面暗军匆忙整理布阵,以备稍加抗拒,防止突围之陈家军轻易便得脱困,识破诱敌入围的计策。然而,他们空等许久,却终究不见陈家军冲来。那喊杀声、马蹄声,在到达距暗军营地里许之处时,便不再前进,却又绝不止息。东面暗军不知“陈家军”为何不来,猜疑不定;亦不敢轻易出击,只能呆呆等候,看“陈家军”究竟意欲何为。

其实这逼近东面暗军营地的,哪是什么陈家军将士了?不过是镛城百姓骑了陈家军的战马,来此扰敌罢了。众百姓齐声喊杀,打马在敌营里许外往来驱驰;蹄声不断,颇具气势。

北、西两面暗族军,听得声响,果然匆忙出兵,来抢占城池。

镛城城头,漆黑寂静,不闻半点声响,俨然已无人防守。来抢城的暗军无不喜悦,只当镛城已是囊中之物,唾手可得,有的去冲撞城门、有的去竖梯攀爬,人人努力争先,全无丝毫防范之心。

当云梯接连竖起,有人爬至半城高时,城门尚未撞开;而此时城下已是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拥挤不堪。

便在此时,忽闻城上一声梆子响,墙垛后同时闪出许多人影;紧接着,箭支、擂石,如雨点般直倾下来。

城下军兵密集,城上所发攻击,无一落空,当真是箭箭着­肉­、石石见血;顷刻间,城下惨呼连天,死伤狼藉。

来抢城的暗族军本无防备,骤然受此猛烈打击,无不惊慌;不用将领命令,便纷纷向后退避奔逃。

就在暗军兵势后退之时,镛城城门轰然大开,一队军兵直冲出来,趁乱砍杀。暗族军士更是惊惧,都没命价往营地飞奔,谁还顾得上去看出来的敌军究竟多少?

出城趁乱杀人的陈家军将士也不穷追猛打,衔溃退暗军之尾而进,只追杀百余丈后,便迅速退回城去;让奔逃之暗军大松口气。

这些暗军当然不会知道,出城来的轩辕军之所以轻易放弃追袭,并非手下容情,更非战心懈怠,只不过因其兵力不足,出城来的只有千把人,属实不敢贪杀冒进、离城太远而已。

北、西两面暗军,所遇皆是如此情形,并无二样;唯一不同的,只是北面暗军受冰层之困,退避较慢,死伤较西面暗军更多一些罢了。

且说今晚的主要战场:镛城南面。

轩辕军在午夜之前已将垒封城门的石块悄悄移开。待东面喊杀声起时,慕容滨滨引领一万军兵,各负柴薪,悄悄出城,徒步往南面暗军营地摸去。

南面暗军被城东喊杀声惊起后,果然没有去抢城争功之意;大多聚于帐外,对城东方向指指点点、兴奋谈论,显然认定陈家军中计,今晚必亡。

营地守夜瞭望之人,也都不再提防镛城出兵,都去参与指点谈论。暗军南营之戒备防范,完全丧失。

慕容一军轻步慢行,声响不大;借着夜­色­,直行至距暗军营地不足五十丈时,暗军仍无发觉。

猛然间,城西、城北接连响起喊杀、惨叫声;十分突兀。南营中的暗军无不惊愕,实不解“陈家军已从东面突围”,何以别处竟能发生战事。便在此时,慕容大叫:“冲锋”一万轩辕军齐声喊杀,疾拥上前,推翻护营围栏,直撞入营中,砍杀起来。

暗军全无防备,大多数人盔甲不全、兵刃不在手边,突然遇袭,哪有抵抗之力?慕容滨滨引军往来冲突,恣意而行,无人可挡;不到两柱香的时间,已转遍了敌军北面半个营地,杀伤敌军足有两三万人。

众轩辕军于冲杀时,见路旁照明火把便抢,遇取暖火堆便抽拿燃火木柴;并沿途将所负柴薪陆续丢弃。待轩辕军从敌军半个营地转过,又回到最北面时,已大半军士手中都有了火种,而暗军半边营地里,柴薪交错散布,无处不有。

有了这一段时间准备,南边半营中的暗族军已反应过来,聚集列队,向北而行,欲迎击来犯之敌。

慕容滨滨听闻南面马蹄隆隆,迅速接近,忙命:“点火”众轩辕军各举火种,于就近处的帐篷、柴薪上乱点。顷刻之间,也不知生起多少火头,只见星星点点,星罗密布。

慕容滨滨见大功告成,急命:“退兵”引领一万军兵,疾往北行。

那许多火头,得北风之助,迅速燃起,片刻后,已成冲天之势,席卷向南。南半营暗军赶来迎敌,到达北半营时,不见敌军踪影,却只见火舌乱舞,直扑而来;匆忙间退避不迭,被卷入火网者,不计其数。

这一场火,不同于以前陈敬龙等人在暗军大营所放那一场。暗军大营之火,可长时间燃烧之物甚少,火势消褪极快,受火之人被烧伤者多,而烧死者少。如今这一场火,有了轩辕军所带柴薪铺底,哪是能迅速烧完的?

火势持续足有小半个时辰;便是钢铁落在这烈火场中,也要被烧的软了,何况了人马?但被卷入火中之暗族军,重者化为飞灰,轻者亦成焦炭,绝无一个能保得­性­命。

再说慕容一军,欲回转镛城,刚至半路,却听蹄声急响,自西而来。正是西面暗军听闻南营厮杀声,派兵来援。(东面兵力太少,自顾不暇,无力来援,而北面离的太远,赶来颇需时间,所以只有这一支援兵。)

陈敬龙坐于城头观望,见慕容一军回转,又闻西面蹄声疾响,忙传将令:“鸣金,使城东百姓回转吴旬引军出战,接应慕容”

城下,吴旬引义营豪杰并五千军兵,早等的不耐烦;听闻将令,忙不迭的开城门冲出。与此同时,城上鸣金;城东喊杀声霎时止息,只闻马蹄隆隆,往镛城奔回。

慕容滨滨听闻蹄声,知西面有敌军赶来,早下令停止行进,列阵备战。不大工夫,黑压压一片暗族骑兵斜刺冲来,不知多少。慕容一军已准备妥当,面对暗军最前沿,是一列长枪手,其后为两列刀盾兵,再后面军士,皆张弓搭箭以待。

暗族骑兵匆忙来援,并无阵式可言;待冲到近处,发觉敌军不逃,却列阵以待,情知不妙;但到此关头,再想迅速收住冲势,向后退避,却已来不及了。

三百八十八节、再料敌策

三百八十八节、再料敌策

眼见暗军骑兵冲来,相距已不足五十丈远;慕容滨滨一声令下,前三列刀兵、枪兵齐齐蹲身,后方军兵开弓齐­射­;刹时间,箭飞如蝗,迎面向暗军骑士队伍扑去。

黑夜之中,根本无法看清箭支来势,却如何能够拨打格挡?众暗军只能坦然受箭便了,全无防御之力;箭雨落处,暗军队伍前方人叫马嘶,成片翻倒;后方骑兵仍在冲行,匆忙间止不住去势,被前方­射­倒的人马绊阻,人仰马翻者亦不计其数。暗军队伍冲击之势立止。

队伍前锋少数未曾中箭的骑兵仍往前行,轩辕军最前列的枪兵迎上,三五个围击一个;长枪起处,乱挑乱刺,顷刻将冲来之暗军骑兵连人带马尽数撅翻。

随后,轩辕军两列刀盾兵疾涌上前,直撞暗军大队,奋力砍杀。暗军被遏制冲击,聚拢较紧;于此人马密集之际,趋马进退不灵、长矛调转不便,战力大受影响;而轩辕刀盾兵步行冲突、短兵相接,灵活如意;抢到马匹近处,扬刀便砍,将暗军骑兵一一剁下马来,杀的得心应手。

暗军前方队伍全然处于劣势,正被杀的一团混乱之时,吴旬一军又斜刺冲到,加入混战。

吴旬所引义营豪杰及五千­精­兵,蓄锐已久,个个生龙活虎一般,比起慕容所引已厮杀过一场的军兵,战力犹胜许多。暗军前部再受此军冲搅,在两面夹击之下支持不住,顷刻溃散,争相退逃;暗军后部在溃卒退涌冲击之下,亦显散乱,一时无力前进迎敌。

趁此机会,慕容滨滨与吴旬一齐下令退兵;两军合往一处,不慌不忙退往镛城。暗军混乱未息,哪有追击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轩辕军扬长而去。

此夜之战,暗军死于北、西两面城下者,有两三千人;南下援救南营的一队军兵,被箭支­射­死的,不下千人,又在混战中被斩杀近两千人,伤亡亦有三千多。而暗军南营,原本将近十万人马,先被慕容滨滨一军冲突击杀两万余人,又被一场大火烧死将近三万;折损逾半,惨不堪言。

而陈家军一方,厮杀中一直未遇有力抵抗,伤亡不过一百多人;损失不及敌方二百分之一,堪称完胜。

镛城攻守之争,不过两日夜的时间,暗军折损却已接近十万,而这其中,包括三千多战力强横、极为难得的暗族骑士,更有三名金宫骑士重伤(这时霍里弗曼还没断气);如此战况,实令暗军总帅担忧,生恐围困镛城之兵力不足以克城,所以很快又派十万兵马来助围。

等援兵再到时,先后派来对付陈家军的暗军兵力已达四十多万;暗族大营兵力,已较白虎军大营兵力多不许多;正如雪逸仙先前所预料的一样:暗军分重兵以困镛城,兵力优势已暂时失去。

且说将计就计夜袭敌营的第二天,暗军并未攻城,只忙着整修营寨、竖立瞭望塔台,显然昨夜大挫后,颇生危机感,生恐再被偷袭,急于加强自家营地防护能力。

过午时分,大营所派十万暗军已到,分散各营助围。镛城四周,营帐密布如丘,不见边际,围的如铁桶一般。原本兵力极少的东面,也已兵力大增,显是敌军经昨夜之事,已知陈家军料到了东面示弱诱敌的计策,再埋伏下去也无用处,所以将埋伏之军调回营地。

到下午时,北面敌军却忽然发起一次小规模冲击。

这一次所来军兵,只有五千左右,兵力既少,又不携云梯等攻城器具;却各背一个小麻袋,颇显古怪。

陈敬龙得军兵通报,登城看时,想起雪逸仙所言,料想必是雷振归来,而所来敌军的麻袋中,必是盐巴无疑;便也不觉惊奇,只命军兵适当放箭扰敌便可。

果然,这五千左右的暗族军,到达城头弓箭所及范围之内,便奋力奔行,冲往城下,到冰面时,各将麻袋打开倒撒——里面所出之物,果然尽是白花花的盐巴——撒盐之后,便迅速回逃,并不停留,更没有任何攻城举动。

五千袋盐巴撒下,城北冰面已被覆满。轩辕军士不解敌军此举何意,纷纷探头观望城下变化。陈敬龙亦随众观望。

过不多久,城下坚冰果然开始溶化,且越化速度越快;到黄昏时,冰已尽化为水,流往低处;城下所露尽是泥土,连原本冰下的积雪也溶化­干­净。

轩辕军兵见严寒之时,冰雪竟能消溶,无不诧异;皆以为奇,议论纷纷。陈敬龙却深叹­精­灵智者之学识广博,举世无人可比。

临近黄昏时,主持南城防守的八营副将来报:敌方一名紫衣青年,于距城三百步外,连发三支狼牙铁箭,­射­杀已方四名军士后,返回新建好的暗军南营。

陈敬龙闻听此讯,情知雷振被昨夜大挫激怒,所以有此泄愤之举,也不以为意,只命八营副将归去,加倍留心防守。

晚餐分食马­肉­之后,陈敬龙回归宿处歇息;推门入时,却见青影临窗,雪逸仙又来了。

陈敬龙喜不自胜,也顾不得客套,希冀问道:“雪姐姐此来,莫非又有克敌之策教我么?”

雪逸仙不答,反问道:“雷振于城南放箭­射­杀军兵之事,你怎么看?”

陈敬龙叹道:“他诱敌之策被我方识破,且将计就计,使暗军大挫一场;以雷振的­性­情,自然是要羞怒交集,不可遏制了他这泄愤之举,不须理会,只要城上军兵以后多加小心,防他再来伤人便可。”

雪逸仙摇头叹道:“你心思仍是太过简单,要胜任这军中大将之职,实须再加历练……唉,若非我在城中,则镛城被破,只在今晚”

陈敬龙惊道:“雪姐姐意思,是今晚敌军会来偷袭攻城?”

雪逸仙淡淡讲道:“雷振设计未成而计策反被利用,这对他而言,实是不堪忍受的奇耻大辱;况且,他不是暗族人,身处暗军之中,本为异类,生恐别人疑他回护轩辕族、有坑害暗族之心;昨夜因他计策而反使暗军受挫,不管别人是否疑他,雷振都必要做出事情,以证明自己清白。无论是雪耻也好,证明清白也罢,以雷振的急躁脾气,都必要求快,岂能忍耐许久?”

陈敬龙恍然惊道:“不错,不错雷振­射­杀我方军兵,显露威风,欲使我陈家军胆寒;正是为今夜来袭预做铺垫我……我这便去南城安排防守之事,以备夜战……”说着,转身便要行去。

雪逸仙急唤道:“且住他不会夜袭南城”

陈敬龙愕然止步,回头问道:“是你说他会夜袭的,怎么又说不会?”

雪逸仙冷笑道:“我说他会夜袭,但我并不曾说过他会夜袭南城你以为,他在城南现身,夜里就一定会从南而攻么?嘿,‘打草惊蛇’‘调虎离山’这八个字,你懂不懂?”

陈敬龙思索片刻,猛然醒悟,道:“我明白了他仍要从北而攻,所以才急着撒盐化冰至于在城南现身,­射­杀我方军兵,是故意在迷惑我,让我认为他身在城南,更注重城南防守,而将城北稍为忽略……是了,若我于南城置重兵而防,东西两面忽有战事时,调兵去助不算最远,或能赶得及,唯有北城,欲从南城调兵过去,路途不近,颇需些时间;依雷振表现来看,他若夜袭,必从北来,绝不会错”

雪逸仙微一点头,抬步向外行去,轻声叹道:“孺子可教……城外暗军尸体很是不少,‘借尸还魂’之计,恰可一用”言毕时,人亦已踏出门外,渐行渐远。

陈敬龙暗自沉吟:“借尸还魂……借尸还魂……”猛然省悟;急出门赶往北城,设计布置。

当晚午夜时分,五万暗军尽皆步行,抬杠二三百架云梯,自北营而出,悄悄逼近镛城;前方领队者,共两个人;一个正是雷振,另一个是位相貌普通的暗军将领。

镛城城头,并无灯烛火把;但借淡淡月光观望时,低处看高处,自要比高处看低处更为清楚一些。

远远观望,可见城头许多人影来回走动,显然守夜之人很是不少,且十分尽忠职守。

行到离城里许之外时,那暗军将领凝望城上,颇有些心虚;轻声问道:“尊敬的雷参军,您确定敌军会在南城布置重兵么?我现在亲眼所见,这北城守夜的敌军并不松懈,让我对您判断的准确­性­很有些怀疑”

雷振压低声音,冷笑道:“陈家军身处重围之中,怎敢放松警惕?若这北城防守有了明显松懈,那才真叫奇怪呢敌军防守没有显出弱势,没有yin*我们的意图,恰恰证明敌军完全没有想到我们会来夜袭;今夜突袭,镛城必破无疑”

那暗军将领听他这一解释,放心不少;低声叹道:“我们在陈敬龙手下,吃的大亏当真不少;坦白说,来与陈敬龙对敌,我确实有些心虚人在紧张的时候,难免会变的多疑;尊敬的雷参军,希望我方才对您判断的怀疑,不会使您介怀”

雷振轻轻叹息一声,闷闷言道:“我当然不会介怀在所有暗军将领之中,只有你一个肯相信我,引军随我来此;雷某对你,感激不尽”

那暗军将领稍一迟疑,叹道:“雷参军前日与陈敬龙正面相对而遭受小挫,昨夜又因雷参军计策,而导致我们误判敌情,大败一场;军中的各位将领,对雷参军的才智,实已信心不足;这其实也怪不得他们……”

雷振愤愤言道:“前日小挫,皆因鲍兹不听我话;昨夜之败,是因我不在此处;两次挫折,皆非我才智不足而至;诸将疑我才智,当真无理的紧”

那暗军将领点头叹道:“大帝肯重礼聘你,那你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诸位将领疑你才智,或许不应该……但话说回来,大家已经对你没有多少信心,这次你坚持夜袭,如果再不能克敌建功的话,只怕以后你的话,再也不会有将领肯听了”

雷振微微冷笑,伸臂指向城下累叠成堆的尸体黑影,傲然道:“今晚,必定破城待我灭了陈家军,为战死的这些暗族将士报仇,再看哪位将领,还敢小瞧我雷振才智”。

三百八十九节、雷振处境

三百八十九节、雷振处境

那暗族将领听得雷振之语,望着城下无数尸体,咬牙恨道:“这么多英勇的战士血洒城下,如此深仇,不可不报”稍一沉吟,又道:“但愿今夜突袭,能够成功只要今晚破城,擒杀陈敬龙,为战死将士报了大仇,雷参军,您便是暗族的大英雄,以后大暗帝国的将领,必都对您敬重万分、言听计从,到那时,您的才­干­本领,便可以充分施展了”

雷振微微苦笑,惆怅叹道:“言听计从……言听计从……固我所愿也唉……其实我更希望,能手掌军兵,做个叱咤疆场的将领,而非只做助人建功的谋士;只可惜,我不是暗族人,大帝……终究信我不过唉——”一声长叹,饱含无奈抑郁之情。

那暗族将领安慰道:“雷参军不必烦恼只要您擒杀陈敬龙,大帝便可明白你的忠心;让您掌握兵权之事,未必无望……”

他话尚未完,忽地城头有人大声惊呼:“不好,暗军来袭”跟着许多人乱纷纷大叫:“敌军来袭,快快备战”“敌军来了,敌军来了;快报告将军”“敌袭,敌袭敌军夜袭”……

此时暗军队伍离城下已不过百余丈远;显然,纵有夜幕掩饰,如此近距离内,五万军兵的庞大阵容亦无法瞒过城上守军耳目,终于被守夜军士发觉了。

雷振眼望城头人影纷乱,惶急奔走呼叫,哈哈大笑;得意道:“现在才备战,已经来不及了全军冲锋,克城只在今夜”那暗军将领听他此言,忙抽剑前指,大呼:“进攻打破镛城,擒杀陈敬龙”

五万暗族军,齐冲向前,纷纷大叫:“打破镛城,擒杀陈敬龙”吼声如潮,接连不息,颇显雄壮。

百余丈距离,在军士全力奔行下,自是顷刻便过。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城上人影虽有增多,但所增者寥寥无几,显然,“原本无备”的陈家军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无法迅速登城布置,形成有力防御。

城上虽有箭落,但数量稀少,对暗军攻城之势根本起不到阻碍作用。五万暗军,齐拥城下,最前沿的军士迅速坚起云梯,搭上城头。

雷振与那暗军将领随军涌往城下,眼见云梯接连竖起,已有军士向上攀爬,城上却无力阻挡,都不禁欣喜若狂;雷振兴奋大叫:“事成矣今夜过后,雷某必能名扬天下……”

他话尚未完,却听城上一人大笑道:“事成矣陈家军已能名扬天下,但今夜于重彩之中,再添一笔,亦为快事——众将士,给我杀”声音浑厚洪亮,正是陈敬龙在说话。

随他话语出口,城上一声梆子响,忽地无数人影自墙垛下立起,密密麻麻,不知多少。

搭上城头的云梯,顶端被城上军兵乱刀劈斩,顷刻尽皆粉碎,钢钩脱离;又被城上伸长杆支顶,一一倾翻倒落。

与此同时,城下分布交错的无数“暗军尸体”,忽地纷纷跃起,在暗军丛中乱走。这些“尸体”所到之处,惊呼惨叫声此落彼起,陆续有暗军突然倒地不起。

这些“尸体”,正是陈敬龙经雪逸仙提点之后,所施的“借尸还魂”之计。

轩辕军在入夜之后,已悄悄垂索出城,将许多暗军尸体偷回城内,取其衣甲兵器。吴旬引领义营豪杰及五千­精­兵,换上暗军衣甲、拿了暗军兵器,再垂索出城,伏于地上,佯装死尸。

在寒风中僵卧半晚,吴旬等人所受苦楚自然不小;但暗军当真到来,“借尸还魂”之计得展威力,吴旬等人这一番苦楚终是没有白受。

这些“还魂之尸”,尽着暗军衣甲,混在暗军大队里,贴身刺杀敌军,并不张扬砍杀;黑夜之中、混乱之际,暗军如何分得清敌我?被杀者大多受刃后仍不知为何人所伤,自更别提什么防御、反击了。

至于佯装死尸的这些轩辕将士,其实盔上皆以白线缠绕数圈,做了标计;细细白线,黑夜中稍远些便看不清楚,很不惹人留意,但凭此细微标计,轩辕军近身时尽可分辩敌我,不至误伤了自己人。

“借尸还魂”之计,陈敬龙固然是经雪逸仙提点方才想到,但将计策布置到如此周密­阴­狠,能确保自家军兵痛杀敌军而敌方无从抵御还击,却非出自雪逸仙谋划,更非陈敬龙凭空想出;实为当初皇宫之乱时,投靠和顺王爷的大内侍卫于衣上做了记号,然后混于大队中趁乱杀人,这一方法被陈敬龙学会,如今依样画葫芦用出来;虽然此行太嫌­阴­毒,但这­阴­毒手段是出自和顺王爷,可不能说是陈敬龙心思已­阴­狠毒辣到如此地步。

且说暗族军受“还魂之尸”所扰,霎时大乱;难分敌我之际,无从防守,何人能不惊恐?于是纷纷慌奔乱走、大呼小叫,没头苍蝇般乱撞。在此乱成一团、相互推撞捱挤之中,吴旬等人刺杀敌军更是杀的无所顾忌、随心所欲。暗军消减异常迅速。

那暗军将领见异变陡起,已骇的面无人­色­,扯着雷振袍袖惊慌叫道:“雷参军,我们中计了陈敬龙眨眼千计,非我等所能相抗,果然不假;我们中他­奸­计了……”

雷振亦不无惊骇,但总算定力胜那暗军将领许多,惊而不乱;匆忙吩咐道:“快下令退兵”那暗军将领惊慌点头,张口刚要呼喊下令,雷振却猛伸手掩住他嘴巴;稍一寻思,决绝言道:“不能退兵不然,敌军随我军退势混入大营,则此屠杀不知何时能止,我军损失必然更重”

那暗军将领愕道:“不退兵?那……那……任由我们的战士这样糊里糊涂死光么?”

雷振凄然长叹:“这五万军兵,只能舍弃,别无它法我带你回营去……”那暗族将领急道:“不,不,这许多军兵,怎能轻易舍弃……”

他话尚未完,数十名慌乱奔走的军士自他背后涌过,将他贴身守护的亲兵冲散。

雷振惊呼:“小心”急握上那暗军将领手臂,欲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尚未用上力气拉扯,那暗军将领已大叫一声,直直扑倒在雷振怀里。他后心位置,多出一个拇指粗细的血洞,显是被暗族的无刃怪剑所伤;鲜血喷涌,出势甚急。

雷振下意识托住那将领两腋,不让他摔倒;惊急问道:“你怎么样?你……你怎么样?”

那将领缓缓仰头,望着雷振面容,喘息叹道:“分不清敌我,太可怕了你说舍弃这些……这些战士,以避免更……更大损失,是对的虽然你再次……失败,但我仍不……仍不怀疑你为暗族效……呃……效力之心;只可惜,我……我死之后……再不会有将领……肯……肯相信……唉……”说到这里,如叹息般的一声轻轻呻吟,头颅缓缓垂下,声音就此断绝。

雷振浑身颤抖,慢慢蹲身,将那将领放倒在地,伸手在他鼻下一探,确定他已气绝,不禁泪如雨下;默然片刻,猛立起身,嘶声大叫:“陈敬龙,陈敬龙,你好­阴­狠的手段唯一信我之人,却死在你诡计之下,我与你不共戴天你来杀我啊,让你手下来杀我啊假冒我军的轩辕狗贼,为什么只杀军兵,却不来杀我?冲我来呀,来杀我,快来杀我……”吼声凄厉,如若兽嚎,显然,这唯一肯相信他的暗军将领之死,实令其痛断肝肠。

他嘶吼未绝,城上陈敬龙怒声喝道:“雷振,你我早已不共戴天,何须再言?信你之人被杀,你觉难过;我陈家军因你设计布置而大败,死伤逾半,肯信我助我、与我有同袍手足之义的五位副将战死,如此大恨,又让我如何克当?你既投身暗族,便已成我死敌;在此种族立场敌对下,个人恩仇已微不足道,其实不必提起”

稍一停顿,又解释道:“你本领高强,我军兵近身刺杀,绝无成功可能,反会被你所杀;我早吩咐过,让他们离你远些,莫去碰你。你在这里,既救不得暗族军兵,又别想杀我轩辕将士,实无用处,不如趁早回营去吧。你我之间,或有一天会正面相搏、拼个死活,但今晚却不是时候”

雷振循他声音观望,早认定城上一个凭墙垛而立的黑影便是陈敬龙;已取下巨弓、搭上狼牙铁箭,瞄向城头。

陈敬龙说话刚停,雷振大喝一声,弓弦巨响处,一支紫电包裹的狼牙铁箭直往城头­射­去。

便在紫光掠空,刚至中途时,城头一声清叱,随声亦­射­出一支紫电缭绕的羽箭,迎向雷振所发之箭。

两箭交撞,那城上所发之箭不敌,紫电消失,箭支化为飞灰;但狼牙铁箭受此大力冲撞,也失了准头,方向偏移,斜冲向下,“砰”一声击在城墙上。

城上雨梦声音喝道:“雷振,我箭法虽不如你,但阻你箭支而救护陈敬龙,却还够用你要杀他,全无希望,趁早别妄想了吧”稍一停顿,又道:“你说唯一信你之人被杀;其实以前肯信你重你之人,何其多也,岂止一个?是你自己要背弃亲朋、舍却情义,以至落得如今情状,却怪得谁来?是你自己主动来与陈敬龙为敌的,却非陈敬龙去寻你结仇;如今你又怪责痛恨陈敬龙,可着实太没道理”

雷振听她斥责,无言可对;转目四顾,见这片刻工夫,暗族军兵已躺倒近半,而有许多军士惊恐之下,不等将令,已往营地方向逃去;情知再拖延不得,忙纵跃起身,从军兵头肩上踏行奔过,出了乱军丛;一边往营地疾奔,一边扬声大喝:“全力攻城,不许退后擅自退逃者,杀无赦”呼喝声中,连发两箭,已将两名逃向营地的暗军­射­杀。

三百九十节、自屠军兵

三百九十节、自屠军兵

雷振­射­杀逃在最前的两名暗族军兵,其余逃军见了,无不惊骇,不由自主缓下脚步;虽不肯就此驻足等死,但亦人人踌躇,不愿逃在最前,成为下一支狼牙铁箭­射­击的目标。溃兵退逃速度,登时缓了下来。

雷振却不遗余力,全速奔行。他斗气浑厚,竭力施展之下,速度远胜奔马,迅疾异常。转眼间,已将所有暗军士卒抛的远远,独自抵达暗军营地。

城下混乱中的暗族军兵,伤亡越来越多,惊惧之情越来越重,退逃之心皆盛;终于,退逃者由零散奔走而变为成群结队,汹涌如潮,往暗军营地拥去。吴旬等人,亦都裹在溃兵丛中随行,同时仍不停手刺杀敌军。

不大工夫,溃兵急流已离暗军营地不足半里之遥,便在此时,却听营寨中有人大叫:“阻击退兵”随这呼声响起,营寨围栏空隙中,数百支弩车所发的巨箭疾出,撞向溃兵群;寨内所立十余座塔台上,落箭如雨,往溃兵头顶罩下。

这些弩车、塔台,是昨夜暗军被陈家军夜袭,吃了大亏,亡羊补牢,努力加强防守,于日间刚刚布置妥当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设施,营中将领在得到雷振通知后,短暂时间内虽无法集结大量军兵,却仍能形成有力防御。

辛苦准备的防御设施很快派上用场,固领暗军将领欣慰,然而,这用场并非是痛杀敌军,却是大量杀伤自家军兵,可着实让暗军将领心中之苦痛无奈,又远胜于欣慰之情了。

且说数百伤杀力奇强的巨箭平­射­而至,再加上头顶落箭相辅;溃兵前部立时成片翻倒、伤亡惨重,惊呼痛嚎声大作。正在退逃的暗族军兵见自家营地竟如此接应,无不骇异;人人驻足,不敢再往前行,相顾愕然。

一拨箭雨刚过,营寨内,刚刚下令阻击的声音再次响起,叫道:“我是北营主将克亚尔。营外的暗军兄弟,请听我说:你们当中,掺杂着许多敌军,如果让你们入营,后果将不堪设想。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我只能做出如此残忍的决定,阻止你们回来……”

他话尚未完,却听另一个声音打断道:“不要废话,继续放箭左右舍弃营外军兵已成定局,不如趁此机会,争取杀掉些敌军才好”这声音如若洪钟,响亮异常,正是雷振在说话。

他建议之后,克亚尔没有立即接口,似有些踌躇;但这沉默时间极短,随即他便下定决心,大叫:“放箭骑兵集结,准备冲击;快,快”

随他命令,寨内弩车弓弦大响声中,又有百余支巨箭自护营围栏所留空隙间­射­出,将营外溃军­射­杀三四百人;跟着各塔台上又有箭支分散­射­下。

在此猛烈打击下,又闻听要“骑兵冲击”;众暗军溃卒已经明白,前进只是死路一条,在此停留亦必死无疑;于是轰然发喊,四散奔逃,有的往东南或西南而去,欲投奔东西二营以求生路,有的惊慌失措之下,不辨方向,竟又往镛城逃去。在未曾逃出北营箭支­射­程之外时,被营中发箭追击­射­死者,又有不少。

吴旬等人亦随溃军分散而走,并继续刺杀敌军;待出了暗军北营箭支­射­程之后,吴旬方扬声呼叫,命已方之人放弃追杀,迅速聚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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