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长生店。
后院小屋。
靠壁竖着一排还未做漆的棺材。
屋内平搁着两口空棺。
一口空棺盖上,点着两支蜡烛。
一口空棺盖上,端坐着魏公府王爷闽佳汝和铁面判官杜云魂。
两名敞着露着半边胳膊的彪形大汉,叉腰站立在棺木前。
一个瘦小的中年汉赂缩着身子,跪伏在闽佳汝的脚下。
他叫彭宗佑,是魏公府三十六路杀手中的一个小头目,也是闽少南派往雁荡山中唯一侥幸逃脱性命的人。
然而,他仍然不幸地落到了闽佳汝手中。
他全身在痉挛,四肢抽扭着,牙关咬得紧紧的,显然在忍受着无比的痛苦。
屋里,烛光在摇曳,晃动的棺木阴影流动着死亡的气息。
闽佳汝弯下腰,闪着毒焰的目光盯着彭宗佑,冷森森地道:“你说不说?”
彭宗佑瞪着细小的眼睛,歪着嘴,嗯嗯着就是不肯说话。
他很清楚,如果他说出去雁荡山的秘密,他就会死,守住秘密则是他的护身符。
他是个非常有经验的老手。
但是,他缺乏另一种经验,那就是他过去从不知道,在这世上还有比死更为可怕的东西。
有两种东西比死还可怕。
精神上恐惧,不断地遭受到死亡的威协,搏之不得,避之不能,不让你死,但不停地在说要你死,常常有人会因此而发疯,变成疯人。
肉体上的折磨,各种残酷的刑法,非人本可能承受的痛苦,能忍的长时间的剧痛,使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常常人有会因此而寻短路,结束生命。
他嗯嗯着嘴,承受着这两种比死还可怕的双重折磨。
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彻底崩溃了,但是他仍下意识地坚守着最后一道防线。
两名彪形大汉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的头拉了起来。
一名彪形大汉捏住了他的左手腕,将他左手五指伸直。
另一名大彪形大汉,掏出十根带尖刺的细钢钎,夹在指间。
钢钎的尖刺在烛光下,闪烁着冷冷的寒芒。
他的头牵拉下去,身子一阵剧急地颤抖。
他已绝望了。
横竖是一死,何必受这非人的折磨?
他的心念已在动摇。
一个没有了求生意志的人,这是很自然的想法。
但,他仍在犹豫。
即使在这种时刻,求死依然要有勇气。
此时,闽佳汝阴森森的声音响起:“如果你说出实话,本王爷不杀你。”
他眼光陡地一亮,心中又升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
他抬起头,扁了扁嘴:“真的?”
闽佳汝肯定地点点头。
他眼中的亮光消失了,语气变得冷漠:“谁能相信你?”
他表面上像是放弃,实际上是在乞求闽佳汝的保证。
闽佳汝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我若杀你,将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他全身一震,目芒顿时如电。
好恶毒的誓言!难道闽佳汝真肯放自己一条生路?
杜云魂一旁道:“在下铁面判官,甘作公证。”
双重保险!有铁面判官作证,想闽佳汝不会食言。
人终于开了口道:“我说……”
他说出了一个极大的秘密。
闽佳汝一惊愕无比,随即,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
杜云魂戴着铁皮面具,无法看到他脸上表情变化。
两名彪形大汉张开了嘴,半天没合拢来。
闽洼汝缓缓地站起身,朝两名彪形大汉摇摇头。
两名彪形大汉抓起彭宗佑,用绳索扎棕子似的,把他捆绑起来。
彭宗佑尖叫着道:“闽王爷,你说……过不杀我的,为什么……要绑我?”
闽佳汝冷声道:“我说过不杀你,但也没说过要放你。”
彭宗佑知道上当了,咬牙道:“你要将我怎么样?”
闽佳汝没答话踏步走出屋外。
外院,溶溶的月光照着一口杂草丛生的枯井。
两名彪形大汉将彭宗佑抬到井旁。
闽佳汝冷声地道:“这是口枯井,里面没有水,冬暖夏凉,可是个好地方。”
彭宗佑明白了闽佳汝的企图,不觉乞求道:“闽王爷,求你给小人一个痛快,杀了我吧。”
“杀了你?”闽佳汝阴恻恻的地笑道:“那不行,本王爷已下过重誓,决不会杀你。”
彭宗佑目光投向了杜云魂:“铁面判官,你在江湖素来被人称认为是铁面无私的,请为在下主持公道。”
杜云魂淡淡地道:“闽王爷未动手杀你,就未违背诺言,老夫如何为你主持公道?”
“你……”彭宗佑咬破了嘴唇,鲜血满腮。
早知如此,何必吐出秘密?
阻洼汝呶呶嘴。
两名彪形大汉拾起彭宗佑塞入井口。
“闽佳汝!你必将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彭宗佑怒声骂着,拼命挣扎。
彭宗佑坠入井中,声音渐小。
两名彪形大汉走至闽佳汝面前,垂手待命。
闽佳汝目芒一闪,右手陵然伸出,打出两莲花指。
莲花指尖戳在两名彪形大汉的前额上,两人如遭电击般抖震了一下,瞪圆了眼,仰面倒下。
红的血,白的脑浆,淌了一地。
闽佳汝沉哼了一声,阴沉地道:“此事关系重大,在下不能不小心谨慎行事。”
杜云魂淡淡地道:“王爷此举,甚为明智,有道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闽佳汝翘翘嘴:“将这尸体处置好了。”
“是。”喻老板躬身道,“请王爷前面歇息,酒菜已经准备好了。”
“很好。”闽佳汝显得很高兴向杜云魂做了个请的手势,即迈步走向前屋。
前屋小卧房里。
一张八仙桌上,堆满了菜。
闽佳汝与杜云魂对面而坐。
没有侍者,佣人,两人自斟自饮。
闽佳汝兴致很高,已经喝了很多酒。
能听到这样好的消息,他实在是高兴。
他按捺不佳,又喃喃地道:“狼崽是死定了,无论如何他都……死定了……干杯!”
杜云魂住酒杯道:“王爷怨在下多嘴,我早就说过,你不该请苗鬼王符灵兮去杀徐天良,万一此事被教主知道……”
闽佳汝不知是因为过于高兴,还是因为喝多了酒,胆量特别大:“不要紧的,他知道了怎么样?大不了与他干一场。再说,这件事我做得很隐蔽,他怎么会知道?”
杜云魂缓声道:“尽管如此,还是小心为妙,小不忍则乱大谋,一要沉得住气。”
闽佳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复用手捂着酒杯,盯着杜云魂道:“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白衣圣使能否答应?”
杜云魂抿起嘴:“请王爷吩咐。”
闽佳汝凝眉道:“请白衣圣使将此消息暂压几天,再向教主禀告。”
杜云魂似觉为难:“这……”
闽佳汝眼中闪着怨毒的光:“如果教主得知此消息,一定会派人阻止徐天良入山取宝,那时,咱们的计划就将前功尽弃,只要能拖过三五天,再将消息禀告教主,教主就是想救他,也来不及了。”
杜云魂低头不语。
闽佳汝音调突然提高了八度,且有些颤抖:“我是易天凡的儿子,徐天良也……是,你究竟是帮他,还是帮我?”
杜云魂抬起头,目光凝重:“在下谨从王爷吩咐。”
“好!”闽佳汝抓起酒杯:“干!”
杜云魂住他的手:“王爷,时辰不早了,请回府,以免闽少南起疑心。”
闽佳汝睁着眼:“怕那老家伙干什么?”
杜云魂道:“王爷,大局为重。”
闽佳汝喷喷嘴:“不错,应该大局为重,咱们走。”
出了万福长生店。
闽佳汝往左回魏公府。
闽佳汝往右绕道出了天津城。
杜云魂在居住的农舍后篱笆墙下,呆立了许久。
他在思索万全的良策。
彭宗佑吐出的秘密,实在太出乎意料了。
良久,他定下两密仇,从鸽笼中取出两只信鸽。
他将两只信鸽同时抛向空中。
两只信鸽盘旋一圈,然后分开,向各自的目标飞去。
一只信鸽,飞向圣火教的秘密站。
另一只信鸽,则飞向西子庄的联络站。
闽佳汝回到仙霄阁。
闽楼上,钱小晴卧房的灯还亮着。
他今天格外地兴奋,心情很好,见到灯光,他才想到自己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去看过钱小晴了。
他虽然已不能近女色,见到女色人肉体便感到厌恶,但他仍然深深地爱着钱小晴。
他明白,他对她的爱将永远不会改变。
他踏步上楼,步子有些蹒跚。
他今夜是喝得有些过量。
“王爷!”侍候在楼口与卧房门前的丫环向他施礼。
他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他举手推门。
门是虚掩着的,应声而开。
他早听候钱小晴的丫环说过,钱小晴每夜都不曾拴门,在等候着他。
他不觉感到有些内疚。
房内布置得十分豪华,九盏棱形的宫灯在缓缓地旋转,放射着夺目的光华。
钱小晴坐在梳妆台旁,显然,她已准备睡觉,但还未睡。
他走进房中。
钱小晴仍背对着他,没有动。
他走到她身后站定,伸出手,但皱了皱眉,又将手缩了回来。
钱小晴仍背对着他,没有动。
钱小晴轻轻地道:“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他带着几分歉意地道:“对不起,这几天太忙,我没有来看你。”
她转过身,容气平静地道:“不要紧,我不在乎。”
她本来红润的脸,显得有些蜡黄,精神也有些憔悴。
他瞧着她,轻叹了口气道:“你嫁给我,算是委曲你了,我练此功……”
她仍是极其平静地道:“我说过了,我不在乎。”
点点头:“这就好。”
她抿起嘴道:“你来找我有事吗?”
“没有,我只是来看看你。”他瞳仁深处突然闪过一道光亮,手指也不自觉地颤了颤:“我本来有个好消息要……”
话到此蓦然中断,他脸上露出兴奋与激动的表情。
钱小晴脸上掠过一抹芒然的神色。
他有什么好消要告诉自己?
他为什么这么兴奋与激动?
难道……
她的心蓦地一跳。
没有任何事再能让她动心,除非是徐天良的生死?
她的故作镇静,装着无所谓的样子,随口问道:“是关于狼崽的消息?”
“是的!他……”闽佳汝自知失言,急忙顿口,但表情仍有掩不佳的喜悦。
她的心再次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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