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白虎殿外,贵和已在那里候着。见乌雅羽便道,“娘娘里面请,圣上口谕。”
玄武殿是帝王寝宫的书房,偶尔也处理后宫政事。而白虎殿却是处理朝中政务的所在。此处较玄武殿宽广,诺大房间,正中是书案龙椅,侧翼两排木椅,此外空无一物。乌雅羽进得殿内,在殿中跪地接旨,只觉这帝王竟招自己到白虎殿,想是动了真怒。
贵和恭敬的拿了笔墨纸砚置于乌雅羽身前地上,低声道,“皇上命娘娘殿里跪着将这句话抄写千遍。千遍后若是明了了,便可自行离去。”
乌雅羽微讶,低头看贵和摆在面前的一张笺。笔走龙蛇,虬劲中不失风雅的几个字,“后宫不得干预朝政”。
纹平帝的文采坊间并未广为流传,乌雅羽也只见过外公奏折上一本正经的批文。此时看来,这人端的一手好字,令人惊艳。不知为何,她竟想起了竹妃的话。她说他的琴声是骗不了人的,那琴声分明诉说着他的多情。如今看这字,她便觉果然如此。无论如何韬光养晦、冷静自持,他这一手字,却透着帝王的果决威严,又含着铁汉柔情的迤逦,恍若轻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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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早朝,狄螭便一直在玄武殿。昨夜辗转,此时只觉得虚汗层层,湿透了背脊。放下折子,他闭目支额,低声问,“白虎殿如何了?”
贵和换了热茶给帝王,才躬身道,“回皇上,娘娘还在抄写。”
为何还在抄写?日头已下山。一千遍很多么?记得儿时也曾被太傅罚过,自己可是也写了如此久?
狄螭低应,歇了片刻,才又重新拿了折子看,只觉心口隐隐作痛,倦意上涌。又过了片刻,终是坚持不住,便命贵和搬了折子到涵源正殿。
斜倚榻上,眼虽盯着白纸黑字,心却系着他处。山高的折子,半晌还未阅过十之一二。
“皇上,歇了吧?”贵和低声劝着,“娘娘擅自取消了早朝,虽是大罪,可一片心意……您莫要辜负了。”
狄螭拿着奏折的手暗暗收紧,面上的冷漠虽是岿然不动,心里却在疾呼。他不要她心意!只要她本分、平安!这女人近日来越发胆大妄为,若是辜负能冷了她心性,让她安分守己、远离灾祸,那便辜负又何妨?
正想着,却见外间有人进来通报。未几,贵和拿了一叠纸呈上给纹平帝。
仍旧是那样峥嵘的一笔行书,仍旧是那样如水般柔且韧的风骨,仍旧是没有怨气的平和。她为何竟一丝都不怪他?又是那天真的尽忠念头?哪个嫔妃是一心来为皇上尽忠的?哪个妻子对丈夫如此的蛮横逆来顺受?
她心中,怕是将她自己当了忠臣。耿直进谏,受了罚也自甘之如饴。从前心里总惜她才华,恨不得她能化身男子做他的朝臣;如今不知为何,竟是不愿她这般以臣自居。她不是男儿,而是女子。她不是他的臣,而是他的妃!身为妃子,就该做妃子该做的事情。每日里游手好闲,无事便到各宫争风吃醋一番,安心的等着他将大局稍稍平定时送她出宫嫁个良人。这难道是很过分的要求么?她怎的就做不到?!
越想越是心浮气燥,手下更是越翻越快。翻到后来,动作却慢了下来。虽然只是细微之处,却觉得她运笔之间有些迟滞,越到后来越明显。累了么?几千个字,她竟写了如此久。心下有些不安,不知所谓何来,却郁郁不肯散去。
故作漫不经心的,纹平帝道,“夜深了,着人抬轿子送了她回去吧。”
“无雨宫早来人抬了轿子在外面等着,刚已接了娘娘回去。”贵和回到。
“走了?”虽然他说了写完便可自行离去,可依她的脾气,该是会等他的旨意再走吧?何况这走得如此蹊跷。狄螭蹙眉,疑道,“朕寝宫离无雨宫并不远,她向来不乘轿。”
贵和心说,任谁在那地上跪写了这么久字,也会四肢酸软、不良于行吧?可口上却只恭谨称是。
便是累了也该是唤人抬轿来,那无雨宫的轿子怎会在宫外等着?难道是防患于未然?怕他将她责骂的狠了?
将那最后几页反复看了数遍,他重又去浏览奏折。可再怎么看,也无法将那些冗长而毫无建树的词句读进去,反倒是目光总转到她的手书上,想着那迟滞的字,她安静的离去,以及那顶可疑的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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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手炙热。云儿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好似被烫到的不是手指而是心。
眼前景物越发迷糊,四婢幻化出数不清的无数个,个个仍是相同。听着身边的哭声,乌雅羽轻叹,声音沙哑道,“雨儿莫哭……”
自记事起,就从没听乌雅羽叫错过他们四个。云儿一听她竟将自己错认成了雨儿,顿时抱着她放声大哭。另外三人赶紧将她拉到一旁,乌雅羽被她如此一折腾,却已经不省人事。
此时听了外间有人声,楚儿忙奔了出去,“陈太医,您可来……”话刚说道一半,却见面前的哪里是什么老太医,玉树临风的身形却从上到下的老成持重,不是那九五至尊又是谁?
见是纹平帝,楚儿脸上喜色顿时退了,跪地行礼。
哪知万岁还没称完,便听云儿一声吼,“我家小姐都被你折腾成这样了,你还要追到无雨宫来?!你究竟要将她如何才……”
一旁梦儿和雨儿追了出来,捂了云儿嘴,拉了她跪下,神态之间虽然惊颤,却扔不掩愤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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