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相貌丑陋?所以不愿让朕看到?”
得,这会儿又换激将法了……“丑到谈不上,一般人。”
“一般奴婢进不了清华池,除非你是太后的人。”
“奴婢刚入宫对路面不熟,误入此地而已,您别猜了。”
祁修年听出她有谨慎提防之意,看来此女并非想用欲擒故纵的伎俩取悦自己,既然如此,那就继续保持神秘感吧……“朕在找你,知晓吗?”
这样啊?现在知道了,原来她一直在自己找自己玩……“奴婢不知。”
祁修年只是觉得无法理解,后宫女子哪个不想得他宠幸,可这女子总是带出不耐烦的口气:“你好似是故意躲着朕,为何呢?”
“奴婢不敢,只是身份低微配不起皇上。”叶思蕊发现天越来越亮了,她换好衣裙将湿漉漉的太监服打包背在身后:“皇上,您回静馨池那边吧,奴婢要告退了。”
祁修年眸中掠过一丝惋惜,身为九五之尊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但这女子就是来去如风不给他见面的机会,他也可以一声令下封锁清华池,但又怕失了这份纯粹的感觉:“给朕个提示吧,朕虽未见过你,但已经喜欢上了你。”
“……”叶思蕊怔了怔,听得出他话里多了一份认真,只是没想到这小子还挺纯情的,对没见过面的女人也惦记?叶思蕊舔了舔嘴唇,提示嘛?……“疯。”
“风?”祁修年最先想到的是这个字,可一时又想不出其中的含义,他释然浅笑:“行,那朕就从这个‘风’字里找你,回吧。”语毕,他向静馨池走回,嘴角隐隐挂着笑意,跟皇上打哑谜,很会吊他胃口。
叶思蕊听脚步声远了,刺溜一下跳到窗沿旁,她才不会傻到走大门呢,否则当成就得给她打回原形,她一跃身逃出清华池围墙向太监房跑去,这叫什么事啊,她能活得再窝囊点不?
叶思蕊坐在太监房,顿时如烂泥似的歪倒在桌边,双腿一阵阵酸疼,她一边猛揉腿,一边指天发誓,就算祁修年是她亲二大爷也没用了。
祁修年,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算吧!
===========================
皇上,接招!
“小凳子!你小子真不个东西,洒家一人忙里忙外,你却又再屋中躲清闲!滚出来——”小路子的咆哮声伴着敲门声骤然响起。
“……”舅舅个礼帽的,真是一分钟都不让她歇啊。
叶思蕊无力地打开门,小路子两嘴角向下一撇,劈头盖脸开骂:“叫你去静馨池伺候着,你死去哪了?!”
“我去茅厕了,皇上还在洗澡吗?”叶思蕊面无表情地回答。
“早洗完了,难得主子心情好没怪罪下来,否则你我都得吃不完兜着走!”
“我就知道他会心情好……”叶思蕊走出房门,嗤之以鼻,自问自答:“能不好吗?”
小路子骂完她心里舒坦了点:“得了,洒家先陪皇上早朝去了,皇上命你即刻出宫寻找那个疯丫头去。”
她总是在自己找自己,这任务真艰巨。
“知道了,我换了衣服这就走。”叶思蕊一想也行,出宫后找个地睡觉去,后宫的奴才都是铁人,她还真比不了。
“你知晓去哪找吗?席子恒宅院,他们住一起。”
叶思蕊眸中一惊,他们已经知道席子恒与疯丫头有关了?!……她还叮嘱席子恒千万别提起这事的,生怕弄巧成拙了,可现在……她不慎脱口而出:“会影响到席子恒的发展吗?”
“应该不会,只能说明席子恒为人朴实。”小路子吹了吹指尖,顺手推搡了叶思蕊一把:“该关心的,你吊儿郎当,不该关心的你比谁都上心,赶紧滚出宫去!”
叶思蕊没吱声,进屋换了男装离开皇宫。今天是发榜的大日子,城中张灯结彩格外喜气,可她不能回家替席子恒庆祝,因为宫里的人会来宣榜。她越想越恼火,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人惹出来的,如果她当初不进宫找祁修年讨钥匙,也不会弄出这么多事,现在有家都不能回。她此刻确定潜入后宫是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
不过,当叶思蕊认定这是个错误时,却又是日后最有先见之明的选择。
※※ ※
叶思蕊卧在自家大宅对面的酒楼里观望,边喝茶边等着皇家浩浩荡荡的发榜队伍前来。她还是希望席子恒别中状元,否则就要娶公主了。
到了晌午,敲锣打鼓的皇家侍卫队果然迎来,席子恒门前接榜,正如叶思蕊所愿——探花。街道间的百姓们向席子恒道喜,席子恒则笑容满面逐一回礼。话说谁不想当状元,但状元必须迎娶公主,对别人来说是双喜临门,可对他而言却是件头疼的事。
叶思蕊真心替席子恒高兴,她真想冲出去拥抱席子恒,可小路子那个碍眼的玩意就是发榜总管大太监,小路子也跟着大伙一起谈笑风生,边道贺边伸头探脑往席子恒宅院里溜达。
“敢问席公子家中还有何人吗?”
席子恒并不打算隐瞒吱吱的事:“家中还有一小女,游山玩水去了。”
小路子怔了怔:“洒家怎听说你家小女她……”
“正是,但疯癫症已痊愈。”席子恒今年最高兴的就是这件事,比当官更满意。
小路子半信半疑地应了声,扬手引路:“那请探花郎更衣,随洒家进宫面圣。”
……
待席子恒换上官服,顶戴花翎,原本淡雅的书卷气掩去三分,不卑不亢的态度肃穆得体……叶思蕊在酒楼里小声鼓掌,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好帅啊哥!
叶思蕊打心底里高兴,只要哥哥过得舒心她就再没什么遗憾,穿越前为了哥努力当一名好刑警,穿越后为了席子恒努力当一名贤内助,她会把对亲哥的感情全部转移在席子恒身上,此时此刻,她感到很幸福。
……
金銮殿之上
祁修年正式为状元,探花,榜眼册封官爵,学子们依次进入大殿之上领赏受封。
席子恒任三品巡查御史一职。
册封大典后,祁修年则在御书房内单独召见诸位爱卿。他注视席子恒清澈的黑眸,起身拍了拍席子恒肩头:“此次未将状元头衔赐予你,朕确实有些委屈了席爱卿。”祁修年思前想后,认为席子恒最适合担当巡查御史一重任,而状元按规矩则需在朝廷内上任。
“皇上此话严重了。实不相瞒,微臣早已对贪官污吏深恶痛绝,巡查御史之职深得微臣中意。”席子恒并不在乎头衔高低,只要有权在手就便可制裁贪官污吏,他自然别无所求。
祁修年满意地应了声:“你这一出京,家眷如何安顿?”
“微臣家中只有一女,随微臣一同出京。”
祁修年此刻更喜爱席子恒的人品,对于家有疯女之事只字不提,更未将当年之事当做邀功的筹码:“实不相瞒,朕已记起当年的事,对你存有一份谢意。”
席子恒怔了怔:“皇上莫记挂于心,微臣本就是孤儿,有了吱吱陪伴,微臣再不感到孤单。”
祁修年扬唇浅笑:“如此说来,朕还做了件好事喽?”
“正是如此,微臣与小女相依为命,她虽疯癫但也有可爱的一面,何况,吱吱大病初愈,与正常女子无恙。”
祁修年饶有兴趣地抬起眸:“病好了吗?朕想见见她。”
席子恒为难地顿了顿:“回皇上的话,吱吱暂不在京城,具体去了何处微臣并不知晓。”
祁修年失望地叹口气:“看来无缘相见了……”
提起闺女,席子恒脸色掩饰不住笑意:“皇上若想见吱吱一面,微臣可以安排,吱吱虽顽皮了点,但已把微臣当父亲,很听微臣的话。”
祁修年怔了怔:“你当闺女养的?”
“正是,当初为免遭人口舌便以父女相称,日复一日相处下来,也就成了真父女。”
祁修年看出席子恒并非虚情假意,这点倒让他的负罪感减轻不少。
“你帮人朕猜个字。”
“皇上请讲。”
“风。”祁修年琢磨半天还没个头绪,甚至连五行八卦都猜了一遍,不如集思广益。
“……疯?”席子恒抬起头:“敢问皇上谜底是何倾向呢?”
祁修年一筹莫展地眨眨眼:“地名,花名,皇宫建筑物名,嫔妃宫女名?总之在后宫之中的某个人,朕也不知……”
席子恒沉思片刻,不由浅笑。祁修年则不懂他在笑何事,席子恒行礼致歉:“一提到‘疯’字,微臣便想到小女吱吱,皇上莫气。”
此言一出,不禁令祁修年茅塞顿开,风,疯?封?蜂?……难道是他会错字了?
“很好,非常之好……”祁修年温和一笑,话锋一转肃穆起身:“朕将此费力不讨好的重任交付于你。三日后,朕亲自为爱卿送行,望爱卿此行一举扫灭紊乱朝纲之乱臣贼子。”
席子恒领命谢恩:“微臣绝不辜负皇上的重托。”
※※ ※
暮色降至
叶思蕊才睡足了溜达回后宫,一回宫就听小路子说皇上在御书房内练字呢。
叶思蕊在小路子的指挥下给祁修年端去燕窝莲子羹。当她走进御书房的那一刻有点愣了,因为文案上摆着厚厚的一叠宣纸,宣纸上写着各式各样的“feng”字……她满脸黑线,这小子还真上心啊,居然把一句玩笑当正事思考。她忽然觉得吧,祁修年聪明起来无人能及,看他将文武百官玩弄于股掌之时是那般游刃有余,可要犯起傻劲来,还真是傻得冒泡。
祁修年叼着毛笔杆一个一个字端详,喃喃自语道:“当时忘了问是哪个字,失误……”
叶思蕊将燕窝莲子羹奉上:“您一边喝粥一边慢慢想。”
祁修年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了声,忽然又拍案发飙:“这死丫头,朕一旦找到她,先打五十大板解解气!”
“……”叶思蕊嘴角一抽:“带不带您这样的,占了便宜还要打人?”
祁修年哑然失笑:“朕也就是过过嘴瘾,疼还来不及呢。”
叶思蕊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疼吧,她会让他知道“疼”的滋味!
祁修年一斜眼皮想起这几日忘了找小凳子的麻烦,再次失误。
“给朕跳段舞助助兴。”
“御书房这么小,奴才耍不开。”叶思蕊平静的推脱。
祁修年轻声一哼,率先起身向御书房外走出:“看你身手不错,陪朕练功去。”
“……”叶思蕊眼中冒出坏光,先发制人道:“奴才能还手吗?”
祁修年朝她高深莫测一笑:“到时谁落得鼻青脸肿还不知呢,你得意的太早了。”
叶思蕊摸了摸脸蛋,她表现的这么明显吗?太不专业了。
两人换好练功服走入练功房,房中站立一排陪练的小太监,不过他们今天走运不用当沙包了,因为皇上只是叫他们看看热闹。
叶思蕊与祁修年面对面站立十尺之外,她在做应战前的热身准备,抻筋拉骨、摇头摆尾,热血在沸腾,掩饰不住的亢奋因子蓬勃升起。
祁修年则双手环胸观望,发现她眸中杀气腾腾,不屑一笑,调侃道:“差不多了,你还真要拼个你死我活怎的?”
“奴才可不敢,只是陪皇上玩玩。”叶思蕊先是慢悠悠的抱拳行礼,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向祁修年冲去——
祁修年一抬腿挡住,笑意未减:“你居然跟朕玩突然袭击这套?”
“攻其不备,乃武术之根本,得罪了。”叶思蕊嘴里说的好听,拳头就没放下过,招招斗狠,丝毫不给祁修年缓和的余地。
一行小太监在一旁看得傻了眼,这奴才胆大包天啊,皇上允许他出手,他还真实在啊!
祁修年并未向叶思蕊展示独门脚法,主要他看不出叶思蕊的武功套路,杂乱无章,变化混乱,好似只要能打到他就算得逞了似的。
叶思蕊出招够快但腿和手臂不够长,每每欲打中祁修年时总是差半寸,她急得直挠地。
一脚互踢之后,两人同时向后退开,她这副身体耗不起,体力更是与祁修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她气喘吁吁地指向兵器架:“皇上,用兵器对打如何?我个头小,太吃亏了!”
“……”祁修年嘴角一扯,小凳子杀红眼了,这是要玩命唉?
祁修年才不给她报复的机会,擦擦汗珠,慢条斯理地走出练功房:“朕乏了,改日再战。”
叶思蕊注视他离去的背影气得牙根痒痒,舅舅个礼帽的!这算什么啊,还没见血呢,缩头乌龟就会逃跑,不服对砍啊!怕了吧怕了吧?姐姐拼出一条命也弄死你!
===================================
狸猫换太监
席子恒上任的三日后,祁修年亲自城门送别。席子恒乔装书生,将一路南下勘察各地官吏是否廉政,需历三年彻查,整理每一位在职官员的全部资料,还朝纲一片廉洁清澈的天空。叶思蕊躲在侍卫堆里直勾勾望着席子恒,她忍耐三天楞是没回家找席子恒,就是为了等他出京后再整治祁修年,倒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离开皇宫再追上席子恒的步伐也不迟。
叶思蕊只是不懂一件事,既然祁修年命席子恒暗访,为什么还要亲自送行,这不是故意暴露了席子恒的身份吗?
席子恒迟迟不见吱吱归家确实着急不安,但皇命难为必须即刻离开。他将原本的小宅院送给了厨娘,聊表心意。厨娘欣喜之余也保证,一旦吱吱回家,立刻告知她去下一处城镇会面,席子恒会在那等候十日,若过了相约日期未出现,那便一路南行向下一个城镇追寻。
待声势浩大的送别大队离去,席子恒轻装便服只身离去。叶思蕊随一干奴才侍卫返回皇城,她见祁修年神色从容,心里却越来越别扭,这小子肯定整猫腻呢,因为她贴身服侍的过程中,逐渐了解他的思路,祁修年所做的每一件都抱有目的,他是真正的人精。
回到皇城后,祁修年如往常一般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叶思蕊熬制了一大碗鸡汤前来,而这碗鸡汤里大有文章,她的报复行动就在此刻正式拉开序幕——
祁修年看都没看就把鸡汤往嘴里送,喝了一小口觉得味道不好便放下了。
“皇上您还没吃早饭呢,喝碗鸡汤补补身子吧,奴才可是特意从百姓手中买得老山鸡,又加入各种中草药食材煮制了十个时辰呢。”
“你煮的,有何名堂?”祁修年扬起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叶思蕊故意这么说是为了撇清一干厨房的奴才,一人做事一人当,即便受罚也得自己扛:“您这么说就委屈奴才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您这是辜负奴才的一片赤胆忠心呐。”
祁修年轻声一笑,小凳子确实与其他奴才不同。因为小凳子不会一味地献媚与奉承,其实他挺需要一个敢说实话的知心人,只是总感觉哪里有些古怪。所以他已派小路子秘查小凳子的身份,若真是家世清白为人可靠,他打算重用此人。
他将碗中鸡汤一饮而尽,不由微微蹙眉:“太难喝了。”
“良药苦口,强身健脾。”叶思蕊奉上一盘甜梅给他中和口中苦味。不由暗自窃喜,废话,加了多种导致体虚乏力的中草药,简称轻度毒药,否则怎么把你拖小黑屋里暴打啊?
祁修年含着甜梅起身活动活动筋骨:“你好似挺喜欢出宫走动。”
“是您命奴才出城找疯女,奴才可不想乱走。”
祁修年怔了怔:“朕忘了说,不必找那女子了,她的疯癫症痊愈了。”他一转又道:“朕叫你找的另一个女子呢?这都过去几日了,你办事能力这般低?”
“奴才又没分 身术,您把我活劈成两半行不?”叶思蕊跟祁修年一来二去交谈中也变得随便了,祁修年在文武百官面前皇威十足,但私底下人挺随和,也没那么多讲究。
祁修年未注意听她说什么,若有所思地踱步:“还是先找疯女吧,她身上有免罪金牌,此刻不疯癫了更是麻烦,朕得想法子把那锁环帮她取下来。”
“您不是说除了掉脑袋取不下么?”
祁修年故弄玄虚一笑:“你也太小看朕了,既然能带上就能取下来。”
叶思蕊心中一喜:“奴才可打探过了,免罪金锁环牢牢镶在疯丫头的脖颈上,早已皮肉相连,更无缝隙可言,莫非您有什么削铁如泥的宝器?”
祁修年似乎迟疑片刻,用手指点点她:“朕就喜欢你这机灵劲,天山玄铁听说过吗?”
“天山玄铁?……没听过。”
祁修年一抬脚取出靴子里的三寸匕首,随后带叶思蕊走入御花园。他随便对准一块岩石飞出匕首,只见匕首稳稳Сhā入岩壁内,甚至没发出任何声响,好似岩石就是块嫩豆腐……叶思蕊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武器,愣头愣脑地走上前拔出匕首,而岩壁上只留下一条极细的刀刃缝隙,她想起那晚手臂受困的事,祁修年貌似就是用这把匕首豁大洞口,当时她心情郁闷也没注意看,原来看似平常无奇的小匕首居然这么神奇?……真想霸占啊。
祁修年见她攥在手心里左右端详,上前一步自行取回三寸匕首放入靴中:“别惦记,给你见识见识已是破例了。”
叶思蕊愣了愣,她是不是退化了,为什么祁修年总是能一眼看到她心里的小阴谋呢?
她望天反省……敌人太狡猾,此地不宜久留,打了人抢了匕首立马走人,否则还没抓住敌人的弱点,自己就先成了待宰羔羊。
祁修年暴露席子恒的行踪确实有目的。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然这个比如对席子恒有些不公,但祁修年办事的准则便是谨慎,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也不会埋没一个人才。席子恒也许现在清心寡欲,但保不齐官场这只大染缸里的诸多诱惑,曾经那些清正廉明的官员如今也腐败了不是吗?人无完人,贪婪是人性中避无可避的硬伤。当官员的注意力转移到皇上身上时、只会花心思关注皇上的喜怒哀乐的时,那此人基本算是堕落了。而当祁修年在观察每为官员的一举一动时,他们同样也在揣摩自己的想法。席子恒这一出京,官吏们必会猜到席子恒是皇上派出的暗访之人。席子恒在浑然不知的情形下,也定会受到贪官污吏各种形式的贿赂。暴露其身份,一来看席子恒的人品;二来数清官员的栽赃手段。而祁修年所派遣的第二支暗访人马,即刻尾随其后,一环套一环,彻底整顿朝纲。
正在此刻,小路子风风火火前来,先是看了叶思蕊一眼,随后请祁修年借一步说话。祁修年与小路子走入花园僻静处,小路子便向祁修年禀报了关于小凳子的调查情报。后宫名册中确实有小凳子这位太监,去年三月入宫,起初在御花园前院打理花草,但由于打翻了某宫的盆栽挨了五十大板,因表现平庸为人胆小,不曾受过重用。今年四月,小凳子调入御厨房打杂,其间出宫探亲一次,回来后便留在祁修年身边侍奉。
但重点来了,小路子找到曾管理底层太监的内勤总管在一旁认了人,此人并非真正的小凳子。小路子为谨慎起见,彻查了后宫太监名册,暂时无其他不明失踪人口。由此可见,掉包入宫的可能性很大。
祁修年起伏不大情绪的神色中带上一分不屑,或者说他一早便对小凳子的身份有所怀疑,只是未料到这小子忤逆犯上,居然买通太监混入后宫禁地肆意妄为。
小路子越想越后怕,忽然跪地咚咚磕响头:“是奴才的失职,主子罚奴才吧!”
祁修年坐在庭院中,拈起一只树叶在手中把玩,任由小路子自行磕头抽嘴巴,奴才做错事是该受罚的,若不罚怎会长记性。
待小路子抽得自己满眼冒金星时,祁修年才扬手作罢:“假太监有的是机会向朕下手,却迟迟未动,看来他的目的还未达到。”
小路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地愤愤道:“他跟宫中那些阿谀奉承的奴才大不同,奴才算是看走眼了!喜欢假太监的直脾气,原来真是个奸细啊!”
祁修年眸中掠过一丝惋惜,他原本还打算让小凳子加入第二只暗访彻查的队伍,偏偏是个不可用之人。
祁修年只是未搞清假太监混进宫的缘由,或者是时机尚未成熟。祁修年与小路子交头接耳一阵,按兵不动,看假太监究竟想得到何好处。
……叶思蕊见两人走了很久,心里确实有些不安,只因为小路子离开时看她的那一眼大有学问,或许她的假太监身份已曝光,但她也敢肯定小路子还没查出自己的真正身份。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已经安排了好了出宫后路。一条非常隐蔽的出宫捷径,从皇上寝宫到暗门路径皇太后寝宫正后方。据叶思蕊观察,小门藏匿在爬山虎藤叶下,应该是皇太后私自找人打通的小门,具体出宫做什么咱就别多问了。总之一个准则:一旦状况有变,她打了人就跑。
此时,祁修年独自一人走回御书房,从神色倒是看不出太大端倪,而后急如既往地批阅奏章。叶思蕊不动声色,伫立祁修年身后侍奉,也没问小路子去哪了。
御书房内寂静如云,却弥漫着诡异的气息。
过了半个时辰,小路子显身御书房,脸蛋的红肿还未消,他一眼都不看叶思蕊,跪身禀告:“主子,一万两黄金已送往西侧门外,放置在门旁的一只小轿子中,为掩人耳目并未加派人手看护,三更天会有侍卫送出城。”
祁修年有一搭无一搭的应声:“下去吧。”他心里暗自无奈,小路子是真傻还是怎么的,把话说的这般明显作何?他只是揣测了一句,为财或为权。小路子便急于揭开假太监的真实嘴脸,不过祁修年明白小路子的心意,也是为自己的安危着想。
叶思蕊当然不关心银子的事,她只是觉得好笑,一万两黄金放在门口无人看管,而西门就是奴才们进出频繁的侧门,丢了也活该。
祁修年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揉了揉太阳|茓,但眩晕感极具加重,那种不适感来得莫名其妙,浑身无力昏昏欲睡,他不由看了叶思蕊一眼:“你先出去,朕要睡会儿。”
虽然祁修年掩饰得很好,但叶思蕊还是看出他脸色的转变,药力发作了?嘿……叶思蕊领命离去。有仇不报非好女,祁修年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招惹了她。
===============================
皇上,你这是找死
祁修年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日清晨,但眼皮如灌了铅似的睁不开,就连早朝都停了。此事惊动了皇太后,御医纷纷入宫替皇上把脉诊治,后宫即刻呈现在一片惶惶不安之中。
祁修年在床上一躺就是十天,叶思蕊却无法太靠近祁修年,所以只得站在门外看热闹。祁修年自小身体强壮从未闹过大病,而一群御医断定皇上有轻微的中毒迹象,但皇上所食用的每一道膳食亦是层层把关,问题不该出在食物上,所以各个心神不宁,愁云密布。
小路子取得药方,日日亲自去膳房监管煎药,对叶思蕊的态度也是急转直下,甚至几日来未跟叶思蕊说过一句话。
叶思蕊又开始反省,是不是毒药引子放太多了?不会就这么“英年早逝”了吧?……哦吼!
罢了罢了,祁修年这次病得不轻,还是赶紧追席子恒去吧。她想到这打算收拾包裹走人,但小路子突然叫她进寝宫侍候,叶思蕊只得掉转回头,一进门便见到脸色惨白的祁修年。
夜深人静。
祁修年倚在床榻上,昏暗的油灯映衬在他憔悴的脸颊上,往日的朝气减退八分,他手中持着奏折,有点病入膏肓还再废寝忘食的模样。而这一幕,叶思蕊居然有点看不下去,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他这一病倒耽误了指派第二只暗访队伍的进程,现在追赶席子恒有些迟了,再说严重点,席子恒有可能已遭人陷害。
祁修年咳嗽两声,微起了起身,他深邃的眸落在叶思蕊脸颊上。十日来,假太监并未露出任何蛛丝马迹,中毒之事祁修年知晓与假太监脱不了干系,可未向太医说出实情,他只是好奇,他们之间是何种咒怨会令假太监这般恨之入骨呢?
“奴才给皇上配副治病的药引吧,若皇上敢喝的话。”叶思蕊率先开口,她不想真弄死祁修年,主要对席子恒没好处。
此话一出祁修年更不解,故作调侃道:“解药还是毒药?”
没等叶思蕊接话,小路子忽然没规没矩的冲进门内,攀附在祁修年耳边窃窃私语,祁修年神色骤变,支撑摇摇欲晃的身体站起:“席子恒掐死了青楼姑娘?!”
“正是,席子恒已认罪,证据确凿,十日后问斩。”
祁修年则是沉默不语,他料到定会有不法之徒阻拦席子恒的彻查行动,只是未料到某些人会猖狂到这般地步,最荒谬的是,居然还逼得席子恒认罪伏法了?
叶思蕊忍了忍,却见祁修年一幅不急不缓的神色,她心头一紧顿时站起身:“席子恒不可能杀人,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的!”
祁修年与小路子同时看向叶思蕊,见她一脸掩饰不住的焦急,祁修年见状反而悠哉浅笑:“国有国法,杀人偿命乃天经地义之事,你为何如此激动?”他故作无奈的叹口气:“朕看错了席子恒,若品行端正怎会去那烟花之地。”
“皇上!这事有蹊跷,席子恒不是那种寻花问柳的酒囊饭袋!”
祁修年不以为意一哼:“他自己都认了,不必查了。”
叶思蕊猛然上前将祁修年按倒在床榻旁,怒火冉冉喊道:“你这是草菅人命,快下一道圣旨放了席子恒!”
小路子大惊失色:“来人啊,奴才造反了,护驾护驾!”他喊边拉住叶思蕊的手臂向后拽,叶思蕊一脚踹在小路子腰眼上,小路子滚三滚摔倒墙角,捂住肚子破口大骂:“你个假太监!胆敢挟持当朝天子?!”
“闭嘴!再喊我先宰了祁修年!”叶思蕊双眼赤红,不能让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她一把提起祁修年的衣领抵在枕边,凝视祁修年一副从容不迫的神色,心里更是乱。她压了压不稳定的情绪:“下旨啊!我会查出真凶还席子恒一个清白,给我五天时间,如果查不出真凶,我陪席子恒一起上刑场。”
小路子爬起身,抱着叶思蕊的小腿不撒手,他一心护主,唯有低声下祈求叶思蕊:“莫伤到皇上,皇上身子虚,你要杀就杀小路子吧!”
祁修年侧头看向小路子,不由欣慰浅笑,这傻小子遇到事就会哭。
祁修年神色骤冷,平静道:“这旨意,朕下不了。”
“下不了也得下,我没空跟你开玩笑。”她在丧失冷静之后已暴露了席子恒的身份,现在劫牢已不切实际,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就是逼迫祁修年下旨。
祁修年心知肚明其中有古怪,可还未等他下令彻查呢,假太监先沉不住气了,这其中的缘由令他更感兴趣:“倘若他真犯了人命案呢?”
“即便真杀了人!……他也不能死。”叶思蕊说了句实话。
祁修年嘴角噙着高深莫测的笑意:“那还查何事?朕直接下一道圣旨放人好了,而后再颁布通缉令,就让席子恒能跑多远跑多远,如何?”
叶思蕊气得牙根直痒痒,祁修年是故意的,故意激怒她,她很想冷静,可提到哥的事她先自乱阵脚。她眼底转着泪花,硬是不让泪水滴落眼底:“你身为皇上杀几个人或许眉头都不动一下,但我只有这一个亲人,席子恒如果死了,你肯定要陪葬!”
祁修年缄默不语,目光落在叶思蕊缠绕脖颈的白布上,白布下是一处微微凸起的形状,他似乎有些恍然大悟了:“莫非你就是……吱吱?”
叶思蕊咽了咽喉咙,她不得不承认祁修年何其聪颖。但此刻多说无益,所以她霎那间抽出祁修年靴管里的匕首,抵在祁修年的脖颈上,不苟言笑质问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事的问题,你给句痛快话吧,这人,你是放还是不放?”
小路子怕皇上受伤,捂着嘴在一边掉眼泪。原本僵持不下的局面,祁修年却在此刻脑筋开了小差,是他甘愿将敌人留在身边,怪不得任何人。不过,原来这个令他百思不得其用意的敌人,竟然就是“闻名遐迩”的免罪疯女,这一切让他隐隐体会到妙不可言的滋味。
“要挟持朕?……朕看你还是疯得不轻。”
“你还是保佑我这个疯子别一刀宰了你为妙。”叶思蕊顺手将龙帐上的金丝软缎扯下一大截,一推祁修年肩膀翻压在床上,膝盖顶在祁修年腰眼上,三两下便给他一双手腕捆上“水手结”。水手结分为多种,如今流行于攀岩人群之中。且水手结以繁复牢固而著称。叶思蕊则用了其中一种称之为:活扣拉脱结。此结越拉越紧。
“……”祁修年双手被绑,趴在床上倒挺老实,他原本就虚弱无力,而且貌似还有些在状况外。居然有人明目张胆的威胁皇上,这种事啊,当皇上的应该都没仔细考虑过。哎呀,这次全怪他自己漫不经心玩大了,养虎为患唉。
叶思蕊想直呼祁修年大名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会儿再不用“奴才奴才”的称呼自己,她算是豁出去了,祁修年不给席子恒平反就死定了!
她将祁修年拉扯到书案前,也不知是祁修年真虚弱得没反抗力还是她劲头太猛,总之没费什么力气便按住他肩膀,逼他坐下身,然后用另一个金丝软缎将祁修年双腿捆绑在椅子腿上,一扯水手结活扣一端又把他一双手腕捆到身前,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给祁修年逃脱的机会。
祁修年俯视一双捆绑牢靠的手腕,很奇特的绑法,手腕可以灵活运动却挣脱不开,他抬了抬手腕:“这打的是何结?”
“人字环结。”叶思蕊很没耐性的回应:“说了你也不懂,跑不了就是了。”她用余光看到小路子有通风报信的鬼祟行径,所以她抽出袖口甩棍,朝小路子后脑勺就是毫无留情的一棍子。小路子“嗷”的一声翻起白眼,当场晕菜。叶思蕊则一不做二不休,将小路子五花大绑,生拉硬拽先拖进床底下再说。而祁修年被束缚了手脚,只得愁眉苦脸地见她一而再再而三向无辜对小路子下狠手。
“你这是恩将仇报,若不是小路子引荐你到朕身边,能有今日的这一出吗?”
她擦了擦汗:“你别拖延时间了行吗?!快拟旨。”
祁修年若不知叶思蕊是女人此刻早就急了,这也许就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微妙关系链,男人对女人总是莫名的多出一份好奇心与宽容。
“亏你跟在朕身边多时,你以为圣旨都是朕亲自拟定?”祁修年慵懒地仰靠在椅背上:“朕只管下旨盖金印,不管写字的事。”
叶思蕊当然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那谁写?”
祁修年朝床底方向扬了扬下巴:“就你刚打晕那个。”
“……”叶思蕊眼角一横:“你少跟我耍花招,我来写。”
“哟,还识字呢。”祁修年慢条斯理地坐起身,叶思蕊也不理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祁修年对面,从笔架上取下一根筷子粗细的毛笔,端了端架势,四平八稳坐正:“念吧。”
祁修年眼底含着笑,干咳一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席子恒席爱卿乃吾朝三品督察院巡查御史……”
“停停停!……”叶思蕊这才写了一个字,祁修年就跟机关枪似的念没完了,她从来都不是当书记了料,何况还是毛笔字。
祁修年抬起眼皮看向一只歪七扭八的“奉”字,不由无奈摇头:“这是人手写出来的字?”
叶思蕊没吱声,瞪了他一眼:“祁修年,你别我嬉皮笑脸跟没事人似的。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是吗?大不了同归于尽!”
“行啊,弑君之罪遗臭万年,啧啧,就是委屈了席子恒,恐怕永无翻身之日喽。”
叶思蕊拍案而起,探头盯住祁修年不放:“你知道自己属于哪种人吗?深知我暂时不能动你,所以油嘴滑舌Сhā科打诨,放烟雾弹故意扰乱公安部门办案的效率,最可恨就是你这样的!”她现在就是拿祁修年没辙,她承认。
祁修年尽可能地向前探了探身子:“公安部门是哪个部门?”
“跟衙门差不多。”叶思蕊一把扯近祁修年衣领:“人命关天,别玩了行吗?!”
祁修年吹了吹她揪自己领口的手指,话说从小到大就未受过这种“待遇”。疯丫头果真够疯,为了席子恒的性命完全不管不顾的。其实祁修年从得知席子恒问斩的消息后一直在反省一件事,看似国泰民安的天下为何会危机四伏呢?如此看来也不用派第二只暗访队了,就由他微服私访得了,他沉了沉气:“……给朕松绑,一起去荣德镇看看情形。”
叶思蕊默不作声,只是凝视他,她可以相信祁修年吗?但不信又没有其他好办法。
祁修年缓慢地眨眨眼:“怎么?朕身为一朝天子都不怕以身涉险,你却胆怯了。”
……叶思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解开了祁修年身上的捆绑物:“杀了你对席子恒没好处,我现在也只能信你。”
祁修年揉了揉手腕,笑而不语,难道他是活得太安逸了?居然对这次暗访颇为期待。而且……他还有一个原因想出宫,顺便看清哪些人巴不得他早点驾崩。
祁修年将一封信函放置在晕倒的小路子身边:大致意思就是说他出宫几日,不到万不得已时莫惊动任何人,他速去速回。
==========================
绑架病人
四更天时,叶思蕊与祁修年换上轻便侠客装,只见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后宫院子里乱蹿。祁修年原本还考虑从哪个门出宫不易被人察觉,可叶思蕊已承诺准备好了一条隐蔽的路线,叫他跟着走就是了。祁修年因体虚乏力跑得有点慢,叶思蕊怕撞上太监宫女什么的,只得拉着祁修年大步流星狂奔,祁修年注视前方的景物乃皇太后寝宫,微微吐了口气:“奸细就是奸细,比朕还熟识后宫通道。”
“一个好奸细必须懂得给自己留出后路,学着点。”
祁修年嗤声浅笑:“居然跟朕这般说话?疯得有一套。”
叶思蕊也不搭理他,钻过小树林走到爬山虎隐藏的暗门处,从头上取下一根铁卡子,三下五除二便撬开了门锁,她轻轻推开门缝,率先挤出铁门。祁修年则在一旁看得两眼放光,皇太后寝宫正后方有个暗门他怎不知?
祁修年站在皇城外仰视高大的围墙,二十二年了,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却住得惶惶不安,第一次呼吸自由自在的空气,感觉挺新鲜。
“皇上无故失踪,皇城内外会大乱的。”叶思蕊可没他那份闲情雅致,她不懂古代的法律,但绑架罪应该是跑不掉了。
“原本就是你挟持天子,早晚是个死罪。”祁修年心情舒畅地走在宽敞的街道间,他并非危言耸听,忤逆犯上论刑当五马分尸。
叶思蕊斜了祁修年一眼,从腰间取出一条绳索,不言不语绑在祁修年手腕上,祁修年忍不住笑出声:“你这丫头真是不怕死啊?”
“你都说了我是绑架,那我还跟你客气什么?”叶思蕊扯了扯绳索另一段:“乖乖跟我走吧,天、子!”
祁修年虽此刻身体不济,但若想跑绝对跑得了,但他却故作无力地慢悠悠跟随:“疯子也懂得习武?还是你多年来装疯卖傻?”想起疯丫头打人时的狠劲还未看出她是女儿身,这是他又一大失误,话说自从疯丫头混进宫,他轻敌了太多次,是该认真检讨一番了。
“我不是疯子!你别唠唠叨叨的行不?”叶思蕊使劲扯了绳索一下,或许是用力过猛,祁修年顺势趴在她脊背上休息了一会儿:“哎哟,朕是病人……”
叶思蕊见他跟没骨头似的赖在自己身上,嫌弃地躲了躲:“我真看不惯你们这些身娇肉贵的皇宫贵族,走路要人搀扶,吃饭有人喂,换衣服都得别人给穿,你们生活不能自理怎的?”
祁修年依旧把脑瓜搭在叶思蕊肩膀上,这东跑西颠一闹腾,导致他身体很不舒服:“奴才伺候主子天经地义,你这是无理取闹。”
叶思蕊原本还想骂他几句,但感到一股湿漉漉的汗珠粘在自己腮帮子上,她伸手摸了摸祁修年额头,掌心即刻沾满冰冷的汗珠:“喂!你是不是要发烧了?”
“朕哪知晓你这狠婆娘在鸡汤里下了几种毒,朕要是死了,宁可做厉鬼也得吓死你……”
叶思蕊怔了怔:“你一早就知道是我下毒为什么不把我抓起来?”
“朕不是还未摸透你潜入后宫的缘由吗?也未料到你如此心狠手辣……”祁修年有些支撑不住了,他两眼一黑昏厥在地。
“……”叶思蕊愁眉苦脸地蹲在祁修年身旁,臭小子就是娇生惯养禁不起折腾,发烧而已嘛!你还给我晕倒?
叶思蕊把九五之尊像野狗一样扔在路边,然后走到不远处雇了一辆马车,再与车夫合力将祁修年拖上马车木棚内,随后一路颠簸着向荣德镇奔驰而去——
要说出城那关卡还真挺逗的,侍卫不但没认出他们的最高领导人,还差点以为祁修年是携带瘟疫病菌之类的害人虫,放行的速度那叫一个快,二话没说打开城门:快请吧。
叶思蕊紧张兮兮半天算是白费了,不由望天无语,通讯不发达的古代果真漏洞百出,否则他们走不出三步就得让官兵当场拿下。
她歪头睨了祁修年一眼,见他微微蹙眉,额头沁着汗珠,唇边有些发青泛白。她心里揪了揪,撩起袖口拭着汗滴,朝轿子外喊了声:“师傅,见客栈停停吧。”
……
距京城外最近的城镇则是荣仁镇,过了荣仁镇的下一个城镇才是荣德镇。他们到达荣仁镇已是晌午。车夫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人挺实在,收了银子还帮忙把祁修年背上二楼客房。
祁修年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指垂落在车夫身前:“啧啧,细皮嫩肉的,一看便是富家子弟。”
叶思蕊没搭话,道了谢后与车夫一同下楼,随后请来郎中替祁修年治病。郎中先是为祁修年把了把脉,不由为难地捋了捋胡须:“这位公子恐怕是中了毒,而且好似并非一种毒引所致,若老夫能知晓乃哪几种毒草药便可替这位公子医治,否则……”
“翠雀、毛茛、金莲花、小花棘豆、毒芹,就这些。”叶思蕊看着药方念出,神色平静如水。
郎中眸中大惊,愤愤不平地拍了拍床板:“这些草药都乃巨毒啊,是谁如此心狠手辣?!”
“……”幸亏她当初留了个心眼没把药方扔了,她抓草药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说买点容易让人点头昏眼花的草药,况且药房的掌柜也没说这些草药会致命啊。
“那他还有救吗?”
郎中又捋了捋胡须:“那要看用量多少。”
叶思蕊直接把药方递给郎中:“这就是当时配药的名称和分量,用老鸡汤熬制了五个时辰,还有问题吗?”
郎中眯起眼看了看处方,不由抬起眼皮打趣道:“若并非是你请老夫前来就诊,老夫真会以为你就是那个下毒的凶手喽,哈哈……”
是啊!有眼光,加十分。
待郎中配好了解毒药方后,请叶思蕊跟他一块去药房抓药。因为解毒药与其他药方不同,所以需要用专门的阴阳煎药锅反复熬制,五碗水煎成一碗,一种一种化解毒性,急不来的事。
可叶思蕊现在比谁都着急,恨不得Сhā上翅膀去救席子恒,但祁修年中毒过重是她一手造成的。她用蒲扇狂扇着炉火,希望那小子早点好起来,否则她的时间都耽误在熬药跑腿上了。
※※ ※
客栈内
叶思蕊将刚煎好的苦药汤子递给祁修年,黑乎乎一大碗,祁修年从没用过这么大的瓷碗喝过药,他端起碗边看了一圈,随后不悦地递给叶思蕊:“碗上还有缺口,换一只碗去。”
“你是治病还是鉴宝啊喂?”叶思蕊看了看桌上另一只空碗:“这个缺口更多,出门在外就别瞎讲究了啊。”
祁修年眉头拧在一起,一闭眼将苦涩的药汤一饮而尽,紧接着捂紧嘴艰难咽下:“咳咳……怎这么苦。”
“废话,你原来喝的药汤都加了红枣砂糖之类的调味剂,其实不利于治病。”叶思蕊从怀里掏出一包乌梅果,她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买这玩意,可看见了就顺手带回了一包。
祁修年撩开破烂的小纸袋,挑了一只饱满的乌梅果塞进嘴里:“你说宫中全是庸医喽?”
“也许各个都有真本事,但为了脑袋不敢对皇亲国戚大胆用药,万一治死了算谁的?”叶思蕊算是说了一句实话,抛去皇上、皇太后不谈,所有人都是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苟且偷生。
祁修年怔了怔,想想也对,只是他未想过别人的命也是命:“你真敢说实话。”
“饿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叶思蕊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出了宫还是伺候人的老妈子,除了说话随便点,地位压根没提高。她听不到祁修年回话,回头一看,哥们又睡着了。
“……”叶思蕊叹了口气,向药房辙回,因为还有三幅药要煎,哥们快点好吧,否则还没到荣德镇她就把自己先折腾死了。
二个时辰后
祁修年再次接过一碗中药,这碗比刚才那碗还苦,但叶思蕊一双眼睛死瞪着自己,他只能艰难喝完。他痛苦地坐起身,发号施令道:“朕饿了。”
叶思蕊刚要提醒他在外别称呼自己是“朕”时,店小二便走入屋中换茶叶,祁修年立刻态度大转变:“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菜式给我送过来,谢了。”
店小二喜欢态度温柔的客人,立刻将抹布挂在肩头,乐颠颠地上菜去了。
“?!”……合着说来说去,就是她一个人的皇上。
叶思蕊见一盘盘鸡鸭鱼肉端上饭桌,不由满脸是汗:“我可没多少银子,你差不多得了。”
祁修年也不搭理她,慢悠悠爬起身,瞄了一眼桌上卖相极差的菜肴,顺手将一只小碗推到叶思蕊面前,叶思蕊不明所以地抬起眼皮:“什么意思?”
祁修年给了她一记“榆木脑袋”的指责眼神,他伸出一根手指比划比划:“鸡翅中段,鱼脸肉,鸭蹼鸭舌头,嗯……再来两根青菜就行了。”
“!”……叶思蕊看向鱼脑袋的部分,鱼眼睛下面就是鱼鳃,鱼脸在哪?她顿时将筷子摔在桌上!……“舅舅个礼帽的,你吃不吃?!叫你别挑三拣四还来劲了啊喂!”
祁修年故作愠怒道:“胆敢在朕面前讲粗俗之语,脑袋不要了?”
“不要了不要了!你再不动筷子我就把每道菜上都吐上口水!”
“……”这威胁太有力了。祁修年见她真打算实施这“丧尽天良”的做法,也不闹了,即刻拉过端起饭碗自己夹菜,他如受气包似的嘀嘀咕咕:“朕闹病是你害的,你还理直气壮了。”
叶思蕊戳了戳筷子尖没回话,大口大口往嘴里扒拉饭,她才是真饿呢,一天一夜没睡觉又东跑西颠买药煎药,祁修年该吃该睡什么都不耽误,这算哪门子绑架啊?!
================================
你就是那个女子?
当祁修年喝下第四碗药汤后已是次日凌晨的事,喝完这一碗暂时算大功告成了。叶思蕊连轴转了二天,困得直打晃。可郎中叮嘱了三五次,必须等病患大发汗、红光满面之后才算彻底治愈,否则还得接着喝药。
祁修年明显感到血脉顺畅许多,此刻他整个人浸泡在汗水之中,想撩开被子透透气却被叶思蕊严严实实盖好,她还扬言:他再乱动,就把被子和他捆在一起。
他侧头看向床边昏昏欲睡的叶思蕊,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给朕倒杯茶。”
“忍忍,等汗落了才能喝水,郎中交代的……”叶思蕊迷迷糊糊回应,脸蛋贴在床头的木架上,随时会昏迷。
祁修年眨了眨眼皮,口干舌燥只能转移话题:“朕还是未弄明白你混入宫为哪般?”
“想找你帮我把免罪金牌弄下来,但进宫后才发现不是件简单的事……”叶思蕊揉了揉酸疼的眼睛:“总之七拐八拐才见到你……”她疲惫地趴在床边:“我不行了,先睡会儿……”
祁修年怔了怔,戳了戳她肩膀:“私自入宫要杀头的,你在入宫之前都未想过?”
“那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方法能见到你?……”叶思蕊睡意朦胧道。
祁修年未再开口,他安静地躺回枕边,细想来,百姓想见皇上一面比登天还难,即便有冤要申也到不了他这层,他处于居高临下的位置,俯视众生百态,却也会被乌云蒙蔽了双眼,所以才说官员的品行何其重要。
他悠悠吐了口气,自己就是个操心受累的命,这点他早就认了。
祁修年侧头注视叶思蕊的睡颜,轻柔的呼吸带多出几分宁静。他想起自己强迫她装扮女子时的情形,还特随意地揉了人家姑娘胸脯几下。祁修年得意地扬起浅笑,当时他还嫌这小太监容貌还太俊俏。也从未见过此类的女子,一方面暴力无礼,胆大妄为;一方面头脑缜密,遇事不惊。婉转点说,强悍与细腻的组合体。
……
一个时辰后
“吱吱吱吱……”祁修年猛摇晃她肩膀,他浑身是汗要洗澡。
当耳边传来无数次的呼唤后,叶思蕊痛苦地睁开眼:“你就不能消停会?”
祁修年盘膝坐在床榻上,调理了一下气息,血脉顺畅,不适感退散,只是出汗太多有些乏力:“朕要沐浴更衣。”
叶思蕊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烧已退了,而且祁修年面色红润,她终于可以放心了,而且再也不用伺候这小子了。叶思蕊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自己去洗啊。”
祁修年挑起眉,理所当然道:“你帮朕洗。”
在宫里就是叶思蕊伺候祁修年沐浴更衣,可她那会儿是被逼无奈,现在说这话可不好使了:“喂!我好歹是女人,你别太过分。”
“说起这事朕更亏了……”祁修年探起身,瞪住她审视:“你还不承认?你溜进宫就是为了观赏朕完美无瑕的肉.体!”
“……”叶思蕊当即给了祁修年胸口一拳:“别贫,这段日子你要学会自食其力,大老爷们让女人给洗澡好意思么?”
祁修年耸了耸鼻子,闻到叶思蕊衣衫的臭汗味,他嫌弃地向一旁闪开:“哪个女子像你这般臭气熏天的,还好意思称自己是女子?”他活灵活现地跳下床:“这样吧,你帮朕洗,朕勉为其难也帮你搓搓背,公平了吧?”
“舅舅个礼帽的!你占我便宜没完了怎的?!”叶思蕊刚攥紧拳头准备结结实实教训祁修年一顿,但一出拳却被祁修年轻易挡下,她又抬起脚要踹,祁修年用膝盖向前一顶,弹开她的腿,紧接着反擒拿将叶思蕊面朝下按在床铺上。
叶思蕊挣扎两下才发现祁修年的手力有多大,可之前她都没察觉到这小子出手这么稳准狠:“你平时是装柔弱?!”
“朕何时装了?只是没机会施展而已。”祁修年就是故意气她,就凭叶思蕊杂乱无章的拳法打打不会功夫的地痞无赖绰绰有余,但他可是自小习武,疯丫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放手放手,小人!奸诈小人!刚帮你治好病就下黑手……呃……啊……”叶思蕊气得咬牙切齿,不知道祁修年按住她身上的哪个|茓道,又疼又酸全身难受。
“先发制人,是这么说的吧?”祁修年轻声一笑,一手压住她,一手在她身上摸索三寸匕首,先摸了摸裤腿,无果后又转战她前胸衣衫内摸索,不一会儿便她从怀里找到匕首。祁修年将匕首Сhā回靴中,嘴角扬起胜利的笑容,臭丫头,还敢抢皇上的东西。
叶思蕊沮丧地趴在床上,这次又栽了,祁修年真是深藏不露,阴险狡猾!
祁修年一提手将她拉起身:“席子恒的命攥在朕手里,伺不伺候朕起居,你掂量吧。”
“你居然拿席子恒的命威胁我?”
祁修年给了她一记“你奈我何”的眼神。
叶思蕊气得脑浆子犯疼,但她就是没辙:“憋屈,我真憋屈……”她无力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洗干净吃饱了赶紧上路。”
“识时务者为俊杰,呵。”祁修年诡异一笑,得意洋洋地走出门槛,出门在外没有个奴仆侍候他还真不适应。
……
虽然客栈的浴池远不及宫中的千分之一,但有热水能洗个澡已然不错了。叶思蕊如往常一般替祁修年脱衣服,话说,她是不是伺候人的命啊,还挺轻车熟路的。
叶思蕊故意不去看祁修年的身体,而祁修年可比她从容,从小被宫女看惯了,到了十六岁他取消奴婢侍奉沐浴的规矩,不为别的,只为防止自己变成那种肉.欲无度,荒废朝政的君主。他慢条斯理走入木盆,双臂一展,舒舒服服地仰靠在木盆中闭目养神,随后特自然的等着叶思蕊上前擦身服侍。
叶思蕊沉了沉气,挽起袖口站在木盆旁,浸湿了巾帕帮他先擦拭手臂,祁修年的手指无意间一抬,正碰到她脏兮兮的衣衫,他不由嫌弃地缩了缩手,微睁开眼,好言相劝道:“出门在外别假讲究了,一起洗吧,朕准了。”
“……”居然把她说他的这番话用这了,他倒不傻!
祁修年见她不出声,微抬头看向她脖颈上的白布:“朕看看那免罪金牌,帮你弄下来。”
“卡在脖子上了,一时半会儿不好弄。”叶思蕊懒得拆白布,何况等救下席子恒之后再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也不迟。
祁修年坐起身,自顾自伸手解开她脖颈上的缠绕物,叶思蕊见他一副贼心不死的模样也没阻止,看吧看吧,欣赏一下自己的败笔之作。
待白布拆开,祁修年注视那块滑稽的免罪金牌,忍不住笑了笑:“还真不好取,朕当初可能未想过你会长大,呵呵……”他边说边将手指伸向锁环缝隙内摸了摸,也不能说一点缝隙都没有,不过也就一毫的间距。祁修年无意间摸到锁片形状,下意识地闭起双眼,在黑暗中感觉锁片的边缘形状。待摩挲了片刻,他不由指尖一顿,即刻坐起身睁开眼,久久凝视叶思蕊的脸孔……回想他与那神秘女子的两次偶遇与交谈内容后……不禁喃喃自语道:“莫非世间真有这般巧合的怪事……”
叶思蕊面无表情,她不想谈论这件事,主要没什么可说的。她站起身要出去,却被祁修年一股大力拽入浴盆中,叶思蕊反应不及呛了几口水,祁修年趁她咳嗽的功夫已将她压在浴盆边缘,静谧的注视她,深邃的视线好似穿透叶思蕊的眼底,显然在等待答案。
“咳咳……我不是你的嫔妃宫女,当初不反抗也是没办法,你别,咳咳……得寸进尺!”
祁修年没打算做何事,神色中展示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他黝黑的目光恣意打量着叶思蕊:“……朕居然未想到那女子就是你。”
“是我是我,是我有什么稀奇的?!姐姐我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叶思蕊一脚踹在祁修年腿上,祁修年则重重挨了她一脚,吃痛地眯起眼:“怪朕吗?你也未说清楚啊。”
“我怎么说啊,席子恒当时正在参加科考,万一惹怒你找席子恒麻烦怎么办?!”叶思蕊推了他一把跳出木盆,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愤恨的摔门离去。
“……”祁修年注视摇曳的门板微微蹙眉,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居然就是吱吱,这种感觉说不好,很奇妙又难以接受。
叶思蕊气哼哼地走入另一间澡堂洗澡,一进屋却见到两个女人也在沐浴,她与两人面面相觑,定格了一秒后,两位女人们才惊悟有无耻淫贼闯入偷窥,惊天动地的喊声顿时穿破屋顶。
叶思蕊捂住嗡嗡作响的耳孔,随后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扯开衣衫展示给她们看:“舅舅个礼帽的!别喊了,我是女人啊女人!”
两位女子见状停止了吵闹声,其中一位女子神色还有点沮丧,她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水花:“难得碰上个顺眼的小淫贼,娘的,还是个丫头片子……”另一位女子也是不屑一哼,好心提醒道:“姐姐莫气,看这丫头女扮男装必有古怪,没准有磨镜之癖呢,咱们还是快走吧,省得占了晦气……”
“……”话说不是淫贼也有错了啊喂?!
==========================
占便宜没够
叶思蕊洗完澡又将白布缠绕回脖颈上,她不盼着祁修年能道歉,只要别拿这事跟她逗闷子就行了,否则她真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把那小子掐死。
她走出澡堂,现在也就是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她原本打算到柜台开一间房睡会儿觉,但一走入饭堂便看见祁修年一人坐在角落里喝小酒,身旁还坐着一位衣着亮丽的年轻姑娘,看那花枝招展的打扮应该不是好来的。
祁修年自然也看见了叶思蕊,但两人就像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没打招呼。他抬头睨了一眼桌边的青楼女子,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推到女子面前:“回吧,本公子想清静清静。”
叶思蕊见状嗤之以鼻,臭流氓,这就给银子开房了?古代□就是不犯法,否则就祁修年这样的!抓局子里关三百回都不委屈他。她伸了个懒腰走上阶梯,一脚踹上房门。
青楼女子挺识趣,收了银子欠身行礼:“公子若需流芸伺候,请掌柜子唤流芸一声便可。”
祁修年见女子挺懂礼貌,随意应了声,不过他现在确实想找人说说话:“陪本公子喝两杯吧,别的事就不必了。”
流芸款款落坐,难得碰上一位出手阔绰又俊的恩客,她很乐意为祁修年斟酒夹菜:“公子有何烦闷之事吗?若不嫌流芸出身低贱,愿洗耳恭听。”
祁修年都不知自己在发愁何事,总之说不上来被哪种情绪压抑了。吱吱私自入宫已是砍头之罪,再加上挟天子,当然也不能说她挟持,半推半就出来了,可他即便回宫了也不能说出实情,九五之尊出宫微服不带一个随从,在皇太后那就交代不过去。正如他所说,吱吱的死罪是逃不脱了,未判满门抄斩就算祖上烧高香了。
他一肘支在桌面上,揉了揉太阳|茓:“倘若有个女子犯了重罪必死无疑,正巧此女生死由本公子掌控,我该不该救她呢?”
流芸若有所思地抬起眸:“这要看那位女子是出于何目的犯罪,若真是作奸犯科罪该当斩,若为了某件事不得已而为之,公子最好权衡利弊后再做定夺。”流芸起身走到祁修年身后,芊芊玉指按揉在他肩膀上:“但凡是人都有正反两面,谁又敢说自己是圣人?”
祁修年自从出宫后再无给伺候着松筋活骨,他忽然又不像谈这事了,舒适地合起双眸:“按压手法不错。”
“流芸曾学过松骨按揉的手艺,公子若喜欢便再好不过了。”
“这样啊……”祁修年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那随本公子进房吧,揉舒服了再赏。”
流芸喜滋滋地接过银子:“保准公子满意。”
交易谈定,祁修年与流芸走入客房,清晨本就宁静,而那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刚巧穿入叶思蕊半梦半醒的神志中,她嘀嘀咕咕咒骂了祁修年几句,一下将被子盖过头顶,她就不懂男人都是什么心理,家里放着百八个老婆不睡,非要花钱招 妓?皇上啊,祝你早日得上花柳。
※※ ※
叶思蕊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这回她可是睡足了,自然醒。
她慵懒地坐起身,哈欠打了一半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只因祁修年搬了把小马扎坐在床边望着她,叶思蕊嫌弃地向床里挪了挪:“你坐这干嘛?”
“你若再不醒,朕准备去买竹席了。”
叶思蕊懂这个,竹席是用来裹死人的。
“那让你失望了。”
祁修年很配合地展现一记失落的眼神:“吱吱,你如何看待朕这个人?”
叶思蕊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就事论事道:“很聪明,是块当皇上的好料。”她溜边找鞋,刚要往脚上套就被祁修年扔出八丈远,叶思蕊不解地瞪着他:“你多大了啊,别总玩这么无聊的把戏行不行?”
祁修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笑了笑:“跟朕说说话。”
古代女子不可随意露出脚趾给男人看,可叶思蕊才不在乎光脚满踩地,她大喇喇地跳下床:“我没话跟你说,咱们赶紧赶路吧,席子恒处境危险。”
祁修年发现吱吱还真是没规矩的女子,光脚下地都不会脸红,他饶有兴趣地扭过身:“你为何直呼席子恒的名讳?他不是你养父吗?”
“那是他自己认为,我只把他当哥。”叶思蕊掸了掸脚底板的灰尘,三两下穿上马靴:“我说万岁爷,真别耽误了,咱路上聊行吗?”
祁修年没精打采地嗯了声,能看出吱吱对他没多大好感,可即便那一晚他选错了人,也不该构成她对自己反感的理由吧,他可是皇上唉,论哪个女子不愿嫁入帝王家?祁修年转念一想,除非吱吱心有所属了。
待叶思蕊结完房钱,身上银两所剩无几,银子都花在租马车、请郎中、还有铺张浪费的饭菜上了,她颠了颠最后一两银子,看来只有步行去荣德镇了。
祁修年比她快几步走出客栈,并非他逃避付账的事,主要皇上不用亲自打点这些琐碎小事,所以他都没当回事。
叶思蕊出了客栈后疾步快走,祁修年则慢悠悠沿路体察民情,不过他也有感到好奇的小玩意,毕竟宫里规矩多,他接触的民间物件并不多。
还未走出百步呢,祁修年就盯上一只马厩:“给本公子买匹马去。”
“!”……叶思蕊脖子一僵,别说买马了,她连雇马车的钱都没有:“您看我像马吗?我背着您走得了。”
祁修年睨了睨她瘦小的身段,砸吧砸吧嘴不满意:“……不稳当。”
叶思蕊走回一步扯住祁修年手腕要拽走,可祁修年纹丝不动地戳在原地,半命令道:“买马去啊,你莫非要本公子陪你走到荣德镇?”
叶思蕊挣扎半天终于说出事情:“我没银子了。”
“……”祁修年楞了一会未说出话,随后一本正经道:“你不带足银子还敢绑人?”
“祁修年!你别再提绑架的事了行吗?你又见过哪个肉票像你这样吃喝嫖赌不耽误的?”叶思蕊气得单手叉腰,对祁修年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她是这世上最没自主权的绑架犯,不疯也快叫他逼疯了。
祁修年自小到大就从未有人连名带姓一块吼过他,母后唤他|乳名,百官尊称他乃皇上,奴才唤他主子,百姓则一概用荣光帝称呼,这忽然一喊出“祁修年”……还真挺陌生的。
祁修年轻声一笑自行向马圈走去,离开时还奚落叶思蕊一句:寒酸的疯丫头。
不一会儿,祁修年骑着一匹毛色油亮、健壮威猛的黑马走回,他挑马的眼光很好,主要除了骑射他也无旁的爱好。他将马缰绳丢给叶思蕊:“走吧。”
“……”叶思蕊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缰绳,城里不允许快马奔驰,所以只能溜达着慢慢走,祁修年的意图很明显,人家优哉游哉坐马上歇脚,而她身价再贬又成了牵马夫。
叶思蕊懒得辩驳,牵着马向城门方向走去,巨大的马鼻孔喘着粗气,吹乱了叶思蕊原本就不整齐的发辫……得,姐姐带你西天取经去,然后你就留在西天极乐世界别回来了。
祁修年心安理得地坐在马背上,荣仁镇距离京城最近,治安良好,百姓本分经商,连个沿街讨饭的乞丐都未见到,此镇治理的还不错。
等走出城门,叶思蕊拉住马缰绳停在原地,在祁修年还未明白她要作何时,叶思蕊已一蹬马鞍跨上马背,她猛然勒紧马缰,一鞭子抽在马ρi股上:“驾!——”马儿好似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跑起,被这一鞭子抽得惊啼一声,直径向前方驰骋而去——
自从出宫后,诸多事都出乎祁修年的意料,这小丫头居然明目张胆地与皇上同骑一匹马?还是在他未应允的情况之下自作主张上马,甚至二话不说便扬鞭而起。祁修年因重心不稳晃悠了二下,下意识抱住叶思蕊的腰:“吱吱,你不觉得此举有些欠妥吗?”
“闭嘴,难道叫我跑着啊?!”叶思蕊故意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你即便是唐僧也打不过孙猴子,再惹我,真揍你了啊!”
“……”唉?他还真未想到奴才也需要提要求。
祁修年懒洋洋地靠在叶思蕊肩膀上休息:“你要是孙悟空,朕便是玉皇大帝。”
“你要玉皇大帝我就是如来佛。”
“你若是如来佛,朕便是释迦摩尼。”祁修年似乎很喜欢此类抬杠又无实质意义的对话,他笑眯眯地等着吱吱接下文:“说呀说呀,还有大仙没?”
“如来佛和释迦摩尼有什么区别知道吗?”
祁修年脱口而出道:“如来佛乃释迦摩尼的弟子,辈分小。”
“错!一个大卷花头,一个小卷花头。大的胜利!”
“……”强词夺理!祁修年鄙视地瞥了她后脑勺一眼,不过……还真是,呵。
“你哪来这多歪门邪道的理论?”
“切,答错了就说别人耍心眼,你这人怎这么不谦虚呢?”
祁修年仰天长叹,展示一幅天降奇才、众星捧月的死样子:“谦虚在朕的词典里就未存在过。”
叶思蕊因个头小,时常被高大的马头挡住视线,她只得伸头侧脑注视前方路段,祁修年见马蹄已跑偏山道,一手搂住叶思蕊的腰向后拉去,使她呈现仰靠在自己胸口的姿势,而另一手接住马缰自行驾驭,他可不想因偷懒坠落悬崖。
叶思蕊挣扎两下坐直身体,将马鞭也给了祁修年,她不自在地向前挪了挪ρi股:“我巴不得你驾马呢,说一句立刻双手奉上,别动手动脚的。”
祁修年不以为意浅笑:“该碰的地方……早碰过了。”
叶思蕊一听这话脑皮直发麻,她攥了攥拳头扭过头,居然见祁修年如小无赖般坏笑盈盈:“你这人怎这么不讲究呢?不提这事了行不?”
祁修年有些不解:“你就认定吃闷亏了?就未想过求个名分?”
“……认了。”这两字,叶思蕊明显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眸中忽然多了一丝不安:“商量个事,别告诉席子恒行吗?”
祁修年并未回答,只是用一种猜疑的眼神凝视她。
============================
“自卖”青楼
叶思蕊与祁修年赶了一天一夜的山路,一进荣德镇便看到街道两旁张贴的斩杀令,而被行刑者的画像正是席子恒。
但叶思蕊发现一个问题,行刑者斩杀令下面没出现席子恒的名字。她刚要指出疑点,祁修年已注意到这点,斩杀令需注明行刑者姓名,年龄,籍贯以及罪行实录。可单单忽略姓名一栏不填,显然是官府从中做了手脚。说明席子恒犯案杀人一罪,大有蹊跷。
或许这斩杀令是刚刚贴出的,叶思蕊见百姓纷纷上前围观议论。七七八八听了个大概——话说四日前,这名外乡男子在红仙楼正与青楼女子寻欢作乐时,青楼女子被此人活活掐死,女子死时全身赤.祼、死状狰狞,脖颈上还有明显的手指印,所以不用查了。
“请问红仙楼如何去?”叶思蕊与祁修年基本是异口同声问出。他们互看一眼并未说话,神色格外凝重。
百姓为他们指路,过了这条主街道再拐三个弯就是红仙楼,不过劝他们还是别去了,那家青楼惹上人命案招上晦气,荣德镇内青楼多的事,何必非往死过人的地方钻。
叶思蕊疾步向红仙楼方向走去,在没看到尸体之前一切都不能确定,她攥得骨节咯吱作响,越想越搓火,即便那窑.姐不是席子恒杀的,那他去青楼做什么啊?!
祁修年默默跟在叶思蕊身后,在未见到尸首之前不能断定事实真相。
叶思蕊站在胡同口观察三层楼高的红仙楼,装潢奢华,生意却清淡得出奇。祁修年伫立叶思蕊身后睨了睨,见她居然未横冲直撞冲进红仙楼要人,这丫头还挺沉得住气,比他料想得更稳重。
吱吱虽是男装扮相,但终究是女儿身,所以祁修年原本打算只身进入红仙楼一探究竟。但叶思蕊却不同意,她希望祁修年暂时不暴露面孔,因为祁修年长得更像有银子没出散的冤大头,所以她先从祁修年借了十两银子充充场面。
“还说借,你又不还。”祁修年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递给她。
叶思蕊一把抢过银票:“谁不还了,我随随便便抓个流窜犯就能赚几百两!”
“唷嘿,瞧给你能的。”祁修年根本不信疯丫头的实力,查案她不可能在行,打人倒是强项。
叶思蕊也不跟他争辩,整理整理男衫的衣角,随后四平八稳向红仙楼大门走去。而祁修年悄然进入一家凉茶铺等候。
窑.姐终于见客人上门,前后簇拥地将叶思蕊推进窑子,胭脂花粉的刺鼻香气钻进叶思蕊的鼻孔。待她坐定,揉了揉鼻子将那张银票拍在桌上,财大气粗一撇嘴:“把你们这最漂亮的姑娘给爷叫出来!”
姑娘们见恩客出手阔绰,即刻唤来老鸨子,老鸨子搔首弄姿围着叶思蕊转圈,眼珠子直勾勾瞪着桌上的银票:“这位小爷可有中意的姑娘嘛?小人给您叫去。”
叶思蕊一脚蹬在椅子面上,嘴里叼着一根牙签咀嚼,尽量展示一幅流里流气的地痞模样:“头牌翠红,爷可是慕名而来的。”
姑娘们一听翠红的名字不由胆颤心惊地向后退了退。翠红姑娘确实乃红仙楼的头牌姑娘,在荣德镇内也是小有名气,所以找上门点翠红的客人着实不少,可翠红便是四日前死在客人手中的冤死鬼呀。
老鸨子反应快,手绢掩唇嗲笑一声,含糊其辞道:“哎哟真不巧!翠红此刻不在红仙楼内,小人为小少爷换个更水灵的姑娘如何?”
叶思蕊挑起半边眉毛:“爷就是冲翠红来的,别的姑娘不要!”她边说边揣起银票,而后大摇大摆向门槛走去,老鸨子见财神爷要走,急忙跑上前挽留:“这位爷进城时未主意告示吧?翠红她叫客人给弄死了,小店其他姑娘……”
“你说什么?!”叶思蕊故作震惊地瞪大眼珠,她将口中牙签啐在地上:“翠红死了?!”老鸨子胆怯地应了声,叶思蕊顿时捋胳膊挽袖子一副要揍人的架势,她虚张声势地先翻倒一张饭桌,不由吓得姑娘们纷纷尖叫。
“说!是哪个王八蛋害死了咱的翠红?!爷跟他拼了!”
老鸨子连忙顺了顺叶思蕊脊背,随声附和劝慰道:“爷莫气坏身子,还用爷出手?那杀千刀的凶犯已被官府抓了,六日后处斩。”
叶思蕊确实在身经百战的老鸨子脸上看不出太大端倪,只是有一点奇怪,似乎所有人对翠红的死都不表示同情,没见一个哭哭啼啼喊冤枉的,反而各个神色忐忑。
叶思蕊故作消气地坐回椅子上,一扬手悲痛道:“罢了罢了,既然爷来了就喝上几杯吧,也算给那无缘相见的可怜女子送行了……”
老鸨子见财神爷不走了,挥去不快即刻招呼厨房上菜上酒,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随即吹拉弹奏开来,如花蝴蝶般围绕在叶思蕊身边乱转。
菜过五味酒过三旬,这天也渐渐黑了,眼见几个时辰过去了,叶思蕊愣是没从窑.姐口中打探出半点有价值的信息。何况她也不能问得太明显,否则会引起他人怀疑,而窑.姐大多就说翠红死得如何惨,假惺惺地叹息几声,具体尸体存放在哪却只字不提。对于席子恒如何杀人之事答非所问,那说明蹊跷就更多了,显然是有人已事先“交代”过了。
叶思蕊一无所获,只得气哼哼地喝闷酒,时间耽误不起,她必须尽快打入敌人内部调查真相,否则席子恒只有死路一条。最可气的是,席子恒居然傻乎乎的认罪伏法了,人肯定不是他杀的,他为什么要认罪呢?
……
叶思蕊带着三分醉意,晃晃悠悠走出红仙楼,虽她没点姑娘伺候,但给了五十两花酒钱,老鸨子自然欢喜得合不拢嘴,目送了好一阵子才舍得离去。
祁修年也是沉稳的个性,愣是在凉茶铺里等了几个时辰,顺便听了听四面八方传来的消息。原来死者翠红貌美如花,生前曾被一位外地来的商人看中,商人四十来岁,做珠宝生意赚了不少银子,有意替翠红赎身取回家做妾,可还未来得及赎人,翠红便死在红仙楼里。富商得知人死了,也拍拍ρi股走人了。
祁修年早就见吱吱走出青楼,可她迟迟不向自己这边走回,又好似在与一壮年男子交涉着何事。男子点点头,随后跟着吱吱路过他身旁。
叶思蕊在路过祁修年身旁时眨了下眼,祁修年见状也没吱声,悄声无息地跟在他二人身后十尺之外。
叶思蕊借撩头帘的动作回眸看了祁修年一眼,祁修年则放慢脚步走到路旁看摆摊的玩偶。叶思蕊斜唇一笑,这小子还挺机灵了,一个眼神就知道她的目的,皇上就是皇上啊。
“还有多远?”壮年男子一看扮相就是道上混的,说话粗声粗气。
“快到了。”叶思蕊故意打了个酒嗝吹在男子鼻子上,证明自己喝多了才一时犯糊涂要卖了亲妹子。叶思蕊狞笑一声,鬼祟地朝人贩子搓了搓手指:“到了地方你可别忘了先给银子,这事当哥的,可不好出面,嘿嘿……”
壮年男子不屑一哼:“放心,只要货色好,一文钱都少不了你的。”他大刀阔斧走出几步,又道:“要说兄弟我做人就够不讲究的了,今日听老兄一番话算是长了见识,老兄连亲妹子都打算卖了换酒钱,够狠,哈哈!”
叶思蕊不以为然冷笑,故作神秘地靠在人贩子耳际:“这算啥啊,实不相瞒,兄弟我共有三个妹子,大妹二妹早就让兄弟我给卖了,当初又哭又闹说当哥的没人性,这会儿呢,都成了青楼红牌,锦衣玉食乐不思蜀哟……”
人贩子一怔:“好小子,如此说来你妹子都是美人儿喽?”
叶思蕊拍拍胸口:“那是,您看兄弟我长得多白净,亲妹子能差得了吗?”
人贩子这才仔细看了叶思蕊一眼,随之爽朗大笑:“别说,你还真生了一幅娘们相儿。”
叶思蕊不在意地跟着大笑,不要脸的人都这样,越是被损越感到得意,为了银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她跟人贩子商量好了——“亲妹子”一走出客栈便套上麻袋抓走,酒鬼哥哥收了银子就不露面了。话说叶思蕊让人贩子看自己一眼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看清人,别抓错。
当叶思蕊走入一家客栈门前时,交代人贩子去胡同里藏着,她会叫“亲妹子”去胡同口的包子铺买晚饭,妹子身着粉红色碎花粗布衣裙。她“周密”的安排抓捕方案,彻底为人贩子创造最佳的抓人时机。
人贩子看酒鬼哥哥身材矮小,神色唯唯诺诺,量这酒鬼也不敢耍花样,所以人贩子爽快地将预付的五两银子塞进叶思蕊手心里。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事成之后,再付给叶思蕊五两,演戏要演全套,叶思蕊可一点都不含糊。当然谁也不会傻到把银子亲自送上门,尤其是这种不地道的流氓地痞。
叶思蕊如吸毒者般裹了裹衣衫,萎靡地挠了挠头皮向客栈走去。人贩子则按约定地点,在胡同口等待。叶思蕊前脚走入客栈,祁修年后脚便跟了进来,两人就如不认识般各自开了房间,待双双上楼后,不约而同进入同一个房间。
祁修年刚要开口询问,叶思蕊便按住他的嘴:“你先听我说,我打听过了,红仙楼因死了人生意惨淡走了不少红牌姑娘,老鸨子正四处买年轻姑娘,我把自己卖给红仙楼了,一会儿我换女装出去会被那男人抓走,你明日扮客人去红仙楼寻欢作乐,如果不卖身会引起老鸨子的怀疑,记得点我进房。”交代完了,叶思蕊即刻转身出门换衣服。其实她早就设定好了这二种方案,一旦打探不出消息便混进青楼。碎花衣裙是她在上一个城镇买好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祁修年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叶思蕊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没听明白吗?”
“听懂了。”祁修年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该理解为父女情深还是别的呢?”不得不说,吱吱的计划非常完善,原来她是个主意比天大的女子,说句实话,脑筋缜密可比王侯将相。他不在意当不当配角或配合演出,因为只要是好点子谁想出的都一样。他只是搞不懂,一位姑娘甘愿以身涉嫌走入青楼需要何等的勇气?……看来,吱吱不止是一个十六岁涉世未深的疯丫头,而他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位不寻常的女子。
叶思蕊怔了怔,似乎从祁修年眼中看出一丝迷茫,她郑重其事回答道:“席子恒是我豁出命也要保护的男人,就这样。”语毕,她抱着包裹偷偷溜进另一间客房,漱了口、洗了脸,快速换好女装变了发型,随后风驰电掣地向客栈外走去……
祁修年依在窗沿边注视她换回女儿身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或者说,她为另一个男人奋不顾身的劲头令他心里隐隐感到不快。
==========================
想混进青楼就这么难?
叶思蕊若无其事地走进包子铺。人贩子见“要抢的人”已出现,即刻向墙根后隐了隐,阴冷的邪笑挂在嘴角。他从腰间拔出一把尖刀,还真未看出那鼻涕横流的臭酒鬼有个这般水灵灵的妹子,果然是个美人胚子不假。
叶思蕊买了包子故意走向暗黑的墙边,她不知道这哥们是打算下棒子还是用绳子勒她,反正一顿打肯定是少不了的,想到这,叶思蕊小幅度地活动活动筋骨,别一下给她打傻了就行。
她缓慢地走出几步,一人忽然从身后拍了她肩膀一下。一般人给出的反应就是回头看去,但明知道这人是打她的,所以会下意识地迟疑。她一闭眼定在原地不出声,真墨迹,要打快打!
“姑娘并非本地人吧?天色已黑,我送你回客栈吧。”一道很友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叶思蕊疑惑地转过身,原来是位巡逻的小捕快,她扫了一眼墙角,流氓遇到兵,必然不敢轻举妄动……真该死。
叶思蕊绷着脸,一副不识好歹的冷模样:“不必,我看你就不像好人。”
小捕快怔了怔,不怒反笑,他从腰际掏出一块腰牌:“我乃荣德镇衙门差人。谁又敢冒充朝廷官员在街上游走呢?呵呵。”
“哦,然后呢?”叶思蕊只希望小捕快赶紧走人,态度越来越差。
“嗯?姑娘此话何意……”小捕快也被问愣了,他路经此地见有一男子鬼鬼祟祟地尾随在这位姑娘身后,所以才好心送她回住所,可这位姑娘显然不领情。
叶思蕊眉头紧锁,从纸袋里取出一只包子递给小捕快:“请你吃包子。”
“……”小捕快木讷地接过包子,手指无意间撞在叶思蕊指尖上,他心慌地缩了缩手,笑得特憨厚:“呵呵,呵呵,呵呵……谢谢姑娘。”
天这么黑叶思蕊都能看出小捕快脸红了,古代男子都挺纯情的啊……她也给自己拿了只包子,边咬着包子皮边将小捕快往没人的胡同里引:“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小捕快难为情地抿抿唇,重重点头,随后跟随叶思蕊进入胡同里。可小捕快刚一走入胡同便失去了叶思蕊的踪影,他四处喊了几嗓子,但没人回应,叶思蕊手里握着板砖,胡同内伸手不见五指,可她还没来得及下黑手,只听胡同内发出一声闷哼。不一会儿,又传来两名男子隐隐约约的交谈内容:
“哥!你打的谁啊,我怎么摸了半天感觉像官差啊?……”
“啊?那从他身上摸出银子了吗?”
“没,没银子,就一包子,还是热的呢……哥你吃吗?”
另一位男子显然对包子不敢兴趣,他可能暴打了称弟弟的那位几拳:“你不是说有个姑娘进来了吗?!怎成了捕快?!”
“哥莫气,我真见一丫头走进来了,粉红色小碎花衣裙,难道是我眼花了?”
“罢了,快溜吧,打官差可不是好玩的事,撤!”
“是!哥真英明!哥吃包子!”语毕,仓皇的脚步声越传越远。
“……”叶思蕊差点没吐血了,话说胡同里还藏着一对想她下手的呢,这什么世道啊?
她扔下板砖欲转身走出胡同,顿感一把利器抵在她胸口上,我这会也没什么紧迫感了,还是先问清楚是谁要抓她再定夺吧……“你谁。”
“妹子,你大哥把你卖给爷了,现在你就是爷的人了。”
这回靠谱了,叶思蕊无奈地叹口气,随后故作惊慌失措地轻喊一声:“这不可能……”紧接着脚跟一软摔倒在人贩子脚边,呈现昏迷状。
人贩子摸了摸脚边“恰到好处”晕倒的人儿,二话不说便将叶思蕊塞进麻袋扛起。
“无耻淫贼!放了那姑娘!”小捕快却很不合时宜的……苏醒了。
叶思蕊在麻袋片子里喘息都困难,如果抓她的人又是个怂人就更麻烦了,舅舅个礼帽的!她就不明白,怎想被人抓走就这么难啊?我说小捕快啊,您就不能多晕会儿?!
人贩子心里咯噔一下,定金已付,此刻放了这姑娘肯定吃亏,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抄起明晃晃地匕首欲扎向小捕快。叶思蕊从麻袋片上的破洞里看到刀影,即刻开始挣扎,哼哼呜呜提醒小捕快前方有危险。小捕快虽然烦人了点,但也算执法部门的同僚,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小子被捅死。
“你要抓的人是我,何必伤及无辜,我跟你走就是了。”
“不杀了他,爷会惹上官司。”
“那我说自愿的行吗?”
人贩子越听越糊涂了,这是怎个情况?头一次听说被绑的人,不但束手就擒,还甘愿与绑架者统一战线:“……那行!”人贩子将她从麻袋片里她了放出来,尖刀抵在她腰眼上警告道:“莫动歪脑筋,否则一刀捅死你。”
叶思蕊不耐烦地应了声:“捕快大哥莫误会,我与这位男子相识。”
小捕快揉了揉吃痛地脑瓜向前缓步移动:“此话当真?”
“废话,她是爷未过门的小娘子。”人贩子也来劲了,在黑暗中猛亲自己手背装亲热。
叶思蕊翻个白眼,一手扶墙一手捂着胃勉强配合:“别这样,还有外人在场呢……”
小捕快的脚步声止住了,寂静地黑暗中隐隐传来一缕失落的气息:“既然如此,请二位速速离开吧……”
“告辞。”
不等人贩子开口,叶思蕊率先道别,急急拉着人贩子走出胡同口,人贩子笑眯眯地注视她背影,一环手勾住叶思蕊肩膀:“不如你真给我做娘子吧,也不卖了如何?咱们做一对贼公贼婆,爷可看出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喽。”
叶思蕊驻足瞥了他一眼,说出的话自己都觉得寒碜:“那不行,我两位姐姐都成了青楼红牌,我也要做红牌吃香的喝辣的!跟你这臭土匪一块过能有荣华富贵吗?”
“哟呵,爷从未听说过有姑娘心甘情愿当娼.妓的,你莫非身子有病?”
“那是你傻,我那酒鬼大哥脑瓜可比你聪明,知道他为什么要卖了我吗?因为客栈里来了一位有钱的公子哥,那位公子对我含情脉脉有意思,我哥把我往青楼这么一卖,那公子肯定会出大把银子替我赎身,你算得清这笔账吗?”
“不懂……”
“笨!”叶思蕊眼珠一转,狠狠戳了人贩子脑瓜一下:“我哥在和你交易之前肯定跟某家青楼的老鸨子合谋商议好了,只要引那位公子去青楼见到我,老鸨子再出高价把我卖给那位公子,一倒手就有大把银子赚进他俩人的口袋,你拿的都是凤毛麟角的小钱。而我呢,本来就对那位公子有些好感,给我那混蛋哥哥留点银子养活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日后也再不用与那种猪狗不如的大哥生活在一起,所以我才甘愿跟你走。”叶思蕊这一解释也算自圆其说了。其一,先暴露祁修年去青楼的意图;其二,祁修年一个外乡人,即便点名道姓替她赎身也不会显得太突兀。何况,当这番话说完,就不是人贩子说了算的事了,她现在想去哪家青楼,人贩子肯定屁颠屁颠把她往哪送。
人贩子算是听明白了,他愤恨地喷了几句脏话:“看不出那臭酒鬼这么有心眼啊!可你将实情告知于我又是何意呢?……”
“有钱大家赚,你一人打拼也不容易,反正也不是花我的银子,我对那公子虽满意,但凭啥有些人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咱就看不惯那些纨绔子弟嚣张跋扈的嘴脸……”叶思蕊吹了吹指尖:“走吧,把我卖个好价钱去。”她走出几步,故作自信道:“哦对了,我大哥肯定跟你说了把我卖哪家去吧。”
人贩子抓了抓脑门:“我本打算把你卖给红仙楼,你哥好似未说。”
“那就对了,要说我这没心没肺的大哥脑子可是真好使,肯定看出你会把我往那送,否则他为何找你?”
人贩子傻乎乎地抬起头想了想,他当时正站在红仙楼门外跟一个青楼姑娘聊天,好似聊得红仙楼正缺姑娘的事,叫自己多留意点……人贩子双拳一击,还真是!这丫头他哥果真聪明啊!
叶思蕊发现人贩子被自己口吐莲花一阵忽悠彻底晕了,不由干咳一声向红仙楼走去。人贩子一旦见到老鸨子肯定会哄抬物价,老鸨子当然也会划价,人贩子赚小头本来就不爽,自然会将叶思蕊冒充大哥策划的“富家公子赎身计划”向老鸨子全盘托出。而红仙楼的老鸨子一听这消息必然心动,一倒手就有大把银子谁不愿去赚?于是,老鸨子必然装傻充愣或含糊其辞的说知晓一二,所以即便叶思蕊进了青楼,老鸨子为了吊肥鹅入瓮也不会让叶思蕊随便接客,只等所谓的富家公子出现再狠宰一笔。
叶思蕊无语望天,漫天翻斗璀璨闪烁,一成不变的绚丽星空与她此刻的状态形成鲜明的大反差……一人分试多角,她快换上精神分裂症了。
……
而之后的事都在叶思蕊的意料之内,人贩子“不负众望”,把老鸨子叫到一边口沫横飞的说出叶思蕊“教”他说的话。老鸨子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原本就对叶思蕊俏丽的小模样颇为中意,再闻得有富家公子愿意出高价更是两眼冒银元宝,当即出了三百两买下叶思蕊,人贩子大赚一票落得满载而归,老鸨子则是和颜悦色地将叶思蕊请上二楼上等客房。还给叶思蕊派了一名丫鬟伺候,而叶思蕊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进——案发第一现场。
老鸨子几乎未见过像叶思蕊这般不哭不恼的女子,若并非人贩子说出那段半真半假的故事,她还真怀疑这女子来意莫名。
“姑娘今年也就十六、七吧?”老鸨子亲自为叶思蕊斟茶,在亮光处多打量了她几眼:“唉?我怎看姑娘……有点面熟呢。”
叶思蕊抿了口茶,不以为然道:“我入城也有一段日子了,您见过我并不稀奇。”
老鸨子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了声,她更关心银子:“人贩子方才说得那件事……可当真?”
叶思蕊故作一愣:“您指何事呢?”
老鸨子又把人贩子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叶思蕊,叶思蕊故作警惕地抬起眸:“人贩子就是人贩子,一张破嘴没个把门的,既然您已知晓了我也不瞒您……”叶思蕊缓慢地翘起二郎腿:“是有这档子事,但那位公子究竟愿不愿替咱赎身就不敢保证了。”
老鸨子看出她在卖关子,探了探身凑上前:“姑娘觉得那冤大头能接受多少银子?我愿意与姑娘五五分,如何?”
叶思蕊也显出一副贪财的模样,侧头扬眉自信一哼:“这可不好说,不如咱们见机行事,据我判断呀……绝不会少于一千两,倒时候四六分,我拿四您拿六,也别让你白忙乎,反正我以后就吃上他了。”
老鸨子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宠溺地拍了拍叶思蕊手背,那感觉跟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听姑娘安排,全听姑娘安排,哈哈。”
叶思蕊似笑非笑地点头,通过这几话差不多打消了老鸨子的疑心,但计划中途小有变化,原本她打算扮成柔弱女子苦情一把,老鸨子也不会怀疑她的身份,待祁修年点了她就彻底赢得老鸨子信任。大好的计划却被那突然冒出来的小捕快一闹,逼她从苦情女换成贪财女,她该怎么通知祁修年呢?……现在只有看祁修年的悟性了,还有她随口说出的一千两银子也是问题,祁修年究竟带多少银子出门她更不知道了。
===============================
“一”字之差。
夜深人静的时,叶思蕊坦然稳坐房中,她从丫鬟口中打探了几句关于命案的事。丫鬟嘴也挺紧,神色更有些慌张。丫鬟悄声告诉她,当日翠红遇害时,死相狰狞,脸色发青,半开张嘴,一看就是被掐死的。可叶思蕊再追问尸体去向时,丫鬟却只会摇头了,这其中的猫腻究竟出在哪个环节上呢?
叶思蕊想了想,虽然很想替席子恒洗刷清白,但第一晚入青楼就四处乱走会引起他人注意,她不能自乱阵脚,忍不住也得忍,所以她一翻身上床睡觉。
第二日晌午,红仙楼门前已挂上迎宾大招牌,老鸨子以“价高得者”的形式,大肆拍卖叶思蕊的初夜。老鸨子是这般设计的,不管叶思蕊所提到的那位富家公子是真是假,都不碍事。若真有这么一位冤大头,她便高抬物价,若没有,花出去的三百两一文钱也不能亏了。
叶思蕊站在二楼招揽台俯视“叫卖”的老鸨子,她再次低估了老鸨子的贪婪,或者说这些三教九流人士目光短浅,只贪图眼前的蝇头小利,说来说去还是怕吃亏。
经老鸨子这一喊,还真围上不少富家公子哥观摩,老鸨子指了指二楼招揽台方向:“就那位姑娘,这会还未装扮就这般俏了,呵呵。”
一位有些斗鸡眼的公子搓搓下巴砸吧嘴:“妞,是雏不?!”
此话一出,引来一大片爱听荤段子男人的起哄叫好,其中一些人朝叶思蕊吹流氓哨,更有甚者向她做些畏亵下流的动作,摸不着,嘴上占占便宜也过瘾。
这种男人叶思蕊见多了,要不是碍于不方面揍人,就这几块料全得躺倒在楼底下。叶思蕊手肘搭在木栏上,朝那位斗鸡眼公子嫣然一笑:“究竟是不是……那得看这位爷是否出得起银子,光说不练那叫假把式……”
“哟喂!哈哈——”斗鸡眼公子指向她:“行,今晚爷就试试!”
青楼里的女子大多浓妆艳抹,那是窑姐的统一装扮,要不说风尘味儿呢,也是为了引起男人们注意力的手段。像叶思蕊这种刚入青楼的女子确实带出另一番风味,清纯秀气,仿佛爽口的小甜瓜,脆而不腻口,最惹嫖.客喜欢。
叶思蕊不屑冷哼,她的目光落在对面茶楼二层的平台上,一双覆盖冷霜的黑眸正凝视着她,叶思蕊怔了怔,低头看了看自身一袭花红柳绿的扮相。明知她是不得已而为之,祁修年干嘛用那种鄙夷的眼神看她啊喂?!
祁修年确实有些气恼,受不了吱吱一副千娇百媚、口无避讳的模样,说句严谨的理论,吱吱是九五之尊的女人,至少身体早就是了,又或者说……他不喜欢吱吱为另一个男人变得这般无所顾忌,他初次感到不悦,不,是很生气,无论那种情绪从何而来,他就是不满了。
叶思蕊当然不知道他在为什么事闹脾气,可能这次没让他出主意不乐意了吧?也不能怪他,皇上嘛,被人捧惯了,什么事都得显得他聪明伶俐,好似地球离了他就不转了似的。
祁修年瞥了她一眼转过身,叶思蕊原本想跟他眼神交流一下,可祁修年只把后脑勺亮出来。叶思蕊心里发发狠,闹什么闹啊,你以为我愿意待在妓 院里被男人调戏吗?
话说,祁修年只要报出身份便可制止官府衙门砍了席子恒,但不到万不得已时他不会亮出底牌,而且祁修年对此凶杀案也颇感疑惑,百姓们有鼻子有眼说得挺热闹,而在诸多交谈内容中,有一点引起祁修年的注意,席子恒并非一人进入红仙楼,但与之同往是哪位便无人说得清了。所以此刻,也唯有先与吱吱里应外合这一招试探一二,若再找不到尸首,尸体一旦腐烂便更难查了。
祁修年也承认一件事,亲自查案,头一遭,很有趣。
夕阳西下时,便是各家妓院赌场营业的黄金时段,街道间灯红酒绿,窑姐们挥舞七彩手绢,一排排站在迎宾高台上,香肩半露,搔首弄姿,娇嗔揽客。
祁修年褪去侠客装换了一套纯白色的长袍马褂,色泽圆润的玉佩系在腰间,为白色衣衫点缀出几分灵动,他高贵的气质不必特意烘托已然夺目光彩,皇族独有的优雅气息更无法掩饰。
今日红仙楼内恢复了以往的热络,高朋满座人来人往。这是荣德镇百姓茶余饭后的一种娱乐,就像现代人吃饱了看娱乐新闻一样,凑热闹找话题,有事的没事的凑一块对别人品头论足。
叶思蕊一不会跳舞二不会唱歌,只是站在二楼走廊间供大家“观赏”,老鸨子让她换上一套红色纱裙装,艳红的布料将她的肌肤衬托得更为白皙稚嫩,精致可爱的脸蛋,润滑饱满的朱唇,挺直的小鼻梁,宛若一只吹弹可破的瓷娃娃,飘逸的红色流苏垂落在乌黑的发丝间,一副待嫁新娘的可人模样。
祁修年初次步入烟花之地,对青楼的一景一物都存在新鲜感,老鸨子一下子便看出祁修年乃出身不俗之人,气质高贵,一颦一笑展现儒雅,虽祁修年穿着平常,但凭她阅人无数的慧眼,此男人至少是某位朝廷官员家的公子哥。
叶思蕊在攒动的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了祁修年,她朝祁修年眨眨眼,祁修年则很不配合地扭过头听曲儿去了。叶思蕊能感到祁修年是故意不爱搭理她,而不是为掩人耳目装陌生人。她见老鸨子已向祁修年走去,有些心急火燎,叶思蕊真想冲下楼去好好问问祁修年,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有完没完了?
老鸨子殷切地走上前:“哟,这位小爷乃京城人士吧?”
祁修年微微抬起眸:“何以见得?”
老鸨子自来熟地一ρi股坐下:“京城人士都挂着不俗气的富人相儿啊,公子今日赶上热闹了……”老鸨子向前凑了凑:“看见二楼的姑娘没?未□的黄花大闺女……”
祁修年勉为其难地睨了叶思蕊一眼,眸中故意掠过一丝质疑之色:“看着可不像姑娘。”
好死不死这句话正巧传到叶思蕊耳朵里,她咬牙切齿地瞪了祁修年一眼,真说实话啊您,是不像!早叫您给祸害了。
“如假赔双倍。”老鸨子拍拍胸脯保证。
祁修年似笑非笑地抿口茶:“行,本公子买她初夜。”
老鸨子见有钱公子对小丫头片子有兴趣,献媚浅笑:“公子莫心急,今晚十位公子里有九个半都是冲着这姑娘来的,价高者得。”
“哦,也行。”祁修年承认吱吱今日打扮得很亮眼,与往常那个莽撞的愣头太监截然不同,还真有那么一点点惊艳的感觉。
斗鸡眼公子提着一大袋子银两步入红仙楼门槛,看那架势今晚是对这叶思蕊势在必得。斗鸡眼公子将大袋银元宝丢给老鸨子,一指指向叶思蕊:“八百两,本公子要定了。”
八百两在荣德镇算是大手笔,斗鸡眼公子在荣德镇是有头有脸的大财主,此举一出已有一半人退出竞拍。老鸨子接过沉甸甸的银两即刻心花怒放,但她还不忘那边还坐着一位有钱公子呢。她故作为难地将银两还给斗公子:“您别心急啊,怎么也得让咱走个形式是不?排场都摆开了,其他客人会说咱没信誉。”
斗公子满不在乎地推了老鸨子一把:“那好不快去!莫耽误爷的工夫。”
老鸨子谁也惹不起,点头哈腰上台叫价。五百两起价,起初叫价的公子哥确实不少,沸沸扬扬热闹喧嚣。不到一刻钟已达到一千三百两的高价,而这一千三百两就是斗鸡眼斗公子喊出的,全场一片鸦雀无声,老鸨子已对这价钱满意得合不拢嘴,刚要敲定……
“一千三百,零一两。”祁修年从始至终就未开过口,他只是在等安静下来再叫价,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找抽劲头。
叶思蕊如释重负地吐口气,她紧张得满手心都是汗,祁修年这缺德孩子!他如果再不开口叫价,那她只有大闹红仙楼找尸首了,反正不能陪斗鸡眼上床。
斗公子猛然起身看向祁修年:“多一两算何意思?!你想捣乱?”
祁修年无辜地耸耸肩,慢条斯理道:“唉?……不是价高者得么?本公子刚巧比你多一两。”
斗公子拍案叫嚣,财大气粗喊出:“一千五百两!”
此超乎所有人想象的价钱再次引来他人一阵唏嘘赞叹,有钱人就是有挥金如土的资本啊。
当斗公子以为祁修年甘拜下风时,祁修年却不急不缓地吹了吹茶叶沫:“一千五百,零一两。”
叶思蕊站在二楼不知祁修年搞什么花样,可看似又像是故意戏弄斗鸡眼,叶思蕊也算上了解祁修年的个性,他就是那种火上浇油,天冷还跟你泼盆冷水的主,实属发挥正常。
“你讨打啊!”斗公子怒火冲眸,他有种被戏耍的感觉,于是捋胳膊挽袖子朝祁修年走来。祁修年故作慌张地站起身向后退一步:“唉唉?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服也一两一两叫价呀。”
老鸨子则生怕买卖给打黄了,即刻拦在斗公子身前帮他顺气:“气大伤身,以和为贵嘛。”
斗鸡眼压了压火气,原本大好的春心快叫祁修年给搅和没了,他猛拍桌面:“二千两!”他怒指祁修年:“你再敢多出一两!本公子真抽你了啊!”
祁修年缓慢地眨眨眼,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故意舌头打结含糊不清:“我再二千两上面多出一,一,一……”
“你喊出来试试?!”斗公子一把推开老鸨子,怒火早已冲上脑门……祁修年故作胆怯地躲在木柱后面,唯唯诺诺从柱子后面举起一张银票展示:“我多出一万两……”
全场寂静无声,无不瞠目结舌。
待老鸨子看清银票上庞大的数额后,险些因兴奋过度导致口眼歪斜,她一把接过银票,使劲揉了揉眼睛看去,再次确定银票真伪后,眼珠子差点挤出来:“我的妈啊……不多不少正好一万二千两的银票啊——”
这会不是唏嘘的问题了,所有人都震撼得地动山摇,小巫见大巫,有眼不识泰山,这笔钱可以盖十家青楼了,谁还敢叫板啊!
祁修年笑眯眯地从柱子后探出脑瓜,没安好心地朝斗公子眨巴眨巴眼:“你也可以多出一两,本公子可没你那般玩不起。”
“?!”……斗公子今日输得一败涂地,必须承认没这小子有钱,他唯有愤恨地走出青楼,从此再不逛窑子了,丢人,丢人丢姥姥家去了!
祁修年以一万两千两拍下叶思蕊的“初夜”,他在得意之余也未忘了叫老鸨子一纸承诺。老鸨子见到这么多钱早就美疯了,于是信誓旦旦承诺:若此女并非姑娘全数奉还银两,随后稀里糊涂就给祁修年签了一份保证书。
而祁修年则将保证书稳妥收好,随后在青楼丫鬟的指引下走上请上二楼客房。叶思蕊起初坐在桌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大笑出声,主要是祁修年刚才戏耍斗鸡眼的一幕很好玩,而且那人早上才用言语轻薄过自己,挺解气的。
祁修年一把将叶思蕊拉坐在腿上。
叶思蕊嘴角一敛:“你想干嘛?”
“朕花了真金白银可不是来聊天的。”
“别闹了行不?”
“不行。”
“……”
===========================================================
好个一夜春宵
叶思蕊见祁修年不但笑眯眯地搂着自己不撒手,还有上下齐动手的不良动机,刚要出手打人便听到门外传来鬼祟的脚步声。他们一同收声警惕窗外动静。于是,最可笑的事来了……趴窗户根偷听的那位还露出一个大大的帽子头影,看那影子的形状应该是青楼打扫的小二哥。不一会儿又多出几个脑袋瓜的黑影,各个帖耳偷听屋内声响,男男女女都有,一看就是属于那种买不起□听听叫声也过瘾的类型,都够猥琐的。
祁修年一朝天子可未被人这般围观过,更不知晓一干人等只是在偷听“春宵蜜语”,还以为只是一些不专业的细作打探他身份,所以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叶思蕊与此同时也起身熄灭了屋中所有的亮光。
她拉着祁修年蹑手蹑脚向床边走,你们不是想听吗?姐姐让你们听个痛快!
“这般主动?”祁修年感觉叶思蕊在黑暗中摸索他靴子的位置,三两下帮他脱了鞋,不由分手推上床,祁修年自然心情大好,呵呵,这还差不多。
祁修年侧身躺在床里,腾出一块地给叶思蕊,叶思蕊一溜烟钻入帐幕后,严丝合缝挡住一双双偷窥的贼眼珠。
要说古代的隔音确实不咋地,门窗全是由纸糊的,怪不得总有机密泄露呢。叶思蕊从纱帘缝里伸出半只眼睛看向门外,因走廊间灯火通明,她能清晰看到那些着急偷看的人影快把脑瓜挤进纸糊的木门镂花了。
祁修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纱帐内看不清叶思蕊的动作,只知道她不但没脱衣服还坐在床榻边缘,祁修年搓了搓下巴不懂何意,既然他把拉上床又不好意思了?
“……吱吱。”
“嘘!……”叶思蕊正在脑中计算XXOO之前的前戏时间,怎么也得先腻歪几分钟,然后再转入正题。
“作何呢?”
“等会,我马上躺下。”叶思蕊简练的回了句。
祁修年斜起一抹顽皮的坏笑,心里夸了吱吱一句懂事,浑然不知再次会错意。
一刻钟后,叶思蕊忽然凄厉的大叫一声,假意代表祁修年已破身成功:
“啊————”
“……”祁修年在一边躺得都快睡着了,突然被她这惊天动地的一嗓门给惊到了,他揉了揉眼皮:“你折腾够了没?再不躺下朕走了……”
叶思蕊一把捂住祁修年的嘴唇:“躺啊,马上。”说着,她压了压衣裙边角,平躺在床边,一手盖在自己嘴上,发出又闷又轻又销魂,好似呻吟又非呻吟的怪异声响:“……啊……哦……喔……唔唔……别这样……”
“……”祁修年单手支臂卧起身,终于明白吱吱忙乎半天,其实在做出翻云覆雨的假象……哎呀,原来这么重要的房事运动压根不需要他参与。
祁修年无精打采地听一会,发现一件事,听吱吱这高低起伏、抑扬顿挫的呻吟声并非不会叫,那和他肌肤之亲时就是故意不出声的了?……祁修年越想越搓火,他诡异一笑:“朕还想把一万二两千拿回来呢,老鸨子保证你是处子之身,所以朕就跟她要了保证书,你不必加得这般声嘶力竭。”
叶思蕊顿了顿:“你可真能算计,为了一万两连我名声都不管了啊?”
祁修年抿唇偷笑:“谁不管了,朕要负责你不稀罕啊……”
“可我的第一次也是给你了没错吧,不带你这样的,配合点,喘喘粗气,光我一人喊太假了。”叶思蕊边努力“呻吟”边戳了戳祁修年,叫他跟着一块干喊。
祁修年盘膝而坐,撩了撩发帘开始胡乱喊:“啊……嘶哟……哦哦呀!……”
叶思蕊猛然坐起身,咬牙切齿揪住他脖领子,压低嗓门怒斥道:“你别玩了!成败在此一举,如果我再得不到老鸨子的信任就麻烦了!”
祁修年就是故意气她,慢条斯理道:“朕无你那般好功底,这种事都能自娱自乐。”
“……”叶思蕊岂能听不出他有“趁人之危”的隐晦暗示?但他们俩这算怎么回事啊,原本就是仇人,可一见面就上床,她真快成三陪了。不过隔墙有耳,一回生二回熟三次见面不脸红,她也豁出去了,反正黑灯瞎火谁也看不见谁。
叶思蕊这回是真开始揭衣服扣了,不爽地嘟囔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朕除外。”祁修年厚颜无耻地接过话。他就爱欺负吱吱,谁叫她心里装着那个关系不清不楚的男人了?瞎子都能看出吱吱对席子恒的感情并非父女之情。更何况他乃皇上,岂能受得了所碰过的女人思想出轨,肉.体更是想都不许想。即便一辈子只侍寝一次也必须给皇上守住贞节。
“是除外,你是种马。”叶思蕊小声嘀咕句,双手护胸躺好,平静如水道:“我光着呢。”
“……”祁修年怔了怔,伸手胡乱摸了一下,光溜溜的触感划过指尖:“还挺雷厉风行的。”
“又不是大姑娘了,我早就不在乎了。”叶思蕊这话真是嘴打嘴,当初就是无缘无故被祁修年硬上弓才结下梁子的,这会她才发现,她没法跟祁修年理论这种事,真理论起来只能惹得祁修年捧腹大笑,在祁修年的概念了,只要天底下没结婚的女人都是他的,就跟每天换一件衣服没多大区别。
祁修年忽然脸色一沉:“这事得说清楚,是跟朕不在乎,还是跟所有男人都不在乎了。”
叶思蕊顿时暴怒,一拳打在祁修年胸口上:“舅舅个礼帽的!你说这话也太过分了吧?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她一把抓过衣服往身上套,气得眼泪差点掉下来,知道古代女人在男人眼里不值钱,但祁修年的嘴也忒损了点。
祁修年感到她要下床,一把搂住她的腰拉回床榻上,叶思蕊又重重给了他一拳:“你离我远点行么?如果不是为了救席子恒你以为我愿意混进妓.院怎的?!”
这句话重重撞击了祁修年的情绪,不为别的,只因这丫头从没想过皇上就在她身边,有何事皇上会给她做主,她不献媚不低头,一门心思拼命查找尸首,似乎从未考虑过依赖皇上的帮助,她究竟是怎样个性的女子,独立得让男人伤自尊:“你忘了我是谁?”
“你会管吗?死几个人你会在乎吗?你就是图好玩才跟来看看热闹,想看我是否能凭借一己之力替席子恒洗刷罪名,我告诉你,我一定可以。”
祁修年虽看不见她此刻的神情,但透过那股坚定的话语也能想象她的表情。她顽强固执得似乎真已超越自己对女人的定义。罢了,祁修年不想跟她解释,也不想为自己辩驳,这丫头是块顽石,毕竟皇上心里想何事也不必得到旁人领悟。
他手指无意间划过她的脸颊,几滴湿漉漉的液体黏在指尖,他不禁将手指停滞在她眼角,初次知晓她是会哭的女子,只是这眼泪并非委屈,而是为席子恒的性命担忧吧?
叶思蕊打掉祁修年的手指,用被子角急忙抹去眼泪,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忽然冒出点酸酸的感觉,也许是心里憋屈的晃,也许觉得命运总是磕磕绊绊。说大话谁都会,但一步步走起来确实难上加难,就是突然抑郁了一下。
一副健硕的胸肌压在她身上,她掌心能摸到他结实的肌肤,不由愣了愣,刚才还阴阳怪气的一通埋汰她,这会儿又来情绪了?
“你这人真没品,非把我弄烦了你才高兴是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是很可耻的行为知道吗?……唔……”叶思蕊愤恨的话语被一张霸道的嘴唇占据了,她猛然撇开头:“别亲我,我不跟没感情的男人接吻。”
“哎哟,你左一句右一句挤兑朕,朕可是太惯你了?”祁修年并非听不懂叶思蕊嘀嘀咕咕的诽谤声,他有气度充耳不闻罢了。
“你惯我?……你说这话不觉得脸红么?”
“谁又敢与朕这般放肆?”
“话说啊,我还真没把你当成什么高不可攀的人,最多是个权势大点的小破孩。”
“小破孩?想造反啊你……”祁修年咬了叶思蕊嘴唇一下,叶思蕊感到唇边一疼,不甘示弱地回咬了祁修年一口,而且下嘴特狠:“这叫以牙还牙。”
祁修年疼得眯缝起眼,舔了舔嘴唇,俯身盖住她柔软的嘴唇,不让亲偏亲,真以为堂堂九五之尊还治不了你啊?平时那是让着你。
心里这么想没错,可叶思蕊非常不配合,把脑瓜埋在被子里,用脚丫踹祁修年小腿,纱帐内时而传来殴斗的轻喊声,两人那架势不像搞暧昧倒像摔跤的。
祁修年微喘粗气,发出最后通牒:“你再躲朕走了。”
叶思蕊揉了揉发麻的唇瓣,两人“厮打”半天谁都没占上风,嘴唇都弄得一片红红肿肿:“你干嘛啊,一会儿还需要你掩护我去青楼后院调查情况呢,别这么任性行不行?”
祁修年自我感觉良好:“知晓朕任性还不顺着点?”
“……”哎哟喂,他还有理了。
=================================
请你,温柔点。
窗外月光绵绵,屋中调情的迷香盈盈弥散,渐渐营造起暧昧的氛围。
祁修年不必取悦女人也有大把姑娘想方设法取悦他。
但是,吱吱在他眼里是特别的。换言之,他们为彼此付出了第一次,虽然有些随便与伧俗,虽然对于拥有千余佳丽的皇上而言有点迟了,但吱吱确实就是那个使他正式步入成|人男子行列的女子。可祁修年才不会说出事情,他可不想在这臭丫头面前显出半分生涩。
他俯身靠近她,叶思蕊则下意识闪躲,都说了没感情还非要亲近,但她似乎了解祁修年的性格——“叛逆儿童”。所以她索性一动不动,渐渐,一股稍加力度的碰触使她不免挣扎了一下。
“你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吗?”叶思蕊反手给了他一肘,被他巧妙地闪躲开了。
他不满地皱眉,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又再加大了少许,他睨眼看着她不安分的拳脚,开口说道:“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子像个弱女子么?”怜香惜玉也得看看对象是谁。
叶思蕊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不禁更是怒火中烧了,这死孩子,欺负她也就算了,还得用言语埋汰她。好吧,就算不是弱女子,可您总得把我看成个女子是不?瞧您这副恨不得把我吃掉的饿兽模样,估计此刻我在你眼里连个人都不是了,而是一盘刚出炉的热腾腾的人肉叉烧包!叶思蕊越想越恼火,最后忍不住,一低头,狠狠朝祈修年的胳膊咬了一口。
不料祈修年并没因为她野蛮的举动而改变主意,只轻哼了一声,便把她从地上一把抱起。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淡白的月光,祈修年细细地打量着那张五官精致的脸,在此之前,他一直没来得及好好看清已经恢复女子打扮的吱吱,那双眼睛明亮得仿佛是午夜里天际最璀璨的星辰,每每对上她的视线,他都有一种被电流击穿的感觉,心底灼热灼热的,流淌着不知名的情绪。他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眼神变得迷茫起来,有些事,他开始想不通了。
“你又搞什么呀?……”吱吱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他的目光里似乎包含着一些她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害怕这种眼神,那使得她很不安。她在他怀里动了动,压低声音催促他放开自己,两颊似乎被蒸过似的,烫得她几乎要冒汗了。一定是太紧张了,一定是!她挥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最后两腿使劲地蹬了蹬,快要从祈修年怀中滑下来时,又被他一使力抱了起来,这次他用的劲儿更足了。
“朕见不得人怎的?就是要看你何种表情。”祁修年一直对吱吱在房事中的神情感到好奇,倒要看她是不是真能那般“临危不乱”。
叶思蕊心下咯噔一沉,这种趋势发展下去可不得了,这小子越来越变态了,她得赶紧临危自救才行。
她讨好地对着祈修年一脸媚笑:“皇上,您累了吧?要不我给您捶捶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祈修年挑了挑眉,显然没被她表面的“和谐”给蒙骗到,不过,他倒是想看看她能整出个什么花样来。他不急,陪她玩玩呗。他微微扬起下巴,一脸不可一世的表情:“怎么?想讨好我?献殷勤之前,你得先改改你的称呼。在朕面前,你应该称自己为‘奴婢’,或者‘贱妾’也行。”
叶思蕊看着他那副欠揍的表情,不由得想起综艺节目里小S经常用来埋汰嘉宾的那句话:“你好贱哦!”
她压下想把他那张禽兽脸揍成抽象画的冲动,笑得更是谄媚了:“是的,奴婢遵命!”只要别再糟蹋我,让我喊您老佛爷都行!
叶思蕊戳了戳祈修年的手臂:“那个,您先放我下来行不?”
祈修年这次没为难她了,手一松,任由她自行滑下,既然她想服侍他,他何乐而不为?
叶思蕊得到解脱,脚一落地,立马晃了晃酸麻的手臂,骨头咯咯作响,恢复了气力后,她有种暴打祈修年的冲动。可她知道这绝对不是明智之举,他的“毒”已解,体力也恢复了,跟这小子正面交锋,无疑是自寻死路,一个不慎还得再次搭上自己!
她殷勤地搬了张小凳子放在祈修年身侧,做了个“请”的姿势:“皇上,您请坐!”
祈修年也不跟她客气,把长袍一撩,大喇喇地坐下来,叶思蕊绕到他身后,趁他没发觉,使劲地挥了挥拳头,张牙舞爪地YY凌虐他的场景。
“你在作何?还不快点?”祈修年见她半天没动静,不由得回过头来,此时叶思蕊已经及时反应过来了,立马换上一副奴才相:“是,老佛爷!”
祈修年嘴角一抽,老佛爷?什么玩意儿?不过,有个“佛”字,应该是好话吧。如此一想,他笑得更灿烂了,也懒得再追究她。
倘若他知道这是史上最恶毒最腐败的后宫女人慈禧的称谓,估计会将叶思蕊抛到客栈外面暴尸吧……
“用力点,不够劲……”
“哎?你打人的时候劲头不是挺大的么?怎么,今天没吃饱?”
“捏上一点,对对,再上一点……”
“后背有点痒,给我抓抓,轻点,给我轻点!揉一揉!”
……
叶思蕊满头大汗地捶着祈修年的后背,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腹诽这个浑小子了。见过变态的,就没见过这么变态的!
“怎么?累了?”祈修年感觉到吱吱的力道越来越弱了,他本来只想稍稍捉弄一下她,不料她按摩的技术太好,他渐渐享受起来,忘了她只是个弱质女子。见她被自己折腾得有气无力了,他有点内疚了,按住她搭在自己肩膀的手,将她拉到跟前,柔声道:“累了就上床歇歇吧。”
叶思蕊看着他暧昧的神色,顿时打了个激灵,开玩笑!她累得跟头牛似的,还不是为了逃避“上床歇歇”吗?她猛地摇着头:“不,奴婢一点儿也不累!皇上,您是不是闷了?奴婢给您讲个故事好吧?”
她可是看完了整本《一千零一夜》的!估计这故事讲到天亮都没问题!如果不够,那,还有《安徒生童话》!其实,《格林童话》她也看完了……
见他没做声,她便自顾自讲起她所看过的故事来:“从前,有个小女孩,很穷很穷,穷到只能卖火柴……”
“火柴是什么来的?”祈修年打断了她。
叶思蕊无言地看着他,算了,换一个:“从前,有个男人,很穷很穷,穷到只能去打渔,有一天他捡了一只田螺回家……”她顿了顿,好像忘了,是这样没错吧?见祈修年还在目光熠熠地盯着自己,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讲下去,“结果第二天,男人打渔回来后,看到屋子里都做好了很丰盛的饭菜,但是却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然后呢?”
然后……她忘了。
“咳咳,这个,换一个吧!从前,有个男人,很穷很穷,穷到只能去偷油,他叫阿里巴巴……”
……
祈修年看着趴在自己大腿上熟睡的吱吱,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他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脸,光滑而冰凉,这些天她为了席子恒的案子天天在外奔波,原本就不大的脸颊更显清瘦了。沉睡中的她眉头轻皱着,似乎在纠结着什么,她是在担心席子恒么?祈修年蹙眉看着她,不悦的情绪弥漫开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吱吱抱回床榻,掖好被子后,拉下幔帐,做完这一切,不由得自嘲起来:我在做什么?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会照顾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来。更荒唐的是,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感觉是那么的自然,甚至,心里有丝说不出的满足感。
思索了良久,一股倦意袭来,他除去外衣和长靴,掀开幔帐,躺在吱吱身侧。
不料他的动作却引得正在睡梦中的吱吱惊醒过来,吱吱一个挺身坐了起来:“你在干嘛?”
她这副浑身戒备的模样令祈修年感到很不舒服,原本只是打算安静地陪她睡一晚的主意顿即变了,他不甚温柔地将吱吱拉到床板上,翻身便压住了她……
窗外,月色恬淡,偶尔有细微的风声掠过。
……
“……其实你亮出免罪金牌就无人敢阻拦你行动。”
叶思蕊眸中一惊,她居然忘了脖子上还有一块碍眼却权利颇大的破牌子,何况凭她的拳脚功夫早就乱闯进青楼后院了。她狠狠一拳打在祁修年肩头:“对啊,我装疯卖傻走进青楼不就得了,你干嘛不早提醒我?!”
祁修年在昏暗中发出幸灾乐祸的笑意:“咦?……朕哪知晓你打算如何做呀。”
叶思蕊气得直攥拳头:“你是故意的祁修年,占完便宜才提醒我,我真想宰了你!”
祁修年自鸣得意地笑眯眯:“啧啧,这话得说清楚,朕想做何事,你能拦得住吗?你以为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真能把朕制服怎的?”他抄起叶思蕊的腰,一翻身将她放入床榻里侧,调侃道:“在朕面前故作矜持实属大不敬之举。”
真是不可理喻!虽然身体不是她的,但感受可是真切体会到了……“我跟你说不通,你认为全天下的女人都该顺从你,但这其中不包括我。”不等祁修年开口,她又警告道:“这是最后一次,其实你知道我不愿意。”
“啊?……朕不知。”祁修年边漫不经心地回应,边用手指在她手臂滑动,一点觉悟都没有。
“……”她现在满脑中想着尸首的位置,猜想多半就在青楼后院之中,因为根据破案经验判断,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藏匿之地,何况那女人死得太蹊跷,但是他们用什么方法掩盖尸首的腐臭味呢?……
“不知这里有无酒窖。”祁修年没头没尾开口。
叶思蕊怔了怔,酒窖深埋地下,封闭严密,再加上浓郁的酒气确实掩人耳目,而她身为现代人会先向冰库之类的地方猜想,她不由心中大喜:“行啊祁修年,居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嗯?不懂。”祁修年故作疑惑。
叶思蕊兴奋地跳下床,却被双腿间传来的酸楚疼痛拉扯在地:“嘶……”
祁修年听见纱帐外的动静,起身将她抱起,放坐在自己腿上,见她一双手压在大腿根上,一副很痛苦的表情:“真有这么疼?”
“废话,你以为我装的呢?”叶思蕊越想越气:“我不喊不叫不代表我在享受,你就不能有点节制,记得第一次不,我几乎是爬回贺贵妃寝宫的。”说着,她又愤恨地捶了祁修年一拳:“自己高兴了对别人就是不管不顾的,话说哪个不是人生父母养,怎么在你眼里都成了应该应分的事啊?”
祁修年这一会儿就吃了她好几记拳,要说她拳头还真够硬的,他不躲就是在宠她,吱吱却不懂其中的含义。哦,也许是这丫头疯癫太久了,不理解男尊女卑的传统观念,跟皇上谈人权更是无稽之谈,不过……“别气了,朕日后对你好点。”
“别,我可受不起,你离我远点就行了。”叶思蕊感到疼痛有所缓解,刚欲起身又被祁修年拉住,她蹙眉瞪着祁修年:“我跟你真没感情,搂搂抱抱更不习惯。”
祁修年这次并未反驳,他说不好那种感觉,也许是初次见女子把他当瘟疫似的嫌弃着,不适应,又极为不解。
“行,案子先不查了,一道圣旨把你压上花轿,朕倒看你如何抗旨不遵。”
“你还能再缺德点吗?”
“能,娶进门后即刻打入冷宫。”
“你还能再阴险点吗?”
“能,给你封个疯妃,任天下皆耻笑。”
“……”叶思蕊真是败给他了,见过混蛋的可没见过混成这样的。
祁修年很满意她此刻默不作声的妥协状态,而且吧,他确实干得出这混事。不过,闹够了该办正事,他拍了叶思蕊ρi股一下:“还赖着不起,时间紧迫呀。”
叶思蕊沉了沉气,瞧给她窝囊的,祁修年就是变着方法憋死自己,讲理没用,出手更没用,行!你狠,你够狠。
=======================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大修,河蟹爬过……
里应外合,有默契
叶思蕊与祁修年穿戴整齐,趁夜黑人少之时,手牵手故作谈情说爱走进青楼后院,后院里内基本都是出双入对的“一夜夫妻”,互相视而不见,腻腻歪歪各耍各的。
祁修年听到树干后发出阵阵娇嗔的嘤咛声,不禁探头看了看,青楼果然是男人为所欲为的好地方:“真大胆。”
叶思蕊充耳不闻,扯了扯他手腕向最深处的酒窖走去,青楼伙计见自家姑娘走动也未在意,只是提醒了一句别走太深,小院里乃堆砌杂物的杂物房。
她左顾右盼谨慎行事,祁修年忽然将她拽进怀里压在墙边:“别动,知府过来了。”
叶思蕊回搂住祁修年脖颈,做出一副亲昵的姿态。她的唇摩挲在祁修年耳际,目光紧盯着一袭便装打扮的胖知府。知府与老鸨子一同从后院走来,老鸨子见财大气粗的贵公子与叶思蕊正在卿卿我我,心中甚为满意,她掩唇一笑悄然路过,而胖知县却是踌躇不语,步伐仓促似乎急于离开。
祁修年一年前曾召见过荣德镇知府,对此人八面玲珑的表现印象颇深,不过知府即便认出他是皇上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球罢了,何况知府直径走过。
“呃……”祁修年的耳垂被叶思蕊厮磨得隐隐作痒,思绪也被带了回来。他环拢双手,托起她的腰肢抵在墙边,压住她的唇,他微舒了口气,红颜祸水,这话一点都不假。
叶思蕊顺从地回应着,视线一刻不放过老鸨子与知府的身影……由此看来知府定是买通了老鸨子,所以尸首就是翻案的唯一证据。她此刻怀疑死者翠红是老鸨子杀的,之后栽赃于席子恒身上,但时间差与杀人手法把握得很精准,所以导致席子恒误以为自己就是杀人凶手。
“……”叶思蕊感到一只炙热的舌在口中游走,一只手盖在自己胸口上揉捏,身体传来的敏感反应不得不将她拉回暧昧的现状。她发现祁修年自从得知她是女人后越来越无所顾忌:“只是演戏,不必这么投入吧你。”
祁修年注视她微肿的红唇,气息越发紊乱:“你先勾引我的。”
“行,我错了,现在去找尸首……”叶思蕊挤出他的牵制向后院走去,祁修年倒也收发自如,褪去染上欲望的眸色,疾步走过叶思蕊身前。
他俩人堂而皇之走进后院酒窖处,叶思蕊见酒窖旁有两名身强力壮的伙计把守,叶思蕊为避免暴露身份,决定用调虎离山计。所以叶思蕊一人走入院内与两人周旋,挤眉弄眼一通调戏,她手中香帕扫过其中一人脸颊,向前缓走几步,勾勾手指、眨眨眼,示意他们跟她走。
两名男子血气方刚禁不起漂亮女人的挑逗,心里痒痒想跟着去,但老鸨子命令他们不得离开酒窖口半步,所以两人互看一眼犹豫不决。于此同时,祁修年已从另一个方向翻进院中,他蹲在树上见吱吱香肩半露勾引二人,祁修年差点没气吐了血,他伸出一指警告吱吱收敛点,即便为查案牺牲小我,但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叶思蕊注意到树上的人影,干咳一声顺手整理好衣领。她走上前在其中一男子耳边窃窃私语,给那人灌下情情嗳嗳的“迷魂汤”,随后扭着ρi股离开院落,还做出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风骚模样。两人则嘀嘀咕咕一会儿,终于按捺不住叶思蕊所给出的诱惑,不由屁颠屁颠跟上,同时给祁修年争取到下酒窖找尸首的时间。
祁修年见两人走远,即刻轻声落地,用匕首撬开酒窖木板上的铁锁,三两步跳下酒窖木梯……酒窖内,酒坛码放整齐,最下层是一人高的封闭大酒缸,依此类推是中、小酒坛。他借助月光照应观察四周大酒缸,因酒缸为炮制米酒专用的容器,所以无人会挪动这些庞然大物,尘土厚重合情合理,查起来自然也方便——只要哪只酒缸干净无尘便有可能做过手脚。
祁修年很快寻到一只与其它不同的酒缸,他敲了敲酒缸外壁,发出的声音比剩余几只稍微闷了些,搬开叠落之上的小酒坛,用匕首划开酒缸上缘的铁皮封口,打开一看,发白的尸体浸泡在酒缸之中……他眸中一惊,捂住嘴差点吐了。
他一跃身跳出酒窖,按原定计划向天空中抛弃火把。
叶思蕊收到“找到尸首”的讯号,既然尸首顺利找到那也不必再装青楼姑娘,她将两名伙计引到一处背影的大树后,当两人正欲蠢蠢欲动时,叶思蕊从袖中抽出甩棍,左右开弓瞬间把两人打晕,随后取出手铐将二人手拉手扣在树干上。
随后,叶思蕊兴冲冲跑回后院,只见祁修年一手扶树一手捂胃正犯恶心呢。祁修年指了指酒窖。叶思蕊燃起火把走入地窖,用手帕捂住口鼻凑到酒缸前,死者已在酒坛中浸泡多日,那模样不必多形容也可以想象狰狞之状。叶思蕊对腐尸见怪不怪了,捋胳膊挽袖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女尸拖出酒缸。
祁修年蹲在酒窖上方,见吱吱已将女尸平放在地窖中,他眸中一惊,自称要把风,就不下去了。叶思蕊也没指望他检验尸首,所以自顾自开始验尸。
女尸脖颈上确实有清晰的指印,但舌苔呈淤黑色,眼球异常凸出,口鼻内还存留少许黑血,小腹肿胀,叶思蕊拔下头上银簪Сhā入女尸胃中,银簪呈黑色,说明此受害者在生前不但种毒还是被活活闷死的。
“祁修年你下来啊,借我匕首用一下,我要给尸体剖腹。”
“……”祁修年真是服了她,面对恶心变质的尸首面不改色心不跳,还要开膛破肚?他勉为其难地跳下酒窖,扫过女尸面颊:“看出何名堂了。”
“据我分析,受害者先是中毒,然后被棉被之类的东西憋死。”叶思蕊从死者牙齿中取出几缕棉絮:“临死前似乎挣扎过,之后再被掐死。”
“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席子恒并非元凶。”祁修年当然知晓这是一桩冤案,但没有足够的证据无法替祁修年洗刷罪名,现在还有两名可疑人士:其一是中年富商;其二是与席子恒同时进入青楼的男子。
“嗯……这点我清楚,可现在只有老鸨子行踪可疑,她与知府勾结陷害席子恒的可能性比较大。”叶思蕊擦了擦手,一刀轻轻划开尸首胃腔找证据,祁修年紧蹙眉向后退三步:“你这屠夫,日后不准碰朕。”
“……”叶思蕊斜了他一眼,镇定自若地在尸首胃部摸了摸:“谢谢啊,这正是我想说的。”
“最常见的毒药有哪几种?”
“□。”
“什么作用?”
“神志不清,昏昏欲睡。”
叶思蕊应了声:“跟我喂你吃的那几种差不多吧?”
“……”祁修年对于她的胆识几乎到了汗颜的地步,他率先一步跳出酒窖,在她忙碌时,他顺便将调查来的情报说给吱吱听。
叶思蕊怔了怔,原来祁修年不但没只顾着吃喝玩乐,甚至收集的讯息比自己还要多些,那她就是误会祁修年了?……“富商已经不好找了,但那个跟席子恒一同走入青楼的男子肯定是本镇人,老鸨子现在对我已没有戒心,我这就去打探打探。”语毕,叶思蕊将女尸又放回酒缸中,其实那些人藏匿尸首的地方真是大错特错了,酒有杀菌的作用,导致尸首减缓腐烂速度,比她预期的还要顺利。
“朕倒认为富商很可疑。”祁修年分析问题的路线很明确,富商前几日才要为死者赎身,可此女就死了,随后那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世间没那么多巧合,除非有人故意制造巧合。
叶思蕊很喜欢祁修年冷静的判断力,外行人都以为刑警办案是靠真凭实据是查一桩桩无头案。其实不然,破案的方法,就是一大堆刑警坐在一起以自由发挥的方式扩展思路,任何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语都有可能成为办案的最初突破口。
“你在房中等我,我先去找老鸨子聊聊。”
“那两名伙计呢?”祁修年对那两人“念念不忘”。
叶思蕊回头一笑:“后院捆着呢,你正好顺便一人补一棍子去。”
祁修年应了声,指骨捏的咯吱作响,何止一棍子,敢看他女人的肩膀,眼珠子都得挖出来。
……
老鸨子现在对叶思蕊这颗摇钱树可是百般中意,话里话外都透着亲近,老鸨子也算有点信用,真给叶思蕊包了一千两的大红包。
叶思蕊当然受之无愧,她故□不释手地捧着红包摸了又摸:“我从小到大也未见过这么多银子,多亏了您。”她抿口茶,又道:“那位公子有意包我,您说该管他要多少银子?”
老鸨子一听这话,眼角笑得全是褶子:“你看着办啊,这事姑娘无师自通。”
“不过嘛……”
“怎了?”
“不知哪个嘴贱的说咱这闹出过人命,公子觉得晦气,我这也发愁呢,不知该如何解释,您给出个主意……”
老鸨子一听这话急了:“那小贱人死了还跟我添堵,生前就不安分,死后害得院子里没生意不说,这会儿又要档老娘的财路!”
叶思蕊起身替老鸨子顺顺气:“您别生气,人都没了还说这些有何用,当务之急是我该如何想公子说清楚这件事呀。”
老鸨子拍了拍叶思蕊手背:“还是你这丫头懂事,你就跟那位贵公子说,那小贱人是自己跟人结怨被弄死的,跟青楼毫无瓜葛。”
“可镇中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而且那个凶犯择日问斩,据说是个儒雅的年轻书生,这有些说不通吧?”
“凶犯?……哈哈……”老鸨子用笑声吞回半句话,吹吹热茶自言自语道:“只怪那书生倒霉得罪了人。”
“得罪谁了?莫非他不是杀人凶……”叶思蕊话没说完就被老鸨子按住嘴,老鸨子左顾右盼管严门窗,悄声警告道:“人都死了,谁杀的跟咱们没关系!”
叶思蕊故作受教地点点头:“也对,逛.窑子的没几个好人,活该倒霉自己找的……”
“还真让你说着了,可男人不花天酒地咱们只能喝西北风去。”老鸨子其实也对此事疑云重重,那晚书生好似喝多了,是由知府家的奴仆扛着肩膀架进院子。奴仆指名道姓要点翠红陪贵客,随后奴仆便付了花酒银两离去。客人被伙计抬进门时,翠红还是好好的坐在桌边喝茶,可不到一时三刻,屋中便传出喊救命的声音,待老鸨子进屋一看——人已.赤.身.祼体躺在床上,活活被掐死了。而那位书生酒都未醒便被突如闯进门的县衙官兵带走。知府是老鸨子的老相好,虽老鸨子觉得此事有蹊跷,但还要靠知府这座大山讨生活,所以唯有命所有人守口如瓶,再替知府藏匿尸首。
叶思蕊不虚此行,从老鸨子的口中得知死者翠红生前口碑不好,人品极差。依仗自己有几分姿色博得本镇几位有权有势富家老爷的宠爱,久而久之惯得目中无人。翠红对其他青楼姐妹张口就骂伸手便打,她想不想接客全凭自己喜好,自从有那位富商出现,翠红更是不把老鸨子放在眼里,但老鸨子指望她揽客,所以敢怒不敢言,其实青楼上下没一个人待见翠红。
叶思蕊又从伙计那打探出当晚扶席子恒进门的人就是知府家的奴才——李小三。现在只要抓到李小三问清楚来龙去脉就有了新的证据。
关于那个富商嘛……也许真是巧合。
叶思蕊假借送祁修年离开的名义走出青楼,她本意移动尸首然后离开青楼,毕竟她伤了两个把手的伙计,但祁修年技高一筹,自称捕快办案先打了两人一顿,最后还花银子买通二人。两名伙计收了银子自然不会乱多话,就连叶思蕊打晕他们的事也没提,否则老鸨子得知他们擅自离职,怪罪下来吃不了兜着走。两人收了银子满怀欣喜的回酒窖旁站岗放哨去了,最主要的是,祁修年从两人的言语之间看出并不知晓酒窖藏尸之事。
=================================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一觉醒来才发现入了V,太仓促了,没来得及通知大家,我道歉!
为了弥补过失,现把存稿箱里仅剩的一点存粮都发给大家,有怪莫怪!
另:不许霸王啊,都三更了!字数满25字的,加上“JF”字样,送分!
其他的不多说了,谢谢各位的一路支持,鞠躬╭(╯3╰)╮
真相基本大白
“我想问问,官府敢对犯人屈打成招吗?”叶思蕊边走边询问。
“不敢。”祁修年回答得斩钉截铁。本朝宪法中有铭文规定:一旦证实犯人乃屈打成招,轻则罢官免职;重则株连九族。
“那席子恒明明没杀人为什么会认罪……”叶思蕊自言自语道:“我听说席子恒并非自己走入青楼,当时好似已经喝多了,或者服用了什么迷魂散之类的谜幻药物?”
“死者赤.身.祼体而亡,死前发生过房事,这可是你说的。”祁修年也想替席子恒翻案,但诸多不利因素导致此案困难重重。
“从尸体检验结果看,确实死前发生过性.行为……”叶思蕊眉头拧成一团,古代无法分析分泌物属于谁。但她也碰过这种案例:一男一女在发生关系时,男人由于情绪过于亢奋将女朋友活活掐死,后来那变态男人跑来自首。当时叶思蕊听到命案经过,真是难以接受。“席子恒居然去妓院 嫖 娼!即便没杀人也不该去那种地方鬼混!”
“避重就轻。”祁修年算是看出来,不管席子恒是不是凶手,吱吱一心要为席子恒洗白。
“席子恒不可能是凶手,他没有杀人动机更不是变态!”叶思蕊气得胸口怒火冉冉。她急得火上房,祁修年还再一旁泼冷水:“杀人要么为财要么有仇,席子恒的人品如果不好你会让他当巡查御史么?难道你在怀疑自己的眼光?”
“你别把责任往朕身上推,朕只见过他几次而已,正如你所说,朕也有走眼的时候,比如荣德镇知府,当初上任时也清廉着呢,无论是非黑白,拿证据来说话。”祁修年只是道出事实,人是会变的,而一成不变的,是驻扎在心底的贪婪与欲望。
叶思蕊身为刑警当然知道证据的重要性,她心里有火无从发泄,见路上有几位百姓用怪异的眼神看向自己,她俯视自身打扮,顿时扯开脖子挑衅:“看什么看?没见过妓.女啊?!”
“……”祁修年干咳一声扯了扯她衣袖:“疯了你?”
叶思蕊甩了甩手腕,大刀阔斧向知府衙门走去:“我就是疯子,现在就找李小三拿证据去,他今天不给姐姐说出个所以然就别想离开!”
祁修年注视她风风火火的背影,一笑置之。
※※
叶思蕊不方便出面找人,所以只能请祁修年帮忙从知府内引出李小三。不过这点也挺奇怪,如果知府意图不轨怎会派熟脸家丁送席子恒去青楼呢?知府这么做岂不是太大意了?还是欲盖弥彰……这其中的缘由只能等抓来李小三再说。
祁修年发现自己都快成替吱吱跑腿的店小二了,他一时疏忽大意就给应下了,那丫头还敢说他对她不好?天理不容。
话说三更半夜敲响知府宅邸大门有些过了,所以管家冒出头就要骂人,但祁修年已将一锭银子亮出,管家收了银子屁颠屁颠帮忙喊李小三,不一会儿就把迷迷糊糊的李小三带来了。
李小三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长得有点缺心眼,揉揉眼睛傻乎乎跟着祁修年走了。叶思蕊见一前一后两人靠近,用手帕蒙住口鼻掩饰身份。
“公子,您要带小的去何处?”李小三浑浑噩噩走了二里路终于醒了。
叶思蕊“噌”一下从树后窜出,揪起李小三脖颈,一把拉进了草丛里。祁修年则若无其事地站在路旁把风,拷问人的事吱吱是内行。
叶思蕊将李小三五花大绑捆在树上,李小三年纪小未见过这场面,吓得腿肚子转筋:“女,女侠……您这是要做何啊?”
叶思蕊“嗖”的把一根棍子抵在李小三脖颈上:
“姓名。”
“李小三。”
“年纪。”
“志学之年。”
“……抱岁数!”
“十、十六。”
“席子恒认识否?”
“不认识。”
叶思蕊用棍子轻轻棒了李小三脑瓜一下:“就是你架进红仙楼的书生。”
李小三即刻点头:“那不是新来的账房先生吗?姓李名子恒。”
叶思蕊眼珠一转:“你说那人在知府当差?”
“正是,知府老爷挺器重他的,可上工未出三日便闹出人命。”
“当晚他与何人饮酒作乐?”
“与知府老爷,账房先生喝了没三杯就高了,不胜酒力唉,我跟您说……”
“闭嘴,问什么说什么!”
“……”李小三可怜巴巴地低下头应了声。
“之后为何去红仙楼?”
“知府老爷听说他还未娶妻,红仙楼老鸨子又是老爷的老相好,所以便带李账房去耍耍……”
叶思蕊眼前一亮:“等!知府和老鸨子有一腿?”
李小三见女侠挺凶悍,知无不言回道:“全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装傻而已。”
“你当晚见到翠红了吗?谁吩咐你点翠红的?”
“瞧您这话问的,当然是老爷安排的,小的能有这胆量吗?哎哟……”李小三又吃了一棍子,他颤了颤嘴唇认真回答:“见到了,我们进门时翠红正在描眉画眼,看我们进门还挺不乐意的,但翠红再刁蛮也不敢得罪知府,不过她跟老鸨子吵了几句嘴、瞪了我几眼,之后小的将李账房扶上床便回府复命去了。”
“那她当时有何反常举动吗?比如神智恍惚,或者脸色不好?”
“没有,那泼妇嘴皮子利落着呢,跟老鸨子对骂了一会都没重样儿的,脸色好不好小的真不知,因为她浓妆艳抹看不出脸色好坏。”
“大半夜既然不想接客为何化浓妆?”
“那您得问翠红去呀……哎哟!呜呜,您怎总打人啊……”
叶思蕊这一下确实是出手重了,她给李小三松了绑,帮他揉了揉脑瓜子,随后目不转睛凝视李小三双眼十分钟,李小三除了害怕确实没有心虚的状态,看来李小三不是杀人犯,或者说只是无意中当了共犯。
叶思蕊沮丧地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元宝递给李小三:“今晚的事别告诉任何人,拿钱买糖吃去吧。”
李小三没摸过这么的银元宝,哈喇子都溜下来了,他连连鞠躬道谢:“当晚翠红骂人时说了一句话挺奇怪……她说等相好的呢。”
叶思蕊又给了他一记冒拳:“早不说早不说!她相好的是那位富商吗?你见过那人吗?”
李小三揉揉脑瓜子,憨憨傻笑:“青楼姑娘见谁都说是相好的。女侠说的富商小的没见过。”
“回吧,有事再叫你。”叶思蕊一扬手哄人,李小三手捧银元宝欢蹦乱跳离去。
…………
叶思蕊若有所思地走出树后,祁修年听了个大概。他俩沉默不语,又忽然异口同声提到“富商”…… 叶思蕊与祁修年指尖对指尖愣了愣:“那个富商果真很可疑,李小三经常出入红仙楼都没见过这个人,说明他是故意躲着?”
“他如何躲?总得寻欢作乐吧?”祁修年已想到另一点,但此刻还不能确定猜想。
“翠红生前不招人待见,有了富商赎身的引子更加骄横跋扈,当所有人都不搭理她时,那她便被彻底孤立了,别人也不会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叶思蕊边走边分析,祁修年这点说得没错,富商无非是贪图翠红的美色,若不寻欢作乐何必替她赎身,所以问题就出在动机上。可说富商有杀人动机,那他是什么时候走入翠红房间的呢?貌似所有人当晚都没见富商出现。
“啊啊啊啊!凶手你给我滚出来——”叶思蕊仰天发泄。
“……”祁修年向旁边挪几步,疯劲儿又上来了。
“席子恒改名换姓混入知府必然是为了查账,知府便抓住席子恒不敢暴露身份这一弱点。本朝斩杀三品以上官员需由朕亲审,知府便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场治了罪,还故意在斩杀令上不注明席子恒的名讳,幕后黑手必定是知府,可即便朕知晓是他也无证据。”祁修年基本捋顺了前因后果,人是跑不了,不过知府确实够聪明,就好比扒手偷了东西随手又扔了,一推二净,被扒的人只能自认倒霉,却无计可施。
“席子恒当时喝得神志不清,醒来后见翠红赤 身 祼 体死在面前肯定懵了,连吓唬带晕乎的便认了罪,而真正的杀人凶手已逃之夭夭。”当祁修年分析完这段,叶思蕊突然抓起祁修年的手腕:“你是皇上,本朝最高权威,既然分析清楚,就不能让席子恒白白冤死了对不?”
“这是两码事,无凭无据朕如何定知府的罪?”
叶思蕊明白其中的道理,可那个富商究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除非死者屋中留下什么证据了……想到这,叶思蕊疾步向红仙楼返回,官府封查了翠红的屋子,那屋中证据应该没被破坏过,还是有希望的。
祁修年缓步跟在她身后,这丫头跟打了鸡血似的,似乎不查个水落石出连觉都不用睡了。
待回到红仙楼外,祁修年拉住叶思蕊向红仙楼后方走去,红仙楼屹立于三岔路口一角,正面对着大马路,后方则是住宅和别院,东侧是其他建筑物,西侧是街道。祁修年便拉着叶思蕊向西侧街道走去,叶思蕊不明所以地跟上:“干嘛啊,我还要找证据去呢。”
祁修年笑而不语,走到红仙楼西侧,他伸手一指青楼第二层,黑灯的一间屋子:“若无断错,那间屋子便是翠红的接客房。”
叶思蕊怔了怔,顺着祁修年所指方向看去……她即刻在心里盘点了一下红仙楼的格局,二楼灭灯那屋窗沿上,粉红色的纱帐随风飘舞,她又看看了窗沿下的街道围墙,顿时兴奋地半张开嘴:“鞋印鞋印!如果有人当晚趁乱钻进翠红房间杀人,必定会留下鞋印!而且翻墙进入房间也会留有线索,不论抓不抓到真凶,至少可以证明当晚有人进入过翠红卧房,再加上翠红有过中毒迹象,知府必须翻案重新调查!”
祁修年很满意吱吱的悟性之高,他随手拍了拍她脑瓜:“臭丫头,真机灵。”
“……”叶思蕊嘴角一僵,她这才反应过味来,这案子到目前为止已破了一大半,貌似都是祁修年给出的暗示。
“你是不是早就看出猫腻了?故意不告诉我……”
“唉?……朕可一直是按你的指示行事呀。”祁修年这话并未戏弄吱吱,他确实是跟着一步步分析得来结果,否则大费周章作何?
叶思蕊忽然给了祁修年一个大熊抱,她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满脑子都是疑团,一下子好似解脱了一大半,她拍了拍他脊背:“你真聪明,当皇上的最佳人选。”
祁修年受之无愧地仰起头,指了指脸蛋的位置:“准你亲朕一下。”
“……”叶思蕊一把推开祁修年,蹬鼻子上脸的缺德孩子,还准?
待她返回红仙楼,祁修年才笑眯眯地转身回客栈,找证据的事就由吱吱来吧,否则倒头来她更“无地自容”了,呵呵,先睡觉,困了。
==============================
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叶思蕊等到四更天才悄然钻进受害者房间,她用半湿的手帕一点点软化封条上的浆糊,随后神不知鬼不觉溜入房中。
古代人忌讳碰死人的东西,尤其是妓.女的物品更不愿意清理,所以无形当中却保留了第一犯罪现场的作案证据。她率先走到窗沿察看蛛丝马迹,窗沿外缘果真有一枚不太清晰的鞋印,窗沿两侧存留只枚手指肚残痕,从指印与鞋印的方向来看——确实有人从窗外攀岩进屋。她用宣纸临摹下脚印、手印形状。
其实证据很多,可现在难办的就是作案时间无法确定,怎样才能证明席子恒进屋后又进来了另一名男子呢?……叶思蕊漫无目的地扫过屋中物品,当目光落在梳妆台上时,忽然顿了顿,她即刻走上前,在首饰盒里翻找受害者的遗物,她一层层拉开首饰盒上的小抽屉,里面只放了些不值钱的小首饰。当她拉开最后一层时,一声轻微的磨蹭声引起她的注意,她将油灯放在桌面上,小心翼翼拉开抽屉,几只玉簪下压着一张折叠规整的纸条,叶思蕊蹑手蹑脚展开一看,字条中只有八个字——三声鸟叫,鸟儿归巢。
……叶思蕊沉思片刻,终于明白杀人凶手是如何不漏痕迹出现于案发现场。
虽然暂时揪不出真正的杀人凶手,但这个案子基本算是结了!
叶思蕊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鬼地方。她打算明天一早就去知府衙门给席子恒翻案,如果知府再厚着脸皮装傻充愣,她就大闹荣德镇,把知县与老鸨子之间不可告人的勾当通通写成大字报,看谁敢动席子恒一根汗毛。
※※ ※
客栈客房内
叶思蕊见祁修年睡得跟死猪似的,她破案心切只得将他摇醒:“醒醒!我明早去知府衙门击鼓鸣冤,翻案有什么规矩要注意吗?”叶思蕊不懂古时的办案顺序,但电视里总有一些百姓还没见到知府老爷先吃一顿板子,她可不想耽误时间。
祁修年困得嘴角直抽搐,他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这丫头吵醒了,他也不睁眼,一翻身将被子蒙过头:“你真疯了吧?你不要命,朕还想活呢……”
“在宫里我经常两天两夜没觉睡,你少睡一会儿又怎么了?”叶思蕊咕噜上床,跪在床里扯祁修年的被子:“祁修年!人命关天没时间耽误了!”
祁修年快被她折磨晕了,半梦半醒之间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顺手丢在叶思蕊腿边……叶思蕊捡起金灿灿的令牌看去:“督察员,巡查御史……之命牌?”她定了定神,顿时气得双眼冒火,她一把拽开祁修年的被褥,怒气冲天大骂:“舅舅个礼帽的!你还有没有人性啊,连这块证明身份的令牌都没交给席子恒?!他要死了都是你害的!”
“忘了。”祁修年展现一副平静的表情。他当初故意暴露席子恒行踪就是看他的人品与处事方式方法,给了令牌还有何意义。何况,他原本打算派出第二只暗访队伍监视外带保护席子恒,谁知吱吱胆大妄为,下毒害皇上,这事归根究底吱吱也有责任。
叶思蕊气得直掉眼泪,席子恒忠心耿耿效忠朝廷,可祁修年呢?根本不管席子恒的死活。
祁修年微微蹙眉,刚要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就被叶思蕊一把打开:“席子恒他,张口闭口夸你是明君,可你是怎么对待属下的?别人的命也是命!——”
祁修年只感头疼欲裂,他揉揉太阳|茓半坐起身:“朕从未看轻过任何一人的性命,朕坐在如今的位置上,看似独揽大权风光无限,其实如坐针毡提心吊胆,你知晓有几人对天下跃跃欲试吗?你知晓朕每时每刻都受到四方涌动的威胁吗?防人之心不可无,凡事唯有先顾全大局。不过,朕不会冤枉一位忠心的臣子。”
叶思蕊不想听他说歪理,领导们最会搞煽情演讲这套,但总算最后一句话像人话。叶思蕊缓了缓情绪:“那你现在把这令牌给我做什么?”
“刚夸两句机灵便泛起傻劲来了。”祁修年无奈地叹口气:“有了令牌你便是巡查御史,知府见到这块牌子定以为自己陷害错了人,先是一个下马威,打他个措手不及之后,再喧宾夺主开堂翻案,你身为三品御史官衔高出知府二品,有大把证据在手还怕知府不伏法吗?你方才所说的击鼓鸣冤岂不是多此一举?”
“……”叶思蕊缓慢地眨动眼皮,消化消化。
祁修年见她一人犯傻掰手指头,一翻身钻回被窝睡觉。
“噗通”一声轻响……祁修年感到胸口重物压下,他痛苦地撩开被角,却见吱吱趴在自己身上睡着了。他注视吱吱消瘦的小脸,似乎几日来,她那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祁修年将被褥盖在她身上,顺了顺她发丝,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吱吱所付出的努力并未白费,不但救下了席子恒的命,还替席子恒昭雪沉冤,她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待救下席子恒,你跟朕回宫吧……”祁修年不由自言自语。他开始为吱吱心疼,更看不得她拼死拼活的模样,否则世间还要他们这些大男人有何用?
“不,我要跟席子恒过……”叶思蕊喃喃呓语,完全处于下意识地回应。
祁修年眉头锁紧,唉,没有吱吱陪在身旁的日子,貌似会很无趣。他将她抱到枕边,将她揽在怀里,一抬腿骑在吱吱身上,想跑?绑也要绑回宫。
熄灯,抱团睡。
…………
翌日清晨,叶思蕊托着一副酸软无力的身体走出客栈。她一觉醒来,居然发现祁修年整个身躯都压在自己身上,怪不得总感觉呼吸困难呢,差点没把她活活压死。
叶思蕊已换上一袭长袍马褂,还粘了假胡子,古代人识别能力还是很差劲的,一旦变换装束,几乎不会被人识破,除非各个都如祁修年那般精明。
当知府衙门前还清幽一片时,叶思蕊已鼓槌一挥,震得空旷的街道间顷刻沸沸扬扬。
官差哈气连天地走出大门,头也不抬便懒散开口:“□,伸冤的过几时辰再来!……”
叶思蕊先是扬手给了官差一耳光,官差无端端挨一嘴巴立刻精神抖擞,刚要发飙便注意到眼前金灿灿的令牌,官差怔了怔,“噗通”跪地磕头赔礼:“属下,属下见过巡查御史大老爷。”
“叫你们知府速速从被窝里滚出来,本官不喜欢等人。”叶思蕊捻了捻假胡须,官威架势十足,随后趾高气昂地步入审案公堂。
知府闻得巡查御史前来,先是慌了神。随后手忙脚乱换好官服,连滚带爬奔出房门,他未走出三步已紧张得汗流浃背。巡查御史分明在牢狱里关着,怎会又冒出一个巡查御史?莫非抓错了人?
而当知府端详过令牌后,醒悟自己真害错了“李子恒”,则认为稳坐公堂之上的“男子”才是真正的巡查御史席子恒,知府哆哆嗦嗦地跪地沉默不语,因为他大概已猜出八九。
本朝属于公开审案的形式,百姓在门外可以清晰看到、听到审问过程,见知府跪倒在地即刻引来无数双好奇的眼睛。一时三刻后,公堂之外已拥挤得水泄不通。
叶思蕊废话不多说,醒木重重摔落案面,一板一眼发出命令:“带红仙楼杀人案疑犯李子恒上堂,与知府对质!”
知府毕竟身经百战,他故作镇定地抱起拳:“回大人的话,这案子已了结,李子恒也认罪了。”
“本案疑点重重,知府大人断案是否过于草率了?”
“下官愚钝,请巡查御史略点一二。”
“本官没空跟你兜圈子,等本官说完,你再辩驳。”叶思蕊缓慢起身,一双眸锐利如鹰:“此案从一开始就是一桩精心策划的阴谋,某位官员得知巡查御史席子恒便装私访,便在席子恒离开京城时蠢蠢欲动,先是安排一男子假扮富商接近红仙楼的姑娘翠红。至于会选中翠红这条命,正因某官从老鸨子口中得知翠红依仗红牌,性子刁蛮目中无人。自从出现这名假富商要替翠红赎身的消息传出后,翠红更是变本加厉傲慢无礼,导致红仙楼内所有人都排斥她,甚至恨不得她早点死。”叶思蕊从怀里掏出第一份证物,她根据鞋印、指印大小基本断出凶手体态:“凶手身高约七尺三寸,体型中等偏瘦,不会拳脚功夫。”
知府眸中大惊,因为他安Сhā的假富商正如叶思蕊描述那般,不过这也不足为奇,也许老鸨子那老娘们说漏了嘴。
叶思蕊见知府面不改色,不由嗤之以鼻:“当晚某官灌醉账房先生李子恒,在他酒中下了□,致使他三杯酒下肚便不醒人事,之后命家奴李小三将李子恒送入红仙楼,也就是某官事先安排好的陷阱里。”她举起第二份证物:“字条中所写:‘三声鸟叫,鸟儿归巢’。所指就是翠红与假富商的接头暗号,假富商告诉翠红喜欢玩偷情,以三声口哨为提示,便会打开窗户等富商前来厮混,一来二去也就成了习惯。当李子恒进入翠红屋中后,假富商便吹哨向翠红发出暗示,翠红见李子恒醉如烂泥便打开窗户等候假富商跳窗而入,假富商进屋后并未急于房事,先与翠红小酌几杯,偷偷将□放入翠红杯中,翠红喝了掺有少许□的酒自然感到不舒服,但也不至于昏倒,之后两人上了床发生关系。在房事进行时,假富商欲用被子捂死翠红,可药力差了点火候,翠红感到憋闷越挣扎便越清醒,所以大呼了一声救命,而这一声求救,几乎被所有人听到,假富商情急之下只能用力掐死翠红,再将酩酊大醉的李子恒宽衣解带压在已死的翠红身上,制造出李子恒先 奸后杀的假象,随后由窗口逃之夭夭。却不慎在窗沿与街道围墙间留下几枚脚印证据。李子恒不记得醉酒后所发生的事,百口莫辩之下只能认罪!”叶思蕊攥得拳头咯吱作响:“公堂之下这位官员……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知府闻得脸色发青手指乱颤,他只是不敢相信,这位巡查御史大人怎能将案情分析得如此透彻,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巡查御史在上,下官不知您所指何人……”
叶思蕊见他还有心抵死不认,而知府敢死撑的原因正因为她没找到真凶:“尸体藏在红仙楼酒窖中,要不要抬过来验尸?还是本官命人把你的老相好叫来,先打五十大板叫她吓得全招认了?忘了告诉你,劣质白酒中存在大量防腐成分,正巧缓解了尸首的腐烂度,现在依旧保存完好。”叶思蕊哧声冷笑:“面对一条冤死的女尸,你就不怕做噩梦吗?……”她神色骤冷,将一张令牌丢在侍卫面前:“去红仙楼把翠红尸首捞出来!我倒看你能再残喘几时!”
侍卫们不敢违令,领命后速速去红仙楼内找尸首。一时三刻后,盖着白布的翠红尸首抬入公堂之上,老鸨子也被押上公堂。老鸨子与知府慌张地互看一眼,往日嚣张的气焰双双散尽。
叶思蕊怒步走到知府身前,撩开尸首白布,一张浮肿变形的面孔惊悚呈现,老鸨子吓得惊声尖叫,叶思蕊将知府肥胖的脑袋按在翠红身前:“睁大眼睛看清楚!这就是你们害死的女人,尸骨未寒浸泡酒缸八天,受害者当然死不瞑目,她胃里到现在还存有□残渣,眼眶凸出、口有棉絮,证明受害者是被捂住口鼻窒息而亡,你想栽赃陷害一个账、房、先、生可谓煞费苦心!此刻铁证如山,你还能冤枉得了别人吗?!”
老鸨子一把抱住叶思蕊大腿,大声喊冤:“人不是小人杀的,知府命小人藏尸,小人哪敢不从啊,小人一直觉得翠红死因可疑,但身份低微敢怒不敢言,请巡查御史大人明察秋毫啊!”
叶思蕊暗自舒了口气,老鸨子已经认了,现在就赌知府的心理素质了。
知府嘀嘀嗒嗒落下大颗汗珠,面对这副惨绝人寰的女尸,他确实心慌意乱,而且这案子已然真相大白,抓错巡查御史便是未完成上头下达的密令。他必是躲不过这一劫,说白了,办事不利,迟早都是个死。
知府失魂落魄地伏地磕头,鼻涕眼泪横飞:“下官认了,凶手就躲在镇西百家客栈内,您现在便可拿人归案,下官有罪,愿凭巡查御史随意处置……但请英明果断的巡查御史继续彻查此事,下官纵然有一百个胆也不敢陷害那位假巡查御史大人,下官只能说到这……”
叶思蕊微微一怔:“本官定将幕后黑手连根拔起,来世光明正大做人吧。”一扬手命侍卫拖走知府与老鸨子。
铿锵有力的掌声隐隐从公堂之外传来……叶思蕊缓慢地转过身看去。祁修年伫立百姓之中,挺拔的身姿格外耀眼,他嘴角噙着优雅地笑意,此举引来百姓们连连欢腾,鼓掌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地贯穿了街道,无不为叶思蕊出色的表现摇旗呐喊。
知府被押出公堂的途中,目光不由落在百姓之中那威严的脸孔上,知府神色瞬间呆滞,半张着嘴,“皇”上的“皇”字在口中嚼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无言以对开不了口。
祁修年双手环背,似笑非笑地扬起唇,看似柔和表情下却隐藏着愠怒的情绪。知府挣开侍卫的束缚,跪在百尺开外的道旁,百姓们以为知府在忏悔在求饶,无不对其唾弃谩骂。却殊不知,知府在见到皇上的这一刻,神色怅然若失,已然彻底放弃苟延残喘的念头。知府自行摘下顶戴花翎,毕恭毕敬放在身前,三叩首请罪。当他们一干贪官作威作福时,当他们为谋划出的小伎俩而沾沾自喜时,原来一切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中。
但知府已无回头路,辜负了皇上的信任,辜负了皇上赋予的责任。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臣,愧对皇上,罪该万死。
祁修年必然感到寒心,他不愿多看知府一眼,面朝公堂之上,向颇具讽刺意义的四个大字望去——秉公执法。
……叶思蕊咬了咬嘴唇,辛苦,辛酸,心痛化作一滴喜极而泣的泪水,她没出息的哭了。
一位眼尖的百姓看到叶思蕊眼角的泪珠,不由撞了撞祁修年手臂议论:“小兄弟,你看青天大老爷咋还哭天抹泪啊?”
“我猜……也许青天大老爷欠了某人一万两二千两的债,还不起才哭的。”
这句话清清楚楚钻进叶思蕊耳朵,她眸中大惊,不顾形象地冲出公堂,脚踩风火轮追赶押往牢房的老鸨子要银票。
靠!祁修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刚威风一下下就被他再次打压。
叶思蕊嘴上说不乐意,却边跑边笑,一朵大大的笑容绽放嘴角……谢谢你祁修年,没有你的帮助不可能救出哥。没有你,也许自己只有劫法场一条路了。
……
当日还发生了许多事:
席子恒得以昭雪,恢复巡查御史之职;
原荣德镇知府在推入牢狱中后,撞墙自尽;
真正凶犯落网,择日问斩;
老鸨子因犯包庇罪受百杖责罚,罚银千两,红仙楼关门“大吉”;
那个曾经阻碍过叶思蕊计划的小捕快,提升为荣德镇捕快督统,官升三级;
当然,祁修年念念不忘的一万两千两银票全额奉还。
其中最迷惘的当属小捕快,不过大好前途在向他招手,他有的是时间细细思量。
所有安排事宜都经叶思蕊口中发出,她当了一天的假三品查御史属,将该办的事都办妥当了,功劳全部记在席子恒身上,此乃九五至尊的最高指令,而祁修年从始至终都未抛头露面。
天色入黄昏,叶思蕊只身一人站在牢房大门前,迎接席子恒无恙归来。
===============================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收到编 辑通告:现在不许有任何H,床戏等等的情节,全部都得修改掉,所有的V文不论完结不完结,一点都不可以有。
全部都修改成拉灯关帘。
所以要修改之前的文,抱歉。
席子恒在走出牢房的路上,大致从牢头口中闻得一二,而且见原知府托着枷锁与他擦肩而过,也就不必多问了。自从席子恒关于牢狱之后,一直处于坐以待毙的状态,他确实对命案当晚所发生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当然,他不相信自己会杀人,但诸多不利证据逼得他伸冤无门,深感愧对皇上。还有,心底唯一放不下的人便是吱吱。
“哥!”叶思蕊还是一袭男装打扮,见席子恒完好无损地走出牢房,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席子恒抬起手遮了遮光线,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叶思蕊撕掉假胡子扑倒席子恒怀里,席子恒竟然一个脚跟不稳,跌倒在地,这世上唯一会这般热情拥抱他的女子只有……“吱吱?”
叶思蕊吸了吸气,噙着泪花将席子恒凌乱的发丝顺扶平整:“看到哥没事我就放心了,呜呜……哥我好想你……”她话未说完再次哽咽,因为席子恒已消瘦得不成|人形,原来小阎王没有晃点她,她的使命真是来救哥脱离苦海的,谢谢阎王爷。
席子恒拭去她眼角的泪滴,他能活着出来再看闺女一眼,足以:“莫哭了吱吱,是为父办事不利,做事不够谨慎,才惹得一出京城便遭人陷害。”
叶思蕊猛摇头,愤愤不平道:“那些不法之徒在哥没出京之前已设下了陷阱,你个书呆子除了会念书哪里懂人间险恶?!还有祁修年那混球,明知你此行危机四伏还再一旁看好戏、玩镇定!”不等席子恒完全消化,她又说教道:“不过这样也好,吃一堑长一智,经验靠积累而来,人不摔倒几次是不会长大的。”
“……”席子恒面对侃侃而谈的闺女顿感哭笑不得,他此刻较为关注一个人名:“吱吱方才提到的那人可是……皇上?”
叶思蕊这才想起还有一号神秘人:“对啊,祁修年在客栈等你呢,我差点把正事忘了,嘿嘿。”
席子恒眸中一惊:“皇上为何会亲自来荣德镇?你又怎敢直呼皇上姓名?”
“这个嘛……”叶思蕊又不能直截了当地跟哥说:皇上是自己绑架来的……所以她顾左右而言他道:“哥你饿了吧?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席子恒由叶思蕊搀扶起身,叶思蕊则急忙帮哥掸了掸衣上的尘土,踮起脚为哥捋了捋头发,撩起袖口擦去他脸颊上的污渍。席子恒初次体会到闺女无微不至的照料,他心中五味杂陈一阵翻滚,疯了十六年的女娃终于长大成|人,也懂事了,甚至还学会孝顺自己,不由萌生一种今生无遗的宽慰之情。
“先去见皇上吧。”席子恒对皇上甚感愧疚,出师不利,辜负了皇上的器重。
叶思蕊扭不过他,反正哥迟早会知道她私自入宫的事,否则她真编不出一个自圆其说的完美理由,何况祁修年那缺德孩子肯定不会配合自己。
“你告知为父,是在寻为父途中与皇上正巧偶遇的吗?”席子恒认为最合理的说法不过如此,或许吱吱一进荣德镇便得知他大难临头,所以阻拦皇轿告状。
“差不多吧……”叶思蕊含糊其辞地回答,这故事要追溯到一段相当荒谬的相遇里,即便她原原本本告诉席子恒,恐怕他除了傻眼也做不出别的表情。
“为父一早便称赞皇上乃性情温和、深明大义的贤君,倘若为父仍有幸为皇上效力的话,定要尽忠职守、鞠躬尽瘁。”
“哥对皇上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叶思蕊酸溜溜开口。她承认,此次得以顺利救出哥,祁修年当然功不可没,但他骨子里也不能算啥好人,席子恒对祁修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席子恒顺了顺她发帘,眸中掠过一缕柔光:“在为父心中,对外,乃皇上最重,对内,吱吱才是为父最重视的人。”
叶思蕊美滋滋地扬起嘴角,几日来的奔波劳碌、提心吊胆、焦虑不安,被哥温暖又真挚的话语抚平,值了,还是那句话,只要是为了哥的事,她搭上命也无所谓。
夕阳落在一对相拥而至的身影上,慢慢合起双眼,享受这风平浪静的安逸时光。
※※
回到客栈内,叶思蕊已告知席子恒:皇上此行为微服私访,所以处处要低调。
祁修年与席子恒交谈的过程中,并未提及关于叶思蕊的事。皇上不提,席子恒自然不好多问。祁修年将席子恒遭陷害的来龙去脉大至解说一番,也指出席子恒此行受委屈了。席子恒则表现得全盘接受,毕竟皇上治理国家不易,人心隔肚皮,善恶更不会写在脸上,他反而觉得皇上试探自己人品的方式甚妙。
说完正事,当然就是下一步铲除昏官的计划部署。祁修年也旁敲侧击道出,席子恒遭陷害并未针对他,而那支沁满毒液的矛头指向的是皇权。
知府自尽而亡,这条刚摸到的线索随之断了,而经过此次变故后,藏在暗处的人必定更加谨慎,席子恒这才恍然大悟,此行肩负的责任有多重大,不但要铲除贪官污吏,还有揪出那些垂涎皇位的无耻之徒,官官相护、欺上瞒下,皇上正是要利用自己这只小虾米钓出大鱼。
“皇上亲自为微臣昭雪,微臣无以回报,微臣定将那幕后黑手查得水落石出,答谢皇上救命之恩。”席子恒跪地行大礼,吱吱教训得对,实践出真知,若再犯下同样的错误便是庸才。
祁修年莞尔而笑:“你该感激的人,是吱吱。”
席子恒费解地抬起眸:“微臣小女她?……请皇上明示。”
祁修年抿了口茶,又将问题退还给席子恒:“你为何不去亲自问她?”
席子恒自然是一头雾水:“难道并非小女拦皇轿替微臣讨公道?”
祁修年似笑非笑地扬起唇:“她说是,那便是。”既然吱吱不愿解释,他更懒得说,主要是说来离奇又话长。
席子恒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他似乎从皇上眼底看到另一种情绪:“小女做事鲁莽,若有不敬之处,望皇上开恩。”
祁修年缓慢地眨眨眼,不敬?就凭吱吱那张利嘴,死一百次都不为过。
叶思蕊在门口等待了将尽两个时辰,实在不耐烦才敲响房门,她哥打从监狱中出来还没吃饭呢,再重要的事也不急于这一时讨论吧?
等到祁修年应允后,叶思蕊探进半个身子,无视祁修年的存在直接笑盈盈地看向席子恒:“哥,我请厨房给你做了好吃的,再不吃可就凉了。”
席子恒不自觉地笑起,随后转向祁修年,毕恭毕敬道:“皇上若不嫌弃,微臣伺候皇上用膳。”
还是席子恒知书达礼,祁修年心里翻白眼,堂堂九五之尊坐于此,居然不问他饿不饿?没规没矩,待回宫后,必须从头到脚重新学礼数!
叶思蕊哪舍得让席子恒伺候祁修年吃饭,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命店小二将菜肴端入屋中,自顾自给祁修年盛了满满一大碗白饭,可席子恒面前除了饭,还多出一碗老鸡汤。看那鸡汤的分量肯定是没祁修年的份。
祁修年干咳一声,他是皇上唉,带不带这般厚此薄彼的?!
叶思蕊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只顾着给席子恒夹菜夹肉,不一会儿,每道菜中最可口的部分都已呈现在席子恒眼前的小碟中。
席子恒见皇上脸色不好,深感尴尬地缓和道:“小孩子不懂规矩,皇上莫怪。”说着,他拿起一副干净的碗筷替皇上夹菜。可筷子还未夹到菜又被叶思蕊取走,她温柔似水道:“哥,吃你的吧,我来伺候皇上。”
祁修年斜了叶思蕊一眼,可叶思蕊的笑容在面对他时立刻消失,他不屑一哼,放下碗筷双手环胸,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
席子恒见皇上不动筷子,自己也不敢开动,这是规矩。叶思蕊悄然走到祁修年身后,用力戳了戳他脊背提醒,警告他别没事乱耍脾气玩。
祁修年继续沉默摆造型,叶思蕊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还算温柔的声调:“皇上,您要吃什么吩咐民女一声。”
祁修年指了指席子恒面前热气腾腾的东西:“朕也要喝鸡汤。”
席子恒即刻呈上,但祁修年摆手拒绝,意图很明显:要喝就喝现做的。
叶思蕊气得咬牙切齿,但表面上一点不能带出来,否则席子恒肯定会为自己的不礼貌不断磕头道歉。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皇上最近火气大,不如喝鸡蛋汤吧?”
席子恒撇开头,一副小孩子闹脾气的神态,今日非喝鸡汤不可。
祁修年在一旁则是雾里看花,不过这事说来也有些蹊跷,皇上即便微服出行也该带个奴才在身旁侍候吧?否则皇上的饮食起居由谁打理?
早知道就多让厨子熬一碗了,这碗鸡汤里可是加了多种补气补血的配料,她主要是没想到祁修年居然会为了一碗平常无奇的鸡汤,毫无掩饰在席子恒面前展现情绪:“民女现在就去熬一碗一模一样的鸡汤给您,二位先吃着行不行?”
祁修年满意地笑了笑,拿起筷子开动,席子恒见皇上开吃,才再次端起饭碗,祁修年还扬手哄她赶紧去。随后相谈甚欢,完全忽略她的脸色。
“……”叶思蕊站在门外深深呼吸缓解情绪,空气如此新鲜,她不该如此暴、躁!
==========================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收到编 辑通告:现在不许有任何H,床戏等等的情节,全部都得修改掉,所有的V文不论完结不完结,一点都不可以有。
全部都修改成拉灯关帘。
所以要修改之前的文,抱歉。
今晚一起睡
待二位大领导酒足饭饱后,叶思蕊打了一盆洗脚水端入席子恒客房。
“为父自己来,吱吱不必管了……”席子恒感到有些难为情,虽然他时常替吱吱洗澡,可也未受过闺女伺候,何况还是洗脚。
叶思蕊默不作声,她强行帮席子恒褪去官靴,还给了席子恒一记“老实点!”的命令眼神。
席子恒低头注视吱吱的一举一动,她纤细的手指撩动着水面,随后仔细地用布擦拭在祼脚上。初次看到吱吱身上散发出温柔贤淑的一面,席子恒心里涌上暖流,不禁宠溺地笑起:“为父深感欣慰,深感欣慰啊……”
叶思蕊朝他翻个白眼:“哟喂,‘为父为父’叫得挺顺口嘛!你顶多当个哥,知足吧你。”
“为父习惯了,再者说,咱们以父女相称有何不妥吗?”席子恒的双脚泡在温热的水中,正在享受闺女的服侍,颇有苦尽甘来的意味。
叶思蕊不自知地放慢动作,她心疼席子恒,因为当官受尽委屈,早知官场如此险恶,还真不如安安分分地当师爷:“哥,辞官吧。”
席子恒怔了怔,明白吱吱在担心自己的安危,随后莞尔:“皇上器重为父,为父岂能辜负皇上的一片期望,莫耍小孩子脾气。”不等叶思蕊开口,他探起身询问道:“皇上此行微服未带奴婢侍奉,据皇上说……是你一怒之下将奴婢打回宫了?”他刮了叶思蕊鼻梁一下:“幸好皇上脾气好莫怪罪,真是位心胸宽广的好主子。”
“……”她有这么彪汉啊喂?!祁修年编瞎乱造的尺度也太邪乎了吧!也再次证明席子恒的思想单纯得近乎于傻!……“别听他瞎扯,他就是变着法让我去伺候他就寝。”
祁修年反而郑重其事地应了声:“皇上对咱们父女有恩,伺候也是应该的。”话音未落,席子恒已快速擦干脚,看那架势打算去伺候皇上。
“站住!”叶思蕊咬牙切齿地命令一声,席子恒不明所以地转过身,只见叶思蕊端着洗脚盆向门外走出,面无表情道:“哥早点睡吧,女人家干起活比较细。”她怎么可能让哥给祁修年洗澡,那些奴才的活还是由她!……来做吧。
席子恒注视吱吱远去的背影,扬起自豪的笑意,真是懂事的好丫头。
…………
浴池内
“你何时回宫?”叶思蕊不情愿地替祁修年擦洗着脊背,祁修年则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明日……擦上面一点,有点痒。”
“哦,一路顺风。”叶思蕊一听他要走,终于盼到点高兴事了。
祁修年懒洋洋地仰靠在木盆边缘:“嗯,祝咱们一路顺风。”
叶思蕊手指一顿:“你什么意思?”
祁修年慢条斯理地坐起身,逐一列举罪状:“你女扮男装鱼目混珠在先,期间殴打太监统领小路子,下药谋害朕,最终将朕挟持出宫,莫非你以为朕会就此作罢?”
叶思蕊差点忘了古代也是讲法律的地方,她承认有错,但也罪不至死吧,她不苟言笑道:“依照本朝刑法要判几天?”
祁修年抿了口茶,不急不缓回应:“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他朝叶思蕊眨眨眼,随后呵呵狞笑:“凌迟知晓是何刑法么?就是将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行刑官要在三日内,从你身上割下三千三百片肉,就一刀、一刀……”
“你丫纣王啊!”叶思蕊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将洗澡帕压按在祁修年脸孔上:“那我还不认罪了,现在就憋死你!”
祁修年故作呼吸不顺地拍打水花:“弑君……弑君之罪……呃……”
叶思蕊发自内心地想弄死他,她一拳打在祁修年胸口上:“我当时也是迫于不耐啊,你当皇上的应该酌情处理。”
祁修年笑眯眯地揉揉胸口,他具有杀伤力的言辞与态度极为不符:“你如今乃待罪之身,桩桩可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无规矩不成方圆,你倒给出一个令朕必须假公济私的理由来。”
叶思蕊眼珠一转,知道祁修年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因为在出宫时祁修年已表明态度,说她必死无疑,当时她为了救席子恒一肩抗下所有罪责,可现在席子恒获救,她必然后悔了:“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算了。”
祁修年缓缓摇头,道貌岸然道:“朕独自出宫十日,此刻京城早已大乱,朕该如何向文武百官交代?如何向皇太后交代?如何向遭你痛打的小路子……”
“我怀孕了,这理由行不?”叶思蕊即刻打断他的废话连篇。
“……”祁修年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这理由编得真不错。
叶思蕊捂住嘴干呕两声,然后悲戚戚地抬起眸:“我真怀孕了,但孩子,不是你的……”
祁修年波澜不惊地眨眨眼,她以为自己在讲笑话?就凭这句话,凌迟刑法得执行三次!
叶思蕊本来是想活跃一下气氛,但见他绷着脸不言不语,所以干咳一声收起玩乐之意:“这样吧,等席子恒办完差事回京之后,我再去找你投案自首。”
“朕自会派人暗中保护席爱卿安危,你跟朕回宫。”
叶思蕊知道自己不占理,可她好不容易才和席子恒汇合,保护席子恒的事由她来就好了啊:“我回去干什么呀,你非要杀了我才解气吗?!”
祁修年笑里藏刀地挑了挑眉:“你方才不是说有孕在身吗?龙种岂能流落民间?”
“你后宫那么多女人还嫌不够?我才不要跟她们一样当傀儡,我是为战斗而生的女人,不适合居家过日子。”叶思蕊只想待在席子恒身旁,但祁修年显然不会让她称心如意的。
祁修年才不管她乐不乐意,居然当着他的面对席子恒百般温柔?他承认在饭桌上有些失风度,可确实是不爽到忍无可忍,而这怒火说来就上来了,他伸出一根手指郑重道:“朕警告你,不许对朕以外的男人抛媚眼。”
叶思蕊从他神态中好似看到在骂自己“不守妇道”的意思,她猛然一脚踹在木盆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调戏其他男人了?别说其他男人,我连你都懒得看一眼!”
“那席子恒呢?”祁修年正在气头上,索性说开完事。
“席子恒!……他是我,爹!我对他好有错吗?!”叶思蕊脱口而出,她本来是想说自己就是喜欢席子恒,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
祁修年嗤之以鼻:“朕不予你争辩此事,没劲,无聊透顶。”
叶思蕊怒气冲天地摔门而出,缺德孩子就是看不得自己高兴罢了,什么玩意。
祁修年朝门口处翻个白眼,看她别扭到何时,她似乎忘了一点,回宫之事根本由不得她反抗。
…………
叶思蕊轻手轻脚钻入席子恒房门,她燃起油灯坐在席子恒床前,昏暗柔和的光线落在席子恒儒雅的五官上。她单手托腮,如欣赏一件艺术品似地细细打量,她的穿越就是为了这个男人而来,她要留在席子恒身边,无论用什么方法。
席子恒似乎被光线刺到眼睛,他迷蒙地张开眼,半梦半醒之间注意到床头的人影,犹如呓语:“……吱吱,快上床睡觉……”他向床边挪了挪身体,给叶思蕊腾出一块空位,就像在家中那般自然而然。
叶思蕊先是怔了怔,十六年来,席子恒早已习惯了与吱吱同塌而眠。她是觉得有点尴尬,但很想跟哥再靠近些……她把自己催眠成曾经那个疯丫头,随后脱鞋爬上床,而席子恒已伸开臂弯给她当枕头。叶思蕊哪里经得起这种“诱惑”,她不自然地抿抿唇,缓缓地躺下身,小心翼翼地侧卧在他臂弯下。席子恒似乎感到这份熟悉的气息,下意识一抄手将她搂在怀里,如同往常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哄她睡觉。叶思蕊依偎在席子恒的怀抱里,心跳得很快,是紧张又是激动,席子恒均匀的呼吸声,柔柔地吹在她鼻尖上,她不由满足地闭上双眼……生前,哥大概有十年没这样温柔地哄自己入睡了,更没有枕边故事可听,她所怀念的,就是这缕如涓涓细流般的温情。
次日清晨
祁修年最先起身,因为他在城外逗留太久,若惊动到皇太后,势必引起轩然□,所以即刻动身回京才是保全吱吱的唯一方法。
他请店小二去叫吱吱过来,可店小二给出的汇报则是——女客人彻夜未归卧房。
祁修年不急不缓敲响席子恒房门,他有十足把握,吱吱不敢连夜逃跑……席子恒此时正在洗脸,房门半虚半掩并未合起,所以在祁修年敲门的同时已打开了房门。席子恒笑脸相迎,上前行礼……
祁修年则注视床榻上安然入睡的身影,再看席子恒好似一副无需避嫌的坦然神态。他的心情一落千丈,一个字都说不出,更无法让自己视若无睹,甚至未顾及到席子恒还处于跪地行大礼的状态之中。
============================
送君千里,门口一别
“皇上?”席子恒已是第三次呼唤祁修年。
祁修年并未看向席子恒,一扬扇子命他平身,随后神色游离地缓步回房。席子恒转身看向熟睡的吱吱,又遥望皇上的背影……他沉思一瞬,合门跟上祁修年。
待得到应允,席子恒走入祁修年客房,依旧行大礼请求:“启奏皇上,微臣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当讲?”
祁修年猜到十有八九与吱吱有关:“席爱卿,此行任重而道远,你可是胆怯了?”
“非也,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能否允微臣带小女一同上路?”
“既然席爱卿知晓此行凶险未卜,为何还会出此下策呢?”
席子恒怔了怔:“小女自幼依赖微臣,若不在微臣身旁,唯恐惹出事端。”
祁修年不动声色地睨向席子恒,席子恒明知他与吱吱同往本镇之事大有蹊跷,却故意装糊涂,甚至先发制人从自己手中抢人,席子恒此举用意何在?
席子恒见皇上犹豫不决,又道:“微臣若不把小女带在左右,心里总感不踏实,办起差事生怕分心,还望皇上多多体谅。”
他起身缓步,伫立窗前,无谓地凝视久久……“准。”
“谢主隆恩。”席子恒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当皇上在利用他办事时,他也在利用对自身的某些价值,逼皇上在权衡利弊之下加以妥协,正因他不清楚吱吱与皇上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所以为了保障吱吱的安危,只得用此非常手段。
祁修年告诫自己,莫要因小失大,坏了整盘计划。毕竟贪赃枉法的幕后黑手仍逍遥在外,贪官不整顿不足以稳朝纲。何况他知晓作俑者是谁,只是此人手眼通天。荣德镇知府就是最好的例子,宁可自尽也不肯报出幕后操纵者,所以,若无真凭实据在手,便无法彻底绊倒此人,正如这移树需连根拔,让他再无死灰复燃之力。
他对吱吱的感情,怎说呢,除了喜欢她的人,更喜欢她敏锐的洞察力,说白了,跟她说话不用费力,她自会领悟其中真谛,是女子中难得一见的将相之才。所以他相信自己并非为儿女私情才纵容吱吱为所欲为,也许有那么一丁点吧,但绝非全部,他就是这般说服自己的。
……
门闩敲响,听这力道也猜出是谁来了——
“舍得过来了?”
叶思蕊揉了揉眼睛:“席子恒说你要启程了,叫我送你出镇。”
祁修年不屑一哼,他还没说要走了,这就轰赶上了。
叶思蕊巴不得他快点走,她抓起桌上的马鞭,催促道:“走啊你,再不回去非闹得皇城内外鸡飞狗跳不可。”
祁修年欲言又止地站起身,他是曾说过不用席子恒送行,可这臭丫头也太没良心了,未破案之前也未见她这般不耐烦。
叶思蕊将马匹牵出马厩,随手又将马缰绳递给祁修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恕不远送。”
“……”此刻还在客栈门口呢。
他跃身上马,叶思蕊以为他要走了,急忙挥手告别,可祁修年稳坐马上不动,一弯身将她拉上马背,随后策马扬鞭向城门奔去。叶思蕊几欲跳马,可速度太快,她扯住祁修年脖领一通拉扯:“我不跟你回去!你快放我下马啊你!”
“送别要有诚意,等到了城外朕自会放你下马,自己再溜达回来吧。”祁修年心中憋着一口闷气,吱吱就这般不愿见到自己吗?
“你这人!……”叶思蕊气哼哼地放下手指,她希望祁修年快点走,不要让她心里多出一丝一毫的留恋,何况经过一番波折之后,她看清了他身上的诸多优点,魅力指数也在不断攀升,可她不能对皇上有好感,因为那不是她该萌生好感的人!并且,他居然轻易放过自己,她不趁热打铁又待何时?
……
当出了城门,马蹄缓慢地踏在山路间,祁修年默默地凝视前方,这一别也许三年五载无缘相见,他在问自己,可以坦然面对吗?
叶思蕊不知该聊点什么,就像这九曲连环的山路,虽短暂同行,但各自有归属地。说实话,她挺满意祁修年这个拍档,既睿智又宏观,如果能一起破案,其实挺有乐趣的。
“席子恒就对你这么重要……”他悠悠吐口气,好似在自问自答。
叶思蕊没有向往常一样直接回答,因为她忽然感到一丝压抑的气流,正因为要分道扬镳,所以她刻意忽略某些记忆。
而且她更讨厌离别哀伤的氛围,她反坐在马背上,注视祁修年漂亮的脸孔,笑起:“虽然你对我做了不好的事,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对席子恒的帮助以及对我的既往不咎。”
“朕说过不治你的罪了?”
叶思蕊大喇喇地拍了拍他肩膀:“得了祁修年,你早就放过我了。”
祁修年嫌弃地掸了掸肩头,瞥了她一眼之后,看向一望无垠的密林:“……朕喜怒无常,看你日后表现吧。”
“行呀,我帮你铲除贪官,将功折罪。”
“口气不小,你可知要对付的人是何等背景?”
叶思蕊搓了搓下巴:“根据历朝历代的贪官法则,一品犯案的最多,因为权力够大,党羽众多,尤其是掌握兵权的官员,除非掌握致命的证据,否则想动他们难上加难。”
祁修年怔了怔,嘴角噙着一丝浅笑,他就说这丫头与众不同,敢在皇上面前直接点出可疑之人,说好听了,心直口快。说难听了,不怕死。
他拉紧马缰,将叶思蕊搂在怀里。仿佛初次尝到不舍的滋味,更不愿把她让给任何人。祁修年放下高傲的身段,用一种商量的口吻道出真心:“朕需要你,再考虑考虑。”
叶思蕊脊背一僵,她听出这话中包含其他情绪,所以避重就轻道:“需要我侍寝?”
“……算是吧。”
叶思蕊推了推祁修年,但他将自己搂得很紧,这种窒息的拥抱,却为她心中平添几分诡异的情绪,她干笑两声:“如果有机会,我会回去看你,干嘛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祁修年眸中透出一缕失落,吱吱已给出答案,她依旧要跟在席子恒身旁:“你是朕的女人,不准再和席子恒睡在一张床上,否则朕会砍了他。”
“……喂,谁是你的女人啊?”叶思蕊似乎终于找到起冲突的话题,她硬生生推开祁修年:“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离开席子恒身边,保护他是我来这里的使命。”
祁修年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他提起叶思蕊的脖领,没好气地放回地面:“由不得你反抗,君无戏言,你敢抗旨试试看。”语毕,他扬鞭离去,消失在滚滚尘土之外。
叶思蕊伫立在原地,直到那枚急速离开的人影模糊不清之后,她才笑容全失地转过身,再看小如芝麻粒般的城门,顿时又气得牙根直痒痒……舅舅个礼帽的!缺德孩子临走临走都不给她留个好印象,还要走上一小时才能回客栈。
……
待她筋疲力尽地走回客栈,席子恒已退了客房在一楼等候。他见闺女返回,心里似乎终于踏实,急忙给吱吱倒了一杯凉茶:“吱吱,为何去了这么久?”
“没什么,我沿路逛了逛。”叶思蕊瘫倒在桌面上,不止是身体疲乏,心也觉得累。
席子恒顺了顺她的发辫:“皇上可向你交代何事了?”
不知是席子恒敏感,还是她心理作祟,所以矢口否认道:“没有啊,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席子恒若有所思地应了声,皇上乃九五之尊,却只身前往荣德镇替自己洗刷罪名,这其中的缘由,他隐约也能猜出三分。可他从未想过吱吱也会有离开自己身旁的一日,全当他自私好了,这朝夕相伴十载的女儿,他不舍放手。
叶思蕊慵懒地靠在他臂膀上:“哥,咱们就这样一直居无定所下去吗?”
席子恒柔和浅笑,心生向往道:“待捋顺贪官脉络,奏明圣上后,为父便辞去官职,之后咱们找个清净的小村庄安家落户,吱吱可愿意?”
“愿意愿意,只要哥健健康康地活着,你去哪我就陪哥去哪。”叶思蕊蹭了蹭他手背,没错,她不该有片刻的犹豫,因为她最爱的人是大哥。
下一站——荣祥城。新一轮的战斗就要开始了。她要打起精神帮祁修年,呃,不对不对,帮席子恒尽快完成任务,她很期待回归田园的日子,做个最普通的老百姓,照顾好哥的饮食起居,让哥无忧无虑地过生活,这是她未了的心意,也是她穿越的唯一目的。
……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