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的“招摇”自不必说,到了餐厅,所有人还是分明在脸上惊诧地写着“外星人来了!”。蓝娟羞羞怯怯,拉着贝贝的手不放,不肯抬头,也不敢多行一步。宇航帮她们买来饭菜,两人面对面坐下,其余五人坐在了旁边。
蓝娟看着一桌子自己从未见过的佳肴,眼睛蓦地一亮,却不敢拿起筷子。贝贝会意,把筷子塞在她手里,说道:“蓝姐,你放心地吃吧,这些都是给你买的。”蓝娟拿起筷子,哆嗦着手,却不下筷。
贝贝拿起筷子,笑道:“我陪你一起吃!”说着,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大嚼特嚼。蓝娟本就饿得发慌,见贝贝如此,也就顾不得害羞了,端起饭碗大快朵颐。
贝贝不停地给她夹菜,脸上挂着笑容,眼里却噙满泪水,心酸不已:我的蓝姐啊,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这一路上,你到底受了多少苦啊?想着想着,突然掉下了一滴泪。她赶忙转身擦去,宇航伸手轻拍了拍她,贝贝点了点头。
吃过午饭,贝贝带着蓝娟来到自己宿舍。洗过澡,换上贝贝的衣服,再走出来时,蓝娟俨然已经脱胎换骨,其实,她也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只是皮肤略显黝黑。“三剑客”也齐聚到这里。六人坐下,准备倾听蓝娟的故事。
贝贝先说道:“蓝姐,他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用害怕,你可以像信任我一样信任他们。”见蓝娟点头,她接着说道:“好了,现在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娟幽幽说道:“俺是逃出来的。贝贝,你知道,俺爹一直不喜欢俺,半年前……半年前,他把俺许给了同村的一个傻子……”说着,蓝娟又掉下泪来。
贝贝握住她的手,对她点点头,蓝娟接道:“俺死活不同意,他就打俺,还把俺关起来,不给俺饭吃,俺就成天地哭,成天地求他。俺说,俺会努力多干活儿,多挣钱,求他不要把俺嫁给那个傻子,可爹根本不理俺。那时,俺想就是死也绝不答应。后来俺娘看俺可怜,一天晚上趁爹睡着,塞给俺20块钱,让俺快逃。俺就跑呀跑呀,总算逃了出来。可一出来俺才发现,俺从没出过山,跑出来,俺又能去哪儿呢?俺就哭,哭着哭着,俺就想到了你,所以,俺就来找你了。”
蓝娟讲完了她的故事,大家都觉得心口有一种东西堵着,那么难受,那么窒息,没想到在今天还会有这样的事。
贝贝早已泪眼模糊。十三年前,她还是个小孩儿,跟着妈妈和二哥坐火车去蓝娟家,她只记得坐了好久好久,好远好远,后来长大了,写信给蓝娟,她才知道那个偏僻的小山沟到这儿,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距离。二十块钱,怎么可能呢?
贝贝心疼地问道:“蓝姐,你是怎么过来的?”
蓝娟哭着说:“俺是走过来的,钱早就花光了,俺装成男的,一路走,一路要饭,一路问,终于让俺找到了你。”说完紧紧抱住了贝贝。
贝贝轻拍着蓝娟,劝慰道:“都过去了,蓝姐……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跟我回家,从今往后,我家就是你家。”蓝娟泪如雨下,不住地点头。
贝贝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带着蓝娟回到了家里。淑娴和芳姨看到蓝娟都吃惊不已,但还是很热情地嘘寒问暖。蓝娟乍一到这里,仿佛到了美轮美奂的宫殿,就是在电视上,她也不曾见过这样金碧辉煌的房子。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沙发、电话、音箱……那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居用品,却让她感到恐惧。
她一直低着头,牢牢地拉着贝贝的手不放。晚饭时候,她执意不肯和贝贝一家在餐厅吃,只是怯生生地蹲在墙角,低低地埋着头,任贝贝说得口干舌燥,还是坚持不去。中午的时候,是长久的饥饿战胜了恐惧和羞涩,现在,蓝娟是说什么也放不开了。贝贝无奈,只得把饭菜端过来,陪她蹲着,吃完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特别的一顿饭。
用过晚饭,贝贝把蓝娟安排在二楼的一间客房,离她自己的房间很近,以便自己可以照顾她。房间的一切对蓝娟都太过奢华了,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这些对贝贝而言再普通不过的东西。贝贝很耐心地教她如何使用卫生间,如何不被电话铃声吓得发抖,最后,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说服她暂时忘记她睡了二十几年的土炕,在柔弱舒适的大床上躺下。
贝贝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慢慢地,蓝娟沉沉睡去了。她太累了,这段“长征”,如果不是一个意念坚定的人,如果不是一个完全走投无路的人,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走完的。贝贝看着蓝娟,她蜷缩着身体,显得极度缺乏安全感,依然死命地抓着自己的手,仿佛她是一个在茫茫大海中漂流的人,而自己的手便是那根最后的救命稻草。贝贝任蓝娟抓着,直到感觉手上渐渐松弛,才慢慢起身。
她轻轻打开门,不发出一丝声响,在迈出门口时,又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蓝娟,含着眼泪走了出去。贝贝没有关灯,她怕蓝娟醒来一片黑暗,会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会以为自己还在受着煎熬。她不想她再痛苦,她要终止她的苦难!
贝贝回到自己的房间。夜,已经很深了,外面一片漆黑,四周万籁俱寂。她坐在写字台前,慢慢拉开右手边的抽屉,一大达发黄的信件赫然出现。她小心地取出它们,看着上面幼稚的字体,思绪慢慢回到了十三年前——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妒火蔽目
十三年前,贝贝只有七岁。当时家里并没有像现在这么阔绰,可也是衣食无忧。贝贝只记得爸爸好忙,总是和德叔关在屋子里谈什么重要的事情,有时也会带上已经十七岁的天宇。贝贝以为他们在做什么有意思的事,带着大哥却不带自己,所以总是悄悄地趴在门口,可每次都会被发现。被发现后爸爸就会假装很生气,然后抱着她去找妈妈。可越是这样,贝贝越是坚信他们一定有什么事,所以,虽然是屡战屡败,却又屡败屡战。
一天晚上,德叔又匆匆忙忙地跑来。贝贝一见,灵机一动,趁大家不备迅速地上了楼,然后马上蹩进爸爸的书房,躲在写字台下,静静地等着。果然,一会儿,刘重义、李德和天宇就走了进来。
贝贝看不到他们的表情,自顾自地雀跃没有被发现。其时,三人都心情沉重,尤其是天宇,显得极度愤怒,而又极度悲伤。他悲愤地说:“爸,一定是他们干的!佩瑜一向开车小心,怎么会突然就出了车祸呢?”刘重义沉默着,似乎在斟酌着怎样开口。
贝贝一惊,险些叫出声来。她知道,佩瑜是大哥的女朋友,两人交往已经一年多了,感情甚笃。她常来家里玩,待贝贝特别好,家里人也都很喜欢她。贝贝记得,她很温柔,也很漂亮。车祸对于当时的贝贝已经可以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她才那么吃惊,又那么伤心。只不过,她对佩瑜死亡的概念远远比不上天宇来得刻骨。
天宇默默的,眉头紧锁,眼泪久久地徘徊在眼眶中,却被他那钢铁般的意志克制着不落下,他就那样无声地压抑着,心里早已有瀑布般的泪水淹没他那悲痛欲绝的心。
刘重义看到天宇的痛楚,爱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天宇,你放心,爸爸一定把事情查清楚。”天宇没有开口。
刘重义心疼地看了一眼儿子,转头对李德说:“阿德,这件事儿,你怎么看?”
李德忧心地说道:“我也觉得事有蹊跷,我看多半是他们下的手。而且,我收到消息,黑龙要回来了。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刘重义大声道:“来得正好,我和他也该有个了断了。”
李德很是担忧:“黑龙在国外一呆二十年,这次突然回来,显然是有备而来。正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我看,他一定是冲着咱们来的!”
刘重义道:“那更好!二十年前我把他赶到国外,今天,他怎么来我让他怎么滚回去!”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
李德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义哥,我留下收拾他就够了,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不像二十年前孑然一身,怎么也要为大嫂和孩子们考虑呀。”
刘重义为难了。他缓缓走到窗口,窗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就像他此刻的大脑,混沌的很,什么也想不清。良久,他转过身,坚定地说道:“抛下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刘重义办不到!至于淑娴他们……天宇,你带着妈妈和弟弟妹妹去找蓝成,他那儿偏僻,不会有危险。”蓝成就是蓝娟的爸爸。
天宇突然抬头,大声道:“不,我要留下为佩瑜报仇!”
刘重义走过去,看着儿子,慢慢说道:“佩瑜的仇,就交给爸爸吧,你得照顾妈妈和弟弟妹妹。”
天宇坚持道:“不,爸,佩瑜是我的女人,我要亲手为她报仇!”
刘重义看着悲愤至极的儿子,无奈地摇摇头:“好,你留下。可是,天宇,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很长的人生路,会遇到别的女人,会——”
天宇猛地打断父亲,无比坚定地说道:“我再也不会爱上任何女人了!”刘重义和李德闻言都是一惊,不安地看着天宇。
贝贝在里面听得稀里糊涂,只知道那个温柔漂亮的姐姐死了,而且好像还是被坏人害死的,自然是义愤填膺。从小,她就执著对错,坚持人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所以,这个时候,当然是和大哥同仇敌忾了。于是她“唰”地站起来,跑了出去,大声道:“爸爸,我也要为佩瑜姐报仇!”
三人见到贝贝都大吃一惊,刚才一直集中精神,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家伙儿怎么进来的。刘重义有些慌张,蹲下身,爱抚着她的头,问道:“贝贝,告诉爸爸,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贝贝一扬头,满脸骄傲地回道:“我早就进来了,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爸爸,我也要留下来帮你打坏人,给佩瑜姐报仇。”其实,对于当时只有七岁的贝贝,根本不知道报仇是什么。
刘重义看着一脸稚气的女儿,突然心悸了一下,不知女儿这种执著的个性对她到底是福是祸。他幽幽开口说道:“贝贝乖,你还小,打不了坏人。你和妈妈、二哥出去玩一趟,等回来时,爸爸就把坏人都打跑了。”真的能那么轻易地把“坏人”打跑?是否还可以再续这天伦之乐?那一刻,刘重义突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和不舍。
他是不舍,不舍妻子,不舍儿子,不舍女儿,更加不舍这个幸福的家!可他不能逃避,不能扔下自己多年的兄弟而去和妻儿逍遥自在!也许别人可以,但他,做不到!事实上,贝贝的个性大概完全遗传了父亲,不然,她可以过得很好,不然,她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贝贝依然吵嚷着要留下,爸爸怎么劝都不听。突然,刘重义脸一横,大声道:“别胡闹了,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天宇,把她抱走!”贝贝似乎被吓懵了,愣愣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刘重义转过身体,他看不得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这副委屈的样子,他怕自己心软,怕自己对女儿无可奈何,可要是那样,只能是害了她。天宇赶忙抱起妹妹,走了出去。贝贝吓得都忘记了哭出声,直到在妈妈怀里,才放声大哭。她记得,那是慈爱的爸爸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对她发火。
然后,贝贝和妈妈、二哥就坐上了长途火车。开始时她还不免有些怅然,但毕竟是个孩子,慢慢看着窗外飞驰而去的风景,很快就将那些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了。他们坐了很长时间的车,就在贝贝无聊得快忍不住时,终于下车了。然后又是长长的汽车路,最后车停在了深山里一座简陋的农屋前。
早有五人站在门前迎接他们,这正是蓝娟一家——蓝娟的父母,两个弟弟和只有九岁的她。贝贝在家里虽有两个哥哥,可都比自己大很多,大哥天宇比她大十岁,二哥明宇也大六岁,所以,她平时很少有同龄的玩伴。这时,陡然见到蓝娟,又是个女孩儿,一下子就亲热起来。两人玩在一起,好得如胶似漆,成天形影不离。
白天,蓝娟带着贝贝在田里追着蝴蝶跑,抓来蛐蛐比谁的叫声好听,在山花漫地时,两人又在花海里嬉戏玩耍;夜里,两个小家伙儿躲在被子里谈天说地,蓝娟给贝贝讲他们村的事儿,贝贝也给蓝娟讲外面的事儿。就这样,时间飞快地过了半年。这半年里,她们也学着电视里结拜成了姐妹,稚气未脱地喊着“祸福与共”。
因为贝贝的到来,蓝娟不用干那些她早已习惯的农活儿,作为一个小孩儿,她自然格外地开心,所以她也更加感激这个妹妹,当然也就更用心地照顾她。贝贝也是把蓝娟当亲姐姐看待,一时间竟忘了她根本不属于那里。
直到有一天,蓝成匆匆拿回一张电报,淑娴那紧皱了半年的眉头才第一次舒展开。那是天宇发来的,说过几天就和爸爸来接他们回家。贝贝听到后,是又开心又不舍。在最后的几天里,姐妹俩更是粘在一起,一刻也不肯分开。
但是,分别的时候还是来了。贝贝哭着要带蓝娟一起走,蓝娟也哭,但却不肯跟贝贝走,大人们一时都手足无措。最后两人哭累了,约定要互相通信。于是,贝贝又回到了家里,一切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她们也遵守着约定,一直通信,直到现在,贝贝手上拿着蓝娟这十三年寄来的一大达信。字体很幼稚,因为蓝娟没上过学,只是从两个弟弟那儿学了一些字,贝贝又送了她一本字典,这才勉强可以通信。不然,这个约定就不复存在了,不然,蓝娟也就无法从那个大山走出来找她了。
夜已经很深了,贝贝躺在床上,内心却久久不能平复。蓝娟只比自己大两岁,可她所承受的一切,自己恐怕一辈子也不会遇到。贝贝有个幸福的家,家人个个宠她疼她,现在又有了宇航,她是那么幸福,实在难以想象世界上还有像蓝娟这样不幸的人。所以,她下定决心要帮助蓝娟,帮她改变命运。与其说是决定,倒不如说她发现了潜意识内早已存在的这意念。
第二天一早,贝贝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赖床,早早地就起来去看蓝娟,蓝娟也早已起来了。贝贝带她仔细地参观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耐心地解释着每一样东西。蓝娟的恐惧感有所消退,但还是万分小心在意,生怕碰坏东西。她很明白,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比她自己值钱得多,尽管即使弄坏什么,贝贝不会怪她。
早餐时,蓝娟还是拒绝和别人一起吃,于是贝贝又陪着她蹲在地上吃。早餐后,贝贝没有去学校,她带着蓝娟来到自己房间,把自己的所有衣橱都打开,让蓝娟随便挑选喜欢的。那里面可真是琳琅满目,每一件都是时尚光鲜价值不菲,蓝娟虽看不出它们的价值,但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它们的华美。贝贝慷慨地示意蓝娟挑选,蓝娟目眩不已,却只是怯怯地看着。恐怕没有哪个女孩儿不喜欢华贵时尚的服装吧。
这时,门轻轻打开了,淑娴走了进来。贝贝上前亲昵地挽住她,蓝娟又羞怯地退到了一角。淑娴看到大开的衣橱,笑问怎么了。贝贝解释说,蓝娟没带衣服,两人身材又差不多,所以先让她挑几件自己的衣服换洗。
淑娴听完,脸上明显划过一丝不悦。且不论这些衣服的价值,单说她挑选时费的心,她就不想让女儿把衣服给别人。不是小气,她只是不喜欢自己辛辛苦苦为女儿挑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于是说道:“贝贝,蓝娟以后要长住下去,总要有自己的衣服,不能老是穿你的呀。”贝贝一想也对,拉起蓝娟就要去买。淑娴赶忙拦住:“就你那个眼光,还是算了吧,买来了蓝娟也未必敢穿。还是下午我和你芳姨去吧。”
贝贝开心地笑着,想想也是,少有的几件自己买的衣服,确实是有些怪异,蓝姐肯定不会穿,还是妈妈想得周到,于是赶忙恭维道:“妈妈,您亲自出马当然一个顶我仨,不不不,顶我十个,其实我就相信您的审美水平,那真叫一个高——”淑娴笑看着女儿,宠溺地拍拍她的头,然后走了出去。
贝贝和蓝娟又谈了起来。突然她身上手机响了,蓝娟一惊,贝贝赶忙安慰了两句,跑到门外,接听电话。
“贝贝,是我。”宇航的声音传了过来。
“宇航,怎么了,有事儿吗?”
“我被学院临时指派去香港参加一个交流会,大约一周时间,你现在能过来送送我吗?”宇航恳求道。
“现在?你马上就走?”
“是,十二点的飞机。我已经在机场了,你快来吧。”语气中满是期待。
贝贝迟疑地看了一眼蓝娟的房间,想了想,说道:“好,我马上过去,你等我!”
宇航快乐的声音迅速传了过来:“放心!宁可飞机误点,我也一定等你!”
贝贝回到屋里,跟蓝娟解释了一下。蓝娟虽然不舍,但也没有阻拦。贝贝跑下楼,跟妈妈说明情况,又拜托照顾蓝娟,然后坐着车,飞一般地冲向了机场。到了机场,她打电话问明宇航的位置后,很快就看到了一群同学,心心四人也在其中。宇航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贝贝,兴奋不已,笑着冲上前,两人幸福地抱在一起,一旁的人都知趣地走开了。
宇航开心地说:“我本来不想在你们姐妹刚刚团聚的时候打扰你,所以一直忍着。可到了机场,想到要有一周见不到你,我就实在忍不住了。你不会怪我吧?”
贝贝扁扁嘴,说道:“当然怪你了!早不打电话,只剩这么一点时间,我都来不及准备。”
宇航大笑,看着贝贝:“准备?准备什么?吻别吗?”一脸的坏笑,俨然一个无赖。
贝贝笑瞪了一眼宇航:“真庸俗!我是要准备交待你几句话。嗯——听着,别不干正事儿光看漂亮姑娘给我们学校丢人现眼,别出去拈花惹草处处留情让我们香港姐妹害下相思病,别引起香港同胞群起而攻你揍你一个生活不能自理!”
宇航开心地听着,等她说完,笑着回道:“遵夫人令!哎,贝贝,你觉不觉得咱们就像新婚不久要小别的夫妻,妻子嘱咐外出的丈夫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多温馨啊。”仍是一副痞痞的样子,可那份幸福却是从心底涌上来的。贝贝突然很神往,想象着自己嫁作人妇,为宇航收拾行李的画面,也是一脸的幸福。
看着贝贝出神的样子,宇航突然伸出手在她头上按了两下。一反应过来,贝贝立时反击,挑起宇航的下颚,宇航顺势后仰,口中又是配合着“啊”的音效——他们幸福的“上扬下压”。两人笑着拥在一起。
想到分别,贝贝突然很是不舍,眼圈红红的。宇航看在眼里,赶忙使出了他的乾坤大挪移。“喂,不对呀,你光说我,你自己也得注意啊。听着啊,不准和陌生人说话,尤其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追慕者,不准主动和一米以上的成年异*谈,不准让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又爱上你以增加我本来就已经很沉重的压力,听到没?”一副大男子主义模样。
贝贝马上阴转晴,来了精神,大声道:“那我可不敢保证。”
宇航坏坏地盯着贝贝,突然一把抱起她,大声问敢不敢保证。贝贝很激昂地坚挺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举手投降了。
两人就那样幸福地笑着,闹着,眼里心里都只有彼此。有他们的地方,总让别人的幸福相形见绌。
宇航和其他几个同学上了飞机,贝贝和心心四人分手,又赶回了家里,还好赶得及和蓝娟蹲在地上共进午餐。
在宇航走的一周里,贝贝很少去学校,能逃的课都逃了,不能逃的课也想方设法地逃了,连电视台的工作也甩给了阿朗,只等节目录制前去彩排一下。但是这段时间她可一直没闲着。她呆在家里,陪着蓝娟,让她尽快适应新环境的一切。她带着她不停地看,不停地摸,不停地感受,她带她去超市、商场、电影院、健身房、美容院,还有麦当劳和肯德基。她希望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蓝娟尽快学会在这里生存。
可是,贝贝只自顾自地忙着,却没有发现蓝娟思想上的波动。虽然蓝娟已经不像刚来时那样恐惧,但她却俨然一个别里科夫,把自己装在一个套子里,她人在这里,可心却并没有对这里开放。事实上,她不愿接受这里。当然,贝贝没有留意到这些。直到宇航走后的第四天,蓝娟第一次开诚布公地向贝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坐在床上,慢慢说道:“贝贝,这几天俺一直在想,俺还是回去吧。”
正在笨拙地削苹果的贝贝猛地一怔,放下苹果,慌张地问道:“回去?回哪儿去?”
蓝娟平静地答道:“回俺家去,回山里去。”
“为什么?这儿不好吗?还是我哪儿做得不好?你可以跟我说,我可以改的。”贝贝焦急不已。确实,这几天来,她自问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去照顾蓝娟,长这么大,她还从没这样照顾过人。
“不,不,你是真心待俺好,俺知道。你家里人也待俺好,这几天是俺一生中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蓝娟解释道。
贝贝不解地追问:“那你为什么要走?再说,你回去,就不怕你爹再逼你嫁那个傻子?到时候,你就没这么容易逃出来了。”贝贝一急,也跟着蓝娟的叫法说 “爹”了。
“俺去求他。俺想,俺这么跑出来,爹一定后悔了。俺回去好好帮他干活儿,他也许就不会逼俺了。”
贝贝急道:“万一他还逼你呢?你怎么办?”
蓝娟低垂着眼帘,悲哀地说道:“那俺只有认了。也许,这就是俺的命。”
贝贝一下子被激怒了,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对蓝娟,她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她没有时间责备她,她扳过蓝娟的肩头,直视着她,坚定地说:“听着,蓝姐,别把什么都推到命上。那不是命,即使是,我们也要改变它!你既然有勇气走出来,就证明你想改变,而且已经在改变了!”
“贝贝,可俺走出来之后,才发现,俺错了,俺根本不该出来!”蓝娟泪流满面,哽咽着说道:“每当俺夜里惊醒时,看着这儿的一切,俺觉得那么不真实。你带着俺去看这里的繁华,可俺发现俺根本适应不了,俺从来就不属于这儿,只有回到山里,俺才能真正地感觉活着。”
听着蓝娟痛苦的心声,贝贝难过极了,她没想到她活得这么苦,但还是坚持着:“那只是因为你从没出过山,你在那儿出生,在那儿长大,熟悉那儿的一切,乍一到新的环境肯定会感到不适应。可是,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我会帮你!我保证,过一段时间,你会像我一样适应这里的。”
蓝娟不住地摇头:“不,贝贝,俺永远都不可能像你一样的,俺跟你,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不一样。”
贝贝接道:“是,是,我们每个人都没有权利选择我们出生时的命运,从那一刻起就注定着很多的不公平,但是,我们有能力改变命运!真的,蓝姐。”她坚定地点头,看着蓝娟,接着说道:“命运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的,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改变!我会帮你,但你自己必须配合,因为只有你才能改变你自己,改变你的命运!明白吗,蓝姐?”
蓝娟呆呆地听着,完全震撼在贝贝的话里。从小到大,她从没听说过命运可以改变。大山里的人,只告诉她,这就是你的命,所以她信命,也认命。但今天,现在,贝贝告诉她并非所有的命运都不可改变,并非所有不可改变的都是命运。她迷茫了。
知识,总是帮助人不要愚昧地相信莫须有的事情,所以,它让愚昧的人更愚昧,明智的人更明智。
看着蓝娟的迷茫,贝贝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希望,她接着说道:“蓝姐,听着,任何生命都不能被保证。我们要创造我们想要的生活,不要命运对我们的摆布!不要把昨天的痛苦带到今天,忘记过去,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蓝娟困惑地看着她,贝贝坚定地点点头:“你一定可以!我们一定可以!别关闭你的心,别拒绝这里的一切,试着去接受。没有什么注定你该一辈子呆在山里!蓝姐,我告诉你,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你有权利去想你要过的生活,你有权利去梦你想要的幸福!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蓝娟完全被贝贝的话震住了,一动不动。这远比她到这里后所见到的任何一样东西更让她震惊。
看着呆呆的蓝娟,贝贝眼神突然黯淡下去,她真的很难过,但还是慢慢开口:“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坚持,我会送你回去。”说完,她凄然地离开了,只留下还是坚如磐石、纹丝不动的蓝娟。
回到自己房间,贝贝想了很多,也许蓝娟真的不能适应,也许这样真的会让她更痛苦,那么,自己是不是不该再逼她呢?自己是不是在她身上投下了太多自己的影子,只是自顾自地规划着她美好的未来,却从未征求过当事人的意见?贝贝苦恼极了,她从没想过自己善意的“霸道”,会让别人这么痛苦,她只想着把自己认为最好的给别人,却没想过这对人家不但不是好的,反而是一种负担。她辗转难眠,不安地等待着蓝娟的答案。
第二天清晨,贝贝早早地醒来。因为蓝娟的原因,这几天她一直很早就醒,然后冲到蓝娟房里,有时见她没起,还会和她挤在被子里再睡一会儿,就像小时候那样。但是今天,她醒了,却不愿起床,因为,她有些不敢去面对那个她期待了一整夜的答案。
就这样躺着,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贝贝几乎可以确定那不是妈妈或者芳姨叫她起床,而是她等的答案。她目不转睛地紧盯着门,门缓慢地被推开了。就在她马上可以看清来人的脸时,她却突然闭上了眼。
来的正是蓝娟。她慢慢坐到贝贝床边,看着她,轻轻开口:“贝贝,俺知道你醒了。”僵持了一会儿,贝贝还是睁开了眼,看到蓝娟平静的表情,一时也猜不出个所以然。
蓝娟慢慢说道:“贝贝,你的话俺想了一夜。俺想通了,俺要留下,像你说的,俺要改变俺的命运!”
贝贝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她太开心了, “腾”地坐了起来,紧紧抱住蓝娟,激动地喊道:“太好了,蓝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留下的!你一定可以改变你的命运!”
蓝娟感激地抱着她:“俺相信你,俺一定可以!”
贝贝兴奋地看着蓝娟,笑靥如花:“让改变从这一刻开始。蓝姐,不要说‘俺’,说‘我’。跟我说,‘我一定可以’!”
蓝娟看着她真诚而期待的目光,几次张口却发不出声音。贝贝没有急躁,一直带着鼓励和期待的目光耐心地等待着。最后,蓝娟紧紧咬了咬嘴唇,艰难地慢慢说道:“我——一定可以!”虽然有几分生硬,可在贝贝听来却有如天籁,因为它象征着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一段崭新生活的开启。她坚信,那将意味着幸福!两人快乐地抱在一起。
一整天的时间,蓝娟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她试着不再封闭自己,也不再完全地依靠贝贝。她主动和别人打招呼,帮芳姨料理家事,她从一点一滴学起,她终于对这里慢慢敞开了心扉。贝贝比任何时候都开心,在家里又开始不断地耍宝,一时间似乎所有人都快乐起来了。
晚饭后,贝贝一家人和蓝娟谈起了她以后学习的问题。贝贝主张让蓝娟重新学习,毕竟这是一个知识的时代。可问题是,蓝娟从没上过学,所识的字也仅限于基本的通信,恐怕连小学水平都没有。现在她已经二十二岁了,总不能再去当孩子王吧。
贝贝说可以请家教,她自己也可以教,但淑娴和芳姨总觉得不妥。芳姨建议蓝娟学一些家政管理的东西,也算是一项技能,以后也可以留在这里。贝贝于是转头问蓝娟的意见,这次她可是吸取教训了,绝不能擅作主张。
蓝娟慢慢说道:“我觉得芳姨的提议更适合我。我已经这么大了,再从头学太困难了,料理家务我在行,也有兴趣,我想,我会做好的。”全家人听着蓝娟一口一个“我”,都惊诧不已,转头看向贝贝,她正开心而又骄傲地笑着,想想自己撒下的种子终于也算小有成果了。
权衡再三,贝贝接受了这样的安排。想想家政管理也是一门艺术,好多大学生毕业后都做这个呢,听说就业前景也很好,还是未来的高薪职业呢。何况以后,蓝娟可以接替芳姨,那样两人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至于知识,自己闲时还可以教她嘛。于是,一切就这样安排就绪,蓝娟开始了在贝贝家里的新生活,是真正的新生活。
那一晚,贝贝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清晨,因为要录节目,吃过早餐,她就去了学校。现在,她已经不必担心蓝娟了,宇航明天也要回来了,好像都是好事,贝贝开心地想着。可是,她忘了一句话“福兮,祸之所伏”,此时此刻的贝贝全然不知,很快就会发生一件很不好的事。
贝贝和阿朗录完节目,说笑着走出演播厅。突然冲上来一群狂热的粉丝,追着阿朗拍照签名。今天阿朗的心情不错,一一满足着粉丝们的要求,脸上还挂着微笑,不时地看看贝贝,示意她等自己。要在平时,他一定是一副酷酷的样子穿过人群,今天好特别呀,贝贝不禁想到。
阿朗似乎是为舞台而生的,在舞台上他是一个极富表现力的人,幽默机智;可在台下,生活中,他却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有时候贝贝真搞不懂,一个人怎么会同时热得像火,又冷得像冰。今天阿朗如此兴致盎然,可还真是少有呢。
阿朗认真地签着名,人群也渐渐散去,这时,一个女孩儿突然冲上来抱住阿朗的头,疯狂地在他左颊上印下一吻,然后飞一般地跑了出去。阿朗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脸上早已印下了那个鲜红似血的唇印。他冲了出去,可早没了人影儿。
贝贝追了出来,看着阿朗白皙的脸颊上这似血欲滴的印记,忍不住哈哈大笑。阿朗见她这么开心,也就没有马上伸手去擦,只是佯装很生气的样子上去追她。贝贝边笑边飞快地跑下台阶,阿朗在后面,不徐不疾,把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到贝贝。
贝贝一边跑一边回头笑阿朗,突然一脚踩空,人一下子向前跌去。阿朗大叫一声,迅捷地抓住她右臂,猛地用力往回一拽。贝贝只感到就在自己要摔得鼻青脸肿时,一股大力突然传来,硬生生地把自己拽了回去,然后,她稳稳地半躺在了阿朗强健的臂弯里。
四目相对,鼻息可闻,就那么对视着。阿朗眼中满是温柔,平时嘴角平直的线条也幸福得弯了起来。两人就那样在电视台前,一动不动。贝贝想起来,可阿朗似乎很享受,自己不动,也不让贝贝动。
就在这时,突然从阿朗身后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两人一惊,阿朗扶贝贝站直,一张紫青的脸立刻映入眼帘。
贝贝惊喜地叫道:“宇航!”然后飞快地跑到他身边,兴奋地说:“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去接你呀。”
宇航压抑着怒火,说道:“你那么忙,我岂敢劳你大架呀。打电话也就三言两语,发短信更是爱答不理。”
贝贝有些惭愧。确实,这几天为蓝娟的事,她是焦头烂额,冷落宇航,于是连忙道歉:“对不起啊,我这几天确实有点儿忙,回头我再慢慢告诉你。”
宇航冷笑两声,道:“你当然忙了,就像刚才,怎么能不忙?”说着瞟了瞟阿朗。
贝贝愣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她当然明白宇航的话,也知道应该解释一下刚才的事,但是宇航的态度却激怒了她,让她完全不想解释什么。她愤愤地问:“你什么意思?说话阴阳怪气的?”
宇航的怒火立刻冲到了脸上,怒不可遏地喊道:“我阴阳怪气?我兴冲冲地特意提前赶回来,想给你个惊喜,放下行李什么都没干就来找你,你就用这一幕来迎接我?!你想让我用什么语气,难道我还要欢天喜地不成?”他大吼着,旁边渐渐聚集了一圈人。
贝贝蓦地一惊,僵在那里,不知所措。宇航从没这样对过她,一时间她也不知该怎么办,只是全身颤抖,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掉个不停。
宇航看着她委屈的样子,一下子就心软了,刚想开口,阿朗却说道:“宇航,你误会了。刚刚贝贝要摔倒,我只是扶了她一下。”
宇航把目光移向阿朗,本已消退的怒气突然重又占领高地。他的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死死地盯着阿朗左颊上的唇印。刚才阿朗一直侧着身体,宇航没看到,现在阿朗转身和他面对面,一下子唇印就显露出来了。
宇航怒视着他,联想起刚才的一幕,认定那是贝贝的唇印,人群中也很快响起种种猜测。他愤愤地说道:“摔倒?摔倒难道就要你用脸来扶她的嘴吗?”
阿朗猛然想起自己脸上的唇印,急忙解释道:“这个不是,这是刚刚——”
“够了!”宇航粗暴地打断他,“你们要想骗我,就应该先毁灭证据!”
贝贝一直悲伤地沉浸在宇航刚才对自己的暴怒中,现在缓缓回过神儿来,听着他对自己的误解,再加上一旁“助威团”的声势,她是完全被激怒了:“江宇航,我们什么都没做,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你太不可理喻了!”
宇航怒道:“我不可理喻?如果换成你,看到我吻别的女孩儿,你会怎么样?”
贝贝无语,突然想起那次戴戒指的事,仅仅是一项没有特殊含义的活动就让她那么难过,如果真的看到宇航吻别人,那自己岂不是会发疯。
宇航见贝贝不语,以为是她默认了,否则以贝贝的个性肯定会不依不饶,于是更加愤怒:“哼,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单纯、真诚、专一的女孩儿,没想到我错看你了!”
贝贝猛地抬头,又惊又怒地瞪着宇航。他那一向温柔的眼眸,此刻正盛满怒火,像是一头野兽,仿佛要将她吃掉。他说错看了自己,那分明是说自己不单纯,撒谎骗人,又水性杨花嘛。贝贝想着,又委屈,又愤怒,用尽全身力气,哭着大喊道:“江宇航,你混蛋!”然后头也不回地飞奔出这难堪的令她窒息的包围圈。
宇航愣在那儿,心里悔恨不该说那样的重话,应该先听听她的解释。他明明不想伤害贝贝,可不知怎么,话就被顶着说到那儿了。
阿朗愤慨地走到宇航面前,大声说道:“你这个混蛋!你根本不配得到她的爱!”说完,也冲出了包围圈,朝着贝贝跑开的方向追去。
宇航僵立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也飞出人群,追了过去。
贝贝一路跑,一路哭,哭得越凶,跑得越快。阿朗拼命地追,可还是直到她宿舍楼前才追上她。贝贝蹲在地上,放声大哭,全身抖得像是触了电,嘴里哽咽着重复“混蛋!混蛋!”阿朗心痛不已,上前温柔地扶起她,眼里满是疼惜,慢慢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纵情哭个够。贝贝像个受伤的孩子,在阿朗怀里哭得昏天黑地。
这时宇航也追了过来,看到贝贝趴在阿朗怀里,阿朗那么温存地劝慰她,而且还在那棵树下,那棵他给贝贝送解酒药的树下。那一刻,他心里本已熄灭的怒火又重燃起来,烧得让他发狂。他悲愤地吼道:“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贝贝猛地转身,哭着大喊道:“你还有完没完?”
宇航也大吼道:“你还问我?你们一个是我的好兄弟,一个是我深爱的女友,居然背着我这样,你还问我有完没完?”
贝贝全身颤抖,哆嗦着嘴唇,大喊道:“我们什么都没做!”
阿朗看着哭成泪人儿的贝贝,感觉锥心的痛楚游遍四肢百骸,他上前拉过她,挡在她身前,直面宇航:“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
宇航看阿朗护着贝贝,醋意更浓,怒火中烧:“你凭什么这样?我才是她男朋友!”
“你根本不信她,有什么资格做她男朋友?”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儿,不用你管!”
“我偏要管。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
宇航上前扯起阿朗的衣领,两人眼看就要动手了。
贝贝早已悲愤交加,此时听着四周人群的议论,更觉得无地自容,猛地上前分开两人,大声道:“是我,是我不知廉耻,是我脚踩两只船,我该死!总可以了吧。”说完,大哭着跑进了宿舍楼。心心和多多从人群中跑出来,赶忙追了过去。
已经颇具规模的人群摄于两人一触即发的威势,很快散了去,只剩下呆立如磐石的宇航和阿朗,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最不想伤害的人却被伤得最深。阿朗缓缓回过神儿,慢慢地走开了。
树下,只剩下宇航一人。他抬头望向三楼那个熟悉的窗口,泪水一下子模糊了视线。为什么?为什么那样伤她?你明知道你爱她爱得可以放弃一切,你明知道让她痛比你自己痛更痛,你明明想让她幸福快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宇航在心里大声质问自己。
幸福海洋
贝贝跑回宿舍,扑在床上,放声大哭。长这么大,她还从没这么伤心过。她哭着,仿佛要将原来亏欠的泪水一齐哭够。心心和多多冲回宿舍,听到她凄厉的哭声,都是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劝慰这个几乎没在她们面前哭过的捣蛋鬼。
二人听着她的哭声渐息,只是身体还一抽一抽的,这才上前安慰。贝贝趴在那儿,不抬头也不说话。心心和多多回来时见有人群就围了上去,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贝贝飞奔进了宿舍,这时,实在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只能反复地劝她别哭。
贝贝依然不理人,心里又委屈又生气。虽然拼命告诉自己,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但还是难以控制地气个不停。什么“海誓山盟”,什么“至死不渝”,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全都是假的,根本就不信我,还说那样的话,贝贝愤愤地想着,泪水又一次决堤而出。
整个下午直到晚上,贝贝没说一句话,只是不停地哭,不停地气,任心心和多多怎么劝都不听,晚餐也没吃,把两人急得团团转,却无计可施。往常多多和小克闹别扭或者心心有什么不开心,贝贝总有办法让她们化悲愤为食量,现在轮到她自己,那些她用烂了的招数自然不会奏效,要不怎么说聪明人难对付呢。
这几个小时,贝贝固然过得痛苦万分,可宇航和阿朗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人同一寝室,总不免要碰面,谁都不开口,气氛可想而知,那真是一触即发呀。可怜的小克不敢走开一步,生怕两人厮杀起来,整晚都过得战战兢兢,心里只是期盼着三人能一起看到第二天升起的太阳。
和煦的阳光洒在贝贝舒适的床上,她就那样胡乱地睡了一夜,居然没做梦,也许是哭累了,气累了,没有力气支持潜意识的其他活动吧。心心和多多买来早点,她还是不吃,就那样躺着,只是已经不哭了。毕竟,泪腺再发达也禁不住她那么用啊。两人无奈,只能默默地陪着她。
九点的时候,贝贝的手机响了,可她恍若未闻,一动不动。多多接起电话,是电视台来的,要贝贝马上去参加一个重要的会。多多转述了内容,可贝贝这时候哪儿会有精神去开什么会呀。她还是不动也不开口,两人也不敢劝。但是事情好像很急,半小时内,手机又响了三次。
心心忍不住上前:“贝贝,去看看吧,应该是有急事儿,你不是一向很公私分明的嘛。”贝贝默默地听着,突然想通了什么。对呀,他那么误解我,我干嘛还要为他耽误别的事儿?想着想着,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把心心和多多吓了一大跳。
贝贝跳下床,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件衣服。一站到镜前,才发现,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一直觉得自己眼睛不够大,这下,更显小了,贝贝想着,居然笑了出来。心心和多多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贝贝也不管,找出一副墨镜,就准备要出发。心心不放心,坚持要陪她去,贝贝也就同意了。
到了会议室,大家都已落座,只等她一个了。贝贝坐到阿朗旁边的空位上,并不摘下眼镜,其他人也不在意,继续着讨论,只有阿朗从侧面看到了她红肿的双眼,心疼无比。整个会议,贝贝和阿朗都没说一句话。刚一结束,贝贝就匆忙地走了出去。阿朗很担心,悄悄地跟在后面。
贝贝和心心坐在电视台一个办公室里,别人都去吃午饭了,房间里只有她们俩。心心举着汉堡,劝道:“贝贝,你就吃一点儿吧,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你什么都没吃,这样下去你身体怎么受得了?”贝贝轻轻摇摇头,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下。
心心难过地看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哭个痛快。贝贝无声地啜泣着,良久,她幽幽开口:“我以为我可以不受干扰的,可是我错了。心心,刚才开会时,我满脑子都是他,根本集中不了一点儿精神到会议上。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很没用?”
心心摇头:“不是,当然不是。恋爱的人本来就是彼此牵挂的。”
贝贝伤心地说:“是吗?可他那样误会我。心心,我真的好难过,我第一次感觉,心像被什么蹂躏一样,好痛好痛。”
心心含泪不住地点头:“我知道,贝贝,我知道。他是太爱你了,太在乎你了,所以他才受不了。……你也爱他,对吗?”
贝贝缓缓伏直身体,慢慢点了一下头,轻轻说道:“是,我爱他,我从没爱过别人,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说完,泪水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这是贝贝给自己的答案,可心心觉得她也找到了答案,知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她朦胧的泪眼中闪烁着无比坚定的光芒。
这个答案,同样是给门外的阿朗的。他听着贝贝的话,颓废地转过身,靠着墙,慢慢抬起头,已经溢满泪水的双眼,无神地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他没有顺着墙颓然滑倒,可他的心却似乎隔着他的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一路滑落。阿朗凄然地出了电视台,径直走向篮球馆。
篮球馆里,宇航、小克和几个男生正在打球。其实,与其说是打球,倒不如说是发泄。宇航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凶猛,仿佛下山的百兽之王,其他人只能小心地护住自己,跟着他满场乱跑,哪儿还敢抢什么球?
突然,大门猛地被推开了,所有人都回头,看着冷冷的阿朗慢慢走近。他站定,始终面无表情,半晌,开口说道:“你们都出去!”声音虽不大,却寒意逼人,不容置疑。
陪打的几个男生闻言如获大赦,早就不想在这儿受罪了,只是不敢说。他们偷眼看了看宇航,见他没有做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纷纷跑了出去,只剩下“三剑客”站在球场上。
宇航和阿朗对视着。小克站在两人中间,预感有一场暴风雨即将爆发,但却不知如何阻止。
正在冥思苦想之际,只听阿朗森然地说道:“小克,你也出去!”
小克赶忙笑着打圆场:“阿朗,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事……”
“小克,你出去,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儿。”宇航打断小克,冷冷地说。
小克无奈地摇摇头:“好好,我出去,可你们记清了,咱们是兄弟,好兄弟,不能因为……”话还没说完,两人就一齐伸手推开他。
小克只得闭嘴。他突然觉得自己的遭遇有点儿像《大话》里的唐僧,摇着头慢慢走了出去,心想,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比起灭亡,还是爆发更好一点儿吧。他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不安地看了两人一眼,轻轻带上门,紧握着手机,想着一有异常赶紧拨打110或者120.
偌大的篮球馆内只剩下宇航和阿朗两个人,像雕像一样,屹立不动。
阿朗转头看了一眼场边的球,说道:“咱们打一场。”
宇航干脆地答道:“奉陪到底!”
就这样,一场只有两个人却异常精彩的比赛开始了。两人轮流进攻,攻的一方快速凌厉,守的一方滴水不漏,比分交替上升。两个人本来水平就差不多,又彼此那么熟悉,往往对方下一步做什么都能猜到,再加上胸中怒火燃起的那股拼劲儿,可想而知,比赛是怎样的激烈。十分钟后,两人都是大汗淋漓,比分却依然相平。
这时,阿朗突然控球脱手,两人看着滚出场外的球,谁都没有动,对望了一眼,几乎同时使出散打功夫向对方攻去。宇航和阿朗都是散打协会的,两人一身功夫,打遍校园无敌手,对付坏人也都是三五个不在话下,可他们却从没真正动过手,看来今天是要分出个高下了。高手过招,真是令人眼花缭乱,一会儿功夫,两人就变得鼻青脸肿了,谁也没能占到一点儿便宜。
他们跌坐在地板上,大喘着气,额前的头发早已浸湿,汗珠大颗大颗地落在地板上。
对望一眼,阿朗突然大声道:“你这个混蛋!”
宇航也大骂道:“你这个混蛋!”
顿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然后四仰八叉地躺着地板上。看着天花板,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阿朗幽幽开口:“昨天下午录完节目,一个女孩儿突然冲上来在我脸上印下了你看到的那个该死的唇印。后来,贝贝下楼梯时踩空了,我上前扶了她一下,就是你看到的那一幕。”阿朗刻意隐去了他和贝贝笑闹的部分,他想珍藏这仅属于他和贝贝的短暂快乐。
宇航默默地听着,悔恨懊恼得发狂。是啊,他为什么要那样?他以前不会这么不冷静,这么不洒脱,为什么遇上贝贝的事就让他失去理智,方寸大乱?其实,答案很简单,正像心心所说,他太爱贝贝了,太在乎贝贝了,只不过当局者总是不如旁观者看得清晰。
阿朗接着说道:“你不该不信她,不该让她那么伤心。你知道吗,从昨天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平时开会她总是积极踊跃,今天却神情沮丧,一言不发。”宇航心疼无比,懊悔地闭着眼,依然没有开口。
阿朗又说道:“看着她那么难过,我真想狠狠揍你一顿,你这个混蛋!”
“你也喜欢她,对吗?”
阿朗全身一僵,心狂乱得像要跳出胸腔,沉默半晌,依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别否认,我可以感觉得到。”宇航坚定地说。
其实,要是那一幕换成别人,不是阿朗,宇航也不会那么狂怒。正因为他隐隐感到阿朗对贝贝的感情,加之那一段贝贝因为蓝娟的事很少和他联系,才让他在看到那一幕时那么失控。
阿朗闭了闭眼,慢慢开口:“是,我喜欢她。几乎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我就身不由己地爱上了她,爱的那么深,那么无法自拔。我敢说,我爱她绝不比你爱她少。”说出了郁积多时的话,阿朗感到异常轻松,宇航却沉重起来。
过了一会儿,宇航说道:“那你为什么从不对她表白?”
“表白?”阿朗无奈对轻笑两声:“自始至终,她的心里都只有你。我表白,只能把我们三个放到一个尴尬的处境里,与其那样,倒不如什么都不说,默默地看着她幸福。”
“这样对你不公平。”
阿朗凄然一笑:“感情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只有爱与不爱。”宇航开始同情起阿朗,他的内心一如他的外表,那么孤单。可是在贝贝这件事上,宇航不能退让,决不能!
又是一阵沉默。良久,宇航开口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不表白也不放弃?”
阿朗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我不知道,也许吧。爱一个人不是要占有她,而是要让她幸福。其实,可以这样默默地保护她,默默地为她,默默地爱她,我已经很满足了。我记得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你在我心中成长,那么收获将是我的。”
听着阿朗的话,宇航觉得心里很堵,过了很久,才慢慢接道:“你比我洒脱,要是我,我办不到。”
“可你比我幸福,这点,我也办不到!”阿朗脱口说道。
盖贝尔说:“真诚的爱在奉献的时候最为丰富,如果认为这是牺牲的话,就已经不是真正的爱了。”无疑,阿朗对贝贝,是真正的爱。
宇航再一次沉默了,他震惊在阿朗的话里,更震惊在他的爱里:“你会得到补偿的。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你的幸福。”
阿朗淡然一笑:“但愿吧,不过你知道,我是不会轻易爱上一个女孩儿的,贝贝是第一个。也许有一天,我会走出这个自己掘的活埋自己的坑,也许……永远不会。”语气中,充满着凄凉。
宇航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反倒是阿朗先开了口:“别觉得我伟大,其实,只要贝贝给我哪怕一丝一毫的暗示,我都会义无反顾地和你来一场真正的较量,可是她没有。所以,我别无选择,只能忠贞于我们的友谊了。”宇航感动于贝贝对自己的爱,要不是阿朗说,他也许感觉不到她的爱原来是这么深刻。
阿朗续道:“她是个好女孩儿,好好珍惜她,一定要让她幸福,不然,就算拼得体无完肤,我也要把她抢过来。你能给她的,我都能给,甚至更多!”释然而坚定。
宇航无比坚定地回道:“放心,我一定会让她幸福,我会用我的全部生命让她幸福!有你这么一个优秀的对手,我会时刻战战兢兢的。”
阿朗凄楚地笑了笑,慢慢站起身,宇航也站了起来。
阿朗缓缓向门口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没有回身,大声说道:“这是我们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别告诉她。”
宇航没有迟疑,大声回道:“好!顾朗,你是我江宇航永远的好兄弟!”
阿朗挥挥手,没有说话,大步走了出去。
宇航一个人站在球场上,懊恼悔恨万分,想起自己说的那些混账话,不禁重重地打了自己几下。阿朗说贝贝伤心沮丧,宇航这时想来真是心痛不已,一刻也等不及,真想立刻飞过去跟她道歉。可现在事情闹得整个校园都沸沸扬扬,贝贝的名誉也被毁得够戗,真后悔呀,不该那么冲动,宇航想着,冲动是魔鬼呀。要怎么才能既向贝贝道歉,又让大家对她的误解冰释?宇航左思右想,前思后想,搜肠刮肚,还是脑中空空,只得悻悻地回了寝室。△
贝贝在心心的软磨硬泡下,中午总算吃了半个汉堡,这时正躺在床上小睡。朱先生说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但现在贝贝的小睡,绝不是追求什么风味,而是实在无法酣眠。她的脑海里总是断断续续地浮现宇航,有时还会出现宇航和阿朗大打出手的画面。
一整个下午,她都赖在床上,不去上课,也不理人,总是睡睡醒醒,有时甚至都分不清一直在身边陪着她的心心和多多是真是幻。她也懒得去想,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何必空自费神劳力?
大约五点半的时候,楼下慢慢开始嘈杂起来,似乎有人呼喝着指挥在搬什么东西。多多好奇,走到阳台上一看,不禁叫了出来。贝贝心思根本不在这儿,翻了个身,又睡去了。心心赶过来一看,只见十几个男生正在搬架子鼓,摆话筒,连线试音,旁边还有吉他、贝司,指挥的人依稀是小克。心心又看了看,不见宇航和阿朗,指了指贝贝,示意多多噤声。多多点点头,伏在心心耳边,低声说:“我下去看看。”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宿舍,飞奔下楼。
过了一会儿,多多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心心急忙把她拉出去。多多说道:“小克不说,只是让咱们稳住贝贝在宿舍,说是待会儿有好戏。”心心也不解,走上阳台,看到下面已经颇具乐队的规模,各就各位,只差主角粉墨登场了。
将近六点钟的时候,夕阳将她那仅剩的余晖毫不吝啬地洒满楼前,把下面的人群和乐器都映成了温馨的橙红色,暖暖的。楼下已经自发地聚集了一群人,他们围成一个半月形,把乐队围在中央。阿朗静静地坐在架子鼓后,宇航和小克也在进行最后的试音。“三剑客”齐上阵,这只能在校级大型庆祝晚会上才能见到,看来今天这个阵势非同小可呀,人群中纷纷议论着。
过了一会儿,宇航拿起话筒,上前几步,对着贝贝宿舍窗口大声喊道:“贝贝,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声音响彻整个生活园区,楼内其他窗口转眼间挤满了脑袋,大声地惊叫着。贝贝一直昏沉着,猛一听到宇航的声音,还以为是做梦,直到心心和多多强把她拉到阳台上,她才惺忪着睡眼看清下面的一切。
看到贝贝出现在窗口,宇航开心地笑了笑,接着喊道:“贝贝,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误会你,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原谅我好吗?”一旁的女生们早已尖叫着“原谅,当然原谅”,“我不怪你”,“帅哥错了也是没错”……贝贝则是一副很漠然的样子,始终没有开口。
宇航等了片刻,这样的结果,他早在意料之中。如果贝贝能那么轻易地原谅他,那今天,也就不用摆下这么大的阵势了。于是,他接着喊道:“我知道我伤了你,可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今天我要为你办一场演唱会,我所有的歌都只为你一个人而唱。”说完,不等贝贝回答,转身大步走到了主唱位,放好话筒,拿起吉他,真诚地说道:“贝贝,你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理由继续生我的气,但我一定可以找到第一万个理由,让你不再生气,让你重新快乐起来!”说着,向阿朗和小克微一示意,楼下立刻响起了郑源的《一万个理由》。
此时,楼内楼外是一片欢呼。要知道“三剑客”歌唱得一流,舞跳得无双,尤其是宇航,俨然一个大明星,今天能大饱耳福,怎能不激动?尽管人家歌不是唱给自己的,但那也无妨,看着他的样子,听着他的声音,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何必在意其他呢?
倒是主角贝贝似乎并无多大兴趣,只是呆呆地听着宇航充满磁性的声音传来:“就在感情到了无法挽留而你又决意离开的时候,你要我找个理由让你回头最后还是让你走,你说分手的时候就不要泪流。就在聚散到了最后关头而你有决意忘记的时候,我也想找个借口改变结局可最后还是放了手,你说分手了以后就不要让自己难受。如果你真的需要什么理由,一万个够不够,早知道你把这份感情看得太重,当初说什么也不让你走。如果我真的需要什么借口,一万个都不够,早知道我对这份感情难分难舍,当初说什么也不让自己放手。”
一曲歌罢,掌声雷动,多多更是兴奋不已,可贝贝还是无动于衷。宇航放下吉他,上前几步,喊道:“贝贝,我知道我的话太重太混蛋了,伤了你,可我真是无心的,我收回。你知道,你在我眼中一直都是最美最美的,不仅仅是你的外表,更是你的心灵。”宇航知道贝贝其实很复古,MP4里有很多老歌,所以第二首特意选了羽•泉的《最美》,放在此情此景,也算和谐。
听着宇航的《最美》,贝贝突然转身,跑进了屋里,宇航还是动情地唱着:“baby ,为了这次约会,昨夜我无法安然入睡。准备了十二朵玫瑰,每一朵都像你那样美。你的美无声无息,不知不觉让我追随。Baby, 这次动了情,彷徨失措我不后悔。你在我眼中是最美,每一个微笑都让我沉醉,你的坏你的好,你发脾气时撅起的嘴,你在我心中是最美,只有相爱的人最能体会,你明了我明了,这种美妙的滋味。baby 记得那次约会,那夜我想你想得无法入睡。送你的十二朵玫瑰,是否还留有爱的香味。你的美无声无息,不知不觉让我追随。走在街中,人们都在看我羡慕我身旁有你依偎,陷入爱中的我不知疲惫,为了伴你左右与你相随。你在我眼中是最美,每一个微笑都让我沉醉,你的坏你的好,你发脾气时撅起的嘴。你在我心中是最美,只有相爱的人最能体会,你明了我明了,这种美妙的滋味。”
贝贝是想起了宇航说的那些话,虽是无心,可话一出口,怎么能收回?就像钉在木板上的钉子,即使拔出钉子,也会在木板上留下永远的洞。所以,真的是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讲,当然,东西也还是别乱吃的好。
《最美》过后,对着空荡荡的窗口,宇航没有说话,开始了第三首歌的演绎。听到外面响起的前奏,贝贝蓦地抬起头,这对她而言,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正是她最喜欢的张雨生的《大海》。贝贝喜欢张雨生高亢的嗓音,对《大海》更是百听不厌。随着宇航的歌声,她不由自主地慢慢走向窗口。
宇航看到贝贝又出现在窗口,一下子抖擞起精神,唱得更深情了。“本来模糊的脸,竟然渐渐清晰,想要说些什麽,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有把它放在心底。”宇航心里暗喜,他料定贝贝会被《大海》打动,看来下面的可以省了,想着想着,竟把一首略带伤感的歌唱出了几分喜悦。“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就让我用一生等待;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恋,就让它随风飘远;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所有受过的伤,所有流过的泪,我的爱请全部带走。”
贝贝一直出神地陶醉在歌声里。她记得,平时两人一起时,她总会让宇航唱《大海》给她听,现在,还是宇航唱给她听,却似乎没有了往日的甜蜜。
《大海》过后,宇航又走上前,大声说道:“贝贝,你还记得我们的秘密花园吗?”说着,对着贝贝张口却不出声地说了四个字——落日海滩。贝贝自然明白,可旁边的人不明所以,急得抻直了脖子,还是听不到,有人还险些从楼上掉下来。
宇航接着说道:“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贝贝一听,立时脸色突变,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那些甜蜜的誓言如今看来,就像是冰做的玉肌美人儿,在烈日下一晒,就蒸发消逝了。贝贝想,那些誓言都是经不起考验的,只那么一个小误会,就可以让你江宇航把它们抛到九霄云外,当时你怎么想不起,现在提来干嘛?!
她突然大怒道:“你快走,我不想见你,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你愿意闹,别人还得休息呢。”贝贝话音刚落,其他宿舍窗口早有人大喊“我们不嫌乱。”,“我们愿意听!”,“别走,再多唱几首。”……贝贝简直无语,想想什么事儿还真就怕出内奸,要是中国人民团结一致,抗日哪儿需要八年呀。
宇航以为贝贝已经软化,只是碍着面子,假意生气,自然是不肯走,于是喊道:“我不走,除非你原谅我。”
贝贝接道:“你不走,别怪我赶你了。”
宇航一副无赖死泡到底的样子,挑衅的脸上分明写着“你来呀,我这儿等着呢!”
贝贝转头对多多:“去端盆水来。”多多高兴地答应着去了。
心心赶忙追了进去,拦着她:“多多,贝贝是在说气话,你不劝,怎还跟着起哄?你真把水端过去,她就是不想泼也得泼了。”
多多说道:“心心,贝贝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我不端,她自己也得端。何况,她要真是原谅了宇航,完全可以故意泼歪嘛。”说着就拿盆接起水来。
心心过去关上水龙头,说道:“都十月中旬了,大晚上的,这么一盆冷水下去,人哪儿受得住?”
多多一想也对,转头突然看到一旁的饮水机,高兴地说:“我再给他兑点儿热水,总可以了吧,这可是纯净水呢。”心心本想劝她别端,谁知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她已将一盆兑了纯净水的温水递给了贝贝。
贝贝接过盆,对宇航道:“你再不走,我就泼了。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马上走!”
宇航坚持道:“我不走,除非……”下面的话还没出口,贝贝一盆水就倾泻而出。宇航不躲不闪,潇潇洒洒地接了这一盆水,一点儿也没浪费,转眼间就成了一个落汤鸡。
周围一片惊讶声。女生们在心疼宇航之余都不免埋怨贝贝心狠手辣,对帅哥也下得去手;男生们可是幸灾乐祸的多,心想:哼哼,小子,你也有今天,你以为你帅就可以横着走了?贝贝不愧是贝贝!
宇航愣在那儿,不知所措。虽然他想到贝贝碍于情面这盆水一定会泼,可他设想的是她会故意泼歪,没想到她真对自己下此狠手。
小克见宇航不动,赶忙跑了过去,深沉地说道:“我以为咱们准备的够齐全了,看来还是少把雨伞。得了,哥们儿,撤吧,不然一会儿她接上水管,来个‘飞流直下三千尺’,那咱们可就都傻眼了。”
宇航还是不动,突然眼一亮,兴奋地说:“不能撤,水是温的,她还是心软了。”小克无语,就算是温的,这晚风一吹,也够呛呀。不过,他既然不撤,那自己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这一盆水泼得固然让旁观人惊讶,其实也着实让贝贝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宇航会不躲,否则,以他的身手,一定可以躲开。现在看着湿淋淋的宇航,她心里也开始动摇了。
这时,突然从楼上飞下一块毛巾,接着有声音传来:“宇航帅哥,快擦擦吧,别着凉!”受此鼓舞,一时间漫天飞起了毛巾,很像二人转甩出的手绢。转眼间,地上就覆盖了一层毛巾,颇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意境。看来明天,毛巾一定会供不应求。
宇航头上还在滴水,但他却没有接一条毛巾,只是抬头呆望着贝贝,眼里有期许,有坚定,有执着,还有几分可怜。一阵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心心看不过,拿起一条毛巾扔向宇航,喊道:“这是贝贝的!”贝贝没有阻拦。
宇航接过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水,对贝贝一笑,走回主唱位。《老鼠爱大米》的音乐响了起来。他专注地唱着:“我听见你的声音,有种特别的感觉,让我不断想,不敢再忘记你。我记得有一个人,永远留在我心中,哪怕只能够这样的想你。如果真的有一天,爱情理想会实现,我会加倍努力好好对你永远不改变。不管路有多么远,一定会让它实现。我会轻轻在你耳边对你说(对你说),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不管有多少风雨我都会依然陪着你。我想你想着你,不管有多么的苦,只要能让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这样爱你。”
贝贝听着,心里已经投降了,尤其是听到“我爱你”这三个字,再看着宇航那一往情深的眼眸,早就原谅他了,原来世界上表达爱意最神奇的莫过于“我爱你”。唱完《老鼠爱大米》,宇航没有停,又唱起了光良的《童话》。他想告诉她,她是他永远的公主,他们要幸福和快乐的结局,他们要实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约定。
“忘了有多久,没听到你对我说你最爱的故事。我想了很久,我开始慌了,是不是我又做错什么。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也许你不会懂,从你说爱我以后,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幸福和快乐是结局。我要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幸福和快乐是结局。我会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幸福和快乐是结局。一起写我们的结局。”
贝贝听着,突然一下子消失在窗口。她冲下楼,跑到“三剑客”乐队前,停在那里,凝视着宇航。宇航慢慢放下吉他,上前两步,无比坚定地说:“贝贝,我们会实现童话里幸福和快乐的结局,我们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一定可以的!贝贝,我爱你!”
看着宇航温柔似海的眼眸,贝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跑过去抱住他。宇航幸福无比,但马上反应过来,喊道:“湿的,我湿的。”
贝贝放开宇航,扫视一眼人群,看到一个人手中的脉动,冲过去,抢过瓶子,打开盖儿,对着自己头顶把一瓶脉动倒了个净。然后她调皮地跑过来,对宇航道:“这样可以了吧。”宇航甜蜜地笑着,万分宠溺地抱住她,四周一片掌声。
小克看着,羡慕不已,抬头对楼上大喊:“多多,你也下来呀!”多多闻声,飞快地冲了下来,和小克抱在一起。然后,不断有男生喊自己女友下楼,不断有新情侣加入宇航和贝贝的行列。贝贝幸福地伏在宇航怀里,宇航紧紧地抱着她,仿佛怕她跑了,经过这次,他是更加珍惜她了。
过了一会儿,贝贝突然抬头,好奇地问道:“下面你还准备了什么?”
宇航一笑,抱着她柔声道:“还有一段萨克斯独奏,你不是说我吹萨克斯时最迷人嘛,实在不成,咱也就只好用上美男计了。”
贝贝笑道:“你是不是故意卖弄,羞辱我,你知道我最不会唱歌跳舞了。”
宇航一怔,继而神秘一笑,郑重地说道:“我就是要显摆,可这不能怪我,谁叫我多才多艺呢?”贝贝嘟着嘴,笑着打宇航。
宇航大笑,突然深情地说道:“即使我多才多艺,即使你什么都不会,可我就是爱你,怎么办呢?对于世界,你可能只是一个人,可对于我,你却是整个世界。”贝贝的眼眶湿润了,她紧紧抱住宇航,肆意地沉浸在幸福和感动中。在爱的海洋里,她宁愿失去指向的舵,就那样漂流,因为无论她漂到哪儿,她的宇航都会找到她。
宿舍楼前现在已经集结了几十对情侣,他们紧紧相拥,宛若一片幸福的海洋。
阿朗慢慢走出人群,他孤单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华灯初上的夜色中。
宇航和贝贝紧紧抱住一起,可入秋的晚风毕竟不可小视,贝贝连打了几个喷嚏。宇航让她回去,她执意不肯。宇航也就不再坚持,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仿佛要将她抱进自己的身体,用他那温暖甚至火热的心驱除她的寒意。贝贝幸福地感受着宇航传来的温暖,把头深深地埋在他怀里,热泪盈眶。
五颜六色的毛巾旁,是一片爱的幸福海洋。今夜,注定无眠。
自此以后,男孩儿们再也不敢轻易得罪女友了,因为她们不约而同地要求男友以宇航的方式道歉。所以,对于那些五音不全的男生们还是多忍忍吧,不然你就得练就一副金刚不坏的厚脸皮,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扯开破锣嗓子咆哮。
总之,那个傍晚,那片幸福海洋,清晰地定格在人们的记忆中,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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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水轮转
那个幸福的晚上之后,果不其然,贝贝感冒了,连续一周的时间。宇航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表现的机会,又是陪床输液,又是送药送饭,连带接送上下课,俨然一个二十四孝男友,好不令人羡慕。那是一段平静而规律的时光,很快光阴流转到了十一月份。
踏着枯枝败叶,校园内多了几分萧索和落寞。人的心境也平和了许多,平和得仿佛沉睡了一样,直到院季篮球赛重燃起熊熊的战火,校园才一下子苏醒,所有人都激|情澎湃、热情四溢地活了回来。
今天晚上,“三剑客”要齐上阵,对抗老冤家物理学院,可想而知,校园内会是怎样的疯狂。虽没有相声中的“蹲票”、“趴票”和“挂票”,可篮球馆内也早已是座无虚席了。贝贝为表彰宇航前一段的表现,特意和心心、多多到场助威。三人早已退出啦啦队,此刻正坐在看台上紧张地期待着比赛。
“三剑客”正在场上热身。比赛正式开始前,他们齐齐走到场边,向看台上的贝贝三人做了一个必胜的手势,简直帅呆酷毙了。贝贝和多多兴奋地握拳加油回应,心心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台上的美眉们欢呼不已,尖叫声几乎可以掀翻屋顶,仿佛她们才是女主角。
多多不禁一阵厌烦,撇着嘴说道:“高兴什么呀?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听着她的话,心心突然一惊,默默低下了头。是啊,那里面没有一个手势是打给我的,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呢?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多多随便的一句话,却恰恰道出了心心的痛处。贝贝留意到心心神色有异,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心心淡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比赛很快开始了。双方主力均首发出场,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没有硝烟却似乎弥漫着浓郁刺鼻的火药味儿,也许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吧。狭路相逢,毕竟是勇者胜,对这场比赛,双方都不敢掉以轻心。
两支队伍都是老牌劲旅,对彼此的技战术又有相当的了解,所以一开场就显示出一派势均力敌、难分伯仲的态势。对于最后的结果,谁都不敢妄下断言。不过女生们心中的天平,还是更多地倾向宇航他们,毕竟美的事物总让人赏心悦目嘛,这也无可厚非。
看着场上激烈的拼抢,贝贝突然开始莫名的紧张,眼睛时时刻刻地追护着宇航,生怕他受伤。其实,竞技体育中,受伤几乎像吃饭一样平常。每次比赛后,宇航身上都难免多出一些瘀青甚至是伤口,只不过他从不对贝贝提起。这边贝贝提心吊胆地看着,那边宇航也极尽积极,在女友面前,更要好好表现,所以每一次拼抢都不遗余力。
现在,场上物理学院控球,他们始终寻不到合适的出手机会,但眼看有效进攻的时限就要到了,所以只得仓促出手,球没有进。阿朗高高跳起,抢下篮板,在两个对手的夹击下巧妙地将球传给小克,小克几乎没有回头,就精准地将球稳稳送到了宇航手里。
宇航接球后马上加速跑向对方半场,大概是准备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扣篮。物理学院回防速度很快,就在宇航到达罚球线外最后加速准备起跳时,斜地里蓦地冲出一个人撞向他。宇航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连人带球向前扑倒在地。但是他的速度太快了,倒地后,在地板上并没有停下,而是直撞向了篮筐。
贝贝“啊”地惊叫着站了起来,紧接着全场的人也开始大声惊呼。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宇航用双手护住头部,同时试图减缓冲力,但最后,右臂还是重重地撞在了篮架上,登时鲜血汩汩。
贝贝冲下看台,跑进场内,分开人群,立刻看到宇航惨白如纸的脸庞上挂满汗珠,右臂外侧血肉模糊。他躺在地板上,不停地辗转,低低的呻吟声像孙悟空的紧箍咒,让贝贝头痛欲裂。她冲过去,抱起宇航上身,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在他脸上,和着他的冷汗,流下脸颊,落在地板上,砸在她心间,铮铮作响。
宇航突然感觉脸上一热,慢慢睁开眼,看到泪眼模糊的贝贝,用尽全力挤出一个惨白的微笑,轻轻说道:“我没事儿……你别哭……”贝贝看着他那个样子,心疼不已,慌乱得手足无措,眼泪更加不可抑制。
这时,一个担架把经过简单处理的宇航抬出了场外,贝贝一路跟着到了医院。医生清洗过创口,她才看清那个伤口。它那么长,那么深,想到它就在自己最爱的人身上,贝贝悲痛欲绝,眼泪喷涌如注。
宇航已经清醒。医生打过麻药后要缝合伤口。贝贝看到医生在宇航身上飞针走线,很是恐惧,转头看宇航,他正咬着嘴唇,紧闭双眼,左手死死地抓着床栏。贝贝万分疼惜地替他擦了擦汗,然后掰开他的手指,把自己的手臂轻轻放在他手下。
宇航蓦地睁开眼,看着贝贝,眼里满是感动。贝贝笑着点点头,示意他不用客气,尽管下手。宇航侧目看着她洁白如玉的手臂,哪儿下得去手啊,他只是那样轻轻地握着。贝贝俏脸一横,凑到宇航耳边,嗔道:“怎么不用力呀?你别忍着,我不怕疼。我知道你疼,所以我要和你一起疼!”
宇航心里一震,笑着说道:“有你在,我不疼。”语气中溢满了幸福。贝贝的眼眶一下子湿了,她不再坚持,只是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宇航迎着贝贝盛满疼惜和爱怜的眼眸,神思如醉,这应该比任何麻药都更有效。两个人就那样幸福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管右臂怎样痛,宇航左手始终不用力,只那样温柔地握着。也许是麻药的作用,但更多地,应该是他们的爱让他沉醉,麻痹了他。如果宇航有机会遇上老顽童周伯通,一定可以继靖哥哥和小龙女之后,成为学会他“左右互搏术”的第三人。总之,直到最后一针缝完,宇航也没有用一下力弄疼贝贝。
医生叮嘱他的伤口不能沾水,为防止他不小心碰裂伤口,又将他的右臂用绷带固定在胸前。取了药后,两人回到了学校。
第二天中午,贝贝来到宇航宿舍楼前,准备和他一起共进午餐。贝贝的学校,在门口登记后,男生可以进女生楼,女生也可以进男生楼。到了楼下,想了想,贝贝还是决定不进去了,于是拨通了宇航的手机。
在等宇航下楼的几分钟里,不断有男生过来和贝贝打招呼,她也就笑着一一回应。当宇航出来看到宿舍楼前的贝贝时,顿时感到异常幸福,心里别提有多爽了。也算是风水轮流转呀,好容易有一次机会让她来等自己了。
他们来到餐厅。洗手的时候,贝贝很自然地过去帮宇航。洗着洗着,宇航慢慢转到贝贝身后,轻轻把头放在她肩上,沾满洗手液的三只手揉搓在一起。宇航突然在贝贝耳边低语道:“贝贝,你看咱们现在像不像《人鬼情未了》里那个经典画面?”
贝贝悠悠想起那部赚足自己眼泪的爱情大片,不禁有些陶醉。宇航看着她,娇生两晕,灿若夏花,突然坏坏地说道:“你知道这个画面之后,下面该干什么吗?”
贝贝一怔,继而想起,一阵羞赧,猛地抬头,看着宇航满脸的痞笑,突然狡黠地说:“下面,下面那个男主角就死了,要不然怎么是人——鬼情未了呢?”
宇航早已看穿她的心思,也不争辩,还是坏坏地看着她。贝贝抵不住,大声道:“行了,行了,还是活着比较好,好死不如赖活嘛。走吧,过儿,要不然就没饭了。”说着瞟了瞟宇航悬在胸前的右臂,然后扯着他衣领,就往前走。宇航顺势向前,笑道:“好的,姑姑。”
贝贝脸一板,佯怒道:“谁是你姑姑?”
宇航笑道:“跟杨过一块儿的,不是小龙女,那可就剩下那只笨重丑陋的大雕和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剑了。你不做姑姑,那是想做雕还是想做剑呢?”
贝贝嘟着嘴:“别老提悲剧行不行,我更爱看喜剧。”
宇航笑着答道:“咱们俩一定是喜剧!”然后在一张空桌前坐下,颐指气使地对贝贝说:“现在呢,我的喜剧就是在这儿等你买饭回来。”说着用左手指了指伤臂,意思是我这个样子,你总不会忍心再让我去挤吧。
贝贝无奈地摇摇头:“唉,真是风水轮流转呀。”说完,转身走开了。宇航看着她的背影,无限满足地笑着。
走了两步,贝贝突然转身跑了回来,满脸堆笑地说道:“少爷,麻烦您去拿两双筷子总可以吧。”
宇航站起身,走到她旁边,笑道:“你要是改一个‘老’字开头的称呼,我会更乐意的。”说完,带着无赖的坏笑,等着贝贝。
贝贝假意沉思着,突然眼眸一亮,道:“啊,是了,应该叫——老——爷,对吧?”
宇航依然是那副坏坏的样子,笑着开口:“故意吧,你知道我说的是老……”“公”字还没出口,贝贝就一溜烟儿地跑开了。宇航笑着摇摇头,慢慢走向取筷子的地方。
他拿了两双筷子,两个勺子。正往回走,突然看到一个女生正甜蜜地喂男友吃饭,宇航真是好不羡慕啊。贝贝不喜欢在公开场合两人喂饭,所以他从没享受过这待遇,心里一直很向往,可每次一提出,就被她顶回去。现在可正是个得偿心愿的好机会呀,自己伤了右臂,左手不灵便,提这个要求总不过分吧,宇航兴奋地想着。走了两步,又转身回去,放下了勺子,心想我左手不会用筷子,万一她让我自己用勺子,那可就麻烦了,所以,干脆来个釜底抽薪,这样就保险的多了。
他笑吟吟地走回来,看到桌子上摆满了菜,而且全是自己爱吃的,真是喜上眉梢。
过了一会儿,贝贝端着两份饭回来了,刚一坐下,就发现有什么不对,问道:“你怎么没拿勺子?”
宇航被说中了心思,尴尬地咳了一声,强辩道:“大小姐,你不就让我拿两双筷子嘛。”
贝贝瞪着宇航,满脸写着:笨蛋,平时不都是一双筷子配着一把勺子嘛,这还用特别交待?她虽然聪明,可一时之间也没能想到宇航的那番心思。见宇航躲躲闪闪、局促不安,贝贝突然想起自己受伤时他的千依百顺,于是笑着说道:“算了算了,我去拿。对了,要叫就叫‘三小姐’,我可不是‘大小姐’。”说完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宇航一脸失望,低头看着眼前的宫爆鸡丁,狠狠地趴下去猛吃了一大口。一入口才发现,今天的鸡丁是又咸又辣,哪天也没见他们做得这么“正宗”呀?真是诸事不顺,连个破鸡丁也欺负我,心里是大骂,可喉咙里是说不出一个字。好容易咽了下去,嘴里还是辣得要命咸得要死,于是赶紧抓起筷子要吃口饭顶一下。可学校的米饭是成块成块的,不像家里是散开的,所以弄了半天,也没夹上来,还差点把饭碗打翻了。
这时,两只纤细白皙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接过宇航手里的筷子,端起饭碗,轻巧地夹起一口米饭送到他嘴边。宇航一愣,抬起头,才看清眼前的美女原来是白梦。自从上次贝贝脚伤事件后,宇航这是第一次见到她。
白梦轻轻一挑眉,抬了一下筷子,示意他快吃。宇航下意识地张开嘴,米饭送到嘴里,他却嚼不出什么味儿。兴冲冲赶回来的贝贝刚好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呆呆地站在宇航身后,瞪着他们。
白梦眼光与贝贝一触,马上闪躲开,然后无限温柔地对宇航说道:“再吃一口,来,张嘴。”那语气真是要多嗲有多嗲,就是幼儿园老师也没她这份功力呀。
宇航不知道贝贝在身后,想拒绝,可饭已到嘴边,想想还是速战速决,让她赶紧走人,要不然贝贝回来看到,可又得开演唱会了,宇航想着,于是张开了嘴。贝贝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桌旁,看到她,宇航一口饭险些喷出来。
白梦微笑着站起来,说道:“贝贝,你别误会。”话虽这样说,可眉宇间的神情却分明写满了骄傲和炫耀,似乎生怕贝贝不误会。
贝贝淡然一笑,说道:“怎么会呢?我还得谢谢你呢。”
白梦一愣,马上笑道:“谢什么,都是朋友嘛,应该的。”
贝贝接道:“可这事儿,似乎应该是我这个女朋友干的,你这个朋友帮忙替我干了,我当然得谢你呀。”贝贝特意把“女朋友”、“朋友”重重地强调了一下。白梦知道占不了什么便宜,也不再说什么,轻笑着走开了。
她刚一走,贝贝的笑脸马上转怒,“嗙”地一声重重地坐在宇航对面,“叭”地把勺子摔在桌子上,吓得一直低着头的宇航跟着全身一惊。贝贝抱着手,瞪着宇航,沉默不语。宇航本想等她开口,可她却偏偏什么都不说,一咬牙,算了,既然山不过来,还是我过去吧。
他笑嘻嘻地抬起头,说道:“我刚才偷吃了一口这个宫爆鸡丁,谁想它又咸又辣,我就想用米饭顶一下,可偏偏又夹不上来,正好她过来,所以就……其实什么都没有,纯属简单的同学互助。别生气啊。”说完,不住地偷眼看贝贝的神色。
一阵沉默后,贝贝突然一笑,凑上前,说道:“你想吃米饭是吧,好啊,来,吃!”说着,端起饭碗,连挖了好几大勺米饭塞进宇航嘴里,那动作比起白梦的温柔可是粗暴的多了。宇航嘴里满是米饭,咽不下去,又不敢吐出来,噎得直翻白眼儿。
贝贝笑看着他,心想:你给我装,演技够好呀,咱们看谁耗的过谁。看了一会儿,宇航胸口突然开始剧烈起伏,越来越凶,好像真的喘不过气来。这下贝贝可急了,冲到他旁边,不停捶打着他的后背,急道:“吐出来,快吐出来呀!”
宇航闻言如获大赦,猛地向左一喷,刚巧旁边过道上一个人兴冲冲地端着饭走过来,霎时间他满嘴的饭悉数喷到了一条刚出锅的糖醋鲤鱼上,只见那鱼连同那人的脸“唰”地一下变白了。
贝贝赶忙忍着笑起来道歉。那人认出了贝贝,说了两句,没为难他们就离开了。一旁的宇航还在咳个不停。贝贝笑着轻拍着他的后背,一会儿宇航也笑了起来。
贝贝笑道:“你故意的吧,哪有那么准?”
“也不全是,我看那鱼浇的汁儿还不够,所以就……再说,不给它浇汁儿,难道让我给你浇汁儿?”可不是,贝贝在右边,当然还是喷左边的鱼比较好。两人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宇航突然正色道:“你想谋杀亲夫啊?下这么狠的手。不带这么玩的啊,分明是趁火打劫嘛。”
贝贝回道:“谁让你不规矩的?你该进猪笼!”
宇航带着哭腔,大喊道:“冤枉,冤枉,我太冤了!你看着,一会儿就要飞雪了。”想了想,接道:“十一月飞雪也不稀奇啊。那就飞雨吧,总之,我冤枉。”说着,又带着哭腔大喊“冤枉”。贝贝笑得花枝乱颤。
宇航见她怒气已然消散,笑着指了指那盘宫爆鸡丁,说道:“真的又咸又辣,你尝尝,真的,你尝尝。”贝贝笑瞪着宇航不语。
宇航突然一脸诚恳地说道:“贝贝,我想让你喂我。我故意不拿勺子就是想让你喂我。看在我负伤的份儿上,你就大发慈悲满足一回我这个小小的夙愿,好不好?”说完,满脸期待地看着贝贝,像个小孩子向妈妈撒娇。其实,男生很多时候就像个小孩儿,而这往往能激发女性的母爱,所以,犹豫了一下,贝贝还是慢慢端起碗,温柔地喂起了宇航。
宇航每一口都吃得幸福无比,连那盘宫爆鸡丁似乎都变得不那么咸那么辣了。他的味觉完全被来自心灵的幸福和甜蜜湮灭了,恐怕就是贝贝现在喂他刚才被他浇汁儿的那条鱼,他也会吃得津津有味。
吃过午餐,贝贝把宇航送到宿舍楼下,又叮嘱了两句,真是风水轮转。她转身刚要离开,宇航突然不舍地拉住她,要她下午陪自己上一节很无聊但很有用的课。贝贝想了想,欣然答应了。
下午,贝贝一觉险些睡过时间,跳下床,抱起书包,一路飞奔到了宇航宿舍楼前。打过电话,才知道,那三个家伙刚起,真是够懒的,害得我这么急,贝贝愤愤地想着。一个女生,站在男生宿舍楼前,本就够扎眼的了,何况又是大名鼎鼎的贝贝?所以,路过的每个男生都不免要走到她面前打个招呼,走远了还不停地回望,心里对宇航的那个羡慕,就别提了。
贝贝站在那儿,觉得自己就像在接受观摩,面上不能怎么样,可心里早把宇航从头到脚骂了个遍。好不容易,阿朗和小克懒懒地走了出来。贝贝像一下子见到了救星,急匆匆地跑过去埋怨道:“你们可真够懒的!都什么点儿了,还怎么占座?”大学上课没有固定的教室,也没有固定的座位,因此,要想上课有个好位置,就得早去占座。
阿朗小克一听,相视大笑,仿佛听到了天下奇闻。小克说道:“我们是谁?还用占座?放心,最好的座位肯定给我们哥仨留着呢。”
贝贝颇为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们是谁?一群懒鬼呗!成了,成了,别吹了,宇航怎么还不出来,耍打牌吗?架子这么大。”
阿朗接道:“他马上就出来,你再等一会儿。”说完拉着小克就走了。贝贝不停地张望楼门出口,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阿朗正在回眸,用无比深邃复杂的眼神望了她一眼。
好不容易,宇航背着书包走了出来。贝贝不满地埋怨着,可他却是一脸幸福。
贝贝上前接过宇航的书包,宇航不肯,问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只是手伤,怎么会虚弱的连这个都背不了?!”
贝贝笑道:“当什么?当伤员呗,难不成您还是英雄?少废话!”说着抢过书包,宇航一脸无奈,可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两人走了几步,贝贝突然停下来,蹲下身子,轻巧地帮宇航系起了散开的鞋带。宇航全身一僵,觉得飘飘欲仙,幸福感瞬时流遍全身每一个细胞。他凝视着这个蹲着为自己系鞋带的女孩儿,无比坚定地告诉自己:为她,我什么都愿意!一旁的人看到此情此景真是羡慕得要命嫉妒得发疯。
贝贝浑不在意,站起来看到呆呆的宇航,笑着说道:“别太感动啊,我是怕你再摔一跤,到时候连装杨过也不成了。”宇航大笑。他还记得,自己曾在贝贝脚伤时揶揄过她铁拐李,这下,她可是报仇了。两人说说笑笑地到了上课的地方。
远远地看到小克招手,两人走了过去。果然,他们在位置最好的一排,不远不近。贝贝很是费解,以他们那个时间怎么可能占到这么好的位置?小克笑看着贝贝一脸困惑,神情骄傲。宇航让她坐下,顺便解释道:“‘三剑客’要是上课还用占座,那也不用混了。”贝贝笑道:“怎么跟黑社会似的。”
四人落座,从左到右依次是小克、阿朗、贝贝和宇航,小克旁边还有一个空位。贝贝见一个女孩儿找不到座位,急忙举手示意,全没注意到小克拼命阻止的眼神。那女孩儿高兴地走过来,小克却淡淡地说道:“不好意思,这儿有人。”女孩儿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贝贝不明所以,问道:“还有谁?该不会是多多吧?”
小克回道:“说你聪明吧,你还真笨。你这不是毁她嘛,坐在我们这几个大帅哥旁边,哪儿还有心思听讲啊?这不是耽误一个祖国的大好青年嘛。”
贝贝大笑他自恋,回道:“你少臭美了,要说帅,宇航和阿朗还可以,你,可就差点了。”
小克也不在意:“你这倒举贤不避亲,当着面就这么夸呀。”
“实事求是嘛,别自卑啊,不是你不够帅,是你选的参照物太完美了。”贝贝笑道。
“哎,”小克向贝贝这边凑了凑,很认真地问:“贝贝,你先摘下五彩眼镜摈弃个人好恶,客观地凭良心地说句实话,我们仨,到底谁更帅?”这个问题似乎同时提起了几人的兴趣,连阿朗也很严肃地抬起头注视着贝贝。
贝贝故作为难地想着,宇航凑过来Сhā道:“小克,你这个问题实在不怎么高明。再怎么客观凭良心答案也很显而易见嘛,你说,舍我其谁?”
小克摆摆手:“你别捣乱,听她说。”
贝贝笑而不答,反问小克:“那你觉得,我、心心、多多,我们仨,谁更漂亮?”
“当然是多多。”小克昂着头,“咱人前人后一个样儿,你别想抓我的把柄回头去挑拨离间。”一脸的得意,仿佛洞穿了贝贝的诡计似的。
贝贝没有理他,只是很认真地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嗯,没错,我也觉得多多最漂亮。”话一出口,三人都满脸诧异地齐刷刷看向她。平心而论,贝贝、心心、多多三个是各有千秋:贝贝是一种睿智伶俐之美;心心是一种温婉娴静之美;多多则是一种天真烂漫之美。所以她这么说才激起了三人的兴趣,都急迫地等着她下面的话。
贝贝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俗语有云,‘好汉无好妻,赖汗擒花枝’,多多,那可真是无可挑剔的花枝啊。”宇航和阿朗都忍不住喷笑出来。
小克愤愤地看着一脸得意的贝贝,不服气地说道:“那,那你们俩呢?”边说边指着宇航和贝贝。
宇航和贝贝相视一笑,“我们俩,是郎才女貌,”宇航说完笑看着贝贝,两人同时说道:“天仙配!”
小克差点儿没气晕过去:“走走走,阿朗!这儿是乌烟瘴气、妖气冲天,实在没法呆了。”还没等阿朗反应,上课铃声便响了起来。小克只得气呼呼地坐着不动了,贝贝可是洋洋自得,美得很。
正所谓“隔行如隔山”,再加上贝贝对计算机软件本就没什么兴趣,此时面对着教授幻灯片上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抄得她头都大了,也不知道哪些该记,哪些不该记,反正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写上再说。
事实上,宇航根本不需要什么笔记,让贝贝来记,只是个借口,其实是希望她能来陪自己上课,聊聊天什么的。谁想她这么认真,一上来就记得天昏地暗,根本都不理自己,又不好明说,只憋得他摇头晃脑,之乎者也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
上了半节课,贝贝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为了不影响上课,她已经调成了震动。开始时她根本没在意,心想打不通对方也就挂了,没想到它却执著地连着响了四遍,似乎是不打通誓不罢休,把贝贝的腿震得都跟着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了。
忍无可忍,她掏出手机,五通电话全是电视台的。贝贝把头埋在桌子下面,悄声地接起电话:“李主任,什么事儿这么急?……我记得呀,怎么了?……是吗?那可太好了,我们可以尽快和他联系,让他上节目……啊?现在?……没问题,他就在我旁边,我们这就去……”
就在贝贝在桌下悄声接电话时,带着年轮般高度近视镜的老教授以其敏锐的耳音已经发觉了异常。不是贝贝说话声音大,而是教室实在太静了。除了教授自己浑厚的声音,就只剩下同学们均匀的呼吸声——他们是正有滋有味地小睡着呢。
教授最讨厌学生在自己课上接电话了。你可以不听,但你不该打扰别人,尤其不该打扰教授高昂的兴致,所以,此刻,教授循着声音正怒气冲冲地走向宇航他们。宇航和阿朗一见教授有异,马上就提醒贝贝,可惜,还是晚了,教授两眼死死地盯着他们,一步步逼近。
贝贝低着头,虽知祈祷无济于事,可还是侥幸地渴盼着奇迹的发生。就在老教授快到他们面前时,教室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奇迹真的发生了。贝贝兴奋不已,没想到神还真听到了自己的祷告。可又总觉得怪怪的,好像那声音就在附近。
她突然明白了,猛地转头,只见宇航正接起手机,慌张地说道:“不是告诉你别再打了嘛,我正上课呢。”话还没说完,教授就到了面前。宇航装着仿佛被吓了一跳的样子,讪讪地站起来,充满真诚的歉意:“啊,对不起,对不起陈教授,你看这……”说着举起手机。
陈教授看看贝贝,又看看宇航,脸上写满“你当我这镜子是摆设吗?!”。半晌,他平静地说道:“刚才,是你在接电话吗,宇航同学?”这个狡猾的老头儿,前半句明明是对着贝贝说的,后面却又转头看向了宇航。
宇航坦率地承认了,并且潇洒地几近积极地上交了自己的手机。四周咳嗽声此起彼伏,意思是当我们是空气嘛,我们可看得清清楚楚。老教授一回头,立刻鸦雀无声,接着他又回到了那光荣的三尺讲台上。宇航轻松地坐了下来。
贝贝看着他,心里又感激又歉疚,那可是他一星期前才买的最新款手机啊。贝贝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怎么办呀?”
宇航看着一脸焦急的贝贝,调皮地回道:“怎么办呀?”语气中可全没有一丝焦急。贝贝一看他那副无赖样儿就知道他有了主意,所以也不再担心,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转过头不再理他。
宇航笑着凑过去:“放心,我有办法拿回来。”说完笑着点点头,贝贝也点点头。她喜欢把一切都交给宇航,他总有办法,有他在,自己可以完全地依赖他,完全地放松。所以很快,她又奋战着去记那些对她而言跟天书差不多的东西了。
很快第一节课结束了。贝贝简明扼要地向阿朗转述了李主任的话:原来贝贝他们节目一直想请一位成功的企业家做一期访谈,以激励当代大学生,可是因为他一直很忙,世界各地奔走不停,所以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好容易李主任探听到他这次回国休假三天,而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晚上他就要搭飞机离开了,因此他们必须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抢在他离开前约定他下次上节目的时间。
说完后,两人准备出发。站起身,看着讲台上宇航的手机,贝贝叹道:“真是,偏偏这时候打。阿朗,他为什么不给你打,偏给我打?”
阿朗很无辜地说:“我手机欠费了,这两天太忙,还没来得及交呢。”
小克笑得前仰后合,气得贝贝上前抢过他手机,蛮横地说道:“征用了!”说完塞到阿朗手里。
贝贝本想让心心来继续记,可宇航婉拒了。想起紧迫的采访任务,贝贝和阿朗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深山偶遇
贝贝和阿朗匆匆赶到电视台,取了一些资料和录音工具,然后阿朗开着车,两人急驰而去。这位企业家此时正在市郊一座深山的别墅中。“宁静以致远”,大自然对很多成功人士,往往是最好的缓冲剂和加油站。无怪乎乡下的人拼命挤进城里,而城里人却争相拥入乡下。
两人在车中激烈地讨论着各种方案,希望拿到第一手的采访资料,最重要的是要争取约定好他上节目的时间,尽管这次是来不及了,但至少也得约定他下次回国上节目的时间。
快到目的地时,贝贝的手机又响了。“喂,李主任呀……马上就到山下了,一会儿我们步行上山……什么?两处?……老大,您怎么不早说,现在就我们两个人……知道了,也只有这样了。不过,您老也别抱太大的希望啊。……好,就这样。……”
挂了电话,贝贝一脸愁容,阿朗忙问缘由。她叹道:“他在这山上有两处别墅,主任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个里,看来,咱们俩只有分头行动了。”
阿朗皱着眉,当即反对道:“不行!咱们第一次来这儿,也没摸清山里环境,你一个女孩儿,自己怎么行?”
“那怎么办?他晚上的飞机,这一走下次可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了。现在都四点了,他两个别墅又一个东一个西,如果咱们先去一处,万一他不在,再去那边肯定就来不及了。”
阿朗自然明白时间的紧迫,可仍是坚持道:“那也不成!扔你一个人去绝对不行!这次见不到他,就算咱们运气不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已经尽力了。反正,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贝贝看着阿朗,他的眼神坚毅无比,虽然直视前方,但她依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可是,为了能让那个企业家上节目,她已经做了充分得不能再充分的准备,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她自然不肯把一切交给运气。可要怎么说服阿朗呢?这个家伙今天怎么这么倔?贝贝一时也想不到好办法。
两人都沉默着,终于来到了山下。这里山明水秀,郁郁葱葱,虽已深秋,却丝毫不见破败和萧索,果然是个好地方,俨然一个世外桃源,难怪他要来这里度假。
贝贝偷眼看阿朗,他还是一脸严肃,于是,她调皮地凑过去,笑着说:“阿朗,我可不是一般的柔弱女孩儿,你忘了我会跆拳道吗?可别小看我啊。再说,这山上也不是没有人。我保证不会有事,好不好?”满眼期待地望着阿朗。阿朗一阵心酸,他最怕贝贝这样的眼神,因为他根本无法对眼前这个冰雪无邪的她说“不”。
贝贝马上捕捉到了阿朗的动摇,上前一步,拉起他的胳膊,轻摇道:“要不这样,你去那个远的,我去近的,好不好?”那一刻,阿朗的坚持就像马其诺防线,瞬时土崩瓦解。看着她,他的眼里几乎要流出泪来了。
他赶忙低下头,顿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好吧,那你自己小心,千万别迷路了,一有事马上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Yes,Sir!”贝贝高高兴兴地答应着,背起书包,蹦蹦跳跳地走上那蜿蜒的山路。
阿朗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一股莫名的东西涌上心头,冲口而出:“贝贝,你小心点儿!有事儿马上给我打电话!”贝贝转身,璀然一笑,灿如夏花,纯若皓月,暖似冬日。阿朗这才明白,原来那股莫名的东西叫做牵肠挂肚。
他曾经那么洒脱,那么不羁,可现在,居然也学会了牵挂。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抑或是贝贝真的有魔法,可以让人迷失自我,阿朗不知道。看着那个俏丽的背影,压抑在心里的泪珠突然涌出眼眶,他猛地回过神儿来,锁好车,背上背包,朝相反的方向大步而去。
贝贝一路心情愉悦,四周的景色让她很沉醉,可却没能影响她前进的步伐。有着坚定目标的人,是不会为沿途景色所迷惑的。刚走了没多久,她就接到了阿朗的电话,互道了声平安,挂了电话,两人又各自向前。
很快,贝贝就看到了山顶上一座为树木半掩其面的别墅。她一阵欣喜,快步跑了过去。可一到门口,才发现大门紧锁,里面也没有一丝声响。看来是扑空了,还是阿朗的运气好,就看他的了。
贝贝无奈地摇摇头,拨通阿朗的电话,说明了情况。阿朗让她先回车里等,之后又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离开。贝贝有些失望地应着,然后怅然下了山。这次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欣赏景色了,她放慢脚步,边走边玩,一会儿就沉浸其中了。
听着淙淙的流水,鸟儿的欢歌,微风的低诉,真是心旷神怡。走着走着,天空突然飞起了细雨,想起宇航上午大喊冤枉天要飞雨,没想到果然应验,看来真是冤枉他了。贝贝笑着脱下外衣,遮在头上,快步跑了起来。
跑着跑着,突然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叭”地一声,贝贝摔倒在地,手机一连翻了好几个空翻,最后支离破碎地停在面前。
贝贝冲过去,唉,真是惨不忍睹。要是早知道,还不如让那个胖老头儿没收呢,这大概就叫在劫难逃吧。她摇了摇头,愤愤地站了起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让自己险些来个“狗吃屎”。回头找了找,赫然见到两条腿伸在路边,一动不动。
贝贝大惊,“啊”地大叫一声,第一反应就是荒山抛尸,吓得掉头就跑。刚跑几步,又停了下来,万一没死还可以救,如果自己这么走了,那岂不是我不杀伯人,伯人却因我而死嘛。想到这里,贝贝苦着脸,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仗着胆子,一点一点地蹭了过去。
果然,一个人斜躺在路边,头下枕着野草,双眼紧闭,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贝贝走进两步,细细察看着,他四周没有血色,看来身上没有伤口,她轻舒一口气,微微放下心来。贝贝又仔细端详起那个人,看他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短短的头发此时被雨水贴在额前,面容有些惨白,虽然闭着眼,但依然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很帅气的家伙。
看了一会儿,贝贝发现,他的双眼不停地随着落下的雨水跳动,看来他并没有晕倒,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大声问道:“喂,你怎么样?还好吧?”
那人闻言猛地睁开眼,怒视贝贝,大声道:“好?有什么好?我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贝贝被他吓了一大跳,但还是耐心地问道:“你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那人依然怒气冲冲,吼道:“我想死,而且正在死!你能帮什么忙?”
贝贝不禁觉得好笑,心想,像你这种死法,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如愿?毛主席不是说只争朝夕嘛,要死还选这么个蠢法儿。心里虽然这么想,但面上总不能这么说吧。她又清了清嗓子,劝道:“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还是活着比较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嘛。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得对他们负责,总不能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话,那人突然暴怒,狂吼道:“住口!住口!别提什么父母,我就是要让他难过一辈子,后悔一辈子!你滚开,别理我!”贝贝听着他对父母的怨愤,猜想一定是他父母反对他和心爱的女孩儿在一起,所以他才这样以死相逼。
贝贝一向鄙视轻言放弃一遇到问题不想解决却只想一死了之的人,尤其是男生,她更觉得那是懦夫行径,所以此时不免对眼前这个人心生厌恶,再加上他的恶声恶气,更觉得他是自作自受。既然这样,何必理他,任由他自生自灭好了,想到这里,她“唰”地转身离开了。
走了两步,心里又不忍,毕竟是一条人命啊,不管怎样,也不能见死不救啊。他心情不好,我就不跟他计较了吧,要是他真死了,那我一定会很内疚的。既然遇到,就不能袖手旁观吧,贝贝想着。
于是,她又转过身来,还没开口,就发觉那人神色有异。只见他双手紧握,似乎戒备着什么,眼睛直直地盯着左边,眼里充满慌张和不安。贝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不远处正有一只蟾蜍蹲在那里,看它的起跳路径,再有一步就可以直接精准地降落到他脸上了。贝贝忍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
他的目光一丝不错地盯着蟾蜍,双手随时准备抵御它的前扑。那蟾蜍蹲在那儿,叫了两声,突然改变路径,“腾”地一下,跳到了一旁的水坑里,溅了那人一脸水。没想到,水坑比他的脸更有魅力啊。
他松开双拳,大舒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劫后余生的幸运,又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脏水。贝贝看着,知道他肯定是死不了了,想想一个将死之人,哪儿会在乎蟾蜍和脏水呢?
所以,她故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了。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像你这种方式,恐怕得很长时间才能得偿所愿,要耐心啊,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对了,祝你早登极乐啊。……唉,不知这深山野林的,有没有什么老虎、狮子、饿狼之类的。”她一顿,偷眼看看那个人,只见他眼神中多了几分恐慌,贝贝窃喜,接着说道:“哎呀,太可怕了,我得赶紧下山了,要不然被活活分尸,那可就太惨了。”说完,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其实,这里已经被开发成旅游度假区,哪儿会有什么野兽?何况,老虎狮子什么的,那可都是珍贵物种,就是你请,人家还得挑挑环境呢。贝贝也只是吓吓他而已,没想到那人却“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对着贝贝大喊道:“喂,你——你是铁石心肠吗?不但袖手旁观,见死不救、还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你——你……真是太坏了!”骂到后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用什么词语了,窘得是满脸通红,像极了一个单纯的孩子。
贝贝偷笑,回转身体,装着一脸无辜,说道:“我坏?我怎么坏了?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让你安安静静地死,这不很好嘛。何况,命是你自己的,你当然有权利选择结束它,我也是尊重你的*呀。”
那人被贝贝激得大怒,咆哮道:“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人?我想死,你就该劝阻我,你该告诉我生命是美好的,没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选择这种方式逃避只是个懦夫,人的一生总会有挫折,我们应该向前看,一切总会好起来的……”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人生哲理。
贝贝笑吟吟地看着他,等他说完,慢慢接道:“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嘛,又何必让我说呢?”他语塞,呆呆地望着贝贝,眼神中明显多了一些东西。过了一会儿,他似乎相通了什么,眸子里瞬间多了几分喜悦。
这时,雨突然大起来了。贝贝对他淡淡一笑,转身跑开去寻找避雨的地方。那人也跟着爬了起来,跟在贝贝后面。两人进了山腰处的一个小亭子,亭子里没人。贝贝放下背包,站在亭边拧着衣服上的水。那人呆坐在一旁,眼神空旷。没有人开口,沉默,是雨中的小亭。
良久,那个男孩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吗?”
贝贝没有转身,依然拧着衣服上的水,淡淡地说:“那是你的事儿,我对窥探别人的隐私没什么兴趣。”那男孩儿张口结舌,本以为她会好奇,鼓了半天勇气才主动开口问她,没想到得到这样的回答,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其实,贝贝打心眼儿里不想知道这个男孩儿的故事。她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这是一个老套的棒打鸳鸯的故事,何况男孩儿竟然选择逃避的方式,这就更让她不屑。现在,她只盼着雨快点停或者小一点,自己可以尽快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男孩儿最终还是再次开了口:“你很特别。”说完呆呆地望着贝贝。
贝贝淡然一笑:“谢谢。”以她的聪颖,当然知道,一个男孩儿夸一个女孩儿“特别”意味着什么。不过,她可不想和他有任何风波,所以表现得很冷淡,希望这样可以让那个男孩儿即时收缰。
可那个男孩儿却会错了意,继续说道:“你真的很特别,你和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同。”贝贝没有答话,心想:就你这个年纪,能见过多少女人,还在这儿装深沉。
男孩儿接着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得病去世了。要不是看照片,我几乎记不起她长什么样儿。”说着轻笑着摇了摇头。贝贝一呆,转头看向他,他的笑容是那样无奈,又那样痛苦。
男孩儿看着亭外被雨水拍打的树叶,悠悠说道:“不过,我清楚地记得,她是一个温柔慈爱的女人。”说着,他的眼神也跟着温柔起来,似乎记起了曾经的似水年华。“妈妈走后,只剩下我和爸爸。他很忙,我常常几天也见不到他。如果说别人的童年是幸福快乐的,那我的童年,就是在一次次等待一次次失望中度过的。……现在,我在那座空空的大房子里,到处可以看到,曾经的一个小男孩儿苦苦等待他爸爸回家的身影。他那么孤单,那么沮丧,可没有人来帮他。”贝贝被他的故事感动了,眼圈不自禁地红了起来。
男孩儿神情凝重,依然望着外面,缓缓地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即使在一起,也不会像别人家那样,父慈子孝,我们只是统治者与他的奴隶的关系。他从没对我笑过,只是冷漠地按照他的方式计划我的生活。在他面前,我没有权利选择,更加没有权利说不,只有顺从,只有屈服。……他安排我的学校,安排我的朋友,甚至安排我要和什么样的女人约会……我只是他的傀儡,一个活着却已经死了的傀儡!”说着,他的脸明显地被痛苦扭曲了,眼中燃满怒火。
贝贝安慰道:“也许你们之间缺少沟通,也许只要你说出你的想法,他就会尊重的。我相信,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是不爱自己孩子的。”
男孩儿回过头,惨然一笑,接道:“你见过哪个奴隶主会听他的奴隶说话吗?”贝贝语塞,她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父亲与儿子的关系。
男孩儿接着说道:“在他面前,我根本不需要有思想,也不该有思想,不该有自我!以前,我也曾试图和他谈,但一次次的碰壁让已经我彻底失去了和他说话的欲望。至于爱,那对我是一种奢侈,我从没在他那儿得到过哪怕是凤毛麟角的一点儿爱。他爱的是他的集团,我只不过是他训练来为他和他的集团服务的工具!”
贝贝被男孩儿的话深深震撼了。她自己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她以为全天下的家庭都差不多是幸福的。蓝娟的事已经让她够震动的了,可比起眼前的这个男孩儿的遭遇,就显得很逊色了。
男孩儿平静地续道:“现在,他又要逼我做一件我不愿意的事,或者应该说,他对我所有的训练都只为这件事,所以他觉得理所当然。可这次我偏要反抗给他看,我要让他后悔一辈子!”那语气似乎是多年大仇一朝得报般痛快。
贝贝叹道:“你以为死了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吗?”
男孩儿立刻回道:“也许不能!但只要我不死我还活着,就摆脱不了他对我的控制,就像孙悟空永远飞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贝贝接道:“但是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活着才能改变。他不可能控制你一辈子的!可如果你死了,那你的一辈子就真真正正地完全被他控制了。”男孩儿猛地一震,怔在那里,不知怎么开口。
贝贝接着说道:“只要你不投降,就没有人可以打败你。你可以改变的,只要你想!”迎着男孩儿疑惑的目光,她坚定地点点头。
亭外的雨已经停了,太阳也快落山了,两人谁都没有想到居然可以在这里呆这么久。男孩儿郁结在内心深处的话,居然对一个陌生人倾吐无余。其实,往往平时难于出口的话,反倒可以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倾心吐胆地诉说。贝贝也改变了对男孩儿的看法,开始为他难过。
沉默了很久,男孩儿慢慢站起身,可手刚一扶凳子,就“咝”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重又坐了回去,慢慢转起自己的手腕。贝贝想起刚才他为扶自己而滑倒,想来手腕是那个时候扭伤的。她脱下自己的护腕,犹豫了很久,才慢慢走向男孩儿。
那是一个白色护腕,上面是一片流星划过,那是明宇在美国买给她的。贝贝一直很喜欢,但现在看来,也只能忍痛割爱了。她把护腕递到他面前,说道:“先戴上这个吧,等下了山再去医院看看,现在就别乱动了。”
男孩儿惊讶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她,眼神深邃。他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护腕,半晌,才慢慢说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贝贝一笑,说道:“萍水相逢,何必问什么姓名。何况,我只是一个过客。我想,以后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再见面了。”她最近正在看武侠,语气间也有一股江湖草莽英雄的豪气。男孩儿也就不再追问。
看看亭外,真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啊。贝贝拿起背包,道了声再见,快步走了出去。男孩儿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很久才慢慢缓过神儿,大声喊道:“喂——这个,我怎么还你?”说着举起套在手上的护腕。
贝贝一笑,大声回道:“送你了。希望你可以快乐起来。”
男孩儿笑着喊道:“我会努力的!谢谢你,你救了我!”
贝贝摇摇头:“是你救了你自己。”说完,大步向前,再也没有回头。
贝贝以为这只是一次意外的萍水相逢,无关紧要。不过,她还是隐隐地觉得不该和这个男孩儿走得太近,所以甚至连名字都不愿告诉他,她以为这样就可以结束了。但事实上,一切才刚刚开始,即将发生的一切,改变了她的一生!这次致命的邂逅,成为贝贝人生中一个最重要的转折点!
亭中,男孩儿久久地望着贝贝远去的方向,喃喃自语,没有人能听清是什么。贝贝在路上加快步速,已经耽误太长时间了,阿朗一定是急坏了。
其实,在贝贝与男孩儿在亭中交谈的时候,阿朗对着“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手机,已经是焦急到了极点。他在雨中沿着贝贝上山的路寻找,却一无所获。他们躲雨的亭子很隐蔽,要是没有男孩儿的指引,贝贝根本找不到。也正是这样,阿朗沿途找了两遍,都没发现那个该死的亭子。
他浑身湿透了,瑟缩在车旁,不停地骂自己,他悔恨不该让贝贝一个人去。他的身体在颤抖,一阵阵寒意袭来,可却远比不上他心上的寒冷。他怕极了,虽然告诉自己不要乱想,但还是忍不住地去想,如果贝贝真有什么事,他是万死也不足以赎其罪呀!
突然,阿朗感觉背后有脚步声,猛地回头,迷散的眼神集中了很久,才看清那张一直让他忧心到几乎抓狂的笑脸。他一下子冲过去,紧紧抱住贝贝,焦急的声音中还带着颤抖:“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放你一个人走了!”
贝贝全身蓦地一僵,那个抱着自己不停颤抖的身体,让她不知所措。半晌,她才慢慢开口:“我没事儿,阿朗,我只是去避雨了。你……怎么了?”
阿朗仿佛一下子惊醒,慢慢放开贝贝,目光游移,吞吞吐吐地说道:“没……没什么。……我回来时,见你没在车上,手机又打不通,我还以为……你知道,要是我把你弄丢了,宇航非杀了我不可。”
贝贝顿了一下,笑道:“我怎么会出事呢?坏人见了我都得躲着,怕变残废嘛。你以为我的跆拳道是假把式吗?”阿朗看着一脸骄傲的贝贝,笑着点点头,眼神中却明显地划过一抹忧伤。
沉默了一会儿,两人似乎都在搜寻着话题,最后还是贝贝抢先问起采访的事,总算结束了这从没有过的尴尬。
阿朗得意地抬抬头,一脸神秘的笑容:“他答应,下个月回国时上咱们的节目。”
“万岁!”贝贝欢呼着,围着阿朗又蹦又跳,调皮,天真,可爱。阿朗无限宠爱地看着她,默默地,深深地。
深秋傍晚,深山中的这次偶遇,没有在贝贝心上留下任何涟漪,但它不会因为贝贝的遗忘而停止发挥作用。事实上,几年后所发生的一切也正印证了这一点。生活似乎跟贝贝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而于贝贝,这个玩笑,实在让她承受不起。
终生难忘
铅华洗尽,秋意阑珊。没有了春天的朝气,没有了夏日的喧嚣,校园内一片质朴平淡。花园中,争奇斗艳的奇葩早已凋谢,飘着落叶的池水偶尔被秋风轻轻吹皱。高山上的凉亭里,树荫下的小径上,早已没有了成双成对的情侣。深秋的校园是萧索的沉默。无怪乎,郁达夫先生在《故都的秋》中写道:“足见有感觉的动物,有情趣的人类,对于秋,总是一样的能特别引起深沉、幽远、严厉、萧索的感触来的。”
除了上课,几乎所有人都减少了户外活动,大家宁愿赖在宿舍,对着电脑神游世界。贝贝、心心和多多也是如此。今天她们没有课,一直赖在宿舍,连买饭也是要抽签,真是比已然冬眠的动物还过分。
贝贝坐在电脑前,百无聊赖地看着,心心在一旁收拾东西,多多则一边抱着可比克一边闲适地看着言情小说。盯了一上午的电脑,感觉眼睛难受的很,贝贝移开视线,无意间瞥了一眼台历,突然“啊”地大叫了一声,吓了心心两人一跳。
“怎么啦,一惊一乍的?”多多不满地问道。
贝贝转过身,举起台历:“十七号,今天是十七号,十一月十七号!”语气是又惊又喜。
多多不明所以,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是啊,十七号,怎么了?”
“二十四号是宇航生日,那就是说还有一周就到了。”
“我还以为什么呢,还一周呢,又不是今天,你咋呼什么呀。”多多说着,重又投入到小说中了。
一蹬桌子,贝贝坐在椅子上精准地滑到多多旁边,说道:“只有一周了,老大。我还没准备礼物呢。”
多多淡淡地说道:“你就是什么都不送,他也高兴。”
“那不成,一年才一次,我怎么能不送呢?”
“那你就随便送个什么,反正你送什么他都认为好。再说,他什么也不缺呀。”多多心不在焉地说着。
贝贝沉思着,礼物肯定得送,而且还得用心准备,可他真的是什么也不缺呀。
贝贝周围的人,物质上可以说都是极度富裕的,几乎应有尽有,所以每年他们过生日,她都要煞费苦心、绞尽脑汁地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因为那些都是最爱她的也是她最爱的人。贝贝是一个懂得惜福、也懂得回报的人,她真诚待人,绝不随便敷衍了事,面对爱人宇航,当然就更不能像多多说的那样随随便便了。可到底要送什么呢?一时还真是想不到。唉,不知道为此要累死多少脑细胞呢?
一旁的心心一直默默地,这个日子,她比贝贝记得深刻得多。她是个仔细的人,对于朋友家人的生日从来不会忘,更何况是宇航的?其实,她早就准备好礼物了。
一周的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飞逝而去。今天,二十四号,是个周末,也是宇航二十一岁的生日。一清早,他就开着车回了家。他们六个人都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凡是自己的生日,上午都要陪家人过,尤其是陪自己的母亲,因为孩子的生日其实是母亲受苦的日子。百善孝为先,无论什么时候,人与生俱来的亲情总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下午的时候,宇航又回到了学校。刚一下车,就不断收到礼物,一会儿功夫就“小山重叠脸明灭了”。抱着礼物,在一路的祝福声中,他兴冲冲地回了宿舍,没想到宿舍却没人。
宇航开锁进去,放下礼物,环顾四周,没有什么特别,跟早上走的时候一样,看来是不会在这儿发现什么惊喜了。但若说他们忘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想来这个时候,他们大概正在什么地方秘密地准备着。宇航想着,拨通了小克的手机。
“宇航,我们在咖啡厅呢,你过来吧,贝贝她们也在。”小克开心地说着。
宇航来到咖啡厅,径直走向他们六人的老地方,果然,五人正虚席以待。他一落座,大家就纷纷送上自己的礼物。隔着精美的包装盒,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小克好奇,于是怂恿宇航像西方人那样当面拆开礼物。心心闻言明显一惊,眼神中满是慌乱不安,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宇航身上,谁也没有看到。禁不住小克的软磨硬泡,宇航答应了。
小克身先士卒,先拿起自己的礼物让他拆。宇航打开包装,里面是一个最新款的超炫MP4。小克骄傲地说道:“怎么样?哥们儿够意思吧,最新的!一看你那个坏了,我赶紧节衣缩食地攒钱,还好赶得及生日送你。瞧我都憔悴成什么样儿了,这脸,都是草色儿了。”一边说一边委屈地指着自己其实健康无比的脸。
大家知道他喜欢夸张逗趣,都是微笑不语,只是多多狠狠地瞪着小克,似乎在说“也没见你对我这么好,难道真的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吗”?小克立刻领会精神,赶忙赔笑,上前搂住多多。多多登时脸现喜色,将刚才的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真是个简单的有点笨的女孩儿。
宇航谢过小克,伸手拿起一个细长的盒子,轻轻打开,原来是一幅画。他慢慢展开画卷,大家都凑过来看。只见一幅野趣横生的春景图:几株苍翠的大树宛若巨大的华盖,铺满整张画卷,大树掩映下,平静的湖面深处,两只鸳鸯正在追逐嬉戏,岸边碧草油油。整张画卷,除了鸳鸯的色调,就只有树叶和春草的绿色。
五人陶醉地看着画卷,仿佛身临其境,春波碧草,晓寒深处,自是一派和谐的景象。“野渡无人舟自横”,这才是最真最纯的大自然,而最真最纯的东西,往往最能勾起人内心深处的某种美好的向往。这个时候,六人都有一种冲动,想抛开城市的喧嚣和繁华,一起投进大自然的怀抱。
这幅画是阿朗送的。多多缠着不停地问他从哪儿买的,说自己也要买一张挂在床头,一定要在梦里走一遭。
阿朗答道:“这是我一次去一家仿古店看到的,很喜欢,就买了。”
多多羡慕不已:“要是给我就好了。”说着又不舍地看了两眼画,突然发现了什么,转头对阿朗说道:“阿朗你可真好,知道自己没找到你的鸳鸯鸟,就把这祝福给宇航和贝贝。不过,我跟小克也是一对呢,下次你要再见到再送我们一幅好不好?我也快过生日了呢。”说完天真无邪地看着阿朗。阿朗淡淡地笑了笑,含糊着答应着,眼神却是凄苦无比。
小克赶忙拉过多多,示意她别乱说话。多多转头,嘟起嘴,瞪着小克:“怎么?我要不得吗?还是你不想和我做一对鸳鸯?”小克无奈地摇摇头,这太简单的女孩儿,有时候也真可以简单到让你无语。多多“哼”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
宇航呆呆地看着那幅画,很久,突然眸子一亮,猛地抬起头,迎着阿朗的目光,坚定地说:“谢谢你,阿朗,我不会忘记的,我会时刻小心的。”阿朗笑着,淡淡地点了点头。
贝贝听得糊涂,忙问他们打什么哑谜。两人相视一笑,齐声道:“这是我们两个男人之间的秘密!”
其实,不留心的人很难发现,这张画上,除了那两只鸳鸯,还有一只小鸟。它孤单地站在大树上,眼望着鸳鸯,无比羡慕。由于小鸟掩映在树叶中,又与树体同色几乎浑然一体,所以真的很难被人发现。
宇航也是看了很久,慢慢沉醉其中,仿佛化身一只鸳鸯,可总觉得树叶里怪怪的,似乎有一对眼睛正盯着自己,所以他一直出神地看着画,这才终于发现了奥秘所在。
阿朗送这幅画给宇航,一方面是言明自己祝福他和贝贝,一方面也是警告宇航要好好待贝贝,不然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把她抢走。当初他一见这幅画,就被它吸引了,待发现那只孤单的小鸟,更是大有同病相怜之感,于是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满怀心事的人总是特别容易触景生情的。
第三件礼物是个很大的长方形盒子。心心眼望着宇航的手指慢慢移向那个盒子,心里怦怦乱跳,神色慌张,欲言又止。宇航慢慢拿起盒子,心心慌乱至极,她实在不敢再看,干脆闭上了眼,似乎在忐忑地等待着判刑一样。
宇航刚要拆,小克突然说道:“咦,怎么只有四份?……贝贝,你的呢?”宇航放下礼物,大家都眼望着贝贝。
贝贝秀眉一扬,拍拍自己的背包,说道:“在这儿呢。不过我要单独给宇航。”一脸的神秘。
小克*着问:“嗯哼,该不会是什么非物质的礼物吧,比如……”说着,高高地撅起嘴。宇航和多多都大笑起来,阿朗和心心却只是应景地扯了扯嘴角。
贝贝窘迫不已。论口才,她不输小克,可比起无赖,小克那自然是占尽优势的。但她还是不能善罢甘休:“多多,你太可怜了,怎么就跟这么一个只有最原始的*本能的人谈恋爱?真是……一朵鲜花Сhā在……嗯哼……上。”小克也不在意,要是贝贝不回嘴,那才不正常呢。
笑过后,宇航一脸郑重地看向贝贝,深邃的眼眸中盛满期待和好奇,突然拉起她的手:“我等不及要看你的礼物了,走!”说完,拉起贝贝就跑了出去。
心心重重地靠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那个长方形的盒子,那个宇航即将打开,却最终还是没有打开的盒子。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当宇航真的要打开时,她曾默默祈祷不要让他打开,小克的Сhā嘴,仿佛是神听到了她真诚的祷告。可当宇航真正放下礼物离开时,她又无比失落,希望他打开,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矛盾。其实,她不知道,矛盾意味着煎熬,煎熬是因为有期待,期待是因为不甘心放弃。
事实上,心心一直都处在矛盾的煎熬中,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份自己费尽心血准备的礼物送给宇航,尤其是在上次贝贝亲口对她讲她爱宇航后,心心就更加矛盾了。但是今天,她还是鼓足了所有勇气送出了这份礼物,可没想到,最终,还是没有让宇航看到。
这份礼物,心心从宇航上次生日后就一直在准备。她折了几千只小纸鹤,然后一只一只把它们贴在一个飞机骨架上,组成一架飞机,寓意一飞冲天。这是个极费神的礼物,即令是心心这般缜密手巧的人,还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完成。完成之后,她眼看着宇航贝贝两人感情日笃,又不忍破坏自己和贝贝的友谊,所以一度将它封藏,可最后,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把它送给了宇航,并不想说什么,更不想要什么,只想告诉他也告诉自己,她只愿意做其中的一只小纸鹤,默默地支持他,看着他幸福就够了。可命运之神似乎在最后时刻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心心痛苦地想着,他到底是不属于我的。
宇航拉着贝贝坐上车,一路径直开往落日海滩。现在已是深秋时节,风从海面吹来,打在脸上,寒意即从心底升起,袭遍全身,所以本就偏僻少有人去的落日海滩,此时更是人迹罕至。贝贝挽着宇航,两人闲适地走上海滩。现在虽然没到黄昏时分,但景致依然很美。贝贝静静地看着海面,脸上挂着平和的微笑。
宇航看了一会儿天边,实在按捺不住,凑过去,好奇地问:“到底是什么呀?我真的迫不及待了。”贝贝看看宇航,刚要开口,突然又转头看向远处,似乎在做什么慎重的抉择。
宇航坏坏地说:“该不会真让小克猜对了吧?”贝贝一听,再也沉默不了,立刻举手欲打,宇航急忙躲闪。
贝贝笑瞪着他,扁扁嘴,说道:“你怎么也就这点野兽本能啊。我还可怜多多呢,看来,我才是那个该被可怜的。”
宇航笑道:“对着你,再有涵养的人也得变野兽啊。你不知道,曾几何时,我也是个心如止水的君子呢。”说着,立马换上了一脸的诗意、痴情和严肃。
贝贝大笑:“算了吧,一个娘子军连,你还心如止水呢。您老啊,就是出家也得是个花和尚。”
宇航也大笑,无赖地抱住贝贝说道:“有你,我怎么舍得出家呢。”贝贝挣扎了两下,挣不脱,也就不再挣扎,轻松地靠在宇航怀里。
一会儿,宇航又问道:“好贝贝,你就别吊着我了,快说吧,到底是什么?”
贝贝嫣然一笑,调皮地说:“你看,我怎么样?”
宇航故作大惊道:“哎呀,这份礼可太重了。我也没英雄救美,怎么就有以身相许的好事呢?”一边说,一边还摇头晃脑、挤眉弄眼的。
贝贝一伸舌头,笑道:“少臭美了,你倒敢想。”
宇航笑道:“何止敢想,我还敢要呢,而且是要定了!不过,我可得好好想想,等到那一天,我要怎么对你。”说着,抬起头,故作沉思,仿佛一个坏人正计划着如何折磨一个好人的样子。
贝贝上前一步,踮起脚尖,逼视着他,问道:“你待怎样?”
宇航大笑起来,看着贝贝,说道:“还能怎样?自然是珍惜了,用全部去珍惜,用生命去守护。不然,你以为怎样?”贝贝笑靥如花,幸福地扑到宇航怀里。
宇航抱着她,逗趣道:“就算是敝帚,咱也得自珍呀,是不是?”
贝贝一听,猛地推开他,大声道:“哼!要真有那么一天,我也算明珠投暗了。”
宇航开心地大笑起来,贝贝开始拼命地忍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两人的笑声似幸福的声波,打破了落日海滩的宁静,不断地传向远方,传向天边,那里,水天相接的地方,一轮红日正渐渐西沉。两人默默地看着落日,一阵风吹来,贝贝打了个冷战,宇航更紧地抱住她。不用到“那一天”,他已经开始时时刻刻用自己的全部去珍惜她了。
过了一会儿,宇航又一次问起礼物。贝贝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慢慢说道:“嗯——,我可以给你,可是,你不许嫌它不好。”
宇航笑看着郑重其事又有几分担忧的贝贝,重重地点点头,说道:“好,不嫌。”那语气,就像是在哄小孩儿。
贝贝伸手去打背包,忽又想起了什么:“也不许嫌它丑。”
宇航伸出右手:“我发誓,绝不嫌它丑,成了吧。”
贝贝放下心,手又慢慢伸向背包,突然又抬起头:“也不许嫌……”
还没说完,宇航就双手抱头,故作痛苦地喊道:“哎呀——唐大师——”
贝贝嘟着嘴笑道:“好了,好了,给你。”说着,从背包里取出一条灰白相间的围巾。围巾是用最简单的针法织成,没什么特别,做工也是稀松平常。正因为这样,才让一向爽朗的贝贝不好意思拿出来。
贝贝看着宇航呆呆的样子,以为他嫌围巾不好,怒气冲冲地说道:“我就知道会这样,你说话不算数。”说着就要将围巾塞进背包里。
宇航一把抢过围巾,戴在脖子上,一脸幸福得意:“你亲手织的,我珍惜还珍惜不过来呢,怎么会嫌不好?这是我所收到的礼物中,最好的一件,真的。我是太意外、太感动了,听听,这心里,眼泪哗哗的。”说着指了指自己坚实的胸膛。
一见这份织功,再联想到贝贝今天的忸怩,宇航立刻就猜到,这条围巾肯定是她亲自操刀的。他是真的一时幸福感动得呆了。要知道,在这样一个物质充足的社会,很少有女生亲手为男友织围巾了,尤其还是像贝贝这样的豪门千金,那更是难得。所以,虽然平常,宇航却深切地感受到了里面浓浓的情意。
贝贝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是人家第一次织,时间又紧,所以才这样。”
宇航又惊又喜,笑着问道:“你第一次织?从没给别人织过?我是第一个?”贝贝点点头。
宇航一下子抱起她,高喊着:“我太幸福了!”贝贝一惊,继而放松下来,幸福地感受着那天旋地转。
放下贝贝,宇航幸福无比,双手扶着她的肩头,兴奋地说:“贝贝,我真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了!你的第一次恋爱给了我,第一次爱的拥抱给了我,第一个吻给了我,现在,连第一次织的东西也给了我,我真是太幸福了!我要一辈子都戴着它!”
贝贝闭着眼靠在宇航怀里,快乐着他的快乐,幸福着他的幸福。突然,她猛地睁开眼,说道:“不对呀,你的这些‘第一次’可都没给我,那我不是太亏了吗?”
宇航娇宠地看着贝贝,笑道:“是我亏了。你想想,我浪费那么多时间在没用的人身上,可是你一下子就找到了对的人,分明是我亏嘛。不过,现在我觉得,那些浪费,都只为让我找到你。”宇航深情地说着:“贝贝,我很遗憾,在你前二十年的生活中,我没来得及参与,可是我保证,在你以后的生活中,每时每刻,我都会守护在你身边;我也很遗憾,我的那些‘第一次’没能给你,但我现在能给你的,是我剩下的全部,我不知道有多少,我只知道是我的全部!”
贝贝热泪盈眶,迎着宇航盛满温存的双眸,冲过去在他的双唇上印下幸福一吻。那吻仿佛是一点火星,转眼就成了燎原之势,宇航体内瞬间激|情澎湃。他猛地抱住贝贝,火热的双唇霎时间覆在贝贝的唇上,那么缠绵,那么热烈,那么不可抑制,仿佛在干涸的沙漠中找到了一泓清泉,仿佛在广阔的深海里寻到了一丝空气,又仿佛在寒冷的北极上觅得了一缕阳光。
两人在落日海滩上,又一次激|情而幸福地吻在一起,吻进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誓言是撑起爱情的骨架,也是爱情不断深化的信念,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宇航和贝贝永远不变的誓言!
从落日海滩回来后,小克急着追问神秘礼物。两人都不语,只是莞尔一笑,小克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六人商议要去外面为宇航庆祝,最后一致通过,去“万国春”。这次他们没有开车,因为今天这样的日子,每个人都要喝酒,每个人都必须喝酒。
六人坐着出租来到“万国春”。经过上次的事情,“万国春”上下已经对这位三小姐记忆深刻了,所以,一进门,服务生就热情地将他们带进了一个包间。这次这个房间可比上次那个高档多了,面积大了一倍,布置也更有品味,最妙的是,屋子里还摆着一架白色的钢琴。
刚一落座,服务生就送上“万国春”的四大招牌菜,贝贝又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香槟和一个生日蛋糕。故地重游,可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席间六人说说笑笑,转眼间桌上已是一片残骸。推上蛋糕,唱过生日歌,宇航默默许了一个愿,六人一起吹灭蜡烛,一片欢愉和快乐。
小克看着宇航,总觉得有点怪,看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大叫道:“是了,围巾!”众人循声望向宇航,果然见他脖子上围了一条灰白相间的围巾。心心和多多并不会惊讶,她们可是亲眼目睹了贝贝织它的全过程,但是小克和阿朗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神秘礼物居然是它。宇航刚回来时,衣服弄得严严实实的,围巾在外面只露了一点,到“万国春”,空调热,再加上喝了酒,他实在围不住了,才把它拉出来。
一见围巾,阿朗和小克都流露出无尽的羡慕之色,只不过阿朗的羡慕只能埋在心里,凄苦着自己的凄苦,而小克则可以理直气壮地向多多索要这份幸福。
多多一扁嘴,说道:“我才不要织呢,何况我也不会呀。”
小克陪笑着央求道:“不会可以学嘛,贝贝原来肯定也不会。”
多多立刻回道:“我不要,像她那样,笨得老让签子扎到手指,十指连心啊,我不要。”
宇航蓦地转头,皱着眉,眼里满是疼惜,无比心疼地拉起贝贝的手:“给我看看。”
贝贝一甩手,笑道:“别听她胡说,我哪儿有那么笨,就是刚开始时扎过两次。我给你证明一下。”说着,跑向了那架钢琴。
其实,贝贝织这条围巾还真是吃了一些苦头。她虽然聪明伶俐,可对女红却是死不开窍,初学乍到,手上生硬得不得了,抽签子时用力太猛,经常扎到手指,再加上线又让她崩得贼紧,手上常被勒出人行道。心心和多多都劝她别织了,可她坚持不肯。好在这一番情意,没有白费。
贝贝快步跑向钢琴,坐了下来,调皮地冲五人一笑,轻轻弹了起来,屋子里跟着响起《致爱丽丝》美妙的旋律。五人耳听着高山流水,眼看着贝贝十指如飞,都是瞠目结舌,没想到这个唱歌跑调、跳舞生硬、没有一点艺术细胞的家伙,居然是个钢琴高手。
贝贝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白皙的面庞上,精致的五官齐齐陶醉在自己的琴声中。灯光下,她宛若一个仙子,仿佛身上带着光环,发出耀眼的光芒。她的美,让人心动,连心心和多多也被深深震撼了。如果说,一个女孩儿可以让其他美貌的女孩儿心悦诚服地承认她的美,那么,她必定是真正美若天仙了。
宇航呆呆地望着贝贝。她似乎总能给他惊喜,上次在篮球馆是,这次也是,而且更胜上次,因为宇航一直觉得,认真专注的女孩儿最美丽,最能打动人。和贝贝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可每次见她,还像初见时的那种感觉。如果说女人是一本书,那么贝贝这本书,宇航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读完,或者应该说是百看不厌吧。
一曲终了,贝贝走过来,满脸写着自豪。五人缓过神儿,纷纷追问她怎么会弹琴。贝贝骄傲地说道:“那有什么稀奇。我妈妈那是一心想要把我打造成一个名门闺秀,所以从小就给我安排了各种淑女课程,可惜我不喜欢,到最后只学会了钢琴。”其实,贝贝一进门就看到了那架钢琴,虽然比起自己家的差很多,但是她早打定主意要一显身手,一改自己长久以来没有艺术细胞的形象。看来计划成功,所以此刻真是一脸的得意。
六人又闹了一会儿,就准备回去了,“万国春”早备下了两辆车。这次没有上次那么晚,两辆车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穿梭。大都市的夜生活是很丰富的。有人说,看一个城市的繁华程度,就要看它的夜生活了。
他们在校门口下了车。因为时间还不晚,所以并没有遭到校卫的盘问。六人心情不错,都只是微有些醉意。“三剑客”送女生们回宿舍,一路上有说有笑。经过一片树林时,贝贝抓着宇航的手突然紧了一下,。宇航转头看她。借着灯光,只见贝贝神色很不安,眼中满是惧意。
宇航知道她肯定是害怕了,于是柔声说道:“怎么,害怕了?没事儿,有我呢。”
贝贝看了一眼宇航,稍稍放松一些,惶恐地说道:“我看着这些树,总觉得好像后面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会突然跳出来似的。”
宇航握紧她的手,安慰道:“别自己吓自己。这样吧,我拉着你的手,你闭上眼别看了,好不好?”贝贝点点头,放心地闭上了眼。宇航笑着摇摇头,握紧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他知道,贝贝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她怕黑,从来不敢夜里一个人外出;她怕鬼,从来不敢看恐怖片,即使这样,脑子里还总是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吓自己,就像刚才。其实,贝贝真的是一个很胆小的人,要不然上次深山中,她也不会那么矛盾,需要下那么大的决心,鼓那么大的勇气才敢过去看。
宇航左手紧握着贝贝的右手,侧身走在前面,轻轻踢开地上的石子。贝贝闭着眼,拉着宇航的手,虽然眼前一片黑暗,心里却异常温暖、踏实。就这样被他拉着,走到海角天涯也心甘。
贝贝正幸福地想着,突然感到有人在自己左肩上拍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回头,刚一睁眼,就看到灯光下一张极度恐怖的脸。只见他双眼泛黑,两条泪痕顺着惨白的面庞一直滑到血红的双唇边,俨然一个僵尸。
贝贝大声惊叫,扑到宇航怀里放声大哭。听到叫声,其余几人都转身看向那个“僵尸”。那“僵尸”也明显地怔住了,只见他在脸上一拉,那张令人惊悚至极的脸立刻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克的一脸不知所措,原来只是一个面具。众人大舒一口气。
宇航柔声安慰贝贝:“别怕,别怕,那只是个面具,是小克。”
原来,小克听到宇航和贝贝的对话,不相信她居然那么胆小,于是不知从哪儿弄来个面具,搞了这场恶作剧。原来也只是想逗逗贝贝,现在看到她被吓成这样,一时之间他也茫然不知所措了。宇航向四人示意,让他们先走,于是就只剩下他和贝贝两人了。
宇航抱着贝贝,无比疼惜地轻拍着她,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她在自己怀里抽泣着起伏。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贝贝渐渐平静下来,慢慢扶起她,温柔地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心疼地说道:“有我呢,你怕什么?!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鬼也不行!”
贝贝慢慢静了下来。宇航看着她虽然还在啜泣,但眸子里的惧意已明显褪去。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贝贝身上,然后轻轻背起她,慢慢向前走去。
一路上,宇航都在唱歌,那深情而温柔的歌声,在这寂静昏暗的小径上,如天籁一般,动人心弦,暖人心窝。贝贝伏在宇航背上,耳听着他的歌声,身受着他传来的绵绵不断的爱意,渐渐沉浸在幸福中,恐惧感慢慢退去了。宇航感到背上不再紧促的呼吸,心里慢慢放松下来,口中的旋律也更加曼妙了。
在这样的夜晚里,在这样的小径上,他们唱着歌,传着爱,彼此取暖,彼此珍惜,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期盼着地久天长。就这样走下去,没有明天的天明又怎样?没有太阳的普照又怎样?只要他们有彼此,就足够了,不是吗?
雪地背影
古语有云,“一叶落而知秋”,那么叶落尽是否就要知冬了呢?十一月残存的时光很快在干涩的北风中呼啸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瑟缩的十二月,冬季的寒意笼罩着整个校园。无论是大路或者小径,满目尽是包裹严实的匆忙身影,再也没有闲适惬意的漫步。冬季的校园,是沉睡的雄狮。
与冬季并存的一个词汇叫做流感——唯一流行却又不受欢迎的东西。初冬的天气变化无常,似乎预示着今年的冬天将会是流感猖獗的天下。其实,即令现在,秋冬之交,便有一场不小的流感侵袭了整个校园,已经有很多人应声倒下了,好在贝贝三人不在此列。所以,这个时候,她们才有兴致在宿舍里打扑克。且不论输赢胜负,单这份呼喝声就够热闹的了。
玩得正高兴,贝贝的手机突然响了。“妈妈——”一见家里的号码,贝贝立刻就兴奋起来了。
“贝贝呀,现在流感挺严重的,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淑娴关切地问。
“妈妈,我前天才从家回来,您看我像有病的吗?”
“没病最好,我是担心你,每年闹流感都跑不了你。我抓了点预防感冒的中药,一会儿我给你送过去啊。”
想起那些中药,贝贝就要作呕,但又不能直说,于是,撒娇着说道:“妈妈,天这么冷,您就别过来了。万一您要感冒了,女儿我还不内疚死。”
淑娴笑了笑,接道:“呦,我的宝贝女儿知道心疼妈妈了,妈妈真感动呢。哼,鬼丫头,我还不了解你,嫌中药难吃,是不是?”
贝贝吐吐舌头,笑道:“什么都瞒不了您,我说我怎么这么聪明,原来是遗传您呀。”
“臭丫头,就会哄我开心。不过,那药也得喝。”
贝贝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那好吧。对了,妈妈,您多送点儿过来,我再给同学点儿。啊——还有,您就别来了,让司机送过来就行了,我可真是心疼您呀。”
“知道了。”淑娴幸福地放了电话。
三人散了牌局,心心去看书,多多用纸牌算命,贝贝则躺在床上,等着她的中药。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手机又响了。贝贝朦朦胧胧地,披上羽绒服就跑下了楼。
楼下,一辆银白色的奔驰上,走下两个人,男的一身黑色羽绒衣,是司机;女的穿着一件过膝的橙黄|色羽绒服,眉清目秀,温柔可亲,赫然竟是蓝娟。
转眼蓝娟在贝贝家已经呆了两个月,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无论外貌还是气质,现在俨然是一个城市人了。她跟着芳姨照看家务,各项设施都早已驾轻就熟。更重要的是,她的心境彻底改变了。她不再自闭忧伤,她变得快乐温柔,对这一切,她深深地感激贝贝。她知道,没有贝贝,她永远成不了现在的自己。所以,她待贝贝更好了,应该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而贝贝,也是真心对她,就像对亲姐姐那样。
贝贝一见蓝娟,高高兴兴地跑了过去,拉起她的手,说道:“蓝姐,怎么是你呀?”
蓝娟淡淡一笑:“三小姐,太太让我给你送药来了。”
贝贝一听,脸色蓦地转怒,松开蓝娟,怨道:“不是跟你说别这样叫我嘛?我不缺人叫我‘三小姐’。”
蓝娟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贝贝待她像姐姐,不希望用这样的称呼把两人的关系疏远了,可蓝娟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她不能越轨。何况,芳姨也曾经有意无意地暗示过她。毋庸置疑,芳姨的态度,至少代表了淑娴的意见,那么蓝娟就更加不能放肆了。蓝娟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已经是太好太好了,她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贝贝那样,把她当作亲人,当然,她也不奢求如此,所以她一直没有任何怨言,所以她更加疼爱贝贝。
看着一脸不高兴的贝贝,蓝娟轻轻拉过她,低声说道:“好,我错了,我叫你‘贝贝’,总可以了吧。”贝贝笑着抬起头,刚才的阴鸷瞬时不见了。
蓝娟接着说道:“不过,咱们可得约定好了,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才叫你‘贝贝’,有旁人的时候,我还是要叫‘三小姐’。”贝贝想了一下,已大略猜出几分缘由,但治病要治本,要想彻底解决,只能去跟妈妈谈了,所以当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贝贝接过药,好家伙,还真多,心想老妈可真实在,这么多,够一个班当水喝了。告别了蓝娟,她提着满满两大包袋装中药,步履蹒跚地回到了宿舍。三下五除二,分给心心和多多每人十包,还剩一大袋。贝贝想起了宇航三人,虽说他们身强体健,但吃点儿也没坏处啊。
想着想着,贝贝立刻拨打了宇航的手机,却没想到是关机。看看表,刚刚十二点半,这个大懒鬼,现在就酣眠,是不是太早了点。贝贝又打了两次,还是关机。没有办法,她开始搜阿朗的手机号。找到后,刚要按下拨通键,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蓦地变得复杂起来,手指迟迟没有落下。
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贝贝还是拨打了小克的手机,谁知却传来占线的声音。她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重重地靠在椅子里,呆呆地看着屋顶,似乎在回想什么。突然,她眸子一亮,猛地坐直身体,拼命地摇头,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肯定不是这样的!”心心和多多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贝贝清醒过来,看了看两人,调皮地做了个鬼脸,两人也就继续自己的事情了。
贝贝拿起手机,最终还是按下了拨打键,电话里传来阿朗磁性的声音。
“阿朗,是我,贝贝。”
“贝贝,怎么了,有事儿?”语气是又惊又喜。
“我妈给我送了一些预防感冒的药,我想给你们送过去点儿。可是,宇航的手机怎么一直关机呀?”贝贝问道。
电话那头,阿朗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接道:“宇航病了。”
贝贝一惊,慌忙问道:“病了?昨天我见他时还是好好的呀。”
“是今天早上开始发烧的,一直昏昏沉沉的,不过已经吃过药了,你不用担心。”
贝贝焦急地问:“去医院了吗?”
“他说不用,而且吃过药后已经明显好转了,现在正睡着呢。”
贝贝愁容满面地挂了电话,心急如焚,再也坐不住,拎起药,披上羽绒服就跑了出去。
挂了电话,阿朗颓然地躺了下去,失落地抱着电话,眼神凄苦,就那样呆呆地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我在你们楼下,快出来!——贝贝。阿朗“腾”地坐了起来,拉起一件羽绒服,慌忙跑了出去。
贝贝站在树下,左手提着一个大袋子,右手提着一个保温筒和一个饭盒,一身白色,遗世独立,飘飘欲仙。阿朗跑了过去。
贝贝笑道:“神速啊,才两分钟。”
阿朗一笑,问道:“你来送药?”说着指了指她的手。
贝贝提起左手的大包,塞到阿朗手里,说道:“你跟小克的,宇航是不能喝了,你们代劳吧。可不许倒啊,得全部喝完!”
阿朗微笑着,说道:“谢谢你,我……我们一定全部喝完。”
贝贝点点头,调皮地说:“别谢得太早,我还有事儿求你呢。”说着举起右手,接道:“我想进去看看宇航,给他送点吃的。”
阿朗呆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啊,是该这样的,是该这样的。……登个记不就行了嘛。”阿朗所说的登记,是指在男、女生进入异性宿舍楼时要在楼管老师那里报个名、押个证件,安全起见嘛。
贝贝一皱眉,说道:“我就是不想登记才求你帮忙的,咱们偷着进去好不好?”一脸的兴奋,仿佛即将要进行一件惊险刺激的大事。她之所以不想登记,主要是不想搞得沸沸扬扬。上次宇航手伤,她在楼下等,还被人参观议论呢,这次她可不想留下什么证据,成为大家的谈资。何况,这样偷偷进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多有意思。
阿朗看着她很久,最终还是笑着点点头,两人又把小克叫了下来。三人商议一番,决定由一人先去缠住楼管,另一人趁机带贝贝进去。贝贝本想让阿朗去缠楼管,可还没等她开口,小克就自告奋勇要一显他的口才。贝贝狠狠瞪了小克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小克一副慷慨凛然的模样走了进去,到门口,又回头做了个必胜的手势,满脸写着“你们请好儿吧”。
贝贝对着他一吐舌头,突然感到一件东西罩了过来,转头一看,原来是阿朗脱下了自己的羽绒衣给她,现在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羊毛衫。贝贝有些不知所措,倒是阿朗笑道:“偷着进去,怎么也得化化妆吧。你这个样子,当楼管是瞎子吗?”贝贝一看自己,随即笑了:就是啊,这个样子,谁看不出来是女的?要是有这模样的男的,那可真是活见鬼了。
她笑着说道:“还是你细心,将来你女朋友一定特幸福。”
阿朗闻言一呆,突然一脸严肃地问道:“贝贝,你幸福吗?”
贝贝敛住笑容,看着满脸期待的阿朗,迎着他深邃的目光,坚定地点点头,慢慢说道:“我很幸福!因为……我有宇航。”阿朗的眼里猛地划过一丝伤痛,眸子明显的黯淡下去,勉强挤出一个惨白的笑容。
贝贝咬了咬嘴唇,还是接着说道:“阿朗,我也希望你幸福。我知道,你一定会幸福的,是不是?”这次轮到贝贝满脸期许了。可是阿朗没有回答,只是提起地上的东西,慢慢向前走去。
贝贝的眉头紧锁了一下,看着阿朗有些单薄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二楼宇航宿舍的窗口,突然一阵心酸。贝贝用力摇了摇头,竭力把那些想法甩出大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跑过去追上了阿朗。
楼里,不知小克用了什么妙计,居然让一向尽忠职守的楼管今天破天荒地擅离岗位了。贝贝低着头,走在阿朗旁边,两人拐向左侧楼道,一路无语。快到楼梯口的时候,前边一个宿舍门突然打开,紧接着冲出一个穿着一身土灰色秋衣秋裤的男生,哆哆嗦嗦的,显然是午觉正浓,突然内急,正要出恭。
贝贝始料不及,“啊”地大叫了一声,紧闭着双眼一下子躲到阿朗身后。那个男生也吓了一跳,险些也叫出声来,没想到自己这副模样居然会碰到女生。他迅猛地转身冲回了宿舍,完全忘记了要去洗手间。
周围宿舍听到有女孩儿的叫声,都好奇地伸出头来探个究竟。阿朗一边安抚贝贝,一边用目光警告他们赶紧消失。众人会意,一扇扇宿舍门又不舍而无奈地关了起来。
楼管听到一声女孩儿的惊叫,疑惑地问:“怎么有女孩儿的叫声?”
小克赶忙掩饰着:“您听错了,一定是太累了,我就没听见。”
楼管想了想,坚持道:“不对,肯定没错,我得去看看。”说着站了起来。
小克心里暗暗叫苦,一个健步冲上去,说道:“噢,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一楼有几个哥们儿最近在练唱戏呢,成天咿咿呀呀的,刚才您听到的肯定是他们。”
“是吗?”楼管半信半疑,刚要坐下,忽又想起了什么,说道:“不行,这大中午的,他咿咿呀呀,别人还怎么睡呀?我还得去看看。”
小克急道:“这种小事儿,哪儿用得着劳您大驾呀,早有人收拾他们了。您听,这不没声儿了嘛。”
楼管侧耳听了听,果然没声儿了。他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道:“说起京剧,可真是个好玩意儿,老祖宗传下来的,那叫国粹!你说,有几个能称得上‘国粹’的?现在那些个流行歌曲,那都是些个什么呀……”提起京剧,他可是打开了话匣子,对着小克大讲“四大名旦”。小克装着饶有兴趣的样子,耳听着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荀慧生,心里不停地骂贝贝笨蛋,没事儿鬼叫什么。
其实,这可不能怪贝贝,乍一见到这样的场面,换成哪个女生也非惊叫不可呀。直到现在,她还是心有余悸呢,说什么也不肯再睁开眼。阿朗无奈,只能腾出右手拉着她。当两人手拉手的一瞬,阿朗全身蓦地一僵,像触电一样,心跳加速。他呆呆地望着紧闭双眼的贝贝,突然热泪盈眶,好像有人强行夺走了他心上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贝贝闭着眼,看不到阿朗的样子,只是催促着他赶快走。阿朗回过神儿,拉着她向前走去。慢慢地,阿朗沉浸在这短暂而又难得的欢愉中,脸上挂起了难掩的笑容,走到刚才那个男生宿舍门口时,还特意停下敲了敲门。门轻轻打开,露出一张慌乱不安的脸。阿朗笑着点点头,示意他现在可以出来了,然后拉着贝贝上了楼梯。那男生愣愣地,一脸莫名其妙,呆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要干的事,飞一般地冲进了厕所。
阿朗拉着贝贝,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提醒她,那一刻,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流遍他的全身。真想就这样走下去,永远没有终点,可惜,他的宿舍,或者应该说宇航的宿舍,却仅仅只在二楼。无论阿朗怎样放慢脚步,这美好幸福的时光还是很快就要过去了。只有几步了,阿朗很不舍,实在不想放开她,可又没有理由继续如此。
这时,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好像有人在争抢什么,只见两个人冲了过来。当先一人大笑着,手里还拿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后面的人满脸焦急,拼命地追,抢前面人手里的东西。前面那人跑到阿朗面前,笑嘻嘻地说:“阿朗,看看这个怎么样?”
贝贝好奇心大起,猛地睁开眼,只见眼前一个黑*式*,上面还有一个发着绿光的大骷髅头。她完全没有防备,又是一声惊叫,比上一声还凄厉。贝贝下意识地扑到阿朗怀里,头埋得深深的,生怕透进一点儿光。
这下,那两人都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才净顾着抢,根本没注意阿朗身后拉着一个女生。两人无比尴尬地飞回宿舍,同时制止了一个个伸出门外的好奇的头。
无疑,楼管又听到了叫声。他站起身,默默向门口走去。小克也不再阻止,心想,这可怪不了我了,我是实在没辙了。谁知楼管走过去,只是轻轻关上了门,然后又走了回来,说道:“国粹是得发扬啊,这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啊,得勤学苦练。哎,咱们刚说到哪儿了……”他居然丝毫不受影响,完全当没那么回事儿,又继续了他的演讲。
小克简直是瞠目结舌,哭的心都有了,心想,今儿是甭想活着走出去了,干嘛要抢这个破活儿呀?
阿朗抱着贝贝,柔声地安慰着,真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定格在这一刻——他幸福地抱着贝贝的这一刻——不再推移。可那毕竟只是想,贝贝很快恢复了平静,两人走完了最后几级楼梯。
阿朗拉着贝贝走到宿舍门口,告诉她到了。贝贝慢慢睁开眼,阿朗推开门,只见满屋狼藉。他红着脸,尴尬无比:“你先等一下。”说完,冲进去,关上了门。
贝贝趴在门上,耳听着里面叮叮当当的收拾声,不禁笑了出来,竟将一路的“凶险”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轻轻转身,环视四周,只见每个宿舍门上都贴着各色美女和肌肉猛男的海报。贝贝笑着摇摇头,回头看宇航宿舍,“三剑客”灿烂的笑脸齐齐映入眼帘。她伸出手指,一一指着三人,指到宇航时,一脸的幸福,指到小克时,大大地做了个鬼脸,指到阿朗时,她一顿,实在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
就在犹疑不决时,门打开了,阿朗出现在门口。贝贝赶忙放下还举着的手指,调皮地笑了笑,阿朗侧身让她进去。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空气清新剂的浓香,环视四周,表面还算整齐,也真难为他在这一时三刻能将刚才脏乱不堪的房间变成这样,只是不知揭开被子,打开柜子会不会来个“排山倒海”。贝贝坏笑着看阿朗,阿朗抓耳挠腮,尴尬地躲闪着她的目光。
贝贝放下阿朗的衣服,踏着椅子,看了看还在昏睡的宇航。他脸颊红红的,眉头紧锁,眼睛不停地跳动,虽在昏睡,却似乎还有什么烦心事。贝贝疼惜地伸出手,刚要触到宇航额头,又赶忙缩了回来。她轻轻呼了两口气,双手对搓了一会儿,又摸了摸自己额头,才满意地点点头,放心地去摸宇航额头。触手并不是很热,看来这家伙抵抗力还挺强,贝贝想着。
宇航感到有人摸自己额头,挣扎着睁开惺忪的睡眼,只见贝贝巧笑嫣然。他还以为是做梦,使劲儿闭了闭眼,慢慢睁开,还是那张灿烂的笑脸,这才笑着说道:“贝贝,你怎么来了?我这不是做梦吧?”他还是不放心地补了一句。
贝贝上前重重地捏了他一把,宇航“啊”地叫了出来。贝贝笑道:“怎么样?是做梦吗?”
宇航笑着摇摇头,这下完全清醒了,他故作埋怨道:“我可是个病人啊,你还下这么重的手?”
贝贝笑瞪着他,突然俏脸一横:“宇航,你不好!”
宇航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贝贝撅着嘴,说道:“你病了,怎么都不告诉我?!”
宇航释然,开心地笑着:“我不是怕你担心嘛,再说,这也不算什么呀。”
“你这样我就不担心了?不算什么,那要怎样才算什么?”贝贝娇嗔道。
宇航幸福地笑着:“好,我错了,下次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行了吧?”贝贝笑着点点头,伸手帮宇航掖了掖被角。
整个沉默的房间里,洋溢的是幸福的空气,唯一与这份幸福格格不入的是阿朗的尴尬与凄苦。他就那样默默地站在门口,眼看着宇航和贝贝的亲昵,耳听着他们的蜜语甜言,他的心就像在被钝刀子割一样,落沓而残酷。疼痛,只有疼痛,或许他根本分不清疼痛来自哪里,因为他的周身百骸没有一处不痛。他再也呆不下去了,和宇航贝贝仓惶告别后,转身就拉开了门。
“等一下!阿朗,你手机可别关啊,你们这龙潭虎|茓,我可不敢擅闯。待会儿你还得送我出去。”贝贝叫住阿朗。
阿朗没有回头,只“嗯”了一声。他实在不敢回头,他实在不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们。
“阿朗!”贝贝看他出去,又慌忙地叫道:“衣服。穿成那样出去,想做冰淇淋啊。”说着跑过去拿起她刚披过羽绒服递给阿朗。
阿朗抱过衣服慌张地转身离去。就在关门的最后一刹那,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宇航和贝贝。贝贝站在椅子上,欢快地和宇航说着刚才的“历险记”,宇航宠溺地看着她,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那么幸福。
阿朗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他飞快地跑下楼。他必须逃离这里,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可他逃得掉吗?满脑子都是他们的影子,挥之不去,就连自己的衣服上,也留着贝贝的体香,愈来愈浓,浓得让他窒息。
小克从值班室的窗口看到阿朗的背影,立刻像见到了救星,硬生生地打断楼管老师眉飞色舞的《钓金龟》,像逃荒一样飞出了这个他再也不想进来的地方,留下意犹未尽的楼管,对着小克飞速消逝的背影高喊着“下次咱们再聊”,仿佛伯牙遇子期,知音难觅呀。
小克以自己最佳竞技状态的最快速度飞奔到阿朗面前,本想一吐苦水,可一看他黯淡的神情,决定还是闭口为妙。半晌,阿朗抬起头,说道:“是兄弟,就陪我去喝酒!”说完转身大步向前。小克茫然地追了上去,两人一起朝酒吧走去。
房间里,贝贝还在声情并茂地讲着。她声音本就好听,口才又好,再加上说到惊险处那惟妙惟肖的表演,宇航听得是兴致盎然,还不时地Сhā嘴问两句,哪儿还像个感冒患者啊?讲到最后,连贝贝都忘了刚才的尴尬,居然大笑起来。
两人笑过后,宇航说道:“你别老站着了,多累呀,上来吧。”贝贝刚开始还犹豫着,可这姿势实在不好拿,踮着脚尖还得抻着脖子,想想学校还真挺照顾男生的,这么高的床!有鉴于此,最后她还是欣然同意了。
贝贝慢慢爬上床去,宇航向墙边移了移身体,给她留出一点空间。宇航看着坐在床边的贝贝,突然坏坏一笑,说道:“你冷不冷?要不然就进来吧,这里面可暖和了。”
贝贝看着他痞痞的样子,大声道:“我不冷!”
宇航依旧笑吟吟地:“你要是进来,那我的感冒肯定好得更快。”
贝贝笑瞪着他,说道:“你少这儿歪理邪说,我看你根本就没病!”
宇航马上一脸委屈:“谁说的?你摸,还烫着呢。”说着,微微抬了抬头,示意贝贝摸他的额头。
贝贝伸出右手放在宇航头上,又伸出左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过了一会儿,说道:“差不多呀。”
宇航接道:“你这么测有误差,得直接接触比较才行。”说着,伸出两个食指轻轻相对接触了一下,一副无赖样儿。
贝贝笑吟吟地看着他,突然猛地俯下身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放在他额头上。宇航没想到贝贝真会这样,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怕感冒传染给她。贝贝撅起嘴,拨开宇航的手,娇嗔道:“我不怕!”宇航幸福地微笑着,不再坚持。
贝贝又俯下身,但宇航始终紧闭口鼻,不呼出一丝气息。好在他是个游泳健将,任肺泡中二氧化碳浓度直线上升,面上却能始终保持微笑。贝贝经过“精确测量”,还是觉得宇航的体温很正常,没什么大问题。
宇航一听,满脸痛苦地说道:“怎么可能呢?我头还这么疼,像要炸开似的,怎么可能没事呢?”他是怕贝贝见自己没事儿,就会离开,所以赶忙装病,就像我们小的时候,会故意装病吸引家长注意力一样。
贝贝从没照顾过病人,自己又根本不需要装病就已经是全家焦点了,所以,她虽然聪明,到底也还是没看穿宇航的伎俩,还以为他真难受,急忙上前给他按摩。宇航面上依然痛苦不堪,心里却美得开了花,没想到自己这一病,意外的惊喜还真多,虽说贝贝的按摩技术不怎么样吧。
贝贝按了一会儿,突然停手,问道:“你还没吃午饭呢吧?”
宇航慢慢睁开眼,虚弱地说:“我没什么胃口。”他正美美地享受着,当然不想起来,就是满汉全席,那也得考虑考虑呀。
贝贝急道:“那也得吃点儿呀,要不然你怎么吃药啊?”
宇航看着她满脸愁云,险些笑出来,突然眸子一亮,慢慢地说道:“我吃不下,除非……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会同意。”
“除非什么?你说呀。”贝贝追问着。
宇航忍着笑,无赖地说道:“除非你喂我,我才能勉强吃一点儿,要不然我就不吃了,再说,你看我现在,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呢。”说着,虚弱地要抬起右手,可刚抬离床面,又重重地砸了下来,看那样子,虚弱得不是一般化。贝贝笑瞪着他,满脸写着你鬼扯。宇航干咳两声,转头避开她的眼神,再转过头时,贝贝正爬下床。
过了一会儿,贝贝提上一个保温筒一个饭盒,宇航圆睁双眼,不敢相信。贝贝说道:“是你说的,我喂你你就吃,不许反悔啊。”
宇航正求之不得,哪儿会反悔呀,笑着说道:“既然这样,我也只能大丈夫一言九鼎了。”其实那心里是幸福甜蜜的一塌糊涂,就算贝贝喂他毒药,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贝贝轻轻扶起宇航,让他斜靠在墙边,背后垫上厚厚的毯子,又帮他掖好被子,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宇航舒适地享受着这场流感给他带来的“幸福”。贝贝放好小床桌,打开饭盒,取出一碟火腿和一碟豆腐,保温筒里是新熬的南瓜粥和一屉精致的小笼包。这些是她挂掉阿朗电话后,飞奔到餐厅买来的,好在一楼全天营业,所以这些还都是热腾腾的。清淡又有营养,刚好适合病人食用。
贝贝轻柔地喂着宇航,每一勺粥都要吹了又吹,才慢慢喂给他,俨然一副慈母的样子,她大概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这样。也许是眼前这个大男孩儿的“无赖”激起了她的母性吧。总之,她正做着一个自己做梦都不会梦到的自己,温柔,贤惠,慈爱。
其实男女朋友之间,有时亦父亦兄亦子,有时亦母亦姐亦女,只要你是真正地爱着对方,你就会心甘情愿地为她(他)。
也许是因为一直没吃什么东西,也许是因为本来就没什么病,反正宇航的胃口好极了,南瓜粥吃了个干净,小笼包也吃了大半。贝贝举着空空如也的保温筒,似笑非笑地冲他点头,意思是“你还说没胃口”?
宇航笑着,突然大声说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
贝贝瞪着他,面无表情,宇航被晾在那儿,目光闪烁,顾左盼右。看着他窘迫的样子,贝贝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喷笑了出来,宇航一看,也跟着笑了起来。
贝贝简单清理了一下,又上去扶宇航,让他躺下。宇航急道:“还睡?再睡我就睡傻了。”
“那也得躺下!你以为你现在好聪明吗?”宇航还没来得及再争辩,贝贝就一下把他撂倒在床上了,学过跆拳道的,你以为是盖的吗?
贝贝继续帮宇航按摩,两人又笑说了些别的。很快,过了半个小时,贝贝下床拿了药上来。宇航一见白白的大药片,胃里就不住冒苦水儿,紧皱着眉头,死活也不肯吃。于是,贝贝就搬出打针输液来吓他。要知道,宇航这样一个勇敢的大男生,面对着针头却偏偏还不如个小孩儿,是怕得要命。
听到针,宇航先是一怔,继而马上变脸,摆出一副滚刀肉的架势,抵死不从。贝贝看着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知道这招杀手锏今天是失灵了,看来得另寻他法。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贝贝突然抬头,对着正在装睡的宇航,认真地说道:“宇航,你知道吗?我……爱你!你,爱我吗?”
宇航蓦地睁开眼,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迎着贝贝深情又严肃的目光,动情地说道:“当然,贝贝,我当然爱——”“你”字还没出口,贝贝就把药片迅捷又轻巧地放进了他张开的口中,然后跟着送上水,笑看着他一脸痛苦地吞下药片。
宇航好像被水呛到了,猛地咳嗽起来,贝贝一边替他捶着后背,一边还很开心地笑着,很是沾沾自喜。要知道,只那么一秒钟,要抓住这个机会,那可是相当不容易。话说回来,还真得感谢跆拳道,才让她练就这么既稳又准还快而又不狠的身手。
宇航刚一平静,马上抬起头,大叫道:“你算计我,阴谋,阴谋!”
贝贝笑道:“兵不厌诈嘛,谁让你不好好学习《孙子兵法》?”神色颇为得意。面对纷繁复杂的商场,作为经管系的学生都会看一些《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以应付未来职场凶险的环境。
宇航驳道:“这是爱情的阴谋,你居然用美人计。”
贝贝秀眉一扬,道:“谁让你先跟我用苦肉计的。”
宇航一时语塞,赔笑道:“‘我爱你’是多么圣洁的三个字,你用这个骗我,甭说熟读兵法,我就是孙子转世,你也是一骗一个准儿!”贝贝大笑起来。
宇航看着她灿烂的笑脸,慢慢接道:“贝贝,我心甘情愿被你骗,一辈子,两辈子,生生世世,永远,永远!”贝贝热泪盈眶,紧紧地抱住宇航。
作为补偿,贝贝又开始给宇航按摩,两人谈了一会儿,宇航渐渐睡去。也许是刚才“神奇”的药片起了作用,也许是他深深地被幸福包围沉醉在里面,总之,现在他沉沉地睡着,嘴角还挂着温柔甜蜜的微笑。
贝贝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看看所剩无几的饭盒和保温筒,又看了看沉睡的宇航,幸福一笑,拿起饭盒和保温筒蹑手蹑脚地上了阳台。她轻轻关上阳台门,开始清洗。尽管关着门,她还是很小心,不时地透过玻璃窗看看宇航,生怕吵醒他。尽管她很清楚,这里的门窗隔音效果是非常好的。
洗好后,贝贝不经意间一回头,看到外面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下雪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好美。贝贝有些呆了,她慢慢打开窗户,迎着微风,缓缓伸出了右手。
看着洁白的雪花落在掌心,然后冰释,凉凉的,笑容像盛开的鲜花,霎时漾满她美丽绝伦的面庞。贝贝呆呆地看着头上飞下的一片片雪花,仿佛一个个走进人间的天使,纯洁而美好,欢乐瞬时燃亮了她的双眸。
她一身白色,颈边的白色毛饰,衬得她宛然一个公主,一个仙子,一个天使。她的眼睛随着雪花,轻轻地眨动着,她满脸沉醉,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容,任手上落满雪花,然后消逝,化作水,蒸成气,重返天堂。就这样,贝贝和雪花俨然成了一体,她被它们的美震撼着,可她不知道,它们也正为她的美感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贝贝打了一个冷战,猛地回过神儿来,赶忙关上窗户。自己这样,难道也想感冒不成?她微笑着走回房间,发现宇航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不知他什么时候醒的,而且还头脚换了个位置,看来是想看清阳台上的贝贝。
宇航一脸微笑,眸子里盛满温柔。贝贝被他看得手足无措,娇羞地低着头,晕生双腮,纯洁的白色中透出一抹粉红,更是平添几分瑰丽。宇航笑道:“我以为我做梦呢,原来是真的。贝贝,你真的好美!……可是,我看着你,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怕你会像雪花一样,突然消逝了,我怕我留不住你,我怕我终有一天会失去你!”他越说越动容,好像那一天真的来了。
贝贝看到,宇航澄澈的眸子里盛满感伤,她轻轻站到椅子上,坚定地说:“宇航,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除非……”
贝贝一顿,宇航焦急地追问:“除非什么?除非什么?”
“除非,你不要我,不然,咱们俩就只能‘算计’着过一辈子了。”贝贝笑道。宇航也笑了起来,没想到自己的乾坤大挪移她也学会了。
他探下身,紧紧抱住贝贝:“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我要你,我要定了你!何止这辈子,我还要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永远,你都别想甩开我!”
贝贝幸福地笑道:“真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看来,我是别想清净了。”
宇航也笑道:“当然,你就甭想撇开我一个人过清闲日子了,你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两人相视大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他们不必出口的爱情誓言。
贝贝看了看表,拨通了阿朗的手机,要他带自己出去。
宇航不舍地说道:“再呆一会儿吧,还早呢。”
贝贝说道:“早什么呀,天都快黑了。再说,我还有急事儿呢。”
宇航坏坏地笑道:“是啊,是挺急的,人有三急嘛。”贝贝娇羞地上前打他,宇航大笑着滚到了墙边。屋内两人闹作一团,欢声笑语,美好幸福。
屋外,下雪了,更加空旷寂静了,只有树下,一个人的手机上传来“嘟嘟”的对方挂线的声音。他呆立在树下,望着二楼那个熟悉的窗口,眼神凄苦黯淡,宛若一座孤独痛苦的雕像,而这座雕像的名字叫顾朗。
刚才贝贝在窗口接雪的一幕,阿朗全看在眼里。他怕贝贝有什么事找他,老早就和小克分了手,一直等在楼下。所以,当雪花飘起的时候,他看到了刚才那摄人心魄的一幕。
贝贝不知道,她站在窗口看风景,看风景的人也在树下看她;她不知道,雪花装饰了她的梦,而她装饰了别人的世界。面对着一个自己深爱而又永远也得不到的人,阿朗无助、迷茫而又痛苦。他用尽全身力气说服自己恢复理智,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上楼接贝贝。
出来的时候比进去时轻松多了,一路绿灯,畅通无阻,贝贝很快到了楼下。重新呼吸到外面的清新空气,她显得异常轻松。雪已经停了,可却装点出一番银装素裹的景象。和阿朗告别后,贝贝轻快地向前走去,一路蹦蹦跳跳,时而还立地抬头转一个圈。慢慢地,她快乐的身影远去,渐行渐远,渐行渐远,最后完全融在这白色的世界中……
贝贝不知道,此时此刻,楼下,阿朗正痴痴地呆望着她的背影,痛苦而茫然;楼上,宇航站在窗口,也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幸福而甜蜜。
有人说,女人这一生要有一个肯看她背影的男人,那她就应该是很幸福的了。而贝贝,同时有两个男人肯如此深情地看着她的背影,而且又是那么优秀的两个男人,她是不是很幸福了呢?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岁暮短景
贝贝那次历险探病后,宇航很快就痊愈了。也许是淑娴的中药起了作用,所有人都没有再被一浪强似一浪的流感冲倒。
转眼到了十二月末,也就是他们大二第一学期末,那么,随之而来的,将是学生们最不愿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期末考试了。这个时候,所有的课程基本都已结课,大家也早已进入“考前磨枪冲刺月”,自习室里,那自然是座无虚席了。
贝贝三人也是早出晚归,整日泡在自习室里,对着大堆大堆的东西,猛往脑子里塞。当然,她们可以在宿舍学习,但是,那毕竟是休息的地方,总找不到一种学习的感觉,也许安逸的环境总让人变得懒惰吧。所以,为了咫尺眼前的考试,她们还是拿着“占座书”,奔忙于各大自习室之间。
中午的时候,三人离开自习室去餐厅,一路上说说笑笑。现在天气已经很冷了,所以她们通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帽子、围巾、手套,只有脸留在外面,被冻得微微泛红,风姿绰约,尤胜施妆。
三人在平坦开阔的大路上一字排开,贝贝白色的羽绒衣,是纯洁;心心黑色的羽绒衣,是静默;多多红色的羽绒衣,则是火热——到哪里,她们都是一道绚丽的风景。
远处,三个身穿深蓝色羽绒衣、头戴黑色帽子、眼罩墨镜、脚踏轮滑的男生,正潇洒自如地滑向那三抹瑰丽的色彩。快到贝贝三人身后时,他们渐渐放慢速度,贝贝她们正聊得兴起,一时也没注意。
这时,其中两个人分别滑向两侧,迅捷地滑过贝贝和多多身旁,同时以迅雷之速摘下了她们的手套。这一下,来得太突然、太猝不及防了,两人在空中比比划划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套就已经不见了。然后,她们看到,三个男生稳稳地停在了面前。
男生们摘下墨镜,原来是“三剑客”。宇航和小克的手里分别拿着贝贝和多多的手套,饶有兴趣地甩着,似乎在炫耀着自己偷袭成功。
看着他们那副弹冠相庆的丑态,多多颇为不屑,一撇嘴,对小克说道:“拿来!”小克笑嘻嘻地伸出手,点头示意她上前去拿。多多想也没想就大步向前,手指刚要触到手套,小克突然猛地一转身,向一旁滑了出去。
多多扑了个空,怒上眉梢,“腾”地又冲了上去,结果又被小克闪过。两人就这样一个追,一个闪。可多多再怎么脚底抹油,也不如轮子快呀,更何况,小克轮滑还玩得那么娴熟,简直比走路还稳健呢。
多多追了一会儿,气喘吁吁,起了一身躁汗,手套却连个边儿也没碰着。她弯着腰,大喘着气,突然眸子一亮,直起身大声说道:“我……我不行了……你爱要就给你吧。”小克一听,趣味大减,滑到多多面前,刚要开口,却见她猛地如饿虎般扑了过来。小克急忙转身,虽然手套没被抢走,可也被多多死死地抓住了衣服。
小克回头,喊道:“接着!”说着把手套扔向了阿朗。
多多一见,转而扑向阿朗,阿朗又把手套迅速传给宇航。就这样,拜多多“妙计”所赐,她的情况由一对一变成了一对三。而且,要知道,“三剑客”在校篮球队那是出了名的配合默契,再加上身高的优势和轮滑的灵活,逗多多那还不跟玩儿似的。
追了一会儿,多多已是怒容满面,她停下脚步,一顿足,回头喊道:“你们两个还不来帮忙?!”贝贝心心一直在一旁开心地看着,这时听到多多的喊声,要是再不加入战场,那就太没义气了,于是大叫一声,也气势高昂地冲进了四人的阵仗。
宇航一见贝贝加入,坏坏一笑,猛地向小克抛出了贝贝那只手套。这样,六个人围着两只手套乱作一团,真比篮球比赛还热闹。两只手套在“三剑客”手里像他们用惯的篮球一样听话,贝贝三人虽然碰到好几次,可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看着“三剑客”脸上骄傲得意的笑容,贝贝突然站定,喊道:“给你们个机会,乖乖交出来,不然你们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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