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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寻亲(二)

“三剑客”一听,都大笑起来,意思是你以为我们是吓大的吗?小克还嗲嗲地说:“我好怕怕呀。”

贝贝简直瞠目结舌:“行,算你们狠,但是,出于我善良仁慈的本­性­,我还是要规劝你们,回头是岸,要不然……”

还没说完,小克就接道:“要不然怎样?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不理我们,威胁分手?”说完又大笑起来。

贝贝瞪着他们,真是怒从心生,拉过心心和多多耳语了几句。只见她们蓦地脸现喜­色­,都似笑非笑地对着“三剑客”频频点头,仿佛在说:“嘿嘿,小样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回儿,有你们好瞧的了!”

“三剑客”莫名其妙,彼此看了看,却都猜不透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紧接着贝贝三人迅速占住三个方位,把“三剑客”围在垓心,然后打开自己的背包,一面满含笑意地看着他们,一面从包里慢慢抽着什么。他们清楚地看到,贝贝三人几乎同时从包里抽出三四包荷兰豆、日本豆、花生豆、巧克力豆等各种不明所以的豆儿。她们从三个不同的方向,一边摇晃着手里的豆儿沙沙作响,一边面带­奸­笑地点头向“三剑客”靠近,逐渐缩小包围圈。很明显,这个时候,只要他们一动,就会惹来个“大珠小珠落玉盘”,那么其结果大概就会是“间关莺语花底滑”了。

“三剑客”背靠着背,眼看着三人不怀好意地包抄过来,小克赶忙笑着说道:“万事好商量啊,要这样就伤情分了。”

贝贝笑道:“呦,你刚才可不是这话呀,翻脸够快的,可惜姐姐我偏跟梁山好汉一毛病,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小克急忙向宇航使眼­色­,宇航赔笑道:“错了,错了,我们错了。”一边说,一边恭敬地送上手套。

贝贝拍着手套,得意地说道:“知道错了,错哪儿了?说说看。”

宇航很真诚地回道:“错在误把你们当成和我们一样勤奋学习的好孩子了,没想到你们去自习室其实是去开茶话会。当然,我们也很遗憾,没能长出一双透视眼,以致造成没搞清你们的真正实力就自不量力地挑衅。这都怪你,小克。”一脸的严肃样儿,真是让人又气又爱。

“哎,怎么怪我?”小克一脸冤枉,“江姓男子,你别忘了,这主意可是你出的啊。”

宇航笑道:“你看,这就不好了,人家还没逼呢,你就全招了。这要是搁抗战那会儿,你小子肯定是一卖国贼。这可不行啊,彭姓某男。当然,这也怪我,是我失职啊,我原以为以我的言传身教和人格魅力就足以熏陶你了,没想到你是如此的冥顽不灵,看来我还得继续对你加强思想道德教育和爱国意识的培养。”

小克也笑道:“你省省吧,我原来一无比单纯规矩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就是因为跟你这种倒打一耙的人搅在一起,才被带坏的。“

“行了!”贝贝叫道,“不但认罪态度不良好,还互相出卖打击,多多,你说怎么办?”

多多秀眉一扬,清了清嗓子,说道:“不要说态度不真诚,就是真诚,认个错说两句好话也不行啊。这样吧,看在以往的情份上,我也就不为难你们了,每个人鞠十个躬来看看,要不然磕个头也行。”

“三剑客”面面相觑,这面儿可栽大了。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干­咳了两声,谁都没有动。贝贝一看,对心心多多使了个眼­色­,三人又一边摇豆一边向前走了起来。迫于千万般的无奈,“三剑客”极不情愿地慢慢弯下身去。

多多一看,拍手大笑,忘乎所以地朝着贝贝就跑了过来。贝贝还没来得及出言阻止,“三剑客”就借着这个缺口鱼贯而出,一转眼就到了十几米外,这才回头大喊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元旦晚会见吧。”说完,潇洒地迎风滑走了。

多多看着他们,气鼓鼓地嘟着嘴,大概还在为自己的失误悔恨。贝贝和心心则是满含笑意地看着三人渐渐远去的身影,眼神温柔迷离。

多多撅着嘴转过身,看到两人痴痴的样子,伸手在她们面前晃了晃,笑着说道:“都走远了,还看!”贝贝和心心这才回过神儿,三人笑着向前,一路上不断地谈起四个字——元旦晚会。

十二月三十一日,学校礼堂里人流穿梭不断,每个人都匆忙而紧张地做着最后的准备。晚上七点,将有一场长达三小时的元旦晚会在这里举行,而且这场晚会将同步向外直播——这可是学校有史以来的首次直播晚会。

此外,本场晚会还有一大特­色­,就是从演员主持人到策划导演乃至灯光摄像,全部由学生一力担纲。宇航作为校学生会主席,再加上他横溢的才华,当仁不让地成为了整场晚会的总策划和总导演。小克是校辩论队队长,凭借其优秀乃至有些夸张的口才,成为了宇航的得力左膀,负责接待领导和老师。阿朗无疑成为四个主持之一,此外,凭借在校电视台的地位,他也成为了宇航的鼎力右臂,主要负责安排演员演出工作。也就是说,“三剑客”其实是这场晚会的支柱,所以他们才格外上心。为使晚会别开生面,他们还特意准备了三个拿手节目——一段街舞、一支劲歌和一首情歌。

贝贝作为两大女主持之一,依然和阿朗搭档,其实他们早就是公认的最默契最优秀的“黄金搭档”了。另一个女主持却很让人咋舌,她的名字叫白梦。是这世界太小,还是命运弄人?总之,她就那样被铁打不动地钉在了那里,任旁人议论纷纷也是枉然。另一个男主持是一个大一新生,和白梦搭档。

晚上七点,晚会准时开始。意识到第一次直播的重要,他们做了充分的准备,所以节目一直按流程顺利进行,观众看得兴致勃勃,掌声不断,领导们也纷纷微笑点头。“三剑客”这才大舒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相视一笑,互相击掌庆贺,就像他们在篮球赛场上一样,自信、霸气。

下面一个节目是“三剑客”的。三人衣着光鲜,阳光自信地迈步上台,观众席上立刻掌声雷动。伴着女生们疯狂的尖叫声,“三剑客”掀起了晚会的第一个Gao潮。三人合唱一首情歌,哀婉动人。台上,他们眼神凄迷,声如天籁;台下,所有人尤其是美眉们,迷离着双眼随着舒缓的旋律轻摇身体,心驰神醉,思绪此起彼伏。

贝贝在后台侧幕处,出神地看着宇航,也深深地陶醉在这美妙的歌声里,慢慢微闭上了双眼。正在神思如醉之时,突然感觉有人在自己肩上拍了两下,她极不情愿地回过头,看到一脸慌张的场务。他焦急地说道:“贝贝,下面采访小东母亲的那段,你上吧。”

贝贝诧异无比,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干­咽了一口口水,大惊道:“你开什么玩笑?那不是白梦的吗?”

场务急道:“她突然肚子疼,上不了了。你上吧,贝贝,拜托了,救场如救火呀!”一边说一边对着她作揖。

贝贝坚持道:“不行!我根本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怎么上?刚才她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场务心急如焚:“就先别管她了。还是想想节目怎么办吧。这可是宇航第一次负责这么大的晚会,你也不想让他­阴­沟里翻船吧?就当帮他,上吧。”

贝贝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行,你知道,这种感伤的,我不会!你找别人不行吗?”说着指了指大一的那个男主持。可他的目光刚一触到贝贝的目光就“唰”地躲开了。场务冲着她点头,毋庸开口,满脸写满甭指他了。

贝贝无奈地吐出一口气:“那让阿朗上好了。”

场务横眉怒目:“下一个就到采访了,阿朗一点准备都没有,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你让他怎么上?”

贝贝回头看了一眼台上,也是,三人穿得跟韩国明星似的,确实不适合去采访那么感伤的话题。场务见她犹豫,赶忙趁热打铁:“上吧,上吧,你肯定行。你那档节目里不也有访谈嘛,你看收视率那么高,你肯定行的。”说完掉头就走,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贝贝大张着口说不出一个字,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台上,“三剑客”的歌曲已经接近尾声了。贝贝没时间发呆了,她强迫脑子飞速旋转起来,瞬时想了十几个方案,却都行不通。

古语有云,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可贝贝对庄小东这件事的了解仅限于知道他是一个罹患白血病死亡的大三学生,而重点在于他在大学之初签订了身后自愿捐献眼角膜的协议,而且成为他们大学第一位捐献眼角膜的人。一时,这件事也传遍了校园。校领导为表彰这种­精­神,今天特意邀请了庄小东的母亲来到晚会现场。

本来这段几分钟的采访是白梦的,她比较擅长煽情嘛。对贝贝,煽情可就有点难了。她只是一个幽默机智的娱乐主持,对于煽情从没尝试过,而且她身边的人都很幸福,没人遭受过什么巨大的苦难,所以她说话一向没那么多忌惮。现在要对一个失去心爱儿子的母亲采访,说话必须得分寸得当,这更是难上加难了。可事情逼到这份上,还能怎样?时间这么仓促,也来不及调整节目流程了,看来,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贝贝拿过话筒,这个她平时用惯了的装备,今天却显得异常沉重。她仰头长出一口气,微微调整了一下心情,在歌声伴奏停止的那一刻,步履维艰地走上了台。这几步路,她走得很慢,可再慢也有到的时候啊。

贝贝站在台中央,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让自己安静下来,也让因“三剑客”而疯狂的观众安静下来。转瞬间,场内鸦雀无声,只听贝贝深情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各位同学,今天我们在这里欢聚一堂,共同迎接新一年的到来;去年的今天,曾经有一个激|情四­射­高大帅气的小伙子和我们一样,在这里满心欢喜地迎接新一年的来临。可是现在,此时此刻,我们中间却永远地没有了他的身影。……他走了,我们的呼唤没能留住他迈向天堂的脚步。他的人生是短暂的,可他的­精­神却是长存的,是与我们同在的!……我想,不用我再多说,大家已经知道他是谁了。那么,就让我们用最真诚的声音呼唤出这个深刻在我们每个人心间的名字!我相信,他——可以听得到!”贝贝泪光点点,深情无限。台下观众无不为之动容,纷纷站起身,仰着头,高喊出同一个名字——庄小东。

贝贝深深地被这种氛围感染了,她深情地接道:“小东是我们的同学,更是我们的骄傲!今天,小东的妈妈特意赶到了这里,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庄妈妈!”在一片雷动的掌声中,她盈盈走向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

贝贝握着她的手,说道:“庄妈妈,您好!我知道您今天坐了很长时间车特意赶来这里,一定很辛苦吧。”

庄母听着贝贝在台上的话,回想起自己爱儿生前种种,不禁热泪盈眶。这时,听着这关切的问话,更是悲从中来,但还是强忍着说道:“不辛苦,一路上老师和同学们都很照顾我。我一直想亲眼看看小东学习和生活了两年的地方,也一直想亲自谢谢关心他帮助他的领导、老师和同学们!”说着,泪水夺眶而出,深深地鞠了一躬。在庄小东白血病确诊后,学校曾经组织全体学生检查并三次为他捐款,但最终他还是没有等到合适的配型。

贝贝上前扶起庄母,拉着她的手,动情地说道:“您言重了。小东是我们的同学、朋友,虽然我们绵薄的努力没能留住他,可他却用自己的行动唤醒了我们每一个人。您知道吗,受小东感召,我校自愿签订捐献眼角膜协议的同学已达五万,也就是说,每六个人里就有五个人愿意继续高举小东爱心的火炬。小东,是我们的楷模呀!”庄母泪流满面,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只有频频地点头。

贝贝揽过庄母的肩头,轻拍着劝慰道:“庄妈妈,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经和小东一起学习一起生活过,我们知道我们不能代替小东,但我们希望,我们可以代他尽一份心,孝一份力,为您做一点儿事。我们衷心地希望您可以快乐起来,我相信,这也是小东最大的心愿。”贝贝忍着泪水,真诚而期许地望着庄母。

庄母悲痛无比,扫视一眼观众,又是深深的一躬。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泪水淹没了一切。

掌声之后,贝贝接着说道:“庄妈妈,小东其实并没有走远,他不但在我们每个人心里,他的眼睛更在新的生命中得到了延续,看着这美好的世界。小东的一对宝贵的眼角膜让两个在黑暗中生活了十五年的双胞胎见到了光明,看到了花开。……经过多方努力,今天,他们也特意来到了现场,他们要亲自送上对小东的感谢和对您的祝福。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又是经久的雷动掌声。

至此,贝贝的任务可以算是完成了,而且应该说是出­色­地完成了。古语说,路不险,则无以之马之良;任不重,则无以知人知才,贝贝不愧是个优秀的主持人!不过,如果事先让她上,她也许未必肯做,那么,很可能她也就不会发现自己还有主持悲情节目的潜质了。要不怎么说,绝境往往能练就出人才呢。

可贝贝的心情却很差,她神情沮丧,回到后台,颓废地坐了下来,感慨着人生无常。虽然嘴上说什么­精­神永存,可就她自己而言,觉得人还是活着比较好,也许她根本就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吧。“三剑客”围了上来,见她神­色­凝重,都想方设法地转移她的注意力。

过了一会儿,贝贝慢慢从悲伤中抽脱出来,长叹一口气,说道:“还是活着好,可活着也不容易。听说飞机空中加油一次,飞行员就要掉两斤­肉­,今天这情况,我看我得掉三斤。”“三剑客”都笑了起来,这个能说笑的贝贝,才是他们认识的贝贝。

这时,白梦匆匆跑上台去报幕,到他们身边时还特意瞥了一眼贝贝,眼神复杂,让人捉摸不透。

小克说道:“她是装的吧,你看现在就没事儿了。”“三剑客”唱完一下台,就从场务那儿听说了一切。

贝贝看着她的背影,淡淡地说:“管她是不是呢,也许没她肚子疼,我还发现不了自己还有这份潜质呢,原来咱也能煽情啊。”说完,自己都逗趣儿似的笑了起来。

人的潜力真的是无穷的,只是很多时候得不到开发的机会而已。这次白梦的临阵撂挑子,先不论她成心与否,单论结果,恐怕是她最不想看到的。贝贝不但没有出丑,还发掘出新的潜质,她成功地完成了任务,让每一个人都记住了她动情的演说,对白梦,真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一年的元旦晚会很成功,也很令人难忘,对宇航六人,则更是值得铭记心间。

晚会过后,很快进入了考试周。考试结束后,六人心情都很放松。不论结果如何,现在任何的感叹只能是浪费时间而已,所以倒不如彻底忘记它。我们能抓住的不是过去,不是未来,只是现在。

考试之后是一个快乐而又比较漫长的寒假,这可是很令人兴奋不已的呀。所以,一个“坏”的事情后面往往会跟着一件比较好的事情呦。当你困在“坏”的事情中时,千万别放弃,因为只要再坚持一下,你就会看到否极泰来,阳光总在风雨后嘛,风雨之后必然是灿烂明媚的阳光。

放假了,一个学期的学习至此暂告一个段落了。人生能够轻松地享受寒暑假的美好时光,恐怕就只有学生时代了。

贝贝回到家里,过起了公主般的生活,每天除了幸福就是快乐,除了快乐就是幸福。她喜欢寒假,胜过暑假,因为寒假会过年,二哥明宇也会从美国回来,那样,全家人就可以团聚在一起了,一个也不少,一个也不能少。

明宇从美国回来的那天,淑娴和贝贝去机场接他。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高大帅气又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没有丝毫的张扬。比起天宇,明宇可是个乖乖仔。他温文尔雅,带着几分书卷气,有时会有一些过钝,所以贝贝常会捉弄他,兄妹俩感情也很好。

之后的几天,全家都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家里准备了各种各样的食物,虽说以贝贝家的条件,平时吃得就够好了,可过年毕竟不同。淑娴很传统,家里还沿袭老一辈传统过年的方式,虽然不能贴春联、放鞭炮,但一进腊月的各­色­小吃是肯定少不了的。

到了除夕那天,淑娴给所有佣人放了假,除了家里人,就剩下芳姨、李德和蓝娟了。上午,天宇、明宇、贝贝分别给父母拜年,然后开心地收了压岁钱。当然没人真正在意钱,大家过得只是个味儿。贝贝又从天宇、明宇、李德和芳姨那儿得到一笔不菲的压岁钱。淑娴还特意给蓝娟准备了一份,这使得她颇为意外和高兴。她早已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了,现在是更加坚定了。

中午的一顿丰盛大餐,由淑娴和芳姨共同主勺,这可是一年少有的机会呀。席间一家人其乐融融。晚上,贝贝家也会自己包水饺,吃年夜饭,看春晚。

早早地,一家人就在餐厅里准备好了包饺子的所有用具。贝贝在餐厅三个不同角度摆上了三架录像机,每年,她都会记录这一刻,到现在,已经有一大箱录像带了。宇航又帮她把它们刻录成了光盘。人说,快乐总是稍纵即逝的,所以贝贝要记录下全家一起的所有美好瞬间。

贝贝全家五人,再加上李德、芳姨和蓝娟,八人齐上阵包饺子,看上去阵势很庞大,可事实上,真正­干­活的少,捣乱的多。贝贝不时就往天宇明宇身上吹面粉,或者捏个小面人故意坐坏两人本就躺着起不来的啤酒肚将军。天宇和明宇也不示弱,逮到机会就反攻。贝贝一见不敌,马上就会躲到爸爸背后,那可是她永远的最坚固的堡垒。

这样下来,真正包饺子又会包饺子的,其实只有淑娴、芳姨和蓝娟三个人,而她们又不时看着天宇三兄妹闹作一团,所以,包饺子其实只是一个享受的过程,至于最后的饺子,那真是形状各异,千奇百怪。

贝贝包的实在不能算是饺子,但不给她煮她又不愿意,芳姨只能混着煮。看着这些东倒西歪的只有贝贝敢管它们叫饺子的东西,她真是无奈至极,心想,呆会儿的饺子汤一定很好喝。好在贝贝只顾着玩儿,她的“将军”数量并不多,不然,那这饺子也甭吃了,直接喝片汤得了。

淑娴每年都会在饺子里放几个蜜枣。以前,天宇他们小的时候,三人都会争着吃,有时贝贝甚至会因为没吃到而嘟起嘴不高兴。所以后来,淑娴索­性­就放很多,扩大中奖面嘛。天宇和明宇大了以后,也就不再跟妹妹抢了。有时,贝贝没看到,全家人还会很自然地特意提醒她。如果可以,大家都希望让她这样永远幸福快乐下去,但愿这蜜枣真的可以灵验吧。

这是蓝娟在贝贝家过的第一个年,她从没体会过这样的幸福。放在以前,她根本不会想象到还可以有这样的幸福,然而,现在,她自己正亲身感受着。

新年的钟声在一家人的欢声笑语中敲响了。屋外寒风凛冽,屋内却温暖如春。幸福的一家,快乐的一家,童话般的一家,这——就是贝贝一家!

柳暗花明

新年过后,寒假也渐近尾声,很快到了开学的日子。

转眼开学已经三周了,现在是三月份,春天来了。草长莺飞,莺歌燕舞,处处郁郁葱葱,一扫冬日的沉闷。春天,大地复苏,万物欣欣向荣,一派朝气蓬勃的景象。校园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沉睡的雄狮在春回大地时醒来了,人的心境也随着天气的回暖变得愉悦起来。

宇航贝贝几人每天都笑逐颜开,享受着温暖的春风、和煦的阳光,只有阿朗,心事重重,一脸沉郁,落落寡欢。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了,六人的聚会也开始借口缺席,甚至不再和宇航、小克一起打篮球。他只是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贝贝察觉到,他似乎总在有意躲避自己,节目录制前不再和她激烈讨论,录制时,两人也缺少了原来的交流。每次阿朗总是来去匆匆,像一阵风,不会多停留一刻,就像那儿是龙潭虎|­茓­一样。小克说,阿朗在寝室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好像总泡在阅览室里。

阿朗的变化引起了每个人的注意,尤其是贝贝。她感觉很压抑,脑子里总有个想法盘桓不去,她总觉得,阿朗的变化和自己有关。贝贝很苦恼,她实在不想任何人因为她不开心,尤其是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她想帮助阿朗,可他却什么都不说,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其实,贝贝已经隐隐地感觉到了什么,她害怕极了,害怕她所担心的事是真的,因为那样意味着她将不得不伤害阿朗。

就这样,她带着满腹心事,回到家里去找她那个无所不知的智囊老爸。走到书房门口时,贝贝听到里面传出爸爸和大哥谈话的声音,好奇心大起,于是蹑手蹑脚地把耳朵贴在门上,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只听里面天宇兴奋地说:“爸,我相信是她,我可以感觉得到。”

刘重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天宇,十三年前,你是亲眼看到佩瑜离开的,而且又是你亲手葬的她,你忘了吗?”

天宇接道:“我怎么可能忘?那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可她真的跟佩瑜太像了,简直就是佩瑜再生。一开始我也不敢相信,可是我的心,十三年来第一次开始那么有力地跳动,就是当年我见到佩瑜时的那种感觉。所以,不管她是不是,我都不想再失去她!”

贝贝听到,里面爸爸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说道:“好吧,我相信你的判断。不过,你自己要小心一点儿,我总觉得事有蹊跷。”

天宇兴奋地点点头,说道:“放心吧爸,我有分寸。”

刘重义望着已经而立之年的长子,这个时候居然开心得像一个单纯的孩子,十三年前的那个天宇似乎又回来了。难道爱情的魔力真有那么大?大到可以让一颗年轻的心在最好的韶华死去,又可以让一颗长久死去的心瞬间复活?

不过,不管怎样,天宇是真的很开心,他的笑容那么真挚,完全是发自心底的喜悦。所以,刘重义虽然心有顾虑,但也实在不忍打破儿子的这份幸福,他只能希望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其实,爱情就是可以创造奇迹,它可以让坚强的人变得脆弱,让脆弱的人变得坚强;它可以让傻瓜变得聪明,让聪明人变得糊涂;它崇尚激|情,摧毁理智,总之,它可以颠倒乾坤,让人疯狂。

贝贝默默地听着,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刘重义一见女儿凝重的神­色­,大略已有了几分想法,当下并不言语。倒是天宇一副幸福甜蜜的样子,一见贝贝,就上来打趣道:“呦,我妹这是怎么了?小两口儿吵架了?”

贝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嗔道:“你是枯树逢春格外俏啊,臭美吧你,我看你能得瑟到几时?哼!”一边说,一边走向刘重义。

天宇看来真的是心情极佳,笑嘻嘻地跟着贝贝,说道:“妹子,看你老哥幸福,你该高兴才对,犯不着为你们小孩儿那点儿好好坏坏不开心。有什么事跟哥说,哥替你摆平。”

贝贝坐下,斜倚在爸爸身边,对天宇笑道:“你还是赶紧陪你的小美人儿去吧,人在这儿,心恐怕早就飞了吧。”

天宇笑着摇摇头:“得,我不打扰你跟爸这儿倒垃圾了,我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跟哥说,谁敢让我妹不开心,我削不扁他!”说完一脸幸福地走了出去。

贝贝看着大哥的背影,不再忧伤不再孤单,她是从心底里为他开心,真心地希望他可以永远幸福,不再受伤。原来一个人的背影真的可以表达那么多东西。看着天宇的背影,贝贝眼前突然闪过一个忧郁寂寞的背影,那么让人心疼,这个背影也正是这段时间一直困扰她的原因。

刘重义望着兀自出神的女儿,细细捕捉她面上的每一点细微变化。良久,他关切地说道:“贝贝,为什么事不开心?跟爸爸说说,好吗?”

贝贝放心地靠在爸爸温暖的怀里,幽幽开口:“爸爸,我想,我现在可能让一个人很痛苦。可他是个好人,我不希望这样,我希望他能快乐起来。”

刘重义轻拍着女儿,慢慢说道:“是个男孩儿吧。”贝贝点了点头。

“他喜欢你,可你不喜欢他,是吗?”

贝贝一惊,抬头问道:“爸,您是不是神仙啊?”

刘重义哈哈大笑,说道:“我倒是希望我是神仙呢,那样我就可以让我的宝贝儿女儿永远快乐了。”

贝贝幸福地笑着,扑回爸爸宽广的怀抱里,说道:“爸爸,我希望我们全家都快乐,永远快乐!”

刘重义喃喃地说道:“会的,一定会的!”声音很小,更像是重复给他自己听的。可那一刻,他想到了天宇,不禁皱了皱眉,真不知一切到底是福是祸。

贝贝没有察觉到爸爸的异常,接着说道:“他是我的好朋友,他很好,可我已经有宇航了,所以我不能接受他。”

“他向你表白了?”

贝贝摇摇头:“没有,但我很肯定。而且,就是这样才让我难受,他压抑自己,我也跟着内疚煎熬。要是明明白白地说清楚,我就知道怎么办了。”

“他一定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儿吧,也许,不比你的宇航差,是吗?”

贝贝认真地想着,从她第一次和阿朗见面直到现在,一点一滴,历历在目。节目里、舞台上、篮球比赛中,没错啊,他的确是非常优秀,只不过自己眼中一直都只有宇航,所以从来没有看到甚至从来没有去想过。想到这里,贝贝更加内疚,不知道自己已经让这个优秀的男生痛苦了多久。

她沉重地点点头。刘重义说道:“贝贝,爸爸很开心看到,你能够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而且坚定地抓住了它,丝毫不动摇。很多人往往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于是挑啊挑啊,到最后很可能错过了其实自己最需要的,爱情也是一样。你在两个都很优秀的男生中没有摇摆不定,你一定会很幸福的。比尔•盖茨的父亲对他说:‘如果你想同时坐两把椅子,就会掉到两把椅子之间的地上’,所以比尔•盖茨只选了一把椅子,所以他成功了。今天,爸爸不用再对你说这句话,因为我的女儿已经做到了!”

贝贝全神贯注地听着爸爸的话,思绪万千:对宇航,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变的;那么对阿朗,就真的只能抱歉了,也许,自己只是他在错误的时候遇到的错误的人。

贝贝幽幽开口:“爸爸,我想,我和宇航肯定是不会变的了。可我也不想让那个男生再痛苦下去,他是个好人,他没做错任何事,他不该这么不开心的。”

刘重义看了一眼女儿,语重心长地说:“贝贝啊,爱情本来就可能甜蜜,可能煎熬,他煎熬,不是因为做错了什么事,只是因为他选择了一份他得不到的感情,所以他的爱情路上只有痛苦。”

贝贝点点头:“那要怎样才能终止他的煎熬,让他快乐起来呢?”

刘重义笑道:“那你就去找他说清楚,让他死心。只有彻底地绝望后,才能见到重生的希望。其实,对不该有的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挥剑斩情丝,两点之间毕竟还是直线最短,完全没必要迂回什么,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

贝贝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抬起头,神采奕奕,眸子里熠熠发光。她笑着点点头,那么轻松,那么坚定。

刘重义微笑着抱住女儿,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可是笑意却没有一丝进入眼底。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以他这么多年的人生阅历,总隐隐感到一种不安,而这种不安来自天宇的突然转变。可是现在,他又实在说不清到底会发生什么,一切只能静观其变、相机而动了。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要让自己的妻儿永远幸福快乐,这是他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侵犯!不然,他会去拼命!想着想着,他的目光中一扫平日的温和慈爱,充满了凶残和杀机。

就在贝贝和爸爸在家里长谈的同时,话题的男主人公——阿朗,正在空空的阅览室里呆呆出神。他坐在靠窗的桌子旁,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面前打开的书半天间从没翻动过一页。他就那样看着外面洁白的云朵、湛蓝的天空和偶尔飞过的小鸟,脑海中一片空白。风知道云的孤独,云知道鸟的疲惫,可鸟知道阿朗的痛苦吗?

他呆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能想,因为只要一想,他的心就会备受煎熬。他仿佛可以听到自己心滴血的声音,一滴,一滴,好痛,好痛;他也不敢想,他怕自己在迷茫的状态下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让他悔恨一生。他只能看着高远空旷的天空,呆呆出神,宛若一座雕像,甚至还不如雕像,雕像至少不会痛苦,而他,却全身写满了痛苦。痛苦的根源来自一个人,一个他深爱却又永远也得不到的人——贝贝。

阿朗并不抱怨命运让他遇到贝贝,让他爱她爱得这么深却又没有办法得到,相反,他感谢命运让他遇到她,让他可以爱她,哪怕这份爱异常艰辛,哪怕这份爱永远不会有结果!雨果说过:“曾经爱过而失恋,胜过从来没有爱过。”

爱情,它到底是什么呢?它可以让人幸福快乐,可以让人痛苦煎熬,可以摧毁人的理智让人疯狂地陷在里面无力自拔,甚至可以让人为它献出自己最宝贵的生命。即便如此,每时每刻还是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投入其中,那么决绝,那么坚定。爱情,真的是一种神奇的东西。

阿朗默默地看着窗外,突然天空飞下一片粉红­色­的花瓣。是桃花吗?可这里是十一层,怎么会从上面飘下花瓣?他眸子一亮,“腾”地站了起来,一下子冲到窗口,看着那花瓣在空中轻轻盘旋,慢慢落下,最后消失在下面。

他猛地全身一僵,看着花瓣,突然热泪盈眶,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年前第一场雪时,贝贝在自己宿舍楼窗口接雪的那一幕,还有雪地里那个纯美的背影。他圆睁双目,到处都是贝贝那天的影子,那么清晰,清晰地让他几乎窒息!他哭了,泪水就那么肆意地夺眶而出,那么不可抑制,他压抑得太久了。

阿朗站在窗口,双手紧握着窗棂,却发现窗棂随着他无声的哭泣在起伏,一波一波的。他低着头,泪水滴在窗台上,摔得粉碎。午后的阳光映着他颤抖的背影,那么孤单,那么无助,那么让人心疼,那么让人心碎。这是一个饱受煎熬的男人的哭泣,这无声的哭泣更加撕心裂肺。

不知过了多久,阿朗慢慢抬起头,却看到眼前飞舞着漫天的花瓣。他重重地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定了一下神,再睁开眼时,依然是那满天飞舞的花瓣,他完全震撼了。望着这花雨,他的眼前再次浮现贝贝灿烂的笑脸。他不敢相信,难道是上天替他做了选择,不然这十一层上,怎么会飘下这许多花瓣?不会仅仅是巧合,他想着,心里激动无比。

对!一定是这样!爱就是要大声说出口,隐藏在心里的爱不能算是完美的爱。哪怕明知得不到,也要让她明白自己的心!该有一个答案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阿朗坚定地想着。一切似乎都柳暗花明了,或许他正在一步步走出那个他挖给自己活埋的坑。

一切想清楚后,阿朗的眸子瞬间亮了很多,他无比坚定地走了下去。他要给自己一个交待,他要大声说出来!他终于走出了这早该走出的一步!

吃过午饭,贝贝又回到了学校。经过爸爸的指点,她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所以现在也轻松了许多。她必须终止这一切,她无比坚定!

事情想通了之后,人总是比较轻松的,连午觉也睡得格外香甜。一觉醒来,贝贝懒懒地看看表,已经三点多了,真是够戗,自己都无奈地点点头。打开手机,一看有五条短信。贝贝一条条地看着,突然屏幕上一个熟悉的名字让她不禁圆睁双眼——顾朗。她忐忑地打开短信:贝贝,下午四点,演播厅见,我有话跟你说。务必要来!

看着屏幕,贝贝突然有种想退缩的感觉。她觉得事情来得太快了,自己还没准备好,一下子就失去了刚才的坚定和勇气。是不是每个人在事情真正摆在面前时,都会觉得还没准备好?可生活中处处充满着突发情况,它不允许你准备,不像录节目可以彩排,生活,是一场直播秀。

贝贝大大地吐出一口气,默默地坚定地对自己说:“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没有任何借口!懦夫会为自己的后退找一千个理由,却从不为前进找一个理由。我不是懦夫,我是贝贝,我要勇敢地去面对!我一定可以!一定可以!”坚定了信念,她迅速下床收拾了一下,看看表,还够赶过去,于是对着镜中的自己,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大步跑了出去。

很快,贝贝到了演播厅门口,就在她伸手推门的一刻,心跳突然加速,狂乱得让她无措。她从不会这样的,今天到底怎么了?贝贝深深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稍稍平静了一点,然后迅速地伸手推门,她不想给自己留一点儿后退的时间。

门开了,偌大的演播厅空空荡荡,只有台上,一个高大落寞的身影矗立在那儿,正眼神深邃地看着门口的贝贝。贝贝回手关上门,慢慢走向这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舞台,这是他们节目的录制现场。往常来时,这里都是人头攒动,喧声震天,而今天,这里却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静默得像凝滞了一样,让人无法呼吸。

阿朗呆呆地望着贝贝一步步走向自己。多少次,在梦里,他看到这样的情景,看到贝贝满脸幸福地走向他,像一个新娘走向她一生的归宿。可是梦醒来,却只是一场空欢喜。多少次,他为这样的梦而失眠,他痛苦于梦境的美好和现实的残酷。那些夜晚,他就一个人那样睁着失神的双眼,呆呆地看着屋顶,泪水在不知不觉中滑落枕边。他告诉自己该醒醒了,那只是梦,她不属于自己,何况,即使是在梦中,贝贝也从来没有走到过他身边,她只是一步步走来,越来越近,却似乎总也走不完。可是这次,贝贝走到了他身边,她走完了那段阿朗梦中她永远也走不完的路。这意味着什么?新的开始,还是一切的结束?

阿朗看到,贝贝一脸温和的微笑,眸子里闪烁着无比坚毅的光芒。他突然有些诧异,但随即清醒过来,微笑着伸出左手。贝贝淡定地伸出右手,放在阿朗手上。阿朗紧握着她的手,慢慢朝观众席走去。

贝贝感到手上传来的温暖、安全还有坚定,这样的感觉,她在大哥天宇和宇航身上都曾感到过,那时,她是那么幸福地享受着,而现在,她却被一种愧疚和痛楚包围着,因为她将不得不残忍甚至残酷地亲手摧毁它。贝贝想着,突然全身一颤。阿朗明显地感觉到了,但他没有回头,依然坚定地向前走着。

贝贝任阿朗拉着向前,看着这个孤单得让人心疼的男生,她真的很难过,真的不忍那么绝情。可她,还有别的选择吗?她必须去做,那才是对他们三个最好的结果。

两人默默地坐在观众席上,眼望着台上,谁都没有开口。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坐在这个角度看舞台吧。往常,他们都是主角,在台上掌控全场,现在,他们却被命运之神牢牢地掌控着。贝贝望着空荡荡的舞台,脑海中不断地浮现两人在台上的点点滴滴,那么快乐,那么美好。

半晌,阿朗幽幽开口:“贝贝。”听到阿朗的声音,贝贝猛地被拉回现实,转头看着他,只见他目光神往,直直地看着台上。

阿朗接着说道:“一直以来,我都很矛盾,最近这段时间,我尤其地煎熬,尤其地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见你,又怕见你。直到今天,我在十一层的阅览室看到漫天花雨,我想起了那个在初冬第一场雪时,在我们宿舍阳台上接雪的天使。”

阿朗慢慢转过头,迎着贝贝的目光,深情地说道:“我终于找到了答案,我要大声地对她说。我宁愿做一个犯错的人,也不要做一个错过的人。哪怕明知不可能,我也要说。……贝贝,我爱你!……几乎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那么难以自拔,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你的爱不但没有减退,反而更深了,我根本无法用理智控制自己!……你大概从没想过吧。”阿朗转过头,有些自怜地耸耸肩。

贝贝泪水盈眶,不住地摇头,哽咽着说道:“不,阿朗,我知道,可我不能接受!看着你痛苦,我真的很难受。”

阿朗蓦地回过头,看着满脸泪光的贝贝,诧异无比:“你知道?!”贝贝轻轻点点头。他追问道:“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那次深山采访之后。”贝贝转头,错开阿朗的目光,慢慢说道:“那次,你焦急的表情,让我一下子从你身上看到了宇航的影子,于是我思前想后,便有了七八分把握。最近一段时间,你总是刻意地避开我,我就更加没有怀疑了。”

阿朗默默地听完,呆了一下,突然轻笑了一声:“是啊,聪明如你,怎么会看不出呢?只不过,你的眼里一直都只有宇航,要是没有我那次的‘失态’,你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他的语气中满是伤感,那么让人心疼,让人怜惜。

贝贝哭道:“对不起,阿朗。”

阿朗轻轻摇摇头,慢慢说道:“你永远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没有错,你很好,我也没有错,只是感情总喜欢折磨人。我今天对你说出来,不求什么结果,只是希望你知道。因为我压抑得太久了,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快要崩溃了!”阿朗真的太苦了。

贝贝听着他的话,心就像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痛得无法呼吸。

阿朗轻轻替她拭去泪水。贝贝没有躲闪,她实在不忍心再拿刀刺伤这个已经被她弄得遍体鳞伤的男生。他柔声说道:“听我说下去,好吗?”贝贝默默点点头。

阿朗重又转过头,对着空空荡荡的舞台,动情地说道:“当我第一次在电视台见到你时,说实话,我对你的印象并没有什么特别,我以为你和我见过的其他漂亮女孩儿一样,只是个花瓶。可当我们开始讨论节目时,我彻底被你震撼了。你机智聪慧有见解,你执著认真有坚持,你热情勤奋不骄纵,你单纯善良不伪装,我一下子就被你征服了。你深刻的思想,乐观向上的­精­神,爽朗大方的个­性­,我突然觉得,你就是我这一辈子要找的人!到录制节目现场,你的幽默,你的大方,你的智慧,一次又一次给我惊喜。我在高中曾有过很多搭档,我一直是台上的中心,可遇到你后,我心甘情愿地陪衬你。你身上好像有一种魔力,可以让人迷失自我,只是为你。就这样,我第一次深深地爱上了一个女孩儿。”

贝贝感动地听着,回想起在落日海滩上宇航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到现在,她才深刻地知道,阿朗对自己的爱到底有多深。

阿朗慢慢说道:“你是第一个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走进我心里的女孩儿。我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我甚至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去追一个女孩儿。我以为,我们一起做节目,就那样下去,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可是,我错了,直到宇航宣布你成为他女朋友的时候,我才明白,我错得多么严重!……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我想,正是我­性­格中某些消极的因素决定了我终将失去你的命运。“

贝贝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的落在自己的心上。其实,贝贝对于感情是很单纯的,甚至可以说是迟钝和空白的,她不会对这些很敏感,所以,对于阿朗最初的情愫,她根本没在意,只认为那是同学间的友谊。她相信,男女生之间是可以存在纯洁的友情的。

阿朗接着说道:“最初你们刚刚在一起时,我还在考虑,是不是要把你抢回来,因为大学里男女朋友分手是很稀松平常的,而我对于自己也很有信心,我自信各方面并不输给宇航。可是,你偏偏那么专一,那么全心全意,那么心无旁骛,心中眼里都只有宇航,我一下子像掉进了冰窟,万念俱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为自己当初的犹豫付出了怎样的代价!那应该是错过一生的代价!……我难过极了,我告诉自己,我要忘记你,重新开始生活。可是,我却怎么也忘不了你,你就像融进了我的血液一样,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的心还在跳动,你就不会从我心里消失。……于是,我挖了一个活埋自己的坑,我决定要默默地守护你,看着你幸福快乐,就那样,永远,永远……”

贝贝被阿朗的感情深深触动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对自己的用情居然这么深,而他的爱又可以那么无私,那么无所求!纪伯伦说:“有限的爱要求占有对方,无限的爱则只要求爱本身。”阿朗的爱,正是这样一种达到极致的无限的爱,可是,这份爱太辛苦了。

阿朗幽幽地续道:“当我这么决定之后,我真的平静了很多,就是大一那段日子。到了大二,颁奖典礼上,当我们手拉手走过红地毯时,我心里满是幸福;当你上台领奖前快乐地拥抱我时,我一下子被一种美好和悔恨交织的东西震撼了,然后我在“万国春”喝得酩酊大醉,我要麻醉自己,不让自己去想,因为后悔会像海啸一样把我吞噬;当你在篮球馆受伤时,看着你惨白的脸和泪光点点的双眸,我心如刀绞,真想可以替你受伤替你痛,可事实上,我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送你去医院的权利都没有;当你盛装出现在篮球馆时,看着你的美,看着你与我无关的幸福,我的心隐隐作痛,我相信,它在滴血;当我看着你为宇航的误解而痛苦憔悴时,当我听到你亲口说出对宇航的爱时,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拼命揉搓着,痛到不知痛,血直流到最后一滴,所以我决定不惜一切让你快乐起来,所以我和宇航准备了那场认错演唱会;当宇航受伤,看到你焦急心疼的表情,我真想受伤的是我,可我知道,如果是我,你不会那样;当你在宿舍楼下等宇航,和他一起上课时,我羡慕得要命,嫉妒地发狂,可我什么也不能做;深山里,当我一次次听到你手机上传来‘不在服务区’的声音时,我的心狂乱至极,我悔恨不已,咒骂自己不该让你一个人去,我反复沿路找你,我根本没办法让自己安静下来,我害怕极了,一生都没有过那样的感觉,生怕你出意外,在等你的每一分钟,我觉得都像一世纪那么漫长;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忘记了一切,只剩下狂喜,所以我一下子冲过去抱住了你,那一刻,我才知道,你对我的意义超过了一切;宇航生日那天,当我看到他脖颈上的围巾时,我默默地想,为了交换它,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当宇航生病你偷偷去楼里看他时,我拉着你的手,踏实又幸福,真想就那样走下去,永远都不要停;当你被吓到扑到我怀里时,我真愿意自己成为你永远的保护伞,就那样一直守护着你,让你幸福,让你快乐;当我看到你对宇航的温柔体贴时,我想,如果你能那样对我,就算立刻死去,我也心甘情愿,看着你们的幸福,我感到锥心的痛楚袭遍全身,我只能远远地逃开;当我在楼下看到你站在阳台上,伸手接着雪时,我看到了你的喜悦,你就像一个走进人间的天使,那么纯洁,那么美好,那么神圣,那一幕深深地触动了我,我想,那会让我至死难忘的;当我看到雪地里,你的背影慢慢消失时,我的心像突然被掏空了一样,一个寒假,你在雪地里的背影和阳台上的那一幕,时时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任我躲到哪儿都躲不掉。于是,我的心不再平静,它渐渐泛起涟漪,越来越大,不断向外,直至狂躁不安。我没有办法再沉默,我太想得到宇航得到的,可我很清楚你对他的感情,我知道,我说出来只能让你痛苦,与其那样,倒不如所有的痛都让我一个人来承担。”

贝贝完全被震撼了。她不能言语,不能思想,只是深深地沉浸在阿朗伟大无私的爱中。到现在,她才深刻地体会到,真正的爱情,是心甘情愿地伤害自己,不求回报;真正的爱情,是无时无刻为对方着想,不让对方受到一丝伤害;真正的爱情,是发自内心的怜惜,时时刻刻地想她,为她。贝贝想不明白,究竟自己有怎样的魔力,让阿朗愿意这样?!

阿朗看着泪眼模糊的贝贝,淡淡地说道:“可惜,最终,我还是没能忍住,我还是说了。贝贝,原谅我,如果我再不说,我真的会崩溃的!”

贝贝哽咽道:“不阿朗,是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你这么苦、这么难,我不知道我带给你的痛有那么大。”

阿朗含泪笑着摇摇头,又一次温柔地替贝贝拭去泪水,然后慢慢说道:“贝贝,我从来不后悔遇到你,真的,我感谢上苍让我遇到你,让我可以为、爱你,虽然很苦,但我愿意!……你不知道,我以前是个很孤傲的人,有很多女生喜欢我,但我从不把她们放在心上,我想,也许是老天为了惩罚我,才让我遇到你,让我不再洒脱,不再孤傲,让我有牵挂,让我受折磨。……贝贝,如果你真的有错,那么你唯一的错,就在于你太好了,好得让人难以割舍;而我最大的错,则在于我没有在开始时把握住你,一招错,招招错,最后只能是满盘皆输。”

贝贝无比痛楚地说:“对不起,阿朗,我不能接受你,可我真的不想再让你这么苦。放弃吧阿朗,忘了我吧,你可以的!”

阿朗凄然地摇摇头,慢慢说道:“不可能的,贝贝。我试过,可我失败了。你走得那么深那么远,我怎么能忘记?!从一开始我就注定无可救药地陷了进去。”

贝贝突然急道:“不,阿朗,可以的,我只是你在错误的时候遇到的错误的人,这件事从开始时就意味着结束。其实,我……我早在开学之前就遇到了宇航。”

阿朗蓦地一惊,眼里充满追问。贝贝幽幽说起她和宇航在落日海滩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阿朗惨然一笑:“他——终究比我早到!”

贝贝很心痛,但还是接着说道:“所以阿朗,放手吧,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你会发现新的天空。停止这份不会有结果的感情吧,停止折磨你自己吧!只有知道如何停止,才知道如何加速,才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的人生幸福!”

阿朗呆呆地望着贝贝,这个自己深爱的女孩儿,她劝自己放弃,劝自己忘了她,她要自己幸福!她那么善良,那么好,可越是这样,自己越难放手啊。

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很久,阿朗慢慢说道:“贝贝,谢谢你。今天,可以说出来,我已经感觉舒服多了。可我真的难以放下,我需要时间。也许有一天,我可以放开吧 ,但绝不是现在!”贝贝看着他无比凄楚神伤的模样,泪如雨注,说不出一个字。

两人又沉默了。很久,阿朗突然说道:“我要走了。”贝贝一惊,蓦地转头诧异地看向阿朗。

阿朗淡然地说道:“我要去加拿大了。我爸妈早就想移民过去了,只是我一直不肯。现在,我也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了。你说的对,我真的该放手了。可是,我留在这里,对着你,我想我永远也学不会放手。所以,我必须得走!”

贝贝心里虽然不舍,但还是点点头,哽咽着说道:“时间会帮你的。在新的环境中,你会有新的发现,其实,我真的没有那么好。”

阿朗没有回答,还是那样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舞台。

良久,他转头问贝贝:“如果没有宇航,你会接受我吗?”眼神中充满期待。

贝贝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地说道:“会!”她知道不该这样回答,不该让他有所期待,可她实在不能面对一个对自己用情如此至深的人说谎。有些时候,直截了当的实话反倒最好。阿朗微笑着,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心里舒畅了很多。

贝贝看着他亮起来的眸子,咬了咬嘴­唇­,还是狠心地说道:“可是,宇航确实地存在着,而且已经深深地走进我心里,我不可能忘记他!所以,阿朗,那只是个‘如果’,它永远也成不了现实!”贝贝看到,阿朗的眸子又一点点变暗,感伤,失落,绝望,可她只能这么做。

又过了很久,阿朗慢慢抬起头,说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这样,就够了,真的够了。”

他看了一眼台上,突然转头对贝贝说:“我从来没有为你唱过歌,今天,我要唱一首歌给你,只给你一个人。”说着走上台,从台边取出一把吉他。他坐在高脚椅上,慢慢弹起悠扬的旋律。

贝贝擦了擦泪水,默默地看着台上忧郁感伤的阿朗,耳边响起他充满磁­性­的天籁之音:“在一个落叶风零的秋天,遇到我一生中最爱的人,从此以后她的样子把我整颗心灌醉,让我爱的那么汹涌那么真。多么希望她能给我一点真爱,多么希望她会过的快乐,多么希望我能给她一点点感动,可是老天却把感情捉弄。究竟我是怎么了,怎么了?难道爱一个人真的有错吗?虽然爱一个人很苦,可我还渴望一点爱。我怎么了,哭了吗?竟然爱她爱到那么施舍,痛的最后哭了以后也快乐。”

贝贝看着台上阿朗专注深情的样子,泪流满面。同时让她遇到两个如此优秀的男生,注定有一个要被她伤害,尽管这实非她所愿。

阿朗抱着吉他,一个人孤单地在这空旷的舞台上。为什么上天总让他孤单?为什么不能让他幸福?这不公平!他那么好,他没伤害过任何人,除了他自己。他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贝贝想着,泪水更加泛滥。

阿朗深情的歌声还在继续:“我不想爱她,却是更加思念她。欠我的怀抱何时能还吗?我的怀抱何时能还吗?究竟我是怎么了,怎么了?难道爱一个人真的有罪吗?或多或少给点安慰,哪怕慈悲的怀抱。算了吧,忘了吧,陷的越深越无法自拔。宁愿自己守着伤悲,也快乐……”

贝贝知道,这是郑源的《难道爱一个人有错吗》。这首歌,她听过很多次,可哪次都没有这次让她这么难过,那歌词,似乎是专为阿朗苦恋无果的爱情写的。现在,这些伤感的歌词由阿朗唱来,真是字字血泪。

爱一个人没有错,一个人被爱也没有错,那么到底是谁错了?让他们这样一群风华正茂的少年同学如此痛苦,如此煎熬?阿朗如此无私如此不求回报的爱,让贝贝更加歉疚,因为她什么也不能对他承诺,因为她的爱全部给了另一个人!

阿朗唱完歌,眼里也是盛满泪水。这条路,他走得太辛苦了。今天,至少他说了出来,这也就够了。他放下吉他,慢慢走向贝贝。

贝贝似乎哭尽了一生的泪,她还从没像今天这样伤心过。可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阿朗需要的也不是她的眼泪。

阿朗站在贝贝面前,默默为她拭­干­泪水,那么温柔,那么体贴,贝贝几乎要崩溃了。他那么好,好得几乎完美,可自己怎么可以像一个残忍的刽子手,伤他那么深,让他那么苦?!

贝贝哭着反复着:“对不起,阿朗,对不起,阿朗。”

阿朗轻轻摇头,拼尽全力挤出一丝惨白的微笑,说道:“贝贝,我说过,你永远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那不是你的错,那只是我的选择!”贝贝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阿朗柔情无限地抱住她。

过了很久,哭了很久,沉默了很久,阿朗开口说道:“贝贝,我想……吻你一次,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以吗?”澄澈的眸子里盛满期许和渴望,就是铁石心肠之人恐怕也不忍拒绝。

贝贝默默点点头。她能回报他那份伟大无私的爱的,也只有如此了。那一刻,阿朗笑了,是从心底笑出来的,单纯得像个孩子,本来,他也只是个简单的大男孩儿而已。

阿朗低下头,贝贝抬起头,两人的­唇­轻轻阖在一起,没有辗转,没有缠绵,只那样轻轻靠在一起,仿佛似水流年在那里汩汩流过。两人闭着眼睛,回想着两年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阿朗满足而幸福,贝贝则难过而歉疚,她注定要辜负他,哪怕他不在意,可她又怎能无动于衷?

过了很久,他们慢慢分开。阿朗说道:“贝贝,谢谢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如果你觉得对我歉疚,那你就要幸福,要快乐,像以前一样。记住,你——一定要幸福!”

贝贝泪如雨下,点点头,哽咽道:“我会幸福。可是,你也一定要幸福,我要你幸福!”阿朗挂着无比惨白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可他的幸福在哪里呢?他不知道。

但是,他不忍让贝贝因为他而内疚,于是说道:“我会试着去寻找幸福的,祝福我吧。在异国的土地上,也许我会有奇遇也说不定。”

贝贝接道:“会的,一定会的!每个人都有享受人生幸福的权利,获得爱就是人生的一种最大的幸福。阿朗,你一定会收获属于你的幸福,属于你的爱!记住,在遥远的中国,这里,我永远祝福你!”

阿朗微笑着点头,慢慢从裤袋里掏出一个装帧小巧别致的盒子,递到贝贝面前:“你二十岁生日,我恐怕是赶不上了,提前送你。等我走了,再打开。”贝贝接过盒子,笑着点点头。

阿朗深情地望着她,仿佛怎么也看不够,又仿佛要将她牢牢刻在心上。他默默告诉自己,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这是最后一次。

良久,他笑着转过身,坚定地向外走去。他没有回头,就那样直直地走向大门。拉开门的一瞬,他突然全身一僵,仿佛一旦走出这里,两年的一切就真的这样结束了。他的初恋,他的折磨得他死去活来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他有些胆怯了,有些退缩了,或许对他来讲,这样继续煎熬着默默爱她,远比选择忘记要容易得多。他僵在那儿,进行着一场自己与自己的战争,没人可以帮他,他必须依靠自己打胜这一仗。

终于,他猛地拉开门,没有回头,大声喊道:“贝贝,你一定要幸福!”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贝贝上前两步,对着他的背影,高喊道:“我会的!你也一样,一定要幸福!”不远处,阿朗潇洒地挥挥手,没有回头,他无比坚定地朝前走着,仿佛走向一个新的世界,那里,他会有新的发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那里,他将不再孤单痛苦,他——会幸福!

演播厅里空空的,只剩下贝贝一人。她慢慢打开盒子,一只可爱的蓝­色­小熊耳坠映入眼帘,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她清楚地记得,那是她在第一次录节目时不慎弄丢的,她非常喜欢那个耳坠,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再买也始终没买到。后来一直郁闷了很久。

贝贝用颤抖着的手取出耳坠,小熊还是那么可爱。她轻轻转过小熊,突然眼睛一亮——这不是她丢的那只。贝贝记得,在丢的那只背面她曾用针刺了两个小洞,而这只却完好无缺。她迅速翻看盒子,最里层有一张纸条,她快速展开,只见上面写着: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对和你丢的那只一模一样的,这只送你,那只我留下了。三只同样的耳坠,太多了。

贝贝震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三只,太多了,对感情,三个人也太多了,所以注定要有一个受伤、退出。她朦胧着泪眼,对着阿朗早已远去的方向,喃喃地说道:“对不起,阿朗!……你一定要幸福!”

阿朗要出国的消息很快在校园内传开了。因为事先没有一点征兆,所有人都着实吃了一惊。宇航四人也不曾提前得到什么风吹草动,乍一听也是很吃惊,只有贝贝,淡淡的。

“三剑客”的铁三角少了阿朗,不舍的还有那些美眉们,于是各种各样的欢送会纷纷开始忙起来。那段时间,阿朗很轻松,不再那么沉默,笑容也多了,和贝贝见面也很自然。

很快到了阿朗要走的日子,五人齐聚机场送他。大家的心情都不好,一个个都低着头,眼神黯淡,脸上也是愁云密布。

阿朗笑道:“怎么了,这是?我是去出国,又不是去送死,是好事,你看你们。”

多多一听,忙道:“呸呸呸……别胡说八道,当然是好事,怎么是送死?虽说也有空难的可能……”还没说完,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于是又是一串“呸呸呸”。

小克笑道:“行了,行了,一会儿罚款的该来了。”一下子把大家都逗乐了,气氛缓和了一些。

阿朗笑道:“这就对了,都要笑,不准哭,别让我走得不安心。”于是五人强打­精­神,对着他笑了笑,阿朗满意地点点头。

“三剑客”齐聚到一旁,围在一起说起了什么。

多多说道:“男生也这么婆婆妈妈,有那么多秘密吗?”

贝贝笑道:“拜托大姐,男生也是人,不会不舍吗?别­性­别歧视呀。”三人笑了笑,看着“三剑客”,突然都敛住了笑容,以后要想见“三剑客”在一起,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那边阿朗和宇航、小克告别。阿朗和小克拥抱了一下,互相鼓舞着,然后默默分开。他又和宇航拥抱,顺势在他耳边低语道:“好好待她,不然我一定会回来把她抢走!”

宇航淡淡一笑,坚定地说道:“放心,她比我的命还重要,我一定会让她幸福的!”阿朗笑着点点头,两人同时看了一眼贝贝。这或许是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也是他们之间永远信守的秘密。

阿朗走过来和贝贝三人告别。多多鼻子一酸,扑到阿朗怀里,哽咽道:“你要多和我们联系,有空就常回来看看。我们会想你的!”阿朗温言劝慰着。可是,想起阿朗要走,多多还是哭个不停。

小克走过来,拉起多多笑道:“行了,行了,差不多了啊,多日心愿也了了,就别老吃我兄弟豆腐了。”多多喷笑出来,被小克拉着走到宇航身旁。

阿朗走上前,轻轻拥抱心心。心心说道:“自己多注意身体。记着,这儿,永远有你的好朋友等你回来。”

阿朗点点头,说道:“谢谢你,心心。……心心,我放手了,你也放手吧,给自己一个机会。”最后几个字很低,低得几乎听不到,可于心心,那却如轰鸣巨响。她全身一僵,慢慢放开手,望着阿朗。阿朗淡淡地点点头,眼眸清澈见底。

心心无意识地向宇航小克走去,耳畔不断回荡着阿朗的话。“同是天涯沦落人”,以阿朗的细腻聪明,他早就洞悉了心心对宇航的感情。因为他痛过,他苦过,他煎熬过,他矛盾过,所以他深深地理解心心的痛楚,所以他劝她放手,及时终止这份不该有的辛苦感情。

最后阿朗走向贝贝,缓缓伸开双臂,紧紧抱住她,最后一次!

贝贝偷眼看宇航,正好与他的眼神相接,那里面满是信任体贴,贝贝真心感谢上苍让她遇到宇航。对宇航,她是可以用一生用全部来回报的,可是对阿朗呢?她什么也给不了他!贝贝的眼眶又湿润了。

这时,阿朗低低地说道:“贝贝,记住,在遥远的异国,永远有一个爱情的替补等着你。”

贝贝伏起身,坚定地摇头:“不阿朗,别等我,你等不到我!你也不该成为任何人感情的替补,你应该得到幸福!我不想你这样,不然出国只不过是让你换个地方继续受煎熬。放弃吧,放弃是一种智慧,你有这种智慧的,你一定可以找到你的幸福的!阿朗,你记住,如果你不幸福,我也不可能完全地快乐。”阿朗的眼眶红了,他没有说话,只是再一次紧紧地抱住贝贝。贝贝可以清晰地感到他起伏的胸膛下,那颗激动的心。

贝贝,对于阿朗,会成为永远的缺憾,但是,缺憾,又何尝不是一种恩惠呢?

阿朗慢慢放开贝贝,牵着她的手走到宇航四人面前。阿朗拉起宇航的手,把贝贝的手放到宇航的手上,说道:“祝你们幸福!”

最后一次,他环视一眼五人,坚定地说道:“再见了,我的朋友们!我会想你们的,我会再回来的!保重!”阿朗和五人一一击掌。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着泪花。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走了进去。但是到检票口时,他还是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几人,然后释然一笑,默默地说道:再见了,我的兄弟,我的朋友,还有……贝贝。我会幸福,为了你,我一定要幸福!

然后,阿朗大步走了进去。那一刻,他感觉又找回了那个曾经洒脱豪迈的自己,那一刻,他看到了幸福女神圣洁的额头。

贝贝泪如雨注,转身抱住了宇航,紧紧的,宇航回抱住她,紧紧的,没有言语,也无需言语。就这样,相爱,相守,彼此呵护,彼此珍惜,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他们可以,一定可以! txt小说上传分享

山盟海誓

春天,树木葱郁,花团锦簇,绿草茵茵;春天,高山苍翠,流水潺潺,百鸟齐鸣;春天,风和日丽,天清云淡,阳光暖人;春天,处处欣欣向荣,物物朝气蓬勃。

转眼已是五月,阿朗已经走了两个月了。其间,他只是发过几封E-mail,简单介绍了一下那边的生活。现在,他很平静,也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朋友,看来出国这个选择并没有错。

刚开始的时候,一下子少了阿朗,大家都很不习惯,总觉得处处都有他的影子,原来,那个沉默忧郁的大男孩儿,在每个人心里都有着那么重要的位置。人,大概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吧。有人说,如果人不是从一岁活到八十岁,而是从八十岁活到一岁,那么,大概会有一半的人成为伟人。

阿朗走后,五人心情都很差,一起聚会的时候总会对着他的空位沉默。虽然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离别对于这样一群幸福的少男少女还是难以看透,难以平静面对,也许是“别时容易见时难”吧。

“三剑客”缺少了阿朗,宇航和小克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碰篮球。电视台缺少了阿朗,节目组不断接到观众来信和电话。贝贝和新搭档磨合了一段时间,总是找不回原来的感觉,现在也不准备再做下去了,只是认真地带着学弟学妹们,希望可以转向幕后。这可愁煞了主任,走了一个阿朗,节目已经很受损失了,如果连贝贝也走了,真不知道这个学校金牌节目的收视率会跌成什么样子。但是贝贝去意已决,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主任也只能喟叹唏嘘了。

两个月过去了,五月的现在,五人已经渐渐从低落的情绪中走了出来,灿烂的笑容又重新漾开在每一张年轻的面庞上。毕竟,人不能总活在记忆中,记忆也不能让人有力地活下去。人总应该向前看的,向前看总能找到让自己活得更好的理由。

今天下午,阳光明媚,微风暖人。贝贝三人下午只有一节大课,四点钟的时候,三人说说笑笑地走出了教学楼。到大厅的时候,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突然冲了出来,对着贝贝,问道:“你是贝贝吗?”

贝贝一愣,看着小男孩儿虎头虎脑的样子,觉得超可爱,心里喜欢得不行,慢慢蹲下身,笑道:“我不是贝贝,我是姐姐。”

小男孩儿一听,侧着胖乎乎的头,呆呆地看着她,嘟着嘴,似乎正认真地想着什么,然后突然用胳膊一抹鼻子,说道:“那我不找你!”说完跑向了门卫。

贝贝三人看着他憨态可掬的模样,都不禁喷笑出来。她们饶有­性­兴趣地走向门卫,只听他和小男孩儿正在争吵着什么。

门卫说:“她就是贝贝。”

小男孩儿坚持着:“她不是,她是姐姐!”

贝贝顿时来了兴致,笑吟吟地看着他们。门卫被小男孩儿的“执著”缠得没辙了,转头向贝贝求救:“贝贝,你快跟他说,别逗他了,他等你半天了。”

贝贝一听,好奇心大起,走过去柔声问道:“小弟弟,你等我很久了?有什么事吗?”

小男孩儿又是一抹鼻子,抬头说道:“我没等你,我在等贝贝!”贝贝哈哈大笑,小男孩儿傻里傻气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多多凑过来对小男孩儿说道:“宝贝儿,你别上她当了,她就是贝贝。”小男孩儿一听,呆呆地看看多多,又看看贝贝,好像怎么也想不明白,­干­脆低下头,默不作声了。

这时,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贝贝上前说道:“小弟弟,我真是贝贝,你要等的人就是我。”

小男孩儿猛地抬起头,一脸稚气地坚持着:“你胡说,你不是贝贝!你自己说的,你是姐姐!”贝贝和多多都大笑起来,周围的人看着他那憨憨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心心上前柔声对小男孩儿说:“小弟弟,她就是贝贝。只不过,作为一个有礼貌的小朋友,你应该叫她贝贝姐姐才对,是不是?”

小男孩儿想了一下,然后开心地点点头,想着幼儿园阿姨好像也是这样讲的。

心心一笑,说道:“真­棒­,这才是乖孩子呢。”小男孩儿一脸灿烂的笑容。一句称赞对一个孩子就是可以让他开心一整天的奖励。人大了,笑得反而少了,只是因为他们要的多了。

小男孩儿转过头,还是有几分不放心地问贝贝:“那,你真是贝贝,啊不,是贝贝姐姐?”

贝贝笑着点点头,说道:“对啊,如假包换,不信,你可以问他们。”说着指了指周围的人群,大家纷纷点头。小男孩儿这才放下心。

贝贝笑看着一脸憨笑的小男孩儿,逗趣儿道:“小弟弟,我猜你一定姓郭,对不对?”

小男孩儿悠地睁大了眼睛,惊奇地问道:“贝贝姐姐,你怎么知道?”

贝贝也是一惊,但随即笑道:“姐姐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你叫什么呢?”

小男孩儿一脸地不相信:“真的?”

贝贝忍着笑意,点点头:“当然,你叫郭靖,对吧,靖弟弟?”这时大家都听出来她指的是小男孩儿憨憨的样子像极了郭靖郭大侠,于是又笑了起来。

那小男孩儿却是一脸认真地反驳道:“错了,你说的不对。”说罢,还面露几分喜­色­。

贝贝坚持道:“怎么会?我说的对,你肯定叫郭靖,你再想想。”小男孩儿满脸挂着问号,果真抬起头仔细地想了起来。

贝贝看着他那副傻傻的可爱模样,实在忍不住,又大笑起来。小男孩儿也不管她,自顾自地想着,突然眸子一亮,大声道:“你错了,我不叫郭靖,我叫郭天一。”居然还一副骄傲的神­色­,仿佛他答对了别人都答不出的难题似的。

贝贝和周围的人都被这个小活宝逗得够戗,笑得简直直不起腰。一个如此简单的问题居然可以让他绞尽脑汁地想那么久,真是一个可爱的不是一般化的小家伙儿。

小男孩儿不明所以地看着周围笑个不停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天真又无邪,澄澈的眸子里不掺一丝尘污。

笑了一会儿,贝贝问道:“天一小弟,你等我到底有什么事?”

郭天一怔了一下,又是胳膊一抹鼻子,说道:“我有东西给你!”贝贝很是摸不着头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儿会给自己什么?

只见郭天一走到门卫桌子旁,打开自己的小书包,极为粗鲁地从里面抻出一张­精­美的卡片,然后走到贝贝面前,展开卡片,大声读道:“贝贝,巴尔扎克说,‘对于世界,你可能只是一个人,但对于某个人,你却是整个世界。’从我第一次遇到你的那刻起,你就成了我的整个世界。你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一喜一怒,就像深深烙刻在我脑海里一样,挥之不去,磨之不灭。我无法让自己停止时时刻刻地想念你,我无法让自己停止无时无刻地牵挂你,我更加无法让自己停止发自内心地疼你、为你、爱你。我知道,我要用自己的全部来守护你,你是我永远的唯一至爱。现在,我正在我们的‘秘密花园’等着你,等着和你一起实现我们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永远爱你的宇航。”

这封真挚缱绻的情书在郭天一读来虽然很稚气,很生硬,但仍然把四周的女生感动得一塌糊涂,羡慕不已。贝贝听着,眼眶早已湿润,心里溢满甜蜜和幸福,呆呆地说不出一个字。

郭天一根本不明白自己读了些什么,看着周围或喜或悲的姐姐们,一脸的莫名其妙,搞不懂她们为什么会这样。

他也不管,跑到贝贝面前,把卡片塞到她手里,嘟着嘴说道:“给你。还有,哥哥说我读完后,你会给我买冰淇淋的!”

贝贝拿过卡片,看着上面洒脱隽秀的汉字和拼音,又看了看天真稚气的“靖弟弟”,笑着说道:“买!你要多少,管够!要吃什么的?”

郭天一开心地大声回道:“巧克力的!”贝贝笑着拉起他胖嘟嘟的小手走了出去,留下一群或羡慕或妒忌或神往或无奈的女生,呆了很久才悻悻地散开了。

多多也一直沉浸在感动中。虽说小克巧舌如簧,平时甜言蜜语也把她灌得迷迷糊糊,可却从没有过像宇航这样真挚的表白,所以,一时间她也是既羡慕又神往,心想一定要把小克训练成宇航那样。可她自己也很清楚,小克一句话就能让她晕头转向,别说训练他,恐怕还不知自己会让他训练成什么样儿呢?想到这里,多多一脸泄气,摇着头无奈地走向心心。

心心呆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神死死地盯着地板,泪水久久地在眼眶中徘徊。

多多走过去,以为她只是单纯地被宇航的表白感动,上前拉她,一边走一边说道:“唉,人比人气死人那,贝贝这家伙命可真好,宇航那么优秀,又对她死心塌地。咱们俩真是命苦啊,大概一辈子也碰不到宇航这样的人。”说着,想起了小克,又絮絮叨叨地怨个不停。

心心被动地跟着多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脑子里反复地回荡“你是我永远的唯一至爱!”,越想越苦,越想越痛,泪水终于喷涌而出。她一下子挣脱多多,飞快地向前跑去,对背后多多的喊声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地像疯了一样,拼尽全力地跑着。

贝贝给郭天一买了一个巨型的巧克力冰淇淋,然后把他送上了一辆一直在门口等他的车。看着汽车远去,她难掩喜悦,一把抽出包里的卡片,幸福地吻了一下,然后兴奋地一跳老高,无比开心地朝宿舍飞奔而去。

三十分钟后,贝贝一脸幸福地坐在了出租车上。她要赶去落日海滩,那里,她的爱人在等着她实现他们的约定。

从上车到现在,贝贝就一直在自己默默发笑,弄得出租车司机一脸诧异,以为自己拉了个­精­神病人。贝贝从镜子里看到司机疑惑甚至带有几分恐惧的眼神,大大地做了个鬼脸,竟然格格地笑了起来。司机也不好再看,只是盼着目的地快点儿到,心想,这钱可真不好赚呀,不过,这娃也够可怜的,长得这么漂亮,要是没病,那该多好呀。

贝贝没有多解释,笑着拿出包里的镜子,对里面清新淡雅的自己颇为满意,心想多多这家伙还真有两下子,叫她一弄,活脱一个大美女嘛。想着想着,又笑了出来。

贝贝跑回宿舍后,让多多迅速地化了个妆,又换上那次脚伤时震惊整个篮球馆的那条白裙,现在的她,真是神采奕奕,清丽脱俗。

好容易到了目的地,贝贝看到,司机偷偷大舒了一口气,大概是在庆幸一路无事吧。她笑着扔下一百元,不等找零,就飞快地朝前跑去。让人家担惊受怕这么久,怎么也得给点儿­精­神损失费吧。

贝贝一路跑向落日海滩。本来一身淑女装实在不宜如此狂奔,可她实在是按捺不住甜蜜喜悦的心情,恨不得马上飞到宇航身边。从她接到卡片到现在,幸福的笑容就没在脸上消失过一刻。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落日海滩,四下寂静无人,只有不远处,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面朝大海,临风而立。贝贝甜蜜一笑,平稳了一下气息,慢慢朝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去。

宇航望着平静的海面,心驰神往。正自出神间,突然感到背后异样。他蓦地回过身,只见一个白衣飘飘、风姿绰约的女孩儿,带着天使的光环慢慢向自己走来。她娇如春花,丽若朝霞,明眸皓齿,清丽脱俗,在夕阳的映衬下,更似从另一个世界走来。宇航震惊了,他被怔怔地钉在原地,一时间竟成了雕像。贝贝盈盈走来,目似流波,巧笑倩兮。

两人对望了一会儿,宇航才缓缓回过神儿,笑道:“你今天真美!”

贝贝娇生双腮,更增明丽。她璀然一笑,回道:“就只今天,难道我平时很丑吗?”

宇航笑着,眸子里盛满温柔,说道:“当然不是。你每天都很美,只不过今天尤其的美,美得让我都变得讷讷的,不会说话了。”贝贝娇羞地低下头,脸上难掩的除了甜蜜就是幸福。

宇航宠溺地看着她,笑着说道:“贝贝,我有样东西要给你。”贝贝闻言抬起头,只见宇航掏出一条白­色­的丝巾拿在手中。

贝贝无比诧异地问道:“就是这个?”一边说一边指着那丝巾。

宇航笑道:“你说呢?”说着走到贝贝身后,把丝巾蒙到她眼上。

“我看不见了。”贝贝叫道。

宇航手里不停,嘴上回道:“我知道。有我呢,你怕什么。”

是啊,有宇航在,她有什么可怕呢?贝贝知道,他会用他的全部乃至生命来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受到一丝伤害。想到这里,她嫣然一笑,幸福感瞬时溢满全身每一个细胞。

系好丝巾后,宇航还特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确认贝贝真的看不到了,才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拉起她,慢慢向前走去。

贝贝眼前一片黑暗,心里却万分踏实。每次这样被宇航拉着,她都会感到安全、踏实和幸福,哪怕前面是一条满布荆棘的小径,他也会为她披荆斩棘,踏出一条平坦的路,撑起一片幸福的天。

两人就这样手牵手,一前一后慢慢向前,彼此传递着无限的爱意。在夕阳的余晖下,他们默默祈祷,希望可以这样实现他们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走了一会儿,宇航突然停下脚步,贝贝也跟着停下来。他轻轻抱起她,贝贝感到他似乎抬腿迈进了一个圈子,然后,宇航轻轻放心她,慢慢解开她眼上的丝巾。

贝贝缓缓睁开眼睛,朦胧中只见周围一片花花绿绿。她闭了闭眼,然后再睁开,触目是一个大大的心形,外围是五彩的气球,内圈则是鲜艳耀眼的红玫瑰,不知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朵还是更多。宇航看到,惊喜瞬间燃亮了她明亮的眸子,幸福的笑容慢慢漾开到她整张俏丽的面庞上。

贝贝惊喜地跑向四周,只见每个气球上都写有字,一圈围着,合起来是“宇航爱贝贝,贝贝爱宇航”,不知有多少。内层的红玫瑰也是清新明丽,鲜艳欲滴。她幸福地跑回宇航面前。

宇航的目光温柔似海,笑问道:“喜欢吗?”

贝贝笑着,不住地点头,幸福地说道:“嗯,喜欢,真是太美了。”

宇航笑道:“我觉得比起你,这可差远了。”贝贝笑靥如花,幸福地扑进宇航怀里。宇航宠溺地抱着她,轻轻地慢慢地万般小心地摇晃着。

半晌,他幽幽开口:“贝贝,从我第一次在这儿遇到你,我就认定,你是我一生要定的女孩儿,我就那么深深地爱上了你。到学校后,我对你展开攻势,很快我们走在了一起。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是在用我的全部呵护你、疼惜你、为你、爱你。”贝贝感动不已,泪水在眼里打转儿,没有开口,只是更紧地抱住宇航。

宇航可以感觉到她身体的起伏,于是轻拍着她,慢慢说道:“你走入我心里,走得那么深,那么远,那么霸道,不给别人留一丝空间。你的一颦一笑,就是我的日夜循环;你的喜怒哀乐,就是我的四季更替。我的心中眼里都只有你,你成了我的整个世界!看到你笑,我会心情舒畅,神思如醉;看到你哭,我会心慌意乱,手足无措;看到你痛,我会撕心裂肺,比你更痛……我从没想过,我会爱一个女孩儿爱到这么深,深到血液,深入骨髓,深到可以为她去死!”贝贝满脸泪光,在宇航怀里,她被幸福紧紧地包围着。

宇航继续说道:“我一定是上辈子对你做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老天爷才让我在这辈子赎罪。你身上真的像有一股魔力,深深地吸引我,让我迷失自己,忘记自己,一切都只为你。你像长在我心上的一棵树,我用心血浇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如果有一天,这棵树从我心上拔走了,我想,我一定会流尽血,最后死去。”

贝贝明显地感到宇航平静的语气中夹杂着强烈的颤抖,那是恐惧的颤抖。她蓦地抬起头,大声说道:“不会的,不会的,没人可以分开我们,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宇航淡淡一笑,无限温柔地拭去贝贝的泪水,说道:“我知道。可我还是时常会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我觉得我会抓不住你,总有一天,我会失去你!你有时就像一个天使,而天使只能走过人间,她不会停留在人间,所以,我的自信在你面前一下子就土崩瓦解了,我真的怕我留不住你!”说着,他的眸子里溢满了泪水。

贝贝坚定地说道:“我不会走的,我哪儿都不会去,我只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我也不是什么天使,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只是你的贝贝,永远都只是你的贝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我告诉你,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你,永远都不会变!我也不能离开你,离开你,我也会活不下去!”

两人又紧紧地抱在一起。贝贝可以感到宇航那有力的心跳,不是狂躁不安,而是幸福激动。

良久,宇航睁开眼,缓缓说道:“贝贝,阿朗的离开让我对人生聚散离合有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我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只想这样和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只想和你幸福地走过这一生,到我们满头银发,满脸皱纹的时候,依然可以相互搀扶,并肩看夕阳。”

贝贝泪眼模糊,在宇航怀里拼命地点头:“会的,我们一定会的!”

宇航微微一笑,坚定地说道:“对,我们一定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知过了多久,宇航慢慢扶起贝贝,柔情无限地擦­干­她脸上的泪,说道:“今天,在这里,我要向你求婚!”贝贝一惊,看到他眸子里是无比的坚定。

宇航从一个红­色­的小盒子里取出一枚银白­色­的戒指,慢慢单膝跪地,深情地说道:“贝贝,我要你成为我的妻子,我会用我的一生我的全部疼你、宠你、爱你,让你成为这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女人!贝贝,你愿意嫁给我吗?”贝贝眼中带泪,­唇­边带笑,心里无比甜蜜,激动地不住点头。

宇航笑着站了起来,将那枚戒指慢慢套在贝贝手指上。贝贝闭着眼睛,幸福地感受着那带着宇航体温的戒指慢慢滑过。突然,她睁开眼,看了看手指,难怪感觉怪怪的,原来这家伙还真弄错了。

贝贝举起左手,娇嗔道:“拜托,老大,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吗?是这个手指吗?”原来宇航把戒指戴在了贝贝的中指上。

宇航笑道:“没错,就是这个。我只是先预定下你,这个戒指怎么配得上我美丽的新娘呢?!!”

贝贝嫣然一笑,细细打量那个戒指。大小刚好合适,看来他是着实下了一番功夫。铂金的银白­色­在夕阳下熠熠发光,没有钻石,外面只有一些简单的纹络。贝贝很喜欢它,简单大方,最重要的,这是她这一生中收到的第一枚戒指,而且带着如此重大的意义。

宇航看着贝贝,慢慢从盒中取出另一枚戒指,递到她手上。贝贝笑着接过戒指,轻巧地把它套在了宇航左手的无名指上。

宇航问道:“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贝贝笑道:“我可没说过要预定你啊,预定还可能撕毁合约呢,我不要冒这个险,我现在就要完完全全地霸占你!”

宇航故作痛苦状,惨叫道:“啊,强抢民男呀。——我这下算是被判了无期徒刑了。”

贝贝笑道:“你以为呢?你别想赖了,这辈子你都跑不了了。”两人笑闹着抱在一起。

平静下来,宇航深情无限,在贝贝耳边低声说道:“贝贝,我爱你,永远,永远!”

贝贝甜蜜一笑,顿了顿,也坚定地说道:“宇航,我爱你,永远,永远!”

两个幸福甜蜜的人慢慢靠拢,,两对火热激动的­唇­也慢慢触碰在一起。他们紧紧地拥吻着,缠绵、炙烈,吻进了灵魂深处的彼此认定,吻进了至死不渝的彼此忠诚,吻进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彼此呵护,任山石无棱,任天地合一,任沧海桑田,海枯石烂,他们的爱,超越一切,战胜一切,他们的爱永远不变!

良久,两人慢慢分开。宇航猛地抱起贝贝,一边不停地旋转,一边高声呼喊着。在这心型的玫瑰丛中,在这夕阳余晖的映衬下,在这相识相知相爱的落日海滩上,两个幸福的年轻人盟定一生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贝贝倚在宇航怀里,两人默默地坐在海滩上看着夕阳西下。她抬起手,无比幸福地看着戒指。

宇航凑过去,柔声问:“喜欢吗?”贝贝笑着点点头。

他笑道:“将来,我一定要用一颗最昂贵的钻戒来迎娶我的新娘,你等着吧。”一副骄傲的神­色­。

贝贝笑道“好,我等着。不过,这个就很好,我真的很喜欢。”

看着贝贝幸福的样子,宇航笑着说道:“你摘下来,看看里面。”

贝贝一愣,好奇地摘下戒指,看到里面隐隐似乎有字,凑近了仔细一看,才看清戒指内侧的一行小字:宇航爱贝贝,Forever!

宇航看着她笑靥如花,在她耳边笑道:“这下更喜欢了吧。”

贝贝微笑不语,抢着要看宇航的戒指。宇航先是闪躲,贝贝不依不饶,他才“极不情愿”地摘给贝贝。果然,里面也有一行小字:贝贝爱宇航,Forever!两人笑着戴好戒指,这次贝贝给他戴在了中指上。

他们默默地看着落日,贝贝突然开口:“宇航,落日海滩是咱们的福地,这落日就是咱们爱情的见证,你说好不好?”

宇航微一皱眉,说道:“哪儿有人用落日见证爱情的?落日那是迟暮的太阳,没落,没有活力,人家都是用朝阳的。”

贝贝嗔道:“我就喜欢落日,不行吗?我就用它见证,怎么了?”

宇航无奈地笑道:“行,落日好,落日­棒­,就用落日见证咱们的天长地久,行了吧。”贝贝笑着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用落日见证爱情,宇航总是觉得有些不好,但是看着贝贝如此开心,他也就不再说什么。其实,自从自己认识她的那天起,又何曾有一件事违拗过她的心意,自己不早就举手投降了嘛。想着想着,宇航清亮的眸子里盛满宠溺,一脸幸福地看着贝贝。贝贝有些娇羞,扭开头去看夕阳。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划过一颗流星。贝贝惊喜地叫了一声,急忙催促宇航许愿,说罢,自己赶忙双手交叉紧握,微闭着眼睛,双­唇­轻轻翕动。

宇航偷眼看她,一脸的真诚,口中还念念有词,不禁想起了短信上的一个笑话。说某村有一男青年,相貌奇丑,终日寡欢,日夜祈祷希望可以变漂亮。一次,夜空中划过一颗流星,那男子急忙许愿:流星啊,让我变得漂亮一点儿吧,让我有宋玉之情,潘安之貌,子建之才。愿望许罢,心中一阵欢喜。这时,突然见到那颗已经滑落的流星又重返天空,一副愁容,说道:“哥们儿,不要太难为我,我重掉一次,你再许个别的愿吧。”念及此处,宇航禁不住偷笑出来。

流星真的可以让愿望成真吗?如果真的是那样,我希望我们两个可以永远幸福快乐地在一起,他看着贝贝,默默地说道。

贝贝好容易才许罢愿望,看来这家伙够贪婪的,许这么久,不知许了多少愿望,这许多愿望,叫一颗流星如何载得动呢?贝贝可不管,总之自己心里是舒畅了,一脸的满意。

宇航笑问道:“你许的什么呀?”

贝贝一笑,神秘地说:“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宇航微笑不语,没想到,这个平时工作­精­明­干­练的家伙还这么天真。

此时,天空已被夕阳全部染成橙红­色­,远处,天水相接的地方,一轮红日正在渐渐西沉,把最后的余晖洒满大地。宇航和贝贝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阳光,两人幸福地依偎在一起,默默地感受着落日的美好。

宇航幽幽开口,问道:“贝贝,你为什么喜欢落日?”

贝贝一愣,想了想回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很美,不是吗?你看。”说着用手指向天边。

宇航笑道:“是很美,不过日出更美。明天我们一起去看日出怎么样?”

贝贝很是心动,自己长这么大,还真是从没看过日出呢,可一想到要起那么早,一下子就没了欲望,皱眉推脱道:“我不喜欢看日出,我就喜欢看落日。”

宇航细腻地捕捉着她脸上的每一点细微变化,已猜到七八分,笑道:“真是不喜欢吗?怕是有些人太懒,起不来吧。”

贝贝一听自己的心思被拆穿,又气又笑,嘟起嘴,嗔道:“哼,你好勤快吗?你比我还懒!”宇航笑着搂过她,娇宠无比。贝贝先是不停地挣扎,宇航嘴里不断求饶,手上又毫不放松,贝贝也就不再坚持,放松地靠在他怀里。

宇航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来日方长嘛,有的是时间,等以后结了婚,还怕她赖床?想着想着,一脸幸福。

贝贝看着他笑得坏坏的,问道:“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算计我?满脸冒坏水,快说!”

宇航笑道:“你真要听?”贝贝点点头。

宇航清了清嗓子,接道:“我在想,等咱们结婚以后,就由不得你了,你是陪也得陪,不陪也得陪。”

贝贝笑道:“谁说我要和你结婚了?”

宇航急道:“戒指都收了,你还想反悔不成?我不管,反正我就认定你是我老婆!”一副泼皮无赖相。

贝贝笑道:“这只是订婚,当然可以反悔。”

宇航也跟着笑道:“别人也许可以,但是碰上我,你就别想了,我是跟定你了!”贝贝开心地笑了起来,重又靠在宇航怀里。

过了一会儿,宇航开口说道:“贝贝,我真想叫你一声……”

“什么?”贝贝不解地问。

宇航凑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老婆。”

贝贝感到一股热气从耳蜗一直进到心里,暖暖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低着头,迟迟没有回答。

其实,“老婆”、“老公”这两个词于现在恋爱中的男女是很普通的称呼,不仅在私下里,即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也会这样称呼彼此,而且脸不发红心不跳。但是于贝贝和宇航,却是从未叫出过口的。贝贝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女孩儿,她对那两个称呼的看重就如同她对戒指意义的看重一样,没到合适时间,她绝不会接受,所以,两人之间的称呼,从来都是“宇航”和“贝贝”。

现在,贝贝看着宇航满脸的期许,实在不忍拒绝,何况两人已经盟定一生了,所以,她轻轻说道:“好吧,不过就只这一次,回去之后就不准再叫了。”

宇航一下子欢呼雀跃,笑道:“好好好,就这一次。以后无论我怎么受不了,我都只在心里叫,直到我们俩真正结婚,行了吧。”贝贝笑着点点头。

宇航敛住笑容,一脸郑重,拉过贝贝的手,动情地叫道:“老婆!”

贝贝全身一震,心突突地跳着,像个乱撞的小鹿,她微低着头,双腮生晕,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反应。

宇航看着她幸福娇羞的模样,笑道:“你倒是答应啊,老婆。”

贝贝咬了咬嘴­唇­,猛地抬起头,笑着轻声喊道:“老公!”说完,立刻扑进宇航怀里,把头紧紧地埋在里面,一阵幸福,一阵羞怯。

宇航全身百骸溢满幸福,大声答应着:“哎——”声音异常洪亮。感到贝贝的头埋得更深了,他全身说不出的甜蜜和满足,不断地重复着“老婆,老婆,老婆”,到后来,­干­脆唱起了《老婆老婆我爱你》。

整个落日海滩都被他们的幸福和甜蜜笼罩着,连落日也不忍走得太快,又一次放慢脚步,如长者般慈祥地看着他们。

两人又闲聊了一些别的,贝贝突然想起那个憨憨的“靖弟弟”,笑着问道:“你从哪儿找来一个那么可爱的小家伙儿,傻傻的,真有意思。”

宇航笑道:“他是我表弟。我怕这儿的布置让人破坏了,又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才找的他。他怎么了?没出丑吧?”不问还好,一问贝贝就大笑起来,于是将郭天一的憨态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逗得宇航也大笑起来。

宇航说道:“我只想找个小孩儿,本来还嫌他太笨,没想到还错打错着,让你这么喜欢他。”于是将如何艰难地教郭天一读那段话说了一遍,最后叹道:“他太笨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聪明了,早就会说很整齐的甜言蜜语了。”

贝贝笑道:“难怪现在这么猾,原来你是从根上就坏了。不过我觉得这个天一小弟真的是超可爱,反正我很喜欢他。”

宇航笑着回道:“反正是个小孩儿你就喜欢。”

贝贝驳道:“我哪儿有?”

宇航接道:“还说没有?你记着,上回咱俩去划船,你在湖边追着一个猴儿照相。”

贝贝大笑:“你嘴也太毒了,那小孩儿虽然不好看,但也不至于像你说的呀。”

宇航说道:“我这完全是实事求是,我跟你说,将来中国电影电视银幕上,肯定少不了他这号,来个地痞流氓,汉­奸­卖国贼,不用化妆,往那儿一站就成。”贝贝笑得直不起腰来。

宇航接着说道:“那小子还那么­色­,非让你抱,咱们都走了,还追着不放。”

贝贝笑得喘不上气,好一会儿才回道:“拜托,他才两岁,懂什么呀?”

宇航说道:“两岁就这样了,以后还了得?”贝贝笑得实在说不出话了。宇航接着说道:“你说,将来,咱俩有了孩子,你得爱成什么样儿呀?到时候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吗?”说罢,长叹一声,还配合着一脸的愁容。

贝贝拍了他一下,接道:“又胡说!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还说什么有孩子?”

宇航逗道:“早晚得有嘛。我都想好了,咱们生个龙凤胎,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名字我也想好了,男的叫……”贝贝一边打断他,一边双手捂着耳朵,不住地摇头。

宇航一看,更加来了劲儿,又接着大声说着什么男的像他一样高大潇洒帅气聪明,女的像贝贝一样美丽大方可爱聪颖。

贝贝虽然拼命堵紧耳朵,但宇航的声音还是不断地送进来。她越躲,他越大声。最后贝贝只得站起来,远远地跑开。宇航在后面追她,一路跑,一路喊,两人就这样在落日海滩上幸福地追逐嬉戏。

夕阳染红的海面上,也有两只海鸥在彼此追逐,就如海滩上的两人,幸福而甜蜜。宇航不徐不疾地追着贝贝,整个海滩响彻着他们的欢声笑语,那么令人羡慕。

跑着跑着,宇航突然笑着一把抓住贝贝,一脸得意地用自己的大手轻轻地盖在她头上,贝贝随即笑着挑起他的下巴。宇航顺势后仰,在“啊”地一声同时,把贝贝紧紧抱在怀里,又是他们幸福的“上扬下压”。

他们的幸福,他们的甜蜜,他们的爱意,在这夕阳余晖的落日海滩上不断地弥散,久久不能消失。两人幸福地相拥,彼此默念的是他们永远的爱情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晴天霹雳

经过落日海滩上的盟定终身,回到校园里,宇航和贝贝又恢复了往日的嬉笑,只是不经意间,眼眸中总会流露出缠绵的爱意,嘴角总是挂满幸福的微笑。

于贝贝,宇航是她的初恋,大概也将是她这一生唯一的一次恋爱了。她早已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爱恋中,现在,戴着戒指,仿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心里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满足和甜蜜。于宇航,贝贝是他认定一生的爱人。他知道,虽然她聪明伶俐,做事­干­练果决,但还是脱不去单纯、依恋人的个­性­,她需要别人的照顾。作为一个男人,不正是要努力拼搏让自己的女人过得幸福吗?宇航是一个极富责任感的人,现在有了这终生的约定,他要更加疼惜她、呵护她,让她幸福,让她快乐。

哲学上讲物质第一­性­,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对于爱情,同样需要有一定的经济基础。试想如果自己尚且食不果腹,还谈什么让心爱的人幸福?看着手上的戒指,宇航深深地感到了自己作为一个男人义不容辞的责任,他更加努力了。无论是在学习上还是在工作中,他总是斗志昂扬,神采奕奕,以最饱满的­精­神笑着面对一切。谁说“红颜祸水”?谁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殊不知,真正的爱情恰恰是可以激励人积极向上、拼搏进取的,便如现在的宇航,贝贝是他最大的动力源。

宇航和贝贝平时把戒指看得很重,所以从来不会戴。现在两人一下子戴上了情侣对戒,小克等人自然立刻就注意到了。五人聚会时,宇航拉着贝贝的手,坦然宣布了两人订婚的消息。多多是一会儿嫉妒,一会儿羡慕,吵嚷着也要小克送她。四人笑作一团,只有心心默默地,简单恭喜过两人后就没再开口。

贝贝好像始终都在笑看着小克他们,其实眼角却不时瞥向心心。她知道,心心一直在看她手上的戒指,神­色­凝重,面容惨白,眼中满是凄苦,虽然没有泪,但贝贝可以感到,此时此刻,她的心里,一定是水漫金山了。

她很难过,不知道要怎样劝慰心心。她很清楚,这个时候,无论自己说什么,对心心,都只能是一种伤害。贝贝很痛苦,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别人总因为自己痛苦?是因为她拥有了宇航吗?可是,她是那么爱他,失去他,她自己也会痛呀!爱情到底为什么这样?阿朗走了,去寻找新的天空,可心心呢?她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终止这种自我折磨?

贝贝面现忧­色­,看了一眼呆呆的心心,又转头看了看正和小克打闹的宇航,他一副幸福无忧的样子,恐怕心心的这番情意,他都未必知晓吧。想到这里,贝贝不禁叹了一口气。

心心不知什么时候清醒过来,轻轻将手放在贝贝肩头,冲她微微一笑,却是那么惨白无力,仿佛树梢上的柳絮,只消微风轻轻一吹,就会荡然无存。贝贝的心紧了一下,但还是淡淡地笑了笑,几番想开口,却最终也没说出一个字。

躺在宿舍的床上,在一片黑暗中,眼望着高高的屋顶,耳听着微微的鼻息声,心心脑子里一遍遍地闪过贝贝手指上的戒指。愈想忘,愈难忘;愈想睡,愈无眠,终于,泪水夺眶而出,一颗颗滴在枕边。

她回想起两年来自己和宇航、贝贝相处的情景。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宇航的一腔情丝全扑在贝贝身上,对自己何尝有过哪怕一丝?而贝贝又待自己如此亲厚,千不该,万不该再这样下去,可是,她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地想,控制不住地爱,甚至有时会控制不住地妒。这就是爱情吗?

心心真的很珍惜自己和贝贝的友谊,也明白宇航不会爱上自己,所以她一直用仅存的理智把这份爱深深地埋在心底,不求回报,不想有什么结果,更不想影响贝贝和宇航之间的感情。可是今天,她明显地察觉到了贝贝的异常,也许,聪颖的她早已洞悉了自己的心思,而这,却是心心最不想看到的。她宁愿自己对宇航的爱永不对人启口,永不被人知晓,甚至是对宇航,就让她一个人默默承担一切的痛吧。本来嘛,人家两情相悦,自己只是个多余的人。心心想着,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一片静默中,多多突然呓语,心心吓了一跳,赶忙屏住呼吸,可泪水却还在不受控制地流着。想来,明朝,这枕巾会比司马青衫更湿吧。就这样,哭着痛着,痛着哭着,心心渐渐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是否能暂时摆脱这一切呢?

甜是爱情,苦也是爱情。你的爱情之所以苦,不是因为上天待你不公,而是因为你错误地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如果懂得放手,就像阿朗那样,任何人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享受它的甜蜜。而心心,现在,她还不懂放手。或者,与其说是不懂,倒不如说是不愿,可这样,又只会让她更痛、更苦。自古而今,这一个“情”字,真不知让多少人夜倚阑­干­,泪落枕边。

期末过后,漫长的暑假开始了。贝贝全家要到美国去度假,一来放松心情,二来也去看看明宇。贝贝的生日是八月十一号,而他们全家七月底就要动身去美国了,所以宇航四人决定提早为她开一个Party。

一大清早,贝贝就开始打扮。淑娴为她挑了一套简约大方的白裙,又给她化了一个淡妆,满脸堆笑,看着女儿,自豪地说道:“我的贝贝就是漂亮!”

贝贝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确实还算是个美人儿,可老妈那骄傲的表情,分明在说她看的是个仙女嘛,这就未免有些夸张了,于是她笑道:“我最亲爱的妈妈,虽然您女儿我呢,也算是国­色­天香了,可您也不能这么‘老王卖瓜’呀,还是要低调,低调嘛。”

淑娴满含笑意地看着女儿,拢了拢她的鬓发,说道:“我就是看自己闺女最好,谁都比不了。”

贝贝笑道:“我也看自己的妈妈最好了,是世界上最美最好的妈妈!”说完就扑进妈妈怀里撒娇,淑娴娇宠地抱着女儿。母女俩又说笑一会儿,淑娴就下楼准备早餐了。

贝贝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甚为满意,看来老妈的巧手不比多多差,可自己怎么就没继承呢?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十指纤纤,肤光胜雪,可咋就那么笨呢?贝贝笑着摇摇头。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她以为是宇航他们来催了,一下子冲了过去。一看是个生号,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久违的声音:“贝贝,我是阿朗!”贝贝是惊喜交加,登时笑容满面,这可是四个月来他的第一个电话呀。

贝贝大声说道:“我听出来了。你这家伙,真够狠心的,到现在才打电话,我们都想死你了!”

只听那头阿朗笑道:“真的吗?我在的时候可没觉出自己那么重要啊。”

贝贝叹了一口气:“可你走后,我们就真的意识到了。现在,听到老搭档的声音,真好!”

“是吗?看来真没打错。对了,节目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走后,我和新搭档配合总是感觉不好,所以就转入幕后了。”

阿朗叹道:“唉,现在知道我好了吧。这叫‘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贝贝格格地笑起来,回道:“是啊,是啊,那你就回来吧,咱们再双剑合璧呀。”

“好啊,那我马上就订机票。”

贝贝急道:“哎,我开玩笑的。”她可真怕阿朗现在回来,眼下一个心心痛苦,已经让她很难过了,要是阿朗再回到以前,那她就真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了。

阿朗笑道:“就知道你是开玩笑的,我也是逗你玩儿呢。现在我在这边感觉好极了,就是你们请我回去,我还得考虑考虑呢。”

贝贝释然一笑,她听得出,现在电话那头,和自己有说有笑的是一个多么开朗快乐的人,就像是舞台上的那个阿朗。她知道,他终于走出来了,他不再忧伤痛苦,她真心为他高兴,真心希望他可以幸福。

贝贝真诚地说道:“阿朗,看到你这样,我真开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阿朗说道:“贝贝,你是对的,外面的世界很大,过去是我自己幽闭了自己,现在,我每天都过得很快乐,而且……”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不再说了。

贝贝笑着接道:“而且找到了属于你的幸福,对吗?”

阿朗大笑:“不愧是贝贝!她一直在追我,她很好,现在,我已经接受她了。”

贝贝欣慰地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幸福的。记住要紧紧抓住这份幸福呀。”

“我知道,只不过……”停了一会儿,他慢慢接道:“只不过,我这一生,永远都会有一个缺憾。”

贝贝一脸笑容突然僵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阿朗接道:“好在,这个缺憾带给我另一份幸福。放心吧,我会‘怜取眼前人’的。贝贝,我现在很好,真的很好。”

其实,阿朗在到加拿大后很长一段时间还是忘不了贝贝,她灿烂的笑靥总出现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任周围多少美女频送秋波,他都视而不见。这也是为什么开始时他只发E-mail,从不打电话,也不告诉他们他的电话。后来,慢慢地,一个女生的真诚感动了他,慢慢开启了他关闭的心门,她用她的爱医治阿朗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让他重新快乐起来,终于,阿朗渐渐走出了­阴­云。不过,在他的内心深处,总会有一隅留给那个第一次让他爱得铭心,痛得刻骨的女孩儿。事实上,阿朗现在接受的那个女孩儿,在很多方面都和贝贝很像,有时他会把她当作上天对自己的一种补偿,不管怎样,他现在真的很快乐、很幸福,同时他也会珍惜这份特别的感情。

贝贝眼圈红红的,缓缓说道:“我希望你永远幸福,我希望我们六个永远都幸福!”

阿朗坚定地回道:“会的,贝贝,我们都会很幸福的!”

贝贝突然想起了心心,一阵酸楚,咬了咬嘴­唇­,还是慢慢说道:“阿朗,你能给心心打个电话吗?”

阿朗一惊,他以为贝贝不知道心心对宇航的情意,所以一直没提,现在看来,她是很清楚的了。他小心地问道:“你都知道了?”

贝贝“嗯”了一声,说道:“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阿朗,心心她很痛苦,我可以感觉得到。可是,我要怎么才可以帮她呢?我实在不想她这样。”

阿朗叹了一口气:“贝贝,我经过,我知道,这种事只有本人想通才可以,别人是帮不上忙的。我会好好劝劝她的,你不要太担心,我相信,她一定可以像我一样走出来的。”

贝贝点点头:“我也相信。”

阿朗突然话锋一转,笑着问道:“我这么早给你打电话,肯定坏了你的美梦吧。”他想转移贝贝的注意力,让她别再陷在这不该由她承担的痛苦中。

贝贝嗔道:“我哪儿有那么懒。我早起了。”

阿朗笑道:“是吗?我还以为放了假你会睡个昏天黑地呢。”

贝贝也笑了:“你说对了,本来是的,不过今天,我要过生日,所以起的比较早。”

阿朗诧异地问:“过生日?你生日不是八月十一嘛,这才七月呀。”贝贝简略说了一下全家去美国提前庆生的事。

阿朗笑道:“我打得还真是时候,人虽不能到,还是要把祝福送到,祝我的老搭档生日快乐,心想事成,永远青春美丽!”

贝贝笑着答谢,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贝贝讲了些学校的有趣事儿,阿朗也讲了一些到加拿大后的见闻。

放下电话,贝贝感到一种久违的舒畅,到底,阿朗走出了痛苦,找到了幸福。想到这里,她猛地冲到梳妆台前找出那对耳坠——蓝­色­的小熊耳坠。她取下钻石耳坠,换上小熊,虽然和一身的淑女装不是很搭配,但在贝贝看来,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最佳组合状态。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粲然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贝贝赶到“万国春”时,宇航四人早就已经到了。自从颁奖典礼后,“万国春”几乎成了他们庆祝狂欢的根据地,一有什么事儿就去,白吃白喝,他们是爽了,可“万国春”的账面就不知少了多少人民的币呀。

五人心情都不错,送上礼物后,就开始了对满桌菜肴的攻歼战。贝贝偷眼看心心,发现她一直面带微笑。也许她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痛苦,于是也渐渐忘了烦心事儿,全情地投入这欢愉的气氛中。

席间,多多无意中提起了阿朗,贝贝一下子想起了早上的电话,于是大略讲起了和阿朗对话,只是隐去了关于心心的部分。

小克一脸的不满,立时指责阿朗重­色­轻友,只给贝贝一个人打。贝贝笑道:“­色­你个头,你以为是你呀。我们是最纯洁最真挚的友情,你哪儿能比呀?”

小克满脸的不忿,分明在说“男女之间哪儿有什么纯洁的友情啊?”,只是碍着宇航,硬生生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不过还是得理不饶人地指责阿朗,说他心太狠,两年的铁哥们儿,一走四个月连个电话都没有,恐怕早将他们抛之脑后了。

宇航为阿朗辩解:“谁说不打电话就忘了咱们?我相信,阿朗心里一直惦着咱们呢。只是到了新环境有很多事要处理。再说,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婆婆妈妈地老打电话吧。何况,你以为越洋电话费是毛毛雨小意思吗?”贝贝、心心、多多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小克一看,四个人一起“挤兑”自己,阵势虽然不利,但也不能服输啊,于是强辩道:“四个月,是四个月啊老大,那么长时间一个电话都没有,我就不相信他是因为忙得实在没时间或者省什么电话费。”

宇航说道:“心里记着记着就行了呗,何必打什么电话?那古时候没电话,通信也不方便,人们不也是一连几个月不联系嘛。咱们就是被现代的高科技给宠坏了,成天净打电话发短信了。”

小克笑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让你一天不用手机试试。对了,正好,贝贝要去美国,一个月时间,你们别联系,我看你们受不受得了。”

宇航看看贝贝,笑道:“我们俩不用手机联系,也能感受彼此的心意,这就叫爱,伟大的爱,穿越时空的爱,你懂吗?你这个凡夫俗子!”

小克坏坏地说道:“行行,我俗,你们雅。你们要是真能崩一个月不联系,回头我给你们当一年跟班。”

贝贝兴奋地接道:“当真,你不反悔?”小克笑着点点头。

贝贝说道:“好!我跟你赌了。要是我们崩不住,我们俩给你当跟班。”

多多也兴冲冲地掺进来,笑道:“我看咱们这一个月谁都别联系谁,要是谁先崩不住打了电话或者发了短信见了面,就算谁输。大家要以自己的人格担保,互相监督,不许包庇,怎么样?”几人都觉得有趣,纷纷赞同,还举起酒杯盟誓,煞有江湖豪侠一言九鼎的做派呢。

其实,这不过是个君子约定,全凭个人,毕竟,谁也不会去电信局查别人有没有打过电话,所以大家也没太当真。五人又笑谈了一会儿,到了日暮时分才散,走时还不忘煞有介事地彼此提醒刚才的约定。

宇航开车带着贝贝一路来到了落日海滩。其时,日薄西山,炎热散尽,海面上不时吹来一阵阵凉风,沁人心脾。两人手牵手,对着大海,对着夕阳,默默无语。

过了一会儿,宇航对贝贝神秘一笑,说道:“你等我一下。”说完向远处走去。只见他从包里取出几个盒子,放在一边,然后对着满脸迷惑的贝贝笑了笑,示意她看天空。

贝贝不解地耸了耸肩,仰起头看着天空。隔了一会儿,只听“嗤”地一声响,紧接着漫天烟火四­射­,五光十­色­,在橙红的背景映衬下,更显绚丽。贝贝感到一阵目眩,登时笑靥如花,欢呼着蹦蹦跳跳。

宇航走到她身旁,笑道:“听说,烟火也是可以帮人实现梦想的,你不是有很多愿望要许嘛,今天让你许个够!”上次,见贝贝对着流星许了很久的愿,他是没办法请到流星,但是烟火可是想多少有多少。

贝贝满脸笑容,一如那美丽的烟火。她看着漫天烟火像一朵朵绽放的鲜花,璀璨耀眼,实在不忍闭上眼睛,于是便睁着眼睛开始许愿。

宇航看着夕阳余晖和烟火光芒照亮贝贝的脸,只见她双目炯炯,难掩惊喜和虔诚,樱­唇­微动,念念有词,眉目旖旎如画,当真令人目酣神醉。

贝贝坚信,流星会帮她实现愿望,眼前这美丽的烟火同样也可以;而宇航,他只知道,自己要永远爱惜她、守护她,让她幸福快乐,所以,既然她相信流星,相信烟火,那么自己也就相信她的相信了。人们总是坚信一闪而逝的东西可以帮他们实现愿望,其实,真的如此吗?恐怕谁也说不清吧。

宇航微笑着看贝贝许完所有愿望。她那副喜悦的模样,天真又单纯,简直像个孩子,仿佛自己所有的愿望真的可以这样实现了。他不禁伸出右手,宠溺地按在她头上,贝贝也笑着轻挑起宇航的下颌,就在他后仰发声的同时,顺势将贝贝揽入怀中,千般温柔,万般疼惜。两人幸福地拥在一起,看着漫天烟火,直到太阳下山,才不舍地离开落日海滩。

路上,宇航问起贝贝去美国的时间,突然想起一件事,笑道:“那个不联系的约定,你不会当真吧?”

贝贝秀眉一扬,侧头笑道:“为什么不当真?你以为我只是说着玩的吗?我可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况且,我正好可以看看你这个大帅哥是不是耐得住寂寞呀。”说罢,笑看着宇航。

宇航正在开车,目视前方,笑着接道:“原来你是这心思呀。你说,像我这么忠贞专一的人,还需要考验吗?那自然是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坐怀不乱了。”

贝贝笑着说道:“是吗?我怎么看你是少年*耐不得孤独,我一走,你肯定是万花丛里笑,惹得一身多情债,到时恐怕得‘停妻再娶妻’喽。”

宇航笑道:“那你就更得看着我,防止我犯错误嘛。一天打它十几二十个电话查岗,我哪儿敢胡作非为呀?”

贝贝一伸懒腰,回道:“那多没意思啊。我向来不喜欢勉强人。何况,我对自己的魅力可是很自负呢,你可别打击我。”

宇航微微一笑:“你自负你的魅力,那你放心我的魅力吗?这世道,你以为就没有女流氓吗?再说,一个月,那可就是30天,720小时,43200分钟,259200秒,你叫我怎么熬啊?”说罢一脸苦相,还真让人不忍呢。

贝贝笑道:“小学数学够好的呀。不过,那也得熬。反正我不会带手机的,你打电话我也不接。再说,这是一个多好的相互考验的机会呀,说不定我不够坚贞呢。”

宇航一听,立刻换作一脸更苦的相,就差配一个“小白菜儿”的音乐了,他摇着头叹道:“唉,你是成心不让我放心啊,看来,这一个月我注定过得提心吊胆了,你等着回来看我变得形销骨立、憔悴不堪吧。不过,你要敢给我带回一个外国鬼子,我就是拼得灰飞烟灭,也得跟他决斗!”

贝贝笑得花枝乱颤。宇航看着她,脸上也溢满了笑容。其实他们都很清楚彼此是什么样的人,既然已经盟定终生,那自然是谁都不会变心的。

很快到了七月末,马上就要动身去美国了。本来说好要带蓝娟一起去的,可是因为芳姨突然有急事回了老家,家里没人照看,所以只能把她留下了。现在蓝娟俨然已经成了家里的二总管。她人勤快、温和又仔细,贝贝全家都很喜欢她。淑娴和芳姨也放手让她去做,私下里都希望将来她可以接替芳姨的位置。

见蓝娟不能同去,贝贝本就很不开心了,后来刘重义和天宇也说不准备去了,说好的全家旅行,这下只剩下自己和妈妈了。贝贝于是大发脾气,弄得刘重义只好投降,谁让自己平时那么娇纵女儿呢。

其实,贝贝虽然受到全家的宠爱,但她并没有恃宠而骄,变得刁蛮不讲道理,她很懂得体贴别人的,只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上发发小­性­儿,撒撒娇而已。正因为如此,全家人才更疼她,更宠她。

但是,这次天宇却很坚定,无论贝贝怎么闹,他都只是笑着哄劝,却始终不肯答应一起去。不过,他还是应予在贝贝生日那天会去美国给她庆祝。贝贝也只得极不情愿地同意了。

她很清楚,大哥之所以不去,完全是因为那个长得很像佩瑜的女人。现在,天宇已经和那个女人住在一起了,有时一周也不回一次家,贝贝虽然不喜欢这样,但是看着大哥一天比一天高兴,也就不在意了。自从佩瑜死后,十三年间,天宇从没真正高兴过,贝贝虽小,但也可以感受到大哥的忧伤,所以见他现在这么幸福,她是真的为他开心。

对于天宇的变化,刘重义却是忧心忡忡。贝贝猜想,他之所以不想去,大概也是因为那个很像佩瑜的女人。到底她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呢?为什么爸爸会这么担心?难道她会做什么伤害大哥的事吗?她百思不得其解,但想到大哥聪明谨慎,也就不再担心了。

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贝贝当真言出必行,把手机放在了家里,也没有通知宇航来送自己。虽然很不舍,但想起约定,到底还是按捺住了。天宇和李德去机场送他们。贝贝本想看看那个女人,可惜大哥没带来,不禁一脸失望。

天宇见她闷闷地低着头,以为她还在为自己不去不开心,于是上前柔声安慰,又许下了一份重礼,这才见贝贝脸现笑意。

刘重义让淑娴母女先去一旁等候,自己有话要交待天宇和李德。贝贝看着爸爸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禁好奇心大起,刚想迂回过去偷听,就被妈妈一把拉住,所以只能远远地看着。远处,刘重义皱着眉头,语重心长地对着天宇滔滔不绝,还时不时地对李德耳语几句。

贝贝既不能过去,又听不到什么,也就不愿意再看他们,免得自己心痒,于是转头看向别处。远远地,就看到了大哥的那两个贴身保镖——莫文、莫杰。他们还是一身黑西装,呆立在穿梭的人流中,弄得跟007似的。想到这儿,贝贝不禁对着他们笑了出来。

莫文看到三小姐笑看着自己这边,微微低头行了个礼,然后马上将目光转向别处。一转眼,却见弟弟正痴痴地望着三小姐出神,眼中溢满喜悦,莫文赶忙推了他一下。

莫杰看着贝贝笑靥如花,正自神思如醉、心驰神往,猛地感到有人推自己,一转头,看到哥哥犀利的警告目光,急忙讪讪地低下了头,但脸上还是热热的,不禁一阵阵心潮澎湃。贝贝早已调转目光,没有看到这一幕。

好不容易,刘重义才珍而重之地交待完,脸上的愁容似乎略减了一些。他慢慢走向淑娴母女,但还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天宇几眼。

贝贝迎上前挽住爸爸,和大哥、德叔挥手告别,然后缓缓和爸爸妈妈一起走进检票口。到了门口,又想起了莫氏兄弟,觉得也应该和他们告别一下,于是又回过头,笑着对兄弟俩挥挥手,这才高高兴兴地走了进去。

她这一无心的礼貌­性­回眸,在莫杰眼中却是千娇百媚。贝贝走后很久,她的笑靥还时时浮现在莫杰眼前。

明宇在美国读医已经八年了,再有一年就要毕业了。淑娴给儿子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幢别墅,请了一个管家和一个佣人照看他,所以这次,他们一到,就直接住进了明宇的别墅。明宇陪着爸爸、妈妈和妹妹各处游玩,一家人玩得不亦乐乎,贝贝几乎乐不思蜀了,连刘重义也被这欢愉的气氛感染,脸上渐渐褪去愁容,只是每天还要和天宇、李德通一次电话。

贝贝完全被眼前的一切吸引了,每天满脑子想的除了玩儿还是玩儿,日子很快悠悠流转而去。

在她生日的前一天,天宇果然应约来了美国,而且还带来了一个人,不过不是他那个神秘女友,而是那个忠诚的007保镖莫杰。

生日那天,贝贝老早就起床打扮。她淡妆白裙,娇如春花,丽若朝霞,纯洁高贵,光彩照人,巧笑嫣然,真是美不可言。淑娴又是一脸娇宠地看着女儿,也难怪,如果不开口,贝贝大概真是一个风姿绰约的淑女了。但是要让她不开口,那恐怕比日出西山容易不了多少。所以,一大清早,全家人就被这个披着淑女装的调皮鬼,闹得人仰马翻。

贝贝照例在客厅放上了三架摄像机,捕捉每一个镜头,这还嫌不够,她自己手里还拿着一个,到处“*”、“采访”。一会儿是爸爸偷烟失败后跟妈妈赔笑道歉,一会儿是大哥缱绻缠绵地和女友通电话,一会儿是二哥跟宠物狗辛巴顶牛儿,甚至还有憨憨的007保镖莫杰手舞足蹈地和菲佣要东西……一点一滴,她都用心记录。

这样的氛围,让她觉得仿佛到了人间天堂,那么和谐,那么温馨,那么幸福,只是缺少了一个人,一个丰神俊朗、英姿勃发的人。此刻,或许他正在遥远的祖国“黯自神伤”呢。想到这里,贝贝不禁失笑,她可不相信宇航会食不知味,寝不安枕,她猜想,这个时候,他肯定还在大睡特睡,于是兴冲冲地抓起电话,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打。都过了一半了,不能半途而废呀,贝贝想着。好在很快她就兴致高昂地投入到眼前丰盛的生日大餐中了。

各人纷纷送上礼物。贝贝神采奕奕,眼花缭乱,脸上只有笑容,心里只有欢喜。那三架摄像机记录了她这一整天的幸福,它们记录了贝贝和哥哥们追逐抹蛋糕,记录了爸爸妈妈合力庇护贝贝,记录了贝贝调皮地把妈妈推进爸爸怀里,记录了天宇、明宇高高抛起那个最能捣蛋的丫头,它们记录了每一个甜蜜的亲吻和拥抱,记录了每一个笑容和每一声欢笑,它们更记录了这美满一家的快乐和幸福!一整天,全家都沉浸在幸福中,就像安徒生的童话,令人向往,但这,却是真实存在的幸福一家。

天宇在贝贝生日后又逗留了三天,才匆匆赶回去。那三天里,全家又重游了一遍那些好玩儿的地方。这次贝贝可算是故地重游,又是做解说,又是拍照片,忙得不亦乐乎。第一次游是用眼看,这次就要用相机记录了,回去也好慢慢回味嘛,而且,更重要的是,一家人难得这么齐,自然得多留一些全家福了。

在天宇走的前一天晚上,刘重义又将儿子叫进书房长谈了两个小时。这次,贝贝没有偷听,她有太多的事儿要忙,像是打印照片了,整理录像了,收拾礼物了,总之,幸福占据了她整个大脑,这个时候,可再没那份儿好奇心做什么“梁上君子”了。

刘重义从书房出来时,明显放松了很多,一直紧皱的眉头也慢慢舒展了,好像一直压在心上的石头终于卸下了。天宇满脸堆笑,难掩喜悦,贝贝猜想,大概是因为可以见到女友了吧。人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娘都能忘,更别提妹妹了,想到这里,她就很不开心了。

天宇看穿了妹妹的心思,上前温柔地抱住她,笑着说道:“贝贝,不管什么时候,你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小妹妹,谁都不能取代,知道吗?哥会一辈子保护你,照顾你!”贝贝甜蜜一笑,紧紧地抱住了大哥。

天宇走后,一连几天,明宇又带着他们到乡下去亲近大自然。看惯了车水马龙,猛一来到田间,看那蜂飞蝶舞,贝贝还真是爱上了这里。淑娴也是赞不绝口,说将来一定要来这里定居。刘重义兴致也很高,不再那么担心,跟天宇的通话也由一天一次减为两天一次,而且,通完话后,也是一脸欣慰。就这样,过了一周,风平浪静,和谐美好。

第八天晚上的时候,刘重义照例拨打了天宇的手机,但却是关机。他感到有些奇怪,又拨打了李德的手机,也是关机。这样一来,他更加疑心了,急忙拨打了家里的座机。蓝娟说天宇一直没回过家,拨打李德家的座机,却是没人接。虽然担心,但想起天宇走前长谈时他的坚定和自信,刘重义没有胡思乱想,只是又开始紧皱着眉头。

第二天,一整天,他都坐立不安,围着电话机踱来踱去。贝贝见爸爸愁容满面,也不敢上前捣乱,全家似乎都被笼罩在一种肃杀的氛围中。到了晚上,当刘重义第四次听到关机的声音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匆匆订了一张飞机票,当晚就要赶回去。

贝贝看到妈妈也是忧心忡忡。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一家人就送刘重义去了机场。刘重义和明宇、贝贝草草告别后,把淑娴拉到一旁,急急地叮嘱着什么。贝贝看到爸爸面­色­凝重,不时瞥向自己和二哥,妈妈则低着头,神情呆滞,目光中还似有惶恐之意。

贝贝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而爸爸则要去阻止它,但是究竟怎样,却不得而知。她可以感觉到,这件事似乎关系到他们一家的幸福,几次想问,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因为她相信爸爸,认为没有什么事是他解决不了的,何况,还有机警果断的大哥呢。她坚信,绝不会有什么让他们束手无策。在一家人的呵护下,在强者的庇护下,她已经习惯去依赖他们,把一切都交给他们了。

刘重义走后,淑娴变得愁眉不展,再也没有兴致陪儿子女儿玩闹,只是每天守着电话,一分一分,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贝贝看得出,妈妈很想打电话,几次伸手,却在最后时刻又缩了回来。

明宇和贝贝看着妈妈怪异的举止,也不敢去碰那个电话,生怕会误了什么大事儿。没想到,他们从小用惯的电话,现在却像炸弹一样,没有拆弹家的勇气,谁也不敢去碰。就在这样紧张的笼罩下,淑娴挨过了三天,可那个电话却一次都没有响。好几次,淑娴都怀疑电话线路出了问题,拿起来左看右看,最后又慢慢放下,她始终没有勇气拨通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属于她家里的号码。

在第三天晚上,淑娴突然通知明宇和贝贝马上回国。他们一点儿也不感到突兀,二话没说,马上跑进去收拾行李。他们知道,与其在这儿让妈妈饱受煎熬,倒不如回去看个明白,哪怕有一场暴风雨等着他们,他们也要像勇敢的海燕,高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他们毕竟还只是没经过风雨的孩子,他们终究想不到这场“暴风雨”竟是那么地惨烈!淑娴带着明宇和贝贝匆匆搭上了回国的最后一次航班。

到达国内机场时,淑娴犹豫再三,还是没敢拨打丈夫的手机,而是拨通了李德的手机。电话里,淑娴明显感到他声音的异样,虽然没说什么特别的,但她还是全身一震,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心底升起,险些将手机掉在地上。

明宇和贝贝赶忙上前扶住妈妈,只感到她全身都在微微战栗。明宇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头,神­色­慌乱而不安。

过了一会儿,李德风尘仆仆地赶来了。淑娴见他面­色­凄苦,双眼红肿,不禁又是一震,这次,要不是明宇和贝贝扶着,她非瘫倒在地不可。贝贝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突然开始狂跳,全身都充斥着不安。

谁都没有开口,李德把他们接上车,对司机说道:“去医院!”

淑娴猛地抬起头,泪珠盈眶,颤巍巍地问道:“是谁?天宇还是义哥?”

李德沉重地低下头,红着眼,低声说道:“义哥在医院住院……天宇……天宇……死了……”

石破天惊

淑娴如同五雷轰顶,只感到眼前一片天昏地暗,来不及反应,早已泪流满面。明宇和贝贝全身一僵,圆睁着双眼,愣愣的,好像那句话总也听不懂似的,可是,为什么它又久久地回荡在耳畔?

终于,贝贝“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一下子扑进妈妈的怀里。淑娴呆呆地轻抚着女儿,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

明宇重重地砸了一下车窗,咬着嘴­唇­,拼命忍着泪水,哆嗦着问道:“德叔,怎么会这样?”贝贝闻声也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着李德,等着他的答案。淑娴却是目光呆滞,恍若未闻,好像一切已经了然于胸。

李德叹了一口气,哽咽道:“这事儿我再慢慢告诉你们,先去医院看你爸爸,我怕他也……”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低头默默垂泪。

淑娴、明宇、贝贝,三人又是一震,只感到心猛地往下沉,眼泪根本就不受控制了。一时三刻间,竟然连闻噩耗,叫人如何承受得起?

车子停在了市里最大的一家医院前。贝贝当先一人,飞快地跑了进去,后面明宇扶着几欲昏脱的淑娴。

贝贝一路飞奔,到了二层,朦朦胧胧中,只见楼道尽头一片黑压压的——那是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一个月前,她还曾揶揄莫氏兄弟像007,那时,她笑得是多么开心,可是现在,她再也笑不出来了。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她实在挤不出一丝力气去思考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这样的人在这里,她只想快点见到爸爸。想到爸爸,贝贝心头一酸,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慌乱地向前走着,突然,一个人从那群黑影中挤了出来,对着贝贝,哽咽地喊道:“三小姐!”

贝贝一呆,木然地抬起头,说道:“是你啊,我爸爸呢?”原来那人正是她揶揄过的007保镖之一的莫杰。

莫杰泪水盈眶,低着头,没有说话,慢慢一侧身,让出一条路。贝贝看到一扇门出现在面前。她很清楚,那扇门后面,有她最依赖的爸爸。

她一抹眼泪,刚想进去,门突却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医生,他们对着贝贝摇摇头,一脸无奈地走了。

贝贝听到“叭”地一声,是自己躯体里一个红红的东西直坠下去的声音,腿一软,她险些瘫倒在地上,莫杰上前一把扶住她。她定了定神,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莫杰,大步走了进去。

正是上午,屋内洒满灿烂的阳光,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可与这份朝气极不相称的是病床上,惨白的被子下面一个虚弱不堪的身体和露在外面的那张枯黄无光的脸。贝贝看到,爸爸苍老了好多,泪水一下子又涌了出来。那个高大魁梧的身躯此时竟是那么瘦弱无力,那双宽广有力的手掌此时也是那么虚弱枯槁,曾经熠熠发光的眸子不再有神,只是那么痛苦地微闭着,昔日的神采飞扬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痛楚无力。

贝贝感到自己的心正在被什么东西狠命地蹂躏着,好痛,好痛。只三天时间,三天就将她平时依恋信赖的无所不能的天一样的爸爸,变成了眼前这个虚弱不堪、即将油尽灯枯的老人,她真的感到像天塌了一样。贝贝拼命地摇头,怎么也不能相信,怎么也不愿相信!

刘重义似乎感到屋里有人,他微微侧过头,避开炫目的阳光,缓缓睁开眼睛。贝贝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扑倒在爸爸床边,哽咽着叫道:“爸爸,爸爸……”

刘重义看清是女儿,费尽力气伸出左手爱抚着她的头,也是满眼盈泪。半晌,他开口说道:“贝贝,乖女儿,不哭,不哭……”

可贝贝怎么能止住那决堤一样的泪水?!擦了又掉,掉了又擦,她看着爸爸黯淡的眼睛,大哭道:“爸爸,您怎么啦?您怎么啦?”

刘重义挤出一丝惨白的微笑,断断续续地说道:“爸爸没事儿……没事儿……你乖……乖……别哭……”

这时明宇和淑娴也冲了进来,后面李德轻轻关上门。淑娴也一下子扑了过去,握住刘重义的右手,哽咽道:“义哥……”后面,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低着头不住地垂泪。

明宇看到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老人,上前叫了一声“爸”,泪水登时喷涌而出。李德也是红着眼睛转身拭泪。

刘重义笑着环视一眼,慢慢说道:“你们都来了……别哭……都别哭……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贝贝拼命摇头,哭着大喊道:“我不要,我不要!我要爸爸好起来!爸爸,您快好起来!贝贝再也不调皮了,再也不惹您生气了。”刘重义顿时老泪纵横。他何尝不想好起来,他何尝不想再被这个调皮的女儿“气”,可是,他……不能了,再也不能了。

他轻抚着女儿的脸庞,说道:“乖女儿,不哭……爸爸……爸爸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听妈妈和二哥的话……知道吗?……”

贝贝只是不住地摇头,哭着大声说:“不,不,我要爸爸,我要您照顾我,照顾我一辈子!”

刘重义泪流满面。年轻时流血流汗,把命别在腰上,从没皱过一下眉头,可是现在,他是多么渴望上天能多给他一点时间,他多么渴望能再去照顾妻儿,可是……

他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贝贝……爸爸的宝贝女儿……爸爸要去照顾……大哥了……他……他一个人,没有爸爸……会很孤单的……”听到大哥,贝贝的泪水更加汹涌,全身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

刘重义把目光移向明宇,慢慢说道:“明宇……你要好好照顾……照顾妈妈和妹妹……你现在是……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要好好照顾他们……”

明宇泪如雨下,哽咽道:“我会的,爸爸,您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照顾妈妈和妹妹!”明宇毕竟是学医的,当他第一眼看到刘重义时,就已经知道即使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了。

刘重义很欣慰,笑了笑,喘息半晌才说道:“明宇,带妹妹出去……爸爸有话……要和妈妈、德叔说……”明宇拉起地上的贝贝,把她搂在怀里,两人哭着走了出去。

李德关好门,半跪在刘重义床前,握着他的手,坚定地说道:“义哥,你放心,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你和天宇报仇!”

刘重义想摇头,可却没有一丝力气,只是闭了一下眼,然后慢慢说道:“这正是我要说的……阿德,你听着……不要报仇……我不许你去报仇!”刘重义很清楚,李德对他是一片忠心,但却没什么计谋,何况现在年纪又大了,如果去报仇,恐怕只能是死路一条。

李德满脸悲愤,他怎么能不为自己一生敬重的大哥报这个血海深仇?!他怎么能?!何况,对于天宇的死,他一直很内疚,觉得自己有负大哥所托。可是,看着刘重义那盛满渴求的目光,他的心登时就软了。要知道,他是他的大哥,他一生尊他、敬他,他的吩咐他从没违拗过。现在,他用那样几近哀求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又怎么能拒绝?李德紧咬着嘴­唇­,血珠慢慢渗了出来,他开不了口。良久,他终于缓缓地痛苦地点了点头。

刘重义释然一笑,接着说道:“阿德……我的好兄弟……帮我……帮我照顾淑娴他们……还有……永远不要……不要对明宇和贝贝……说出真相!……答应我……永远不要!……”

李德眼含热泪,哽咽着说道:“放心吧,义哥,我不说,我不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刘重义的眼神中盛满谢意,他没有再开口,只是把头慢慢转向淑娴。

李德起身,走到门口时不舍地回望了一眼,只见刘重义和淑娴手握着手,看着彼此,眼神中传递着的是无尽的爱意,仿佛所有时空都定格在那一刻,所有尘世都与他们无关了。什么生死,什么离别,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和他们的爱!李德转头,痛苦地走了出去。

连遭惨变,贝贝的泪水早已不受控制,只是那么肆虐地掉下来,掉下来。她感到窒息,仿佛有人扼住了她的咽喉,任她怎么张大口呼吸,还是透不过气。原来,这就是痛苦!这医院肃穆的白和眼前陌生的黑,让她头昏目眩。她慢慢将后背靠在墙上,却感到背后这硬生生的东西也活了起来,不断地、不断地上下起伏,一波一波的。

为什么会这样?只短短十几天的时间,怎么就这样了?十几天前,全家人还一起在美国为自己庆祝生日,一起游玩,一起说笑,转眼间,怎么就这样了?大哥死了,那个疼她宠她的大哥,永远地离开了她,甚至她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现在,爸爸,那个她永远的依靠,那个为她撑起幸福天空的爸爸,也要永远地离开她了。

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上天让她一下子从幸福的天堂坠到痛苦的地狱?为什么?是嫉妒她太幸福了吗?可她什么也没做错,也没有做过任何坏事,难道她不该拥有幸福吗?就算是嫉妒她太幸福,可这个惩罚也太大了!一下子夺走她生命中两个最亲最爱的人,这让她怎么接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爸爸,大哥……贝贝痛苦地想着,泪水一滴滴砸在地板上,摔个粉碎,就像她此时的心。

明宇走过去,轻轻抱住妹妹,爱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突逢剧变,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怎样面对。

这时,门轻轻打开,李德低着头走了出来。贝贝一下子冲了过去,急道:“德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爸爸怎么会这样?还有大哥,怎么会突然就……”那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

李德看着满脸悲愤的贝贝和明宇,犹豫了半晌,紧握的双拳还是慢慢松开了。他低低地说道:“天宇出了车祸,义哥是因为天宇的事心脏病突发入的院。”说完又低下头,紧闭着眼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刘重义这样的安排,等于是要把这个仇一起带进棺材啊!李德气呀,怨呀,恨呀,可是,他却不能违背他的决定。

贝贝哆嗦着嘴­唇­,拼命地摇头,喘息着大喊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车祸,为什么又是车祸?我不相信!”她还清楚地记得,十三年前,大哥的女友佩瑜死于一场车祸。现在,大哥怎么会也……她没办法相信!

一转眼,贝贝瞥到一旁的莫杰似乎想要开口,于是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双肩,她几乎是歇斯底里了:“你一定知道对不对?你说,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她知道莫杰是大哥的贴身保镖,应该是形影不离的,那为什么天宇死了,他却安然无恙?

贝贝直视的目光自有一股威慑,让莫杰无处可躲,他开口说道:“是……”刚一开口,就看到李德急迫地冲他摇头,于是莫杰接道:“是车祸,我哥哥也跟着大少爷一起……”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也哭了。

贝贝背对着李德,没有看到他给莫杰的暗示,以为一切真的是这样了。她颓然地放开双手,脑海中只反复回荡着“车祸”、“车祸”。

车祸让她想到了佩瑜,突然她眸子一亮,冲到李德面前,说道:“我知道了,是因为那个女人,是她害死了大哥!”

李德猛地一震,满脸顿时慌乱不安,刚要开口,贝贝却抢先自顾自地续道:“是那个女人!她抢走了大哥,佩瑜姐就生气了,所以她惩罚了大哥,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不然为什么又是车祸?”

贝贝本来是唯物主义者,虽然胆小,但绝不会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可现在,一路连遭打击,神智本就已经迷糊了,再加上失去的是至亲之人,对鬼神之说,从心底里不免就更愿意相信了。

李德听她这么说,紧张的神经才慢慢松了下来。要是贝贝再问,他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贝贝很狂乱,怒气冲冲地问道:“那个女人呢?她在哪儿?”她暴躁地追问每一个人,可所有人都只是摇头躲闪着她的目光。要对着贝贝这样真挚而又凌厉的目光撒谎,即令是李德这样阅历丰富的人也颇感吃力,何况是那群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呢?

明宇看到妹妹这样,心中一阵酸楚,赶忙过去拉她。就在这时,门打开了,淑娴出现在门口,面容冷静而凄苦,她轻声说道:“明宇,贝贝,进来!”

两人跟着淑娴走了进去,只见刘重义气若游丝,比刚才更虚弱了,就像江上的一盏孤灯,随便一缕微风就可以将它吹灭。

贝贝哭着跪到床前,看着奄奄一息的爸爸,悲痛不已,立时把“那个女人”的事忘了个­干­净。明宇也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只有淑娴很平静。她没有哭,只是温柔地握着丈夫的手,无限深情地望着他。

刘重义看了一眼家人,幽幽开口:“别哭……都别哭……我能有……能有这么好的……妻子……儿子……女儿……能有一个这么幸福的家,我……我知足了……只是……只是我不能……不能看着你们……成家立业了……”说着将目光移向明宇和贝贝,慢慢说道:“你们……都要好好的……好好地……活下去……我和天宇会……会在天上……看着你们……知道吗?”明宇流着泪点了点头,贝贝却只是不住地哭、哭。

刘重义拼尽力气伸出手,最后一次抚摸女儿花一般的脸庞,微笑着说道:“贝贝,爸爸的宝贝女儿……你……你要学会宽容……不要事事太……太计较对错……知道吗?……难得糊涂呀……”贝贝不懂,为什么爸爸会在这个时候对她说这样的话,但看着爸爸那渴盼的目光,她还是点了点头。

刘重义眼神中似乎安心了许多,他接着说道:“爸爸不能……不能看到你……穿上婚纱……不能亲手把我的宝贝女儿送进教堂……交给……交给一个可以……照顾你一辈子的人了……爸爸希望……希望你可以……”话还没说完,那只宽大有力的手掌就“咚”地掉了下来。

贝贝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体里一下子坍塌了,她下意识地把手伸到脸边去握爸爸的手,但是,却握了个空,那只大手重重地掉在了床上。她看到爸爸脸上笑意未敛,但人却已远去。怔了好久,她才失声痛哭出来。

明宇也是泪如泉涌,悲恸不已。

淑娴眼中含泪,面上却带着笑意,双­唇­微动,默默地念道:义哥,你放心地走吧。我,没有跟错你!你和天宇要走好啊!

天宇也在这家医院里。刘重义本想为儿子报仇之后,再让他入土为安,只可惜,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淑娴一个人去看了儿子最后一眼。她没有让明宇和贝贝去,因为车祸已经把那个高大英俊的天宇弄得面目全非了,但作为一个母亲,她自己必须去送儿子最后一程。

贝贝一直在哭,一直在痛。长这么大,她从来都只有幸福、快乐,而现在,骤然间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两个至亲之人,让她怎么能不悲痛欲绝?淑娴却平静得多,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往日柔弱的她似乎一下子坚强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淑娴、明宇、贝贝、李德,在一大群007的簇拥下,火化了刘重义和天宇。看着眼前一小抔骨灰,贝贝真的很难接受,这就是那个她一直依赖的伟岸智慧的爸爸和那个一直疼她的潇洒而又有几分忧伤的大哥?!她好痛恨死亡,死亡让她永远不能再见到爸爸和大哥!虽然她知道,人终有一死,可这一切太突然了,她实在没有任何准备去面对这样的局面,尤其是在那么幸福的时候突兀地出现这连番的惨变。

傍晚时分,他们回到了家里。看着那些摆设,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淑娴拒绝任何人的陪伴,一个人径自回房了。在这场惨变中,她无疑是最大的受害者,接连失去丈夫和儿子,但她不能倒下,她还要支撑着这个家,因为还有明宇和贝贝,现在,她是他们的天!

李德、芳姨和明宇在楼下指挥,把客厅改成了灵堂。贝贝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觉得头脑发胀,全身上下到处都疼,于是哭着上了楼。

回到房间,刚一关上门,她就顺着房门无力地滑坐在地上,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下,最后终于放声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房间里到处都有爸爸和大哥的身影?他们在冲她笑,他们在逗她笑,贝贝一下子就崩溃了,因为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他们,再也不能见到他们了!她大张着口,拼命地喘气,手上不住地向下拉扯自己的领子,她感到窒息,那昔日的幸福让她窒息,这眼前的痛苦更让她窒息,可她却怎么都逃不开!

她狂乱地摇着头,踉踉跄跄地想要站起来,但脚下一软,又重重地跌回地上。贝贝无力地低下头,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亮闪闪的东西,那是戴在她中指上的戒指。她一呆,脑子里猛地清晰闪现那个早已存在于潜意识中的名字。对!只有他,只有他才能暂时镇住自己的痛。她必须找到一个支柱,找到一个依靠,她自己承受不了这锥心的痛楚!

贝贝泪眼模糊地重复着“宇航、宇航”,身体内好像突然有了一点力气,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她要马上听到他的声音,她要马上见到他,不然,她会被这份痛活活逼疯!她猛地冲到书桌前,开始疯狂地找着什么。她到处翻,到处找,转眼间已是满屋狼藉,但她却恍若未见,自顾自地疯狂找着。

蓝娟不放心她,一直守在门外,这时听到声音, 慌忙推门冲了进来。她看了看撒了满地的东西,又看了看有些狂乱的贝贝,急忙问怎么了。

贝贝看到蓝娟,焦急地问:“蓝姐,我的手机呢?我的手机呢?”

蓝娟一怔,没想到她这样大费周章居然只为找手机。她下意识地答道:“你不是锁在老爷书房的抽屉里了嘛。”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急忙用手掩住嘴,但还是晚了。

贝贝猛地全身一僵,慢慢回想起一个月前和小克他们的约定,以及和爸爸的谈话。当贝贝兴冲冲地把五人的约定告诉刘重义时,他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贝贝为了证明自己说一不二,于是将手机锁在了爸爸书房里,扬言直到一家人从美国回来,再由爸爸交给她。可是现在,爸爸永远不能亲手打开抽屉,亲手取出手机,亲手交给她了。想到这里,贝贝心里一阵绞痛。

从回来到现在,她的大脑根本不能思考,她也根本不敢想,因为那里面满存的是幸福快乐的记忆。现在,想起一个月前的事,仿佛就近在昨天,可是,斯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断肠人。

贝贝呆呆地出了房间,向着爸爸的书房走去。

蓝娟看着她痛苦的背影,忧心万分,可却没有跟着,只是默默地低头收拾满屋子杂乱的东西。

贝贝走到书房门口,这是她多么熟悉的地方啊。不知多少次,她躲在这里偷听爸爸的谈话,可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发现,或许她根本就很期待被发现吧,因为被发现后,爸爸只会佯装生气,然后用他面上隐隐可见的胡须轻轻扎弄她的小脸,逗得她格格娇笑,最后再抱着她送到妈妈怀里,并且很“郑重”地警告下次不许这样。可是,每次还是会有下次,还是会被发现,还是会被“遣回”。

她站在门口,仿佛听到里面传出爸爸爽朗的笑声,慢慢伸出手,却久久不敢打开门。贝贝缓缓仰起头,泪水慢慢滑落。她真想仰天长啸,问问苍天,为什么一切会突然变成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刻骨的痛?可是,没人会回答她,也没人能回答她。

良久,她推门走了进去,迎面扑来的空气中,到处弥散着爸爸的气息,她泪如雨注,轻轻打开灯,触目的又满是爸爸的身影——那个坐在写字台前认真读报的爸爸,那个站在窗前凝神思考的爸爸,那个倚在沙发上笑着抽烟的爸爸,爸爸,爸爸……到处都是他充满笑意的面庞!贝贝泪眼模糊,触手摸到的每一样东西,似乎都还带着爸爸的体温。

她一路走,一路哭,慢慢挪动到写字台前,刚要伸手拉开抽屉,桌上的一张幸福的全家福照片却突然映入眼帘,那是他们一家今年过年时照的。每年过年,贝贝家都会留下一张全家福,没想到,这张却成了最后一张。

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慢慢拿起照片,看着上面笑得那么开心的爸爸和大哥,猛地失去重心,她重重地跌坐在地上,泪水喷涌而出。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她抱着照片,头靠在写字台上,全身颤抖,无声地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贝贝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是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人说道:“把门锁上吧。”贝贝一惊,那是妈妈的声音。

只听另一人答道:“好。”贝贝又是一惊,她听出那是德叔的声音。

进来的两人正是淑娴和李德,他们缓缓坐到沙发上。贝贝跌坐在写字台后面,两人都没有发现她。

很久,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贝贝现在根本就没有兴趣玩这个她以前玩惯的偷听伎俩,何况,这样只会让她想起爸爸,让她更加痛苦,所以她抬起头,想快点拿出手机出去。可是正当她要起身时,淑娴却幽幽开口了。

她平静的声音在静默的屋子里响了起来:“义哥临走前,在机场的时候跟我说,他担心天宇会出什么事,所以要赶回来看一下。他要我不要担心,他说他一定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我们这个家的,可是现在……”泪水顺着她白净的脸颊慢慢滑落,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贝贝重又跌回地上,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妈妈和德叔的这番谈话会很重要,会解开一直以来她心里的很多疑问,可究竟是什么疑问,她自己似乎又说不清。此时的她,大脑一片混乱,根本不能转动。她只是那样坐在地上,下意识地开启耳朵,听凭那声音慢慢传入。

淑娴侧身对着李德,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泪水依然不停地落下。李德神­色­凄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里除了痛苦,更多的还有怜惜。他慢慢地说道:“淑……大嫂,你自己要保重身体,不然明宇和贝贝怎么办呀。”

淑娴缓缓收回目光,擦了擦泪水,慢慢说道:“我知道。要不是为他们俩,我早就和义哥一起走了。”李德凄苦万分地低下头,默默不语。

淑娴接着说道:“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语气平静温和,但却自有一股威慑。

李德缓缓抬起头,说道:“你记得那个很像佩瑜的女人吗?”

贝贝一惊,果然和那个女人有关,难怪自己问到德叔时,他的神­色­那么慌张,可他为什么要骗我呢?贝贝不解地想,更加凝神地倾听,觉得一切离解开那个谜团已经不远了。

淑娴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只听李德续道:“她叫安琪,是她害死天宇的!”

贝贝登时悲愤交加,真想亲手撕烂那个女人!她叫了一个天使的名字,却像魔鬼一样毁了自己的家!她的胸口不住地起伏着,一腔悲伤立时化为愤怒,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淑娴却平静得多,她幽幽开口说道:“从那个女人一出现,义哥就忧心忡忡。可看着天宇这十三年来第一次真正开心起来,我还以为是上天的一份恩赐,还劝义哥,叫他不要杞人忧天,没想到……唉,到底还是义哥对,他总是对的。如果我听他的话,好好劝劝天宇,也许就不会这样了。”说着,泪水又涌了出来,语气中夹杂着强烈的自责和对丈夫的钦佩。

李德咬了咬嘴­唇­,接道:“这跟你没关系。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天宇从一开始就陷进去了,根本就不听人劝。义哥一直觉得事有蹊跷,怀疑可能是一个­阴­谋,曾经劝过天宇很多次 ,可是,佩瑜就像是天宇的软肋一样。十三年前,他失去了她,痛不欲生;十三年后,一个几乎翻版一样的人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他怎么能放手?”

贝贝认真地听着,想起那次自己偷听爸爸和大哥的谈话,又想起爸爸近来对大哥的担忧,一切正暗合了德叔刚刚的话,只是当时她根本没在意。她怎么能想到,偏偏是这样的小事儿夺走了爸爸和大哥,毁了她幸福快乐的家?!无怪乎人说“细节决定成败”,“蝼蚁之|­茓­,可以溃千里之堤”。贝贝真的是懊恼至极,虽然即使当时她注意到这些,也可能于事无补。

只听李德接道:“义哥去查过安琪的背景,可却一无所获,这让他更加忧心。去美国之前,义哥又特意嘱咐天宇小心在意,同时,也交待我时刻注意天宇的动静。天宇那时正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虽然满口答应,但还是每天和安琪出双入对,几乎是毫无戒备。所以我时时刻刻派人盯着天宇那边,每天一个电话向义哥汇报。直到天宇从美国给贝贝过生日回来,一切都风平浪静。尽管如此,我依然按照义哥的吩咐,一直没有放松警惕,这样一直到天宇出事前几天,义哥打电话给我,从他的口气中,我可以听得出,他很开心,也很放心,因为天宇告诉他,安琪怀孕了。”

贝贝险些叫出声来。淑娴也是很诧异,因为刘重义从没向她提起过一个字,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确实,那段时间,他真的似乎不再那么忧心了,而且一家人还很放松地在乡间闲游。她还以为是他想通了,却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李德接着说道:“既然安琪怀了天宇的孩子,义哥也就不再有什么怀疑,何况本来查了那么久,也没查到什么特别的。天宇自然是万分欢喜,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计划着孩子的事,对安琪更加没有丝毫怀疑。于是我也渐渐放松了。直到七天前,一伙人突然带着家伙闯进我家里,把我软禁了,我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天宇可能出事了。但是他们隔断了我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我不能出去,也不能打电话给义哥和天宇。三天后,义哥带人救出了我,可那个时候,天宇已经遭了毒手。”说着,一脸老泪纵横,他是深深地悔恨自己的失职和无能啊。

这番话却让贝贝听得稀里糊涂。什么“一伙人”,什么“带家伙”,怎么爸爸又带人救了德叔?一时之间,无数个疑团涌上心头,但她能感觉得到,这些并不是什么好事。

李德又说道:“就在我被软禁的那个雨夜,安琪被绑架了。对方要天宇一个人去荒郊的一个仓库,虽然明知危险,但天宇那时已经不管不顾了。他实在不能让发生在佩瑜身上的一切再在安琪身上重演,所以他慨然赴约。莫文不放心,跟着一起去了,同时留下莫杰,一面召集手下兄弟,一面通知我,可那时我正被囚禁着,他根本联系不上。就在去的路上,几辆货车围堵天宇他们,结果,天宇和莫文当场死亡。这些都是后来莫杰跟我说的。”

贝贝感到很奇怪,既然是绑架,为什么不报警,反而召集什么兄弟?而且也根本没提到什么赎金,似乎对方意欲不在钱,而是要致大哥于死地,车祸是早有预谋的。可是为什么?她紧皱着眉,实在想不明白。

淑娴冷冷地问道:“那个女人,和他们是一路的?”贝贝吓了一跳,她还从没听过妈妈这么­阴­森的声音。

李德点点头,答道:“是,不然以天宇的谨慎,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女人遇险,尤其是有了佩瑜的事后。对天宇下手的是一个家贼,叫林昆。他野心很大,一直想做天宇的位置,只是苦于天宇­精­明谨慎,再加上义哥的威望,他才一直无从下手。不过,最后还是让他发现了天宇的软肋,于是设下安琪这个­阴­谋,趁着义哥不在,狠下杀手!……义哥是在天宇遇害后的第二天赶回来的。他悲愤交加,重出江湖,誓为天宇手刃仇人。义哥何等的威名,他一出面,帮里几乎所有人都响应。他先­干­掉那伙人救出了我,然后立即追查安琪。林昆下手也真快,他一见义哥回来,怕东窗事发,马上做了安琪。可义哥还是很快追查到幕后黑手是他。但是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还是让林昆这个狗贼给逃了。义哥悲恨交加,不眠不休,一连追了那个王八蛋三天,终于身体支持不住,心脏病发,住进了医院。”

淑娴默默听完,很久,才慢慢说道:“我知道他一直觉得对天宇有愧,不但没能让他像明宇和贝贝一样幸福快乐地成长,还让他走上了那样一条路,所以,天宇出事后,他一定是又悲又愧又悔,他根本是豁出了­性­命要为他报仇!可是……黑帮,终究是一条不归路啊。”说着,叹了一口气,重重地靠进了沙发里。

李德说道:“大嫂,义哥和我当初是迫不得已才加入帮会的,最近这些年,虽然咱们帮会还在,可是我们除了做一些白面生意,几乎没有跟人动过家伙,所以警察也一直没注意到咱们。这次是因为出了家贼,才会这样。”

淑娴无力地摇摇手,叹道:“我再也不想听到那两个字。它已经让我失去了丈夫和儿子,我这辈子都不想和它再扯上任何关系。”

李德刚要开口,猛地听到写字台后传出一声尖利的悲吼:“那爸爸和大哥的仇,就这么算了吗?!”

逼上梁山

淑娴和李德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会突然窜出个人来。只见贝贝愤愤地走近,双拳紧握,胸口起伏,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她在写字台后面,淑娴和李德的一字一句是听得清清楚楚,到后来他们提到“黑帮”,她完全懵了,震在那儿,一动也不能动。

这时她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小时候爸爸和德叔总关在书房里谈什么秘密?为什么当初妈妈要带着二哥和自己躲在蓝姐家半年之久?为什么总有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围着爸爸和大哥?为什么不见公司投资什么好项目家里却这么富有?为什么爸爸手下的人对自己总是格外地恭敬?为什么自己莫名其妙地一下子失去了爸爸和大哥?……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她心里那个隐隐约约的疑团也瞬间冰释了。

可事实的真相却总是那么的残酷,难怪爸爸临终时告诉自己“难得糊涂”。可既然自己已经知道了,又怎么可能装作没听到?!虽然起初乍一听到这些,让她完全震惊了,甚至还有些惧意,但是一想起爸爸和大哥惨死于他人之手,而且凶手还逍遥法外,愤怒和仇恨就战胜了一切。那一刻,她决心要报仇!

贝贝一直坚信,人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她­性­格里有一股倔劲儿,哪怕自己付出惨痛的代价,也要让做错事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从小便是如此。

淑娴神­色­慌乱,不安地问道:“贝贝,你怎么会在这儿?”

贝贝满脸悲愤,慨然地说道:“妈,咱们必须为爸爸和大哥报仇!”

“住口!”淑娴大声喝道。

贝贝坚持道:“妈,他们是被坏人害死的,我们不能就这样放过坏人!他毁了咱们的家,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住口!”淑娴猛地上前一步,直视贝贝,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给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不准你再提起关于报仇的任何一个字!你必须把它从脑子里彻底挖掉,不然,你就别再叫我妈,我权当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女儿!”说罢,愤然地转过身,肩头微微颤抖。

贝贝看着妈妈决绝的背影,震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长这么大,妈妈从没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一向都是又疼又宠,可今天,她那么绝情,那么残酷!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她什么也说不出了,哭着掩面冲了出去。

背后响起那重重关门声的同时,淑娴一下跌坐在沙发里,低着头,默默垂泪。这样对女儿,她的心像被人用钝刀子割一样的疼啊,可是,她别无选择!

贝贝冲回自己房间,扑到床上放声大哭。变了,变了,全变了;没了,没了,全没了,再也不会有了,她伤心地想着,哭声更大了。

晚饭的时候,她没有下去。明宇和蓝娟轮番来劝,可她却倔得要命,蛮横地把他们推了出去,但却没有锁门。她在等一个人,等那个她耍小­性­儿时总会温言相劝的人。可是今天,她没有来,一直到深夜,她都没有来。

贝贝哭得更伤心了。爸爸和大哥走了,现在连妈妈也变了。往常见到自己不吃饭,妈妈总会心疼万分,想方设法地来哄,可今天,她却不闻不问。为什么呀?我做错什么了?因为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因为我要为爸爸和大哥报仇?难道不该这样吗?他们被坏人害死了,可坏人还逍遥自在地活着,这公平吗?这当然不公平!坏人毁了我们幸福的家,我们不该还击吗?总说好人有好报,总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可为什么我看不到?坏人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吗?谁说什么苍天有眼?我说它是有眼无珠!我不能依靠它来报应坏人,我要亲手为爸爸和大哥报仇!

可这个仇要怎么报呢?没有证据,法律自然奈何不了他,说不定还要赔上更多人的­性­命,但是要用别的方法,爸爸尚且不能对付他,我怎么行?仇人又在哪儿呢?天大地大,我要去哪儿找?

不对,不对,不该这么想。爸爸和大哥是我的亲人,他们疼我宠我爱我,现在他们不明不白地让人害了,我怎么能坐视不理?那我还算是人吗?!对!我要报仇!哪怕送了命我也得报这个仇!

可是妈妈,她那么坚决,要是她真的不认我了,那我要怎么办呢?我知道她那样是为我好,可是,仇就这么算了吗?我能忘得了吗?贝贝辗转反侧,不同的想法在大脑里拼命撕扯斗争。她觉得头都要炸了,于是伸手紧紧抱住了头。突然,她一愣,慢慢放下手,一眼看到了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她和宇航的订婚戒指。

宇航,宇航,他要怎么办呢?如果我选择报仇,这一生都不能和他在一起了。想到这里,贝贝悲痛万分,心痛得要窒息。这份真挚纯美的感情,叫她怎么割舍得掉?可是,就这样算了吗?任由坏人横行?任由爸爸和大哥惨死?不行,我不能那么自私!他们都想让我幸福,可他们却在受苦,我怎么能安心?!

可是妈妈,可是宇航,贝贝仓惶凄苦,矛盾万分。一会儿想到昔日慈祥伟岸的爸爸和潇洒帅气的大哥化为两坛清灰,再也不能相见,再也不能疼自己,而这一切都是拜那个女人和林昆所赐。念及此处,她悲愤交加,紧咬牙关,内心无比坚定地要为他们报仇!可一会儿又想到妈妈的决绝和宇航的爱意,要是失去他们,自己又怎么能活下去?思至彼处,她的心登时又软了,不知该作何选择。

就这样辗转煎熬,贝贝终于慢慢睡去了。梦里,她也是一会儿看到爸爸和大哥满脸笑容,一会儿看到他们满身血污,一会儿看到宇航温存的双眸,一会儿又看到他飘然远去的背影……一夜,昏昏沉沉,心惊胆战。

贝贝在房间里矛盾悲伤,淑娴却比她过得更难更苦。看到本就空荡荡的饭桌上又少了心爱的女儿,她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却比谁都难受。她多想冲进去哄女儿,多想抱着她让她撒娇,可她不能,她现在根本无法面对她!她怕,怕自己心志不坚对女儿投降,可那样,等于是害了她一生啊!晚上,她在贝贝门外走了好几个来回,终还是没有进去。

淑娴慢慢踱到楼下,灵堂已经设好了。对着丈夫的遗像,她的眼泪一下子决堤而出。从突闻噩耗到现在,只一天的时间,她本该是最有权利哭最有权利闹的那一个,可是,她却不能!也没有时间留给她悲伤,她必须得撑起这个家,她必须得照顾好明宇和贝贝!所以,在这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的一天里,她突然变得坚强果断,只有现在,四下无人时,面对着那个她一生依靠的丈夫,她才能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过了很久,淑娴对着刘重义的照片,哽咽道:“义哥,对不起,我没能瞒住。贝贝……她都知道了。……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她,千万别再让她有什么闪失!”说着,泪眼模糊地看了看天宇的照片,缓缓叹了一口气,慢慢走上楼去。

这一夜,对贝贝家来讲,注定是痛苦而漫长的。

东方将白之时,全家人就都起来了。每个人都红着双眼,沮丧地低着头,默默无语。平日里充满欢声笑语的别墅,此刻却被悲伤痛苦的­阴­云笼罩着。今天,上午吊殓后,下午刘重义和天宇的骨灰就会被送往墓园下葬。

贝贝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到现在,她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淑娴疼惜地看了女儿一眼,也没有开口,明宇也是垂着头,没有开腔,三个人沉默地用完了早餐。第一次,这张餐桌上没有笑声,以后,大概永远也不会有了吧。

早餐过后,稀稀落落地开始有人来凭吊。淑娴不愿通知别人,所以来的人很少。贝贝看到,来的这些人大部分她都不认识,可看他们恭敬的神­色­,她隐约可以猜出,这些大概就是那个帮会里的人。不过,其中有一个人,她是认识而且应该说很熟悉的,那就是“万国春”的张总。看来,他也是爸爸那个帮会的手下了。

贝贝没有上前打招呼。这个帮会让她厌恶,这群穿着黑西装的人同样让她觉得讨厌。没有这些,爸爸和大哥就不会出事了,那么现在,自己一家还可以幸福地在一起。想到这里,贝贝有意地向一旁避让,远远地躲开了那群黑西装。蓝娟按照淑娴的吩咐,一直跟在贝贝旁边,怕她有事,这时见她退开,也慢慢跟了过去。

灵堂里一直是一片静寂,静得让人窒息,直到一阵聒噪的笑声远远传来,有如鬼魅,听来让人不寒而栗。李德听到这笑声,猛地全身一震,胸口起伏不断,双拳紧握如锤,怒目圆睁,牙关格格地作响。贝贝听到这笑声,心里登时厌恶无比,在这样的场合,怎么有人可以笑得出来?她抬起头,愤愤地看着门口。

只见十几个黑西装匆匆闯进来,分站两边,让出一条路,随后,一个魁梧高大的年轻男人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后面又是十几个黑西装,也是分站两侧。那男人大约三十几岁,一脸­奸­笑,摇头晃脑。

李德愤然冲了出去,与此同时右手掏出一把枪。可还没等他抬起手,早有两个黑西装抢上前举枪对准他。李德双眼似乎要喷出火,他破口大骂:“王八蛋,你还敢来?!”

那人嘻嘻一笑,对着李德说道:“德叔,这么大年纪脾气还这么急呀。”说着用眼一瞟左边的黑西装,那人立刻缴了李德的枪。

大厅里原来站的都是忠于刘重义的,这时一见李德吃亏,早就想一拥而上,也好为刘重义报仇,只可惜,对方一进门自己就被制住了。原来,这一前一后两群黑西装进来分站两侧的同时,就暗暗用枪抵住了原来的人。也是因为他们被那笑声和阵势分散了注意力,所以,才让对手这么容易地就得逞了。不过,对方也绝对是有备而来的,李德在门外也布置了人,对方进来,外面竟一点儿声都没有,可见,他们也是被制住了。李德原不是什么有计谋的人,他根本没想到对手会来得这么快。

那人笑得更放肆了,慢慢说道:“我做兄弟的,怎么也得送义爷和天哥这最后一程吧。德叔,您说是不是?”语气里满是开心,不见一丝忧伤。

李德大骂道:“王八蛋,你他­奶­­奶­的少来这套,不是你,义哥和天宇怎么会出事?!”那人哈哈大笑,并不答话,显然已经默认了。

贝贝怒上眉梢,猛地就要冲上去,却被不知何时过来的妈妈死死地拉住了。从那人一进门,贝贝就隐隐感到,后来见了李德的神­色­举止,她已经没有怀疑,这时亲耳听到他们的对话,毫无疑问,眼前站着的就是害死自己父亲和哥哥的凶手了,这叫她怎能按捺的住?可是妈妈却紧紧地拉着她。其实,从那人一进门,淑娴就慢慢移到了女儿身旁。

贝贝看到妈妈坚毅的侧脸,耳畔突然回响起昨晚她说的话。她一下子呆住了,她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紧咬着下­唇­,怒视着近在咫尺的仇人,气得全身颤抖不止。

来的人正是那个害死刘重义和天宇的家贼——林昆。

李德被两个黑西装紧紧地扣住双臂,口中依然大骂不止:“你这个王八蛋,有种你就放开老子,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林昆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李德的肩膀,说道:“老东西,看着你的年纪,我才叫你一声‘德叔’,没有了老头子,还有谁给你撑腰,啊?”

李德大喊道:“混蛋,老子就是拼了命也绝不容你在这儿撒野!”

林昆笑道:“撒野?我为什么要撒野?真是笑话。”

李德大叫道:“狗贼,那你来­干­什么?”

林昆看了一眼刘重义和天宇的遗像,说道:“我说了,我来送义爷和天哥最后一程。”李德“哼”了一声,猛地一口痰向林昆吐去。

林昆闪身躲开,那两个黑西装举手要打李德。林昆一摆手,笑道:“当然,我还有另外一件事。”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义爷和天哥都走了,可咱们帮会还得支撑下去,兄弟们还得吃饭不是。所以,当务之急,咱们得推一个新老大,是不是德叔?”说着,又笑吟吟地走到李德面前。

李德怒道:“王八蛋,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可是我告诉你,你妄想!只要我李德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允许义哥一手打下的江山让你霸占!”

林昆并不着恼,接道:“你不允许?你凭什么不允许?我现在要杀你还不是易如反掌。义爷一手打下的江山是不错,可他死了,我们也都跟着死吗?……好,我不当可以,但是,今天,除非是他刘重义的嫡亲血脉继承这个位子,否则,谁也别想从我林昆手里把它夺走!”说着,猛地转头看向明宇,双眼迸­射­出一股­阴­森的寒意。

他慢慢走向明宇。看着仇人肆无忌惮地撒野,贝贝早就满腔怒火,只是被妈妈死死拉住,什么也不能做,这时见仇人一步步靠近,她真想冲过去撕碎他。可林昆的一双眼却全没在意她,只是紧盯着明宇。

明宇不知前因后果,这时听着什么“帮会”、“江山”,也是稀里糊涂,但是他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眼前这人是自己一家的仇人。见他一步步走过来,明宇也是满腔愤怒,大声说道:“你给我马上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他生­性­儒雅文弱,虽是怒极,却也说不出一个脏字,完全没有刘重义和天宇的霸气。

这句话林昆听在耳里,那真是说不出的舒畅。他本想大概夺这位子还得费一番手脚,现在一见这位“秀气”的二少爷,一下子放心了许多,似乎已经稳­操­胜券了。他笑着说道:“我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说着抬起头,满脸傲气。

明宇长这么大一直是个和气文弱的书生,别说是像林昆这样的泼皮无赖,就是一般的同学和他吵架,他也很难招架,所以这时也只是气得满脸涨得通红,哆嗦着嘴­唇­,半晌才说道:“你不走,我就报警了!”

林昆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他的手下跟着也哄笑起来。

李德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垂下头。贝贝又悲又怒,只有淑娴,面­色­平静,无嗔无怨,只是拉着女儿的手却更用力了。

其实,淑娴心里何尝不怒,何尝不恨?丈夫和儿子才刚走,仇人就上门这般撒野,家里又没一个人撑得起局面,她怎能真的平静?她之所以这样,只是想保全明宇和贝贝,丈夫和儿子的仇只能先搁下,不然,恐怕这一双儿女也难保周全。明宇这样,虽然懦弱,但却刚好可以让林昆放松戒备,也只有这样,明宇和贝贝才可以安全地离开这里。倒是这个恩怨分明的女儿,更让她担心,所以,她一直死死地拉着她不放。

林昆笑罢,上前说道:“报警?好啊,你报啊。这里所有的人,有哪个是­干­净的?要是我该抓,那更该抓的是你爸爸和大哥!”

明宇满面怒容,大声道:“你胡说什么?”

林昆笑道:“怎么,二少爷,你还不知道吗?你……”

“林昆!”淑娴突然厉声Сhā道,“带着你的人马上滚!”

林昆慢慢转过身,笑看着淑娴。贝贝看着他满脸­奸­笑,怒气更盛了。

林昆说道:“夫人,只要您一句话,给我个交待,我马上走!”

淑娴怒目而视,她自然清楚他要的是什么交待,他无非想让她说把刘重义的位子传给他。可他是害死自己丈夫和爱子毁了自己家的仇人啊,这个口她怎能开得了?!她怎么能把丈夫一生的心血拱手送给害死他的仇人?!所以,虽然淑娴不想让明宇和贝贝卷入这场风浪之中,可那一刻,她终究无法让自己说出那句话。

淑娴想的不错。林昆这次来,目的就是为了逼他们自动放弃帮会老大的位子。他当然可以利用自己手下的势力和忠于刘重义的人火并,但那样,一来目标太大,容易引起警方注意;二来自己虽有稳胜的把握,但必定会伤亡惨重,万一对方来个鱼死网破,那更是划不来。何况,说不定还有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呢。所以,他一得到刘重义的死讯,立刻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要给李德和淑娴他们来个措手不及。只要能逼得淑娴或者明宇放话,他自然可以顺理成章地坐上老大的位子,到那时,再慢慢排除异己,岂不容易得多?

林昆看着淑娴凌厉的目光,心里猛地一缩,大概是做贼心虚吧。他知道她是不会说什么了,看来还得逼明宇,即使他不让,也要让大家看清楚他不是能接班的人!

于是,他又转身到明宇面前,笑道:“二少爷,你亲爱的爸爸、大哥,根本不是什么成功的企业家,而是咱们帮会的老大,说白了就是个黑帮头子,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咱们弟兄走白面儿换来的。”

明宇大惊,转眼看了看妈妈和妹妹,却见她们脸上并无丝毫诧异之­色­,再环顾四周,人人都只是垂下头,避开他追问的目光,这大厅里的沉默是给他最好的答案。他震在当地,不住地摇头,实在难以相信自己慈爱的父亲和随和的大哥居然会和黑帮扯上什么关系。

这两句话对明宇来讲,确实太突兀,太难以接受了。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一心扑在学习上甚至有点迂腐的人,从不会注意爸爸和大哥怪异的举止,更加不会像贝贝那样,趴在门上偷听爸爸的谈话。他一直认为并且从没怀疑过爸爸和大哥是清白的生意人,至于其他,他根本没有兴趣,加之最近几年一直在国外读书,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林昆笑得更加放肆了,似乎明宇表现得越懦弱,越能衬托出他的“英雄”。他上前说道:“二少爷,听说你是医学博士,那手术刀一定是玩惯了的。”说着走向旁边一伸手,早有人递上一把刀。林昆把刀拿在右手里,用左手手指碰了碰刀刃,摇着头慢慢向明宇走去。

李德大惊,猛地要冲上去,却挣不脱,他破口大骂林昆。林昆浑不在意,仍旧一步步地向明宇走去。淑娴和贝贝也是一惊,同时抢过去,大声道:“你­干­什么?”

林昆笑道:“放心,我不会伤他。”说着,把刀柄塞进明宇的右手,接道:“看着你爸的面子,我给你个机会。今天,我不闪不避,只要你能用这把刀伤我,让我见点红,我林昆甘心奉你做老大,两年之内绝不碰你的位子。”经过刚刚明宇的种种表现,林昆料定他懦弱,必然不敢,所以,才会如此大胆。

明宇还在混混沌沌中,全没在意旁人,这时,只感到手上多了一把刀。他是一名外科博士生,自然是拿惯手术刀看惯尸体的,可现在,看着手上的刀和眼前狰狞的林昆,心里却异常恐惧,全身颤栗不止。

淑娴想要抢过明宇手中的刀,却被林昆拦住,她忧心忡忡地叫了声“明宇”,摇了摇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要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为丈夫和儿子报仇的机会,这么多人在场,又是他林昆自己画的道,绝没有人敢有异议。只要一刀,就可以报仇了。可这一刀过后,明宇也就毁了,所以她的理智还是让她开口叫了明宇,但后面的话却又实在说不出了。她被情感和理智纠缠撕扯着,她多想自己拿那把刀刺进仇人的胸膛,可是,林昆又怎么可能给她这样的机会?

林昆手下的人见明宇如此文弱,自然不将他放在心上。忠于刘重义的人,一是希望为刘重义和天宇报仇,二是想摆脱林昆的控制,所以,都默不作声,心里默默企盼明宇可以刺出那一刀。

林昆赤手空拳,一步步逼近刀口,嘴里大喊着“来呀,刺呀”,神情傲慢,倒像是他拿着刀在逼明宇。

明宇全身颤抖,神­色­慌乱,不住地喘气,眼中满含热泪,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贝贝胸口一热,真想冲出去拿起刀把林昆扎成蜂窝,可是淑娴的手却有如铁钳一样紧紧地扣着她。

明宇一步步后退,周围慢慢开始响起各种声音,有嘲笑,有鼓励,声音越来越大。明宇眼看着林昆肆意地逼来,耳听着厅上其他人的哄笑声,只感到大脑一片慌乱,像中邪一样,什么都想不懂,什么都想不了,只看到手中明晃晃的刀。

突然,他大叫一声,抛下手中的刀,猛地抱头蹲在地上,口中大喊着:“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声音越来越大。

厅上先是一阵静寂,继而林昆和他的手下开始放声大笑。

淑娴猛地一惊,放开贝贝的手,冲到明宇身旁。就是这一松手,改变了贝贝一生的命运。

她扑到明宇身旁,拉着他的手,焦急地问:“怎么啦,明宇?你怎么啦?”

明宇全身颤抖,一边摇头,一边躲避淑娴,大喊着:“别逼我,别逼我,别逼我!我不会!我不会!”

淑娴泪流满面,柔声安慰道:“没人逼你,没人逼你,别怕,别怕!”

明宇猛地一转头,盯着淑娴,惊问道:“你是谁?你是谁?”

淑娴犹如五雷轰顶,怔怔地说道:“我是妈妈呀,明宇,你怎么啦?别吓妈妈好不好?”

明宇“腾”地站起身,喊道:“你不是我妈妈!你不是!你不是!”喊完,猛地冲上了楼。淑娴、芳姨和蓝娟紧跟着跑了上去。大厅里充斥着林昆他们肆虐的笑声。

贝贝愣在当地,一言不发,眼里的两颗泪珠却久久不能落下。她紧握双拳,胸中的怒气似乎要把她炸飞了。爸爸和大哥的死固然让她悲痛欲绝,可她毕竟没有亲眼见到他们被仇人害死,虽然恨,却不像此刻亲眼目睹仇人将二哥逼疯来得那么恨入骨髓!

这时,她耳听着仇人肆无忌惮的笑声,眼看着德叔他们一脸的无奈,只感到血气和着怒气、仇恨不断上涌,越来越猛烈,越来越汹涌。终于,她猛地转身,抢下了旁边一名黑西装手里的枪。那人是林昆的手下,可是不知怎么,见贝贝抢枪却没有丝毫抵抗,似乎更像是双手奉上。

贝贝举起枪,对准林昆,胸口不断起伏,紧咬着嘴­唇­,一语不发。

林昆还沉浸在逼疯明宇的胜利喜悦中,突然感到厅中一阵沉寂,慢慢回过身,突然看到一个年轻女孩儿对准自己的枪口。他敛住笑容,慢慢走向贝贝,说道:“呦,三小姐是吗?失敬啊。怎么,玩起家伙儿了?”

林昆看着贝贝颤抖的双手,登时惧意全消。他认为她不过像明宇那样,何况又是个女的,所以全没把她看在眼里,更加傲慢自大:“我还是那句话,看在义爷面上,今天,你要能用这把枪伤我,我不但马上走人,而且还奉你为老大,两年之内绝不碰你位子。还有,弟兄们听着,要是我林昆今天死在三小姐枪下,谁也不许为难三小姐。怎么样,三小姐?”说着,又上前一步。

大厅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静默。押着李德的人也缓缓放了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贝贝身上。李德时刻戒备着,有了刚才明宇的惨剧,他心里早已万分愧疚,此时就是拼个一死,也要保护好贝贝。同样的想法也在莫杰脑中盘旋,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贝贝,关切和担忧溢于言表。

不知为什么,厅上的人没有了像刚才那样的放肆和嘲笑,包括林昆的手下,所有人都只是静静地看着贝贝。

贝贝双手颤抖,眼睛直视着林昆。她的大脑几乎停滞了,似乎都忘记了呼吸,所有的时空都凝结成一点——她手上的枪。

林昆一步一步地朝贝贝走来,脸上依然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贝贝的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她仿佛看到了雨夜废车上满身血污的大哥,他的眼睛久久不能闭上;她仿佛看到了清晨病房里虚弱枯槁的爸爸,他的脸上笑意还未敛起;她仿佛看到了肃穆灵堂里狂乱颤抖的二哥,他的哭喊声还在耳畔回荡。

她猛地一闭眼,两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光洁美丽的面颊滑落。她嘴­唇­微微翕动,对自己默念道:“值了。”然后,一计响亮的枪声撕破了这灵堂里压抑的静默。

贝贝睁开眼,慢慢放下手,呆呆地僵立不动。

“大小姐!”灵堂里猛地响起一声坚定震耳的喊声。跟着,所有的黑西装站直身体,双手垂下,恭敬地喊道:“大小姐!”这一声,犹如霹雳横空,猛地震醒贝贝。她下意识地松开手,手中的枪应声落地。

这一声“大小姐”,绝不是从老板的小女儿变成大女儿那么简单,它意味着所有人都承认了她老大的地位,它意味着她将不再是一个无忧快乐受人保护的小女生,而是一个背负着复仇重任要对其他人负责的黑帮老大,它意味着她将时刻面临被捕或者被暗杀的危险,它意味着她将和一个人永远地分开,再也不能厮守!

这一枪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正是这一枪意义如此之大,才让她面对杀父杀兄仇人时那么犹豫,因为一个人的身影和笑脸总出现在她眼前,而现在,她将不得不永远失去他。贝贝心里痛苦万分,好像心被人一点一点地挖空了,痛到窒息,痛到不知痛。她像一尊雕像一样僵立在那儿,连颤抖都不能了。

莫杰猛地冲出来,说道:“林昆,别忘了你说的话,两年之内,不准碰大小姐的位子!带上你的人,快滚!”他比李德有智谋。先前的一声“大小姐”把贝贝稳稳地送上了老大的位子,本来老大都叫什么爷,什么哥,什么姐,可厅上的每一个人都比贝贝大,这个“姐”字实在是叫不出口,所以,莫杰带头叫了那声“大小姐”。现在这句话则是逼得林昆不能反悔。

贝贝这一枪,并没有打死林昆,她到底还是不敢,但是子弹还是送进了林昆的左肩。林昆心里懊丧不已,他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个娇弱清丽的女孩儿真的敢开枪。他虽然不甘心,但是,一来自己先前的话说得太满,没有一点儿回旋余地,二来手下弟兄似乎对这位娇柔的大小姐都十分心服,自己如果这时候翻脸,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想到这里,他说道:“好,我林昆向来说一不二,大小姐,两年之内,我绝不对你动手。不过,两年期一过,今日之仇,姓林的一定会报!”说着,愤愤地走了出去。那群黑西装紧跟在后面,但都不免回头看一眼呆立不动的贝贝。

贝贝对一切置若罔闻,只是沉浸在这绝望的一枪中。可她怎么能不开这一枪?爸爸的仇,大哥的仇,二哥的仇,她怎么能不报?!除了她,现在又有谁还能为他们报仇?可开了这一枪,她的这一生也就完了。还有,还有,那个让她一想就痛得窒息的人!贝贝失神地转过身,目光呆滞,没有泪水,踉踉跄跄地朝楼梯走去。

莫杰忧心忡忡地跟在后面。看着她跌跌撞撞地上楼,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他多想冲过去扶她,可每次,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他只是默默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失魂落魄地上了楼。

贝贝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楼,只感觉头昏昏的,似乎有什么重物压着,脚下却像踩了棉花,软软的,全无着力的地方。她强撑着一口气上到楼上,到了二层拐角处,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蹲在墙角,抱头痛哭。

莫杰疼惜地看着墙角那个瑟缩的身躯,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都碎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锥心的痛楚袭遍全身。他多想上前安慰她,多想替她撑起一切,只要能让她再快乐起来,哪怕自己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他只能默默地躲在一旁痛苦地看着她。

只能看着她,自己从第一次见到她,就注定了只能这样看着她,只能这样。可那时,她是多么快乐,多么幸福,这十几天的时间,仅仅十几天的时间,她却遭逢如此大劫。如果老天可以听到我的祈祷,那我求求你,放过她吧,让她像以前一样快乐,如果非要有人痛苦、煎熬,那么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来承担吧。莫杰心里默念着,泪流满面。

房间里,淑娴好不容易才让明宇安静下来,可当自己头脑一静下来,她才发现,她的手空了。在慌乱中,她不知什么时候放开了那只她最不该放开的手,而那只手的主人,现在,不在这房间里,她还留在那可以把她拖进地狱的灵堂里。

淑娴心慌意乱,简单地吩咐了芳姨和蓝娟,匆忙地向外走去。可还没拉开门,她就听到了那绝望的枪声。她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蓝娟赶忙上前扶起她。

良久,淑娴幽幽醒转,满含热泪地走了出去。刚一拉开门,就看到了在墙角大哭的女儿,她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长叹一口气,喃喃地说道:“到底还是发生了。”

淑娴抹了抹眼泪,快步走向女儿。贝贝一见妈妈,猛地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那哭声,把淑娴的心都撕碎了。她没有开口,只是极尽温柔地抱着女儿,目光黯淡,泪珠点点落下。

午后的阳光­射­入楼内,墙角,一对悲苦无依的母女相拥而泣——书包 网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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