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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然的杀意(2)

一记响亮的跪膝声音紧接夏候聆的话落,众人百般震惊地望着夏候聆的身后,夏候聆像是预感到什么似地,紧绷着脸回头,果然看到七七跪在地上。

玉环是我的

夏候聆攥着玉环的手一紧,指甲陷进掌心,面上却是无动于衷,“你想说什么?”

孟然双眼死死盯着七七,手握紧腰间的刀。

“玉环是我的。”七七的声音不算大,却如一地惊雷在厅中炸开。

倒吸冷气的声音在周围如漩涡般蔓延开来,众人大惊失­色­,相爷最亲近的男侍是内­奸­?!

孟然悬在刀上的手松了开来。

盯着那张慢慢苍白的脸,夏候聆冷笑,“你知不知道这样说代表什么?”

“爷还记得刺客第二次袭击吗?是我挡住了您的视线,让他溜到了附近的榕树上,才没被……”七七掰着谎言,却没等到她说完,夏候聆拔出左侧孟然身上的刀,如雪的刀锋闪过孟然的眼,横在了七七脖子上,孟然僵硬地跪着,心如万箭穿越。

“真以为本官不敢杀你?”夏候聆纤长的手指紧紧握着刀柄,青丝错落在妖冶的脸上,。

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背叛他,从未……他还以为这些年下来,她真成了他的影子,他夏候聆居然还以为……从他一个人摸打滚爬攀上权力巅峰时,就应该知道,这世界谁都不是坚定的,谁都不是谁的谁……

“爷……”七七抬起头,深望了一眼夏候聆,然后一手抓住刀锋往自己脖子上划去。

夏候聆猛地挥开刀剑,动作是惊慌失措的,刀锋划破她的手发出令人寒粟的声音,只要慢一点点,她就要赴黄泉了。

曾经最温暖的日子

“把她押下去。”夏候聆把刀扔在一边,淡声发落,他居然害怕她会死在他面前……

掌心的血汩汩而出,七七无力地倒在地上,任由人吊着她的臂膀拖走。

除夕夜,七七被关进­阴­湿的牢狱里,双手绑着铁链抱着身体坐在角落里,牢里各种腐臭的味道令人作恶,这两年夏候聆不曾亏待过她,幸许把她养娇了,换作从前随处乞讨的自己怎么会恶心恶劣环境的味道。

水姬也被关了进来,在七七对面的牢房,她还是在哭,哭个不停,一张脸都哭花了……

低眸看着掌心的血,如果刚刚自己真的死了该多好,不用再对孟昭愧疚,更不用为这份爱慕时时刻刻揪得心疼。

七七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水姬刺耳的哭嚎声,突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

去年这个时候,她无意中说起自己从未守过岁,夏候聆难得好心情地带着她去了不远的山上守岁。

一处山头,一盏雕花笼,夏候聆徐徐说着自己一些年少的经历,最后靠在她怀里沉沉睡去,醒来时正好看到旭日东升……

那一晚,是七七有生以来最温暖的日子。

水姬疯了,这是第二天狱卒来送饭时得出的结论,水姬不哭了,一遍遍哼着歌不成歌、调不成调的曲子,只有七七听得出来,那是娆姬在世时最爱唱的。

若是昨日水姬坐在夏候聆右手边,也许被顺手挡刀剑的就是她……水姬其实是个很聪慧的女子,在主子面前从来都懂得进退,若不是生在人心狡诈的烽火战乱年代,她的下场不会落得这么凄惨。

王爷是皇上

“王爷,就是这里了,小的告退。”狱卒走到七七的牢门口开了锁,谄媚恭敬地退下。

铁锁敲击铁牢笼的声音一路激颤着传到最里边,走道里的篝火架火苗凌星,仿佛随时消失殆尽,高大修长的人影伫立在牢门,脸上半张白得耸人的面具为­阴­暗的牢狱更添几分诡异。

不是孟然。

更不是夏候聆。

七七没想到自己入了狱,第一个来看自己的竟是淳于羿。

七七自墙解站起,四目相对,一时无语凝咽,只剩下手上的铁链撞击得哐哐铛铛。

“我说过要你离开夏候聆的。”良久,淳于羿低声开了口,低下头走进牢房里,望着桌上两碗未动的饭菜心里没由来一阵酸涩。

“王爷万安。”七七跪下请安,淡淡地施礼。

淳于羿弯腰想扶起她,想了想,手顿了下来,只道,“你又何必,孟然并非你至亲至爱之人,替他顶这忤逆大罪值吗?”

七七震惊地抬头,声音­干­燥无比,“爷……他知道了?”

淳于羿摇头,也不要她站起自己蹲在她面前,睿智的双眼直直凝进七七的眼里,“你怎么这么痴傻?难道不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七七呆呆地注视着他,任由淳于羿握起她的手往他的脸上探去。

指尖触及冰凉的面具,七七突然把手缩了回来,有个声音在拼了命地阻止自己,不要去知道真相……

淳于羿却不容拒绝地措着她的手一把揭开了自己的面具,苍白面具落地,一张英俊的脸露了出来,气宇轩昂,高贵倜傥,明媚如光,传闻中布满刀疤的半张脸光滑如斯……

皇帝的计谋

七七的手僵在他的脸上,难以置信地从喉咙出滚动出两个字。

“皇……皇上。”

“朕和淳于羿互学过彼此的声音。”大淳王朝的天子淳于宗恢复了自己的声音,“从一开始就是朕在军中。”

七七已经愕然地说不出话来,看着淳于宗背着她站起来,曳地的绛紫长袍,颀长的背影仿佛都宣示这个睥睨天下的男人的真正身份。

“是朕告诉孟然他大哥被夏候聆所杀。”淳于宗负手而站,“朕自登基之日始,就没有一刻不想着铲除夏候聆。”

铲除夏候聆……

七七全身没来由得寒冷,惊呆地望着淳于宗的背影,淳于宗又道,“夏候聆那样一个高傲自负的人竟对你百般恩宠在意,朕只是想借你搅乱一下夏候聆的视线和心绪。”

自从他知道夏候聆十分在意这个奴才后,就想着好好利用这枚棋,得知她是七七后,又起了犹豫,不想利用她的,可惜她不听劝执意留下。

“皇上究竟要做……”

“莫战自投罗网,你救小叔入狱,夏候聆防心大松而又心绪不宁,根本顾及不了其它。”七七的话被淳于宗打断,淳于宗转过身来,露出胜利的笑意,“马上就要入夜了,莫战被五马分尸之夜,便是北国举兵入关之时。七七,不如你猜猜,夏候聆早有所部署的外驻军队还派不派得上用场?”

七七的脸一寸一寸白了下去,不敢再听下去。

“外驻军队已被孟然扼令禁止在外,怪就怪夏候聆太过重用孟然。”淳于宗似乎嫌她伤口不深,又添一道,“你说这里边会不会因为你的缘故?”

遗世而独立

“皇上为什么要和北国勾结……”

“那不是勾结!”淳于宗厉声喝道,“夏候聆为报私仇私下征兵,害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此次朕与北国结盟,朕献上夏候聆的人头,北国甘愿成为我大淳的附属国……朕不是一举两得吗?”

献上夏候聆的人头……献上夏候聆的人头……

七七脑中再无其它,反反复复回念着这话。

整齐有力的跑步声从外传了进来,武装肃列的一队士兵跑了进来,压过了水姬的歌声,七七望着那群士兵朝淳于宗跪下,“战事已稳,夏候聆被擒,孟将军、莫将军请皇上前往。”

七七瘫软在地,淳于宗大松一口气,抛出刚从狱卒手里拿到的钥匙,蹲下解开七七手上的铁链铐子,英俊的脸庞笑得格外轻松,“朕等这一天等了多久自己都快忘了。”

七七几乎是被士兵拖着走到校场上的,校场层层士兵包围,漆黑的夜晚火把映红了半边天,莫战与孟然各站校场高台一边,见到淳于宗来双双跪下,严守以待的士兵们如波浪般一层层地跪了下去。

“北国莫战参见大淳皇帝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校场中央,一个男子被两士兵押着跪下,白玉簪歪斜,松乱的青丝随夜风飘散,眉间一点朱砂如血,一袭白衣松垮散乱,纵然如此狼狈,妖冶无双的脸依然高贵。

仿如遗世而独立。

淳于宗举步走过夏候聆的身边,声音清脆如钟,“莫将军可是要现在就行刑?”

为谁失常

只见两个北国士兵举着一口小缸从人群中走出来,放到场中央的夏候聆身边,然后从里边捞出一条湿淋淋的鞭子,明眼人一看便知这鞭子经过盐水良久浸泡。

乌云闭月,全场寂静无声,鞭子被甩到高高的空中然后狠狠落下,如蛇一般咬噬过夏候聆的身体。

“不要——”七七凄厉叫喊出声,双手被身后的士兵压制得动弹不得。

她深受过那样的痛,却远远不及现在观感的疼,痛彻心骨。

五鞭下去,夏候聆垂然趴倒在地,背上白衣破开,血­肉­模糊,狭长媚人的眼始终用尽力气睁开着,远远的,喊得撕心裂肺的小人映在眼底。

小奴才,看到了吗,原来他夏候聆真有落得一败涂地的一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是当日两人说的玩笑话而已……

站在淳于宗右侧的孟然纠着眉望向七七,她叫喊的声音越来越低,压抑得如绝望般,眼泪糊了一脸。

“夏候聆!”淳于宗朗声喊道,一字一字落入夏候聆耳中,“还是朕赢了。”

夏候聆苍白的­唇­掠过一抹惨笑,七七再也受不了狠狠地挣开士兵的手腕,向场中央跑去,推开挥鞭的士兵,从上至下护着夏候聆,不敢碰及他满目疮痍的背,颤粟的双­唇­尝过泪水,“爷……”

夏候聆又是一记虚弱无力的惨笑,青丝夹着冷汗尘泥贴在脸侧,纤长的手指艰难地碰到她颤抖不止的手,“小奴才……孟昭死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木讷痴愚的小奴才……还会不会为谁失常……”

追随黄泉碧落

一句话断断续续分了好几下才勉强说完。

泪水糊得眼睛几乎看不清他的脸,七七紧紧地握住夏候聆的手,冰凉的温度让人心惊。

“原来……还会为了我。”

“爷……”七七害怕地将他的手越握越紧,他不会死的,不会的,高高在上的星月从来不会消失的。

“什么人胆敢放肆,给我一起打!”莫战火从中来,大声喝道。

“等下!”

“不行!”

淳于宗和孟然同时脱口而出,淳于宗淡淡地瞥了孟然一眼,孟然咬咬牙转身站好,不再说话。

“莫将军,夏候聆随你处置。”淳于宗字字有力。

莫战做官多年,虽是武将也懂得察颜观­色­,大淳皇帝的意思明显就是夏候聆任你杀剐,这小侍你不能动。

莫战隐隐不甘,却也不能多说,作揖退下,“那下官先退下了,陛下放心,我们北国以后会年年上贡。”

淳于宗点头,淡眼向场中央看去,夏候聆被北国兵就地拖走,七七死活不撒手,瘦小的身体里似乎蕴藏了巨大的力量,让北国兵进退不得,直到有人上前将她的手一指一指用尽掰开,瘫软无力的夏候聆才被真正地拖走……

“爷——”

哀慽的喊声划破夜空,星星湮灭,华月轮回……

他不会死的……

一直被带到淳于宗的房中,七七想的还是只有这个,淳于宗尚未开口,七七已然跪拜在地,头往地上猛磕,“求皇上让我追随爷!”

怒气集聚而升,淳于宗拍案而起,“追随?夏候聆去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他赴的是黄泉碧落!”

朕不是他

“皇上开恩!皇上开恩!”七七全然不顾淳于宗所说,只照着自己的­性­子死命磕头。

“七七!”淳于宗大声喝止了她的动作,道,“你恨不恨朕?”

闻言,七七浑身一颤,又要磕头,淳于宗道,“你果然怨恨于朕!可你知道夏候聆是什么吗?他是大淳的一条百足之虫,要取他­性­命都要等他离朝、联合北国!朕又何尝甘心!”

“那又如何?”她不明白这和她要追随夏候聆有什么关系?

淳于宗微怔,随即了悟地大笑起来,有些苍凉。

是啊,那又如何,夏候聆是­奸­臣如何,残害天下黎民又如何,她心心念念于他,善恶早已抛开。

“求皇上看在女娲娘娘庙的交情成全我。”七七又一次磕头,她知道和皇帝讨交情很可笑,但她能想的只是把他看成当年破庙的男孩。

“朕不是他!”淳于宗横生怒气,急­色­否认,须臾才镇定下来,“还记不记得朕曾经同你说过,朕有一个朋友和你很像,一样的脾­性­一样的执着,他就是德王淳于羿。”

七七呆住。

“他的一生都为朕而活,他不喜打架,却为了朕与人厮杀,朕被夏候聆扶上太子之位前,前太子暗中刺杀、下毒,淳于羿冒充朕多日,等到朕登基之日,他已经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朕必须留下你的­性­命。你知不知道淳于羿觉得自己快死的时候要做什么?他说他要去江南等一人……”

七七垂在地上的手不由得颤了一下,泪水不期然地落出眼眶,她从不知道自己的泪水可以这么多,也从不知道那个同甘共苦过的男孩受过这种遭遇。

与送死有何区别

“他还活着吗?”

“如果你还想见他,就不能死。”淳于宗发现自己说了这么多,竟只是要她别去送死,着实可笑。

“他说过,做人若能随心而至一生不悔,七七也许等不到与他相见,却可以照他的话去做。”

淳于宗震惊,那张执意的脸让他不敢正视,转身背向她,烛火将他的身影拉长。

原来她一直记着他的话。

“你走吧……”淳于宗终于松了口。

七七急忙谢恩,又听淳于宗说道,“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是生是死都不要怨朕。”

“谢皇上成全。”

七七宛如被大赦,从地上站起来急急地往外跑,淳于宗这才转回头来,俊逸的脸庞上哀伤莫名。

何时他能不羡慕夏候聆一回,何时他的生命里也能出现一个痴念执着的女子。

七七由士兵们送去莫战军中,夜­色­茫茫的路上一匹马冲了过来,七七周围的士兵统统跪下行礼,“参见孟将军。”

七七抬头神情淡淡地看向他,孟然骑于马上,一身­精­神抖擞的战袍衬得他更加俊朗,随手一挥,“你们下去,本将送她去即可。”

他现在成了少年将军,前程似锦,富贵荣华指日可待。

孟然一跃下马,执手牵着缰绳一路陪着七七走,沉默了好久才开口,声音变得哑然,“你不怪我吗?”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七七紧接着问道,她自知有愧于孟家,有愧于孟然,被利用又怎样,一切都是她的报应。

孟然苦笑一声,脸上有着不符年龄的伤感世故,“现在你走的这条路和送死有区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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