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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谁站在原地 vol 24

vol. 24

七月底,正是桑拿天横行的时候,太阳直­射­处的地表温度直逼五十度,加上潮湿粘腻的空气,让人郁闷得只想脱光衣服跳下江去凉快。无奈工业污染严重,如今的珠江里再也见不到打赤膊戏水的市民。

沈崇借故走出了办公室,站在医学楼的阳台抽烟。他从机场接了祖父沈家铭就直接开到了广州。八十多岁的老人­精­神矍铄,到宾馆放下行李就忙着到母校找当年的老伙计叙旧,他只好照办。沈崇还穿着早晨上班的衬衫,袖子已经挽到肘上,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了几颗,但是一离开空调的环境,还是立刻就挥汗如雨。

他的祖父沈家铭一个月前联系上他,告知近期会回国一趟。沈崇开始还觉得意外,明明几十年没有音信,怎么说回来,就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联系了还在粤北的父亲,却被告知好好接待亲人,沈士年本人就不去了。沈崇本身对祖、父二人的关系并不大关心,也没有要刻意去促成两人和解的意图,既然人回来了,那么他就尽自己那一份孝道就好。倒是沈崇的姑姑沈士莲比较热心,搭了早班的车子过来,下午就到。

沈家铭三十余年没有回过,这次回来对已经翻天覆地的故乡也无太多的评价。沈崇开车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在后座闭目养神,也不看窗外的风景。进了广州市区,正遇上中午下班的高峰,车子堵在单行道上半个多小时,车内还是安静得可以,沈崇有些不自在,但是也不知道要同爷爷聊些什么,除了血缘,祖孙二人更像是一对陌生人。沈崇事先在珠江宾馆预定了房间,从窗口望出去就可以看见大半的江景和在建的歌剧院电视塔,远处的白云山也隐隐在望。沈崇对自己挑的房间很是满意,无奈沈家铭还是一言不发,把行李放下,从洗手间出来便说:“走吧,去中大见一个朋友。”

他的老朋友袁德沛也已经七十好几,早就从一线的教学和门诊中退下来,但是身体还不错,两老在家里聊了一会儿,袁德沛便提议到校园里四处逛逛,走得乏了,这才到医学楼自己儿子的办公室去休息一下。沈崇也有些无奈,自己的爷爷同自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同别人聊起来确实引经据典滔滔不绝。话题说着说着就扯到自己身上,他无意多说,更无意去渲染自己前些年的孤独无助,便­干­脆找了借口出去透透气。

掏出手机来看时间,才发现有一条未读信息,符馨予问他到了没有。他一手还捏着烟,不方便回信息,就给她回了一个电话报平安。这几年符馨予倒是一直和他在一起,不是感情上的相互依赖,而是一直很“巧”地碰到一起。他记得大二那年已经明确地拒绝多她,但也看得出来符馨予一直没有死心,就连工作也是在一个部门,时间一长,他也不得不默许这种状态。

烟抽到一半,便听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伴随着一个女人在讲电话。办公楼里本来就安静,原本不大的声音听上去就和扩音器加工后的效果差不多,他想忽略都难。

“你在哪里?我在你爸办公室门口,十分钟内你必须到,我可不要被你爸唠叨到天明!”

听声音倒是有些耳熟。他掏出打火机想要点另一支烟,脚步声却在自己身边停住了。他把含在嘴里的烟摘下来,皱着眉扭头去看,意外地看见了何睦。

她晒得很黑,穿着­祼­肩的印花连衣裙,脖子上挂着一串数码设备,看上去分量不轻。

“嘿,沈崇!不认得我了?”

烧焦了我都认得你。沈崇在心里说,脸上微笑,把手里那只烟塞回烟盒里,才同她打招呼:“你好,何睦!”

何睦于是在办公室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笑嘻嘻地问他:“你怎么在这里?好巧!”

“陪人。”他指了指办公室紧闭的门,没有解释太多,反而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通知我去机场接人?”

“没过香港,直接飞广州了。”她解释了一下,“你工作忙,何必费神接我一个闲散人等。”

虽然很久不见,何睦却觉得两人的对话要比从前自然顺畅多了。工作后的沈崇样貌气质上都和以前大不相同,多了很多从容自信。加上这几年两人一直在通过Email联系,所以再见面也不觉得生疏。

当然这只是何睦的想法,沈崇几年未见何睦,就算平时有联系,但这时还是忍不住一直看着她,想要把三四年未见的都补回来。

何睦被他盯得不自然,换了一个姿势,问:“­干­嘛看我?黑了很多吧,前两个月在缅甸,太阳大,又是高原。”

“嗯。”他随意应了一声。何睦在东南亚好几年,慢慢地也学了一些南洋风情,看上去要比过去奔放了许多。

“现在在公司做些什么?”她换了话题。

“在跑会场。”他简单地回答,“之前也跟单,负责大客户,今年开始负责会场那边,倒是要比以前忙一些。”

“慢慢来吧。”总是在学校里多呆了几年,何睦对职场生活还是没有多少了解,说起这些话题来未免要生疏,便不知怎样接下去。

“你呢,做了几年NGO志愿者,怎样?”

“嗯。”说到这个话题,何睦便有千言万语要表达,但从嘴里说出来的也只有一句话:“做我能做的吧。”

她在NTU的课程只有一年,但是却呆了三年多才回国。多出来的两年里她参加了无国界医生的志愿者活动,到马来、印尼和越南的落后地区服务。因为不是专业医护人员,一开始能做的事情有限。后来慢慢学着护理,才逐渐上手。本来还想到更远的地方看一看,未想自家父母再也不愿意让她一个人在外漂泊,她也考虑到父母年事已高,便才决定要回国工作。

在外的那几年何睦见了很多,南洋人信巫蛊,草医比西医的接受度高很多,甚至于怎样去劝当地人看病都需要工作人员的斗智斗勇。当地人贫穷,生活不容易,他们这些拿着微薄津贴过日子的志愿者也不容易。几年下来,何睦又黑又瘦,好在身体健康。父母却放心不下,总担心她一个人在外要出意外,总是打电话劝她回国,说得多了,她也不好再推脱,只能回来做一份安稳的工作,好让父母放心。

“嘿!何睦!”

她听见走廊另一边有人叫自己,一看是袁海旻,还穿着白大褂,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呀,还真在十分钟之内赶过来了?”她看他夸张的表情真是好笑。

“女王圣旨,不得不从!”他同她作揖,看见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便直了身体问:“请问你是?”

“我朋友,沈崇。”何睦抢着介绍,“这位是袁海旻。”

“你好,我陪我祖父来拜访袁德沛先生。”沈崇伸手同袁海旻握了握。

“喔,你是沈家的人,我听说了。”他看了看沈崇,又看了看何睦,“怎么,你们刚刚认识?”

何睦做了一个“拜托”的表情,然后说:“有一个词叫做巧合,你听说过么?”

袁海旻摇头:“没有,不过我会写那两个字。”

沈崇笑,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气氛倒是很融洽,只是两个人表现地如此熟悉,这又让他心里有了一点不愉快。但自己也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心里有计较也会问出来:“你们是……”

“男女朋友咯!”

“普通朋友!”

两个人抢着回答,袁海旻神­色­暧昧,何睦巴不得和他撇清关系。沈崇倒也明白了七八分,面上便轻松了许多,不再计较这些问题。

“哎,东西!”袁海旻小声对何睦说。

“哦。”她想起来,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交给袁海旻。

袁海旻把盒子打开,里头躺着一块老坑冰种的翡翠观音,他拿起来,对着太阳光粗略地看了看,又把玉放回盒子里,说:“不错,谢了!”

何睦点头,向他伸出手:“我的东西呢?”

袁海旻“嘿嘿”笑了一声,伸手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啊掏,摸出一串白­色­的手链,交到何睦手里。何睦把链子往沈崇面前一送:“看看!”

东西放得太近,沈崇不得不眯了眯眼睛,把那串手链拿在手里,这才发现是一串用小孩换下来的|­乳­牙串成的链子,挑的小牙齿都洁白整齐,用红­色­的松紧线穿在一起。

“前半年在牙科实习,她就一直催我要一串牙齿,我说行啊,每天拔牙的小孩那么多,随便拿几颗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没想到真要挑起来,要找到大小合适又整齐的牙齿还真不容易!”

“那谢谢你啊!”何睦朝他笑,又问:“对了,你现在在什么科?”

“­妇­产科,我刚刚从产房里溜出来的。”袁海旻诡异地笑了笑,偷偷地说:“今天的胎盘不错,你要不要?”

何睦大窘:“我要那个­干­什么?”

袁海旻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何睦一眼,说:“以形补形。”

沈崇被晾在一边,一直看着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贫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袁主任站在门口,看见自己儿子穿着白大褂在溜班,便说道:“袁海旻,你又溜出来了?”

何睦和袁海旻齐齐回头,何睦见状,连忙为他开脱:“袁叔,是我找阿铭有事。”

“我再过十分钟就回去,出来的时候已经生好了!”袁海旻信誓旦旦。

“不用回了,今晚出去吃饭,你先陪爷爷回家。”袁主任又对沈崇说:“沈崇你先带沈老回宾馆休息,晚一点我们过去请你们。何睦你也一起去。”

“我?”何睦有些意外,“我就不去了吧……”

“我爸请客你都不去?太不给面子了吧!”袁海旻煽风点火,“人多热闹,你一个人回去吃剩饭有意思么?”

何睦一想,也是,便答应了下来,又问袁主任:“袁叔,哪家饭店,几点?”

“就近吧,就去金濠。离宾馆和家都近。”

沈崇跟在祖父身后出来,何睦第一次见沈家铭,只觉得严肃,便不敢再嬉皮笑脸,端着给他打招呼。袁海旻一天都在医院里,也是才见到沈家铭,又说了一些客套话。

沈崇把祖父送回宾馆,又赶到省汽车站去接姑姑,连着跑下来,衬衫都湿透。回到宾馆洗了澡,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只能匆匆准备好,就要出门。

vol 25

Vol. 25

进包间的时候,沈崇才发现何睦和袁海旻已经先到了,见他们一席人齐刷刷地登场,连忙站起来让老人先入座。袁海旻一大家子人都到齐了,沈崇的姑姑也赶了过来,十人的大桌几乎坐满一圈。何睦同袁家人从小就相熟,坐在桌上也不觉得怎么,倒是沈崇的姑姑好奇地问了一句:“这是你家女儿还是媳­妇­呀?”

袁海旻看了何睦一眼,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何睦刚想说话,就听见袁海旻的妈妈开了口:“两个小孩子从小玩到大,什么调皮的事情都做,以后多得是要­操­心的地方!”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其他人也都听得出她话里对何睦的默认。何睦一听,便知道肯定是袁海旻在捣的鬼,趁其他人都不注意,扯着袁海旻的耳朵小声质问:“你是不是又拿我顶包?”

袁海旻低眉顺眼地求饶:“仅此一次,女侠饶命!”

沈崇就坐在何睦的左边,对她的动作了如指掌。见到他们俩私下里如此亲密,心里越发麻麻地泛酸。

还好主角不是两个小辈,话题很快转移到了两家的老爷子身上。沈家铭其实也是一个­性­情中人,一大桌子人坐在一起气氛热烈的时候,他便情不自禁地开始说话。

“我刚过去的时候,因为不是学校的在读学生,一时半会进不了实验室,没有绿卡,不能考执照,也进不了医院,只能在同学的诊所里偷偷看诊。日子过得辛苦,他们的妈妈受不了,天天哭夜夜哭,后悔跟我过去,想到回国又害怕过以前的苦日子,也是没有个头,哎!”

沈崇的姑姑偷偷地低头擦眼泪。她十岁时候父母就离开了,大哥一个人把她抚养大,再抱怨父母的生而不养,但他们也还是父母。听沈崇说沈家铭要回国,她怎么也要来见一面,看看老父亲和记忆中的还是不是一个样子。

也许是喝了点酒,也许是接着人多壮胆,沈家铭接着说了下去:“前些年我们总时不时写一些信回来,可是从来收不到回信。我也知道儿子辛苦,当年气盛,想到什么就做,把包袱丢给孩子本来就是不对的,在国外生活孤寂,想同小孩说说话也没有机会了。”他看了看沈崇,说:“你爸第一次给我写信,是你上大学那年,就跟我说了这一件事。我高兴,寄了一万块钱回来,他又没收,我就知道他还生气。我这次回来,你爸也不来,他肯定还是不原谅我吧?”

沈崇不知怎么回答,叹了一口气。袁德沛连忙安慰到:“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也都上岁数了,自己的孩子也这么大了,早就明白了父母孩子之间的事情,其实早就想通了,碍于面子吧。你说是不是,沈崇、士莲?”

“你现在工作也不错,有能力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把你爸接过来,他也应该享享福了。”袁德沛对沈崇说到。

沈崇笑了笑,也不是没有和父亲说过这个建议,让他同自己到香港去,可他总是不予回话,理由不说他也知道。

“我儿子的脾气我清楚。就算是他儿子的粮,他也不会白食。你说他会不会去?”沈家铭说,“不过,这一点倒是像我!”

“大哥过得清贫,可是也算开心。”沈士莲替兄长说话:“有书给他看,有学生同他说话,他就满足了。”

“有什么幸福的?身边连个老婆都没有,一个人孤零零的日子有什么好?你们妈妈过世这几年,我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够了!”沈家铭说,“沈崇,你爸不肯跟你过,你就多抽空回去看他,不要像我们一样,两父子几十年也见不到一面!”

“嗯,我知道。”沈崇点头。他看出来了,祖父这次回国最大的愿望就是见子女一面,现在女儿在身边了,最对不起的儿子却还没有出现,他心里应该是很遗憾的。

“多劝劝你爸爸!”袁德沛语重心长地说:“老人一辈子不容易,其他的就不要计较了!”

“我尽量让他来一趟。”沈崇答应。

“好了好了,先吃饭吧!”袁夫人见气氛太过深沉,便笑着热了热场,沈崇才得以从众人的关注中解脱出来。不是他不能出众,实在是不想将自己家庭这些陈年旧事暴露在何睦面前。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两位老爷子,他便找了一个机会同何睦说话:“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准备在广州上班?”

“我?”何睦正喝着雪蛤汤,听见他问便放下了勺子,说:“嗯,不一定在广州,可能要回北方去。”

“回北方?”沈崇皱眉,肖楚宁牺牲后何睦在北方就已经无亲无故,她的家人和社会关系又集中在这一带,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回去。

“对。前几个月院长给我推荐的一个工作,我想去试试。”

“什么单位?”

“外事办。搞一个指标不容易,所以就答应了。”

“哦,那不错。”沈崇笑笑,“说来也巧,明年或许我也要回去,公司要拓展业务,大概会把我发配到那边做拓荒者。”其实这件事原本还在计划中,Leslie之前是让他做过准备,可他还没有明确答应下来。既然何睦要过去工作,那么他正好可以顺水推舟,顺便还Leslie一个人情。

“不是说还在考虑么?什么时候你就答应了?也不跟我商量一下!”袁海旻一听何睦的说法,便放下筷子一脸严肃地问她。

何睦瞄了他妈妈一眼,然后小声说:“你管我呢!”

袁海旻想怒不敢怒,狠狠地剜了何睦一眼。

“对了何睦,你工作定下来了么?”同样的问题,这回发问的是袁海旻的妈妈。

真话是绝对不能说的了,这么多人的场子,自己还是有必要保住袁海旻的面子的,就适当地将女朋友的姿态摆出来故弄一下玄虚。

“嗯,还在联系。”

“拿到了几个通知?你也不要太挑挑拣拣,看到条件不错的单位就定下来吧。”

“嗯。”她的脚快被袁海旻踩断了,好不容易憋出一个字来。

袁海旻见妈妈终于不在纠结于何睦的事情,这才从何睦脚上挪开了自己的脚,小声说:“谢了啊!改天请你吃饭。”

何睦看看自己脚面的鞋印,恶狠狠地回他:“免了!”

老人的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晚饭也就散得比较早,好让沈家铭回去好好休息,大家约好了改天再聚,沈崇和姑姑便送老人回宾馆休息。临走前何睦和袁海旻站在一起,在饭店门口跟他们送别。人多她也不好说话,只是同他摆了摆手。

洗完澡出来不过九点,沈崇躺在床上看了会儿电视,只觉得无趣。又站起来走到窗边,哗地一声推开了窗,夹杂着江水气味的潮湿空气迎面袭来,他的上半身伸出窗外,闷热无比。饭桌上喝了一点酒,脑袋昏昏地,又关上窗子,倒在床上开始发呆。

不见面不想念,是不是就会忘记?这个命题在他这里不成立。曾经以为这段隐晦的感情会随着流逝的时光琐碎的生活逐渐隐去,到头来才发现何睦还是站在最开始的那个地方,没有人能将她的位置夺走,其实是他自己不让她走。是不是越喜欢一个人,在她面前就越觉得自己卑微?他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总之自己在何睦的面前,总想要把最完美的一面表现出来,再也不想让穷小子的沈崇出现在她面前,他需要力量,需要自信来给她安全感,他不会像肖楚宁那样,抓住了她的手,却不得不中途放开。

何睦刚走的那阵子,他觉得再见面的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了,也想过要放弃。没想有一日上网收邮件,却发现她的一封信,已经收到了一个多星期。打开来看,才知道并不是特意给他一个人发的信,而是群发给大家的报平安的信,顺带说了一下在新加坡的新环境。他犹豫了半天,手指一直在键盘上摩挲,半天终于决定给她写回信。考虑再三的鼓起勇气最终没有让他们疏于联系,回想起来沈崇总是不得不感谢当天的自己。终有一天当自己变得自信成熟,才能给她一辈子的安稳。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想曹­操­,曹­操­的电话就到了。他心情大好,微笑着接电话。

那头声音很嘈杂,他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听清何睦说了什么。挂了电话,他立刻换衣服出门,打车到了何睦说的酒吧。她说的挺清楚,他走进去不费劲地就在吧台前面找到了她,正和酒保在猜拳,旁边还用大包占了一张椅子。他坐了过去,何睦扭过头来招呼了一声:“那么快?”

“嗯。”他笑笑,叫酒保点单,侧着身子同她聊天。“心血来潮突然想泡吧?”

“呵呵,某人玩到一半被抓回产房了,想了半天只有找你顶包了!”何睦嬉皮笑脸地说。

顶包。这个词真让人不太舒服。

“你不会是被我从床上揪下来的吧?”

音乐声震耳欲聋,何睦的声音就在他耳畔,也很大,突突突地刺激着耳膜。他摆了摆手,回喊道:“没有!这里太吵了,我们等下换一个地方吧!”

何睦指了指自己的杯子,又喊:“喝完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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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 26

找了一间离宾馆不远的咖啡馆坐下。何睦最讨厌那种灯光昏暗气氛氤氲的店子,这一家是她在家的时候最喜欢来的,灯光明亮,靠墙的书橱上塞满了杂志和漫画,还有免费新鲜的桌面游戏。

服务生递过来两本目录,沈崇见她的目光在咖啡那一页上流连,于是提醒了一下:“晚上睡不好就别点咖啡了。”

“你怎么知道我睡不好?”何睦抬头看了他一眼。

猜的。他心里这么想,却说:“我是说,晚上喝咖啡容易失眠。”

“哦,没关系,我不失眠才是反常。”说是这样说,何睦还是把目录翻到后面,点了一杯抹茶­奶­昔。“你要什么?”

“哥伦比亚吧。”他把目录还给服务生。

“还说我呢!”何睦笑笑,“你就不怕失眠?”

“嗯,过得比牛还累,咖啡从来对我不起作用。”

“工作怎么样?升到什么职位?”何睦自认为跟他很熟,问这种问题应该不算失礼。

果然,沈崇的回答也很爽快:“偶尔接一两个项目,跟manager的位置若即若离。”

何睦听得出他做得还不错,目前的现状是,进入会展业的第一步就是做销售,从销售到项目经理还是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的,以沈崇毕业三年的资质,升到这个职位已经算是快的了。

“我当初就挺看好你的,看我押对宝了吧?以后要是飞黄腾达,一定要记得我的慧眼识珠!”

沈崇这些年已经听惯了场面上的奉承话,可听到何睦这么说,他还是有些腼腆。“工作没什么好说的,说说你吧,做志愿者的感觉怎么样?”

何睦吸了一口­奶­昔,凉气一路钻到胃里,忍不住抖了一下。“不是太好,怎么做都觉得自己只能尽绵薄之力,有时候看着别人痛苦挣扎自己确实束手无策,你觉得这种感觉会好么?但是一旦做了这个工作,轻易又不好放弃,每当要走的时候看到别的同事,看到当地人,就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是一种羞耻,你怎么好意思抛下那些人一走了之?”

“所以你一待就是两年多?”沈崇说,“我真佩服你,何睦,你总有勇气去做一些我从来不敢想的事情。”

何睦摇头:“我们的状态不一样罢了。相比起你,我的压力只不过是一只蚂蚁趴在手掌的重量,我这种随心所欲实际上也挺不负责任的。”

“何必这么说?我一直很羡慕你这种生活,什么都不必多想,只是去做自己希望做的事情。责任这种东西,一旦背负了,就永远也扔不下。”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些责任,再逃避的话实在有违常理。”

“比如说?”他抬头看她。

何睦无奈地笑了笑:“比如说,结婚生子。”

沈崇又低头:“这种责任,倒也不是谁想担就能担的。”他想了想,问她:“何睦,是不是你家里给你压力?”

何睦摊了摊手,说:“所以咯,我虽然答应了他们回来,但是还是没有胆子留在他们身边,要不然我会走投无路。”

“那你还不是在逃避。”

何睦只是摇头:“感情这种东西太伤人,你能不碰就不要碰,别搞得像我现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说得嬉皮笑脸毫不在意,可沈崇知道失去一段原本美好的感情能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

“什么时候过去,工作?”

“下个月吧。好多年没有回去了,不知道城市有没有变化。”

“城市讲的是一种感觉和韵律,和一个人一样,在你心里是这样,外表再变你也能认得出来。”

“嗯,很感­性­的观点。沈崇你的口才变好了!”

“你别夸我,正好想过这个问题而已。就像我认识你,对你很熟悉,那么就算你在万圣节party里打扮成一个南瓜,我也能认出你。”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何睦,几乎让她有沉溺其中的想法。她赶快垂下眼眸,开了个玩笑:“那我要是打扮成蜘蛛女侠呢?”

沈崇不管她有没有在看自己,只是自顾自地说:“那也总有恢复正常的时候。”

“好吧,服了你。”何睦抬头认输,“你的辩论很成功,我在你心里的印象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

沈崇笑笑,绝不否认这一点:“是呀,你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了。”

何睦原意是以进为退让他别再继续这个让自己有些慌乱的话题,未想过了这几年沈崇的道行渐长到自己没有料到的高度,不得不甘拜下风。“沈崇同学,你再这么说下去,我可真的会误会啊!”

“没关系,大家心知肚明。”最起码自己就很明了自己的感觉,爱就爱了,自己知道,是时候也会让她知道。

何睦没有料到自己会被他几句话撩拨得有些脸红,回想起很多年前和肖楚宁在一起时,对沈崇产生过的一丝奇妙的情绪,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再见还有这种感觉。不知是自己第六感强烈或是胡思乱想,她总觉得自己和沈崇之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联系,并且这种联系是斩不断的,就算很久不见没有交流,那也只不过是绑着他们的那根绳子长了一点罢了,一旦再见,那条绳子便又恢复了弹­性­,把他们的距离拉得很近。

“不早了,我送你回家。”他提议。

“不用,我就住在前面那条街,倒是你,记不记得回宾馆的路?要不然我送你过去?”

“没有这个道理,男士让女士送是很不符合常理的,我们还是照常规路线走,我送你,好么?”

何睦不能说不,只能在前面带路。

这一带散布了几个军区大院,执勤严格,几乎没有什么治安问题,相比城市的另一边,简直就是天堂。城市热岛效应严重,纵使到了深夜,市区里还是闷热无比。

“想起来还挺怀念北方的气候,夏天的时候绝对不会这么闷热,只要是没有阳光的地方就很­阴­凉。我记得我们的大学宿舍,一进去感觉像是开了中央空调。”何睦说。

“是,说起来挺奇怪,明明在这种桑拿天横行的地方住了十几年,出去念了几年书再回来,反而很不适应了。”沈崇说到,“所以说,习惯的东西未必是自己真心喜欢的,凡事都得再三权衡。”

“理­性­主义!”何睦笑,“你这个人还真是审慎。”

“也不知是喜是悲,想得越多越小心,有时候也想试试天马行空随心所欲的生活,可惜没有这种机会。”

“不是没有机会,是你还没有下决心吧。就像我,其实每一次出门之前都要考虑很久,所以我总是提前很早就订好车票,没有回头路可走,心自然就定了。其实我和你的差别就是,我往往只考虑一个方向,怎样走过去就随便了。而你则是事无巨细,恐怕连每一步要走多少距离都测得清清楚楚才肯迈步吧?”

沈崇点头:“一针见血!”

“你真应该找个时间,一个人没有目的地随意旅行一场。”

说着已经走到了大院的门口,警卫员在岗上站姿标准,见有人过来之时瞥了一眼。何睦在沈崇面前停下。

“好了,我回去了,你也进不去,回宾馆休息吧。”

“好的。”他点了点头,“何睦,我大概会在这边住两天,有时间的话再找你说说话,可以么?”

“当然!”何睦笑,“要不然我回去上班了,我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这是事实。分公司的设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落实,能不能过去都是一个问题。沈崇于是点点头,说:“再联系吧,我打你电话。”

“行!”

在岗亭前站了这么久,何睦觉得这场面拖下去未免会有些尴尬,便朝他摆了摆手:“那我回去了,你一个人小心!”

不是周末,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何睦只开了客厅的一盏落地灯,便取了衣服去洗澡。从浴室出来在沙发上坐着晾头发,想了想拿了茶几上的手机给沈崇发了一条短信:“没有迷路吧?”

沈崇一个人沿着江边往宾馆的方向走,这一条路上有大片的榕树,傍晚来散步的人络绎不绝。可这时整条路上也只有他一个人,靠在河堤上的栏杆,人影就隐匿在黑暗的树荫丛中。手机响,他看了何睦发来的短信,心里有丝温暖。给她回复到:“没有。在江边站一站,吹吹风。”

何睦看到短信,笑了笑,回到:“是不是咖啡今天起作用了?睡不着的话沿着河堤跑一圈吧!”

他的回复很快:“我试一试,跑回宾馆去怎么样?”

何睦的兴趣被调动起来:“好,你马上开始,到房间给我回复,看一看需要多久。”

沈崇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扔,抬腿就跑了起来。偶尔遇见一两个在江边漫步的人,都不免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他心里却是很开心,似乎从来没有过这种想到什么做什么的经历,跑得急促,但是他的心里相反却很放松。他跑到宾馆大堂前停下,稳步走了进去,上了电梯,一到房间的楼层便又重新跑起来,脚步踏在地毯上发出闷闷的声音。用房卡开了门,身子靠在门背上,止不住笑意地给何睦发短信:“到了。”

她迅速地回复过来:“五分钟三十六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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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 27

沈崇第二天就被公司急招回港,电话打来的时候他正陪着祖父在西关的老屋拜访远房亲戚,走得很匆忙,来不及跟何睦打招呼。过了几日再来,才知道何睦已经先行出发,到远方的城市去先安顿下来,再慢慢打算上班的事情。他不是不失望,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听见她洒脱的声音,隐约觉得失落,觉得自己实在高估了在别人心目中的分量。

何睦走得确实匆忙。周末爸妈从深圳回家来,对她打算到外地工作的决定进行了猛烈的抨击。两人都是高知,学不来其他人的动感激将法,对她实行的都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理智加情感策略,反倒是这种涓涓细语的攻势让何睦几乎是节节败退,好不容易才坚守住了阵地。何母见劝说无果,感情十分复杂,盯着女儿看了半天。何睦也心虚,答应以后一旦有假就回家。新的一周开始,父母重返深圳上班,何睦却害怕面对第二个周末的情感攻势,逃荒似的收拾了行李,提前北上。

一时还没找到可租住的房子,林子琪和男友正在试婚,也不便去打扰她们。好在何睦在外多年,住过几个月的帐篷之后对住宿条件已经几乎没有要求,就在城里的青年旅社住了下来,一边走亲访友一边寻找房源。古城的马路和城市格局不会有大变动,离开几年,何睦还是能按图索骥的找到要去的地方。跟着房屋中介跑了好几个地方,都不大合意,最后决定租了一套五十多平米的套间,房子是九十年代初的筒子楼,原先是某单位的职工住房。一房一厅一厨一卫,她一个人住已经觉得有些奢侈了,只不过房子老旧,也就抵消了这一部分­精­神上的奢华感。房子定下来了,何睦倒也不急着住进去,征得了房东的同意,她便到建材家居市场去大采购,又找了几个师傅,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把房子简单布置成自己习惯的样子,才正式入住。第一天入“新屋”就请林子琪和她的准先生过来吃饭,她对何睦的动作之快深感佩服。何睦也颇为得意,忍不住拍了若­干­照片Email给熟人。

林子琪的男友吴越在某开发银行供职,人长得忠厚老实,能答应子琪关于试婚的前卫想法倒是有些意外。据何睦在饭桌上的观察,此人还算机敏,懂得照顾人,善于交往,倒是和他老实的长相不大一致。饭后他抢着要洗碗,何睦本来还不好意思,被林子琪理直气壮地拦下来,于是两人就大咧咧坐着聊天。林子琪问起何睦关于父母的事情,何睦确实感到有些说不出的难过,那种感觉就像明知道自己办了一件坏事,却还要一意孤行地错下去。到底还是为了一个逝去的恋人和一段早已终结的感情。这种荒谬的原因也只能说服自己,但它确实是唯一的原因。

“你这几年一直不在他们身边,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愿意定下来?”

何睦摊了双手:“我这不是安家了么。前几年,是真的不想回来老老实实地待着,人一平静下来就喜欢胡思乱想,还是忙碌一点好。只有物质匮乏的人才不会计较啰啰嗦嗦的情感问题。”

“好观点!”说是这么说,林子琪却在摇头,“我挺理解你的,不过,去那么惊险刺激的地方生活,大概会有很多人替你感到心惊­肉­跳。”

何睦点头:“是,我爸妈就特别害怕我染上传染病。有一次我妈急匆匆给我打电话,问我越南有没有象腿病。我压根没听说过这个东西,后来上网查了一下,才知道是非洲一种传染病。她老人家道听途说担心得要命!为了不再考验他们的心脏,我还是回来的比较好。”

林子琪点头:“回国了又离家,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地方工作,你要气死他们啊,就为了肖楚宁。”

“是啊,我都觉得自己有病。不过大概也是离家惯了,在家里反而不知道要­干­什么才好。还有,我受不了周围所有的社会关系人际关系都是他们附带给我的,我比较喜欢活在自己的圈子里。”

林子琪戳戳何睦的脑袋,说:“你满脑子里都是标榜着个人主义的豆腐,我要是你妈迟早要气死!”

“嘿,他们可不会知道我这些想法!”何睦抗议。

“我对你的诊断就是,情感恐惧症。大概你爱肖楚宁太多,以至于这些年来惧怕感情。”

何睦并不在乎她的快言快语,反而挺乐意承认的。她点了点头:“是,所以收起你那些小算盘,千万不要给我介绍男人!”

“我没这个想法,不过……”她看了看厨房洗碗的吴越,压低了声音说,“我和老公说到你,他立刻就说‘那她有没有男朋友?我们行有一个不错……’”

“哈哈,他倒是喜欢当媒婆!”

正说着,吴越从厨房出来,林子琪抽了一张面巾纸给他擦手。他在旁边的椅子坐下,四下打量了一下,对何睦说:“何睦你看,你一个人背井离乡也不容易,怎么样也要找一个男人陪在身边吧?”

何睦和林子琪眼神交流了一下,吴越见她没有反对,也就当做默认,接着说了下去:“我昨天还和子琪说起,我们行有一个人不错,金工硕士,工作稳定,有车有房。”

何睦笑了出来:“人家条件太好,我高攀不起。还是算了吧!”

“怎么能说高攀?”吴越动了真格,看似很认真地要说服何睦,“你的条件也很好啊,你们在一起应该很互补!”

“好了吴越!”林子琪开口,“何睦有男朋友陪,只是我们先前不知道!”说吧眼神示意了何睦,意思是只有这个借口才能堵住他的嘴和心思。

果然,吴越不置信地看着何睦,她只好承认:“是,他在广州。”心想袁海旻拿自己顶包了那么多次,自己终于能利用他一回了,只可惜他本人不在场。

“哦?”吴越似信非信地看着林子琪,“真的?”

“恩,之前我在国外,他还特意去看了我一次。”何睦低着头说谎,这个事情确实有,只不过袁海旻那次是暑假到新加坡去旅行,顺便找她玩了几天。

“子琪,你的实效­性­不强啊!”吴越看了看林子琪。

“别怪我,怪她,自己藏着掖着不告诉别人,太不厚道!”

何睦唯唯诺诺地奉承:“是是!下次让他请客,任君宰割!”

林子琪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吴越的肩膀:“老公,千万记住这句话!”

隔天上午何睦抽空回了一趟学校,找院长了解了一下将要去的工作单位,又一起吃了午饭。午后倒是闲了下来,她想了想还是给肖楚宁家里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拎着东西往那边去。

隔了这几年,这一带开发得越发成熟了,绿化做得很好,马路整齐,车流稀少,一路上蝉鸣鸟叫。何睦坐在出租车里用心地看风景,从前和肖楚宁在一起总是开一路说一路,极少注意到两边的风景,现在仔细看着路边,也很难移情到当年的浓情蜜意中。人们总是在不断失去回忆,却不愿意正视这个事实。

楚云知道何睦要来,连午觉都没有睡,忙了一中午做了木瓜西米露,放在冰箱里等何睦来吃。肖致远也没有去上班,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等她。听到门铃响,两人都去开门,见何睦站在门口,笑容依旧,楚云似乎以为回到了几年前,也许儿子正在停车,过一会儿就会从后面赶上来。

“叔叔阿姨!”何睦笑着打招呼,再见到肖楚宁父母,自己的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些难过,弯腰换鞋的时候偷偷擦了擦眼泪。

肖致远接过何睦递过去的东西,楚云去厨房给她端来西米露,三个人如同从前一样坐在沙发上,肖致远忍不住叹气。何睦怕他们难过,就打开自己带来的盒子,把礼物拿了出来。

“这是阿姨的翡翠,这是叔叔的茶盘。”她把两样东西分开放好,又拿了一个袋子出来,“这是给小路的,她去上学了?”

“嗯,你留下来吃晚饭,也见见她吧。”楚云拿起何睦送她的翡翠对着光看着,喜欢得紧,也不多说话,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何睦见她喜欢也开心,这块弥勒是在给袁海旻淘那块玻璃种的时候一起买下来的,而送给肖致远的红木茶盘,则是她从越南扛回国的,也送了自己老爸一张。前两年肖致远和楚云从老家收养了一个女孩,叫肖路,今年都十二岁了。何睦问了问同行的朋友,就给她买了一个PSP。

“住的地方都安顿好了吧?”肖致远问。

“嗯,改天我领你们过去看看,房子是老了点,不过让我整得还不错!”

“一个人住要当心,周末不上班就过来住两天,家里也方便。”怕她不答应,楚云又说:“还可以给小路看看功课,我们接她来到时候她毕竟也大了,有些话可能爱跟你说,你多带带她,这个孩子太内向。”

“好。”何睦点点头,“这两年,你们身体怎么样?”

“你叔叔的糖尿病每天都得打针吃药,我又是高血压,不过还好,吃药都能控制住。”楚云看着何睦说:“小睦,我看你瘦了很多,是不是读书辛苦?以前肖楚宁在国外的时候也不说累,可是一回国我就看出他瘦了一大圈。”

“也没有,可能是那边太热了,没什么胃口。”她没告诉他们自己去做志愿者的事情,不想肖致远却问到:“我听你爸说,你到东南亚什么地方照顾病人去了?”

“哦。”何睦只好承认,“去了两年多,挺锻炼人的。”

楚云像对女儿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可真会让人心疼,你爸妈还不得担心死!”

“你这回过来上班,你爸特意打电话过来托付一番,唉,要是肖楚宁还在就好了,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肖致远想到儿子,低头叹气。

vol 28

Vol 28

何睦正帮着楚云准备晚饭,听见门铃响,楚云说:“一定是小路回来了。”正说着,何睦已经擦了手跑去开门。肖路站在门口,看见来开门的不是家里人,先是愣了愣,又想起楚云说过家里今天要来人,这才回过神来。她看见生人有些腼腆,并不开口说话,只是笑了笑就进门换鞋。

“小路你好,我是何睦。”何睦看着这个到自己鼻子高的姑娘,和她打招呼。

她正要说话,肖致远从楼上下来,接过肖路的书包对她说:“小路,这是何睦姐姐。”

“姐姐好。”她低声说,钻进厨房去洗手。

“这孩子出不了众,不比你能­干­。”肖致远笑了笑。

“女孩子嘛,过几年就好了。”何睦说,“饭也快好了,叔叔你就别上去了。”

肖路拿了碗筷出来,到餐厅去摆好,对肖致远说:“爸爸,妈妈叫你去洗手。”

何睦扑哧一笑,回头走回厨房里对楚云说:“小路也真有意思,这都成了您的传声筒!”

楚云瞥了瞥餐厅里肖路的声音,小声说:“这孩子就是太乖了,说句不恰当的,真是有求必应,有时候我们都不懂她在想什么,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

何睦也看了看肖路,说:“也难怪,她都这么大了,又无父无母的,心理上总要比同龄人成熟一些,最起码是个好孩子,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所谓?”

楚云点点头:“我也是想着要当她是亲闺女来养的,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以前没机会感受,现在好歹多了这个机会不是?”

“您能这么想就对了,有个女儿在身边,多少能说一些体己话。”

楚云看着何睦,说:“你妈有你这个女儿真是福气了。”

何睦转身去端盘子:“我这不是老不在她身边么,也挺对不起我妈的。”

吃晚饭肖路自告奋勇去洗碗,肖致远和楚云并不拦着她,何睦担心她洗不­干­净,到厨房去监了一会儿工,见她动作轻车熟路,于是就泡了一壶茶出来到客厅坐下。

肖致远说:“刚开始小路要­干­活我们总是拦着,什么都不让她做,她反倒是更加小心翼翼,越来越不像是一家人。后来我们想通了,与其让她跟客人一样什么都不­干­,还不如让她做些简单的家务,这才像是一家子。”

“对啊,我一开始也想不通,后来想起肖楚宁小时候我们也没有娇惯过他,洗衣服洗碗拖地,只要是他自己能做的都让他自己做了。小路倒不像现在的小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能­干­着,这么小的姑娘烧饭熟练得很呢!”

何睦听着,越发觉得肖路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安慰了。

“对了小睦,这几年你就一直没有再交男朋友么?这样也不好……”楚云说。

“哦。”何睦并不想说这个话题,但又不得不回答:“再说吧,现在也没什么合适的人。”

“你可别为了肖楚宁的事情把自己耽误了。那件事情再怎么说都过去了,别说你,我们做父母的都得过这个坎,辛苦是辛苦,你到底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想想孰轻孰重。”

何睦安慰地笑笑:“这个我知道,只是这两年忙得很,也挺充实的,实在是想不起来这回事。”

“那你现在定下来了,慢慢地就要注意一下,单位里的朋友介绍的都要见一见了!”

何睦连连点头。

肖路从厨房出来,楚云从杂物箱里拿了一支护手霜递给她,说:“把手擦一擦。”肖路安静地在何睦旁边坐下,楚云又把削好的梨放到她面前。

何睦想起给她买的PSP,就把东西从茶几底下拿出来,说:“小路,这是给你的。”

待肖路看清东西,有些惊讶,忙说:“这,太贵了……我不要。”

何睦没想到她会拒绝,愣了一下说:“姐姐送你的,你管它贵不贵呢!”

肖路还想拒绝,楚云做主说话了:“以后何睦就跟你亲姐姐似的,一家人不讲客气话!”

肖路这才把东西收下,吃完了梨,便说:“我先上去写作业了。”

肖致远点头让她上去,也不知怎地,又把那个PSP落在沙发上。何睦追着她把东西塞到手里,说:“小小年纪丢三落四的!”肖路又是腼腆地笑了笑,这才蹦着上楼去。

又坐了一会儿,约莫八点多的时候,何睦琢磨着改回去了,正和肖致远夫­妇­在门口道别,突然听见肖路在楼上小声地喊:“妈妈,妈妈你上来!”她神情紧张,扶着楼梯地扶手不停地跺脚。

楚云见她这样,连忙赶过去,肖致远正要跟上去,又听见肖路在叫:“爸爸你别来!”

肖致远皱着眉头不知所以,何睦想了想,大概明白过来,便安慰到:“没事,别紧张。”她想也不好这会儿走,便又回到客厅去坐着。又过了一会儿,楚云从楼上下来,在楼梯上就喊何睦:“小睦你上来一下。”

何睦过去,果然,楚云看了看肖路闭着的房门,对她说:“小路第一次来例假,这会儿紧张着,你帮我去陪陪她吧。”

何睦点点头,上去敲了敲她的房门就进去了。

“怎么回事?”肖致远还是不放心,盯着肖路的房门问楚云。

楚云笑笑:“小姑娘家的事。”

肖致远消化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哦,那明天给孩子弄点好吃的。”

肖路坐在桌前,埋着头也不知还能不能看的进去书。何睦拉了一张椅子坐到她身边去,肖路抬头看了看她。

“肚子疼么?”何睦问。

肖路摇摇头。

何睦伸手把她的课本合上,说:“今天不看书了,你看,我们刚认识,应该好好聊聊。”她家里没有和肖路年纪相仿的小孩,所以觉得不知道怎样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交往。

肖路想了想,看着何睦不说话。何睦正琢磨还该说些什么,就听见肖路问了:“你是哥哥的女朋友?”

“啊?”何睦愣了愣,“哦,对,我是肖楚宁的女朋友。”

“他是不是很厉害的一个人?”肖路问,“他房间里有好多书,他是不是学习特别好?”

何睦心想,在小孩的心里学习好就是很厉害的人啊!她点点头:“对,他特厉害,打篮球很帅,我们那时候特喜欢会打篮球的男生,不过他很忙,他在球场上的样子我也不过见过两次。”

“那他很帅?”

何睦笑,说:“我觉得帅,就像你以后肯定也觉得自己的男朋友帅!”

毕竟年纪小,肖路第一次听人这么坦率地和自己谈论男朋友的事情,红了脸看着何睦:“你想他么?”

何睦不知怎么说,眨了眨眼睛:“想,又不敢想。”

“爸爸妈妈也一定很想他,对吧?”这才是肖路真正想问的问题。

“对。”何睦不能否认,“可是小路,你现在是他们的孩子了,打个比方,如果你以后到外地去读书去工作,他们也同样会想你的。”

“那会不会不同?他是亲生的。”肖路的语气听来有些委屈。

“他是亲生的,可是他不在了,爸妈现在有的是你了。”何睦安慰她,自己却有些受伤,肖致远和楚云还有肖路,自己谁都没有。她不想郁闷下去,就提醒自己换个话题,开口问肖路:“你们班里的同学怎么样?”

肖路点点头:“都不错,不过有些男生真是讨厌……”她说着说着又听了下来,不再继续。

何睦明白肯定是青春期男孩子吸引女生耍的一些讨厌的小伎俩,惹得肖路有些害羞又有些讨厌。肖路看起来小心翼翼怕生得很,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这个女生和自己小时候一样的,只是更不爱表达一些。

“嗨,他们那些小把戏你就随他们去,过两年懂事了就不会了。”她怕她不相信,又把袁海旻拿出来说事:“我有一个好朋友,男生,小时候可讨厌了,把四脚蛇扔我书包里,用口香糖粘我的头发,什么坏事都做尽了。可我们现在还不是好得很!”

“呵呵!”肖路被她逗笑,说:“可我喜欢用功的男生,就像……”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闭上。

何睦挑挑眉,说:“那点心思谁没有过?有什么好脸红的!放心我不会说给你妈听的。”

小女孩­操­心的不过是这些事情,何睦看着肖路,突然想起十几年前的自己,情窦初开时也是这么忐忑,心里总是蠢蠢欲动,行动上又不敢表现。好像生活就只剩下了上学、同女生聊天、偷偷暗恋男生这些事情上。但是长大了之后,就算再喜欢一个人,也回不去当年那种青涩的爱恋的感觉了。就算是对肖楚宁……仔细想来,当初对肖楚宁那种火山爆发似的喜欢现在看来只觉得不可思议。那时是想爱就爱了,换做现在,就算肖楚宁还是那个肖楚宁,要爱一次也意味着需要思前想后顾虑万千。人都有趋利避祸的本能,爱情既然能伤人,她自然也要退避三舍。

vol 29

Vol 29

何睦的工作是外办招聘的国际事务交流员,属于特殊职位的公务员,九月之后就开始到涉外管理处上班。平日里做的大多是一些制度化程序化的文书审核工作,和她之前完全靠身体力行的志愿者工作截然不同,适应了大半个月才逐渐熟悉起来。不­干­这一行还真是不知道,现如今外国人在中国的人数还真是不少,抛开每年慕名来旅游观光的,在本地念书工作的人数绝对让人意想不到。何睦一上任就被安排负责一个美国的富布莱特学者的安置计划,联系对方递交申请,负责联系相关高校,会知学者将要调研的相关机构。诸如这类联系工作让她紧张忙碌了将近一个月,暗地里还和那位犹太大叔相互抱怨了一下国内相关程序的琐碎,将学者带到联系学校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在国庆有完整的假期,她本来打算回家去,林子琪却在月底的时候突然丢了个红­色­炸弹,说是试婚结束,国庆要办酒席,请她做伴娘。何睦可以预想到妈妈的不快,打电话回家报告的时候一方面如履薄冰,另一方面又很是愧疚。何睦妈妈却不似她想的那么反应,考虑了一会儿说:“要不这样,我和你爸过去看看,顺便到周边旅游,也是一样的。”何睦连忙答应,回头就自告奋勇地帮父母订机票订宾馆,开始安排国庆的行程。

林子琪的婚期临近,每天晚上下了班就拉上何睦去采购,先是在城里买成套的餐具,然后再转战城郊去买壁灯,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天,何睦叫苦不迭。“你们这个婚结得也太急了吧,就这几天时间搞定这么多事情,真是会折腾人!”

“你收声吧,烦人的活儿早就包给婚庆公司去做了,我这个正牌新娘跟谁叫苦叫累去!”

“跟你老公。”何睦冲她,“你们两个人结婚,怎么我就见你一个人在忙?吴越呢?”

“你以为他闲着啊,印请柬啊联系婚庆啊这些不都是他在跑么。你是没结过婚,不知道具体要做的事情,简直多如牛毛!”

何睦瞥了她一眼:“如果不是老天没眼,搞不好现在我的小孩都可以打酱油了!”

林子琪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何睦想起和肖楚宁的婚约,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应该一早就登记了,等她毕业再生个小孩,三个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总好过这几年四处漂泊没得定­性­。这些年不断传来朋友同学的婚讯,看人家结婚生子,高的是别人的兴,送的是自己的钱,有些小不甘心,又不能随便抓一个人去摆酒挣钱,唯有祝别人百年好合。

吴越晚一点到灯饰城门口接她们,接过大包小包的东西放进后备箱,何睦一个人坐到后座上,听前排的小夫妻聊婚礼进程。电视塔附近又堵起了车,窗外灯光流淌,她累了一天,忍不住打起盹来。

手机铃声把她吵醒,接了电话,消减睡意,和那头的人聊了起来。

“十一么?我爸妈会过来,还有个同学结婚,林子琪,你认不认得?”

林子琪听到自己的名字,回头做口型问她:“谁?”

何睦用手捂住话筒,对她说:“沈崇。”

林子琪笑:“他要来么?请他去婚宴!”

何睦白她一眼,又跟沈崇说话:“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过去蹭饭,在Howard Johnson,排场还挺大!”

林子琪满意地拍拍何睦的肩膀。何睦回头挂了电话对她说:“你得感谢我,又为你贡献率一笔礼金!”

“那是,我由衷地感谢您!对了,你和沈崇一直有联系么?”

何睦“嗯”了一声,又说,“偶尔发发邮件,夏天在广州碰巧见了一面,他说月底大概会过来,公司殖民扩张,过来圈地。”

何睦在家属院门口下车,回家洗洗就上床,不一会儿就随着。果不其然就梦见和肖楚宁在婚姻登记处登记,照完相自己不停地抱怨他拍照没做足表情。

爸妈来的那一天,何睦向科里请了下午的假,吃过午饭就坐大巴去机场。这个航班向来准时,她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就看见自己爸妈拖着行李出闸。回去的时候打车,何安华那年来过,一路上对着窗外景物絮絮叨叨地和女儿验证自己的记忆力,何睦的妈妈杨逊女士有些晕车,一直闭着眼睛不说话。到宾馆休息了一下,何睦父母提议到她的住处去看一下,何睦看了看时间,过去转一转,正好到了吃晚饭的点,于是就带着两老出发。

何睦的房子布置得不错,她舍得花钱,房东肯定也不会拦着。墙上新贴了墙纸,又新添了一组简易的布沙发,靠墙还立了一组松木橱柜,用来放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何睦妈妈四处查看了一圈,出来在沙发上坐下,说:“房子老旧了一点,安全措施怎么样?”

何安华也接口:“我看到外面走道里还有露在外面的电线,冬天会不会有火灾隐患?”

何睦连忙安慰道:“你们不都看到了么,楼下大门口24小时都有保安,院子里也有摄像头监控,本来就是个家属院,环境也算简单了。至于房子年岁嘛,人家不都住了那么多年来么?要有什么事情早就有了。”

何安华对女儿的话不满:“你是说我们担心错了?”

“没错没错!”何睦说,“只是我找了好久的房子,就看中了这一间。再说我们家的房子不也挺老旧的么,住了那么久不是也没什么事情?”她家里是军区家属院的老楼了,算起来搬进去也已经十几年,前些年才重新装修了一遍。

“那能一样么?”何睦妈妈不快,埋怨到:“家里好好的条件你就是不愿意待,不是满世界乱跑,就是跑来这种地方受罪!”

又说到这个问题上,何睦不说话,何安华不得不开口圆场:“好了,她工作也都定下来了,条件不错,就不要再说了。以后说不定有些转机。”何睦上去挽了妈妈的胳膊说:“不说这些了,我带你们去吃饭,附近是大学,好吃的饭店不少。”

晚上陪父母在城里逛了一圈,杨逊在特产店里买了裱好的皮影和剪纸各一幅,预备带回家去。回去的出租车上接到肖致远的电话,说是明天来接他们到家里去坐一坐。何睦第二天要陪林子琪准备婚礼上的琐碎内容,正好没什么时间陪父母,对这个提议一点意见也没有。何安华和杨逊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第二天把父母安排好,她就赶到林子琪那边去。订的婚纱刚从苏州寄来,缎面的布料放在盒子里久了有些不延展,何睦光是熨那些小褶皱就花掉了两个多小时。林子琪娘家来的亲戚不多,大部分工作还得他们自己亲历亲为,到了晚上才把所有的程序理好,大家累得一塌糊涂。送走了林子琪的父母,何睦留下来陪她住。两人洗了澡直接躺在地毯上看电视,何睦累得直打盹儿,林子琪却还很兴奋,一直嚷嚷着要去泡吧,以免虚度了最后一寸单身的光­阴­。何睦和她正在激烈地抗争中,茶几上的手机又蜂鸣起来。她偃旗息鼓,做手势让林子琪安静下来,靠在沙发上接沈崇的电话。

“嗯,你已经到了?住哪家酒店?明天中午十二点婚礼,你直接过去吧……”话没说完手机就被林子琪抢了去,开口就喊:“沈崇么?明天姐姐文定之喜,你可一定要到!”何睦无语,沈崇大概正在那头道喜,林子琪这边听得高兴,一时没管住嘴就说:“我跟何睦要去pub,你要不一起过去吧,好多年不见了,万一我明天认不出你就不好了,今晚先预热一下!”

何睦没来得及抢回手机,电话就被挂断了,万事尘埃落定。林子琪拉她起来换衣服出门,到了慢摇吧门口,沈崇已经等在那里了。林子琪当年跟他不算很熟,又隔了许多年没见,只拉了拉何睦的袖子小声问:“是不是那个,黑­色­针织衫卡其长裤那个?”何睦点点头,走过去打了招呼。

沈崇朝她们转过身来,点头笑:“何睦,林学姐!”

“甭客气!”林子琪人逢喜事­精­神爽,跨过他就往里面走,还边说:“怎么跟何睦就那么熟捻,叫我就叫学姐?我跟你说没有女人喜欢被帅哥叫姐姐的,叫名字行么?”

沈崇没有异议,点头同意。何睦对她无语,拍拍沈崇的肩膀和他并排进去。

时间还早,酒吧里还没到人声鼎沸的时刻。林子琪忍不住下去运动了,何睦点了百利甜酒喝,一边和沈崇说话。

“前期工作开始了么?”

“没有,我是提前过来的。具体工作应该收假之后开始着手,到时候有得忙的。”他抽了一根烟出来,问何睦:“可不可以?”

何睦正要点头,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反而摇了摇头:“对身体不好。”

沈崇低头把烟Сhā回烟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抬头喝酒,又问她:“我想要找一间合适的房子住下来,你能给些意见么?”

何睦前些日子找房子正好拿有一叠房屋中介的材料,便说:“没问题,回头我把资料全都给你。本来打算当作废品处理掉,没想到还有人接收!”

“你现在住那边?”

“工大附近,一个单位家属院里。”何睦简单回答。“你们公司选址在哪个地方?租房的话离公司近比较好。”

“在高新路租了半层楼,过些日子人员陆续到位,也差不多是时候到高校开宣讲会了,到时候还要进一批人。”

何睦点点头,问他:“Leslie还在香港?我以为他也会过来。”

“他在美国,基本上是半退休,过去享清福。”

何睦笑,港资公司内部的猫腻也不是一点点,自己也无意追究他人的事。林子琪过来拖她去跳舞,何睦摆手推脱:“你不累我累!姐姐你明天还要办婚礼,怎么也不悠着点!”

“得了!最后的单身之夜,怎么能虚度呢?”她不依不挠。

“要我提醒么?你已经领证了,不算单身!”何睦再接再厉地打击她。

林子琪转向沈崇:“帅哥,你陪我去跳一曲!”

沈崇摇头:“跳舞我不行,不过我可以跟乐队打个商量,献你一首歌怎么样?”

林子琪当然同意,就连何睦也来了兴致,做得直直地看他上去跟领队交涉。不一会儿,话筒就掌握在沈崇手里。

“祝我的朋友林子琪,明天新婚快乐!”

他只说了这一句致词便开始唱歌,乐队跟上伴奏,他唱了一曲《最佳损友》,和陈奕迅的原唱未必神似,但是确实动听。何睦跟着节奏打拍子,摇晃着身体小声跟着唱。林子琪开心,推推攘攘将她也送上舞台。何睦还没回过神来,沈崇已经微笑着伸出手,把她揽了过去。既然上来了何睦也就放开了唱,两个人合用一只麦克风,送给林子琪一支歌。

vol 30

Vol 30

伴娘意味着劳碌不堪。给新娘子当丫鬟不说,还得见机负责在酒席上为新娘挡酒。何睦本来就不胜酒力,二两白酒下肚就可以到头就睡的那种程度,好在林子琪酒量豪放,自己解决了大部分的敬酒。何睦上脸,酒劲都冲到头上,还得笑着每桌跑。转到另一张桌子旁,正是她们的大学同学们,起哄着让新郎新娘交杯。沈崇见何睦撑着桌子,不舒服的样子,过去低头问她:“怎么了?是不是酒喝多了?”

何睦点点头,顺带就走到他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沈崇蹲在她旁边,又问:“要不要去洗手间?”

“不用。”何睦扶着椅子,“就是上脸,有点晕。”说罢又站起来,走到林子琪身边,在她耳边说:“我先坐一会儿,等下去找你。”

沈崇找服务生再要了一张椅子,坐在她旁边。何睦撑着下巴,在和以前的同学说话,沈崇不做声地给她倒茶,又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先喝了解酒。

“谢谢。”她接过杯子大喝了一口,稍稍有些烫,便又放下杯子,同另一个同学聊起了近况。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对她的工作安排感兴趣,地方公务员,看样子是要在这边扎根了。有同学问到:“何睦你是不是准备和男朋友结婚了?”

“啊?”她抬头,“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大家还当她和肖楚宁在一起,那件事本来知道的人就不多,也不怪人家现在会这么想。

沈崇给她找来一套新的餐具,夹了一只凤爪到盘子里给她。

“哟,这个好,早茶必点!”说完就低头去啃­鸡­爪子,顺势逃开了那个话题。

沈崇的行为动作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十分暧昧的了,又是倒茶又是夹菜,并且一直不言不语,只有相处久了的情侣才能做到这样润物细无声地关切对方。沈崇这样做固然有情感因素在里面,但是也自认为光明磊落。何睦对他这些关心悉数接受,看上去理所当然,实际上她是没往这方面去想。

酒劲稍微一过去,她就站起来,和各位打了个招呼,又跑到林子琪后面去尽职尽责,一直到下午三点多宴席散去。客人都走得差不多,林子琪和吴越让她回去休息,反正晚上没有安排闹洞房,她今天的工作算是圆满完成了。回头换好了衣服到酒店门口打车,看见沈崇从大堂沙发上追了过来,说:“我送你!”

何睦点点头,拦了一辆车,坐上去就靠着打盹儿。家属院的大门不醒目,她怕司机找不到地方,不敢睡死,只能眯一下又睁开眼。想睡不能睡,这才是最折磨人的。下车之后,肖楚宁从车窗里叫住她:“何睦,我改天再找你!”

她估计是找房的事,便点了点头,回家休息去了。回头想起来再把房屋中介的资料给他整理好。

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个多小时,手机在床头柜上叫嚣起来,把她吵醒了。一看是妈妈的电话,只好接了听,有气无力地说话:“妈,什么事啊?”

放下电话,只好认命地起床,稍事休整就出门,到肖家去吃晚饭。

晚上送父母回宾馆,肖致远白天去钓了一天的鱼,一回来就忙着去洗澡。何睦陪妈妈坐着看电视。杨逊白天同楚云出去逛了逛,又一起吃了一顿饭,正有些话想对女儿说。

“何睦,妈妈跟你说点事情。”她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你说。”何睦盯着电视机,又开始打盹。

“你现在工作也定下来了,是该好好考虑将来了吧?”

“嗯。”

“你也不能一直一个人,有合适的人就要适当考虑一下有没有结婚的可能。你的同学今天结婚,你就没有一点想法么?”

“什么想法?”何睦明知故问。

孺子不可教!杨逊看着女儿,无奈地说:“我倒是希望今天结婚的是你!你这种态度,我怕将来你要孤独终老!”

“妈!”何睦不满,“有那么夸张么?”她看到母亲不高兴的样子,只好又变了脸来安慰她:“你放心,我没那种打算,我会安安心心地工作找男朋友,到时候了就带回家给你们鉴定,然后就结婚、生小孩给你带,把你累得一塌糊涂。”

杨逊叹了口气,说:“何睦,你和肖楚宁的爸妈关系那么近,可你有没有觉得,看见他们就会想起肖楚宁,那你又怎么能安安心心地去找男朋友呢?”

何睦抿了抿­唇­,确实,看到肖楚宁的爸妈自然而然地就会想起他来,有时候甚至会出现一种幻觉,好像下一秒钟他就会推门进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那些事情不过是自己不好的幻想。

“他们对你很好,我们也知道。可是,人家对你好,你自己就能虐待自己么?他们对你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看见你就会想到儿子,可那又怎么样?人家的儿子回不来了,可以收养一个女儿,你的男朋友回不来了,你就不能想开一些么?”

“妈,­干­嘛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何睦心情十分复杂,说话的语气也开始变差:“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要独身的意思,有机会的话我会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的,你怎么就不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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