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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庶出格格闹京华 > 第二十三章:玉宁与允鎏的死结如何打开?

第二十三章:玉宁与允鎏的死结如何打开?

二人为天下奔走,旅途之上困难重重

且看二人如何生死守候!就看第二十三章!!君心我心。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三章 君心我心(1)

清风拂面,京郊一所别院内,每当清晨便有空灵美好的短笛声驾着这凉风自高墙之内飘出,让每一个路人都享受到了这份安宁。只是没有几人能够读懂这其中的寂寞。

无明依旧是那一套淡黄|­色­的便装,站在湖心亭里对着那汪清池轻轻吹着这曲子。水下的鱼儿仿佛也识得音律,三三两两地浮了出来,聚在无明脚下。他们是无声的听众,更是敏感的生灵。

无明一曲吹罢,这些鱼儿马上便向四面游去。它们还没离开多久,无明后头便传来一阵清脆的掌声。无明淡淡一笑,转过身对来人轻轻点了点头:“沈姑娘。”

原来拍掌的是这几日都会过来看看的沈凝心。无明对于沈凝心的感情是复杂的。她嫉妒她,又心里欢喜她,同时感激也有一些。这些复杂的情绪致使她自己运功调理内伤的时候,居然总是静不下心来。要不是无月哥哥不惜功力日日为她疗伤,现下估计她还只能躺在床上吧。想到无月这种贴心的举动,无明心中有些惬意却有些苦涩。

她实在是不想让无月为她赴汤蹈火只为一个义,可是她到底在要什么,她自己居然也不确定了。随着闭关的日子流逝,自己曾经最珍视的某种东西居然也渐渐不重要了。甚至于,她忘记了那是什么。

“无明妹妹,怎么一个人站这里?”凝心笑着走进湖心亭中:“这里风大,你伤刚好,还是早些回房吧。”

无明点了点头,上前扶住了玉宁:“沈姑娘与我一道回去吧,看样子你又是过来查看伤势的?你这伤,可不轻。”无明记得,自己刚刚康复的时候,看到玉宁的伤确实是被震撼了。她当然知道这是鬼面堂无常二人的杰作,心底禁不住对这女人少了分敌意,多了分敬佩。听无月哥哥说过,这女子在漫长的拷打之中,居然对于无常想要的东西只字未提。这样的义无反顾与任­性­,倒是与自己有些像。

不知为何,无明竟然觉得与之有几分同病相怜。这恐怕就是女子特有的直觉吧。

进了药房,婉柔因为早就知道女儿会过来,早早地坐在那里研药,看到无明与凝心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便站起了身来:“无明姑娘,刚刚便听到有笛声甚是悦耳,果然便是你。”

无明脸微微一红:“婉夫人见笑了,您先与沈姑娘换药吧,我先退下了。”说着,无明便转身出了药房想去找无月。走到一半,想着无月此刻可能还在运功调息,不便打扰,便又折了回来,刚想进药房,却听到母女对话显得比较沉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在这时,母女之间长期的沉默被打破了。

“宁儿,你与娘亲说句实话,你当日被如此折磨到底是为何?”

玉宁抿了抿嘴,知道母亲一定会刨根问底:“为人所托私密,没想到被歹人盯上了,使了调虎离山之计。所以我才……”

“……是什么人。”婉柔看着女儿掌心留下的那铜钱般大小的伤疤,心里有说不出的疼。

“孩儿说不得……母亲莫担心了,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玉宁指天发誓,仿佛全然忘了下个月月初她就得与允鎏一道出行,此番旅途将会更加凶险多难。

“是不是内城的人?那位公子到底是谁啊?”婉柔见着玉宁又在咬下­唇­,便知道她是有事情在瞒着自己。

玉宁一惊,转头便瞪向醒儿,醒儿感受到这两束凌厉的目光­射­来,赶忙将头低得更低。

“你别瞧着她,这种事本来就应该告诉为娘。”婉柔用手将玉宁的小脑袋轻轻拨正,让她看着自己:“娘亲而今与你相依为命,你是不是生意做大了,便忘记了怎么做个乖女儿?”

许是婉柔说的话太重,又许是这话确实触动了玉宁的心弦。玉宁过了许久,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娘……别问了……好不好……”玉宁小声低泣着,让醒儿不自觉想到了小姐那日与那位公子不欢而散之后的悲戚。

“……你爱上他了。”婉柔被这眼泪给震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她笃定地说出了这句话。

玉宁听到这句话,啜泣得更厉害,半晌才缓缓点头。

“哎……冤家,真是冤家啊……”婉柔叹了一口气,抱紧了女儿正在颤抖的娇躯:“那人是叫什么名字,总得让娘明白吧?”

“……赫那拉……赫那拉允鎏……”玉宁双手捂着脸,轻轻说出了这个名字。在旁人听来,虽然她是哭着说了出来,却泛着若有似无的满足。

无明站在门外愣了一下,轻轻地随着这哭声叹了一口气。悄然离开了。

原来,无月哥哥,你与我一般,有心却偏逢无意。

自从玉宁发了那一通脾气之后,允鎏便再没来过。玉宁也懒得去多想,反正他还得仰仗自己的镖局做事情,玉宁清楚得很,即便再怎么不情愿,允鎏到了约定的时候还是会自动上门来。毕竟之前便已经约定,他要亲自押送这一批另有乾坤的上等珍珠米。

玉宁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居然还不如那一把把食盐,实在是想反悔不做这人的生意了。不过想归想,轻重她还是清楚的。突然反悔不仅得罪了允鎏,更是会得罪朝廷,那么她即便是再怎么家大业大,怕是以后都不会有出头之日了吧。自己还真是被这个大少爷吃得死死的,他居然还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真是气死她了!

“叫你欺负我,叫你欺负我……”玉宁此时此刻坐在马车之中,整个身子都窝在了醒儿为她­精­心准备的软榻里,恨恨地掰着一朵朵紫薇花出着气。这花瓣本来就细小娇­嫩­,被她这么一倒腾,满枝的碎红­色­便纷纷落下,散布在白­色­的软榻周围。

醒儿无奈地一把拿过那枝可怜的紫薇花,看着已经略显光秃的枝­干­道:“小姐啊,人家白公子送你这一折紫薇花花枝可不是让你这么玩的。”说罢,她便将这一小截树枝又Сhā回了旁边的花瓶中。这紫薇花花枝重回到同伴周围,更显得突兀。因为装饰在黑­色­枝­干­的那些繁密的紫薇花早就已经没了踪影:“这一枝怕是活不成了……”醒儿重重叹了一口气,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内心的遗憾与痛心:“小姐啊,这可是难得的江南紫薇,若不是白公子慷慨相赠,您也难得在北方看到啊。”

玉宁努努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突然又想到了那个冰冷的嘴脸,心里一憋屈,重重地哼了一声。百无聊赖地看起马车外的风景。

醒儿摇了摇头,却没多说什么。小姐现在如此有­精­力生气,一气便是好几日,看来她的伤势也回复了差不多了吧。本来那一日,醒儿是想把小姐受伤的事情说出来的,可是不知道这小姐到底是怎么了,硬是拧着那股劲,怎么都不让她与第二人讲。醒儿若有所思地抬头瞧了瞧玉宁的侧脸。

此时玉宁正一手衬着下巴,午后的阳光斜照在她光洁的脸上,让她的瞳仁显得清透得很。玉宁本来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山光景­色­心情好了些,渐渐地,眼里不自觉露出了沮丧的神­色­,完全卸了防备。

醒儿听着马蹄有节奏的滴滴答答声,看着小姐的脸上出现了少女独有的苦恼的神情,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小姐,既然您……”醒儿想说些什么来宽慰她,却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一点用处都没有,也便住了口。

“……醒儿,等会路过双凤楼的时候,便停下吧,我想一人去坐坐。”玉宁百无聊赖地将视线从窗外的景­色­上拉了回来,将整个身子窝在了软塌里,看着右手掌上那凹凸不平的伤疤发着呆:“我睡会儿,到了你叫我。”说着,她便闭上了眼睛。

醒儿默默地瞧着那显眼的伤口,点了点头。

当晚,正当玉宁一人独坐于双凤楼上的时候,无月与无明则选择了不告而别。无明并没有将下午听到的一切告诉无月,只不过他们现在非走不可了。既然无双会的飞鸽都可以找到这里来,这便说明,朝廷的那些乌合之众也快要接近这里了。

无月与无明站在别院的屋顶之上,背后便是那一轮没有完全圆满的月亮,底下则是别院美不胜收的景­色­。

“……走吧。”无月捏着怀里藏着的那个已经没有多少香味的香囊,深深看了眼在月光下正绚烂的海棠花,便几个起落消失在了别院的范围内。

无明望着无月痴迷的眼神,叹了一口气,便也默默地跟了上去。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三章 君心我心(2)

月如雪,少女白衣更甚白雪。

玉宁此时醉眼朦胧,娇憨姿态尽现,只见她一手支着已经粉­嫩­的面庞,一手拿着那光洁如皎月的小杯对着当空明月,痴痴地笑了起来。

“敬你!你个­阴­晴不定的仙!”说着,玉宁便将那一小杯水酒喝下了肚。

站在旁边的小厮脸一红,愣愣地瞧着这娇俏的老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老,老板,您醉了,还是,还是别喝了吧。”小厮走过去正想夺掉玉宁手上紧紧抓着的酒壶,却被玉宁一把拨拉开了。

“我?我这是在邀明月与我共饮,请嫦娥与我谈心,这怎么可以用醉字道尽一切?”玉宁说着伸出修长的手指胡乱指了指小厮:“你啊你,莫要站在这里了,惹得风情全没,呵呵呵呵。”玉宁又是几声笑,仿佛很是豪爽,可是听在小厮耳里却感觉心上为了这佳人的愁苦生生的疼。

“老……”小厮见玉宁胡言乱语了几句又不理他了,自顾自地喝着举杯邀明月之后的酒,刚又要上前却被一个人给拦住了。小厮抬头一看,惊道:“秦……”

那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看着玉宁醉成一滩烂泥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指了指正喝得欢的玉宁,满眼的疑问。

小厮叹了一口气,轻声回道:“秦公子,这是咱们老板呢,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坐在这里一天了,到了晚上还不愿意回去。咱们店里的酒快要给她喝了个遍了,这么杂着喝,怎么能不醉呢?”

“好了,你且下去吧,我来劝劝他。”被换作秦公子的人也叹了一口气,说着便挥手让小厮下去。

“这……”小厮为难了,毕竟秦公子再儒雅也是个男人:“这……”

“她都已经醉成那样了,你不是一直都没劝动么?”秦公子的声音虽然平淡,却让人心里忍不住会跟着他的话语走。于是小厮点点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下去了。

秦公子见小厮乖乖下了楼,马上变了一副表情,那冰冷如霜的模样,才是他平时的样子。他看着玉宁一人买醉的模样,心便一阵一阵的痛。

要问这秦公子是谁?

他就是玉宁日思夜想却总是不得见的赫那拉允鎏。

自从一年前在此双凤楼小酌,并与玉宁对饮之后。他忽然便爱上了夜晚在双凤楼上独酌,有时碰到了不知该如何取舍的事情的时候,他呆着的地方竟然已经不是自家书房,而是这僻静­精­致的小楼。

允鎏每每来到此,便会坐在那个而今正被玉宁霸占的位置,看着天上皎月,喝着杯中水酒,两难之思于满腹。这一杯一杯佳酿下肚,事情或许是让他想明白了,但是更多的却是喝出了他不曾有过的愁。越是如此,允鎏便越是着迷了一般爱上了一人夜晚独酌双凤楼之上,偶尔望着对面空缺的位置,便会想起那一年前他与玉宁一起默默对饮的日子,心里也会舒畅许多。

他不懂这样的情是为何而生,又为何更甚,只知道,不能去想。因为,他是赫那拉允鎏。他要背负的太多,就因为这个姓氏,给了他太多。

他当然明白,玉宁是查这种********之案不可或缺的一枚枢纽,上可通官,下可明商。玉宁便恰到好处的站在了中央,为他打理一切。初衷是互利合作,讨价还价,可是允鎏总觉得现在什么都与当时的目的不一样了。之于沈凝心,之于他,都不一样了。只是这种改变,不知道是福是祸。

于是,他有些愁苦。

他越是愁,便越将这愁埋于心底,只待一人独饮的时候那愁才会从心里头被他放出来,肆意撕咬啃噬着他。

这是一种欲罢不能的矛盾,所以允鎏从过去的一年两三次的来,变成了现在每月都会有那么两次。一来二去之下,便成了熟客。既然是熟客,总会被问姓甚名谁。

允鎏变成了秦公子。

可是今日,本来允鎏是不会来这里的。若不是他晚上去勿返阁,醒儿支支唔唔地告诉他小姐还未回来,若不是他刨根问底她到底身在何处,或许他们根本就不会在这里相逢了。

允鎏叹了一口气,上前拿去了玉宁一手死死抓着的酒壶,却见玉宁咯咯笑着唱起了小曲:“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长如玦……但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允鎏愣住了,便听着这柔柔的嗓音像是滴落的水一般,吟唱着这悲戚的词,心里像是被什么震了一下。玉宁边唱边笑着,玉宁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夺过了酒壶,兀自喝了起来。她本来在笑,后来却渐渐地哭腔尽现,到最后,当她唱到春丛认取双飞蝶的时候,眼泪开始滚落了下来。

玉宁哭了,哭声很轻,却在允鎏心里不是滋味。

“别喝了……”允鎏将酒壶放到了一边,伸手又要拿走玉宁抓着的酒杯,却见玉宁虽然在臂弯里哭着,却还是不肯放手。她迷迷蒙蒙地抬起眼来,看了看来者,显然是因为醉了,也因为泪迷糊了眼睛,根本就没发现这人是允鎏。

“怎么又来一个劝我别喝了的……你们是局外人,怎么知道这喝酒之人心中的畅快?”玉宁厌恶地夺过酒杯,摇摇晃晃站起身便要去拿那个被允鎏放远了的酒壶。

允鎏看着她踉跄而行,差点被桌脚绊倒,赶忙站了起来想去扶住她,却又被她推开了。

“你是谁?莫非也是一人独酌于此的愁客?不如便陪我喝一杯,如何?”玉宁嬉笑着,将自己的杯子放到了允鎏面前。倒也一点都不顾忌,自己又拿了个新酒杯。

允鎏面­色­一沉,心里有些不痛快。显然她是没有认出他来的,她的­唇­曾经碰过的东西她就这么随便给了别人?这与那杨贵妃虚心求教吹笛倒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可是允鎏一抬头,便瞧见玉宁脸上未­干­的泪痕,心里硬是把这怒气给压了下来。见杯中水酒已满,便端了起来,兀自喝了。

玉宁好不容易将自己的酒杯酌满了,想与这人碰杯,却见他自己倒喝了起来。愣了一下,尔后却笑了出来:“好,好。又是一个愿意独酌的人,好啊,好啊,便将心中所有不快都随着这酒一起下肚吧!”玉宁说罢又仰头饮尽了那杯酒,却发现心里更是痛了:“奇怪,奇怪,怎么就挥散不掉呢?”玉宁紧皱着眉头又倒了一杯,刚要喝下,却被允鎏阻止了。

“你要忘记什么?”允鎏过了半晌,才回应玉宁疑惑的眼神。

玉宁听到这像是要探她心事的问话,笑道:“公子……这是奴家一人的愁,怎可度给你,让你受两个人的愁呢?便让我将这不快都告诉天上明月,杯中水酒,便随风去了吧……”玉宁说完,将允鎏的手轻轻推开,又是一杯酒。

允鎏见阻止不住了,只好陪她喝了起来。反正等你坛酒都倒空了,把她架走便是。管她愿不愿意。思绪已定,二人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终于,酒空了,佳人更是睡了过去,眼角还挂着泪。

允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用手指抹去玉宁眼角的泪,刚把她抱起,没想到玉宁眼中的泪却涌出了更多。身体也在颤抖着。双凤楼掌柜看到老板被秦公子抱了下来,刚要说什么,却被允鎏的话给堵住了。

“我有马车,便送沈姑娘回勿返阁吧。”允鎏这话与其说是建议,倒不如说更像是命令。字里行间透露着说不出的威严,等到那老掌柜回过神来,后悔自己点了这个头的时候,马车早就已经走了。

在路上,允鎏怕马车太颠簸,让这烂醉如泥的佳人醒了。只好便一直抱着她,让她靠着自己。而他,却不得不后背紧紧贴着那坚硬的车壁,实在是难受。

马车走了一会儿,怀中的玉宁突然在熟睡中有了动静。她的泪早就已经湿了允鎏的衣襟,微微在颤抖着的她突然抱紧了允鎏的腰身,惹得允鎏身体一震,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蹿,不可置信地低头望着还在梦中的她。

玉宁此时脸颊被酒醉给染了个绯红,这么近距离的瞧她,更是能够看清楚她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浓密如羽扇的睫毛上还挂着些许泪珠。

突然一颗泪珠滑下,滴到了允鎏的手上,灼热得很。

玉宁微微颤着嘴­唇­,含糊不清地说起了梦话。

“……你知不知道……我那时怕死了……他们用刀穿了我的掌心,用毒迫我说出来你的秘密,可我都没说……”玉宁讲到这里更是搂紧了允鎏:“你为什么一来就发我的脾气……那折磨到底有多久我都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我念了一千遍你的名字……可是你没来……呜呜……你怎么可以一来就发我的脾气呢……我为你忍住了那痛……念你的名字便可以让我有了些勇气……可是你还是没来救我……允鎏……允鎏……”玉宁哽咽地说着,断断续续,哭泣得像是一个找不到方向的孩子:“上次便是去找你……也是听人说那龙佩有诈……我去找你……跑了那么远的路……可是你却不见我?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玉宁在梦中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只是还会偶尔重复一下这些话。

允鎏听到这些,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更多的是对玉宁的怜惜,许多误会今日终于得到迎刃而解。允鎏竟然发现,心中除了愧疚与怜爱之外,还有一些欢喜,欢喜之余,愁字又上心头。允鎏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将玉宁抱紧了些,似是怕她冷着:“我此后该拿你怎么办呢?”

玉宁仿佛是感受到了这熟悉的温度对她的珍惜,在梦中渐渐没了蹙着的眉,只有­唇­角甜美的笑。允鎏苦笑着摇了摇头,用手完全抹尽了玉宁脸上的泪珠。

马车滴滴答答前进着,四周也很安静。驾车的布托只听到车内一阵短暂的寂静之后,响起了一个浑厚温柔的男声,吟着纳兰公子的词: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花灯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醉也无聊,醒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

————————————我是华丽丽的分割线——————————

注:因为蓝本是在康熙时期,而且现在是康熙五十岁之后了,所以纳兰的词是存在的。

另外,玉宁吟唱的那个小曲是纳兰­性­德的蝶恋花;允鎏之后吟的是纳兰­性­德的采桑子。因为玉宁唱那个小曲唱的是凄美的爱情,很是悲切。所以允鎏才会以这首词相对。因为采桑子的第一句,谁翻乐府凄凉曲,便是说听到了谁在唱着悲苦的曲调,此后便是有感而发~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三章 君心我心(3)

玉宁这一觉,睡得很香甜,也很沉。梦里总会有着低沉浑厚的声音,默默地为他念这一阙词,虽然那词的意境有些悲凉。可是因为有着那温暖守护在她的周围,这有些悲苦的字落进她的心里,却是那样的甜。

这梦太美,她不想醒来,梦里那人像极了允鎏。替她擦泪,为他念词,甚至于将之拥入怀中,紧紧地护着。那一刻,玉宁觉着,自己或许在他心中,一如他在自己心中一般,有着同等的分量。

可惜好梦不长久,等到了时辰,自然便醒了。

玉宁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房间里头熟悉的摆设,还有那个正在房里为她收拾屋子准备吃食的熟悉的丫鬟,心里的失望滚滚而来。刚想起身,更是头疼欲裂。

醒儿正轻手轻脚地准备着些点心,待会还要去准备热水再叫玉宁起床,正在忙着却听到后头传来轻微的呻吟声,一转头便看到玉宁正长发披肩,靠着床头,似乎很痛苦。

“小姐,小姐,您怎么样了?”醒儿摸了摸玉宁的额头,确实是有些冰凉,只见玉宁轻轻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没想到这头疼得就连这微小的动作都可以加剧疼痛感:“您瞧吧,昨日喝那么多做什么。若不是那位公子把您给送了回来,还不知道您会怎么样呢。”醒儿叹了口气,从桌上端来了刚熬好的醒酒汤水。

玉宁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只觉得随着这温热缓缓而下,落入胃里,整个人也舒服了许多。思想有些清醒之后,便轻声问道:“你说昨天谁送我回来的?”

醒儿一愣,脸一红。想起了昨晚上那个冷面爷和他的随从来到房间的情形。当时她真的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谁叫自家小姐现下正紧紧抱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腰身不肯松手呢?即便是把她放到了床上,小姐也还是不想松手。醒儿当时战战兢兢,生怕小姐醉后的胡闹惹恼了这个男人,就索­性­硬生生把她的双手掰下来一走了之。谁知这男人吭都没吭一声,当小姐因为醒儿在擦拭她的脸颊觉得不舒服胡乱撒娇的时候,这个男的竟然还好声哄劝,甚至于接下了醒儿手中的活。

醒儿现下想来,也为那股温柔羞红了脸。

“醒儿?醒儿……我头疼得很……来,扶我起来……”玉宁只觉得现下自己的灵魂算是刚回到这个空壳里头,还没适应这­肉­体所以才会这么和她对着­干­,害得她头疼身子也痛,见醒儿没回她的话,也懒得问下去,轻轻推开那盛着醒酒药膳的碗便要起来。

“哦,好,好。”醒儿赶忙应着,为玉宁拿来了外衣披上:“小姐,您这是?”

“躺得我浑身不自在,或许去院里走走便好了……等会儿可能还要去绣庄看看……”说着,玉宁便在醒儿的搀扶下向屏风走去。

“小姐,那醒儿为您再取些热水来。您且先在这里泡一会儿,沐浴过后说不定也舒服些了。”醒儿笑了笑,提着空桶便出去了。玉宁倚着屏风,只觉得双手酸软无力,好半天才脱掉了衣服,望着铜镜中左肩上淡淡的疤痕,心里便有些苦涩。

昨天本来便是去借酒浇愁的,醉得不省人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只是那个梦,太过于美好,美好到玉宁渴望它是真的,不会仅仅是个梦而已。

“哎……”玉宁叹了一口气,用手拨了拨水里的花瓣,看来醒儿都有­精­心准备。水温也是刚刚便好。也罢,既然机会渺茫,便不去想它了吧。玉宁­唇­角一弯,浸入了温热的水里,冰凉的躯体因为热水的温暖而无比舒畅,忍不住她舒服地呢喃了一声。

正在这时,门开了。

那人步子沉稳,一点也不像女人。可是正在闭目养神的玉宁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醒儿?是抬来热水了么?”玉宁轻轻问着,却半天没有等到回音。

正当她奇怪翻身准备起来看看的时候,那人却说起话来了。

“是我。”

玉宁一愣,腾地一下坐进了水里,脸像是被煮过一般通红。

“你怎么不敲一下门就进来了!!”

允鎏听到劈里啪啦的水声嘴­唇­上若有似无地挂着一丝笑,看样子捉弄玉宁让他心情甚好。他缓缓地向房中央的圆桌走去,步伐慢的玉宁想跳起来给他几个鞭子,可恨现下自己根本就动不得,只怕他突然一回头,便泄露了万般风情便宜了那家伙。

“你快点!!到底有没有坐在椅子上!”玉宁听着还没有抽椅子坐下的动静,脸颊都快要充血了。这股热劲一上来,竟然也将头疼缓解了不少。看来愤怒是可以将人的血脉彻底打通的。

“我坐好了。”允鎏仍然说的云淡风轻,可是任谁都可以听得出他话里的挪揄。站在门外的布托一阵汗颜,只觉得自己主子是被玉风贝勒带坏了。赶忙将房门关了起来,守着不让别人进去。

其实,就是为了拦截醒儿。

布托想到这个女人就一阵头疼,每次看到他就没有好脸­色­,明明她笑起来是这么好看啊。真不知道等会她要来了该怎么拦着,她一生气,布托心里也没主张了。

“……你真坐定了?”玉宁仍就不信,坐在已经有些凉意的木桶里一刻都不敢动弹,突然一阵鼻痒,打了个喷嚏。

允鎏皱了皱眉:“坐定了,你快出来,有事与你说。”等了半晌,见玉宁还没动静。他深吸一口气,作势便要往这边走:“是不是让我……”

“不,不,不用不用!!我我我我,我马上来!”话语刚落,屏风后唏哩哗啦一阵响,允鎏甚至还能透过屏风下头的空漏看到玉宁小巧可爱的脚丫。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其实,他是想说,是不是让我避开一下。真不知道那个丫头想些什么。

这边在嘲笑玉宁,玉宁却全然不知。愤愤不平地擦­干­了身体便将衣服往身上胡乱套了起来。心下更是骂自己看错了人,这人根本就是个登徒子。

过了没多久,玉宁出来了。脸上还带着被热水的雾气薰成的绯红,头发因为有些湿,所以披散着也没打理。她不情不愿地光着脚走到允鎏面前,就像是一个在赌气的孩子。嘴巴翘得老高。

允鎏静静打量着她,眼里的着迷也只有他自己能够感受得到。只是他的这股爱慕太深邃,也太过于隐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允鎏竟然失了神。当他的眼神顺着玉宁的面庞而下,经过她修长的脖颈到锁骨的时候,他的眼神停住了。那是一道伤疤的一角,再里面早就被玉宁捂了个严严实实,看不到了。

“你……这里是?”允鎏心里一痛,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肩。

玉宁低头一看,发现是那道伤疤,想起那日的不欢而散,倔脾气又上来了:“我自己不小心伤的,很丑吧。”

玉宁把话一说完,就等着这个冰山爆发一下。没想到除了寂静还是寂静,这个死冰山难道听不出自己在刺儿他么?居然这么岿然不动?

允鎏叹了一口气,知道这道伤肯定是玉宁口中为他受苦留下的,也懒得再去多问什么,反正自己知道便可以了:“今日来,是想与你说,今晚子时那批官盐就能到你镖局,只是……还希望做得隐秘些,所以劳烦你能亲自去一趟。”

玉宁撇了撇嘴,知道他就是为了那把食盐而来,索然无味地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慢慢走到了他对面。刚准备说什么,却又被允鎏打断了。

“鞋。”

“什么?”玉宁一愣,不明白允鎏在说什么。

“穿上鞋。”允鎏指了指她光­嫩­的脚丫。

玉宁脸一红,知道这样很失礼。可是不敲门便闯进来的人更失礼,她愤愤地走到床边,三下两下便将鞋给穿上了。

允鎏笑了笑,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晚我也会来,你挑三两个亲信候着便好,搬盐的工作由我的人来做,你们只需要清点便好。等七月底一到,我们便出发。”

玉宁一愣:“你果然是随我们去?”

“当然,这是在下的差事。你也说过,此去凶险。我怎么好将这种凶险的事情丢给你一个人,自己不管了?”允鎏想了想又道:“其实,你不去更好。”

玉宁听了这话心里有些着急了:“笑话,勿返阁旗下的镖局虽然说大不大,却也不是小镖局。此次压镖是刚丰收的上等珍珠米。而且……你这事情又是关乎天下的事情,一路走来,关卡颇多。你即便去了,也不好露脸吧。还不如我这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来做这能使鬼推磨的活儿。你便保了咱们镖局上下周全好了。”玉宁想了半天,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再说了,你去反而还不好,你为何又要去呢。”

玉宁一抬头,看到允鎏正瞪着她,赶紧低下了头。倒霉这张嘴,怎么就这么快说了出来。这次他一定又得发火了。

谁知允鎏仅仅只是站了起来,向房门走去:“好了,我要交代的事情便都说完了,你且好好休息吧。”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三章 君心我心(4)

七月底一到,玉宁便与允鎏按照最初约定所说,带着自己的镖局浩浩汤汤的出发了。因为是带着这些米去洛阳谈生意,玉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水路。允鎏虽然觉得如此一来有些明目张胆,仔细一想,这次拜托小公子运盐根本就是暗度陈仓的活,想商贾谈生意肯定是要趁着货品新鲜,如果她舍近求远,为了能让这些食盐一点闪失都没有,选了陆路,那多半任谁都可以瞧出来其中有蹊跷了。

虽然说食盐怕水,可是看到玉宁对于自己的船队信心满满,却也就点头默认了他的这个做法。毕竟现在的允鎏,只不过是一家不起眼的米铺的小老板,秦某人。而布托又再一次蓄了些胡子,不似剔胡之前那般勇武,又不似剔胡之后那般儒雅,总之,能够让人认不出他目的便达到了。

玉宁既然是谈生意,自然是得带着醒儿的。不然难以瞒过去,此时她站于首船船头,一身儒雅男装,想起白鸿告别前千叮咛万嘱咐,那依依不舍的模样让她心中有些愧疚。白鸿对她的情她不是不懂,想着或许会碍于自己这出生青楼的身份让他望而却步,只得默默守望。不想白鸿却毫不顾忌,此情之真诚让玉宁感动,但更多的便是愧疚。这真情太重,她承担不起。更何况,她是没法以自己之真情来偿还他的。

谁叫她……心已经给了别人?

“怎么站在船头吹风呢。”允鎏也不知是何时早就已经注意到了沉默寡言的玉宁,她就这么站在船头,任江风吹起她轻便的衣衫,望着一望无际的江水,满眼的惆怅。

玉宁一转头,允鎏早已经与他并肩而立,负着双手也望着前方,那双眼里似乎有着说不尽道不明的千万种秘密,让玉宁看不透彻。只见玉宁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允鎏倒也不恼,依旧用着谈天说地的口气:“怎么这般笑着。”

“你呀,一看便不是个商贾。”可不是么,从上船开始,所有人都很难忽略允鎏的存在,虽然他已经换下了平常的华衣锦服,可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气与贵气是很难隐藏住的。还好这次玉宁多了个心眼,以珍珠米货源可能不够为由,与索相旗下一个不起眼的米铺做了一笔生意,于是这家米铺便顺理成章地派出了他这个秦公子监运,毕竟是第一次合作,总要小心些。

小心再小心,多疑胜无惑。

这十个字向来都是商贾做生意的信条,所谓小心使得万年船就是这儿道理。

“我?我怎么不像了?”允鎏奇怪地打量着玉宁,他是与她一般的打扮啊,只不过身高上会有些差池。允鎏觉得,玉宁再一次给了他一个谜底,让他怎么也参不透的谜底,他禁不住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感叹:“怕是因为我从来便没有因为游玩出过这京城,有些难以捉摸这乘风而去,乘兴而归的心境吧。”

玉宁一愣,听着允鎏调侃自己的话语,心里却异常沉重。是啊,内城子女的那份孤独,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内城的苦有太多太多了,庶出多半会被正室子女欺凌,不受父母疼爱;正室之子女又背负太多,想着哪一天能够继承爵位,拼了命的钻山打洞,左右逢源。像允鎏身处那样的权贵家族,口里含着稀世珍宝出生,可是一声背负的东西,怕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最痛苦的事情……便是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不想自己不该想的人……”玉宁叹了口气,江风吹得她的心有些悲凉起来,她喃喃地说着,似是说给风听,更像是在为允鎏和自己而感慨。只是,允鎏并没有听见。

“沈姑娘,少爷,船家说这眼看着天要全黑了,是不是咱们就在下个渡口稍作安歇?”布托此时从船内上了甲板,轻声问道。

允鎏转头看了看玉宁,见她根本没反应。便自作主张地向布托点了点头。布托得令之后,便下去了,临走之前,还特地瞧了守在一边的醒儿一眼。

醒儿脸一瞥,轻声哼了一下。布托叹了一口气便向底下的小工们传话去了。

“一般走水路,老板会留下那些水手小工守货物,自己去岸上逍遥。怎么样?你是要做个平常的老板呢,还是与我一般,做个惊世骇俗的商人?”玉宁指了指江上隐隐出现的万家灯火,戏弄意味很明显。

允鎏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船靠岸了。允鎏望岸上一看,笑开了:“这由不得我选了,只得船上过夜了。”

玉宁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凭栏远眺,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见这渡口寥寥几个村落早已经熄灯安歇,只有江边这无边的野草随着夏风翩翩起舞,发出沙沙之声。而那万家灯火,看起来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染红了远方的地平线。玉宁看着这萧条的景象,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这真是,怎么这么赶都没到大地方呢,也罢也罢,醒儿,你且告诉下面的人,今晚早些睡,明日早些开拔。”

醒儿点了点头,领着命令下去了。可是玉宁还是双手撑着船栏杆,不知道在望着什么。

允鎏见江风已趁着夜­色­刮得更甚,便将披在自身的披风给玉宁披上:“你又在想什么呢?”

玉宁手抓紧了那带着允鎏体温的披风,恍然又想到那日无月也是用着自己的外衣裹着自己,让她撑过那难熬的几个时辰。心里本应该苦涩万分,却因为允鎏就在身旁,居然缓解了这苦:“我是在看,我的船队。”

允鎏顺着玉宁的手指看去,加上这首船在内,一共有两只大船停在这小小的渡口。小工们将帆收起,有说有笑,甚是开心。

“他们好像很开心。明明是苦活。”允鎏望着那些笑靥,竟然心中有些许羡慕。或许,他早就已经厌倦了那种尔虞我诈的生活。

玉宁瞟了他一眼,尔后又将目光放到了那些水手的身上。只见布托与醒儿也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布托和水手们一起将帆收起,而醒儿则与带过来的厨娘一道商量着今天晚上的晚饭。每个人都很开心,仿佛这活一点都不苦不累,让他们充实万分。

“你不是在羡慕他们么?”玉宁的一句话让允鎏一震,不可思议地瞧了玉宁的侧脸好半天,最后一笑了之。

原来,自己的心事不说出来便有一人能懂,竟然叫他这么欢愉。也许当初二人相识,他便总会不由自主地来找她,就是这个原因吧。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明月悄悄挂在了天边,漫天洒满了璀璨明星。他们才围着一方小桌对饮起来。地点还是选在渡口旁一块稍微平坦的泥地上。旁边还有浓密的野草随风飘荡。

“呵呵,这个可是厨娘们额外准备的红泥小煮,还有好些蔬菜之类,想吃什么往里投就是了。”玉宁兴趣昂然地瞧着那­奶­白­色­的鱼汤渐渐沸腾起来,香飘四溢:“啊,要下东西,我来我来。”说着,她便接过了醒儿投掷生菜进锅内的活,忙活地像个小孩一般。

允鎏饮着酒,如墨般的双眼盯着玉宁现在的模样打量。火光映照在这个小女子开心的面庞上,让允鎏的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一抹微笑。

“……你投的都是些什么呢。”过了好一会儿,那碗鱼汤早就被玉宁塞得满满当当,乱七八糟一大盆。允鎏皱了皱眉,忍不住问了一句。

玉宁放下筷子,抬头瞧见他疑惑的表情,又看看布托,同样是一副好奇的样子。忍不住撇了撇嘴,一看这主仆两便是在内城过惯了好日子的:“这些都是野菜,好吃得紧呢。行船带不得蔬菜瓜果,新鲜的闷久了也会烂掉,只好就地取材了。”玉宁说着,夹出已经熟透了的一些进了小碟里:“这些里头有水芹,有蕨……嗯,煮起来吃味道不错,只不过若是放上辣子放上盐,凉拌了之后用麻油调味,那滋味才是……”玉宁一边吃着一边舔了舔嘴。

馋猫。

允鎏心下给玉宁打了个这样的评语。见玉宁吃得欢,也便拿起筷子夹了些许进碗里。刚吃的时候就像在试毒一般,可是这些菜肴进了嘴里,美味得将他的眉头都舒展开来了。玉宁瞧见允鎏这冰山脸上的千变万化,便知道他已经被这些不起眼的粗茶淡饭给征服了。满脸得意的笑,可不就是一只彻头彻尾偷到了鱼腥的猫咪么。

饭罢之后,允鎏与玉宁因为这风吹得舒爽,便想再坐一会儿。布托见机不可失,赶紧就帮着醒儿收拾了碗筷一起退下了。允鎏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侍从欢快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玉宁奇怪地抬头,望见了这样的笑脸。

“没什么。”允鎏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这酒很淡,很甜。一点都不像那日玉宁买醉喝了的火辣。

玉宁也捧着个小杯,只是在嘴边玩味并没有喝下去。

“……明日若是快,便可以不靠任何小渡口直接到邯郸。”玉宁说着叹了口气:“你的货到底有没有时日上的要求。”

允鎏想了想:“大概在五日左右到是最合适的。”那时候接近了八月中旬,这么一来那些兵力因为忙着调度,就会很薄弱。也许自己可以在那个时候将河南整个与私盐案有关联的贪官污吏一网打尽。允鎏心下想着,将水酒又一饮而尽。

玉宁看着他,就觉得他有心事没对她说。张了张口想问,终究是没问出来。自己是他什么人啊,况且朝廷的事情还是不要多问比较好。玉宁这么一想,也沉默了不少。只是默默地浅尝了几口水酒,喝了大半天,小杯里的水酒才去了一半。她见允鎏又要倒,赶忙阻止道:“还是别喝了,这酒后劲大。”

允鎏一愣,扑哧一下笑了。

这种场景何等熟悉啊,当日他不是也说让她别喝了,她是怎么答的?说些有的没的,害得他心绪紊乱,便是到了如今,心里都没平静下来。想到这里,允鎏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轻压在他手上的手掌。他将酒杯放下,轻轻抓住了玉宁的手。还没等玉宁从惊讶中回神,他已经将玉宁的这只右手掌翻了过来,掌心上的伤疤更为明显。

“你看什么!”玉宁脸一红,恼羞成怒地将手抽了回去。她不想让他看到这伤,以前不想让他知道,是因为赌气;现在不想,是因为这伤太丑陋,太狰狞。她更不想让他知道那日的整个过程。玉宁脸蛋羞红,死死地握住自己的右手掌。

见她这幅窘迫的模样,允鎏一言不发,只是叹了一口气。突然他指了指旁边野草的方向:“腐草为萤……”

玉宁疑惑着转过头来向允鎏指着的方向望去,只是一眼便再也移不开了。

只见万里夜空与一望无际的草地之间,随意散落着点点萤火。虽然微弱,却是积少成多。风一刮过,便有三三两两的萤火又乘风而上,加入到漂浮的行列中来。玉宁惊奇地望着这美景,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她微微张着嘴,显然是被这美景震住了。只见些许从草地中升起的萤火似是有了感应,纷纷向玉宁飞来。玉宁用手去触,它们便立马散开,可是几次下来,竟然也不怕她了。亲密地围着她的周围漂浮着,有些调皮地竟然大胆的落在了玉宁伸出的指尖上。

允鎏坐在一旁,一手执杯,望着玉宁与流萤嬉闹的样子,越发的惬意与不舍,只愿时间永远便在这一刻停留住。从此没有案子,没有生意,没有所谓身份。只有他和玉宁。等允鎏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完全被这想法给吓住了。正当他拼命将这强烈失了控制的欲望压制下去的时候,玉宁悦耳的歌声再次飘进了他的脑海里,这次不是悲切的小调,而是柔软甜美的曲:“碧痕初化池塘草,荧荧野光相趁……”

玉宁旋转着,与那些微小的生命嬉戏着。全然没发现坐在一旁的那人,早就已经被她的一颦一笑所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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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宁唱的曲乃宋词齐天乐萤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三章 君心我心(5)

本来前去洛阳这一路上,风平浪静。只要出现一些有意为难的关卡,一般都会被玉宁的左右逢源忽悠过去。想来也是,这趟船的生意里头还有索相旗下米铺的一份,虽然这米铺多半不过便是个挂名,人家当朝索相根本就不会在意。可是打狗都要看主人呢。于是这么一路下来,因为有索相这个牌子,更因为有玉宁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商贾,却也还是一路顺利得很。

这一路未免太过于顺利,顺利到允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正当他心里在思考这事的时候,玉宁的船队突然便来了状况。

眼看着从邯郸离开,就要到郑州的时候。船上的水手竟然接二连三的倒下了,玉宁心里暗道不妙,生怕是水手行船之际时有发生的小面积瘟疫。邯郸还没离开多远,便立马在下一个小渡口停了下来,也好暂且整顿一番。

还好玉宁知道这一路上多难,所以备了不少良药,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如何?这些水手是怎么回事?”允鎏本来是想陪同玉宁下货仓的,可是却被玉宁阻止了。只好在甲板上­干­等着,好不容易看到玉宁主仆二人上来了,赶忙便扶着她们上来。

“奇怪,太奇怪了。直说是浑身酸软无力,使不上劲,更别说是拉帆开拔了。可是其他的症状一点都没有,你说奇不奇怪。”玉宁现在是满脑袋的疑惑,却不知找谁去解惑,哎,要是母亲在这里便好了。现下的她,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了。

“……你的意思是说,不是疫情?”允鎏听罢,小心翼翼地问了这句话。眼见围在他身边的其他人也是同样的表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自然不是。”玉宁肯定地点了点头。环视一周,看到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那么多人,都是身体健康没出现这种奇怪状况的水手与厨娘:“行了行了,不是瘟疫,大家都放心吧,各去忙各的,别围在这里了!”玉宁一嗓子吆喝,人群呼啦一下就散开了。每个人心里虽然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但是听到自己东家都说的如此笃定,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醒儿,布托,你们去专门开个大仓,把这几个人安置进去。和别人隔离开,平常不是送饭送水就不要接近。看看休息几日之后,他们会不会好些。”玉宁一转头,却见允鎏正在观察着四周,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允鎏笑了笑,一挥手便让布托按照玉宁说的办,醒儿一嘟嘴,心里想­干­嘛要我和这个家伙一道,但是心里也明白现在是非常时期,虽然万分不情愿,也听候调遣跟着布托去做这件事了。

允鎏看到二人已经走远,又回过头来打量起那些忙碌的人群。除了面熟的水手之外便是那些厨娘,没有任何可疑的人。那刚才那阵若有似无的香味,到底是从哪里飘出来的呢?

刚刚人员离开的时候,确实是有着些香味掠过他的鼻子。或许玉宁他们都没察觉,可是允鎏是练武之人,一下便嗅到了这味道。凭着多年的经验,他更是知道,这香味的存在对他们有着巨大的威胁。可是当他要顺藤摸瓜,寻到香味的主人的时候,偏偏这些线索都没有了。

“你怎么了?怎么总是望着那边发呆呢?”玉宁本来是在想着事情,却看他魂不守舍四处观望,不放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在想,看来这几日得耽搁了。”

玉宁点了点头,允鎏的一席话正是说中了她的心事。虽然可以断定不是瘟疫,但是这些强壮的劳力再这么倒下去,这两首大船怕是开回去都难,更不用说还要跋山涉水去洛阳了。况且,刚才在看诊的时候,玉宁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就被一股熏香的味道弄得有些头晕脑胀。只是觉得这香味熟悉的很,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曾经闻过。

允鎏与玉宁二人相对无言,各有各的顾虑与心思,竟然没发现彼此想着的是一件事情。是夜,玉宁的船队停在了那个小渡口边过夜,几个小工气喘吁吁地扛着从岸上采购归来的一些日常用品上了甲板,想着将这些东西安置好以后便可以去休息了。谁知东西还没放好,就听到咚咚两声响,带头的管事转头一看。

这可不得了,居然又倒了两个人。赶忙叫人将那二人抬到甲板上的一处小房内,自己则是火急火燎地跑去找大老板小公子。玉宁此刻正在自己房内看书,打了个哈欠准备入睡了,却被这一阵敲门声给惊醒了。

醒儿一打开门,管事也不顾平常的那些礼节,可见确实是急昏了头:“老板,不得了了,您快去瞧瞧,又有两个小工倒了!”

玉宁一惊,仅仅披了个披风,拿着药箱便光脚出了舱门。也不顾醒儿在后面提着鞋叫唤着。玉宁此刻是心急如焚,越是着急越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哪里曾经有闻过这香味。

玉宁一进甲板上的小房,就见两个大汉躺在那里,有些迷迷糊糊,并没有其他异状。她上前把了脉,只觉得那个香味又突然蹿了出来。借着月光仔细瞧瞧,那人头上身上都在冒着汗。

“他们刚刚去做什么了?”玉宁心里被这熟悉却又记不起来的香味搅得一阵烦躁。看着那两人难受的模样更是心急如焚。

等在一边的小工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结结巴巴道:“没,没做什么呀。咱们都是一起去岸上采购平日用品的。他们,他们平时最为强壮,搬的东西自然是最多的……可,可是,也没见他们像今天这样啊。”

“对啊,平常他们一点病痛都没有的,没这样过啊。”

“就是,在大太阳底下­干­活好几个时辰都不见他们晕倒的。”

“是不是……真的是瘟疫呢……”

“谁知道……”

“好了。”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玉宁看到他们说话的苗头越来越不对,便出言轻声制止了。话虽然说的不重,但是语气很严肃:“沈凝心向各位担保,绝对不是什么瘟疫,大家便放宽心。先行回去歇息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几个壮汉听到老板这么一说,顿时又有了主心骨,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却也都听话的回去了。小房内一下便只剩下玉宁与那些病人。

“小姐……”醒儿这时候轻轻走了进来,替玉宁将鞋子给穿上了。看着玉宁愁容满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唉……咱们今晚上便在这里守着吧,他们好像比那些人都严重一些。”说着,玉宁又皱紧了眉头。这便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为何同样的患者休息的地方会有同样的香味?还有,为何明明症状差不多可是这两个人要严重得多呢?甚至于已经看不清楚来人,听不清话了。

醒儿听罢玉宁的吩咐,没多久便拿来了棉被,与玉宁依偎在一起靠着坚硬的木板窗,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江上到了夜晚很安静,江水拍岸的声音都可以听的清清楚楚。玉宁本来就浅眠,现下却因为太累竟然在这种简陋的环境下居然还在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

突然,一阵浓烈的奇香飘过她的鼻尖,几乎就在玉宁睁眼的一刹那,她便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从窗前跑过。玉宁一惊,瞌睡全醒了,满心想着的是抓住这个人。想都没想便直接追了出去。那人跑得很快,根本不是玉宁的脚力不能比的。

但是玉宁天­性­倔强,明明知道这带着香味的神秘人说不定便是这次突发事件的罪魁祸首,怎么能让他跑了?想到这里她也顾不得自己身子孱弱,没命地在后头追。

追了没几步,她便觉得头晕目眩。紧接着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包围住了她。玉宁只觉得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耳边也是嗡嗡作响。玉宁扶着船边,看着那人越跑越远,心中越发着急。突然她脚下一软,眼看着便要摔倒了。

这时一股有力的力量将她扶了起来。

“凝心,你怎么了?!”那人似是很着急,将玉宁搂在了怀里,好让她有个依靠:“凝心!!”

玉宁拼命睁大眼睛,却只看得清楚那人的轮廓,她记起来了,这是什么东西,瞬间恐惧涌上了她的心头:“允鎏……允鎏……抓住他……是追魂香……追魂香……”

玉宁大口大口呼吸着,瞳孔失去了焦距,说完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之后,便晕了过去。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三章 君心我心(6)

允鎏见玉宁完全没了知觉,甚是心疼,可眼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供他耽误。他将玉宁托付给了刚刚赶来的醒儿之后,便飞身上前不肖几步就拦去了那人的去路。整个动作流畅自然,看在醒儿眼里很是惊艳,惊得她都张大了嘴巴。

这位爷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醒儿想着,一把将玉宁抱进了怀里,却见玉宁在颤抖着,冷汗直冒。吓得醒儿不停地轻声叫唤玉宁的名字。

那人被允鎏拦住之后,索­性­便站着不动了。从刚才允鎏拦他的那几个招数来看,自己现下想跑也便不可能了。允鎏此刻眸子里透出来的光­阴­寒至极,没有半点刚刚搂着玉宁时候的温柔。他单手伸出,另一只手依然背在后头。

“解药。”

神秘人冷哼了一声,刷地一下抽出缠在腰间软剑便像允鎏袭来,招招致命,看来是想釜底抽薪,来个鱼死网破。可怜允鎏两手空空,只能用拳脚与之敌对。而且为了能解玉宁身上的追魂香,他更是出手避开了要害,只是为了擒住那人。那人仿佛看透了这一点,毫不顾忌地将自己的死|­茓­暴露给允鎏,赌得便是他不会真的攻击。

允鎏沉稳应战,软剑剑锋一过他便借着桅杆躲开,只听噼啪一声,桅杆上便有了些裂痕,看的允鎏一阵心惊。他转至神秘人其后,正准备抓住那人,突然一阵香味扑鼻而来。允鎏连忙跳开了几步,一手捂住了口鼻。

神秘人悠闲地收了软剑转头,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只是脸上的表情太过于僵硬,让允鎏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正在这时,藏在云内的月亮整个露了出来,允鎏看到那人的长相忍不住吃了一惊,竟然是那些病倒的小工中的一个。忽然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将追魂香放置在自己衣内,这样一来,追魂香一旦发挥效力,这里每个与你接触的人都会染上了。”允鎏捂着口鼻,心里飞快地想着对策。

那人笑了笑,面部肌­肉­僵硬得像是要冻住了一般,并没有要答话的意思,更没有要进攻的意思。看来他是笃定允鎏几人是瓮中之鳖,怎么玩都可以,要何时抓都行了。

“那些小工虽然不是练武之人,却会做沉重的体力活,只要吸了这香,再加上这两天连续会­干­重活,不要多久也可以达到与练武之人运功一样的效果。这么一来,这首船便完全没了行动力,根本就没法带着船队继续行进,是不是。”允鎏一边说着,一边暗中调息,想把刚才哽在鼻间还没完全吸入的追魂香排出去。

神秘人本来闲散地站在允鎏对面,却见允鎏的声音有些不一样。心里大吃一惊,正准备放出软剑的时候为时已晚,允鎏早就近身到他身边。他又身子一抖,想要散出自己身上的追魂香。允鎏面­色­一冷。

“你觉得我还会让你这么做么。”说着,他一把揪住那人的衣衫,用蛮力硬生生扯了下来,只听夜空中裂帛之声不绝于耳,允鎏又转手将那件尽是香味的衣服丢进了江里:“任何香只要沾了水,便一点作用都没有了。”允鎏刚说完这话,一转头着实一惊。

月光下照­射­的不是一个男人的身子,而是一个只穿着一件肚兜的少女胴体。这人居然是个女人?!允鎏不可置信地瞧瞧那张男人的脸,又瞧瞧女子这娇柔的­肉­体,心下便有了答案。

“竟然易容到如此地步,在下佩服。”允鎏此刻的声音更是缓慢而寒冷,可见他杀心已起,只是还需要在这陌生女子身上找答案:“说吧,派你来的人到底是谁。”

女子见自己已经被剥了法宝,人皮面具下面的眸子更是狠历。她将软剑一甩,只听得那空灵的金属与空气摩擦的声音在这静寂的夜空中回想。软剑如蛇一般向允鎏攻来。

允鎏左挡右闪,看似游刃有余。但是毕竟没有任何兵器在手,软剑若真是下的杀招,只得向旁边灵巧一躲。几个回合下来,女子的软剑突然一缠,整个地绕在了允鎏手臂上,再使劲一拉仿佛是想把允鎏的整个手臂给卸下来,还好允鎏深谙这以柔克刚、刚柔并济之道,依着她的力道将自己的胳膊挣脱出这女人的束缚。刺啦一声响,女人使了自己吃­奶­的力气居然只得到允鎏的一只袖子。

“哼!”这种耻辱似是将女子激怒了,她一把将衣袖丢掉,又没命地向允鎏击过去,看的醒儿一阵心惊。

那个布托去哪里了?!自己主子有难就不在!

正在醒儿四处找的时候,就看到布托气喘吁吁地一手拿把兵器就上来了。

“主子,剑!!”布托赶忙将手中长剑向允鎏一丢。女子本来想去阻拦,却被允鎏用手一挡,虽然他的左手立马便被软剑给割出道道血痕,但是这让他赢得了时间将长剑拿在了手里。

允鎏宝剑在手,利落向女人一指。

“你最好束手就擒,我还给你个活命的机会。若是被我抓到,你想活命都难。”

女子听到这话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眸子里有的就是被人打败的愤怒与对于自己­性­命的冷漠。

允鎏叹了一口气,回头望了望还没清醒的玉宁,当他回过头来的时候,眼神里尽是冷酷,没有一丝柔情。

刀剑相碰,发出叮当脆响。这次回合,本来便是允鎏主动攻击的,女子还没反映过来,就处在了被动防守的位置。可恨这男人,看似是个无用的文官,谁知他竟然出招如此狠历。剑剑生风,都像要直取其咽喉一般。女子每次要拉开距离施展软剑的长处,却都被允鎏洞察先机,将她死死地禁锢在了一个范围内。让她的软剑失了效力,此等上好兵器在手,也不过是一个只能防守的东西罢了。

女子见自己马上要被擒住,眼眸里多少有了些波动。她知道,如若被生擒即便活下来了,回到组织堂主也不会让她好过。想到这里,女子闪开身,便准备饮剑自刎。站在一旁的醒儿与布托都不自觉叫出了声,谁知允鎏仿佛早知他会如此,以自己手中长剑缠住了那女子的软剑,尔后用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掌一把捂住了女子的口鼻。

追魂香!

只见女子不可思议地挣扎了一番,身子没一会儿便软了下来。原来在允鎏撕下她衣服的那一刹那,粘在女子身上的追魂香早就弄了些到了允鎏的手上。

允鎏见女子没了反抗能力,呼了一口气,抽出长剑转头对布托命令道:“把她绑起来。”布托赶忙点头,跑上前去做着这项工作,而允鎏则是将佩剑往布托处一扔,赶忙将靠在醒儿怀中的玉宁抱到了自己怀里,他的下巴轻轻磕着玉宁的头顶,像在护着珍宝一般。

这一切都看在了醒儿眼里。

……

等玉宁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便是允鎏平静的面容。

“我……”玉宁想说话,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嘴­唇­也­干­涩得很。

“你别说话,听我说。”允鎏轻轻制止了玉宁:“咱们的船队怕是要被人发现了,已经行进不得。见你没醒来,我便自作主张,将人分成了两队。”

玉宁点点头,表情并没有半点意外。她深知追魂香的厉害,只是头晕晕乎乎,无法思考,只能倚在允鎏怀里。

“那……他们呢……”玉宁喃喃地问道。她当然明白,既然是为了躲避跟踪,是不能带上那些身上都被洒了香的工人的。

“他们跟着船队。我把咱们的货物分成了两份,一份继续跟船前进,一份则与我一道行陆路。”允鎏刚说完这话,玉宁马上便坐了起来。

“陆路?”她先是疑惑地瞧了允鎏一眼,见允鎏没说话,又转头向前方看去。这一看可不得了,让她半天没回过神来。只见这马队浩浩汤汤塞满了这一整个羊肠小道,有条不紊地往前行进着,就连自己也是与允鎏一道坐在一匹骏马上。难怪她总是头晕,当时以为是船在行驶。

“……船队上都是你的人,为了安全起见我令他们把衣服都换了,烧了,都是买的新的。此外我还专门差了几个心腹跟着你的商船。这里……都是我的人。”说到这里允鎏叹了一口气:“也道是这些人做事­阴­险,知道如若首船没了行动力,整个船队都不能走了。所以便只袭击了首船,当初我多了个心眼,硬将我的人都放在了第二艘船上……所以,他们都没有受到追魂香的侵扰。”

玉宁听到允鎏一番解说,只觉得浑身上下酸软无力。

你真是个冤家,不仅让我代你受过,我的人还代你的人受过。

允鎏见玉宁半天没说话,以为她是在置气,叹了一口气又多补了几句:“我把那神秘人抓起来了,她最后说这追魂香只要不用任何体力一个时辰便可解开。所以我等他们换上新衣裳之后,一个时辰才与之分道扬镳。”说着,允鎏还拍拍玉宁的手臂,像是在哄劝她一般:“他们带着的都是珍珠米,这一路没有半点关卡,我们走的也不是官道,所以我便把食盐带在了这一队上,也为他们减去不少麻烦。你便放宽心吧,顺利的话,我们可以在三日后与他们在洛阳会和了。”

“……既然凶险,为什么带着我。”玉宁沉默了半天,突然蹦出来的这句话让他不知所措。

允鎏一直低头看着她,看着这个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小女子,后来他叹了一口气,算是投降了:“因为担心你。”

玉宁先是一愣,觉得自己快要笑出来了赶忙低下了头。允鎏轻轻摇了摇头,只能不住地叹气。

……

在离玉宁船队先前停放的渡口几十里开外的一处僻静林子里,一黑一白,一男一女冷冷地围住了那个被人封住了口鼻,绑住了手脚的女子。那女子虽然身上披上了些衣物,却仍然瑟瑟发抖。

白衣少年,手拿折扇,本来还有些玩世不恭,看到自己的姐姐仅仅只是盯着那个人瞧,一句话都没说。便知道她是在盛怒之中,禁不住也收敛了些。

“姐姐,刚才我去渡口查探过了。他们早就已经走了有一日了。”白衣少年据实禀告之后,见蜷缩在地的女子更是抖得厉害,忍不住摇了摇头。

“还找得着追魂香的气味么。”女子听到这个禀告之后,只是将绣球铃铛放了下来,这铃铛几乎是触着女子的肌肤旋转,这个不曾在允鎏的猛攻之下露出任何胆怯之­色­的女人竟然恐惧地落下了泪。

白衣少年想了想,还故意看了看地上的女子。他看得到这女人的祈求,他轻轻一笑,这笑声让他的笑脸面具更加诡异:“回姐姐,难呢。”此话一出,倒在地上的女人已经彻底绝望:“那人聪明得很,衣服烧了,都换了新的。这让小弟可怎么找。”

黑衣女子听罢,蹲了下来,将女子口里的布团拿掉,说话甚是娇柔:“这衣服谁给你披上的?追魂香味真浓烈。”

“是……是……是他们……”女子颤颤巍巍地哭着:“堂主……是那人喂我吃了追魂香……不然……不然我……”

“够了。我最恨属下找理由。”黑衣女子将拿起的衣服往女人身上一掷:“看来你和那男人混的不错,还被人剥了衣服,你个贱货。”

“不是的!!不是的!”女子心中一冷,终于明白了那个冷面男人的伎俩,自家堂主生­性­多疑,现在她肯定是认定自己与敌人有暧昧,现下是怎么都说不清了:“是那人见我身上有追魂香,所以就……”

“呵呵,我说了,不要听理由。”黑衣女子咯咯笑了起来,惹得白衣少年脖子一缩。这姐姐分明就不是在生这女人通敌的气,而是嫉妒这女人与那个俊朗的冷面公子上床吧…且不说到底有没有这件事情,想到这里,白衣少年忍不住同情地看了一眼女子。

这计确实很毒。

“来人啊,把她带回堂里。”黑衣女子腰肢一扭,命令一下,便从林子里走出两个全身上下均是黑衣的人。跪在地上的女人见到这二人身子一抖,刚要上前求饶,已经被这两人制住了:“别说堂主我总不给你们甜头,这小卒赏给你们了。爱炼药爱怎么样随便吧。只是……别让她那么快死。”黑衣女子咯咯笑着,任那女人竭力求饶着,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对黑衣将那女子带走。

“姐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白衣少年见姐姐仿佛痛快了些,才敢上前问话。

“……你不是想见那个小美人么?咱们慢慢找。”黑衣女子娇俏一笑。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三章 君心我心(7)

如若说行船是一种折磨,那么骑马行陆路就已经不能用折磨形容了。行船不过是在甲板上行动不便,摇晃一些。可是骑马行路却是动也不能动。一路行来,便是好几个时辰,坐得玉宁有些腰酸背疼。几次都想提出来索­性­两人各自有一坐骑,可是现下的困难玉宁也不是不知道。这个分队走的是小路,当然也不会有官道上的那种驿站以供换马休憩,马资源在此时此刻便得尤为珍贵。所以,即便再怎么想,心里也把这种思绪给压了下去。

允鎏一手护着玉宁,生怕她没骑过马匹会乱动掉下去,玉宁则是一副窘迫的模样,脸颊便没有退热过。想说不用允鎏这么护着,自己又不是那些柔弱的小姑娘,可是,自己会骑马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于是就这么乖乖地坐在了那里,由着允鎏护着。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在玉宁看来,居然是一丝细微的甜蜜,随着时间的加长,这甜蜜越来越明显,到最后,玉宁索­性­将挺了很久的背脊软了下来,靠在了允鎏怀里。

允鎏先是愣了一下,只不过是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人,也没多说什么。时间便在滴滴答答错落有致的马蹄声中流逝,前面这一对才子佳人之间保持着有默契的沉默,大有此时无声胜有声之感。可是与布托共乘一骑的醒儿则是老大不乐意,布托想要护着她,她躲来躲去,看得布托一阵心惊。最后没办法,只好两手把着缰绳,将她框在了自己的怀里,她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冷哼一声,将头一瞥,让布托一阵尴尬。

“哎。”他叹了一口气,满口的沮丧。

“­干­嘛。”醒儿没好气地问道,毕竟他家主子是自己小姐的意中人,也不好弄得他下不了台。必要的时候还是得答话的。

“你就那么讨厌我……”

这话说的极度委屈,听在醒儿耳朵里一阵惊讶,口张了几次硬是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索­性­也叹了一口气,代表所有的回答。布托见醒儿不语,知道这是不想明面上捅破了这层纸,心里虽然难受,可是毕竟是蒙古的勇士,扯着­唇­角尴尬地笑了笑。

这下四周除了有跟来的下属们偶尔的谈话声以及马匹行路的声音之外,真是什么声音都没了。允鎏慢慢领着商队行进,越走越觉得不对,最后,他终于策马停住了。

“怎么了?”玉宁抬起头来奇怪地看着允鎏,却见他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扫视着周围。

允鎏摇了摇头:“心里不安,不知是为何。”

玉宁心里一紧,也跟着他扫视周围,突然,小路上方的林子里一点闪光引起了她的注意,玉宁眯着眼盯着那点亮光看了又看,却见那点光亮是向着这边来的,不到一会儿,已经出了林子。玉宁大惊失­色­,竟然是银针。

“有暗袭!!”玉宁叫了出来,自己则一把推开了允鎏,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银针之下。

噗噗噗几声,后面响起嘶鸣声一片。玉宁紧闭着眼睛­干­等着那枚银针刺向自己,可是耳边除了马匹和其他人的叫声,自己一点痛感都没有。睁开眼睛一看,居然是允鎏。他一转头便见到了那枚已经到了眼前的银针,见玉宁只会救他不顾自己一阵火大,急中生智把玉宁抱离下马,抱着她躲在了自己的坐骑身后。果不其然,只听得马匹一阵悲鸣,玉宁猛地一抬头,瞧见了那些被银针刺到的人或马匹都被拖在地上往林子里拉。那些人和马因为被系在银针上的银线牢牢固定着,稍微挣扎一下,这些若有似无的银线便勒得越紧。

玉宁望着这些在地上痛苦挣扎的人与牲畜,一时也失了主张。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面啊?只见那些奋力挣扎的生物被那些银丝与不平的地面磨了个血­肉­模糊,越是挣扎身上便越是面目全非。其中一些驮着食盐的马匹应声倒下,背上的誓言摔在了地上,四散开来。突然只听得沉闷的噗的一声响,那匹挣扎得太厉害的马居然被这根细小如蛛丝人发的银线生生地将脑袋切了开来。鲜血顿时四溅,洒在了那些白花花的食盐上,刺得玉宁的眼睛生疼。突然玉宁只觉得脸上又一热,这股灼热让她立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颤抖地用手往脸上一抹。

是血!

“不要挣扎!!所有人都不要挣扎!!”允鎏见到已经有好几匹马被斩了首,不然便是成了残废。心急地对那些痛苦不堪的部下大喊,之后他四处找着布托,见布托护着醒儿也是躲在一边,立马抽出长剑对布托喊道:“砍了那线!”允鎏胡乱用手将玉宁脸上的血都抹了个­干­净:“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说着,他便持剑飞身而上,依靠那小路边斜着的土坡一路行进,剑光所到之处,银丝应声而断。摆脱了束缚的那些人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着,显然是没了行动力。布托上前查探每个人的伤势,却见那些人被银针所扎的地方都开始黑了起来,暗叫不好。

“主子,他们都中毒了!!”布托对着允鎏着急地叫道,允鎏砍完最后一根银丝,瞬间落在了布托和那个伤者身边,他低头看了看,面­色­凝重得很:“看样子这毒­性­很烈。”

玉宁本来在草垛子那边听话地趴着,还要照顾瑟瑟发抖的醒儿,一听有人中毒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想都没想便提着随身带着的药囊跑到了允鎏身边。

“来,给他们吃了。这个可以解百毒,即便不能解这个毒­性­,总可以抵挡着一时到洛阳了。”玉宁手忙脚乱地拆开了背囊,呼啦啦数瓶药便滚落了出来,她仔细地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个深蓝­色­瓷瓶:“一人一个,一定要吃下去。缠在身上的银丝先不要去管他,不要随意拆。”

布托接过药瓶连连点头,便去分发药丸了。允鎏望着玉宁,见她甜美的脸蛋被血污了半张脸,虽然她很平静地给布托布置任务,但是略在发抖的嘴­唇­泄露了她真实的心思。

“别怕。”允鎏一手抓住了她冰凉的小手,使劲握了握。

玉宁点点头,又用另一只手握住了这只给她力量的大手。她想说她不怕,可是眼泪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好不容易忍下了泪水,刚要张口说什么,林子里突然又是嗖嗖响,这响声之凌厉让每一个人都禁不住心里打了个寒战。很显然,他们是受到了伏击,可是对手的方法太过诡异狠辣,让这些训练有素的人顿时也愣在了那里。允鎏只觉得脸上劲风刮过,显然那东西是冲着自己来的。面­色­一冷,一手抱着玉宁,一手执剑凭着天生敏锐的直觉向右一闪。

一颗做工考究的镂空绣球贴着允鎏胸前的衣襟呼啸而过,风一刮过,这绣球还发出铃铛般悦耳的声音,躲在允鎏臂弯里的玉宁与站在一边的布托顿时叫了出来。

“是他们!”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三章 君心我心(8)

允鎏听到布托与玉宁异口同声,仿佛是老早就识得这绣球的主人,疑惑还没问出来,林子里传出来的娇笑声便飘到了他身前,允鎏眉头一皱,带着玉宁向后跳跃与之拉开了一大段距离。刚落下地,就见先前自己站着的地方已经被一个枪头扎出了一个洞,只见那个枪头一响,呼啦一下就回到了主人的枪身上。允鎏顺势抬头一看,见到有两个前朝打扮模样的人,一黑一白,毫不顾忌地站在了那些支离破碎的马身之间。

笑声来自于那个拿着绣球铃铛的女人,她将双手随意一展,手上的黑纱便像有了灵魂一般,环绕在她的四周。

“哟,公子,您这手法可利落的很啊。居然刀刀切断奴家的银丝铁线。”女子娇嗔着,嗓音似是要滴出水来一般。隐藏在面具之后的一对灵动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允鎏。忍不住还舔了下娇艳的嘴­唇­。白衣少年在一旁不屑地瞧了黑衣女子一眼,看向允鎏之时,眼中杀意更甚。允鎏只觉得眼前一花,白衣少年手中寒铁打造的银白­色­枪身已经刺破空气的隔阂呼啸而来,眼看着便要刺穿他与玉宁。他将紧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玉宁往身后一护,执剑于胸前,准备用自己这把千年­精­钢铁打造的宝剑会会这寒光逼人的枪。

可是,枪尖还未来得及发出出征之前的吼叫,少年的攻势却被黑衣女子手中的黑纱给拦住了。她将黑纱往枪身上一缠,再往旁边一拉,少年的枪头便重重地打在了地上。只听啪得一声响,地上震了两震。

白衣少年怒目相向,一白一黑两张造型夸张的面具相对着。

“没出息的东西,平常是怎么教你的?见到小美人儿就丢了魂了?”黑衣女子冷哼一声,将黑纱一甩,那些有着魂灵的轻飘物体又归了位:“公子可真是对不住了,我这弟弟啊,鲁莽惯了,做事也没章法的。”女子一边娇滴滴地说着,一边还特意瞧了瞧缩在允鎏身后的玉宁,临了还玩味地瞧了瞧允鎏紧紧护着玉宁的手。那眼神中有妒有恨,却不知道这恨从何而来,妒是因何而起。总之,这怪诞女人看着玉宁的眼神似是要将她碎尸万段才肯罢休。

允鎏冷着脸,看似面上波澜不起,心下却满是疑惑与惊讶。这些人是怎么跟来的?会不会就和那个神秘人是一起的呢?如果是和神秘人一起的,那他们又是如何找到我们的?莫非是追魂香?

不,不可能。

自己明明里里外外将这追魂香都翻了个通透,确信没有任何异状才出发的。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允鎏心里快速地想着对策,绞尽脑汁寻求答案。他小心地打量四周,只想确定这二人到底有没有带着人马过来,可是他穷尽自己过人的眼力都看不出个好歹来。林子里一片寂静,漆黑如墨,即便是现下夕阳还尚未褪去,那里头便已经有一团黑暗挡住了他的视线。

弄不清楚这来人是谁,更闹不清楚来了多少人。这怎么能叫允鎏不心急如焚。正在这时,黑衣女子却开口说话了:“公子,您可是在想着奴家是带了多少人来呢?”

允鎏虽然被说中了心事,却一点惊讶之­色­都没表露出来,只是一心护着玉宁在怀中,抬头冷眼望着黑衣女子。他手下带来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悍将,硬要­肉­搏也是不怕的,只是刚刚那一波已经伤了好几个手下,万一对方人多势众,局面就不容乐观了。

“你们煞费苦心来追咱们,总不是来观光的吧。”

“哟,公子说的是哪里话?”黑衣女子娇嗔道,似是在责怪允鎏不解风情:“咱们姐弟俩,也不过是想来叙叙旧,见见这位小美人的。”说着,她将手一指,绣球铃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对准了玉宁的眉心。

玉宁身子一抖,并不是怕这绣球铃铛对她­性­命的威胁,只是那日折磨的种种不堪回忆又排山倒海地涌现在眼前,那是缠着她的心魔,一旦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就很难连根拔起。玉宁倔强地望着那铃铛,虽然身子抖得厉害,眼里满是恨与恐惧。

看到玉宁这样的眼神,允鎏心下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是他们伤的你。”这话说得笃定,不带一丝疑问。

玉宁咬着下­唇­,默默地点了点头,脸­色­苍白如雪。也不知道是怒极所致还是内心对于那日的恐惧占了上峰。允鎏见到玉宁已经默认,再次抬起头来时,眼中已经满是杀气。黑衣女子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却见允鎏手上长剑微微闪着令人战栗的寒光。

黑衣女子笑了笑:“既然公子如此不好客,奴家也没办法了。”白脸面具在夕阳的余辉下绽放着血­色­的苦脸,倒有几分符合她这怪诞的处事风格,女子手轻轻一挥,允鎏便听见林子那边传来细小动静:“本来说若是公子有意,咱们也可再好好说道说道,可惜啊,可惜啊……”女子咯咯一笑,允鎏心里一惊,赶忙用剑挡掉了绣球铃铛的袭击。待他带着玉宁躲到另一方的时候,往自己后面一望,却见部下早就已经和这怪人带来的人打成了一团,不分上下。那些从林子里头窜出的人个个用着奇形怪状的武器,仔细一看,那些装扮从头黑到脚的用的似是枪,而那些身段­阴­柔从头到脚均是白的人则都是用的白纱。

“你们是无双会的人!”允鎏惊呼一声。女子听罢,笑得更是放肆。

“公子真是好眼力,惹得奴家都不忍心下杀心了!”黑衣女子说着身手利落地退出了与允鎏打斗的战场。而那白衣少年与之颇有默契,在黑衣女子飘然至一旁之时,他与银枪一道已经成了允鎏的对手。且出招狠历,比起那黑衣女子,更是添了几分杀气,仿佛是一定要将允鎏置于死地一般。允鎏一手拿剑,一手护着玉宁,看似四两拨千斤,轻松得很。可是玉宁知道,只要他护着自己,便只能守,不能攻。

“放开我……”玉宁小声说着。

允鎏听到了这耳语,却并没有照做,也没有吭声,只是一味地挡着来势汹汹的攻击。

“放开我啊,不然我们都会­性­命不保的。”玉宁急了,又不敢挣扎,怕搅乱了允鎏的路数。可是眼见着那杆长枪从枪尖到那耍枪的人都透着­阴­冷的气息,仿佛是刚从­阴­曹爬出来找人索命的厉鬼一般,玉宁再也沉不住气了:“他的路数太怪了,不要只是盯着那枪头看,看他的路数。这枪耍起来有残影!”

玉宁话音刚落,只觉得左边一阵­阴­气袭来,刚一转头那绣球铃铛就被允鎏一剑给振了回去。只见那女人也不气恼,只是转着自己的武器道:“小美人,别乱说话。不然我可不管我弟弟心疼与否,直接拆了你的骨头!”

玉宁被这一阵威胁说的冷汗直冒,倒不是因为自己的­性­命遭人胁迫,而是看清楚了允鎏眼下腹背受敌的状况。眼看着布托为保护那些受伤的人和几个黑白小卒颤斗在一起,根本就挪不开身,允鎏只能以一剑抵挡这一球一枪,还带着个她这样的累赘。玉宁紧紧贴着允鎏身侧,一时也不知所措。斗心计她在行,却可恨自己不会武。眼见着那边自己这一边的人被那些怪人三个围一个地剿杀,个个陷入险境,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怎么办?

应该怎么办?!

思量间,突然身后的惨叫声让玉宁一惊,她与允鎏齐齐转过头,却见有一个下属已经被三个白衣人用白纱绞杀了,瞬间身体被撕成了碎片。而那些依然在抵抗的人看到自己的同伴被杀,群起激愤,怒火主宰了他们,攻势更加狠历,正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人一个个突然身体酸软无力,有些刚运气下狠手斩伤一个,却疲于抵挡另外一个。眼见这一个个下手利落的人,变得拖泥带水,整个都成了打醉剑,允鎏见此,再是沉稳的人也忍不住额下流出几滴冷汗。他与玉宁相望一眼,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惊慌。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黑衣女子见到允鎏这边的人都乱了步调,东倒西歪起来,笑得更加疯狂了:“公子,奴家这追魂香的味道可是不错吧!”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三章 君心我心(9)

黑衣女子的话未落,允鎏便已经感到了身体上的变化,觉得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玉宁担心地看着他,显然已经发现了他身体的异常。允鎏不动声­色­,由着玉宁掩护着,藏在身后的左手已经开始徐徐运功准备想着能够抵挡一阵。

黑衣女子与白衣少年见追魂香已经按照计划发挥了效力,现下更是悠闲了。只想着将时间拖得长些,允鎏这边的人可以一个一个一网打尽。到时,将这一对壁人带回去,一来可以邀功,二来之后他们姐弟便可以身边时常有美人相伴,不愁寂寞了。想到此,就连白衣少年冷峻的脸上都不自觉露出了笑容,他热切地瞧着玉宁,这种目光让玉宁只是觉得万分恶心。

“我们没时间了。”允鎏喘着气听到了后面不绝于耳的呼嚎声,不用转头也知道自己的属下伤亡惨重:“现下我可以龟息闭气一个时辰,擒贼先擒王,已经顾不得你,你自己小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允鎏小声地对着玉宁说着,深深地望了玉宁一眼。提剑便刺了过去。

黑衣人本来悠然自得,却见这俊朗的公子不仅没有被追魂香所困扰,仿佛气力还平白无故增了不少,一阵心惊,可恨自己的武器还未完全展开,她不断向后退,却依然敌不过这把直刺她咽喉的利剑。

铛!

一把月­色­的长枪半路杀出,与这把如龙的长剑绞杀在了一起。原来是白衣少年出手救了黑衣人一命,他将枪头一伸先是挡住了允鎏的攻击,再借力想将长剑顶回去。谁知这公子不但没有带着剑退回去,反而是借力打力,用了太极之中的推打之术,长剑便像是蔓藤一般,傍着长枪便向少年袭来。

少年一惊,想去挡住这攻势却发现自己只要一抽开长枪,这人的速度便会更快,一时动弹不得。这时允鎏与少年只听得身旁刷的一声,一团白­色­带着一大段黑纱呼啸而来,允鎏仿佛已知道这攻击会过来,适时一闪,黑纱缠上了少年的长枪。允鎏再一提步,双脚踏在了黑纱与长枪上,提剑便又向白衣少年滑来。

黑衣女子大惊,想抽掉黑纱,谁知黑纱与长枪相缠的地方被允鎏踩得死死的,枪动不得,黑纱更是动不得。情急之下,女子一狠心,右边长袖中甩出了点点金光。

“小心!!”玉宁站在一旁吓得捂住了嘴。

允鎏则是冷哼一声,当当当几下,打掉了这些小针,最后向后一弯身子,躲过了最后一个。再起身来,他看白衣少年的眼神杀意更甚。一剑便刺进了少年的左胸,瞬间汩汩鲜血流出。只是允鎏现下已经感到有些酸软无力,长剑并没有刺得太深,但是这一下已经足够震慑这一对古怪姐弟了。

“弟弟!!”黑衣女子叫声悲愤,发了疯一般将黑纱用力一震,竟然将自己的武器硬生生地扯断以求脱身。转身便将黑纱向允鎏掷去。

允鎏本来还想使劲刺得更深,只要这一对人中死了一个,后面的乌合之众必定军心大乱。可惜他错失了这样的时机,见黑纱凌厉袭来,不得不躲,只得抽剑向后跳去,落在了地上。白衣少年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却见有个洞正往外源源不绝地冒着温热的液体,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自己的身体流出这种液体了。

温暖、灼热的血。

从来都是别人流的,今天自己竟然却见到自己的血,这血奔腾而出,污了他白­色­的衣。

“姐……姐……”受伤的他终于露出了一丝天真孩童的本­性­,仓皇不知所措的瞧着自己的姐姐,一手拼命堵着这伤口。

“啊!!!!”黑衣女子发出悲鸣,无意义的字眼惊得林间飞鸟都蹿了出来,悲愤的心情竟然让她带来的那些无双会小卒都顿了下。战局突然有了转机,就因为这些黑白小卒的那么一发愣,便已经有几个死在了允鎏下属的剑下。

黑衣女子见局势已经逆转,自己紧紧抱着已经失去知觉的弟弟又行动不得,万般恼怒化作一句呐喊:“赫那拉允鎏!!!”喊声刚落,万般银针牵着银丝飞来。允鎏一惊,灵敏地打掉了那些银针。却听到仍然有嗖嗖飞过的声音,转头一看,三两银针是向着玉宁去的。

“凝心!”允鎏心里一惊,提剑便像那些银丝砍去,银针因为没了银丝的­操­控掉了两三只,眼看还有一根幸存向着玉宁的眉心刺去。玉宁此时已经退无可退,坐在地上看着这银针越来越近,索­性­闭上了眼睛。

噗的一声

这刺进血­肉­的声音虽然微小,却让玉宁的身子一抖。她的身体浑身上下都没有痛感,她的身体而今是暖的。因为现在有一团温暖抱着她,为她驱走了恐惧与死亡临近的那种寒意。玉宁猛的一睁眼。

难道……难道那声音……

她赶忙抬头望去,却见到了允鎏关切的眼神。瞬间,玉宁的泪便流了下来,谁知允鎏只是一手抹掉了玉宁的泪,尔后转手便砍断了那银丝,那截银针便留在了允鎏的胳膊上。

黑衣女子现在显然是因为白衣少年的状况失了阵脚,根本就没发现自己的其中一颗暗器刺中了允鎏,她恨恨地见自己的银丝都被允鎏砍断了。虽不甘心,却知道不走不行了。

“撤!”女子话音刚落,便带着已经昏死过去的白衣少年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允鎏眼前。那些无双会的小卒正在负隅顽抗,听到此话也是毫不犹豫地飞身离开了现场。

“你……你没事吧……”玉宁看着允鎏捂着的那颗细小的银针,半天都不敢去触碰。

“没事。”允鎏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终究是看到了一片狼藉。他见布托浑身带着血,那弯刀上也正在滴着血,可是臂弯里始终还抱着瑟瑟发抖的醒儿:“布托,清点一下咱们的伤亡人数,还有,盐剩下多少。”

“喳!”布托双手抱拳,将脸上的血一抹,便过去清点了。

允鎏徐徐舒了一口气,见玉宁关切地望着他,轻声地说道:“我中暗器的事情,不要让他们知道。徒增事端,会人心不稳。”玉宁眨了眨眼睛,硬是将眼泪给忍了回去,缓缓点了点头。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三章 君心我心(10)

残阳如血。

这条蜿蜒的小径上,黄土被这夕阳染成了熠熠发光的金­色­。只是放眼望去,金碧辉煌之上,却有些太过于显眼的­阴­影。那是鏖战之后留下的满目疮痍,乌黑的斑块像是一种寄生的物种一般,与这小径互相依存——那是血和­肉­——曾经是组成若­干­个生物的元素,而今却已经面目全非,完全辨认不出来了。这些支离破碎的­肉­块与大片的血迹已经随着时间的流过紧紧粘在了地上,有些残肢还没有脱离被死裂开前的那种恐惧,仍然在抽搐着,直至血液整个凝固,才慢慢停止了肌­肉­的跳动。

天空中弥漫着一股厚重的血腥味,像是一层又一层覆盖在人们头上的织物,包裹住了所有活下来的人,让他们透不过气。玉宁默默地站在允鎏身后,发现允鎏自刚刚开始便一直站在这里看着眼前的场景,像是一尊雕像,直到夜幕降临,都没有动一下。玉宁抿了抿­唇­,实在是不愿意去想允鎏此刻心中所想,只是走上前去,默默抓住了他背于后的手,那双手,早已经紧握成了拳。玉宁想掰开那使劲攥在一起的手指,可是那拳头却越攥越紧,甚至想起了关节噼啪的声音。

玉宁眼眶一红,低声劝慰起允鎏。

“你别这样,刚刚那一针下去是有毒的。你这样恼怒,会加快毒­性­的。”

这句话似是有魔力一样,话音刚落,允鎏的双手便没有先前握得那般紧了。玉宁见状,缓缓用手掰开他的拳头,动作轻柔缓慢,她看着允鎏的手掌,眼泪便滴到了允鎏的掌上。

那针可是有毒的啊,可是刚才允鎏却执意让她先去救那些受伤的下属。等她好不容易将那些缠在活人身上的丝线用火灼下来,再返回允鎏身边的时候,允鎏早就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地坐在了一块大石之后,追魂香的药­性­与毒­性­侵扰着他,让他的嘴­唇­都有些发白。

刺在允鎏胳膊上的针已经又刺进去了半寸,那毒­性­蔓延得很快,他的胳膊已经黑了一大圈,像只臂环一般套在了允鎏的胳臂上。玉宁这边眉头紧皱,可是当事人却不动如山。

“怎么把这针拔出来。”

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自己受了这暗算,允鎏把声音放得很低。玉宁抬头望了望他,叹了一口气,心下虽然不忍,却还是说了出来。

“……得运功逼出来。”玉宁说得很轻:“可是我不会武功……”

谁知允鎏一笑,突然运气而上,玉宁还没来得及阻止,只听到啪的一声,那银针竟然被已经中毒的允鎏运功强行给逼出了体外,重重地砸在了石头上面,断成了两截。允鎏本来强行运气便痛苦难当,见银针已经出来了,噗地一下便吐出了一些鲜血。

“你这是做什么啊!这么胡来!”玉宁抱着允鎏,一手抚着他的后背让他舒服些,双眼却不争气地湿润了许多,她赶忙又去查看允鎏的臂膀,果然那黑­色­逐渐又扩大了一些:“你这么乱来,毒­性­会发得更快!”

谁知允鎏缓过来之后,状似无事一般,将衣袖放了下来:“放心,等布托将药瓶拿回来,毒就不是可以解了么?”

说着便从大石背后走了出来,就像没事的人一般。只是当他看到那一片惨淡的时候,心中的不平静也就只有他一人知晓了。

玉宁站在允鎏身后,望着允鎏的手掌,想着刚才的种种,只觉得心生不忍。她无法感同身受允鎏现在心中的这股痛,但是她可以真真切切地看到,那痛是存在的,正跟着伤痛一道折磨着允鎏。

玉宁的泪似是将允鎏从狂怒中拉了回来,他先是身子一震,尔后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便再一次用手抹去了玉宁的泪。玉宁望着他的眼眸,只觉得这一双曾经如墨的眼睛,已经被同伴的血染了个通红。

正在这时,布托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打了个千便单膝跪在了地上。

“主子,清点完了。”

“……怎么样。”允鎏是背对着他的,本来在弯腰为玉宁抹泪,听到他的禀告身子僵硬了许多,但是他还是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回主子的话,二十石食盐,仅剩下了十二石还能继续运输,至于马匹……伤亡比较惨重……十六匹马也就八匹能用了。”布托叹了一口气。

“……兄弟们呢。”

“回主子的话……死了四个,全都找不着全尸,伤了六个,不过勉强还能行进,其他的人都没事…”

玉宁看到允鎏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将地上能见得着的尸首都埋了吧,连带那些马不要留一点痕迹。还有,那些已经毁在地上的食盐也一并掩埋掉。”

“喳。”毕竟是凡人,有血有­肉­,那些死了的是兄弟啊,是共患难的兄弟,虽然有等级差别,可是毕竟生死与共那么多年过。此时此刻,布托的嗓音已经与允鎏一般哽咽。允鎏命令一下,他便站起身来,又带着那些还能行动的下属去收敛那些不能称为尸体的尸体,每一个人的眼眶都是红的。

这样的悲壮,玉宁已经不忍心看。她转过头去,望着天上残月,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允鎏顺着她的眼神向上望去,眼神也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一弯红月挂于天际,似鬼怪裂开嘴,嘲笑他们的萧索。

两个时辰后,当星辰已现,路边蟋蟀鸣琴之时,允鎏的这一队人马已经整装完毕,准备出发了。允鎏抱着玉宁坐于马上,出发前回头望了望路边那个不起眼的土包,随行的队员也一并望了过去。

“待到天下苍生得以公道,本人自会也来还各位兄弟一个公道!兄弟安歇!”

此话说的激昂,让那些平常冷硬的汉子都湿润了眼眶。

“兄弟安歇!”

存留下来的灵魂在悲伤地叫嚣着,叫嚣着去啃噬仇人的血和­肉­。消散的灵魂已寂静,只是静静听着这一句悲戚入梦乡,这一梦便是永久。

……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三章 君心我心(11)

因为马匹数量严重折损,负伤人员也占了人数一部分,允鎏的队伍整个便换了一种行进方式。毫发无伤的下属挑着食盐,而把马匹让给已经负伤了的同伴。队伍艰难地在小径上行进的,领头的允鎏都感到了有些吃力。

玉宁见他紧紧抓着缰绳的手有些冒冷汗,皱着眉头望向了他。

“若是体力撑不住,歇息一会儿吧。”

允鎏默默摇了摇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势太宽阔,即便是歇息,也得找个隐蔽些的地方。”说着,允鎏便又夹紧了马肚子,想让这匹领头的马走得更快一些。玉宁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认了允鎏的这个做法。她知道,允鎏这么急着赶路并不是急于求成,而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那一对姐弟到底是怎么找到他们的,那追魂香又是被他们洒在了哪个地方如此不引人注意,这都成了一个迷。而这迷一天不揭开,允鎏就一天提心吊胆。眼看着队伍里那些跟过来的下属死死伤伤少说也有十来个,兵力已经大大折损,如若再被那两个人带着的无双会人马赶上,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没办法,现在唯一可行的对策便是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离洛阳近一些,他们活命的机会就多一成。而在到洛阳之前,他们这一队人马是不能暴露任何行踪的,即便是要休息,也得找个隐秘的地方,最好是像老鼠藏在老鼠洞里头那样隐蔽。

玉宁苦笑了一下,双手不自觉抓紧了允鎏正在把持着缰绳的手。谁知,这双手却在微微颤抖着,玉宁抹了一手的湿润。她望着那些汗渍心里咯噔了一下,抬头看向允鎏,如豆的汗水正好顺着允鎏刚毅的下巴流下,滴在她的眼睑上。

“……你怎么了?不是吃了药吗?”玉宁将那汗渍一抹,皱紧了眉头。

允鎏沉默了一阵,点了点头。说话的声音极其沙哑。

“别乱动,小心摔下马。”

这一下,玉宁的心里更是忐忑不安起来,张开嘴刚要问什么。听前头有滴滴答答一阵快响,抬头一望是探路归来的布托,为了她与允鎏之前的约定,玉宁选择了沉默。

“……还有多远。”布托已经到允鎏眼皮底下了,允鎏才开口问话。这让布托感到很疑惑,实在觉得不像是平日主子­干­练的作风。

“主子,起码还有二十里路才到洛阳郊区,不过前方有一山洞模样的地段,似乎可以歇息一下。您看……”

允鎏一抬手,轻轻挥了挥,那动作软绵绵的,不似以前的有力。

“……咱们……便去那里歇脚吧……”只有允鎏自己知道,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可是在布托看来,他的双眼还是如平常一般炯炯有神。

布托一得令,便策马往后走,传达命令去了。

玉宁见布托已走,赶忙便想问自己还没说出来的话。可是她手上的一阵冰冷,吓得她半句话都没再说出来。她缓缓地回头一看,那是允鎏的双手。刚刚还温热的双手,如今冰凉得像是浸在冰雪里好几个时辰一般。

“你……你怎么了?”玉宁声音颤抖,尽量低着声音。双眼自始至终就没从那双大手上离开。

“……你能帮我把着缰绳么?就如我平常做的那样?”玉宁一愣,过了好久才确信自己没听错。这是一句请求,一句细弱的请求,而这请求来自允鎏。

玉宁这时候满眼里都是那双冒着冷汗的大手,此刻它们正紧紧抓着她的,像是要汲取温度一般,它们把持着她的手抓住缰绳,看似握得很紧,可是玉宁感到的只有软绵无力。玉宁不自觉地便掌控了缰绳,她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现下不做不行。

她只是一味地依着允鎏的要求掌控着那段粗糙的绳索,马匹依然在滴滴答答地走着,布托所说的那方山洞的入口已经近在眼前。一路上,玉宁都不敢转身看允鎏的状况,她怕她一转身,看到的不再是自己印象之中那个总是沉静得令她咬牙切齿的允鎏。允鎏的那一双手,而今是她视线里的全部。

“……到了……”玉宁听到允鎏在微微喘着粗气,胸腔在剧烈地起伏着。让她的心也随着他的呼吸一起跳动:“山洞到了……”

“呵……”允鎏似是笑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却只能让玉宁听到喘气声,还没等玉宁反应过来,她只觉得有一股力量抱着她一道从马上跌了下去。

“主子!!”嘭的一声响,惊动了身后的所有人。玉宁没有感到一点疼痛。她慌忙从那怀抱中挣脱,转过头来抱起了那个直到落地都在护着她的人。

“布托!!药呢!!你们主子没吃药么!!”玉宁怀里抱着那个她又爱又恨的男人,那个曾经把她气得流了眼泪的男人,那个会计算她、与她争锋相对的男人。不管是什么模样,也不会是现在这幅奄奄一息的样子。允鎏,允鎏是怎么了?

布托在玉宁一双愤怒的眸子下低下了头,久久不敢回话。玉宁见布托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做格格的­性­子瞬间便爆发了出来:“说啊!怎地是聋了!你!……”

玉宁还要骂什么,却被一个轻柔的动作给制止住了,她低头一看,却是允鎏轻轻用手抓住了她的柔荑:“不……不要怪他……药是用尽了……”

玉宁一愣,眼眶里已经盈满了泪:“你怎么都不说的!”

允鎏摇了摇头,咽了下口水:“我知道……知道……你是没有解药的……说了……说了徒增烦恼……”

玉宁听罢,倔强地用手背将泪擦去,又不是哭丧,现在流眼泪有什么用?她一抬头,发现布托和那些男人的眼眶都湿润了,全都愣在了那里:“全都杵在那做什么!布托,你帮我把你主子抬进山洞里去!其他人把盐放进山洞,把马匹都安置好!准备些东西填饱肚子!”

一大群汉子被这一串命令弄得愣住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愣在那做什么!快啊!你们主子还有救!!”

此话一出,惊醒梦中人,大家七手八脚地开始将食盐与已经快要昏迷的允鎏抬进了山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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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三章 君心我心(12)

允鎏被布托一把抱着抬进了那个山洞里头。说是山洞,不过就是一个山坡上开着的小洞罢了,很浅,一眼便可以望到头。当下属们将盐都堆了进去,这个洞里几乎便塞满了。玉宁左右看了看,慌忙拿了自己带着的换洗衣服出来全都扑在了地上。

“把他放这里。”

布托瞧见那些灵凤绣庄出来的高档丝织品而今都成了乌黑一团,心里也掠过了一丝心疼。

“沈姑娘……”

他将自己主子轻轻放在了那团织物上头,让允鎏身子靠着山洞的石壁。玉宁则在第一时间已经利落地用手撕开了允鎏的袖子,触目惊心的伤口显现在布托与玉宁的眼前。

只见那只银针遗留下的针孔居然已经扩展到了铜钱方孔那样的大小,允鎏的整个手臂都肿了起来,一股恶臭从那伤口处散发出来。布托也许是从来没见过自己主子受过这样的伤,一时竟然忘记了语言,只是直愣愣地盯着那伤口。

“布托,快去叫醒儿准备生火,就生在这洞里。你去看看其他人的­干­粮够不够,不够的话……”玉宁望向了静静摆在山洞里的那些竹筐:“就用珍珠米煮吃食,总可以抵饿的。”说着,玉宁又将从允鎏身上撕下的衣袖撕成了小条,绑在了那个正在溃烂的伤口的上下处。似乎是绑得很紧,半昏迷中的允鎏皱紧了眉头,却并没有呻吟出声。

“是。”布托望着允鎏很久,呆呆地点了点头。六神无主地站起了身,忽然又噗通一下跪了下来:“沈姑娘,求求您了,一定要救咱们主子!就算这次任务没成功,布托也得把主子完好无缺地带回去啊!”说着,布托重重地磕了个头,深吸一口气便出了山洞。玉宁默默地望着布托离去的背影,只是觉得闻到了眼泪的味道。却不知到底是她的还是布托的。

“……凝……凝心……”玉宁强打­精­神正在药囊中间翻着什么,却听到了允鎏轻声的呼唤。

“在,我在这里。”玉宁说着拿出了一个白­色­药瓶,她一把抓住了允鎏向他伸出的手:“你别急,我会治好你的……这个药粉会有点疼,但是对缓解毒­性­有好处,你忍忍,忍忍啊。”玉宁见允鎏摇了摇头,好像又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咽着口水,心里一酸,狠了狠心打开了那瓶药。

一股特有的清香从药瓶中飞了出来,允鎏只觉得突然觉得舒服了些,突然胳膊处传来的剧烈的疼痛却让他一下子抓紧了玉宁的手,这一下是用尽了他的全力的,用力到指甲已经抠进了玉宁的手心,手上的静脉也突了出来。

“啊啊!!!”玉宁听着允鎏的嘶吼,药粉在允鎏的伤口发挥着作用,吱吱作响,不多一会儿便从那伤口处冒出一缕缕带着些墨­色­的烟雾。玉宁听着那响动,只觉得心如刀绞,好像现下那药不是在折磨着奄奄一息的允鎏,而是在烘烤她的心。

“你忍忍……忍忍……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玉宁轻声哄着允鎏,他似乎是听到了玉宁小声的劝慰,紧咬着牙龈没有再发出一句因疼痛而起的喊叫,可是玉宁从他紧皱的眉和额上不断冒出的汗珠上可以看出来,这真的很痛,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玉宁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了允鎏的手上。她的手心已经被允鎏的指甲抠出了血痕,一股灼热顺着掌心的纹路而下,滴在了玉宁白­色­的衣裙上。

可是,玉宁不觉得这是她的痛。

这痛,是允鎏的。

她一边用空出来的手为允鎏抹去汗珠,一边俯下身轻轻吹着那伤口,希望丝丝凉意可以让允鎏舒服些。渐渐地,也许是玉宁这笨拙的方法起了作用,也许是药劲已经过了,允鎏紧扣着的牙慢慢松了下来,他弓起的身躯也软了下去。

玉宁赶忙往允鎏的伤口处一看,原先黑黝黝的伤口颜­色­确实淡了些,当下便轻轻舒了一口气。正在这时候,布托与醒儿抱着­干­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小姐,这些够么?”醒儿连看都不敢看一下允鎏的那个狰狞的伤口,刚一进这狭小的山洞就闻到了一股恶臭,跟着婉夫人与凝心多年的醒儿当然明白当下这伤势的严重。她只是和布托一道将那些­干­柴垛在了一起,而且随时准备去捡更多。

玉宁听到醒儿的问话,刚想站起身来去查探,可是手却被允鎏抓得死紧。此刻,允鎏的指甲已经抠进了她的血­肉­,他们是血­肉­相连的。细微的痛感从那些伤口传到了玉宁的心里,玉宁望了望允鎏,又乖乖蹲了下来。

“把柴火移过来一些,点起来。”

她很平静,继续用衣袖为允鎏擦着汗。

布托他们连连点头,随手拿起了火舌子将­干­柴点了起来,呼啦一下,那些­干­柴便燃烧了起来。火势不大不小,正好可以温暖整个小洞。

“你们出去吧,别让别人进来。”

这是一个奇怪的命令,奇怪到让布托与醒儿同时一愣。但是见玉宁胸有成足的模样,他们还是准备照做。

“站住……”

允鎏突然发话了。一下让布托与醒儿陷入两难中。只能尴尬地站在洞口,玉宁的身后。

他们没有看到玉宁的表情,但是允鎏看到了。虽然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可是他坚信他没有看错,那是决绝的眼神。决绝到目空一切,这让他心慌,比他当初知道自己很有可能遭遇不测的时候还要不安。

“……你……要做什么……”

“……救你。”

这句回答,让允鎏心里更加没有了着落。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像要抓不住眼前的小女子了。即便现下自己是这么用力地抓着他。

“……你……怎么救……”

“这是我的事,你不必多问了。”

玉宁轻轻地说着,允鎏看到,她笑了出来,微微一笑,就像是要诉说什么。他几乎想跳起来阻止他,无奈身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绝望地听到玉宁对醒儿与布托下命令。

“好了你们下去吧,好好填饱肚子,等我医治了他,你们再上来。”

“……是……”布托一抱拳,与醒儿有些犹犹豫豫。

“走啊,难道你们要耽搁救治他的时辰?”

玉宁的声音急切又严肃,大有催促之意。任谁都听得出来,现下已经到了非常时刻。

布托一皱眉,狠狠心,也不管心中疑虑,拉着醒儿便准备下坡,可是刚走到洞外,大地便震颤了起来。

玉宁在洞内也清楚地感到了这震动。

“怎么回事?!”玉宁望向了醒儿,醒儿茫然地摇了摇头。突然觉得轰隆轰隆地声音是从头顶上传来的,她鬼使神差地向坡上一望,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啊!!!!!”玉宁只觉得眼前一黑,她眼前一花,只来得及看到那些黑­色­的泥土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将布托与醒儿冲离了她的视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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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无忧卖个关子在这里了,明天继续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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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一起讨论剧情吧!让允鎏与玉宁的情感丰富多彩!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三章 君心我心(13)

“醒儿!!”玉宁的泪霎时随着醒儿的失踪夺眶而出。她几乎想要冲出洞外,可是漫天的飞沙走石又将她重重地打了回来。玉宁跌坐在地上,眼看着这些黄沙泥土越积越多,越冲越快,耳边一片马匹嘶鸣和那些还在洞外的人们的叫喊声。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黑影从她身边踉踉跄跄地闪过。玉宁也顾不得心中的害怕,一股脑地爬起来,用尽全力抱住了那个身影。

“允鎏……你不能去……不能去啊!!”

“你走开……那是……那是我的部下……我的部下!!”允鎏依然顾我地往前走着,然而以他现今的身体状况,要想挣脱用了全力拉住他的玉宁又何其容易?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突来的横祸掩埋掉那些鲜活的生命。

往往只是一个惊呼声那人便已经在他眼前没了踪影。

有几匹马依然还在伸着脑袋于泥土外拼命地挣扎鸣叫着,突然山坡上滚来一堆碎石,瞬间便将这马匹砸了个四分五裂。只听劈里啪啦一阵响,泥土的狂欢还在继续着,可是允鎏能够听到的生命的呼喊却越来越少。

玉宁紧闭着眼睛抱着允鎏的腰,生怕他实用蛮力把自己挣脱掉就这么自己一个人冲出去了。可是现下,允鎏却停止了挣扎。安静得可怕,这样的安静让玉宁心里更是苦痛。

“允鎏……”她轻轻唤着那人的名字,可是那人没有反应,只是直勾勾地瞧着眼前那一片混乱的场景。

“允鎏……”玉宁哽咽了一下,突然就落下了泪,她为允鎏心疼,为他心疼啊。眼睁睁地看着麾下将士们一个个被活埋,自己却毫无办法,高傲如他,心里如今早就已经被千刀万剐到忘记疼痛了吧。

正在玉宁想要劝慰他的时候,突然那泥土行动的速度又加快了,猖狂得像是刚从牢笼中放出的野兽,四处寻找着生命,渴望将他们全都融合进自己的身体里。它们显然是发现了这山洞,于是张开了狰狞的口,向这小小的山洞进发开来。

玉宁吓了一跳,眼看着一块大石滚来就要填补住洞口,站在那里的允鎏却毫无反应,她死命地将允鎏往后一拉,自己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允鎏,允鎏你怎么样了?”

洞口开始被泥土一点一点地填埋。好些沙土都溅在了二人身上。可是允鎏像是没有了知觉一般,双眼浑浊且平静地瞧着这个景象。玉宁赶紧抱着允鎏,用身体护着他的周全。颗颗碎石打在玉宁身上,割破了她的衣服,刺疼了她的身体,可是这一切只让她将怀中的人越抱越紧,并没有让她放开。

她就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放弃。即便是到了最后一刻,她也要保护在乎的人的周全。玉宁稍稍抬起头,借着微光可以看到允鎏头上的汗水越冒越多,她赶紧用手去探他的额头。

滚烫如岩浆一般的体温让玉宁心里惊了一下。

碎石与泥沙还在不辞辛苦地找着洞口的缝隙,好些都已经钻了进来,眼看着洞内火光将这里越照越亮,洞口已经被填补了一半有多,可是玉宁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身体护着允鎏,心中祈求苍天,能够留一线生机与他们。

可是,苍天显然是没听到她的祈求。或者,他根本就不屑于帮助一个早就多年不信奉他的凡人。玉宁望着已经小如碗口的洞口一阵绝望,正在这时,一阵娇笑声传进了玉宁的耳朵里。

玉宁愣住了。那笑声熟悉且比之前更加怪诞猖狂,就好比是头被削去了一大块血­肉­的母兽一般。

是那对姐弟中的黑衣女子!

“赫那拉允鎏!你便带着你的人在这里长眠吧!!”

话音刚落,洞口便已经被泥土完全封住。

玉宁只觉得允鎏的身体在颤抖,她知道允鎏自然也是听到了那声音,她转头一望,却被他狰狞狂怒的面孔给吓住了。只见允鎏紧紧抓着她的衣裙,突然噗地一口鲜血吐在了那些封住洞口的岩石土块上,溅了一大片,触目惊心。尔后,便失去了意识。

“允鎏!!!”

山坡之上,黑衣女子默然冷淡地看着这一场属于恶魔与自然的狂欢完毕之后,便要转身离开。这时,站在她身边一个小卒模样的黑衣人发话了。

“堂主,这样一来……动静岂不是……”

黑衣女子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无双会这次行动是为了给那个大阿哥成事么?他是给了不错的价钱,可是索额图给的更多。”

黑衣人明显愣了一下,万般不解:“可是……赫那拉允鎏……不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么?”

女子听罢娇笑出声:“所以说这朝廷的事情,可比咱们做的事情更肮脏,更六亲不认。动静越大,死的人越多越重要,上头便知道得越快,到时候龙颜震怒,来个发兵围城,下令彻查。你觉得,那些真正的幕后老大们还会继续做着这盐生意么?抓着的不过是几个替死鬼罢了。这盐案牵连可广了,他索额图也脱不了­干­系。”黑衣女子说着冷淡地看了看下方已经完全没了动静的那个山洞:“死了一个赫那拉允鎏,要比索额图杀掉一百个官员还能够起到这种作用,他这是丢车保帅,不,应该说是,丢相保帅,虽然是不明智,不过可以给他时间把自己的尾巴收好,把人家的尾巴全都露出来。谁又能想得到,是他授意咱们这种江湖人,卸了太子的胳膊呢?

“再说了,在他心里,只有那个太子,只有他自己。少个赫那拉允鎏又算什么?这是一出借刀杀人的戏码,咱们看着就行。这样一来也好,我也给弟弟报了那一剑之仇!走吧。”

“是。”

两道黑影一起消失之后,这个林间小道更是显得寂静。残月之下,几只乌鸦飞过,他们停在树杈上,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那些已经安静的黑土,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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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三章 君心我心(14)

不知道过了多久,玉宁紧紧抱着允鎏的身体,闭着眼睛,直到听不到一点泥土掩埋的动静,才敢抬起头来瞧瞧现下的情况。一旁刚刚燃起来的火堆还在缓慢燃烧着,玉宁望着这一片寂静禁不住有些发呆。

眼看着这出去的唯一出口已经被堵死了,即便是出去了,也不知道外头有没有无双会的人把守着。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人,突然全都被埋在了土里,玉宁想着刚刚的情景,终于流下了泪水。这泪水在她心里积压了好久,心填满了,便溢到了眼中,可是那时她还能强忍着不落下,现下,她望着这一片火光照­射­着的泥土与狭小的空间,再也忍不住了。

正在玉宁哭着,允鎏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抽搐。玉宁顾不得擦泪,赶忙将允鎏连拖带拽拉到了原先他坐着的位置上。

允鎏的状况一点也不好。本来身体已经被这毒­性­消失殆尽了,刚刚听到那女子的挑衅更是怒火攻心,气力全无。现下就连睁眼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只是在不停地咳嗽。他听到了玉宁的抽泣声,他想要像平常一般将她护在怀里,可是他的意识一片混沌,允鎏觉得自己是在一片黑茫茫的烟雾中找寻着什么,这些烟雾挤压着他的身体,让他难受。它们化作了实体,软绵绵如同棉絮一般,去又有力拔山兮的力量,仿佛是要将他的骨髓他的五脏六腑都挤出来。他拼命地想伸出一只手去抓住什么,可是那些烟雾挤压得他动弹不得。

玉宁静静守在允鎏身边,虽然心里对现在的状况没有看到一丝希望,可是她不想允鎏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死掉。

允鎏说的没错,她是没有药到病除的解药来让他度过这次危难,可是,允鎏有她,不是么?

玉宁胡乱擦了擦眼泪,想让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她从怀中取出了那把平日她都会随身佩带的匕首。这是母亲当年带着她逃出内城的时候,拿走的唯一的东西,也是她这些岁月以来唯一能够寄托对阿玛的思念的东西。刀刃一出,寒光四溢。

玉宁对着那团篝火,将匕首在火上烘烤着,直到红得发紫,她才将匕首从火里拿了出来。

允鎏……我不会让你死的。

被团团黑雾包围着的允鎏几乎是要窒息了,当他已经就要放弃挣扎,任那狰狞的鬼魅为所欲为的时候,他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他心里一紧。

他大声地在黑暗中呐喊着。

凝心,你要做什么?!

可是,这句从他灵魂深处迸发的叫喊到了嘴边却成了一阵阵不成话语的呻吟。

玉宁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允鎏,细心为他擦掉了嘴边的血渍,尔后,她将那滚烫的刀刃触碰着那已经溃烂的伤口。

一刀划下,几乎是一气呵成。滚滚恶臭从割裂的伤口中散发出来,流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玉宁将匕首往旁边一扔,双手轻撵着伤口,张嘴便去吮吸那些渗进允鎏血液之中的毒液。一股腥臭溢了玉宁满口,险些让她反胃,她将那口血狠狠吐在地上,炸出一团黝黑,又义无反顾地继续着刚才的动作。

昏迷中的允鎏紧促着眉头,胡乱呢喃着什么,可是他身体的这细微的挣扎根本就没有让他这条受伤的胳臂从玉宁的手中移开。

黑暗中的他,被那些仓皇而逃的黑烟重重摔在了地上,嘴里只感到有一股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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