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下班时间了。
冬日的傍晚,没有风声,雪在西天淡淡橘红的霞光里,安静地,温柔地,从天空飘洒下来。
天堂在举行怎样的盛典呢,这雪屑不会是那里鸣放的礼花残屑吧!还是,天堂里,神仙腐落的灵魂碎片?
旋即旋灭,方生方死。
短暂的过程,永恒的消逝……近来,我好像特别容易感伤。
我把手Сhā在衣兜里,围紧了头巾,独自回家。
小荷刚才打来电话,说要约会。
一个人走路,是难得的享受,可以休息着嘴巴和神经,随心所欲地转动眼睛,想所有能想到的事情,并且快乐地唱歌。
我要自己这样想,并悠闲地向前迈步。
路面很滑,没几步,我就趔趄着差点摔跟头,只得低头看路,小心翼翼地向前。
医院的人可真多啊,从那些方格的楼洞里走出来,三五成群的,汇成一条人流。平时,这几栋大楼,很好地容纳了这许多的人,从容不迫地包容所有这些人的衣食住行,给我们物质生活的依托和精神生活的保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一切看起来都是分工明确,井井有条的,然后在这种循规蹈矩中,人人有自己的独特世界,为人所知或为人所不知的。
偶然的抬头里,看见人群中,吕静牵着王仪的手,有说有笑的,像所有两情相悦的夫妻一样,幸福又美满。他们一起回他们共同的家。
吕静有感应似的看过来,我盯住他的眼睛,他很自然地把目光掠过去,不经意似的,看向远处。
他是个很善于伪装的男人。
我从来都知道的。可是人以群分,我又能好到哪里去?
在这同一医院里,想不碰见这一幕都难,可屡屡碰见,我还是没能把自己磨炼得刀枪不入。
突然间,心情就又坏透了。
然后的一路,没有半点值得顾盼的东西,高一脚,低一脚,像踩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眼前一片迷茫,美好的雪景也变作了极端无味的、落魄的景象。
佛说:境由心生。
我的眼睛在一瞬间潮湿胀痛,眼泪即刻下落,可恨的眼泪,卑贱的眼泪,流得好没道理。我恨恨地想着,却仍然收拾不住。
它就在脸上肆虐,像一刃刃冰凉的刀,从脸上轻滑过。
走了仿佛一个世纪。
远远地,看到嘉铭在暮色里,焦急地张望。
路灯已经亮了。
那些白的雪屑,就像被赋予了生机的舞者,绮丽而妙曼,它们缤纷着、回旋着、轻盈着,翩翩而落,在深色的夜幕的背景下,在星星列阵一样的灯光里,它们是痴情的舞者,把那一瞬间的生命,幻化得无比凄美动人。
满怀爱意地投落,终归寂灭。如同我的爱吧?
嘉铭,就站在这雪里,一边搓着手,一边东张西望,寻找他人群里的,属于他的,却是貌合神离的我。
我恨自己。
我看着他,我初恋的爱人,从相识到相恋,到步入婚姻,他一直是温情脉脉的。似水流年,就在我走向他的短短的一段路里,在眼前闪现,但我,把这些都化成了雪,让它们消融在生活的平淡里了,不知道珍惜,我将受到惩罚。
他快步走过来,亲热地搂住我的肩膀。
这个动作是我熟悉不过的,可不知怎么,我总觉得这种熟悉感带给我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类似一种故作姿态的亲昵,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嘉铭对我,一如既往的爱恋,不是吗?
是不是因为自己有了隐瞒,也便神经兮兮地觉得所有人都如我一般阳奉阴违?
……不管是怎样的,反正,现在,给我温暖怀抱的,只会是嘉铭。
而他怀里,能如我般无所顾忌地依偎着的人,也只有我。
我们是夫妻,正如吕静他们,你夫我妻,最可如此名正言顺地亲密。
我既如此,又何必对吕静的伪装耿耿于怀?五十步笑百步。
我突然间有虚脱的感觉,本来,这是我的依靠,我的避风港,我在外面风雨里做无谓的挣扎,弃明投暗,终了,还是要回来的。就像吕静,与他相守一起慢慢变老的,终究还会是王仪。
已成的定局,我要去改变什么?又想怎样改变呢?
吕静,他到底对我有没有真爱,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长长地叹息,更深地依偎在嘉铭怀里。
嘉铭就一手搂着我的肩膀,一手握着我的手,忙不迭地问我累不累。
我把头靠在他结实的肩头。就这样,这样相伴着,一路走过,不是很完美的人生?
我是个贪心的女人。
一天中,心情数变,这就是我违法乱纪的罪罚。现在,我这样依偎着,在自责里沉默,听嘉铭自顾自地说着单位的事情。
都是生活琐事。
今天听来竟然不觉厌烦。
人们从相识开始,就用语言来沟通,在相恋的时节,无论是怎样的言语,在爱人听来,都是引人入胜的,随后,日渐熟悉,言语竟然匮乏,渐至无聊,也就限于一日三餐、鸡毛琐事了。
改变的,到底是心境,是际遇,还是生活?我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听他说话了,他像今天这样多话,也少见的很,他是个沉默的人。
相识之初,感觉他是那种行动多于语言的人,而他的心态,快乐又健康,让我有了安靠的愿望,于是,就在奔碌里停下茫无头绪的脚步,与他牵手步入红地毯。
他说过,他的成功从他认识我开始。的确,他现在很出色,年纪轻轻,已经是公司的副总。
但人是会变的,有一种感觉怪怪的,但我又说不清道不明。
既然是说不准的,那么,我现在看起来应该是万事如意的,不是吗?自己年轻貌美,丈夫事业有成,又对我疼爱有加,家庭上上下下一团和气,确实找不出什么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如果说有,那就是我和吕静发生牵连。
但这牵连,织就的,竟是我生命里一张难逃的网,我的挣扎,最终也不过是更深地投入了进去。
嘉铭偶尔低下头来,亲吻我的头发,上面落着些雪花,想是在他的唇下变成晶亮的水滴,润在上面了吧。
他说:“雪是甜的。”我笑。
心里翻江倒海。
和吕静在一起时,我们大多也是沉默的,他和我、嘉铭一样,也是话少的人,有时,我觉得过于安静了,会刻意找些话来说,说出口,又觉得多余,反倒不如两个人静静地相拥。
是的,大多的时候,我们安静地相拥,彼此感受对方的心跳和呼吸……
此时,吕静也在品着王仪头发上的雪花,说甜蜜的情话吧……
不要再想!
我反手用力握握嘉铭的手,他就更紧地搂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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