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容易欺己难。
嘉铭在眼前的时候,我已经不能清醒地面对自己的角色了,我对他的憎恨时时会不由自主地显露,虽然我竭尽所能地收敛、掩饰,我觉得身心俱疲,而这时,吕静是我唯一的寄托。
他的种种好,在我烦心的日子里,被加倍地扩大。
我们频繁地约会。
我冷静地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理智地禁止自己去想有关嘉铭和我还有周小鱼。
很长一段日子,时间在心有所寄中飞逝而过,我好像一直过得很快乐。
曾经有一次,吕静对我说:“我们不能再频繁地见面了,会引人注意的。他也会发现的。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
他说这话时,用的是玩笑的口气。
我也不以为然地笑问:“他知道了,你猜会怎样?”
吕静说:“他会杀了我。”
我说:“不会,如果要死,也是我在先。”
他说:“你会为我挡刀?”
我不假思索:“会。”
他不眨眼地盯着我,突然伸手把我揽在怀里,在耳边轻轻地叹:“傻瓜……”
我不知好歹地说:“为你,傻也心甘。”
佛家说:出家人一要戒色,二要忌饮,三不能杀生,四不打妄语。
有些话是不能假设的,说着说着,就成了真的了。
人有很多时候,其实是可以在有意无意间预测了自己以后的际遇的,只是当时是无知觉的吧。
我不知道如果让我在吕静和嘉铭中间选择一个,我会选哪一个,我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或者我一直回避想到这个问题。以后,不是生活的情节,把它强硬的安排在我的眼前,我以为,天下永远太平。
吕静,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他的婚姻,也从来没有想过离开嘉铭。
即使我知道我是个可悲的双重的角色,但现在看起来一切还风平浪静,我没想让它波涛起伏。
既然大家都愿意这样随遇而安,我为什么要认真去计较?
我渴望美满的,没有暗疮的婚姻,但此生,我已失却。
在很久之前,我的嘉铭已经让我学会了消极地逃避和自欺。
有时,我也想,如果一开始,我和吕静牵手走入围城,是不是,风景静好?可是,在我和吕静相遇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被生活安排得一目了然了,我们有各自的位置和归属。我们没有可能回复自由之身,所以,我们只能心照不宣地在这种已成的局面中相爱,背离了道德,却以为不是损人利己。
我天真地以为,我们安于做“精神的伴儿”不会有任何危险,但,该来的,还是会来。
这一段时间,夜里,我失眠得厉害。总是睁着眼睛在暗夜里辗转反侧,睡意全无。刚睡好,就有声音在耳边重复:“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个声音总是在我迷糊的梦境的边缘不期而至,焦急着语调,一遍遍地提醒我。在我从睡梦中惊醒来时,那声音就在黑夜里,弥散了整个房间。
防人之心不可无。
最开始的那个告诉我这句话的人,是我的靖叔,在我很小的时候,他疼爱地抱着我说:“人心是海,无边无际。防人之心不可无。”
靖叔是我童年时,最依恋的人,他常常抱着我,把我轮在空中转圈圈,给我买其他孩子望尘莫及的玩具和糖果,用他短短的胡楂刺痒我的脸……
我是在他死后一个多月才知道的。
我记得是在一个秋天的午后,我在哥哥的办公桌上翻杂志看,那些老师在对频繁发生的意外世故大发感叹,其中就在一个老师说:“我家的表哥,前不久,撞车死了,儿子还没有结婚呢,好好的一个人,说走就走了。”
我当时并没有在意,又听到他说:“他左边脚踝处有一颗痣,早些年,算命的还说那是一颗富贵痣呢,看来,算命先生都是一派胡言。”
我就专注起来,问他表哥的名字,果然是我的靖叔。
当时,我没有表现出一点伤心,内心却怅然若失,那个抱着我长大的靖叔,那个给了我友谊和关爱的高高大大的男子汉,在某一天,从这个世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一个人,突然没有了。
再想他在面前,一起回味过往的时光,已经不可能了。
在我为靖叔难过的那些天,我躲在观察室里看小说,我记得,就是在那里,吕静第一次吻我。吕静的出现,让我不再记起失去靖叔的痛。
但靖叔却仍然常常在我的梦里,栩栩如生。我便认定他在天国里关注着我,看我在这尘世间碌碌的脚步,怎样的踏过春夏秋冬,怎样的走过寒来暑往。
近日来,我在梦里,就这样重复地梦到,靖叔对我说的这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把它说给吕静听,吕静说:“防谁呢?我吗?”
我就笑,觉得防他是件很可笑的事情,岂不知,在最后的最后,回过头来,我要防的,其实果然是他的。
当时,我是当局者迷。
吕静说:“你是太累了吧,手术那么多,你一个弱女子,怎么会不累呢?要注意调节自己,注意休息。”
他简单的体贴让我数日心情大好,梦里依然梦到那句话,但我已经不把它当回事儿了。
但上帝不会对他的安排掉以轻心。
在上演他精心构思的剧目之前,他会营造种种情境,引人入境,我就是在这命运的预设里,浑然不觉地投入到我可怜的角色中。
我和吕静的亲密限于避人耳目之时,一旦放在现实中,就成了背光的阴影。
这天,我打电话给吕静,我突然很想听到他的声音。
通了,他却说:“你打错了。”语气平淡而冷漠。
看看重拨号,我没有打错。再打,关机。
满心疑惑地下楼,装作无意地走过他的办公室,门敞开着,我看到王仪在众目睽睽之下,伏在吕静的身上,而他,表情是快乐着的。
狗娘养的!
但我不能怪他。
心烦意乱地等,估计她也该回药房部了,吕静却没打电话过来,起码,他应该向我解释不接电话的理由。在走廊里遇见他,他竟然面无愧色地从我身边走过去。
我气呼呼地打电话过去,他冷静地说:“我不能让她知道,我怕你受伤害,我们都不会离婚。如果大家知道了,会用口水把我们淹死……”
他说的没有错,也因此更让人丧气。
我不理他,他也不肯认错,其实他也实在是没错的。
在楼梯里遇见,他不看我,我不看他,都在生闷气,好像彼此不认识一般了。
我的心尖锐地痛,我问自己,这是那个和我亲密无间的男人吗?是的。
一切事情到现在真是乏善可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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