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尉迟鹰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抬头一看。不知何时,西天的晚霞已给四周悄悄染上了淡淡的紫色。
在这淡淡的雾霭之中,大内重重叠叠的宫脊飞檐,都蒙上了一层忧郁的雾气,压角的那一排排蹲踞的怪兽,也显得神秘而奇妙。深寂无人的石阶秘道,更令人心中空空落落的。
尉迟鹰略微辨了一下方向,又四处看了看,大内宫阁万千,但尉迟鹰记性极好,素有过目不忘之能,终于认出来了,此处正是翔云宫。他知道翔云宫乃皇后叶氏的寝宫,不敢造次,正待转身离去,忽听步履匆匆,从另一侧小道中走来一群人。
尉迟鹰无意中走到翔云宫,他不欲多惹麻烦,身形一动,已隐身在一座假山之后,却又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探头一看,只见那群人为首之人,年约三十上下,锦袍玉带,生得方面大耳,魁梧伟岸,正是宇文护的次子、官拜虎卫中郎将、禁卫军统领的宇文涉。
在他身边簇拥的这些人,有两人身着侍卫服饰,尉迟鹰认得这二人均是总管符元浩的亲信,余人皆身着太监服饰。
尉迟鹰心中一动: 这般时候,宇文涉入宫干什么?虽说此时大周礼仪之防远不及江南后世,但臣子私入内宫却也是杀头大罪,何况现下天色已晚!
尉迟鹰心中纳闷,却更想看个究竟。只见这一群人走到宫门前,拍打门环。两扇宫门\"吱呀\"一声便打开了,宇文涉一闪身便走了进去。一群人鱼贯入内,那开门的太监鬼头鬼脑地四下看了一眼,确信无人,方才缩了进去,“咣当”宫门重又紧闭。
尉迟鹰心中疑云大起:这般鬼祟,必有古怪!心念一转,悄无声息地掠至宫墙外,随手解下一方手巾蒙在脸上,足尖一点,“一鹤冲天”身子已轻飘飘地纵上了高约丈许的宫墙。再一伏身,“平沙落雁”,无声无息地落入了翔云宫内。
尉迟鹰虽是大内侍卫,但这皇后寝宫却从未进来。但他却知道,负责把守此地的是内卫副统领段廉,武功极为了得。丝毫不敢大意,略为辨别了一下方向,小心翼翼向前摸索而行。
行了几步,尉迟鹰侧耳细听,隐隐从后面传来乐韵悠扬之声,又见数名宫娥正捧杯端盘,走入后堂,当即也悄然掩了过去。
绕过前厅,便是后殿,因为寝宫之内多是些服侍皇后的太监宫女,并无什么武功好手。尉迟鹰悄无声音地隐身在殿角,竟无一人察觉。
尉迟鹰凝目向下望去,只见花团锦簇,金樽檀板,歌扇舞衣,珠翠环绕。宇文涉正与一个珠翠满头,钗金饰玉的华衣美妇饮酒取乐。两人私语调笑,眉目传情,显得十分亲热。
喝了几杯,两人似乎都已情兴难遏。宇文涉挥手命侍候的宫女太监尽皆退下,自己一把抱起早已脸泛桃花,星眼迷离的美妇,大步走入鲛绡帐内……
尉迟鹰虽早已隐约猜到,但事在眼前却仍震惊不已。只因那华衣美妇正是当今皇后叶氏。宇文涉狗胆包天,与皇后通奸,此事若传扬出去,后果实难预料。
尉迟鹰心忖:“这两人何时勾搭成奸,宫中怎地连一点消息也没有?想来是最近才发生的!”
这一回尉迟鹰又猜得没错。
叶后原名叶明心,原是大司徒叶承天之女,其母便是宇文护的胞妹。叶明心十六岁那年,便已出落得如花似玉,又知书识文,工于书画。宇文护对这个小侄女自然是爱如掌珠,轻易不愿许配与人。适逢当时,武帝年已十八,登基为帝。宇文护一来为笼络其心,二来也为在宫中留下强助,便将她送入大内,入主中宫。
本来,叶明心以为自己以芳华之年、妙龄之姿入宫,定然荣宠无比。谁曾想武帝并非贪花好色之人,更何况她又是宇文护送入,心中更存戒心。新婚之夜后,便极少涉足于此,整日只是在御书房内看书下棋,间或射箭习武。
叶明心虽贵为皇后,但幽居深宫,自然幽怨无比,难耐宫中寂寞。适逢前几日表兄宇文涉奉父命入宫请安,送礼问候,叶后便不觉动了心。这宇文涉更非好人,家中妻妾成群,兀自四处寻花问柳。一见表妹皇后,几年不见,依然雪肤柔肌,丰|乳隆臀,出落得越发风姿绰约,光采照人,更是淫心大动,将律令伦常尽皆抛入脑后。
两人既然都有此意,自然是一拍既合,勾搭成奸。宇文涉想得周全,以重金买通大内总管符元浩,悄悄入宫相会。只是在皇城大内,天子眼皮底下,两人实也不敢过份造次。相隔半月,方才相会一次,对外只称是入宫请安。
翔云宫中的太监宫女自然尽皆知晓,只是两人权柄在手,谁敢多言半句。宇文涉又颇能笼络人心,大把银子赏赐下来,自然人人装作视而不见。而武帝忧心国事,极少来此,自然更无法知晓,谁想今日却让尉迟鹰无意中撞见了。
尉迟鹰本想拔剑进去,斩下这一对狗男女的人头,再去禀报武帝。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妥,现在的尉迟鹰毕竟也在大内呆了一段时间,耳熏目染,人也变得深沉老练了许多。细细一想,觉得还是不宜打草惊蛇为妙,当下闪身离去。循原路出了翔云宫。
本来想随意出入皇后的寝宫绝非易事,但叶后为偷情方便,早命负责守卫的内卫统领段廉将守卫调开,甚至连段廉也远远赶开。所以尉迟鹰才能这般来去自如。
离开了翔云宫,尉迟鹰心中沉吟,到底要不要去禀告武帝,来个捉奸捉双。但想来想去,终于觉得还是保持缄默为妙。一来这种宫闱秽史,若传扬出去,叶后倒也罢了,连武帝也要蒙羞,也大失为君的风度,二来宇文涉乃宇文护次子,也是宇文护的“六臂”之一,宇文护定会维护。为此事与老贼破脸,时机未至。
想了一会,尉迟鹰打定主意:“姑且隐忍,待收拾了老贼,还怕这一对狗男女逃到天上去?此事关系武帝的体面,终须干得人不知鬼不觉才好!”
倏忽之间,又是半月过去。
尉迟鹰四处交游,广纳新友,每日里只是和宫中朝中的侍卫、军官喝酒赌钱,看戏听曲。看似十分悠闲,实则默察众人,若有心性耿直、豪爽重义之人则暗暗熟记于心,对那些阿谀奉承,一心想升官发财之人则暗存戒心,绝不吐露半字。
宫中的侍卫、军官均知尉迟鹰乃皇上新选的贴身侍卫,虽不知他来历,倒也颇愿与他结纳。尉迟鹰又得颜同关照提点,时常对符元浩和范松送礼打点。是以时日虽短,但尉迟鹰却也结识了不少朋友,符元浩等人对他的印象也不错。
这日退朝,尉迟鹰伴着武帝回到御书房。武帝又将他召进御书房,劈头就道:“尉迟鹰,你今日无须在此侍候,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便出宫去。”尉迟鹰怔了一下,道:“陛下可是有事让臣去办?”
武帝坐在龙椅上,答非所问地道:“今日宇文护一力保荐宫太尉前往巡视边防,说现今突厥国犯境频频,边塞军备松懈,屡吃败仗,急需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员前去整治。”尉迟鹰一听,立刻道:“这是老贼的借刀杀人之计,他是想以突厥人之手,除去宫太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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