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逸答应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本薄册,翻开一页,又看了看宫牧野一眼,低声念道:“碎云镇现存官吏四十七人,士兵三千七百五十八人,近日来官兵私自逃离者四百二十七人,收容难民二万一千余人,而镇中粮草……虽已严加控制,但粮饷已欠二月有余,现下只够维持十日……”
宫牧野忽道:“叶参谋,九镇共拥兵六万,碎云镇也应有八千之众,如何只剩下这么点人?”
叶文逸脸现愧色,低声道:“回太尉,先前李将军在时,确有六万之众。但后来李将军被杀后,新任的九镇镇守使王凤王大人,完全不顾敌情轻重,轻率出战。突厥人以小股游骑纠缠,大队人马却去掳掠百姓和牲畜,王凤又命我们穷追不舍,野马河一战,我军被突厥军十万甲骑重重包围,五万精兵几乎全军覆没,现下九镇之中,加上老弱残兵也不足一万。”
宫牧野拍案大怒,重重叹道:“这王凤本是长安街头一介无赖,靠吹牛拍马而飞黄腾达,对行军大战狗屁不通,让他来边关指挥作战,真是岂有此理,只可惜了那五万多将士。”
叶文逸也脸现不平之色,道:“野马河战役后,我军元气大伤,王凤却借口述职溜了。听说后来又调至别处作官了。”宫牧野摇摇头,此事他自然知道,却无能为力,谁让他是宇文护的亲信呢!
思索了一下,宫牧野道:“好了,今日天色已不早,众位先下去休息吧。明日老夫正式升厅,召九镇官吏前来议事!”叶文逸躬身一礼,带着从官退下。
次日一早,宫牧野正式升帐视事。其余八镇也得到消息,均由本镇尚存的最高长官前来听候调遣。
虽说是最高长官,其实也就是一些参谋、游击、守备之流的中层官员。宫牧野心中疑惑,细细追问其中详情。叶文逸这才说出事实真像。
原来,当初宇文护将原九镇指挥使、安西将军李松撤职查办后,换上了一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将军王凤。那王凤接任后,便大肆安Сhā自己带去的亲信,排挤打击李松将军的旧部。
王凤虽对打仗一窍不通,但干这种事却是行家里手。不上半年,原先李松将军部下那些忠勇善战的军官纷纷被解职或撤换,换上他的人。是以不过一年光景,这王凤便将一个好端端的边关九镇搞的乌烟瘴气。
再遇到突厥入侵,王凤完全摒弃李松将军的正确举措。每战胡乱指挥,士卒疲于奔命,百姓哀鸿遍野。野马河谷一战,四万精兵全军覆没。王凤一看势头不好,立即托裙带关系另谋了个美差,夹着尾巴走了。他手下那批酒囊饭袋也不肯留下坐以待毙,纷纷借机溜走。是以现在九镇只留下一些当年曾随李松将军浴血边关的老兵和军官。
宫牧野听完,更加明白边关九镇的形势已经恶劣的无以复加,宇文护推荐自己前来总镇九镇军事的险恶用心。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阅历丰富。遇上这种事也并不慌乱,先由众人摆明困难所在,再逐一处理解决。
催调粮草、出榜招兵,大胆提拔青年军官。宫牧野在九镇开始大刀阔斧实行新政,责成各级官员紧守其职之余,紧抓军训,重整军备。
九镇的官兵起初还有些冷眼旁观之意,直至宫牧野杀了两个克扣军粮的蠹贼、严办了几个渎职的官吏。九镇散漫糜烂的风气开始转变,士兵逃亡现象也逐渐减少。边关九镇开始出现一种欣欣向上的良好风气。
在这几个月中,尉迟鹰跟随在宫牧野的身边,训练士卒,排演阵法,每日同样劳累不堪。宫牧野有意让他多加磨炼,许多具体事务都命他负责。尉迟鹰确也不负所望,兢兢业业,处事井井有条。在宫牧野的细心指点下,已经可以独挡一面。
但有一件事,却始终没有妥善解决,那就是军中的命脉——粮草。宫牧野发出催粮文书后,各州县都有粮草解来,唯独安边府未曾送来一粒米,一根草。以往安边府一向负责供应九镇三分之二的粮草,这一拖延,令宫牧野大为恼火。
这天,尉迟鹰本想向宫牧野回禀练兵之事,入厅便见宫牧野浓眉紧皱,背着手在大厅内来回踱步。尉迟鹰知道他正为粮草之事发愁,轻叹一声,刚想退下,宫牧野却抬起头以目光示意他留下。
怔怔地看着大厅外,好一会宫牧野才沉声道:“每年六、七月间,草长马肥,便是突厥人大举入侵之时,现下已是五月初,九镇之兵不过万余人,粮草又仅够一月之需。一旦开战,唉……”
尉迟鹰自然也知形势十分危急,思索一下,道:“大哥,兵力不足,确是一桩难事。但咱们不是已经招募了数千人在加紧训练了。边关还有大批难民逃离家园后仍离散于各地,咱们何不传檄各府县,就近召募其中青壮年,加以训练,也可抵一时之危……”
宫牧野“嗯”了一声,道:“这是个办法。不过,粮饷无着,军心浮动,还需有人前往催粮。”
尉迟鹰知道最近宫牧野连发三道催粮文书都无下文,粮草之事十分棘手。但他业明白宫牧野在此时此刻谈及此事的目的,当下昂然道:“大哥,军中不可一日无粮。如果信得过小弟,催粮之事就由小弟去做好了。”
宫牧野目光炯炯,看了他好一会才点头道:“嗯,这件事我一直在盘算,安边府公然抗命,其中必有古怪,只是老夫实在无法分身前往,由你去我便放心了。明日升帐后,我便将征调文书给你。”
尉迟鹰点点头,道:“除此之外,大哥还有什么吩咐?”宫牧野沉吟一下,道:“此番你前去催粮,也许会有许多难以预料之事发生。你要有心理准备,随机应变,在押送粮草途中,更是要千万小心,切记要在十日内返回!”尉迟鹰剑眉一扬,道:“是,小弟记下了。”
次日一大早,尉迟鹰早早起身,见过宫牧野后,收好征粮文书,又点了八名亲兵。因为他是初来九镇,路径不熟,叶文逸特意派了那个黑衣少年做向导,十个人备好干粮清水,收拾妥当,立即启程。
一路之上,尉迟鹰快马扬鞭,疾行如风。走了二日,看看天色已晚,黑衣少年忽一指前面隐约可见的一座城池,欢然道:“看,那就是安边府。”
这些日子,尉迟鹰已和那黑衣少年混得厮熟。知道他名叫余铿,原是牧民出身。十五岁那年,父母便死于突厥人的乱军中,此后他便投身军旅,立志报仇。今年不过二十岁,却已是经战阵的老兵。大家年纪相若,相处时间虽短,却已如好朋友一般。
尉迟鹰勒马凝望,展颜笑道:“好,大伙儿再加上几鞭子,今晚就到安边府内吃晚饭。”
一众亲兵轰然答应,一齐扬鞭策马,蹄声更响,一行人如旋风般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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