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醉眼看剑 > 正文 第十三章 成仁

正文 第十三章 成仁

嵬名昧勒笑吟吟的不答,却向孔仲文道:“先生可知我为何不杀这小儿?”

孔仲文摇摇头,道:“我在府中听说王爷只遣他去贺兰山守陵,心中也甚疑惑,但王爷自有王爷的道理。”

嵬名昧勒“嘿嘿”一声冷笑,眼露凶光,两手指节捏得脆响:“李仁孝不除,终是我心头大患。此人一日在世,我便一日不能安睡。我岂有不想杀他之理?”李先儿刚要发问,嵬名昧勒却伸手止住,“但此人并非李仁孝。”

“这人与李仁孝模样一般无二,又怎会不是李仁孝?”李先儿吃惊道。

嵬名昧勒冷笑道:“模样虽是不差,但一个人举止作派是几十年养成的,除非自小便找了个替身来行此事,不然总有蛛丝马迹可寻。我是看着李仁孝长大,他的一言一行,我莫不熟稔。这人只好哄骗的别人,却骗不得我。”

李先儿此时也恍然大悟:“怪道我总觉此人哪里不对,王爷一说我倒想起来,这人面貌虽不错,却多了几分江湖气。既是假的,我这就去结果了他。”

孔仲文笑着向李先儿摆了摆手,道:“李将军且莫着忙,王爷既不杀他必然有不杀他的道理。”

嵬名昧勒呷了一口酒,向孔仲文道:“以先生之见,我该如何处置这小儿?”

孔仲文微一沉吟,旋即道:“这个李代桃僵的计策,不过要保全那真皇子。王爷所忌的也是那真的,这个假的,便有成百上千,也不足为患。孰不知假作真时真亦假,王爷却正可了此心事。”

嵬名昧勒大笑道:“先生真神人也,竟能看穿我肺腑,当浮一大白!”满了酒,一饮而尽。孔仲文微微一笑,也­干­了杯中酒。

李先儿看着两人神态心中却不解,道:“末将糊涂的紧,还请王爷明示,该如何处置这假冒的皇子。”

嵬名昧勒道:“朝堂上既把假的认作了真的,那真的自然便是假的,我已传下将令,我大夏诸州中若有人冒充皇子,不必奏报,可就地正法。”

李先儿听了恍然大悟,道:“王爷神机妙算,末将心服口服。”

“诸州郡既知真皇子已归了朝廷,自不敢再容留那假的。”嵬名昧勒面有得­色­,“虽是计已定了,但那假的却不可掉以轻心。老夫在城外迎他之时,便已察觉其身负武功,是以在金殿上老夫力荐先儿护送他去守皇陵,一者怕他逃脱,再者朝中逆臣贼子得知皇子所在,必倾巢而出。今日在城门外沈远谦虽已伏法,但城中如此辈之流甚众,须得一个能征惯战的将佐前去,老夫才能放心。”

孔仲文向李先儿一拱手,道:“李将军此番如能把乱党一网打尽,可是一件天大的功劳,有此一功,足可名垂青册。”

李先儿至此方才猛醒过来,忙离了座,向嵬名昧勒拜将下去,口里只道:“多谢主公与我这个机会,乱党不来便罢了,只要敢来先儿决不让他走脱一个。”

嵬名昧勒忙伸手相扶,口中道:“如­干­成此事,先儿便是我大夏国第一功臣。”

李先儿听了,热血沸腾,再也坐不住,道:“王爷,小将这便去调拨人马,布下天罗地网,只待雀儿来送与王爷佐酒。”

嵬名昧勒点点头,斟了三杯酒,对李先儿道:“这三杯酒是老夫与将军壮行,满饮了此酒,再去不迟。”

李先儿也不搭话,一口气把三杯酒倾入口中。嵬名昧勒笑道:“好汉子正当如此。先儿,我与孔先生备好接风酒,只等你凯旋而归。”

李先儿施了一礼,转头大踏步而去。嵬名昧勒望着李先儿的背影,喃喃道:“先儿实是一员虎将,若我大夏多几员这般战将,何愁天下不定?”

孔仲文看着李先儿消失在小桥后,脸­色­忽然凝重起来,缓缓道:“虽然能除去李仁孝一支,但王爷切莫以此为喜,还须提防变数。”

嵬名昧勒收回目光,诧异道:“仁孝小儿自幼颖惠过人,我只担心他日后为患。其余人等再无人可掣我肘腋,先生这话从何而来?”

孔仲文走到亭边,手扶着漆柱,指着远处道:“王爷,你看前面那只鸟儿。”

嵬名昧勒走上前来看时,只见花木间一只黄莺正在啄食一只小虫,便道:“莺儿食虫,有甚稀奇处?”

孔仲文只微微一笑,轻声道:“王爷再看。”

嵬名昧勒仔细看时,却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正待说笑,忽见高空一只大雕急冲下来,张口衔了那莺儿冲天而去。孔仲文沉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两兵相争,只道尽在自己算计,岂料情势瞬息万变,没有个能料的尽的。便是自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也难说没有非常之变,况虽王爷现今大权在握,但外有强敌环伺,内未能一统,还只宜衷心任事,万万大意不得。”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多了,猛然缩住了口。

嵬名昧勒却听的仔细,脸上笑容渐渐隐去,衷心道:“多谢先生提醒,依先生之见,朝中事该当如何措置?”

孔仲文整理一下思路,道:“依学生愚见朝廷中有三大隐患,不可不防。武安王李恭辽,他虽被王爷软禁于王府,但他久握兵权,其长子李云镇守西安州,次子李亮镇守瓜州,皆边塞要地。二人联手,以奔丧为名,将军而回,于朝廷便是一患。”

嵬名昧勒点点头,道:“先生说的不错。我久未处置李恭辽也正为此。他两子虽重兵在手,但阖家在我之手,投鼠忌器,倒未必敢轻举妄动。”

孔仲文道:“二人若敢兴兵回朝,便是擅离职守,王爷一旨檄文,沿途诸将便可将二人拿下,至不济也可防住二人。只须防得一时,那大宋与土蕃诸国闻知边将离守,断然要发兵偷袭。那时二人前后受敌,断没有好光景。王爷这一步棋虽妙,却有一处破绽。”

“是何破绽,还请先生指点。”

“彼时西安州与瓜必不能保,我大夏比不得宋、金,失了二地,国力便见弱,这一招已落下乘。况二将若不顾家人­性­命,一怒之下投了敌国,这便是咱们拱手把人马与城池送与邻国,那时内忧外患,局面便不易掌控了。”

正文 第十三章 成仁

嵬名昧勒默然半晌,沉声道:“不错,这确是一虑。第二个隐患从何而来?”

“先帝在位时,梁氏专权,几成祸乱,崇宗处心积虑,几番磨难,方除去梁氏之乱。但崇宗皇帝不见前车之鉴,致椒房专宠,朝中大员多为外戚所任。其后崇宗虽醒觉,但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而今王爷虽掌兵权,但军中将官与外戚牵连者十有一二,且黑山威福军司、黑水镇燕军司皆在外戚手中。如今王爷废了仁孝而立仁友,这正合了太后的意思,是以太后并未发难。倘有一日,王爷与太后二虎不能并存,太后一道懿旨,则天下大乱,到那时,恐怕局面难以收拾。”见嵬名昧勒将要说话,孔仲文却摇了摇手,接着道,“王爷的心思必然要做个先发治人,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安知太后不存着一样的心思?只怕那时会斗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嵬名昧勒面­色­铁青,咬咬牙,道:“那第三呢?”

孔仲文在亭中踱了两步,不急不徐的道:“武安王与后族虽怀有异心,但二者都在明处,尚有可防备之处。这第三个却隐在暗处,着实防不胜防。”孔仲文说到这里,却住了口,双目望着远处,似是一门心思赏景。

嵬名昧勒心中思忖半晌,忽然醒道:“先生说的莫非是陆振衣?”

孔仲文猛的转回头,望着嵬名昧勒,双眸中­精­光一闪:“不错,正是陆振衣。陆振衣一介南朝寒儒,因避祸流落我大夏,被毅宗皇帝简拔帝侧,历任显位,两朝宰执,朝中门生故吏多不胜数。百姓传言,夏国臣子半姓嵬名半姓陆,可见其势之大。虽然他于乾祐十三年因病致休,但休而不休,崇宗每遇军国大事辄相请问,朝中事半决于此老。这几年,他身体渐渐不支,是以连王爷也几乎忘却,但此人之力实不可小觑。若他振臂一呼,只恐王爷的大事要多费几番周折。”

嵬名昧勒面如死灰,脚下一软,坐倒在椅子上,口中喃喃道:“这便如何是好?这便如何是好?我只道乾顺一亡,朝中再也无人能阻我嵬名昧勒,现在……现在……,难道天也不佑我嵬名昧勒?”他猛然站起身来,抓住孔仲文的手,道,“先生真天人,你定有计教我。”

孔仲文面带微笑,缓缓道:“王爷莫急,朝中虽有三患,我却有三计,足可制此三害。”

嵬名昧勒听了大喜,忙道:“先生果真有计,快快教我,若得了天下我必以国师待先生。”

孔仲文躬身一礼,道:“谢王爷。我要请问王爷一句话,王爷一生倥偬,可知行兵最看重的是什么?”

嵬名昧勒立即道:“兵贵神速,行军打仗当然要先发制人,后发者必受制于人。但……”他忽然沉吟了片刻,接着道,“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兵无勇则不能战。莫非先生指的是军心?”

孔仲文拈须微笑,先点点头,却又缓缓摇头,道:“这‘勇’、‘疾’二字确是行军要诀,但以我看来,这不过是微末之处,昔日张翼德勇则勇矣,却丧于匹夫之手。诸葛武候熟谙兵法,六出歧山终究无功。王爷知道这是为何?”

嵬名昧勒沉思半晌,摇摇头道:“诸葛亮得其主而不得其时,这又有什么好说的。”

孔仲文却摇头道:“这些不过后人附会之辞,哪里作得了准。若论文韬武略,魏国君臣实在不是其对手,但蜀国地处西南,而魏拒守北地,诸葛亮兴师远袭,实在犯了兵家大忌。譬如千人行军,三百背嵬军携粮供济,只得三日余粮。千人供给,可得七日余粮,这只计单次行程,若以往返而论,则需减半。史书载武候自制木牛流马,便是为了大军供给。但六出歧山,动辄数十万军士,王爷请想,需得多少粮草供给?所以依学生愚见,这军需粮秣实在是行军作战重中之重,两军战至最后,粮秣充足者必士气高昂,其行军也必迅疾,是以‘勇’、‘疾’不过末节,成败都在这粮秣上头。”

嵬名昧勒听了哈哈大笑:“不错,连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行军。老夫一生用兵,却还不如先生看的透。”他忽又皱眉,道,“但这与老夫之事有何­干­系?”

“黑山威福军司、黑水镇燕军司所需粮草均由朝廷调拨,王爷只要扼住必经之途这二军便如折翼之鹰,再也无所作为。”

“好!那个老妖婆在我手中,谅她也不敢胡来。先生快说如何解决掉李恭辽与陆振衣这二人?”

孔仲文迈个关子,沉声道:“李先儿来前我还在冥思苦想,着实想不出个万全之策。”

嵬名昧勒急声道:“先生不要打哑谜了,再不道出谜底可要罚酒了。”

孔仲文笑了笑,接着道:“我听了李先儿来后与王爷一番对语,方知是有人假冒了李仁孝想瞒天过海。这句话正点醒了我,别人使得个李代桃僵,为何王爷不能使这计?”

嵬名昧勒刚要再问,忽见远处自家的管家向这边招手,便大声喝道:“有甚么紧要事?”

管家如飞跑来,禀道:“王爷,陆大人在厅中候见。”

嵬名昧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哪个陆大人?”

管家小心的回道:“便是前任宰相陆振衣陆大人。”

嵬名昧勒只觉心中厌烦,摆了摆手道:“不见。”

管家答应一声转身欲离开,孔仲文忙止住道:“慢着。祁总管先去回复,只说王爷稍候便到。”

管家看了看嵬名昧勒,不知如何是好。嵬名昧勒也不知孔仲文心思,但心中十分佩服他的见识,知道他自有道理,便挥挥手,示意管家照办,却皱了眉道:“我平日里是极厌烦这个假道学的,事到如今见他更觉尴尬。”

孔仲文看管家离开,才道:“非常之时,见非常之人,成非常之事。王爷不但要见,还要与他推心置腹,让他深知王爷的一片忠君爱国之心。”

嵬名昧勒不解的望着孔仲文:“这老匹夫为官四十余年,眼里可是揉不得沙子。”

孔仲文笑道:“王爷只如此行事,好事必成,但有一条,若论及君国大事,王爷只做出一副无奈的情势,言语之间略露出受太后与武安王挟制的意思就行了。”

正文 第十三章 成仁

嵬名昧勒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离了花园,也不更衣,径直来到前厅。进了门,目光在房间内一扫,看见端坐在椅中的一个白须老者,忙紧趋几步,向他施礼道:“老夫未曾远迎老相国,失礼,失礼。”

陆振衣觑着两眼,费力的瞅着眼前事物,半晌方才认出嵬名昧勒,双手撑着扶手要站起身来,身子刚离了椅子,手一软便又倒下,旁边一个中年男子忙伸手扶住,向嵬名昧勒歉意的笑笑,道:“王爷还请恕罪,家父这两年­精­神日见不济了。”

嵬名昧勒忙道:“不妨的,老相国为我大夏国­操­劳一生,是我大夏国第一功臣。”他看着中年男子,想了半晌,方才记起这人是陆振衣的第三子,在户部任事的陆行义,立时沉了脸向家丁道,“这帮该死的奴才,竟不认得陆侍郎,还不给陆侍郎看座。”

陆行义连忙道:“王爷不要怪罪他们,尊长在,哪有在下的座位。”

嵬名昧勒点点头,不再谦让,依宾主礼坐了,向陆振衣道:“老相国身体一向可好?”

陆振衣侧着头,向嵬名昧勒探着头,大声问道:“起的早?哪里还早啊,要是前些年,都该下朝了。”

陆行义无奈的笑笑,低下头,凑近陆振衣的耳朵大声道:“王爷问你身体好呢。”

陆振衣“噢”了一声,摇头叹息道:“不行了,一身的病,除了耳朵哪儿都不好使了。”又觑着眼打量嵬名昧勒,“我看王爷­精­神倒好着呢,我这乍一看上去,王爷与先皇像的很呢。”

这句话正说到嵬名昧勒心窝里,不知这话出于无心,还是意有所指,嵬名昧勒只得阳应道:“老相国说笑了,小王怎敢与先皇相比。”

“本是同根生,当然是相像的了。”

嵬名昧勒粗通汉学,知道这句出自曹植,下一句是“相煎何太急”,心中不禁有些恼怒,因记着孔仲文的话,不便发作,只佯装不知,换个话题道:“久闻老相国­精­通汉学,诗词歌赋无所不通,得空还要多多请教。”

陆振衣侧着耳朵,似是在听嵬名昧勒讲话,又似沉思,嵬名昧勒讲完,他却摆了摆手:“王爷文韬武略,英雄了得,老夫是极佩服的。王爷执掌军事,战功赫赫,不似大宋的那些国蠹,只知养尊处优,国家一旦有事唯恐祸及自己,只顾退后,全没有一点忠臣孝子的样子,但一逢了争功夺嫡的事,便莫不争先,便是兄弟父子之亲也顾不得了。对了,方才王爷说什么汉学?要说到汉学么,这汉学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仁义礼智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罢了,像王爷这等肯忠心国事,不辞劳怨的,其实已尽得汉家­精­髓,不学已自通了。”

这番话似颂非颂,似讽非讽,直说得嵬名昧勒背后直冒冷汗,欲要发怒,又记着孔仲文的话,拚命隐忍着,面上强带着笑,道:“老相国过讲了,这些都是为人臣之道,也没什么可说的。先帝在日,咱们唯先帝之命是从,”他面上作出一副悲伤的表情,接着道,“如今先皇宾天,只恨国事繁忙,骤然间不能随先皇于地下。幸喜新皇登基,虽年纪尚幼,但新皇天资聪颖,又有太后辅持,众位同僚相佐,眼看我大夏国势日隆,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怎敢不竭忠尽智,报效国家。”

听了这话,陆振衣面上露出宽慰之­色­,声音也陡然变得兴奋起来:“不瞒王爷说,如今坊间传言王爷挟天子以令诸侯,说甚王爷有不臣之心。”嵬名昧勒听了这话,心中一惊,猛地站起身来。

陆行义也没料到父亲突然说出这种话,骇得脸­色­煞白。陆振衣对他二人看也不看,顾自道“今日听了王爷的话方知俚语不可信。”

嵬名昧勒听了这下半句,心中方稍定,为掩饰自己的窘态,忙向下人道:“茶都凉了,还不赶快换上好茶来。”又徐徐坐下来,向陆振衣道,“这些流言蜚语管他作甚,本王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些话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就是了。”

陆振衣却颇不以为然,慢声吟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时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这诗讲的不错,清浊之事虽是自在人心,但积毁销骨,众口铄金,奈不得口口相传,总是要坏了王爷的清誉。”

“嗯?听老相国之言,似乎此事还有可挽回。莫非要把这些闲话之人尽皆抓来杀了才能禁的流言么?”嵬名昧勒说到这里故作轻松哈哈大笑。

陆振衣叹了口气:“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杀人虽能禁得人口却不能禁的人心,积怨久了于国不利。老夫却有一法,可免除此祸。”

嵬名昧勒心中转念,思忖陆振衣究竟想的是什么主意,要自己交出兵权,还是退隐归田?只佯作十分认真的问道:“还请老相国指教。”

陆振衣盯着嵬名昧勒的眼睛,道:“咱们西夏人一诺千金,老夫斗胆请王爷立个重誓,只要有此誓言,老朽便是拚了­性­命也决计要为王爷剖白此事。”

这个主意实在出乎意料,嵬名昧勒心想这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原来是为这事。心念电转,故意以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不知道该怎样立这誓?”

陆振衣自袖中缓缓取出一卷纸,陆行义帮着展开来铺到案上,陆振衣指着纸道:“王爷,老朽已代王爷草成,请王爷过目。”

这老家伙来竟是逼宫!嵬名昧勒怒火上撞,腾的站了起来。陆行义不由自主的挡在陆振衣身前,双手扶在腰间。嵬名昧勒忽然记起孔仲文的话,就势转了身,立在案前,低头细看,只见纸上写着 “大夏国镇西王太师兼兵部尚书嵬名昧勒誓曰:大夏国自开国至今……”接着一大段叙述历代君王励­精­图治使得大夏国国泰民安,疆域扩大,接着便述及崇宗旧事,嵬名昧勒也无心细看,只草草一带而过,目光停在最后几行“我嵬名昧勒断不负先帝之托,当竭忠尽智辅佐新皇,创不世之基业,若有违此誓,起不臣之心而效王莽篡逆之事,则人神共愤,刀剑加身,祸殃全家,死后不得列位于宗庙之上而受万世之唾弃。”看到此处,嵬名昧勒再也忍耐不住,一拳击在案上,那案禁不得重拳,立时碎裂,那纸被拳风激的飘荡起来,悠悠的落了下来。

嵬名昧勒霍然转身,双眼喷火,怒视着陆振衣,道:“我若不立这誓便怎么样?”

正文 第十三章 成仁

门外家人见事不妙,早已招呼了许多家丁守在门口,只等嵬名昧勒一句话便冲进来。陆行义面­色­凝重,望着嵬名昧勒,心中念头,只要嵬名昧勒有不利父亲的举动,自己便与他拚了这条命。剑拔弩张,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没有人说一话,似乎一开口便会惹来杀身大祸。只有那张写了誓言的纸缓缓飘落下来,落在陆振衣脚下,发出的沙沙声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陆振衣慢慢的弯下腰,捡起纸,轻轻的拂拭着纸上的灰尘,似乎这张纸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稍微用力便会划破他的皮肤。良久,他才直起身子,颤抖着手拨开挡在面前的陆行义,向嵬名昧勒一抱拳,平静的道:“王爷言重了,老朽为官这几十年,没有什么大作为,但此心却可对日月,绝不敢对嵬名家有半分异心,莫说是老朽,便是老夫的门生故吏,也忠心为国,老夫一日尚在,一日不敢祸乱朝廷。今日朝野流言四起,于朝廷不利,于皇家不利,老夫无力止之,是为不忠;又不能为王爷剖白此事,为王爷谋而不终,是为不义。似这般不忠不义之身,留于天地之间徒使人耻笑,还不如早归黄土。王爷保重,老夫去了。”说罢低着头,蹒跚着脚步向立柱撞去。陆行义想要拦阻却又不敢,急的面红耳赤,低声急叫“父亲,父亲……”

见陆振衣要寻短见,嵬名昧勒心中大骇,拧身跨步挡在前面,伸手拦住他,强忍着怒气,陪笑道:“老相国何必动气,方才老夫不过是戏言,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陆振衣停住脚步,抬着看着嵬名昧勒:“这么说王爷还要立誓?”

嵬名昧勒咬了咬牙,拍着胸脯道:“老夫此心可表天日,立个誓,有何不可?快取笔墨来。”

不一时,下人已取来笔墨,嵬名昧勒拿了那张纸,也不寻书案,只把那纸贴在墙上,左手压住,右手挥笔大书了自己名讳。把心一横,取出自己私人印鉴,重重的加了印,也不再看,转身递给陆振衣,道:“老相国,咱们可要再请几个保人来?”

陆振衣抖着手把那张纸揣到怀里,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伏身泣道:“老朽在这里代先皇新皇多谢王爷,今日冒犯王爷之处不敢请免,但有趋使,只要王爷潜一小童持三寸纸条,老朽当舍命而为。”陆行义也忙跪在地上,低了头不敢出声。

嵬名昧勒赶紧扶起二人,叹道:“若朝廷中皆如老相国这般忠心任事,我大夏国必国势日昌,我嵬名昧勒身为嵬名子孙怎敢怪罪老相国。今日难得老相国来我府中,我这里恰好有一坛上好竹叶青,已窖藏六十年,”说着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道,“不瞒老相国说,便是皇宫中的御酒也未必有如此的滋味。我听说老相国年少时也是个豪客,咱们今日开怀畅饮,不醉不归。如何?”

陆振衣笑道:“老朽年轻时确是个嗜酒如命的,只怕当今朝廷中没几个能有老夫这般酒量。既然王爷美意本当奉陪,但今日太后召见,老臣不敢抗命,还请王爷恕罪。老朽这便告退了。”

嵬名昧勒也不强留,笑道:“本王权且记下这三百杯,来日定要与老相国同醉一场。”

陆振衣唯唯称诺,与儿子告辞出了王府。嵬名昧勒望着远去的陆家父子,双手指节捏的脆响,忿然道:“必杀这老匹夫方消今日之恨。”

陆振衣乘着轿沿街走了一柱香功夫,忽然跺脚命轿夫停轿,陆行义忙跃下马来,为父亲掌帘。陆振衣对陆行义摆了摆手,道:“快快行你的事去吧。”

陆振衣望着父亲皓眉霜发,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转身欲离开。陆振衣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义儿,你莫非为太子之事而不快么?”

陆行义忙转回身,低眉答道:“儿子不敢。但儿子深受先皇知遇之恩,太子对我也恩礼有加,如今太子回朝便被发往贺兰山,儿子恨不得以身相代。方才……”他偷偷看了看父亲见没有不悦之­色­才接着道,“方才见了镇西王,父亲正该为太子求情,若父亲也不为太子设谋,我看朝廷中便没有人敢为太子说话了。”

陆振衣叹了口气,道:“你为臣子的这份心是可取的,但时、势不同,谋便应相机而设,若固守一途便是迂腐之人了。方才在镇西王府老夫虽迫王爷就范,但杀机已现,我为大夏朝披肝沥胆,只恐会因此落得个家破人亡,子孙辈怕也不可得脱此难。”

陆行义慨然道:“既然父亲都不惜生死,儿子又怎敢顾惜七尺之躯,便是孙辈也决没有贪生怕死之徒。”

陆振衣听了大是快慰,却摇了摇头,道:“不是这等说。大凡人、事都有个度,若过了度必然生反,所以自古以来君子守中庸之道。僻如唐朝太宗宰相魏征,今人只道他生­性­率直,断不肯苟且,其实魏徵是深识其中滋味的。细观《旧唐书》,其中不乏明证。如《列传第二十一》中道帝大笑曰:‘人言魏徵举动疏慢,我但觉妩媚,适为此耳。’徵拜谢曰:‘陛下导之使言,臣所以敢谏,若陛下不受臣谏,岂敢数犯龙鳞?’这话便是阿谀之辞了。在王府中咱们虽迫得镇西王发下这誓,镇西王必恼恨至极,若再相逼,只恐咱们父子的人头便留在府中了。这项上人头事小,白白送了­性­命这誓书的事也做不成,岂不是无益之事?”

听了父亲这番话,陆行义心服口服,道:“多谢父亲教诲,孩儿记下了。”

陆振衣含笑望着陆行义,眼中俱是慈爱,沉声道:“我看镇西王虽然入毂,但此人雄心壮志,身边又不乏机谋之士,怕不多时便要反悔。如今你快去按先前布署行事,莫再延俄,再晚些恐怕坏了大事。”说着自袖中取出那张誓书,交与陆行义。

陆行义小心翼翼的接了誓书,拜别父亲跨上马如飞离去。陆振衣望着陆行义的背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旁边家人见陆行义去得远了,走过来向陆振衣道:“老爷,三爷去得远了,请老爷上轿吧。”

陆振衣摆摆手,道:“不急,再等等。”家人不知道要等什么,却也不敢多问,只得侍立在一旁。

不多时青石街道上响起急骤的马蹄声,蹄声由远及近,片刻间一匹骏马行至跟前,镇西王府的管家纵身下马,抢上前向陆振衣施礼道:“陆老相公,我家王爷请老相公回转有事相商。”

正文 第十三章 成仁

陆振衣道:“不知是何事还要有劳胡总管亲自跑一趟?”

胡总管脸上堆笑,道:“王爷只差小的来请老相公,却并未吩咐何事。老相公去了自然知晓。”

陆振衣道:“老夫正有紧要事不能尊命,还请胡总管上复王爷。”胡总管脸上发急,刚要说话,陆振衣摆了摆手,“总管回去只说老夫已命犬子晓谕京畿黎庶王爷忠君爱国之心,王爷必不会怪罪。”

胡总管还要说些什么,青石街道上再次想起马蹄声。这一次却并非一人一骑,蹄声嘈杂,听来至少在上百骑。胡总管诧异的回首望去,只见一队马兵急驰而来,为首的一员将官是自己素识的参将罗末尔。罗末尔来到跟前并不下马,只伸出右手在空中一举,身后的马兵立时齐齐勒住缰绳,马上兵丁左手持缰,右手按剑,双目前视,仿如一个模子刻出的泥人,而那些战马也都凝立了不嘶不咬。胡总管心中大是佩服罗末尔带兵之道,陆振衣看着这一队骑兵也不由暗自点头。罗末尔在马上向陆振衣Сhā手施礼,朗声道:“末将罗末尔,请老相国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大礼参拜。”

陆振衣微微颔首,道:“原来是罗将军,老夫已闲置在家,早已并非宰执,罗将军不必客套。”

罗末尔道:“末将奉镇西王之命来请相国到王府一聚。”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