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璎走到他身边，小声责怪：“这地方环境不好，又没得个装修，不晓得有啥子耍事，打麻将，你到铜锣湾去打不一样？­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哪样不比这鬼地方好上百倍？”于坤剑坐下来，不理她，与白其富把烟点上，这才说：“你们这些婆娘家晓得啥子哦，清川城就这地方还算个茶馆，茶楼那种地方哪有个喝茶的样子？我在这里想啷个就啷个。喊你不来，你偏要来，来了又叫唤，各人打电话去约你的姊妹伙，咱们各耍各，哪个都不说哪个。”

胡璎生起了闷气，头转向一边，白其富就打圆场：“嫂子，常言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我和于坤剑从小就在这个地方长大，那文化馆山上哪一棵树上没得我们的脚板印？捉金木儿、黏呤啊子，土生土长了几十年，在这茶馆也泡了二十来年了，都是些老相识，他不到这里喝茶，到茶楼跟哪个喝去？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跟老朋友在一起，感觉大不一样嘛。”一席话说得胡璎也无言以对，闷了一会儿，心情才渐好了起来。

须臾功夫，有丘儿端了肥肠面上来了，几大块肥肠被淋在了面上，旁边散落着葱花，看着十分诱人。于坤剑端在手里，胡璎掏钱付账，他把碗端到鼻前来来回回地嗅了几口，这才开始动筷子，一边赞道：“东走上海，西走新疆，北上内蒙，南下广州，吃遍天下，还是咱清川团结村的肥肠面好吃。”白其富笑着对胡璎说：“如何，咱于兄就好这一口！”胡璎“卟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呀，我说你真是山猪儿吃不来细糠，几十年就是你那土德­性­，哪怕上面穿的是西装，脚上仍要穿草鞋。”

于坤剑胃口大开，“呼呼”几口就吃下肚，便被老石请上桌。徐医生、曾老板、孙教习围上来，把老麻将打了起来，这边白其富也搬了一根板凳，坐在于坤剑的后面。

于坤剑上来几把手气不好，放了几炮，有一副二十八番的牌和落了，白其富为他惋惜起来，一边就在指点他出牌，孙教习说：“你娃儿莫要皇帝不急太监急，两边看牌，有你这种抱膀子的嗦？”白其富便咒诅发誓。不一会儿，于坤剑做了一个三十二番的牌，不料摸了一个二筒上来，看场子没现，有些迟疑不决，白其富说：“于哥，三四筒都打得差不多了，怕个啥子，冲出去就是香港！”于坤剑就依了他，打了出去，果没放炮，摸过了两轮，和了，就哈哈笑了，摸出香烟，四处洒了起来。

抹了一会儿牌，于坤剑已赢了一千五、六百元，白其富说：“于哥，下半城那松鹤楼换了新店家，有几样拿手的家常炒菜，你去吃过没有？上次一位车老板在那里请我吃饭，上来的豆腐鲫鱼，肥肠好糯，鲫鱼外焦里酥，那是一绝，今儿个倒是可以去尝尝鲜。”于坤剑今天难得有闲，笑说好。

白其富又说：“松鹤楼旁边那个富康洗浴城，又装修了一道，新增了好大一冲浪池，中午吃了，就在里面泡上一泡，睡上一觉，再吃自助餐，看表演，70元钱，可以耍好大一夜。”

胡璎坐在一旁和石玉瑛拉家常，听到白其富说起洗浴，冒起火来，骂道：“你倒是把于坤剑拐带了，穿同一条裤子，一起过夜去！”

白其富涎笑着道：“嫂子冤枉！有我在，你放一百个心好了，既给于哥保驾护航，也给嫂子你站岗放哨。他有个违法乱纪，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胡璎拿白其富没法，犹自唧唧呶呶。

于坤剑看胡璎不高兴，就自我解嘲地笑道：“我这把骨头还经得起啥子背整！在澡堂子泡澡也麻烦，有个高血压啥的，谨防泡乏了死在里头！上回不是一个老头儿死在里面了么？”

徐医生接口说：“这年头，也不知咋地，都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家里的婆子，要少让老头出去走动，特别住不得宾馆。上个月我医院开了一个西南地区的口腔科研讨会，院领导运动了好大一番功夫，请了几个全国著名的专家来省城开会，结果，在宾馆里就除脱一个，宾馆的人进去看就没得气了，另一个高血压大发着，亏得宾馆外就是医院，不然，两位老专家一齐结伴上路，就要闹天大的笑话了，我们院长后来想起还后怕得很呢。”

孙教习掩嘴呵呵笑了，这笑声有一种女声的尖厉，他的五官长得很是均称，细眉细眼的，虽然三十五、六岁，看上去才三十出头，外表文质彬彬，因为举止无男人的粗豪，被人背后称“假妹仔”。或许是长期在各个单位、企业教人唱歌跳舞，他的姿式和声音不自觉的就有点扭捏，他笑嘻嘻地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牛。那个全国闻名的演员和大导演不是这个样子去见的马客思么？”

白其富说：“孙教习，你长期在脂粉堆头打转，肯定是喝了不少的粉汤，今天三八节，明天红五月，后天党生日，天天搂着抱着，泡的妞儿怕不得要有一个加强排！哪天还是给兄弟安排个吧个，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孙教习就掩了嘴嘻嘻笑。

曾老板久打不和，听他几个“死”字，把一张白板狠狠拍在桌上，说：“妈的，死白板摸第三张了。今天打了几十圈了都不和牌，原来今晨路过团结村时，那路边搭起了一个灵堂子，架势还不小，就想到糟毬了，大清早的，怎么就闯到鬼了，果然，不是坐上了炮台就是承自抠，霉登了堂！真不该坐上来。”

老石过来掺茶，接了口说：“说是东风镇的书记钱乃理死了。”

于坤剑就吃惊道：“上个星期我去东风镇公­干­，看他还好好的，有说有笑，那晚上他独个差不多喝了一瓶五粮液，哪里是要死的样子？”

胡璎问：“哪个钱乃理？莫不是那个三句话不离荤段子的钱书记？”

“就是他，一天到晚乱发黄短信，乐呵呵的，说没就没了。”于坤剑颇有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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