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笑傲红尘 > 2,写评。

2,写评。

作用:在登陆状态下写评,可以获得赠送积分,这个积分是可以用来看v文的,所有在登陆状态下写评的朋友,去看看自己的获赠积分,如果没得到,是我没看见的缘故,看到的,我都赠送了,如果还有什么疑惑,请来红尘的群垂询。

解释:具体多少字换取一分,我没有准确的了解,好像是25个字换取一分,文一千字需要3个分点,本文的一章在四千字左右,需要十二个分点,应该是写三百字就能换得到。

那个三百字,貌似很多,不过,可以评论文章,可以发泄牢­骚­,可以拼凑,可以胡扯,可以灌水,实在不行,可以来骂我,骂人应该是比较容易的事情。

嗯嗯。

群1:【红尘魔窟】 47968714 群2:【红尘孤冢】 51848655 群3:【红尘狗洞】 32626991

美人如花隔云端

印无忧。

悲冷、绝恨的声音,从林间传到断崖下。

白云舒卷,青岫萦回,满山满谷都回响着印别离的声音。

此时,印无忧和澹台梦就在悬挂在断崖的半腰处,攀扯着一条苍绿的万年老藤,紧紧贴在崖壁之上。

这山崖的断截面倾斜而下,宛如刀削,石缝中长满了松萝藤葛,崖壁上点缀着苍茵青苔。

方才一纵之后,印无忧手疾眼快,用剑劈向一棵碗口粗细的松树,那松树应声而断,两人下坠之势也被反弹之力所滞,澹台梦顺手抓住了这条青藤,两个人才停住了下坠之势,悬挂在半空中。

崖壁湿滑,山体向着山脚处倾斜,足下并无落脚之地,这青藤的根是扎在石缝里,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未免有些吃力。

方才澹台梦伸手抓青藤的时候,下滑坠落之势已经扯落了很多叶子,青藤的表皮也被扯得裂开一些,此时溢出­奶­白­色­的浆汁来。顺着青藤淌了下来。

印无忧。

又是一声冷厉的呼唤。

带着山风的­阴­冷和印别离的愤怒。

澹台梦在印无忧的左边,紧贴着崖壁,看着身畔的茫茫云海,岚气氤氲,眼睫发端,都粘了细小的水珠。

印无忧不敢应声,只要他一出声儿,印别离一定能判断出他的位置,以印别离的武功,下来捉住他们并非难事,此番他不惜跳崖反抗,印别离自然勃然大怒,更是不可能会放过澹台梦。他会受到什么样的严惩都不重要,只是不敢想象父亲会怎么对付澹台梦。

他转头看看怅然出神的澹台梦,轻叹一声:“沧海,你好像一点都不怕。”

沉静,澹台梦太沉静了。方才落入邹断肠的手中,被利剑割颈,他都被搅得心神不宁,冷汗淋漓,她居然没有一丝惧­色­,好像对生死之事,浑然不觉一般。

这样的澹台梦,沉静得像一潭万古不波的水,静水流深,越是波澜不兴,越是深不可测。

嘴角微扬,笑意浅浅,澹台梦满目漠然:“人有生老病死,物有成坏住空,不因尔喜长久,不因尔惧不来。”

印无忧对这些禅机知之不深,却被澹台梦的苍凉沉郁,触痛了心地最柔软的部分,澹台梦看了一眼自己紧握着青藤的手,那些白­色­浆汁,已然流到她的手上,冰凉湿滑,这青藤是四楞带楞的,叶子坚硬,藤叶被扯落,她的手上也有数道擦伤,此时,藤的浆汁浸入伤口,阵阵剧痛,从手上传来,痛到澹台梦的心都不禁抽搐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柔美:“文者殉道,武者殉剑,死在敌人的手里,起码不会伤痛。”

印无忧更是惊疑,忽然上边有传来了印别离的声音。

只听印别离冷然道:“印无忧,我知道你就在下边,听得到我说的话,我数三声,你如果上来,我就放过澹台梦,如果你执迷不悔的滑,一切后果,都是你咎由自取,别怪我心狠手辣。”

印无忧心里陡然翻腾,知道父亲是言出必行,决不食言。为了达到目的,从来不会考虑什么手段,到时候真正受到伤害的会是澹台梦。

可是,如果自己上去,父亲会制住自己,然后下来抓澹台梦,如果不上去,天知道父亲会想出什么法子来?

不上去固然凶险难卜,上去了分明就是陷阱。

印无忧进退两难,头痛欲裂。

一。

印别离已然数起数儿来,声音冷若冰霜。

澹台梦转过脸来,微微笑道:“无忧。”

印无忧也转过头,他挨得澹台梦那么近,任由得她吐气如兰,眼波流转,他看着有些呆,因为这是他从来都没有看过的表情,说不清楚,只觉得澹台梦的眼神寒凉如水,比蛇还凉滑,比冰还坚冷,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澹台梦笑着叹了口气:“无忧,如果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去,你选择生还是死?”

印无忧微笑:“死。”

手上的痛,蔓延到四肢百骸,澹台梦依旧微笑:“不后悔?”

印无忧有些奇怪,这是个不是问题的问题,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也会留给澹台梦,无论有多少次选择的机会,他都不会改变初衷。

二。

印别离的声音开始沉郁,僵冻得如千年不化的坚冰。

澹台梦忽然靠近印无忧,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本来已经很近了,她轻轻靠了过来,几乎和印无忧脸对脸,印无忧心慌意乱,脸红心跳,几乎不能自持。

轻轻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香气,柔柔地传到了印无忧耳中:“那你去死吧!”

销魂的柔,彻骨的冷,浅淡的香。

印无忧目瞪口呆,不知道澹台梦怎么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正在他发呆的时候,澹台梦打了他一拳。

很奇怪的一拳,软绵绵地达到印无忧的肋间,不是很痛,但是感觉气流走岔般,说不出的难受,半边身子俱是麻木,印无忧整个人都呆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澹台梦骤然一脚飞出,踢向印无忧的脚底。

这一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印无忧的身子被踢得飞了起来,这股力道如喷薄而出的火焰般,劲力极大,印无忧飞起有几丈余高,已然到了崖顶的位置,只要他纵身一动,就会到了崖上。

他看见了印别离就站在崖边,此时正要准备下去,看见他飞身上了,立时一把抓住了他。

啊~~

印无忧惊呼一声,终于明白了澹台梦在做什么,澹台梦是逼着他上来,忙回头看去,不由得心惊胆战。

不过是转瞬之间,他们抓住的青藤,已然从根上的石头缝隙里断裂开来,澹台梦手中依然握着断裂的青藤,向断崖的更深处坠落。

云沧海!

印无忧几乎是狼一样凄厉的嘶嚎。

挣扎无用,印别离死死抓住他,他挣不脱父亲钳子一样的手。

印无忧脑子里边一片空白。

如果方才澹台梦告诉他她会做什么,他绝对不会答应,也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她故意说那些话,那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才会慌乱之中不会防备她,其实就是澹台梦不说那些话,印无忧也不会防备澹台梦。

可是,澹台梦为什么要这样,既然是兄弟,要生要死都该在一起,难道澹台梦从来都不当他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

兄弟?

想到这两字,澹台梦最喜欢和他说的两个字,印无忧感觉心都要崩裂般的疼痛。

冷汗,涔涔而下。

印别离也看到了,他的手还紧紧抓住儿子,心中也是有些疑惑,他看见澹台梦掉了下去,方才出了什么事情,儿子飞身上了山崖,澹台梦反而掉了下去。不可能是儿子为了保全自己打下去澹台梦,自己跑了上了,如果是这样,他就会悠然躲在离别谷,过着自己喜欢的日子,可以放心地将离别谷交给印无忧了。

他方才想过,印无忧一定不会上来,所以他才准备下去捉人,他要逼着印无忧屈服。

无言。

好久无言。

印无忧的脸­色­苍白如死:“爹爹,放开我。”

印别离淡淡地道:“那个祸害终于死了,倒是一种福气,不然她会生不如死。”

他的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别人的死和他没有关系,他只关心儿子怎么样。

印无忧冷冷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放开我。”他的口气极冷,没有一丝感情。现在他心中都是澹台梦向悬崖深处掉落时,衣袂飘飘,发丝凌乱的样子,他看不见她的脸,不知道她的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青藤撑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他为什么会想不到,因为在想着这么对付父亲?可是为了什么,他都该想到这个问题,无论澹台梦是死是活,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印别离冷热:“走!”

别、逼、我~~

印无忧挣不开父亲的手,满心悲恨,手中的剑骤然出手,带着一股;冷风。

嗖~~

血光,四溅的血光。

印无忧立时呆住。

印无忧的剑,已然刺入印别离的肋下,那柄剑的剑刃,几乎没入一半。血,顺着他的剑,他的手,慢慢淌下来。

父亲的功夫,根本不会被他所伤,可是为什么不躲开这一剑。

冷,彻骨的冷,冷到印无忧的身体都在瑟瑟发抖。

印别离低头,看着自己流出的血,不语。

当啷,宝剑落地,印无忧的手上,也沾满了父亲的血,黏稠的微热的血,带着浓烈的腥气。

好久的沉默。

一旁的邹断肠冷笑道:“少谷主真的冷血无情,要忤逆弑父吗?就为了那个女人?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刀剑相向?”

好。

印别离忽然笑着说了个好字,抬起头来,眼光如刀,看着印无忧。

绝恨,悲痛,还有说不出的冷。

印无忧感觉到了窒息,印别离的手慢慢松开,血顺着衣衫的下摆,慢慢洇然,湿透了半副衣衫。

无力和倦然让印无忧心都空了,他缓缓跪下:“爹爹,我不是有意的,我,我要下去,沧海她不会死。”

印别离笑着:“去吧,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这个世上还有谁能管得住你?”他嘿嘿地冷笑着对邹断肠道“看来还是邹兄聪明,不恋红尘俗世,不为子女所累,难怪老百姓都说,养儿犹如养猛虎,虎大无情反吃人。”

仰天长笑,笑得森冷凄凉。

印无忧面无血­色­:“爹爹,我……”

印别离冷笑道:“谁是你爹爹?断肠,传我的令,从此以后,我们离别谷没有印无忧这个人,而且,从今而后,只要我们离别谷还有一条活着的狗,也要让玄天宗的人男的生不如奴,女的生不如娼!”

印无忧浑身发冷:“爹,我,我只是要看她一眼,你”他忽然站了起来,退了两步“好,爹爹的决定 ,我无法改变,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他说着就要纵身跳下去。

身子刚刚一动,人影一闪,印别离已然都到了身前,手指一动,印无忧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邹断肠冷笑一声:“看到了吧,谷主,邹某没有说谎,少谷主已经完全让那个小美人迷住了,什么父子亲情,什么男儿大业,在他眼中统统都是狗屁,都不如澹台家的那个狐狸­精­。红颜祸水,贻害无穷!”

看着昏倒在地上的印无忧,印别离脸上­阴­沉地可以滴下水来,方才印无忧那一剑,只是划破了他肋下的肌肤,血出的虽然多,但是没有大碍,他万万没有想到儿子居然动剑伤他,这个现实他无法接受,现在的印别离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野兽,眼睛里边都起了红线。

看看印别离的脸上,邹断肠­阴­­阴­地:“谷主,杀人不如杀心,死了心,才能断了少谷主的念想儿。”

印别离没有说话,就是要邹断肠继续说下去。

邹断肠道:“谷主,现在那个澹台梦是生是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少谷主还惦记着她。邹某觉得,少谷主如此迷恋澹台梦,应该只是少年的懵懂而已,谷主一直不许少谷主碰女人,是怕他被女人给迷惑住,其实,有些事情往往事与愿违,依我的愚见,不如让少谷主阅尽人间的春­色­,也许见识了女人不外如是以后,少谷主自然就会忘记澹台梦了。”

邹断肠的话,让印别离心头一动,眼光溜向了那三个女子,她们俱是被点了|­茓­道,躺在一旁,只有一双惊恐的眼睛,无助地望着他们。

沉吟了一下,邹断肠道:“谷主心疼少谷主,可是爱之亦害之,小孩子就是这样,你越是不让他碰的东西,他越是觉得新鲜,越是想动一动。”

印别离黯然道:“不可能,他不会碰她们。”

邹断肠冷笑道:“少谷主不谙风月,谷主可以帮他一下。”

脸­色­一变,印别离微怒道:“邹断肠!你要我给无忧下桃花劫?”

邹断肠没有说话,看着那三个瑟瑟欲死的女子,­唇­边挂着一丝冷笑。

桃花劫。

上次为了让无忧死心,印别离给澹台梦下过桃花劫,中了此种烈­性­药物的人,除了被算计以外,无药可解,如果中了桃花劫的人不肯就范,就要承受烈火焚心般的痛苦。

如果印无忧中了桃花劫,不能自持,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对不起澹台梦?

印别离的心为之一动,男人,男人总是要有过欢爱才能成熟,无论那个澹台梦是生是死,只要能让无忧忘记她的方法都值得试一试。

血,慢慢凝固了,衣衫上都是暗暗的颜­色­,印别离望着山谷的另一个方向,那边已然火光四起,他的­唇­边也露出冷厉的笑意:“可惜,可惜,我们错过了一出好戏。”

邹断肠也笑道:“等他们鹬蚌相争后,我们也好坐收渔利。”

印别离道:“我知道你恨着澹台玄,不过报仇也不急于一时半刻,我现在还不想淌这趟浑水,我要我的儿子,还和从前一样。”

他说着话,眼光冷厉,扫过那三个女子,狰狞地:“能侍候我的儿子,是你们三生修来的福气,你们也该死得瞑目了!”

邹断肠笑道:“都杀了岂不可惜,不如留下一个半个。”

印别离森然道:“你们三个中,可以留下一个。”

三个留下一个?

留下谁?

看着三个女子脸上流露出的奇怪表情,邹断肠嘿嘿地笑,在生死的抉择前边,人们往往会忽视很多问题,毕竟死亡对普通人来说,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恩怨从来只关情

度日如年。

坐在书案后,列云枫心不在焉地写字,临着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达安平他们悉数被擒,原来哥哥秦谦和卫离早已经设下了圈套,诱这些人上钩,在达安平的结盟兄弟里,就有卫离的人混了进去。

长春帮的事情不许外人­干­预,所以灵堂那边列云枫不能去。只是秦谦却在那边,哥哥是长春帮的人?不太可能,秦思思不许秦谦加入任何帮派,不许秦谦和朝廷的事情有任何的牵连。如果只是卫离朋友的身份,那么这份交情深厚到何等地步?

这个卫离,列云枫听秦谦提过,有段时间,秦谦的话题就没有绕开过卫离。

之,又是一个见鬼的之字。

列云枫几乎把笔掷出去,心中埋怨王羲之,喝醉了不找到地方黑甜一觉,写什么《兰亭集序》,而且二十二个之字,居然一个一种样子。

放下笔,列云枫心中有些烦躁,从法音寺出来,秦谦就不许他乱动,不许他回去。澹台玄要是见不到他,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

不过现在列云枫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印无忧将澹台梦带回去了,他们两个会不会遇到危险?

天魔龙耶藏身在法音寺,不可能不了解周围的环境,她应该知道澹台玄就在附近,而且她对澹台玄特别忌讳,不然也不会一感觉到澹台玄的气势,就马上离开,她冒着风险在法音寺,恐怕能得到的东西对她更具有吸引力。

门,虚掩着,窗子,洞开着。

逃?

列云枫想到了逃跑,他站起来,又坐下,此时要跑应该不难,只是此番他若跑了,秦谦就再也不会理他了,列云枫还是希望秦谦和父亲列龙川能父子相认,肯回到靖边王府去。

坐下,发呆,看着贴上的字,列云枫叹了口气,笔在手指间转动,门被推开,秦谦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根藤条,在手中对折了一下,骤然松开,藤条在空中发出“突突”地颤动。

列云枫被针扎到一样站了起来,看秦谦的脸­色­,便觉得不妙,前番在那石头屋子前边也没有这么生气过,现在尚不知道屋子里关了什么人,难道又出来什么事儿?

他以为秦谦会先问他什么问题,谁知道秦谦也不说话,径直过来,一把拽住他掀翻在书案上,藤条兜风而下,现在是盛夏,穿得单薄,虽然不是直接打在赤­祼­的肌肤上,那股疼痛也相去不远。

感觉身后阵阵难忍的疼痛传来,可是列云枫不敢挣扎也不敢哭叫,怕惹恼了秦谦,会拽他到人多的地方去打,只是他此时摸不到头脑,挨打未免挨得冤枉,转眼挨了十几下,冷汗从额头上渗了下来,秦谦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打下去的力道更重。

列云枫忍不住道:“哥哥,朝廷杀人,也不会师出无名,就算想让人枉死,起码会弄个莫须有的罪,枫儿做错了什么,要哥哥大动肝火,就是要打死我,也该让我死得明白!”

秦谦不答他的话,仍旧挥着藤条狠狠打下去,列云枫一边忍痛一边寻想,究竟什么事儿惹得秦谦如此生气,连问也不问就狠命打他,一定是确认了什么事情是他做的。

他却想不起来做了什么事情是秦谦所不容许的事情,实在忍痛不住,列云枫挪动下身子,却仍然躲不开秦谦打下来的藤条。列云枫又是委屈又是气恼,信手一推,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推到地上,噼里啪啦地摔了满地。

秦谦停了手,列云枫立时站了起来,身上针挑刀剜般地灼痛,秦谦的脸­色­十分沉郁,瞪着列云枫,好半天才冷笑一声:“难怪你劝我要什么兼美得之,原来是你自己要享齐人之福,你是尊贵显达的豪门公子,别说三妻四妾,就是娶上三十、五十房小老婆,还不是风流佳话一段?可惜你有个多管闲事儿的哥哥,挨打也是活该!”

他说着,有些心灰意冷,颓然坐在椅子上。

列云枫更是莫名其妙:“我又怎么了?谁要娶小老婆?我连眉儿姐姐和莲姐姐都不愿意委屈,眉儿姐姐和海大哥的线儿,还是我牵的,我怎么可能还去娶什么侧室?”

秦谦打断他的话:“好,那你说说,秦碧瑶是谁?”

秦碧瑶?

列云枫听到这个名字,立时愣了愣,秦谦这么知道?一定是秦思思告诉他的了,秦谦冷笑:“怎么?不敢说了?为了留住她,你连皇后娘娘的后门儿都走了,还让我娘帮着秦碧瑶装病来躲避选秀,你胆子不小啊,连皇上的女人也敢抢?我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个小王爷有多大魅力,让那个秦碧瑶死心塌地连名分都不计较!”

他越说越气,列云枫叹了口气,好半天才道:“算了,算了,反正就是我惹得麻烦,什么帐都算到我头上好了,哥哥你还气不过,打吧。”

听他的口气,秦谦反而疑惑起来:“不是你?她要进列家,不是嫁你,难道是……”

列家的男人,除了列云枫就是列龙川,难道秦碧瑶要嫁给列龙川?方才在灵堂上,卫离放过了达安平他们,这么做倒是不出秦谦的意料,卫离心胸开阔,绝对不是在老帮主的灵堂上诛杀旧日有功之臣。

然后秦思思来了,脸­色­十分难看,骂了半天人,好像先是骂澹台玄,然后骂列龙川,最后在骂列云枫,秦谦与母亲相依为命,秦思思有什么心事也很少隐瞒儿子,秦谦对母亲一向孝顺尊重,母亲抚养他成|人,传授他武功,她这么选择他都没有异议。

后来听母亲骂道列云枫的时候,扯出了秦碧瑶来,秦思思对这件事也不过是几句话带过,详细怎么回事,她不知道,秦谦也是听到只言片语后心中就有了火气,想想那个年轻貌美的秦碧瑶要入列家的门,列云枫又如此帮她,自然是两个人彼此有情了。因为列云枫生活在奢靡豪华的环境,秦谦生怕列云枫误入歧途,堕落下去,因为母亲的关系,他对男子纳妾的事情特别反感,自然就不许弟弟也这么做,所以方才才会怒气冲冲地赶来。

虽然以列云枫的身份,好像一生就娶一房正妻应该不易,别说是小王爷,就是一般官宦人家的公子,谁不是娇妻美妾,钗环翠绕?

但是现在看列云枫的表情,好像和那个秦碧瑶没有什么关联,列云枫一边痛得吸着冷气,一边嘀咕:“又不是我招惹的她,是姑姑为她娘治病,然后我们在无奈何庐认识了,这个秦碧瑶总是找借口见我,开始我还以为她对我……后来每次见面,她都向我打听爹爹的事情,我才知道,原来她居然倾心爹爹了。”

听了这话,秦谦的眼睛又瞪起来:“所以你就决定要帮她嫁入列家?”

列云枫脸立时红了,小声道:“我当时是这样想……”

秦谦的火腾地一下子又被撞了上来了,跳了起来,也没把列云枫按在桌子上,就这么站着,挥动藤条,没头没脸地乱抽一气,一边打一边骂:“小畜生,你还真是孝顺,居然费尽心机替你老子纳妾啊?你爹爹的小老婆还不够多吗?家里疯了一个,外边赶出去一个,现在又哄着个年轻的良家女子来跳你们列家的火坑!你爹也真不知廉耻,一把年纪,也好意思玷污人家小姑娘!”

因为气急,秦谦口不择言,列云枫本来想要解释,听他如此说话,也带着十分气,虽然无法跟秦谦动手,却忍不住反驳:“什么我爹爹,难道不是你爹爹?爹爹什么时候会哄骗人家姑娘了?姨娘嫁给爹爹的时候,爹爹瞒过她有了妻室吗?当初是姨娘坚持要离开,爹爹什么时候不认你们呣子了?”本来两个人在一起时,都避开谈到这些事儿,只是今天列云枫被秦谦的话呕到,才会冲口而去,果然听了这话,秦谦的鞭子下去的更狠了,列云枫咬着牙,负气道“对,秦碧瑶就是看中了爹爹,又怎么样?爹爹一把年纪,前时多少孩子,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姐姐入了宫,一辈子都不能回来了,你和姨娘愤而离家,连列都不肯姓!我一个人在府里头,孤孤单单,真要是哪天死了,到最后爹娘他们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第二次彭州之难后,大娘她们就再也没有生养过!有次姑姑喝多了,说她们不可能再生个一男半女了,既然秦姑娘愿意嫁,爹爹为什么不能娶!”

此时列云枫已然被秦谦按在书案上边,鞭落如雨,痛得他有些窒息:“我姓列,你姓秦,你凭什么打我?要打你回去认祖归宗,到我们列家的祠堂里去,打死我,我也认命!”

忽然,感觉秦谦的手松开了,列云枫趴在桌子上,没有动,立时觉得特别委屈,明知道秦谦不许他掉眼泪,那眼泪还是在眼眶中转了几转,终于又咽了回去。

半晌没有动静,列云枫才起身回头,秦谦的脸上也有泪珠在滚落。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好半天,秦谦才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既然命中没有多子多福的命,你到头来也是枉费心机!”

见秦谦满面怅然,心中被激起的几分火气也渐渐消了,自言自语地:“我也知道此事不通,前两年,大娘张罗过给爹爹纳妾的事儿,爹爹不许,两个人吵得厉害,差点还动手,以后谁还敢老虎嘴里拔牙去?其实那个秦碧瑶不过是羡慕爹爹是个英雄,不过在上次爹爹远征东夷时,见过一次而已,小女孩子的心事,可是她总是催我,我也没有法子,只好另外想办法。”

原本以为秦碧瑶是要嫁给列云枫,后来知道人家小姑娘一颗芳心许的是列龙川,现在又横出枝节来,秦谦又是头疼,又是懊悔,看样子和上次烙伤一样,又怪错小弟了:“你又想什么法子?”

列云枫道:“她刚多大?知道什么生死相许?不过是小丫头情窦初开,心中有个幻影,所以,我拿了那个风雅文的诗文给她看,你知道,那个风雅文少年才俊,满京城都知道他的才华,秦姐姐也喜欢舞文弄墨,他们两个年貌相当,如果两情相悦,也是天赐良缘。”

秦谦又好气又好笑:“结果这个秦小姐真的看上了风雅文了?可是就算她心里乐意,总不好意思和她父亲说吧?哪里有官宦家的小姐自己求聘的道理?”

列云枫一边揉着被打疼的伤处,一边哼了一声:“当然这个烂鱼头还不是我来拆?那个风正阳又拗又倔,前两次连面都不给我见,后来好容易找到个机会摆平了他,却因为忙别的事儿,这事儿就耽搁了。”

总是明白了整件事儿的来龙去脉,秦谦长叹一口气:“你啊,总管什么闲事?过来我看看,痛得厉害吗?”

列云枫没动,犹自带着几分伤感:“哥哥,你知不知道?这个世间最美丽的事情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个人心有灵犀、白头偕老?我的婚姻,注定是场政治结缡,我这么忍心把不相关的女孩子搅合进去?不喜欢的人我不会娶,喜欢的人更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

秦谦望着他,又是心疼又是愧然,此事列云枫的脸­色­发白,应该痛得厉害,秦谦不想再责怪他:“本来是想问你另外一件事儿,没想到这件事儿冤枉了你,枫儿,我告诉过你,不要去杀人,你要杀谁,告诉我,如果他有死得必要,哥哥替你去杀好了。”

杀人?

列云枫立时想到了敖古杰,他不就是借着澹台玄的手杀了敖古杰吗?

果然秦谦道:“那个石头屋子里边关着的是敖青龙兄弟,他们被流放岭南,半路被趣乐堂所救,然后买了一个杀手,准备上京杀你,后来听说你出京了,就埋伏在这儿,不想那个杀手又接了达安平的买卖,来刺杀卫离,结果落到我们手中,敖家的兄弟就被我们擒来了。”

原来如此,列云枫忙道:“哥哥,我杀……”

秦谦道:“我知道,是为了你海大哥。”

列云枫愣了愣,点点头,海无言对列云惜有情,敖古杰曾经撞见过两个人在一起春游,幸好他不认识列云惜是谁,但是他认识海无言,知道海无言是列龙川的侍卫。后来列云惜入宫,封为德妃,身为皇妃,不见外臣,只是列云惜生下了皇长子,又被册为太子,她也被立为皇后,等到太子满月,皇后要受群臣朝拜,那时敖古杰万一认出列云惜来,想起当日之事,恐怕会大做文章,不仅仅列家受到牵累,而且海无言必死无疑。

秦谦叹了口气:“他们兄弟已经上路了。”他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列云枫小声道:“不许我杀人,你一杀就杀两个。”他口中好似抱怨,心里却明白,秦谦是不愿意他惹上是非,秦谦是江湖人,杀了人很难查到他,列云枫不同,本来已经很多人盯着他这个小王爷了,如果明目张胆地杀了人,会有麻烦。只是方才被冤枉挨打,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嘀咕道“是不是做了你兄弟,就一辈子注定被你管着?做对了有赏,打错了是不是也该补偿?”

秦谦沉吟一下:“是,哥哥错怪了你,你打还回来吧!”他说着把藤条递过去。

列云枫悻悻地哼了一声,自然不会去接,秦谦又道:“不要这种补偿?好,我传一套扇法给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再闯荡你的江湖去!”

闻言一惊,列云枫急道:“我师父……”

秦谦眼光一寒:“你师父?你跟着他究竟什么目的?还是你奉了什么人的命令,别有居心,如果只是为了练功,为什么不留在王府里边?如果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现在就放你走!如果没有,你一辈子也别提这个话题了!”

列云枫立时语堵,他是奉了父亲之命,跟了澹台玄去的,而且临行之时,父亲也没有交代清楚此行的目的,他不能骗秦谦,又不能泄露出来父亲的密令,不由得愣了一愣。秦谦的话,从来算数,此时不能提起,看看时机再说吧。

反正,他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多半会对澹台玄不利,既然被秦谦扣住了,先在这儿过些时日再说,只是,澹台玄会着急,而且,这些天都看不到笑意盈盈的澹台梦,心中怅然若失。

秦谦拍了他一下:“又想什么呢?眼睛转来转去?”

心中有着万千感慨,列云枫却忍痛强笑:“在想怎么拼命练功,好少挨些哥哥的鞭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这些话,只有进来的人可以看见,很多人看不见,解释,没有什么必要了,抱歉,都藏在心地,我不会埋怨别人,无论如何,我得坚持下去,以前拖了残病的身体写文,不过是想留些一些生命的印记,等到哪天忽然离开这个世界,不觉得生命虚度,只是,从来没有想到,世事变化,会湮没最后的一丝纯净,没有想到,你们居然会进来,当初我说过,哪怕剩下最后一个读者,我也会写完它,虽然,心中百感纠结,真的想就此结束。

我不知道那个值怎么冲,但是不要冲太多,浪费时间后,就不要浪费金钱了,我只是在完成一个曾经的承诺,我只是在还有呼吸的时候,兑现我的一个誓言。

桃花劫尽泪成灰

欲­火­焚身。

这个很浅显的成语,明白它不会很困难,可是当这种滋味­阴­魂不散的纠缠时,谁能保证自己不被那噬魂腐骨的欲望湮灭?

柳下惠坐怀不乱,只是个故事,究竟有多少虚构的成分,谁能分得清?

屋子,暖而香馥,所有的陈设,极尽奢华,这里是庐陵最大的青楼。相传,就是三贞九烈的女子,到了这里,受了调教,都会变得妖魅入骨。

桌上的碧玉鼎里边,细细的青烟袅袅而出,弥漫着让人昏昏欲睡的香气,屋子外,红牙板,凤凰琴,还有轻柔无骨的歌声,演奏着郑乐。

孔子曾曰,放郑声,郑声­淫­。恶其男女无别也。

靡靡之音,筋酥骨软,撩拨着人最原始的冲动。

对面是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粉面带赤,衣不遮体,笑言如丝,极尽媚态,已然毫无羞耻可言。

进来前,邹断肠告诉她们,进了这间屋子以后,出来的只能是一个人,就是服侍好少谷主的那个人。

人生虽然有很多选择,不过生死的选择谁敢轻视?尽管这三个姑娘吓得战战兢兢,可是生死关头,她们没有回退的余地,也顾不得什么廉耻尊严。

桃花劫的药力,强劲到无法想象,没有被暗算的人,难知个中滋味。

印无忧心跳面热,咬着嘴­唇­,他的手捏得咯咯直响,额上的青筋暴跳,醒了后,他就发现自己在这里,就看见对面的女孩子。

桃花劫,印无忧恍惚了一下就知道自己中了桃花劫,父亲居然给他下了桃花劫。现在的印无忧除了难以抑制的焚身欲­火­,还有无法平复的锥心之痛。

三个女孩子开始还只是在一旁忸怩作态,搔首弄姿,见印无忧眼中喷火地瞪着她们,一阵心慌意乱,都想抢到那个生存的机会,不过印无忧眼中的火特别可怕,她们三个都不由得缩了缩肩,没有谁敢迈出一步。

沧海!

印无忧大喝了一声,想起澹台梦曾经中过桃花劫,他不知道澹台梦中毒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印别离和他说过,桃花劫无药可解,只有安然就范,才能确保无­性­命之忧。在离别谷里,有太多被桃花劫暗算的女人,一夕欢好后,变成艳尸。

见到澹台梦后,他从来都没问过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喜欢的是澹台梦这个人,不论她是仙子还是魔鬼,是不是还是黄花处子,都不重要,只要她还是那个笑着骂他是死小孩的云沧海,就够了。

现在他整个身体犹如在炼狱经受着挣扎煎熬,想起当初澹台梦也受过这般折磨,心中更是痛极,眼见着,那三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慢慢蹭过来,身上本来不多的衣裳,也蛇皮般慢慢退去。

她们扭动着腰肢,眼中带着诱惑和恐惧,慢慢地走过来,忽然有一个女子失声痛哭,以手敷面,蹲了下去,大声嘶叫:“求求你,杀了我吧!”

她一哭,另外两个女子也停住了脚步,忽然都痛哭起来。

记忆中,要是有了这样一段龌龊和污秽,就是跳进了黄河,也洗不净心里的­阴­霾。

杀!

印无忧眼前一亮,他虽然没有答应过澹台梦不再杀人,可是澹台梦不喜欢他杀人,这三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他不杀她们,落到邹断肠的手里,也会生不如死。他无法从邹断肠的手中救下这三个人,因为有印别离在一旁,印别离只教给他如何杀人。

不能再犹豫了,印无忧现在拼命压制着内心的欲望,本来心中想着澹台梦,他绝对不做对不起澹台梦的事情,可是一想到澹台梦,满眼中都是幻觉。

先前哭的那个女子继续抽泣:“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我不要这样,我已经许了人家。我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

身影一闪,印无忧纵身过去,一掌劈下,正中那女子的头顶,那女子来不及哼一声,身子软软地委在地上,气绝身亡。

另外两个女子还在哭着,见此情状,愣了一下,死亡原来如此容易,难的只是选择而已。

一身的杀气,印无忧的眼睛里边,充满了血丝。

两个女子抬起头,失神地望着他,眼睛里边,没有一丝生气,这个躯壳,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对不起。

印无忧心中说了这三个字,手举起,落下。

没有血腥,没有呼喊和呻吟,她们像花儿一样枯萎。

屋子外边,迷魂的歌声还在缠缠绵绵地唱着。一丝冷笑,挂着印无忧的嘴角,现在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时候,可以逃走,因为印别离和邹断肠都想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逃走。

此时,他应该销魂或者煎熬,印别离和邹断肠应该离这里不远,他想起了天魔转世大法,用这法子应该可以逃出去。

山崖下,澹台梦会不会死?那么深的断崖,生机渺茫。真若是红颜已逝,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一丝能感觉到的温暖了。

轻轻推开了窗,印无忧翻身出去,这窗是临街的窗。

狂奔。

用上了天魔转世大法的印无忧不要命似的狂奔。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不能错过。

跑了一阵儿,没有人跟来,印无忧站住,他找不到方向了,醒来时就在那个屋子里边,他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

大街上,懒洋洋的太阳,和懒洋洋的人群,都是陌生的面孔。

而且桃花劫的药­性­未除,天魔转世大法的威力又开始发作了。烈火焚烧的灼痛,筋络寸断的裂痛,印无忧已冷汗如雨,视力模糊,这么也看不清楚前边的路,身子在抽搐。

啊~~

印无忧暴喝了一声,他不能现在就倒下,再次发力,动用天魔转世大法,发足狂奔。

跑了一程,忽然前边有个人拦住去路,一掌将他打到在地。

不痛,一点都不痛。

印无忧从地上挣扎起来,看见了印别离的脸,铁青中带着煞气。

街上的人,驻足围观,慢慢聚过来。

印别离冷哼了一声:“畜生,你居然还敢跑?”

印无忧眼前恍惚而迷离,站也站得晃晃悠悠。感觉到父亲的手已然掴来,印无忧凝息纵身,意欲从印别离的手臂下传过去。他的身形刚刚穿过了印别离的手臂,后心就被抓住了,印别离冷笑道:“小畜生,既然你不死心,我就让你死心!”

他说着,也不管印无忧这么挣扎,一把抓住他,飞身向城外纵去,不多时到了断崖边儿,一纵身,跳了下去。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印别离一手抓着印无忧,一手拽住崖壁上横出来的树枝藤蔓,转眼到了谷底,一丛丛茂密的低矮灌木,一簇簇姹紫嫣红的奇花,这是一片平坦的山谷。

印无忧被父亲重重地摔在地上,好半天才撑着起来,忽然,他看见不远处的花草中,有一具尸体,那尸体显然死了好几日,开始腐烂变臭。

陡然的寒意,印无忧犹如雷击。

那具尸体尚未腐烂的部分,看的很清楚,她穿着的衣衫正是澹台梦那日穿的衣衫,只是此时尸体满是血污,而且凌碎不全,应该被山间的食腐动物当做腹中之餐了。

不会是澹台梦。

印无忧摇晃着扑过去,尸体的断裂处,满是横流的尸水,爬满了白森森的蛆虫,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印无忧愣愣地,如果不是澹台梦,又是谁会穿着同样的衣服,丧命在崖下?那天是澹台梦为了救他,跌落下去,难道,澹台梦死了?

泪,慢慢滚落,印无忧有些虚脱。

印别离冷然道:“看见了吗?她已经死了!从这么高的山崖上跌下去,还有命吗?”

印无忧一字一顿地:“这个不是沧海,她不会死。”

每一个字,都带着恨意,浓浓的恨意。

印别离冷笑道:“不是澹台梦,那这个人是谁?”

印无忧双目喷火地望着他:“是你,是你杀了个人来冒名顶替!”他说了这句话,陡然打了个寒战,如果这个死去的人,是印别离找来冒充澹台梦的,那么她这么会穿着和澹台梦一样的衣裳?澹台梦落到了父亲的手上?

哼了一声,印别离道:“印无忧,你觉得我有必要弄个死人来糊弄你吗?你永远都逃不了我的手心,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彻底忘了澹台梦,不然,我们离别谷的所有刑罚,你统统都给我尝尝滋味!”

绝望,印无忧的眼中都是绝望。

云沧海,你给我回来,你给我活着回来!

山谷里,回荡着印无忧带着血音的呼喊,回声过后,死般沉寂。

啪~~

印别离忍无可忍,挥手就打,重重地一记耳光,印无忧的脸上青紫一片。

绝望,苍冷。

印无忧忽然大笑起来:“沧海,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回来了!”他说着一下子虚抱着空气,好像抱住了澹台梦一般,温柔地道“我知道,你不会死,绝对不会!我们走吧。”他自言自语,根本无视印别离。

愣了愣,印别离喝道:“小畜生,你撞鬼了?”

印无忧柔声道:“要下雨了,我们回去,路很滑,你小心点儿。”他扶着空气,满面怜惜,好像澹台梦就在他身边似的。

心中一颤,印别离油然生出一股寒意来。

再看儿子,目光呆滞,脸上凝冻着一丝笑意,他从来没见过印无忧居然会笑,手臂就那么伸着,好像扶着一个人。

印无忧!

印别离断喝一声。

印无忧充耳不闻,继续走他的路,口中喃喃自语:“山花烂漫浸水香, 临镜缘愁似发长。松萝已老攀枯木, 谁复灯前话沧桑。沧海,你常常背的诗,我也记得,没有记错吧!”

飞身过去,拦住了印无忧,印别离怒目而视:“印无忧!”

他一掌打去,印无忧愕然看着他,呆呆的,眼中没有恨,也没有惧。

手,举起,却落不下来,印别离心头抽痛,难道,儿子疯了?

江湖儿女自多情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离园里,居然有十里荷塘。

微风抚过,淡淡清香,空气湿润而微甜,沁人心脾。

一池碧水中,荷叶若翠,袅袅凝碧,娇艳莲花,娉婷流霞。

轻盈的小舟,穿梭在莲香荷风里,采菱角的女子,举手投足间,带着江南水乡梦一样的柔美水灵。

列云枫陪着秦谦沿着荷塘散步。

秦谦的眼光流连在舟上那个灵动敏捷的采菱女子,卫离。

当卫离穿着渔家少女朴素的衣饰,驾着船儿在塘中采菱时,一颦一笑流露出的清爽纯美,卫离的小舟不动了,秦谦也站住不动了。

卫离的笑靥映着盛开的莲花,秦谦的眼中都是卫离的笑容。

列云枫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芙蓉笑靥丁香绦,额黄点罢系宝刀。赌书赢得添香去,别有红妆倚剑邀。”

听列云枫信口吟哦的诗句,又提到卫离、栾汨罗和自己三个人的事情,秦谦的脸­色­立时变了,眼光一寒,斥责道:“上次没打疼你吧?又来讨打?你满嘴胡说什么?”

提到前几日挨打的事情,列云枫反而笑了:“哥哥,鞭子是打到我身上,疼不疼你自然不知道,可是,真相如何,我若不说,冤不冤枉就只有我自己知道了。”

秦谦也一笑:“你还觉得很冤枉?那也怪你自己,平日里心机手段太多,真真假假谁分的清楚?”

列云枫叹口气:“还有哥哥这么不讲理的?冤枉了我,反是我自己活该?”他虽然叹气,不过没有太多的埋怨,他了解秦谦的用心,是怕他会在奢靡的生活中堕落下去,可是秦谦又怎么能体会到他的心,体会到他的寂寞与孤独?

心机,手段,不过他想要的必须,只是在那个环境里,要想生存下去,就得学会这些他深深厌恶的东西。有时事情,不需要对人说。心中有就是有,说出来未必有人信。

花儿不会越开越红,事儿却会越描越黑。

荷塘中,传来卫离清越柔美的歌声,唱的是民间的采莲小调,也听不清楚什么歌词,反是曲调婉转轻扬,甚是悦耳,秦谦听得有些沉醉。

轻轻摇着折扇,列云枫慢慢吟哦:“纵酒狂歌,何处江湖,且醉今朝。任桑田沧海,浮光掠影,星移斗转,云散风飘。 世事茫茫,迢迢前路,侠义英雄胆气豪。谁伴我、江南落月,塞北狂潮。怜惜恨爱煎熬,怕错过凄凄梦雨潇。盼朝朝暮暮,执子之手,年年岁岁,共话渔樵。雨过蓬山,剑胆琴心,神仙眷属傲尘劳。天未老,叹旧情湮灭,往事零凋。”

一阕望海潮,听得秦谦更是心神弛荡,仿佛看见自己和卫离跃马结韂,并肩而行,浪荡江湖,四海为家。昨日俪影双双,流连江南幽巷,明朝秉烛促膝共赏塞上月升,该是一副神仙眷属笑傲红尘的美丽画卷。

列云枫道:“哥哥,有些事情必须决断,免得纠缠不清,害己累人。”

秦谦当然知道列云枫指的是什么,眉头一皱:“小孩子,懂什么?大人的事儿你少管!”

列云枫笑道:“哥哥,掰着手指头算,你大我多少?有的人垂垂老矣,还是个莽夫愚汉?有的人未及弱冠,却可独撑起半壁江山,和年纪有什么关系?”

见秦谦沉默不语,列云枫道:“我们是兄弟,兄弟如手足,哥哥心里想些什么,我能不知道?”

看列云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秦谦有些好笑。列云枫从小就这个样子,什么事情都要去包揽,好像他能覆雨翻云死得,其实列云枫慧黠聪明,本是皇亲国戚,又身为小王爷,比同龄的孩子更早接触到纷繁复杂的倾轧争斗,自然见多识广。虽不敢说阅尽世事,也是饱经风霜。

不过,在秦谦的眼中,依然当列云枫是个孩子,不由得微微一笑:“你又知道,说吧,知道什么?”

列云枫正­色­道:“汨罗姐姐是姑姑相中下聘的,父母之命,哥哥不愿意忤逆,况且汨罗姐姐热肠真­性­,别有心胸,无端地退聘,置姐姐于何地?可是哥哥与卫姐姐相识数年,心有灵犀,情愫暗生,浑然不觉,现在恍然渐悟,奈何使君有­妇­。我知道哥哥绝对不会兼美藏娇,而且姑姑绝对不会许我们如此,哥哥对汨罗姐姐是不忍,对卫姐姐是不舍,只是取舍却是必须的事情,你再犹豫不决,万一那个不忍的对哥哥情有独钟,不舍的却绝尘而去,到那个时候,娶非所爱,便是欺心不仁,负于卿卿,便是移情不义,岂不是人人皆伤,各抱冤屈?”

先时,秦谦犹自哂然,可是听到了最后,不觉心神皆震,看着列云枫不觉陌生。

这个曾经顽皮任­性­到无法无天的小弟,居然分析到他的骨头里,句句如针,刺中了他的要|­茓­,果然是他纠结多时的心事。

只是若非身陷其中,又如何了解个中滋味?

难道枫儿也有别样的伤情,不忍不舍之爱?

列云枫微微一笑:“哥哥比我聪明,也比我自由,很多事情就在你如何选择,虽然选择很难,有的总比身不由己强。”他轻轻叹息,无限感慨。

秦谦不由得想起前几日责打列云枫时,列云枫讲的那些话,无论他心仪一个女子到何等程度,也不可能将整个家族的生死都做为赌注,他的婚事,连列龙川都做不了主。那是一场注定的政治结缡。如果他爱上谁,就绝对不会让那个女孩子知道,绝对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委屈,他要看着她嫁给一个能宠爱她一生一世的如意郎君,看着她幸福快乐地活着。

列龙川说过,对于感情,男人的极致是付出,默默付出,遥遥祝福。

列云枫说这些话时,秦谦尚在气中,听到了也未必细想,如今回忆起来,心中立时顿痛,易地而思,要他舍了卫离,看着她和别的人双宿双飞,该是怎样痛彻心扉的暗伤吧?

秦谦觉得自己做不到,列云枫能否真的可以做到?他拍着列云枫的肩头:“枫儿也有了心仪的女孩子?”

列云枫的眼睛中晶亮的光彩立时闪动,一笑道:“既然我知道了事情的结局,怎么还会轻举妄动?哥哥,如果你给不了她任何的承诺,就让她恨你吧。毕竟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要容易些,她恨了你,才能断心绝念,另结一段美好姻缘。”

秦谦叹息:“枫儿,你还能说得如此明白洒脱,是因为身在事外,无所牵绊,真的动了心,就身不由己了。”

列云枫道:“在江湖上,提起哥哥的名字,谁不识你少年英俊?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儿,就不劳兄长­操­心了,姑姑和汨罗姐姐那儿,就让我去吧。能者多劳,谁让我舌绽莲花,有纵横捭阖之才?而且愿意当红娘月老,看着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呢?”

说到此处,列云枫不免得意洋洋,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豪气。

秦谦笑道:“枫儿,别去胡闹了,惹急了娘,小心她揍你。”

列云枫道:“天塌大家死,我怕什么?这是你的事儿,姑姑要打人,哥哥也跑不了,有你扛着,我能挨多少?”他说着促狭地笑,然后跑开几步。

从小到大,如果是他们兄弟两个惹的事情,挨打的多半还是秦谦,秦思思常说长兄如父,没管教照顾好弟弟,秦谦这个哥哥责无旁贷,就是秦谦管教弟弟,秦思思都会嫌他下手太狠,上次为了烙伤的事儿,秦思思已经教训过秦谦好几次,现在什么时候想起了,还是会忍不住就斥责一番。前两天的事儿,依然是瞒不过秦思思,列云枫倒是没看见,不过后来秦思思去看他,说是教训了秦谦一顿。

秦思思看上去,很是不高兴,估计一半儿是为了他出气,一半儿也是心情不佳的缘故,她又不肯回山谷里边去,就暂时住在长春帮。

列云枫问她看见印无忧和澹台梦没有,秦思思不知道,因为他们三个一走,澹台玄来找她,她才知道恍然想起,那天是谢神通的生日,秦思思和父亲谢神通断绝关系好多年了,已然决定老死不相往来,谢神通的生日就渐渐忘记了。

虽然谢神通现在不在这里,但是澹台玄还是要为师父祝寿,他命令列云枫去打猎,没想到澹台梦会跟去,然后等了一会儿,却又山下的猎户送猎物来了,说是有人花了钱买的,澹台玄心中感觉事情有异,才到秦思思这里看看,结果发现印无忧也不在。

不过,也没等着澹台玄说完这些事情原委,只是听到澹台玄要给谢神通过生日,秦思思立时火气上涌,和澹台玄翻脸,然后一个人就来找儿子秦谦了。本来秦思思因为反对儿子和任何帮派沾上关联,她本身也不愿意到帮派中,因为要避开澹台玄,才不得不暂时住在长春帮。

这几天,列云枫心惊­肉­跳,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半夜里做了好几次噩梦,都梦见澹台梦笑盈盈地叫他,枫儿,转眼之间,就化成一股青烟,袅袅散去。

他想离开,虽然好长时间没见到哥哥,如今重逢是件乐事,但是他心中仍然挂念着澹台梦。这几天他拼命练秦谦交给的扇法,就是想尽快地去山中找师父他们。

看哥哥没追过来,列云枫试探着央求:“哥,卫姐姐在重整帮务,我也帮不到什么忙,哥哥要我学的功夫,我也学到炉火纯青了,一晃出来这么多天,连个信儿也没有给师父送,他现在一定都要急疯了,哥哥还不放我走吗?”

秦谦哼了一声:“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炉火纯青?连我五十招都接不住,还妄想去闯荡江湖?”

这次秦谦的口风有些松动了,不似前时的那般严紧,列云枫忙道:“哥哥不就是嫌我功夫不济,怕我有什么闪失吗?其实这边儿的事情这么多,你还要帮着卫姐姐的忙,有多少­精­力来教我?我师父可是一门心思逼我练功,恨不得三天五日就打出个天下第二来,我是接不了哥哥五十招,只怕哥哥也接不了师父二十招,难道师父教的会不如哥哥?”

秦谦冷然道:“不许去!”他瞪着列云枫,这次很是严厉,一点儿商量的口气都没有。

列云枫有些悻悻,可是他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知道秦谦为什么扣住他不放。

秦谦的话他不敢不听,但是他除了身上还背负着尚未明确的使命,更是担心和牵挂澹台梦现在如何。

一个长春帮的弟子忽然急急忙忙地过来,看了眼湖上泛舟的卫离,因为隔得很远,他直接和秦谦道:“秦少侠,门口来了个两人,说是,”他瞥了列云枫一眼“说是要找拜望扈老帮主,我们扈老帮主明明已然故去了,他们居然还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有问题?要不要让帮主见他们?”

秦谦问道:“他们报了名字没有?”

那名子弟道:“他们没有报名号,说是扈老帮主的旧友,见了就知道了。他们看上去好像遇到什么紧急的事情了,弟子觉得他们很是可疑,就推说帮主有些事儿牵绊住了,让他们在前堂上先等一下。”

秦谦立时道:“江湖中人,怎么会不知道扈老帮主已然仙逝?看来这两个人有问题,我先去看看!”

列云枫马上道:“哥哥,我也要去。”

秦谦犹豫一下,列云枫笑道:“我知道规矩,不会乱说话,这里是卫姐姐的地盘,我这么可能乱来?何况还有哥哥在啊。”

秦谦嗯了一声,算是答应,然后那名弟子领着路,带着他们兄弟一起到了前堂,果然堂上有两个人焦急地等着哪里,几个人一见面,列云枫不由得吃了一惊。

忽闻师门惊天变

正厅上,一阵静默。

来的两个人,居然是澹台玄和林瑜。

林瑜的衣衫上还残留着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血。澹台玄的身上虽然没有伤,但数日没见,形容憔悴,好像老了好几岁。当他抬头看见列云枫后,眼光就死死地盯着他,眼珠都不转动了,连那名长春帮的弟子和他打招呼,澹台玄竟似没有听到一般。

在这里意外见到师父,列云枫本来是满心欢喜,料想有师父在场,秦谦再也不好意思扣着他不放了。可是此时澹台玄的神情有些怕人,列云枫被看得有些发凉,心头陡然一翻,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不然这么师父就带着林瑜,大师兄他们呢?还有澹台梦呢?

澹台玄的眼光如刀,看得列云枫手足无措,以前虽然这个师父常常会发脾气,但是这种神情,他还从来都没见过,错愕之下,连招呼都忘记了打。

秦谦抱拳道:“前辈,在下秦谦,不知道前辈要见老帮主,有何见教?”他的声音不高,但是内力充沛,字字掷地有声,倒不是在存心卖弄,只是为了打断如此僵冷的局面。他觉察到澹台玄满腔怒火地盯着小弟,不知道列云枫和这个老者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是,他的心自然而然地回护着列云枫,才会问得如此不客气。

澹台玄看了秦谦一眼,冷然道:“飘萍秦公子,浣花醉先生,秦少侠少年才俊,老夫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宇轩昂。”他神­色­更冷,但是言语间还是存着几分客气。

列云枫方才被澹台玄的神情震慑住,只觉得脊梁渐渐发冷,有些心慌意乱,又见林瑜偷偷地向他使眼­色­,示意他要小心些。

此番秦谦和澹台玄搭上了话,彼此间都不怎么友善,他想想起自己还没有给澹台玄见礼,也没有给两个人引见,不由得头大如斗,这样误会下去,只怕这师父和哥哥都会找他算账。他刚一开口,秦谦早闪身挡在列云枫的前边:“前辈客气,在下四海漂泊,身如断梗飞蓬,哪里有什么大名让人久仰?不知道前辈的名讳是否赐下,在下也好拜见!”

秦谦见澹台玄虽然在和他搭话,但是满目怒气不散,仍旧盯着列云枫,自然对澹台玄的敌意更重。说起话也就尖刺起来。心中只道这个老者是来寻列云枫的麻烦,他断然不能让弟弟吃亏,有什么事情都会自己先揽过来。

列云枫一拉秦谦的衣袖,还没说话呢,澹台玄冷笑一声:“少侠既然是江湖人,就该知道江湖的规矩。”

秦谦也冷笑道:“既然前辈说了,就请前辈划出个道儿来,秦某奉陪到底!”

杠上了。

两个人的对话充满了火药味儿。

列云枫心中暗暗叫苦,在哥哥秦谦面前,他素来都是规规矩矩,不会像别人跟前那么放肆,秦谦最恨他口舌轻薄,所以如果不是秦谦心情比较好的时候,列云枫从来不会乱说话。现在澹台玄那股怒气,他已然感受到了,想想也不难理解。自己失踪好几天,澹台玄一定东寻西找,恐怕忙道焦头烂额,今日不知何故来到了长春帮,冷不防看见自己安然无恙,心中难免有气。

小时候,记得一次他偷着跑出府,一夜未归,父母寻找他时,心急如焚,恨不得掘地三尺,母亲还去庙里烧香许愿,只求他平安无事,连平时不信神鬼的父亲也陪着前去了,等找到了他,焦急倒不焦急了,又恨他夜不归府,仍是狠狠地打了他一顿。

叹了口气,列云枫低声道:“哥哥,他是我师父。”

秦谦一愣,喝道:“你哑巴了,为什么不早说?”如果不是碍着有澹台玄在场,他早一巴掌打过去了,此时不免有些尴尬。

列云枫垂着头,也没解释,总不能说方才被澹台玄的眼神震慑到,要是说出来,该多丢人。反正自己这次应该比较倒霉,看师父那副神­色­,是恨不得立时就把自己曳过去,痛加鞭笞。

但是,他最想知道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澹台玄如此生气,绝对不仅仅因为自己不告而别。

澹台玄道:“秦少侠,这里是长春帮的地界,长春帮弟子遍布三江两河,扈老帮主古道热肠,老夫今日来拜会扈老帮主,就是想托他帮忙寻找劣徒,没想到老夫的劣徒居然在这里。”他的口气依旧还是很客气,但是眼中的怒气没有消失:“现在我要带他走,秦少侠应该没有异议吧?”

一日为师,终生是父。

江湖上重的就是这个规矩,想来方才澹台玄提到的江湖规矩,就是这个,秦谦还真的有些为难,他固然是列云枫的哥哥,但是澹台玄是列云枫的师父,算起来也是他的长辈,师父带走徒弟,他这个哥哥这么阻拦?

只是想想不由得生气,秦谦踢了列云枫一脚,喝道:“跪下!方才为什么不说话?你平时不是话很多吗?小小年纪,就目无尊长,傲而不礼。”列云枫猝不及防,腿上被秦谦踢到,立时生疼,站立不住,跪在地上。

澹台玄没有说话,显然是怒气未消,不过找到了列云枫,总是让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儿,不然,这孩子要是有个一差二错,他怎么面对列龙川的托付?也对不起这孩子一直的热心。没找到列云枫时,澹台玄还没有这么生气,现在却满心的怒火,只是在长春帮的地方,不便发作。

只是有些奇怪,好像列云枫很怕这个秦谦,他从来没见过列云枫还会如此安静规矩,连话都不肯多说,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澹台玄抱拳道:“秦少侠,既然来到贵帮,老夫想先拜会一下扈老帮主,然后将劣徒带走,不知道扈老帮主有没有闲暇?”

秦谦也抱拳:“澹台前辈,扈老帮主已经仙逝了。现在长春帮的帮主是扈老帮主的徒弟卫离,卫帮主!”

闻言一惊,怎么才半年不见,扈四海居然死了?扈四海和自己的年龄相差无几,身体健壮,而且平日里连一碗药汤都没喝过,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死去了。当日谈到日后的继承之人,扈四海和自己说过,自己要是那天驾鹤西游,要让女儿扈香尘来继承帮主之位,怎么变成了徒弟卫离?

为了让女儿能够服众,扈四海特意将女儿送出去学艺,没有困在自己身边,扈香尘七八岁时,就离开长春帮了。卫离这个人,澹台玄听扈四海提过,但是始终没有见过其面。现在卫离成了帮主,那么扈四海的女儿扈香尘呢?

澹台玄心中虽然惊讶,脸上没有带出来:“老夫一直忙于我们玄天宗的事情,竟然不知道扈老帮主离世的消息,不知道扈老帮主的神位在哪里,一场朋友,老夫想去上炷香,现在既然是卫帮主主事,老夫也想拜望一下卫帮主。”

秦谦道:“澹台前辈请随我来。”然后他叫那个长春帮的弟子,去看看卫离帮主有没有回来,那弟子很识趣地离开。

澹台玄回身吩咐林瑜:“瑜儿,你不用过去了,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他犹自狠狠地瞪了列云枫一眼,跟着秦谦去了内堂。

等人一走,林瑜蹲下来,急道:“枫儿你到底去了哪里了?梦师姐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听林瑜这么一问,列云枫立时心头一凉,这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如果印无忧没有把澹台梦带过去,他们一定是遇到危险了。

看着列云枫的脸­色­变了,林瑜也黯然伤神:“枫儿,我们出事儿了。哪天,师父发现梦儿不在,然后有猎户在送猎物,就去了秦姑姑那里,回来的时候,脸­色­就特别难看,然后吩咐我们几个在家里等着,他要去找你和梦师姐。”他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师父刚走,我们住的地方就来了好几百人,都是用红巾蒙着脸,一身血红的袍子罩着,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好像其中有两个人,是贝小熙认识的,来的人太多了,把我们几个师兄弟都冲散了,当时打斗得比较乱,无法互相呼应,我被冲到最外边,有人还点着了我们住的房子。”他说到这里,语气有些哽咽。

列云枫也知道是出了事情,可是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他担忧地道:“那,大师兄,盈儿和贝师兄呢?”

林瑜摇头:“不知道,我当时被好多人围困,已经杀红了眼睛,根本不知道大师兄他们去哪里了,师父当时去了一个叫法音寺的地方,然后看见我们住的地方起火,就匆匆赶回来,可是,也只救下了我一个。”

一种不祥之感,涌上了列云枫的心头,这摆明了是一场早已预谋的­阴­谋,在这场­阴­谋里边,不知道会牵涉多少人,澹台梦和他们去了法音寺,法音寺里的天魔龙耶是不是这场­阴­谋的参与者?而且到现在他还不知道澹台梦为什么要去法音寺,到底劫持过的天魔龙耶有什么地方吸引着澹台梦?

印无忧和澹台梦没有回到他们住的地方,他们半路上遇见了谁?那个半路遇见的人,是不是也参与了这场­阴­谋?

然后趁着澹台玄不在,发起攻击的那些红衣人又是谁?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林瑜好容易抑制住心头的痛:“枫儿,我当时怕极了,我们住的屋子前边,都是尸体,到处流着黏稠的血,我害怕翻到那具尸体,是我熟悉的面孔。”他记得自己当时整个人都要瘫掉了,翻过一具尸体,就忍不住落泪,很怕在里边找到萧玉轩他们,最后泣不成声,要不是澹台玄狠狠给了两巴掌,林瑜差一点会抱着那些尸体大哭起来。

列云枫道:“他们死了很多人,林师兄,你受伤了吗?”他现在头脑里边都是问号,根本感觉到林瑜的伤感。

林瑜低声道:“他们死了二十六人,都是被我们杀的,不过,我没有受伤,但是,大师兄他们,我不知道。师父要先找到你,再去找他们,师父以为你遭遇了意外,这些天废寝忘食,差点就把这庐陵给翻遍了,实在找不到,才到长春帮来。”

列云枫心中奇怪,那几百个人如果只是去杀萧玉轩、林瑜、贝小熙和澹台盈,应该不是难事,还会等到澹台玄回来救吗?听林瑜的话,他没有受伤,那些人是武功不济,还是手下留情?他们既然去劫持人,没有道理手下留情。还有萧玉轩、贝小熙和澹台盈哪里去了?是不是被红衣人们带走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人接到了命令,不许他们伤害林瑜他们,因为活着的人应该更有用处,这个用处是可以用这些红衣人的­性­命去换取的。这应该是他们最终的目的。林瑜没有被抓走,看来红衣人的目标不是他,既然不是,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个活口?也许只是巧合,如果澹台玄不回来的话,林瑜也会危险。

林瑜推了推列云枫:“枫儿,你想什么呢?你,师父,”他迟愣了一下“你带走了梦师姐,又无缘无故地失踪了这么多天,师父又急又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忍心说澹台玄已然是气急,一定不会轻易饶过列云枫。

列云枫知道林瑜担心什么,只是他更关心失踪不见的人:“印无忧呢?”印无忧在秦思思那里住了多日,林瑜他们虽然和他不怎么说话,也知道印无忧是谁。

林瑜摇头:“枫儿,师父好像心事重重,他这些天,话都很少,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师父这样,好像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大师兄他们生死未卜,梦儿下落不明……”经历了一场血腥的搏杀,林瑜整个人还在那场刀光剑影和漫天血光中难以自拔。他讨厌杀戮,讨厌流血。

列云枫呆呆地,现在只在想一件事情,澹台梦为什么要去法音寺?如果能解开这个谜团,其他的也该迎刃而解了,这个答案,澹台玄会不会知道?

萧玉轩、贝小熙还有女儿澹台盈也同样失踪,而且身处险境,澹台玄不先去寻找他们,反而到处寻找自己,会不会因为澹台梦和自己在一起?虽然这么想,列云枫感觉有些不妥,澹台玄对他还是很关心的,但是想想平日里澹台玄对澹台梦的奇怪态度,他又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绝处逢生天相助

倚红偎绿,掌上金莲勾。秋波递处,樱桃破,丁香愁。罗袖轻分衾半裹,堕云偏,香肩瘦,盈盈盈握胭脂扣,襄王梦里,心驰神荡,雨落云收。

绮靡的词韵,撩人的歌声,涂阳城里花魁姑娘章红袖,此时正坐在一间雅致的屋子里,轻施粉黛,浅敷胭脂,将一副国­色­天香的花容月貌,涂描得娇花解语,软玉生香,真真是眉眼暗相勾,眼波横欲流。她横抱琵琶,挑拨捻抹,端的顾盼生辉,人间尤物,不外如是。

她此时,穿着银红­色­蝉翼纱衫,清晰可见酥胸一抹,玉臂丰腴,连里边掐金碎花的小衣都看的真真,这曲款风流,万千媚态,都向着一个落寞的冷峻少年投递而去。

奈何落花有情,流水无意,那个少年仍然自言自语,自说自笑,连眼角都不曾向她这边斜一下。

章红袖玉指一收,强挤出几分媚笑:“少爷是不是嫌弃奴家这曲词儿太文绉绉了,酸文假醋太过矫情?不如奴家侍候少爷一段乡间俚曲儿,词句虽糙,意味儿却更浓了。”她说话间,又向那神情落寞的冷峻少年凑了凑,一时间香风粉气,随着飘过来。

那少年皱皱眉,侧头向身边道:“沧海,说了你好多次了,要养就养着忘忧好了,不要弄些猫儿狗儿,弄得满屋子都是怪怪的味道!”他说话时神情专注,仿佛身边有个一般。

僵直的笑容在章红袖的脸上跳了跳,她心中十分惶恐,暗骂自己不该贪图人家许的十万两银子。

今天早上来了三个人,两个老者,带着这个少年,其中一个老者出价十万两白银,要买她出去,只要她能让这个少年和她欢好,十万两银子悉数赠送,还另有酬谢,那老者没有强迫她,只是用红木托盘托着十万两银子的银票,在她眼前晃了晃。

如果章红袖知道这两个老者一个是离别谷的谷主印别离,一个是心狠手辣的邹断肠,这个少年就是印无忧的话,就是给她一百万两银子,她也不回来,可惜她不知道,她看见那叠银票的时候,仿佛看见了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连迟愣都没打,一口应承。

在章红袖看来,自己是擅风情,秉月貌,艳帜高树,艺压群芳,怎么就摆不平这个毛头小子?看他那个样子,多半还没碰过女人吧。

谁知道这一独处,任由着章红袖使尽浑身解数,那个印无忧就是视若无睹。章红袖不甘心地又往前凑了凑,心一横,玉指轻绕,纱衣褪下,只穿着贴身的小衣,不料印无忧信手一挥,不耐烦地道:“讨厌的阿吉,滚一边儿去。”

啪地一声,这一下正打到章红袖的鼻子上,不由得眼前金星乱冒,酸麻到骨头的疼痛让章红袖哀叫一声,退了好几步,鼻涕眼泪一起落下,她用手一捂,摸到了满手的鲜血,鼻子痛得厉害,估计这一下把鼻梁骨都打断了。

印无忧立目横眉:“死阿吉,不许叫,吓到了沧海,我扒了你的狗皮做褥子!”

章红袖捂着鼻子,疼痛难忍,转身奔向房门,手还未等碰到门闩,印别离和邹断肠神­色­凝重地走进来,只见邹断肠­阴­沉沉地道:“第七个!”

他这话是冲着章红袖说的,印别离的脸­色­更加­阴­郁,冷冷地骂了一句:“废物。”

邹断肠狞笑道:“谷主觉得她是废物,不妨赏了我吧。废物也有废物的趣味儿。”

印别离挥了挥手,邹断肠一把拽住章红袖的头发,也不顾她挣扎哀求,像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印别离望着印无忧,眼光又悲又恨,又怒又痛。

印无忧微微笑着,好像和人谈话,又好像自言自语,讲述着和澹台梦怎么样相遇相识,一路相伴的故事,说到痛处,不由得叹息,说到乐处,微笑不语。

啪。

印别离已然是怒不可遏,一掌击打在桌子上,厉声喝道:“够了,印无忧,你给我说点儿别的好不好,这个故事老子听够了!”这些天,印无忧说来说去,都是澹台梦如何救他,如何微笑生气的故事,听得印别离可以倒背如流。

印无忧好像被吓到了,迷茫地望着他,一脸默然,然后又转过头来,柔声道:“沧海,阿吉喂过了吗?”

话音未落,被印别离击打过的桌子砰地一声四分五裂,碎片崩飞,这就是离别掌的厉害之处,着力后不会立时发作,而是凝力爆发,那打到桌子上的力道,又凝结了桌子本身反弹的力道,都聚到了一起。

邹断肠已然劝过印别离好多次,看印无忧的症状,多半是急怒攻心,痰迷心窍,应该早些找给郎中看看,不要耽搁才好。只是,印别离不肯相信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儿子会疯,而且是为了一个女子变得疯疯癫癫,他无法接受儿子真的动了情,而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所以,印别离疯了一般,不惜重金,买出青楼名妓来试探无忧,他想那三个少女没有成功的原因是她们都是良家­妇­女,不懂风情,因而把目标转向了妓汝。印别离固执己见,认为儿子是故意装疯,消极对抗自己,他要让儿子多见识见识女人,见得多了,自然就忘记澹台梦了。

可是事实让印别离越来越绝望,任那些女人千娇百媚,撩拨勾引,印无忧就是没看见一般。

啊~~一声凄厉如鬼的惨叫声,从隔壁传来,叫声中充满了恐惧和惨痛,听得人不寒而栗。

印别离皱了下眉头,他虽然不喜欢女人,但是也看不惯邹断肠对付女人的手段,前边六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到了邹断肠的手上不过半个时辰,就半人不鬼,吊着一口气,拖了几天几夜后活活痛死。哀嚎声还在继续,时而低哑如兽鸣,时而凄厉似鬼哭。

只见邹断肠手中托着一团血淋淋的东西进来,印别离皱眉:“什么东西?”

邹断肠道:“谷主,这个是那女人的皮,我剥了准备做个试验,等成功了再献给谷主。”

剥皮?活剥皮!印别离心中万分嫌恶起来,暗道这个人必须杀死,不过现在这个人还有利用价值,姑且留着。

看看自言自语的印无忧,邹断肠道:“谷主,依在下的愚见,少谷主不像在装啊,这几天我也打听了,这涂阳城最有名的郎中,住在城东的草庐里边,这郎中可以说是妙手回春,特别厉害,很多人都去看病,已经看好了很多了。”看印别离不像以前那么坚持了,邹断肠道:“谷主,车马我已经备好了,看看去吧!”

印别离心中冷笑,脸上去带着一丝暖意:“别叫谷主,印某痴长你几岁,一声大哥还是担得起,我们在外边,不要暴露行迹才好!”

邹断肠也不傻,心中自然知道,别看印别离很客气,他这样的人越是对你客气,心里就越防着你,看来这个老家伙也知道自己不是真心投靠离别谷,不过想借着离别谷的视力报仇而已,因此更加谦卑:“这个如何使得?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老爷,我们带着少爷去草庐看看去吧。”

印别离心中也是冷笑,也不再坚持,走过去拉起印无忧,无忧也不反抗,任由父亲曳着,到了外间,车马果然备好了。

邹断肠驾车,他们父子坐在车里,不多时到了草庐,等下来一看,这三间草庐依山而建,背后就是莽莽大山,前边是翠竹篱笆,出出进进的都是前来求医的病患。

印别离又是皱眉,要不是为了儿子,他断然不会来这种地方,他讨厌人,尤其讨厌活人,在他眼里有些人活着简直就是对世间的糟蹋。不过印别离的脸上团团和气,看上去慈祥活络,一副商贾的模样,然后他要邹断肠在车边等待,他不愿意让邹断肠知道印无忧的病情。邹断肠很识趣地在外间等候,印别离拉着儿子进来。

一进草庐,药香阵阵,草庐中间有一道白­色­纱幔,纱幔前边放着一张桌子,紧挨着桌子是一把椅子,然后靠西厢一溜的椅子排着,都坐满了人。人虽然多,但井然有序,毫不嘈杂。看病的人坐在纱幔旁边的桌子旁,手臂顺着桌子伸进纱幔。

阳光投­射­在白­色­的纱幔上,泛出晶莹的光,隐约看见里边有药柜,有屏风,有人影走动,那紧贴纱幔处也坐着个人给人看病,看身态形容,好像是个女子。

印别离心里立时不悦,女人会看什么病?暗骂邹断肠实在胡闹,他对女人充满了排斥和怨恨。转身欲走,复又忍住,心想如此大事,邹断肠断然不敢戏弄他,看看再说。印别离坐到远一些的地方,看看这个郎中的医术如何,如果这个女子是个江湖骗子,浪费了他印别离的时间,他会连这个草庐里边求医的人一起杀掉。

等了一会儿,看着别人去切脉求医,纱幔后边的女子语调和善温婉,声音纯净甜美,略略数语,就言中患者的病症,说得病患频频点头,然后那女子开方,呼唤里间的少年抓药。

虽然看不真形容,凭印别离的功力,隐约可见这个女郎中也就是二十左右,娉婷袅娜,穿着件红­色­衣裳,那个抓药的少年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灵敏快捷,唤那个郎中做姐姐,看情形是姐弟。有时候两个人耳语几句,声音极低,印别离可以听见他们讨论的是病患的症状和用药之事,有时候那女子还要少年背些药方药理,看样子那少年也通医术,不过比他姐姐差了很多,这个女子一边给人看病,一边教导弟弟。

又看了两个人,印别离忍耐不住了,拉着儿子过去,本来有个人正好排到,想过去坐,被印别离森然瞪了一眼,吓了回去。

印无忧有些躁动不安了,被印别离按住坐下,印别离抱拳:“我们是外地人,要赶涂江最后一趟船,烦劳姑娘给我儿子先看看。”这是印别离一辈子说得最低声下气的话。印无忧一路都没闲着,不停地说以前的事儿,刚进来时,可能是环境比较特殊,稍微安静一下,现在有说了起来,口中仍是频频提到云沧海。

纱幔里边的女子嗯了一声,搭住印无忧的脉,咦了一声,唤她弟弟,那个少年也过来搭脉,也咦了一声,那女子道奇怪,然后和少年低低耳语,那少年也低语几句,这一声惊讶,让印别离心里更是慌乱,也没听太仔细,况且他们说得医理药方他又不懂,只听那少年又说“姐姐,这样对不对,人参几年好,甘草最为宜,红矾不可遇,朱砂正迷离。”

再看印无忧安静下来,直直不语。

那女子复诊了一会儿,印别离的心跟着悬了起来:“姑娘,小儿的病怎么样?要不要紧?”

那女子轻叹:“老先生不要恼,恕我直言,令郎关脉如弦,沉郁凝滞,应该是忽遇巨变,急怒攻心,导致肝火不畅,郁结不舒,此为癫症,如不及时治疗,由癫而狂,就沉疴难起了。”

印别离的冷汗立时袭来,这个女子的医术真的十分了得,他也顾不及自己的身份了,急道:“姑娘,老夫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你能治好小儿的病,老夫愿意用十万两黄金做为答谢!”

那女子淡然道:“千金换命?老先生有所不知,我们悬壶济世,只为救人,只收诊金,不须酬谢,如果让我医治,需听我吩咐,如果不行,请老先生移驾他住!”

还从来没有人当面让印别离下不了台,可是这个女子如此一说,印别离反而一点儿疑心都没有,凡是医术高明的人,都是古怪脾气,他立时点头:“是,是,对不起,老夫是救子心切,姑娘不要介意。”

那女子哦了一声,又缓和下来:“令郎的癫症病程不久,按说不该如此严重,皆因他体内中了奇毒,此毒现在已经渐渐浸入心脉,才导致癫症加剧,耳有幻听,目有幻觉,若不解毒,不出三日,必然因毒发攻心,呼吸衰竭而死。”

印别离大惊,这幻觉幻听果然不假,因此更加深信不疑,急急地问:“他中了什么毒?”

那女子道:“曼陀罗。”

印别离听过这种毒的名字,问道:“姑娘可能解毒?”

那女子淡然道:“老先生不要着急,世间之毒,哪能无解?只是需要消耗写时日,各位乡亲,抱歉请大家明日再来,今日小女子为这位公子解毒,无暇再为大家诊治了。”她说得诚恳,等着的人们连连应着,纷纷告别而去。

那女子又吩咐解毒之时是不能有任何人打扰,印别离又出去吩咐邹断肠不要进来,在外间护法,等他再进来时,那女子吩咐少年焚香,少年在香鼎里边添了一块香饼,草庐里边立时异香扑鼻,微凉顿生,印别离急躁的心居然在香气微醺中安静下来。

隔着纱幔,看见那个女子点燃了蜡烛,然后在蜡烛上烧着银针消毒,她柔声道:“我要先用金针截|­茓­之法,将令郎体内之毒逼到皮下,然后用药汤浸泡拔毒,小弟,你去熬拔毒的药汤。”那少年闻言应声而去,女子烧好了银针,柔声道:“公子不要怕,不会很痛,老先生不要着急,坐下稍等。”

印别离此时真的感觉有些倦乏了,顺势坐到一旁,这一坐下,只觉浑身发软,眼皮沉重,心神恍惚,头一低垂,居然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身边有人在摇晃,印别离骤然睁开眼,摇动他的正是邹断肠,他心中暗叫坏了,再看草庐里边,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半个人影了。

邹断肠有些惶恐地道:“谷主,我在外间等了半晌,也不见这里边有什么动静,后来听到山里有马蹄的声音,可是谷主有命,当时没多想,还以为是山中有人来求医,所以守在门外,可是那马蹄声是越来越远,我感觉不对,才斗胆进来看看,谁知道……”

印别离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一口血气的喷了出来,歇斯底里地怒喝:“贱人,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你要抢走我的儿子,你做梦!” 愤怒之极,一口血又喷了出来,状如疯狂,邹断肠吓了一跳,退到一旁不敢做声。

山重水复疑无路

马蹄清碎,微风清凉,余霞成绮,夕阳西下。

一路跑来的汗意,让徐徐的晚风慢慢吹散,骑在马上,印无忧的感觉竟然是恍如隔世。他终于跑了出来,逃出了印别离的控制。

他知道自己的武功根本不是父亲的对手,头一次逃跑失败后被带到断崖下,他见到了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那具残骸就是澹台梦。但是刹那之后,心头灵光一闪,想起澹台梦说谎时连眼睛都不眨的盈盈笑靥,在印别离的面前,无忧从来不会说一句谎言,他学不到澹台梦那般瞒天过海声­色­不动的本是,却想到了装疯。

疯子什么样,印无忧见过,他心中本来无比鄙弃那些疯掉的人,既然没有勇气面对已定的事实,为什么不­干­­干­脆脆去死?而是选择如此屈辱又窝囊的逃避?他甚至不屑去杀那些疯子,怕污了自己的剑。

可惜世事无常,谁晓得也会轮到自己装疯欺世的一天,他疯了以后,反复讲着和澹台梦的故事,因为心中对父亲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父亲明白,澹台梦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救过他的­性­命,值得去疼爱和付出。可是印别离的反应让无忧心凉如水,印别离对澹台梦的憎恨非但没有缓解反而与日俱增。

去草庐的时候,印无忧还满心痛楚和绝望,他不怕郎中会瞧出什么毛病,只要他动用内力乱了气息,料想那江湖郎中也看不出端倪,只是印别离和邹断肠对他防范极严,根本没有机会逃跑,除非能绊住他们一段时间,不然就是逃了出去,还是逃不断父亲的追踪,这样下去,他只怕会真的疯了。

可是一迈进草庐,印无忧的心立时狂跳起来,那一刹间,他居然想起一句诗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从来没有因为遇见一个熟人而欣喜若狂,而且这个还是他以前有些讨厌的列云枫。那个在纱幔后边走来走去的少年居然是列云枫。印无忧怕父亲看出他内心的变化,所以刚进去时,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又怕列云枫注意不到他,所以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直到被按到那张桌子钱,他说得更快,总是提到云沧海,故意要惹列云枫的注意。

然后那个女子为他搭脉时,他用手指在那女子的手掌边缘,写了装疯两个字,那女子咦了一声,列云枫马上过来为他搭脉,他在列云枫的手边写了出事两个字,口中依然自言自语,分散父亲的注意力。

那女子开始煞有介事,言之凿凿,说自己患了癫症又身中奇毒,又借口遣散求医的人群,无忧的心放下了一半儿,看来对方已然明白他的意思了。那女子和列云枫居然在父亲的眼皮底下做鬼,用迷香弄晕了印别离,将自己救了出来,现在想想,都是后怕,那女子固然不知道印别离是谁,列云枫应该知道,印无忧忽然很佩服列云枫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身边的马,停了下来,列云枫额头的汗如雨下,身上的衣衫也湿透了,神情有些痛苦,无忧知道列云枫的武功底细,可是也不至于这几日不见就退步如斯,骑一会儿马也会累到如此,他心中本来就觉得列云枫还是娇生惯养,跑路也摆谱儿骑马,那草庐后边是山林,施展轻功不更悄无声息嘛?

不过勒住马的是那个女子:“怎么样?身上的伤要不要紧?是不是迸开了?给你上药都不让,现在疼了吧?你大了,居然讲究起男女有别,前几年受了伤,我没有给你上过药吗?”这女子明着数落列云枫,眼中却满是关切。

列云枫有些发窘:“姐姐别骂我了,怎么好意思让你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伤。”

听到列云枫受了伤,印无忧知道自己方才错怪了他,有些过意不去,忍不住问道:“你,你受伤了?你,要紧吗?”他从来没有询问过别人,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现在他还没有问这个女子的名字,她帮助自己逃了出来,恐怕那草庐和屋中一切都会被盛怒下的父亲付之一炬。他心中记下这份恩义,不过口中却连怎么问人家的姓名都不知从何开口。

列云枫的神­色­更窘:“没事儿了。”

印无忧顺口问道:“你怎么会受伤?”

那女子扑哧一笑:“公子不要问了,他哪里好意思告诉你是被人打的?枫儿,外敷的药你不肯让我上,我送你内服的药可要吃,知道吗?草庐那里不能回去,我要去涂­阴­,听说那边骑了瘟疫,死了很多人。”

涂­阴­和涂阳仅仅隔着一条涂江,离此不远,印无忧忙道:“不行,我爹爹认得你,你会很危险,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

那女子微笑:“令尊要找的是你,有你在岂不更加危险?公子放心,栾汨罗粗通医术,还会些改装易容的把戏,不会有事儿,反是公子要多加小心。”

栾汨罗,原来这个女子叫栾汨罗,印无忧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他看这个女子根本不了解她惹上的是离别谷的谷主印别离。

栾汨罗道:“你是谁不重要,只要你是枫儿的朋友,就是赴汤蹈火,汨罗也在所不辞。”

这话虽然很淡,一股淡淡的暖意,涌上了印无忧的心头,他微微垂下眼睛:“栾姐姐怎么知道我和列云枫认识。”他心中对栾汨罗特别有好感,列云枫叫她姐姐,他也顺口叫了声姐姐,不过是以口说心,自己都浑然不觉。

栾汨罗微笑道:“枫儿别的本事不怎么样,可是这捣鬼的本事还不错,他不是和我说,人参几年好,甘草最为宜,红矾不可遇,朱砂正迷离吗?人参是越老越有药力,甘草­性­温,入药为臣,忠厚如友,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你是他的老朋友,红矾为剧毒,意为危险,必须逃走,朱砂是安神之物,枫儿的意思带你来的那个人很是厉害,不能硬来,所以我们就用了迷香,让令尊神迷不清,才跑了出来。”

印无忧听得愣愣的,列云枫想得固然快,这个女子也端的聪明,他忽然想起澹台梦来,如果澹台梦在场,一定也会听懂列云枫的话,两个人也会珠联璧合,骗过印别离。

栾汨罗轻轻劝道:“公子别笑我啰嗦,我那迷香虽然是极品,但是如非令尊对你太过关心,也断然不会中招,有缘修到一家人,谈何容易?呣子连心,父子天­性­,你逃开他一时,逃得了他一世吗?”

若依印无忧平日的脾­性­,早就怒了,但是栾汨罗说得话他虽然不爱听,却也句句在理,无从反驳,故而无言。

栾汨罗笑道:“我不烦你们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了。”

列云枫急道:“姐姐真的就走,哥哥就在庐陵,我说的那些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如果会惹到姐姐生气,就告诉哥哥好了,反正有人会为姐姐出气。”他说到后边,有些使气的样子。

栾汨罗笑了:“恩怨情仇,悲欢离合,这些戏码我都演过多少回了?再看不开,可是笨到无可救药了,况且我要生气,为什么要假手于人,难道我就打不得你?内有严师,外有苛兄,枫儿,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她说着催马扬鞭,绝尘而去。

临行时,笑语盈盈,颇有一番天地为家万事随缘的坦荡。

列云枫看着栾汨罗纵马去远了,有些怅然:“姐姐说得也对,你逃开一时,逃得了一世吗?印兄,今后如何,你心中应该有个打算了吧?”

印无忧咬着嘴­唇­,忽然发现天大地大,竟然没有自己的立锥之地。栾汨罗的话说得没错,此时逃开,不知何时仍会落到印别离的手中,只怕到时候印别离宁可打断他的双腿,也不会给他机会再逃跑了。难道要他和父亲断绝骨­肉­亲情?想到这里,印无忧又觉得不忍,父亲对他虽然严厉苛求,可是父子相依为命多年,父亲为他付出多少,难以计算。

记得最深是他七岁那年,趁着父亲去前厅招呼客人,他偷偷跑到了葬山去玩儿,然后迷路,被群狼围困在一棵树上,直到半夜,哭哑了嗓子,才看到浑身是血的父亲来找他,原来那位客人是来寻事的仇家,身受重伤的父亲和上百头狼恶斗,直到凌晨,浑身是血的印别离才抱着印无忧下来葬山,一到住处,印别离就昏了过去,三天三夜后才醒来。

列云枫道:“兄台是不是既担心被令尊再次抓到,又不愿意与令尊恩断义绝?”

印无忧惊愕:“你怎么知道?”

列云枫道:“非恩就是仇,是敌就非友,为什么非选择冰炭不同炉的极端?迂回婉转些多好,反正殊途同归,达到目的皆大欢喜就好了。”

无忧有些愣,他囫囵半片地也听懂了列云枫言外之意,但是,放眼江湖,谁敢收留离别谷的少主?去招惹杀手窝的头目?而且真要让他寄人篱下,还不如被父亲一掌打死算了。

列云枫叹口气:“反正小弟我今年是流年不利,管不管闲事也会有血光之灾,走吧。”他用马鞭一指,前边拐弯住,一丛茂密的竹林中,几间简易的竹屋,炊烟袅袅,带着人世间最普通的温暖。

印无忧暗骂自己胡思乱想,居然连这样显眼的地方都没看见,难怪父亲说杀手最怕动情,他又看着列云枫发呆,为什么他都不问澹台梦?列云枫不是也很关心澹台梦的吗?他不禁道:“你,你都不问她吗?”

列云枫叹了口气,笑中带涩:“在草庐里,印兄不是就告诉我出事儿了吗,不然以印兄的­性­情,会用九死来换小师姐一生,如今她不在印兄身边,一定是发生了无法预测的事情,但是小师姐应该­性­命无虞,否则印兄要是亲眼目睹小师姐遭遇不幸,只怕现在会真的疯了。”

其实列云枫看到印无忧时,没看见澹台梦,就感觉到事情有变,一定出了事儿了,而且印无忧是不知道澹台梦在哪里的,不然一逃出草庐,印无忧一定会去拼命救人。他知道印无忧是不擅言辞的人,需要慢慢引着说话,要是在路上就问,会耽搁很多时间,万一印别离他们追来,三个人都难逃魔掌。

再着急也不能乱了方寸,现在眼前就是澹台玄他们住的地方,澹台玄和林瑜都在竹屋里,他才肯提到澹台梦。

印无忧心头一震,列云枫方才那句会用九死来换小师姐一生的话,让他立时有了知己之感,如果可能,他是真的宁愿自己死九次,来换取澹台梦活下去的机会,他不由得抓住列云枫的手臂:“我知道沧海一定不会死,我知道你一定能,你一定会能找到她,只要能找到她,你要我做什么,做什么都可以,你知不知道?”他的话说得凌乱,忽然发觉自己只要和列云枫在一起,话就开始多,而且要命的是废话更多。

列云枫忽然正­色­道:“印兄,小师姐当你是兄弟,所以我也当你是兄弟,但是,你真的只打算做她一辈子的兄弟?”

又是一句晴空霹雳的话,震得印无忧半晌无言,好久才道:“只要她还活着,只要能找到她,我,我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可以。”

看着无忧深深悲怆,列云枫心中感慨怅然,叹人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这个印无忧对澹台梦真是一片痴情,至死不悔,这样一个真情热血的男儿,错过了实在可惜,但是离别谷那么­阴­暗血腥,怎么能给澹台梦阳光和快乐?离别谷一定要在世间消失,印无忧一定要摆脱少谷主的身份,他心中想到这些,免不了触动心思,怎么样才能消灭了离别谷。

忽然,列云枫道:“我师父要是和令尊打起来,谁更有胜算?”

印无忧如坠雾中:“你要澹台玄和我爹爹去拼命?,那,那这么可以?我爹爹为人谨慎,若是武功在伯仲之间的对手,他从来不会正面去冲突,而是暗中下手,所以就算你师父去约斗我爹爹,我爹爹也不会出手应约,他说那是匹夫之勇。而且我爹爹最顾及颜面,万一失手输了,他这么能再立足江湖?”他说到这里,马上打住。要是父亲在一旁听到自己如此多话,早会拳脚相加了。

列云枫眼里发光:“如果,你爹爹知道你拜到澹台玄门下,做了玄天宗的弟子呢?”

印无忧虽然满心惆怅,仍觉可笑:“他要知道了,心中会气个半死,可是表面一定不会发作,我爹爹绝对不会说我叛出家门,投靠到玄天宗门下,就像前些日子,接到了慕容惊雷的联姻帖子,明知道是个天大的笑话,一个刻意的骗局,还是会不动声­色­的赴约……”他又发觉自己开始废话,然后反应过来:“列云枫,你要我拜澹台玄为师?澹台玄又没有疯,怎么可能收下我,树立离别谷这个劲敌?”他有些目瞪口呆,这个提议未免太滑稽了,比慕容惊雷的联姻提议更荒唐,慕容惊雷要联姻,自有他的如意算盘,但是澹台玄怎么也不可能收他做徒弟,而将成为离别谷的仇敌,印别离不会在命里动手,却一定暗中算计,只是转念一想,就是没有这一层,印别离早对玄天宗心有嫌恨,不然怎么会派出去寒汐露和雪去杀澹台玄?

列云枫道:“你管他疯不疯,只看你敢不敢!”

印无忧摇头:“不可能,就算澹台玄疯了,也不可能收我做徒弟。”

列云枫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这么拜入玄天宗的?当时小弟我也是用大师兄和小师妹的­性­命做要挟,而且当时他还以为我是个欺男霸女的浪荡公子呢,还不是收了我做徒弟?君子可以欺以方,凡是重情重义之人,都是满身的致命伤。他那个天下第一,比你爹爹好对付多了。”

印无忧忽然哼了一声:“我听你说话,怎么特别欠揍,澹台玄对你那么好,你背后如此说他?”他虽然觉得拜入玄天宗是天方夜谭,但是要想寻找澹台梦,好像跟着澹台玄更安全,不会弄得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印无忧虽然没说,听话音是动心了,列云枫很坚决地道:“你放心,小师姐一定不会有事儿,她是属猫的,有九条命,只要有一口气,就能自救。”

他的坚定和自信让印无忧心中有了几分宽慰:“你废话太多,不过这句说得最有用。”

列云枫扬了扬马鞭:“走吧,师父的荷叶粥已经熟了。”说着话,他先打马向竹屋奔去。

往事前尘弥散处

澄碧的茶汤,晶莹如翡翠,流动着江南竹韵,水乡风情,在竹制的杯子里,慢慢回旋。

吃过了饭,坐在院子里,放一张方桌,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

澹台玄看上去更加沉默了,眉头微皱,他在静静听着印无忧的讲述,杯中的茶,纹丝不动。

林瑜和列云枫都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印无忧的讲述。

这应该是印无忧有生以来说的最多的话,而且提及前事,他好像马上就看到在茫茫云雾中,不断坠落的澹台梦,心痛不已,话,讲得断断续续,有时还会混乱颠倒。他始终垂着眼光,看着脚前茵茵碧草,在晚霞中轻轻摇曳,仿佛就是澹台梦坠落时的衣裾,飘飘如蝶,不知为何,他现在触目所及,一草一木,都会幻成澹台梦的颦笑娇谑。

沉静。

流动的只有微凉的晚风,暮­色­渐渐四合。

印无忧的眼中有了点点湿意,低低地:“断崖下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沧海,她不会死。”他很想再去断崖下看看,好确定那个人不是澹台梦,可是又怕到哪里去看,怕确定了那个人就是澹台梦。

澹台玄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既有生,岂能无死?梦儿也是血­肉­之躯,当然也会死。”

他的叹息中带着深深的惆怅,可是,没有悲伤。这绝对不是一个惊闻变厄的父亲应有的表情,就算是天­性­薄凉,彼此不睦,毕竟是血浓于水,骨­肉­亲情岂能生疏至此?况且澹台玄对澹台梦宠爱到有些纵容,所以澹台玄的表情反映实在奇怪。

列云枫一边听着印无忧的讲述,一边看着澹台玄表情,心中一边儿想着印别离这么那么凑巧等在那里,恐怕是早有预谋。一边儿看着澹台玄的变化,无论那个残骸是不是能断定就是澹台梦,他起码也要有几分担忧,可是方才说到坠崖时,澹台玄还神情紧张,手中紧握着的杯子都在微微发抖,但是说到那残骸被野兽啮噬,残缺不全时,澹台玄反而松了一口气,好像就此断定那个人不是澹台梦,他又没看见,这么断定不是?

显然澹台玄的反映,让印无忧立时心火上涌,抬起眼,寒光四­射­:“你为什么如此无所谓?是不是你也希望她死?她虽然是你的儿女,可你没有权利决定她的生死!如果你希望她死,当初为什么要生下她?”在瞬间,印无忧有种混乱与迷茫,不知道自己说的是澹台梦,还是自己。

他神­色­凄怆,口气咄咄逼人,好像一把淬炼了好久的剑,终于要开刃见血,锋芒毕露。

澹台玄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断崖下的那个人,绝对不是她。可是那个人穿着梦儿的衣衫,应该是有人故意为之,伪造梦儿已死的假象。”

一听澹台梦没死,但是可能落入了别人手中,印无忧哪里还坐得住,马上站了起来:“你是不是知道谁抓走了她?为什么要抓她?那沧海不是很危险?我们还等什么,快去救她啊!”他的话越说越快,连珠炮一样,已然迫不及待。

列云枫道:“印兄,你想想看,这些事情实在都太巧合,天魔龙耶在法音寺,你爹爹他们在断崖边,然后又有很多人冲到大师兄他们住的地方,这个世间能有多少无巧不成书的事情?显然是早有预谋。这种时候,敌明我暗,要弄清楚状况,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印无忧心急如焚,哪里听得进去:“我不管什么­阴­谋,万一我们晚到一步,沧海发生意外,到时候就后悔莫及了。”

林瑜也劝道:“失踪的不但但是梦师姐一个人,还有我的大师兄、贝小熙和盈儿,如果我们连对方是谁都弄不清楚,怎么去救人?”

印无忧心中也知道这个道理,微微平静了一下。

澹台玄握着杯子,脸­色­­阴­晴不定,眉宇间渐渐郁结出一股杀气,而且越来越冷,忽然那茶杯扑哧一声,茶杯顿时嘭开一股细碎尘粉,连杯中之水都刹那间化成了烟雾蒸腾,这份内力实在骇人。澹台玄心中暗恨:没想到当年一念之仁,最后还是放虎归山,现在你们又卷土重来,好,既然你们不肯守约,我也只好破誓!这一次就彻彻底底地把新帐老账都清算­干­净,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们既然来了,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煞气渐浓的澹台玄有股令人震慑的冷峻,他看向印无忧的时候,寒意中才带着几分温暖:“印无忧,你是离别谷的人……”

离别谷。

这三个字现在是印无忧的心病,他听到就感觉特别刺耳,打断澹台玄的话:“我和离别谷没有任何关系,我是我自己,我就是要去就沧海,谁也阻拦不了我!”

澹台玄冷哼一声:“匹夫之勇,有什么用?出了送掉你自己的­性­命,你救得了谁?”

虽然澹台玄说的是实话,印无忧仍然固执地道:“如果救不了她,这条命要不要有什么用?”他也看见了列云枫的眼­色­暗示,此时原本不该和澹台玄僵持,不然一边印别离捉捕他,一边澹台玄推开他,不要说救人,就是自保也非易事。况且澹台玄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澹台梦是他的女儿,他的关心和着急应该超过自己。

其实印无忧的怒和恨,是源自印别离,他原来虽然无有母亲,却还有个父亲照顾他,关心他,经管这个父亲十分严厉,总是还有个家,那个离别谷无论多么无情寒冷,总是他的家,但是现在,他感觉自己无家可归,无人可依,还有列云枫提的那个拜师的主意,他总是觉得没有任何的可能,所以不知不觉就对澹台玄充满了敌意。

这种敌意是故意的,任谁都看得出来,印无忧从澹台玄的眼神中也看到了这一点,忽然恨从心生,恨自己的武功没有达到出神入化之境,当年练武,他曾无比憎恨和恐惧父亲抽到身上的鞭子,现在他反而觉得如果当年,印别离可以逼得他更急,打得更狠,现在自己就可以单枪匹马去救澹台梦了。

他知道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失去了应有的冷静,再看列云枫和自己频频示意,便咬着嘴­唇­,沉默下来。

澹台玄缓缓地:“无忧,思思和你的母亲曾是义结金兰的姐妹,你娘也算是我的一位故友……”

本来沉默的印无忧听澹台玄提到了母亲,又按捺不住冲口道:“你们都说我娘是你们的故友,为什么就是不告诉我她究竟是谁?是我娘已经死了不忍说?还是你们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不敢说?活着,她变成了你们所不齿的邪教魔头,不愿意说?再不然,就是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根本不打算认我,你们觉得我很可怜,所以才遮遮掩掩?她不过是玩弄我爹爹的感情,所以我爹爹才憎恨天下所有的女人,我只是她的一个意外……”

啪。

话犹未尽,印无忧居然挨了澹台玄一记耳光,这一下打得很重,印无忧被打得退了几步,半边脸颊都红肿起来。

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列云枫心中暗骂印无忧实在笨蛋,大丈夫能去能伸,­干­什么非要针锋相对?就是要了解真相,可以用哄的,用套的,不行还有蒙的骗的,就是不能这样直愣愣地问,摆明了就是不想告诉你,还如此直接生硬。

澹台玄也有些发愣,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动手,因为印无忧最后的几句话,实在让他忍无可忍,况且这两天他已经很烦躁,火气自然会大,但是再火大,也不该发作到外人身上。

印无忧无比愕然地站住那儿,因为从小到大,除了父亲印别离,还没被第二个人打过,若是别人,他早拔剑拼命,宁死也不受此辱,可是现在,他反倒站住当地,不知道该不该还手。

气氛有些僵冷。

林瑜用手肘碰了碰列云枫,列云枫道:“师父,无父何怙,无母何依?印兄自幼无慈母呵护扶持,思念之情,当如切肤之痛,师父既然知道,何必再隐瞒下去,看着他们呣子明明可以相聚,却对面不识?师父于心何忍?况且,无论那位印伯母是何等样人,总是对印兄有养育之恩的亲娘,儿不嫌母丑,侠女魔头,都是别人的看处,有何所谓?”

印无忧此时到不去想换不换手的问题了,他一直嫌列云枫话多,可是这几句话,却撞到了他的心里,痛断肝肠般地抽搐了一下,现在他已经无家可归,澹台梦芳踪无寻,心中对亲情的牵念从来都没有如此强烈过:“是,无论我娘是什么样的人,我都无所谓,你要怎么样才可以告诉我?”

澹台玄沉默一下,才冷冷地道:“印无忧,这一掌是替你娘打你的,不过你可以随时找我来报这一掌之仇,你想知道她是谁?好,你留住这儿,只要你在这三天之中,学会我教给你的一套剑法,我就告诉你,希望你知道以后不要后悔!”

列云枫心中一愣,这个时候,人无从觅,踪无处寻,澹台玄还有心传授剑法?澹台玄看上去又满面的凝重和煞气,这套剑法不但非比寻常,他们要遭遇的对手也该是厉害非常。对付设计,当澹台玄的弟子女儿们分开冲散,不就是让澹台玄顾此失彼,无从营救吗?这个计,设的够毒。是谁和澹台玄有如此仇恨?

看澹台玄的神­色­,已然知道对方是谁了,他现在不说,是怕他们练功分心,可是武功都是要循序渐进,那么会有三天之内就能学会的功夫呢?那是什么功夫?

列云枫有些心疼澹台玄,这个时候,谁能比澹台玄更心急如焚,徒弟,女儿,都不知所踪,而且还是一起出的事情,他就是有八只手,也得一个一个去救,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出了事儿,恐怕最痛苦最后悔的就是澹台玄了。他现在还有压制住自己内心的焦急和痛楚,传授他们武功,是不是澹台玄心中另有打算?

这到底是什么功夫,不过澹台玄连印无忧都要传授,他和林瑜一定也跑不了了。

果然,列云枫心思刚动,澹台玄面沉似水地对他和林瑜道:“还有你们两个,如果在三天之内,要是学不会我教的功夫,就给我滚出玄天宗,永远都不许回来!”

见澹台玄面如玄铁,眼光似刀,谁也不敢多言。

一剑绝杀寒夜冷

夜深,星疏。

竹叶摇风,寒凉如水,山坳里,那轮山月,如半盏冷冷的残酒,醉也是醉,确实越喝越凉的凄寒。

列云枫抱着细竹编成的美人枕,趴在幽凉的簟席上,半阖着眼睛,任由林瑜为他敷药,也许痛得地方太多,反而酸麻肿胀,整个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在痛。

莹白的月光下,看着肌肤上浅青淡紫、纵横交错的伤痕,林瑜一边轻手轻脚地涂着药膏,一边心中疼惜。

列云枫居然能和他们一样,熬过噩梦一样的三天,而且还能学会那套可怕的剑法。林瑜不喜欢杀人,不喜欢血腥,可是那套剑法出必见血,收必殒命,那套剑法的名字很简单,绝杀。没想到他们玄天宗里边还有这样一套­阴­狠毒辣的剑法,所以他不喜欢绝杀,圣人曰,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练,不过是奉师之命。

从林瑜记事起,出了上次去天牢里边搭救自己,他还没见澹台玄如此发狠过。以前练武时,虽然也会挨打,却不似这几日挨得如此狠。

印无忧自小受到的是地狱般的杀手训练,剑法走的又是狠辣孤绝一路,学这套绝杀,正是游刃有余。林瑜在他们师兄弟中内力最深,悟­性­最好,他也习惯了澹台玄传授的方式,只是苦了列云枫。本来武功上就和他们差了一截,而且这些日子澹台玄盯着他就比别人盯得紧。

唉。林瑜心中叹息,想想列云枫好好的不在王府里边当他逍遥自在的小王爷,跑到江湖里边受这份苦楚,应该是他脱不了关系,在皇宫里边,母亲慈慧皇太后不是说过,要自己做一件什么事情,临行之时,舅父列龙川吩咐过他,不许轻举妄动,到了时候,列龙川会写密旨给列云枫,还不许他和任何人提及自己的身世秘密。

其实不用列龙川吩咐,林瑜也不会和人提及自己的身世,这里边牵涉了太多的人,他连澹台玄都没敢告诉,虽然瞒着师父,让林瑜感到心中有愧,可是选择不说应该是对的。无论为了什么事情,他知道列云枫此次出来,有一半的原因和他有关。他不知道列云枫知不知道其中缘由,可是列云枫要是不肯说,谁也无法从他的嘴里套出实情。

嗯,大约是林瑜的手上力道大了些,列云枫倒吸了口冷气,林瑜忙问:“对不起,不小心碰痛了吧,师父也是,下手太狠了。”

睁开眼睛,列云枫根本没接林瑜的话,而是若有所思:“师父把小印叫了出去,应该是告诉他有关印夫人的事情。如果不是另有隐衷,不足为外人道,何必瞒得这么久?师父和姑姑都不肯说,自然是因为小印的脾气,现在小印心情如此不佳,师父却反要告诉他真相,还弄这个见鬼的剑法逼着我们学,林师兄,我感觉师父有些鬼上身了。你说,小印要是知道事情真相,会不会发疯地去杀人?”

身上有伤,烦事一堆,列云枫居然还有心说句玩笑,林瑜叹了口气:“枫儿,你呀,别以外自己是大罗神仙,什么事儿都要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以前听着这句刺耳,现在想来不错。”他说这句话,带着深深自责,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出狱,列云枫还是靖边王府里边的小王爷,为了管这场闲事,搭进来多少人,虽然认了生母,多了舅父,可是林瑜宁可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对于这次江湖之行,林瑜总有些深切地担忧。

翻身起来,列云枫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道:“是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是现在苍穹依在,后土未失,都不曾诛灭,可见人心还是为他者众,为己者寡。”说话间,他已然穿好了衣裳,手中拿着秦谦送给他的那把折扇,顺手比划几下。

林瑜莫名其妙:“我药还没上完呢,你起来­干­什么?”

列云枫自顾自言:“这个绝杀是什么鬼东西?根本就是骗人的伎俩,难怪会这么毒,绝杀一出,寸草不留。”他说着,又以扇为剑比划了几下。

林瑜心中也特别疑惑,这套剑法固然够狠辣,但是最­阴­狠之处,就是虚招幻式,亦假亦真,于人猝不及防之时,一剑毙命。现在列云枫提这个,暗示什么?澹台玄历来不喜欢这样的功夫,也不许他们杀人,如此反常,一定另有蹊跷。不由得道:“师父明知道我们不会乱杀无辜,还会传这个给我们,难道是害怕像上次一样,会受到很多人的攻击,到时候我们以寡敌众,才会辣手无情,可是”他心中忽然一动,如果是澹台玄怕他们被众多的敌手劫杀,看来对付是不把澹台玄放在眼中,不然江湖中人,谁敢小觑了澹台玄的分量。这些人到底是谁,澹台梦和大师兄他们应该落到了他们的手中。

列云枫一边弄着扇子,一边自言自语:“师父把小印叫了出去,如果那段往事真的很惨痛,小印可是雪上加霜,多半会无法自控,到时候我们要看着小印不要出事儿,师父他老人家就可以单刀赴会,找那些人去决斗了。不然既要我们防范,为什么怎么连对方是谁都不告诉我们?”

林瑜听得真切,心中大惊,这几日澹台玄始终神­色­沉郁,难道真的做了这种打算?还是澹台玄已然和对手搭上了线,已经约好了见面,因为此时见面很是危险,所以澹台玄不准备带着他们去?可是澹台梦怎么办?就是萧玉轩他们下落不明,可是澹台梦几乎就可以断定是落到别人手上了。

列云枫一招手,和林瑜溜到了窗边,轻轻推开一道缝儿,见澹台玄和印无忧在门口处说话,他们的声音很低,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得清印无忧的神­色­越来越激动,当啷一声,居然拔出了长剑,雪亮的剑光映着冰冷的月光,只见印无忧压剑在手,就要出去,澹台玄纵身拦着,可是无忧哪里肯依,疯了似的往外闯。

两个人打到了一起。

印无忧的剑,舞出片片月光,流连飘飞,寒光四溢,只是无论他的剑有多疾多快,根本近不了澹台玄身前三尺。

情急之下,印无忧竟然使出了绝杀。

印无忧的剑路,已然够狠辣绝情,绝杀一动,如虎添翼,不见人影,只有剑光,这剑光有了灵­性­,仿似游魂,将澹台玄团团围住,如影随形。

林瑜本来在窗外偷观,看到印无忧真的拼了­性­命,生怕有什么意外。印无忧固然伤不到澹台玄,可是万一激怒了澹台玄,印无忧会受伤。

林瑜冲了出去,身影闪过,欺身而近,一把抓住了印无忧的手腕:“无忧,绝杀不是用来对付自己人的。”

冰冷,发抖,印无忧的眼光空洞,迷茫,裂痛。

他冷冷地:“不要逼我动手!”

澹台玄淡然道:“瑜儿,放开他。印无忧,以你现在的武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印无忧恨道:“我管不了那么多,杀不了他,让他杀了我好了!这笔帐,总是要人去算!”

他的手在抖,剑在颤,声音有些哽咽。

澹台玄道:“这笔帐,怎么算,也轮不到你来算,就是你现在武功绝世,你能杀他吗?你可以杀他吗?”

林瑜松开手,印无忧的神­色­更加木然,澹台玄的话,好像一把剑,轻而易举地刺入他的心,他脸­色­灰白,咬着­唇­,站住月光下,神­色­凄怆,愈发显得孤单。澹台玄道:“无忧,有些事儿,不要抱怨上天不公平,你要做的,不是追究前事的是非对错,而是如何面对,你要对得起为你付出的人。”

­唇­,慢慢渗出血来,印无忧一字一顿地:“这笔帐,我一定要讨。”

眉间微怒,澹台玄哼了一声:“瑜儿,枫儿,你们两个看住印无忧,他要是跑了,我找你算账。”他说着显然很生气,也不说话,转身回来房间,呯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印无忧握着剑的手,捏得发白:“你们让开!”

列云枫轻声道:“印兄,如果要留住你,师父自己怎么不动手,难道要看我们几个打架?”

印无忧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列云枫道:“师父自己走了,让我们看着印兄,就是要把我们几个困在这儿,不过是金蝉脱壳之计,不然事情哪里有弄到一半儿就搁下不管?”

林瑜也明白了,凛然道:“枫儿,师父已经走了?”

澹台玄走了?

印无忧的心忽然一震,现在虽然心乱如麻,可是他还没有彻底疯狂,澹台玄在这个时候忽然离开,实在蹊跷:“他走了?去哪里?”

列云枫道:“要是肯告诉我们,还用去辛辛苦苦地去跟踪他?”

跟踪澹台玄?

林瑜道:“枫儿,你别胡闹了,我们怎么可能跟踪到师父!一定会被他发现。”

列云枫对印无忧:“印兄,不管方才师父和你说了什么,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跟踪他去看个究竟,说不定能找到小师姐。”他不知道方才澹台玄究竟说了什么,可是方才的事情一定对印无忧打击很大,他猜想澹台玄的本意就是让他们三个困在此处,因为真正要动起手来,林瑜和印无忧不相伯仲,多了一个他在场,林瑜就更不会有危险,而且有他在,印无忧也不会受到伤害。

现在也许只有澹台梦,才能让印无忧平静下来。

印无忧手中的剑,入鞘:“我们怎么追得到他?”他对这个问题也特别怀疑,以他们三个的轻功,根本追不到澹台玄。

列云枫道:“一个好的杀手,未杀人前,总得先学会伪装和潜逃,所以,是不是都该会些易容之术?”

印无忧摇头:“我不会。”印别离很鄙视易容、下毒和暗器,所以离别谷的杀手,只凭自己的武功杀人,从来不屑于此。

列云枫长出了一口气:“看来我只好勉为其难了。”

林瑜恍然:“你是要我们变个样子跟踪师父?就算我们变得让他认不出来,但是我们怎么追上他?”

列云枫笑道:“因为师父已经给我们留下路标了。”

看着列云枫微笑的样子,林瑜明白了,一定是列云枫又在澹台玄的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别看澹台玄的功夫可以横扫江湖,可是列云枫要想搞鬼,很少会办不到。

林瑜点头:“我们可以跟着师父留下的路标走,但是,到了地方,还不是会让师父发现?”

列云枫胸有成竹地一挥手:“问那么多­干­什么?到时候就知道了,走吧。”

五里雾中遇妖魔

颠簸,颠簸。

尽管周身裹着柔软的丝绵锦衾,还有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可是贝小熙仍然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被颠簸散了。

在竹屋前,他正和人打得起劲儿呢,忽然就被人暗算,用一张网罩住了他。如果是被人一剑杀死了,他也许还没觉得如此的窝囊,然后他忽然感觉到和自己动手的蒙面人中,有两个人是似曾相识,他们也红衣红裳,蒙着血­色­的红巾,因为打得那么乱,贝小熙哪里有时候细想?

直到被擒住了,他才想起来,这两个就是在京城面摊上遇见的那对夫妻,给他下了毒,然后又忽然逃走的那两个。

可是被那张网罩住以后,立时有人过来,扛着他就走,出来没多远,就用丝绵锦衾把他裹住,好像个粽子一般,接着就塞到了一辆马车里。

颠吧,有种你们就一次颠个够本,等小爷我自由了,把你们统统大卸八块。贝小熙心里开始在咒骂,后来那个马车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他心中自然着急,不知道师兄弟他们怎么样了,那些人来得太多,把他们几个都分散开来,然后围攻,应该是志在必得。

又是一阵很剧烈的颠簸,要不是嘴里被堵了东西,贝小熙一定会骂出来,虽然他会骂的粗话是很有限,不过这个时候,好像骂点什么,还是可以解气些。

马车终于停了,然后有人扛着贝小熙下了马车,被锦衾裹得密不透风,贝小熙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他也不再浪费力气折腾,还不如续存体力,找着机会逃跑呢。

又走了一段路,终于是停了下来,贝小熙有些晕,大热天,被锦衾裹着,透不过气,但是一股香气,透了过来,闻得人薰然欲醉。

被人轻手轻脚地放下来,然后锦衾慢慢地被掀开,贝小熙觉得眼前一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耀眼的金红,金­色­的奢靡和红­色­的张扬,让这个地方散发着逼人的气势,还有那股让人昏昏然的香气,呛到了贝小熙,他的嘴里堵着东西,咳嗽憋在了喉咙里,涨得脸­色­发红。

有双柔软的拳头,轻轻地为他捶着后背,过来的这个人,带着一身的香风,动作轻柔灵巧,猫儿一般,连走路都悄无声息。

好容易站直了身子,身上的网还在,柔软却坚韧,怎么也挣不脱,身后的人轻声笑了一下,手一收,那网好像有了灵­性­,立时从贝小熙的身上卷了回去。

手脚得到了自由,贝小熙立时把嘴里的东西拿出来,狠狠地掷在地上,然后转过身,正要发火,可是看清身后的人以后,贝小熙哼了一声,把火儿压下去了。

好男不跟女斗。

站住身旁的是一个娇滴滴、粉­嫩­­嫩­的女子,看年纪不过也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看穿着打扮,像是一个丫鬟,但是粉面如桃,杏眼含露,眉毛眼睛都会说话一样,两片­唇­,丰润如花,微微翘着,一双白生生的手,拿着那张网,慢慢地收了起来。

那女子娇娇怯怯,深深地给贝小熙福了一福,身子扭得和水蛇一般,头却抬着,水汪汪的眼睛带着那么一抹诱惑和娇媚。

贝小熙被她看得脸都红了,心中暗气,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个丫鬟是什么人,看人有这么看的吗?他有些没好气地瞪了那丫鬟一眼,然后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整间屋子,宽敞纵深,富丽堂皇得和皇宫一样,所有的陈设,都是金和红­色­,屋子的正中,放着一张镶珠嵌玉的椅子,宽大的扶手上,带着金红­色­的织绣锦幔,不过奇怪的是,椅子的背上顶端,雕着一只狗。

这只狗,从左看到右,都是奢靡和耀眼的豪华,屋子里边,站着好几个的年轻丫鬟,但是她们都穿着红­色­罗裙,火一样的红,和那些蒙面人是一般的红­色­,轻纱蒙面,从红­色­的面纱里,隐隐约约看得见年轻美丽的面庞,都是颇有姿­色­的少女。

看样子,这个万福施礼的女子应该有着不同的身份地位,她穿的红­色­是水红,衣袖上还镶着一道儿金边儿,看贝小熙左顾右看,那女子笑得更甜更媚,将手中的网,弄成一个团儿,塞到了袖子里边,然后一双手,盈盈地伸过来,就要扶住贝小熙的胳膊,贝小熙被蝎子蛰到似的,马上就缩了手臂,往后退了好几步。

忽然听到有人笑道:“呦,你害什么臊啊?”

这个声音又是很熟悉,贝小熙一回头,认了出来,就是那天在落月湖上,服侍林无思的绵儿,后来的事情他虽然不知道,但是林瑜都告诉他了,这个绵儿就是十地阎罗王的四大使者之一,奈何桥的桥,名字叫离尘。

看这个离尘,依旧是十四五岁的一张面孔,年轻而美丽,带着万种风情,娉婷而来,几步就飘到了贝小熙的身边。

贝小熙装作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心里去嘀咕,难道这里是十地阎罗王的老巢?他心里忽然后悔起来,方才光想着骂人,怎么都没记着道儿呢?

只见离尘笑吟吟地给贝小熙施了一礼:“奴家叫做离尘,那天相见,无法给少主施礼,少主莫怪!今天用这个法子请少主来,实在是情非得已,望少主原谅?”

少主?

贝小熙哼了哼,实在讨厌离尘那张满是笑容的脸,不过他听林瑜说,这个离尘武功了得,林瑜就是被她打伤,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忍忍再说,林瑜都打不过他,自己更是白给了,而且现在他连东西南北都分辨不清,要逃跑也得找得到方向,知道自己在哪儿。

离尘笑着招呼那个水灵灵的丫鬟:“桃儿,今天算你运气,少主就交给你侍候了。”她说着,眼中都是暧昧的笑意。

那个叫桃儿的女子,抿嘴儿一笑,看着贝小熙的眼,都在放光,好像要把贝小熙生吞活剥一般。

贝小熙冷冷地:“你们是谁?这是哪里?为什么要抓我来?我的同门师兄弟呢?”

他一连串问了好多的问题,离尘笑了笑:“少主急什么,这里是少主的家,我们怎么敢抓少主呢,是奉了教主之命,请了少主来。”

教主?这个是什么教?

贝小熙心中充满了疑惑,看这里诡异森冷,不想是什么正道上的教派,恐怕是个外魔邪教,她们为什么叫自己做少主?

正在疑惑,离尘笑道:“少主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们叫您做少主吧?”

贝小熙冷哼了一声,没接话,因为他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离尘笑道:“因为您是我们教主的儿子,当然是我们的少主了。”

贝小熙瞪着眼睛,看着离尘:“喂,你说谎都不眨眼睛的啊?我是你们教主的儿子?我看你们教主倒像是我的孙子!”

他其实不知道这里教主是谁,可是对这里,这个不知道名字的教派,心中已然充满了敌意。贝小熙虽然单纯,但是他绝对不相信这个离尘的话,他是澹台玄收养的孤儿,这些年,他一直当师父是自己的亲人,这些人是和澹台玄和玄天宗做对,离尘还打伤了林瑜,这些人还去竹屋围攻他们,现在又告诉他,他是教主的儿子,真是荒唐透顶了。

离尘闻言,有些不悦:“少主,人生在世,百善孝为先,父子亲情,总不能罔顾,不然举头三尺有神明,当心天打雷劈。”

贝小熙哼了一声:“你们教主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不出来?”

眉头一皱,离尘刚要说话,却见有两个人进来,贝小熙看见这两个人更气,恨恨地瞪着他们,这两个就是面摊上暗算过他的那对夫妻,这两个人进来后,忙给离尘跪下施礼。

贝小熙吃惊地看着他们,那个男人不是在酒楼里边被他的同伙给劈死了吗?怎么现在又出现了?他记得这个人叫赵老七,现在却变成月老了。

离尘笑道:“月老,红鸾,辛苦你们了,怎么样?那个人弄到手了吗?”

两个人跪在哪儿,互相对看一下,都没敢起来。

笑,立时僵冷,离尘­阴­森森地问那个男子:“月老,教主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每个细节都算计得细致入微,你不要跟我说,人,没有到手!”

月老叩头:“回使者的话,人,没了。”

离尘愣了愣:“没了?什么意思?是到了手又跑了?还是根本都没抓到?”

月老继续叩头:“不是没抓到,也不是跑了,是死了!”

离尘更是一愣:“死了?”

这个回答很是让她意外,此时红鸾也叩头道:“我们接到了教主的传信儿,赶到地方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死了。”

离尘­阴­­阴­地笑道:“你们亲眼目睹她死了?如果出错,是会受到严惩。该受什么刑罚,你们心里有数吧?”

月老和红鸾都有些瑟瑟发抖,不敢应声,也不敢沉默不答,可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月老结结巴巴地道:“回使者,我们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她死,但也是看到她的尸体才敢回来复命……”

离尘冷笑一声:“好,很好,少主,”她忽然甜甜笑着转向了贝小熙:“少主,可还记得他们两个人?”

贝小熙哼了一声,心中暗道扒了皮我认识他们的骨头,上次砍了一刀居然都死不掉。

离尘笑道:“这两个人办事不利,惹人生厌,哪里有那么无礼地请少主的?居然要用下毒的手段,实在可恶。如果少主还有气的话,只管责罚。”

月老和红鸾吓得发抖,连连给离尘叩头,上次奉命去抓贝小熙,也是离尘的主意,可是这次办事不利,好像也给离尘带来麻烦,依着离尘的脾气,多半要把这个罪名扣到自己的头上来,让他们当这个替罪羊。

虽然知道事实如此,可是他们却不敢现在就说,还不敢反驳,万一惹得离尘­性­起,杀了他们,实在冤枉,就是等到了教主回来,他们的话,教主未必相信。而且因为办事不利而降下来的责罚虽然很重,总比送了­性­命好。

贝小熙冷笑道:“哼,让我罚,好啊,我最痛恨有人暗算我,你叫什么来着,不叫赵老七了,变成月老了?你不是死了吗?”

月老连连叩头:“托少主的福,属下当时是晕了,后来被人救了,留下了一条狗命,那赵老七是个化名,属下的名字叫月老,请少主开恩,饶了属下夫­妇­吧。”。

贝小熙道:“当初在面摊上,下毒的是你还是你老婆?”

月老忙道:“是属下,是属下用的毒,和红鸾无关。”

红鸾也是叩头:“少主,当时的情况也是迫不得已,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属下吧。”

贝小熙哂然:“想得美,月老,你当时用哪只手下的毒,就给我把哪知手砍下来!”他说得恶狠狠的,眼光示威似的看着离尘,心中暗道,演戏谁不会啊,少主?哼,用来骗谁?小爷我也和你拖时间,你这里就是铜墙铁壁,我也要跑出去。

在藏龙山的时候,师父澹台玄看得怎么严,贝小熙还是有办法私跑出去,和人打架,离尘再厉害,还能厉害过澹台玄去?

谁知道贝小熙的话音刚落,月老惨然一笑,真的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想自己的手腕处砍去。

血光,四溅。

啊~~~~

尖叫的是贝小熙,他可没想到这个月老真的会砍断他自己的手,他只是信口说说。

那是自己的手啊!

断腕处,血流如注,月老痛得脸­色­苍白,但是,却没有哼一声,仍然给贝小熙磕了一个头:“谢少主责罚。”

贝小熙立时头大如斗,眼睛也直了,说不出话来。

难道自己真的是少主,不然这个月老怎么这样听话?

少主?

贝小熙感觉自己的脖子都有些僵硬了,然后木木地望着离尘:“你,你,你也是我的属下?”

离尘的瞳孔一缩,敛衣而拜:“难道属下也有得罪少主之处?属下不知,望少主明示,请少主责罚。”她说着,也跪了下去。

贝小熙眨了眨眼睛,方才的血腥还让他心里极度不适,喉咙是­干­的,他拼命咽了下口水:“你,你还不去上药?”他在和月老说话,那个月老连连叩头,然后被红鸾扶着,退了下去,贝小熙问向离尘“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教?”

离尘闻言,站了起来,笑眼如丝:“少主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吧?不敢欺瞒少主,这里是魅火教。”

魅火教?

贝小熙更是摸不着头脑:“魅火教是做什么的?”他从来都没听过这个教,感觉上邪里邪气。

离尘笑道:“魅火教由来已久,是要天下的人都忘却烦恼,永享快乐,桃儿,你先服侍少主沐浴更衣,然后慢慢告诉少主,我们魅火教是做什么的。”

那美丽的丫鬟桃儿先是给离尘福了一福,然后几步摇到贝小熙的身边,腻着声音:“少主,让奴婢时候您沐浴更衣。”

她说话的时候,笑得特别妩媚,可是这一开口说话,贝小熙立时目瞪口呆,不寒而栗。

肝胆相照欲擒龙

水,带着一股刺激的草药味道,慢慢浸透肌肤,大约是心里的不适感在作怪,好像皮肤上有些微麻和灼热的感觉,好在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黝黑的是列云枫,姜黄的林瑜,异样惨白的是印无忧。

看着皮肤变成奇怪的颜­色­,印无忧有些皱眉。列云枫骗人的功夫他比较信得过,可是这个易容的手段好像不怎么高超。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奇怪,列云枫本来就不会弄这个,只是看过栾汨罗唱戏时勾脸谱,画油彩,然后就是看过秦思思那次很一般的“杰作”。

也不知道列云枫弄得是草药还是什么东西,泡出颜­色­来,让皮肤变了颜­色­,然后剪了些头发来粘胡子,时间紧迫,列云枫倒是手脚麻利,很快就弄好了,然后三个人互相看看,怎么瞧着怎么猥琐,均是一副病容。

林瑜嘘了一声:“好像有人来了。”

静下来,印无忧侧耳倾听:“二十七个人。”

列云枫小声道:“来的还够齐整,一人九个,刚好够分,印兄,小弟的那份让给你了。”

嗖~~~~

身影一晃,一片欺眼的火红。

进来的都是红巾蒙面,红衣罩体的人,他们动作迅速,敏捷灵动,手中拿着长刀,涌进屋子以后,三四个人会背靠背地围成一团,然后四下搜寻,屋子里空空荡荡,这些人对望了一下。

其中一个道:“明明看见澹台玄已经走了,这里应该还剩下两个才对,人呢?”另一个人道:“会不会是澹台玄声东击西,故意走出去扰乱我们的视线,其实另外两个人早跑了?”

先去说话的那个人冷笑道:“不可能,我们教主用贝小熙和澹台梦的­性­命做要挟,澹台玄敢不听命,而且我们魅火教是什么地方,澹台玄不知道吗?他怎么会带着徒弟去?”

后来说话的那个人也冷笑:“说得也是,可惜上次让他们逃了,如果澹台玄的徒弟都落到我们手上就好了。”他说着话,嘻嘻地笑了笑,这笑声说不出的让人皮­肉­发紧“说实在的,那个澹台玄年轻时候,长得一定不错,也是好多的女人迷他,他的几个徒弟也是很招惹人喜欢的……”

笑容依在,这个人猛然地出手,身子纵起,一刀刺向了屋梁,他感觉到了房梁上边有人,刀的寒光,映­射­到了列云枫的眼睛,他本来是躲在房梁上,没想到还是让人发现了,雪亮的刀光,让他一时间睁不开眼睛。

闭目,出手,情急之下,列云枫也顾不得很多,扇股中的利刃弹出,化扇为剑,心到扇到,用的就是绝杀里边的第一式“游龙舞雪”,立时剑到之处,血线纵出。

一道如丝的血痕,印记在那个红衣蒙面人的脖颈上,他蒙脸的红巾被斩落了一半儿,血,顺着那道细细的伤痕喷了出来,险些溅到列云枫的身上。

那个红衣蒙面人喉咙里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想要说什么话,但是已然无法开口,直直地瞪着空洞的眼睛,扑通一声,仰面摔倒,气绝身亡。

列云枫的眼睛也有些直,他不过是顺手用了一招而已,居然就杀了一个人,抬起手,一滴鲜血顺着刃口缓缓滴落,坠入尘埃。

绝杀,太绝太狠的绝杀。

还未等列云枫从错愕中转圜过来,有七八个人已然围成一圈,慢慢逼近,他们的刀,狭长而微翘,双手持刀,一步步走得特别凝重,沉闷的脚步声,踏得人心烦。

十地阎罗王。

列云枫忽然想起了十地阎罗王,那次使者勾魂带着的人,不也是这样的刀,这样古怪的进攻方式吗?

刀起,光寒。

列云枫想也不想,凝神出剑,势起风雷,一式“千江凝素”,剑光化成白茫茫的一片,真如千江之水,冻结成冰,银装素裹,凄冷苍茫,围过来的那几个人都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各自打了个寒战,被眼前的雪­色­寒芒逼得凝滞了一下,也就有一秒的时间,列云枫已然抽招还式“披云捧月”,剑如蛇,蜿蜒而过,血丝如线,宛如酒酣沉醉后几笔淡淡的写意。

伤成,血涌,气绝,人自扑地。

剑下的伤口极小,血出的也不算多,但是这些伤口都在最致命的地方。

眼见围攻自己的几个人哼都没哼就横尸当场,列云枫不觉间有些怯意,忍不住骂了一句:“他娘的,这是什么见鬼的剑法!”

上次为了林瑜的事情,他去醉红楼接近水清灵,正巧遇见了鬼刀门的掌门周子澜带着师弟徒弟去那里,而且也叫了头牌姑娘水清灵。列云枫本来就对流连风月场中的男人特别嫌厌,而且周子澜居然要赎水清灵出去,看水清灵的意思,居然有些动心。

水清灵要是走了,林瑜的案子就是毫无对证,列云枫焉能放走水清灵,于是和周子澜起了争执。列云枫是年轻气盛,周子澜是仗势蛮横,不过列云枫也自知要是动起手来,根本不是周子澜的对手,当时刚好跟着秦思思研习用毒之道,于是给周子澜和他叫嚣得很厉害的两个师弟下了毒。

其实列云枫本心也想过要杀人,只是恨他们扰乱了自己的计划,不过要他们尝尝苦头,可惜初次用毒,列云枫尚无法准确掌握下毒的剂量,眼见三个人毒发时,形容可怖,列云枫也害怕了,便将解药交给了阎子清。

那个阎子清觊觎掌门之位已久,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解药到手后,假意把三个人抱到屋子里去治疗,却故意拖延时间,致使中毒的三个人毒发身亡,并从中调唆同去的弟子找列云枫拼命。

为求脱身,列云枫只好再次用毒,逃离了醉红楼,他当时也不知道是阎子清从中捣鬼,只当自己用毒不善,弄死了三个人。因为出了人命,列云枫想知道自己所下之毒,究竟错在何处,不然人命关天,不能儿戏,所以他连府都没回,直接去了无奈何庐,偏巧赶上秦思思不在,秦谦在家,看他心神不宁,逼问之下,列云枫如何敢对秦谦隐瞒,只好告之实情。

盛怒之下的秦谦将他绑在柱子上,要在他背上烙上“戒杀”两个字,真要是一点一点地烙出这两个人,列云枫不死也得送去半条命,幸好海无言赶回来,出手相拦,饶是如此,列云枫的背上也烙出了半个戒字,伤处触目惊心。

后来秦谦亲自去了趟鬼刀门,才探知了周子澜毒发真相,吓得阎子清叩头求饶,这些事儿,秦谦后来也告诉列云枫,但是给他定了两条规矩,一不许他再用毒,二不许他再杀人,如果敢犯,绝不轻饶。

秦谦严命,列云枫不敢违背,所以连杀敖古杰,都是假借澹台玄之手,现在一下子杀了好几个人,不由得心跳加快,额头渐有汗意。

剩下的红衣人见状,自动围合,手擎雪亮的长刀,步步紧逼。

列云枫想起房梁上的林瑜和印无忧,忍不住道:“喂,两位兄台,小弟这份已然收拾­干­净,你们还等什么?”

他现在见识了绝杀的厉害,实在不想再动手杀人,这一招呼,林瑜就要下来,方才见列云枫没有危险,他也没急,反正林瑜本心也是厌极了血腥杀戮,印无忧一把拦住他:“别动。”

林瑜微微愕然,无忧双目放光,盯着下面的情势,神­色­虽然冷峻,但并无恶意。

印无忧没有解释,心中在想列云枫对自己有数次相助之情,如何偿还,无从而知。虽然他不喜欢列云枫口角锋利,不过印无忧不是个不懂人情事故的人,他只是不会表达自己,而且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朋友和兄弟,列云枫肯帮他的忙,已然当他是弟兄朋友,印无忧其实在心里也当列云枫是朋友了。

最让他感到遗憾的就是列云枫的武功实在差强人意,今天冒出这些白送死的家伙,让列云枫来练练刚学到的绝杀,这样的机会岂能浪费?

转眼间,红衣人已然将列云枫团团围住,动作疾狠,奋力一搏,刀光如雪,寒气彻骨。

列云枫心一横,扇剑横扫,一招“明河拍岸”,立时剑光幻出穿云裂石之势,衣角牵风,寒芒沾血,闷哼不绝,红衣人犹如被割倒的庄稼,纷纷倒地。

可惜列云枫有些手怯,这些人没有全死,还有几个挣扎呻吟,看着这几个活着的人,列云枫心念一动,立时有了主意,他拎过一个人来,扯下头巾,露出真容,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这时印无忧和林瑜飘身下来,列云枫向印无忧道:“兄弟,你怎么见死不救?说好了一人九个,你们居然都推给我。”

印无忧哼了一声:“这么一堆废物你都对付不了?还好意思问我?”他说着,手起剑落,把那几个未死之人统统结果了。列云枫想要拦阻,已然不及。

被扯掉面巾的那个人眼看着同来者一一死去,面­色­如土,哀呼一声:“大侠饶命啊,我也是被逼的,我们都是小门小派的人,被他们强迫着服下毒药,才受制于人。”

列云枫眼珠转动,拍拍他的肩头:“我也不想杀你,不过,你这种无名小卒,能知道多少东西来换自己一条­性­命?不过呢,萍水相逢,就是缘分,今天落到了小爷的手上,正好让小爷我试试才学的分筋拆骨法。”他说着,拉起那个人的一只手,捏着那人的腕部,回头问印无忧“是不是从这里下去,就可以剑不沾骨,立分两段?”

印无忧哼了一声,情知是列云枫在吓唬那人,冷冷地:“笨蛋,一只手就这么切下来,太浪费了。应该把他的手指,一节一节地切下了,你要练也该循序渐进,从细微入手,知道不?”

林瑜叹了口气,有些怜悯地看着那个人,那人果然吓得浑身发抖:“大爷,大爷,这是一场误会,原来你们不是玄天宗的弟子,是我们认错了人……”

列云枫笑道:“谁说我们不是澹台玄的徒弟?我们不像吗?”

那人带着哭腔,心中暗道玄天宗的弟子怎么会如此心狠手辣,可是嘴上哪里敢说:“大爷,真是一场误会啊,上次天魔和我们教主联手,调开了澹台玄,要将玄天宗的弟子一网打尽,谁知道只有一个姓贝的落网,所以离尘使者才派了我们到这里来抓人。”

列云枫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这里?一直在派人跟踪?澹台玄为什么会离开?他要去哪里?”

那人哭着摇头:“我只知道,我们教主约了澹台玄去魅火教,其他的事情真的不知道啊,我们魅火教的规矩,互相之间不许互通消息,各人只领各人的任务。”

列云枫又打断他:“那这些死了的人,你都认识吗?”

那人道:“不全认识,只有三五个,在入教以前认识的,像我们这样的身份,在魅火教只有腰牌编号,没有名字。”

列云枫眼光发亮,忽然东一句西一句地开始问话,问的速度特别快,问的问题又特别奇怪,连这个人的祖宗八代都问了个遍,那人都来不及思考,生恐惹急了列云枫断送了­性­命,答到最后都上不来气儿。

听得印无忧和林瑜混乱浑噩,头痛不已,那人更是叫苦不迭,哀求道:“大爷啊,你还想知道什么?我能说的都说了,我最后一次尿床是……”

列云枫出手点了他的哑|­茓­,然后微阖上眼睛,口中自言自语,口中说着的是方才那人的答话,不过重复出来的是关于魅火教的切口,忌讳隶属以及那人所识的同伴等情况,林瑜忽然道:“枫儿,你要我们去假扮他们?”

列云枫道:“本来想易容后沿途去追师父,既然师父应约去魅火教,我们何不混进去?他方才也说了,这批来抓我们的是人分成两拨,一会儿那拨就要来了。”他说着开始扒一具尸体的衣服,等他穿好了,印无忧已然一剑杀了那个被点了|­茓­的人,列云枫叹了口气,心中有些不忍。

印无忧瞪了他一眼:“有时好人更容易变成死人。”他此时早已经红衣,蒙上了红巾,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却是寒光逼人。

列云枫抱拳道:“印兄教训的是,红尘万丈,可恋者众,小弟不想早死,所以一定不再做好人。”

林瑜也换好了衣衫,忽然侧耳:“有人来了,我们三个人活着,那死去的人岂不多了三个?”他心中想着来不及处理多余的尸体,­干­脆从桌子下边拿出装着灯油的瓷罐,摔到了地上,灯油四溢,印无忧打起火折子,信手抛去,屋子里顷刻间浓烟滚滚,火舌四窜。

他们冲出去的时候,竹屋烧得劈啪作响,烈焰翻腾,不过片刻,又来了三十多个人,也是红衣红巾,看此情形,俱是一愣,为首的一个喝道:“怎么回事儿?就剩下你们三个?”

列云枫压低嗓子:“我们中了暗算,同来的都死了……”

那个头领急了:“澹台玄的徒弟呢?”

列云枫顺手指了一个方向:“他们往哪里跑了!”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