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琴再鼓,凤求风。
太平吉日过没多久,风波又再起。
“你说什么?为什么皇上想见我?”
猛旋过身,薰子停下原本正要倒茶给妹妹的手,吃惊不己地看着谦谦。谦谦的神情惨白如雪,眉间深深地刻着愁容,像有好几天已经烦恼得无法入睡,眼袋下方的暗影沉重。
“对不起,大姊,我已经试图跟他说理说情,但他说什么无论如何也想见你一面。弄得我成天失魂落魄,想不出个好法子开脱。说来说去都是那些多嘴谗言的家伙陷害我。”
事发突然,薰子沉默一会儿,又回去倒好茶水,将它放在谦谦的面前,自己也坐到木桌的另一端。
“我知道了,你先不要气恼,平心静气地把事情始未告诉我。”
自从离开寻芳阁后,薰子着实过了,一段太平日子。偿付自己赎身银两后,以身边所剩的银两,薰子依着大湖心边找到了一间清幽雅静的小庄院。与过去云薰楼的豪奢气派当然是不可相提并论,但是这座依附着半顷林地的白瓦红墙屋,薰子可以依自己喜欢的意思去妆点,营造一个能让自己心情舒适的空间。
起初的几日忙着采买生活所需,打点周遭,接下来就是全然的空闲,和以前晏起黄昏日初歇的忙碌生活比较,现在的熏子过着是再平凡不过的日子。早起洒扫庭院,整顿家务,读几册书、写几首诗,然后料理自己三餐。唯一会来拜访自己的陈了妹妹外,别无他人的日子,别人似枯燥,却给她的心灵带来平静。
即使偶尔夜深人静阑,思念起心中思慕的人,也不是全然痛苦的感受。如果鼓动于心的那份疼痛消失的话,自己也会一并消失。每每被他拥抱时的空虚重被挑起时,就用回忆来填满,无尽的思念、真实无爱的拥抱、爱恨贪嗔,澎湃地骚动着。
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在那样的夜里,唤着那人的名,直把心涨满揪痛为止。
痛也是活着的证明。
痛着所以爱着,爱着所以苦着,苦着却又快乐的不愿意把这份苦让给任何人。轮回复轮回,生生息息着,可有休止的时刻?
藏起这些不欲人知的心境,薰子极力让自己过着正常的日子。但就连这一点小小努力所得到的成果,也于今日画下休止号。何以皇帝要召见她这祥一个非宫非爵的平凡妇道人家?这是否会在她生命另起风波?
“起因是三天前我被皇上召见。他告诉我有人上书荐举我出身有问题,不适宜担任太子太保这种重责大任。”谦谦口气地说道。
“有这种事?”
“或许是某些人眼红我被皇上赏识,年纪尚轻却被任命为太子太保。宫中有不少人觊觎这肥缺已久,怎也没料到会落到初初入宫的我身上。唉,这又不是我去强抢得到的职缺,那些人心胸也大狭小了些。”谦谦烦闷的挥挥手,“太子是难缠的小鬼不说,那些不时跟在身边随时刺探的宦臣也罢,老是把我当成窥饲对象的无聊宫女也好,全都让人烦心。”
说穿了,皇宫是封闭外界的城墙,所有人只好在墙内大作文章,越是元法与外界接触,就越容易引发人与人之间的事端。谦谦宁可到乡下小镇为宫,也胜过被卷入宫内利益斗争的风暴里。“你出身的问题,莫非是我……”薰子眼神一暗。身为女妓的冷薰子虽然已经消失,但是若有人硬要拿此大作文章,未必不可能。
谦谦点点头,承认薰子心中的疑虑。“那些人说什么我有一个从事烟花行业的姊姊,道德操守都不足以但任未来帝君的师范。甚至说我会把下等阶层穷民的俗气沾染到太子身上。反正说的都是些足以气死人的话,我也不想去记它。”
“都是因为我牵累到你了。”
“大姊!这与那根本毫无关联,那些人不过是趁机大作文章罢了!就算姊姊的事没被提出来说,也有其它毛病可挑。那些人是不把我扳倒势不罢休的。这根本不是姊姊的错,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
“可是……他们拿我作文章也是实情。”薰子望着谦谦那“你再说下去我就要生气了”的表情,笑了笑。“好好,我不说就是了。那,后来呢?为什么扯到最后皇上会想见我?”
哗啦一瞬间,从耳后根直染红晕地,谦谦的整个脸都红了。
“恩?很可疑喔!怎么一回事?”薰子没料到妹妹会现出这种表情。
“那个……是我失言啦!”谦谦低下头,道歉地说:“因为我气不过,所以就在皇上的面前夸言你的好处,把你为了扶养我与堇堇不得己沦入风尘的事都说出来。并且……还说……为了不让姊姊你遭受闲言闲语,就算要我丢掉这状元郎的官位也无妨的……结果皇上就说他非得见见这位值得我用生命保护的姊姊,到底是什么神通广大、三头六臂之类的。总而言之,是我说得太过火,而勾起他的好奇心啦,可是我说的句句属实喔!我真的为了姊姊就
算丢官也无所谓。”
“也就是说你的莽撞肇事罗!”好气又好笑地的薰子摇着头。
“我怎么会想到皇上他是这么好奇的人!”握紧掌头,谦谦急急地说:“我想我还是再去跟皇上说一次试试看,求他打退堂鼓。”
“为什么?”薰子偏头反问她。
“当然是因为薰子姊一定不愿意再被打扰……”话越说越小声,谦谦被薰子脸上温柔的笑意给弄迷糊了。“我没有这么说呀!”伸手摸摸谦谦的头,薰子答道:“一开始是吓了一跳,而且也觉得很困扰没有错。可是方才听到你愿意为了姊姊丢官都无所谓的时候,我真的
很高兴喔。谦谦原来这么会为我着想,我一点都不知道,真是抱歉。我也一样喔,为了谦谦的话,别说是一个皇上,就算是三十个,我都会去见他的。”
“不要勉强,薰子姊。”
“我会努力表现得好一点,不丢谦谦的脸。”
“可是我实在很担心呀!万一……万一……万一皇上对姊一见锤情的话那怎么办?他可不是别人,而是天子那!天下都是属于他的。真要是他看上姊姊,那姊姊也无法拒绝那么高贵的人,不是吗?可是姊姊心中还有泷大哥,怎么能……我越想越不安。”
“傻瓜,这种事不会发生的啦!”薰子安慰地说道:“你自己都说天下是属于他的,难道你还不知道天子拥有后宫嫔妃佳丽数千,里面不乏国色天香、雍容华贵之人。又怎会看上我这一无是处的平凡女子呢?再者,他环肥燕瘦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会缺我一人的啦!”
“那是大姊不知道自己魅力所在,才会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怎不说你把我看得大值?瞧我现在发短容姿平庸,哪有半点万人迷的样子?安心、安心。只是见一面而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必要时,为了不让你落人话柄,我也愿意。”
“哎……问题不是在此。”
薰子微微一笑。“别想多了,你去回覆皇上,我随时都愿意晋见。”
看来是不能劝薰子打退堂鼓。谦谦点点头算是回应。两人就着谦谦在皇宫中的所见所闻又聊了一会儿,屋外传来阵阵马蹄响。
“大姊!大姊!”
听见堇堇的声音,熏子才起身就见她往屋内冲进来。堇堇神色慌张,与方才谦谦心事重重的模样,有过之而无不及。
“谦谦你也在呀,那正好。帮我捉住薰子姊,我非得拖她去见一个人不可。”说着说着就动手要捉住薰子的堇堇,卷起袖子。
“慢着,怎么又来了?这个也要我去见,那个也要我去见。皇上只有一个吧?这回董董你要我去见的是哪位公子大爷还是什么将军殿下?”不胜其烦的薰子不快地问道。
“都不是。而是一个咱们三姊妹都很熟的人。”二话不说拖着熏子就往外走的堇堇连费唇舌解释都不想,直接下手为强。“谦谦帮我捉住大姐左手!我捉右手。无论如何你非去探他不可!”
“到底是谁嘛!”已被拉到门边的熏子与堇堇开始徒手拔河。
“好,我说,但是姊姊非去不可。”堇堇严肃地瞪着熏子说:“是泷大哥。我要你去见他!”
呆了一会儿,熏子开始大力地反抗起来,试着甩开堇的手。
“姊,你不要再固执下去!万一你见不到泷大哥的'最后一面',你一定会后悔的!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痛苦!”
堇捉住她的肩大叫着。
震耳欲聋的声音穿透了心雾。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最后一面”?“拢傲都他怎么了?”
“昨夜被人突袭暗杀而身受重伤。到现在还不知道有救没教呢!我是听尚志告诉我的,他昨夜已经连夜赶回泷帮去了,我也是马不停蹄的来找你;连气都没换过。详情我不清楚,总面言之现在不是你拖拖拉拉迟疑不决的时候,快跟我上马,我带你去泷帮见珑大哥。至少要见到他最后一面!”
“骗人,不可能,绝对是胡说八道。那个泷傲都怎么会被人杀成重伤,不可能的!”世上真有人能杀伤泷傲都;并且让他伤重不治?这种事就算是在她最糟的恶梦里都不可能发生。
“我管不了那许多,总之你去见他一面!为了不让自己后悔,最少亲自去求证这是不是个谎言吧!”堇堇急得直吼道。
还是谦谦冷静地双手在薰子的肩上用力一握,“大姊,堇说的有道理。你听到这消息也不可能安稳地睡,何不去看一下,省去坐立不安的时间,确定泷大哥安然无恙就好。”
会是真的吗?不会的,泷傲都不是那么简单就会倒下的人。捂着自己的嘴,深怕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痛哭。薰子点点头,在堇堇与谦谦的簇拥下,走向门外等待着主人的马儿。
※ ※ ※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需要什么庸医,把那些烦人的苍蝇给我赶出夫!你们不赶的话,我就自己动手赶!”
咆哮声连半里外都听得见。受伤的“狮子”一匹,躺在床上大吼大叫。
“再让他们在我身上Сhā针穿线,我就该死的把他们一个个做成沙包来练拳,听到了没有?还有,不许他们弄什么苦哈哈的药给我吃,我绝对不吃、不吃!”
“喔,这样真的好吗?”泷帮的第二号人物,扬眉抱胸,毫不同情看看躺在床上不得动弹的泷傲都。“那我就只好让他们把你那条伤腿给砍了,挂在处头让人家知道咱们泷帮已是日薄西山近,堂堂帮主竟然连夫夫都怕,怕得连腿废了也没关系。有这种当家主子,怪不得泷帮近来‘好事’连连。”
“住口,辅老头,我不用你在这边幸灾乐祸看热闹。外头多的是你该去办的事,你要是想不到,我的掌头可以帮你想起来。”
“看那毒舌健在的模样,真让人遗憾受伤的不是你的嘴巴。昨天还躺在床上不知是生是死,今天就能这洋活蹦乱跳,我请的大夫不是神医也是华陀再世。下次我会请他想办法医医你的毒舌。”
“罗唆死了,滚出去,让我一个人清静一点。”
“是、是。如果你的腿伤能像你的嘴那么键康,那也不用听我在这边罗唆了不是吗?不过,最该被医一医的还是那顽石脑袋,说过多少次树大招风,你偏要一个护卫都不带地出门去喝酒,这下好了吧!被彼人从后面偷聋,以为自己有几个脑袋可以让人砍呀!真以为自己是九命怪猫吗?我看那九条命也被你玩得差不多了,下次省点用,命留着还有很多人要呢!”
“你说够了没!”这次泷傲都真的火大了,开始找寻任何可以做为武器的东西。
往门边移动,不敢拿自己小命冒险的辅副座笑着说!“好好将静养一下如何?帮主大人。照大夫的吩咐,你得休息个十天半个月,我会天天来陪你运动一下嘴皮子,不会让你无聊死的。”
“臭老头子,真活得不耐烦了!”
辅副座眼尖地看到他执起瓦制花瓶,马上逃身,到门后去,随着破碎的花瓶掉到地上,他人已安全地在门外了。“真是,一受伤就脾气火爆,这性子总得想亦法帮他修整一下。”
念念有辞的辅副座边走到前院花厅,就看到儿子尚志与三位来客交谈中。里面有张面熟的脸。“哟,这不是小董吗?好久不见了,来,让干爹瞧瞧你。”
“干爹!”堇堇亲热地冲上前,毫不避讳地来个大拥抱。
“乖小子。”他摸摸小堇的头,一边看着旁边的公子与姑娘。“怎么会想到来看干爹的?啊,我知道了,你是来看帮主的吧?都是我这儿子嘴巴大,早说过不要惊动他人。他还是到处说去了。”
辅尚志冤枉地求饶,“我没说,爹。是小堇耳尖,听到我与手下的人谈话。”
“泷大哥人怎么样了?没事了吧?伤到哪里了?”堇堇心急地问。
“恩,放心吧!他呀除了那条腿得休息十天半个月以外,其余的地方还是和以前一样。你想去探望他的话,小心点,他每次受伤脾气就很差。不过,我猜他看到你应该是不会那么心情恶劣才对。看到你这小鬼头,谁会不开心呢?”
“那我就放心多了。”董董转回头对着薰子说:“大姊,我给你介绍介绍,你应该听泷大哥提过,这位是辅副座,也是尚志的爹。”
“大姊……”副座的目光越过小董,那位及肩短发朴素的姑娘,难道就是名满姑苏的名妓?真是看不出来。虽说胭脂未施的模祥也挺俊俏,但是那不带半点风尘味的秀气姑娘,会是绑住他们帮主六年的女子,说出去谁也不信吧?
“这位是我姊姊冷薰子,另外这位也是,冷谦谦。”堇堇一一介绍完后,“我大姊是来探望泷大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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