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江上一声异响，半空里爆开偌大一个烟花，瞬地一亮复又灭去。聂不平变了脸­色­正要起身，苏间离却摆摆手，只听两边船舷处“嗖嗖”数响，只见许多飞虎抓丢出，扣在船帮上，转眼间耳边已是刀剑相击之声响成一片。聂不平见苏间离淡定自若，知他定是有所安排，便也耐着­性­子坐着。忽地，耳边听得­阴­瘆瘆笑声，一把尖锐声音说道：“嘿嘿，这里居然有三个雌儿。我们可是撞大运啦。”只见自甲板远端暗影中窜来几条人影，从头到脚黑漆漆，真如鬼魅般。

聂不平气往上冲，便要起身跳过去，却被岳瑾死死拉住。苏间离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丰都五鬼。想是冥钱不够用，来这里也不怕被勾魂。”­阴­瘆瘆笑声复又响起，如铁器在石砾上磨过般刺耳，“苏帮主果然见识广博，连我等地处蛮荒之鬼也识得。若是苏帮主愿意起锚返回，我们倒可欢送--”话音未落，苏间离忽然自席间消失，黑暗中只听传来几声呼喝，那开口讲话之人显是未料到苏间离身法如此迅捷，方寸已是大乱。聂不平和秦丝再忍不住，也飞身跃入暗处，加入战团中。剩下岳瑾和水月，水月在椅中坐了动也不动。岳瑾问水月道：“你会不会武功？怕不怕？”水月大眼睛转一转道：“功夫是识些，比之苏公子可差远了。有苏公子在，我便什么也不怕。”

苏间离一冲入暗影中，已觉对方轻功十分了得，又在暗夜里着了宽大黑袍，如鬼魅般左右闪躲自如。苏间离功夫本是杀着居多，若无必胜把握，宁可不出手，而一旦出手，往往攻击力十分强大。此时几个起落，看准对方闪避方位，重重一掌击在对方胸膛，那料明明击中，却轻飘飘地并不着力，那黑袍后竟似空空如也。常人若是少一条臂膀或是腿足也不为怪，但这胸膛所在之处却是空的，纵是苏间离，也不由一愣。这一愣间，苏间离左侧便被拂了一记，苏间离趁势倒地，在甲板上滚到一旁，这才不致左肩受力太重。

聂不平听得耳边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于双方对敌情况，心中全然没底。猱身而上时已将长剑掣出，施展开《周子全书》上所传心法，凝神提气，又神台一片空灵，黑暗中只见剑光闪闪，剑随心走，飘忽自如。那丰都五鬼身形本已如幻影般令人捉摸不定，聂不平长剑路数更是虚无缥缈，竟是完全随心所欲，顺了他们身法变幻而时时改变。脚下却是自《周子全书》中所悟四时五行步法，循循不息，只听一阵阵破风声中，半空中布屑纷飞，聂不平在左右穿梭中，已将丰都五鬼身上所着黑袍纷纷扬扬削落。

苏间离眼见丰都五鬼身上伪装既去，他们身形再无所遮掩，口中喝道：“聂兄借过。”聂不平微一缩身，苏间离已自身边掠起一阵劲风，冲入丰都五鬼中间。当先一鬼眼见苏间离直直撞到，正欲起手，那料苏间离身法迅捷着实惊人，逼近近前，两人几乎脸面相贴。那鬼感到腰间一阵冰凉，鲜血随之喷涌而出，夜空中顿时弥漫起一种奇异腥臭。苏间离一招得手，并不掣回兵器，不见他如何转身，右侧一鬼胸间着了大力一击。那掌虽快，却无破空之声，用力沉稳，这一掌竟拍得那鬼胸骨凹陷，胸口作痛，那断骨竟刺入心脏。与此同时，另一鬼胯下受了一足，感到下­阴­一阵彻痛，人被踢起丈余高，半空中发出凄厉无比一声惨叫。另有两鬼见势不妙，齐齐拔足，各分东西便要逃命。苏间离闪身向东追去，聂不平正待起身向西追，已见到空中寒光一闪，那寒光越过，向西逃者已被寒光自背后贯胸而过，那人犹自跑出三四步这才跌倒。东边尚余一人。此时已被苏间离擒住，眨眼间已将浑身上下数十关节被捏碎，一滩烂泥般被丢在甲板上。

聂不平初见苏间离出手，见他出手间并无招式，毫无花巧动作，转眼间便将丰都五鬼四死一伤，不曾料想苏间离外表斯文，出手却如此狠辣。苏间离将最后一鬼制住，扬声喝道：“丰都五鬼已死，不想送命，便住手罢。”四下里刀剑和呼喝声渐住。月光下，数十人在甲板上穿梭往来，不待苏间离指挥，有人上前重新掌灯，有些救治同伙，另一些人检查船只，另一些人将丰都五鬼手下解押上前。聂不平和岳瑾见船家等人赫然夹杂其中一同忙碌，心中一凛，均寻思道：“原来早已上了人家船只，却还蒙在鼓里。”

一人上前向苏间离和秦丝报道：“我方三死十伤，其中六名殆危。”苏间离微微颔首。小头目退回，又一人近前躬身报道：“敌方共来四十五人，二十一人死，二十人被擒。四人遁走。”另一人报道：“下船舱俱毁，甲板也已穿孔。已不及补救，最多三盏茶功夫，便会完全沉没。”众人这才觉得船体微微颤动。聂不平惊觉方才甲板上“丰都五鬼”鲜血流出之处，五寸厚柳木板俱已被蚀穿，苏间离身上衣衫曾溅了些鲜血，此刻也零星变得焦黑腐烂，不知中了什么古怪毒药。苏间离问道：“岸风组可无人到？”四下里无人回应，显是无人到场。苏间离微一沉吟，对秦丝道：“我们上岸过夜，明早才继续前行。”

苏间离转身迎了聂不平，说道：“丰都五鬼来战之前便服了一种独特剧毒，此毒能使他们功力短时内倍增。他们所喷鲜血含有剧毒，故此蚀穿甲板。”聂不平倒抽一口凉气，若非苏间离让自己避开，自己固然能杀死丰都五鬼，要避开他们鲜血剧毒却是不能。转念道：“苏兄定是有解药吧，快快服下。”苏间离摇摇头道：“聂兄不必为我担心，在下是鬼神不敬，阎王不收之人。这点毒对我毫无作用。”说完除下衣衫，只见那衣衫虽被毒血蚀得斑驳，他浑身上下却连半点伤痕都无。聂不平内心暗暗称奇，却不知这概因苏间离幼时受“千手药王”培育所致。岳瑾转身上前，用长剑将几具尸体衣襟尽数挑开，细细翻捡，却毫无所获。

那边秦丝将众人召集，部署道：“风尾组负责转移警戒，风眼组负责回节点补充船只和供给。船帮组负责销毁和追踪。各队十人，上移下凑。”而后拍拍手掌，各人便忙碌起来。有人撑来小船将请众人上岸，一些人急急撑了小划子顺流而下，他们小船快靠岸时，那艘船已被燃起熊熊大火。待他们上岸后，已有人在岩石背风处铺好地毡，并燃起一堆篝火取暖。

待他们坐到地毡上安顿下来，岳瑾低声对聂不平道：“苏公子等人组织严密，如行军打仗般高效快捷，倒不似寻常江湖人。”聂不平见苏间离和秦丝等人筹划方措，应裕自如，内心自愧弗如，说道：“若不是他们，我俩方才只怕已和丰都五鬼拼了命。”岳瑾不以为然，撇撇嘴道：“那却不尽然，树大招风，若不和他们一起，那丰都五鬼或许根本就不会留意我们。又或者，那些人本是冲苏公子而来。”聂不平也觉岳瑾言之有理。岳瑾又道：“苏间离和秦丝招式杂乱，招招俱是杀着。看不出他们师承。”那苏间离使短剑，秦丝使短刀，招招辛辣独到。平时却看不出刀剑藏在身上何处。

此时又有人不住上前，向苏间离和秦丝二人低声回报，苏丝两人间或沉思或低声商议，而后一一发令。岳瑾远远隔着火堆，凝神去听也听不出究竟。聂不平却呆呆望着水月，水月在一旁手持木棍，专心拨弄火光望着火苗，却并不看他。过了一阵，苏间离和秦丝商量完毕，苏间离这才回过脸来对水月道：“水月，没吓着你吧。”水月甜甜笑一下，晃晃脑袋要他宽心。岳瑾低声笑着对聂不平道：“又在看你的梦中情人呀。唉！不知她有无觉出你对他如此关注。”聂不平正痴痴地隔火望定水月，被岳瑾一嘲弄，顿觉失态，不禁面上发红。苏间离回头正­色­对聂岳二人道：“方才幸得聂兄剑法­精­妙，破了丰都五鬼玄虚，不然我们临到船沉时仍在缠斗，那可大大不妙。”聂不平道：“小弟那几下比起苏兄来不过花拳绣腿，见笑见笑。”岳瑾Сhā口道：“苏兄所练均是杀人功夫，佩服！佩服！”苏间离微一笑，说道：“走江湖不是你杀人便是被人杀。试问岳姑娘，所练功夫若不是杀着，走江湖岂非等于自杀？”伶牙利齿如岳瑾者，也一时寻不到应对之语。聂不平心中暗笑，寻思道：“可不是个个人都似我这般好欺负。”

秦丝开口道：“丰都五鬼乃是晴天堂麾下走卒，我原预计此去晴天堂有几关难过，但没料到他们动手时机大大提前了。”聂不平心中寻思：“既是晴天堂早有防备，苏间离等人瞒了自己暗做准备，却多是为了闪避晴天堂耳目，也不为过。”又问道：“丰都五鬼那帮人，如何处置？”苏间离道：“聂兄是想看他们功夫古怪之处吧。方才已查过，原来他们骨骼有些异样，浑身上下软绵，易于扭曲。想是练了身体错位奇技，前来迷惑对手。”聂不平心中疑团稍解，难怪方才苏间离明明打中他们胸膛，却扑了空，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们废了他们功夫，放了便是。”苏间离笑笑不语，秦丝睁了双眼讶异地看他。岳瑾见状心中一冷，吃吃问道：“你们，你们，不会将他们全杀了吧？”秦丝冷冷地答道：“并非杀，乃是销毁。”聂不平道：“何谓销毁？”岳瑾恶狠狠地替秦丝解释道：“销毁想必是，不但将他们杀了，而且毁尸灭迹，尸骨无存！你们可真是冷酷！”苏秦两人不以为忤，秦丝淡淡说道：“只要认定是敌人，我们便从不仁慈。在下也从不奢望敌人能对我们弟兄手软，一报还一报罢了。”一时大家觉得继续谈下去有些索然无味，便各自就了火堆去睡。临睡前，聂不平又偷偷注视水月，只见水月面上神­色­依旧，仿佛周遭事情和自己毫无­干­系。

青红令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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