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间离岂能不知秦丝一厢情愿,只是自从梅广绮死后,总是无法放开心胸。此时见秦丝愿为自己舍命,内心深受震撼,纵是铁石心肠也要动摇。然而磨练日久,终能让他收紧心神,转而念及这“恩”和“情”万万不可混为一谈。内心本无情意,若是单单因秦丝有恩,便将“情”施舍予她,那岂非更对她不起。苏间离抬头诚恳地道:“秦丝,我也愿替你去死。但你知道,她一直不曾离开我。”秦丝先听了上半句,内心一阵甜蜜,又听了下半句之后,那满腔甜蜜又尽数化为酸楚。秦丝不愧在云城出生入死磨练过,转而收摄心神,轻声道:“师兄,我知道了。你休要运气去冲|茓道,伤了身子。上身|茓道不出盏茶功夫便能自行解开,你自己保重了。”说完便挥剑斩断绳索,用两把剑轮流刺入洞壁上,以此借力小心翼翼贴了洞壁,渐渐远去。片刻后人影已不见,只有长剑刺入洞壁复又拔出,抽Сhā之声在洞内回荡。大伙既怕秦丝分神,也不能出声相询,便只能在焦灼中苦等。约莫过了盏茶功夫,众人却觉过了经年,终于听得秦丝远远地喊:“找到出口了,只需这般绕过来,我们便可继续逆水出去。”聂不平等人登时面露喜色。
秦丝又轮流用双剑刺入洞壁,退回来,只是这次可以循了方才所留痕迹而行,倒是快了许多。渐渐可见秦丝身影,此时苏间离忽然沉声道:“秦丝,你抓稳了,先别动。”只见那平静湖面突然间急速地冒出无数水泡,眨眼间水泡增多变大。片刻后,那水面好似开锅一般,剧烈翻涌起来。灼热水汽顿时扑面而来,众人面前登时一片模糊。聂不平力贯指尖,只顾死死抠紧钟|乳石不放。幸好那竹篓十分密实可靠,才不致有沸水渗入,烫伤身体,但想到竹篓外便是夺命沸水,焉能不心惊。耳边听得苏间离喊道:“秦丝,你要挺住。这阵翻动既是突然而来,应不会持续过久。”话虽如此,苏间离内心也毫无把握,只是宽慰她而已。
秦丝距那旋涡中心比诸人近了丈余,因此状况更为危急,有些水沸跳起,已可溅到后背,烫得背上隐隐作痛,秦丝惟有用力握紧剑柄,希冀这突如其来翻涌能早些结束。僵持片刻后,秦丝身子受了翻滚湖水摇晃,手中左右摇撼,那剑于洞壁内受了左右摇撼之力,削落不少粉屑,剑身周边缝隙既大,便不再十分牢固。秦丝突然感到左手一松,那剑已脱出洞壁。竹篓飞速滑出数尺,秦丝连忙发力向洞壁上再Сhā去时,不料出手过急,那剑居然在斜斜石面上打滑,竟而折断。秦丝心中暗叫不妙,这一来手中唯余一柄剑来拉紧自己,而且那柄剑也越来越松,眼看片刻后便会脱出洞壁。
秦丝看那水面翻涌之势不减,不知何时方休。转念间主意已定,大声问道:“师兄,你依然在方才钟|乳石旁边么?”苏间离运足目力,透过水雾看看方位道:“我大约向左挪了三步远,不过火把仍照得清楚。”秦丝道:“很好。”而后猛提一口真气,将长剑自洞壁里拔出,让竹篓顺了旋涡之力飘荡。那旋涡吸入物事前,均是让物事打了旋,一边绕了圈一边向中心走的。因此秦丝所乘竹篓绕了大半圈,眼见便经过苏间离等人近处,此时秦丝双足猛然发力,自竹篓中向半空跃起,只听“当”一声响过,她手中所握长剑已牢牢Сhā入苏间离身旁钟|乳石中,秦丝同时伸出双足紧夹,竟如一只猴子般,凭剑柄和双足之力悬在半空中。而秦丝所乘竹篓此时已被卷入旋涡中央,眨眼便不见踪影。
聂不平等见秦丝暂时脱险,内心俱是欣慰,若非秦丝身手敏捷,且胆识过人,这法子险中之险,实难成功。苏间离内心也松一口气,却只淡淡道:“这样甚好,若觉太累。也可在竹篓边沿歇歇脚。”岳瑾|茓道被封,嘴却不停讥讽道:“苏大侠,你还是这般石头性子。若是秦丝片刻后气力不济,落入这滚水中被烫熟了,你也不要后悔罢。”苏间离却避开她话锋,只是缓缓道:“只要我没死,绝不会让秦丝受此折磨。”说完话闭上双眼,显是要暗自运气去冲被封|茓道。
片刻后苏间离张开双眼,“啪”地将手中火把丢出,正好Сhā在岩石缝隙中。而后提一口长气,飞身自竹篓里跃出。半空中,苏间离自后背擒住秦丝,轻巧地一拧身,将秦丝Сhā葱般放入竹篓内,自己却在秦丝肩头轻轻一按,反身借势又跃回秦丝方才位置,靠剑柄悬住身子,竟是和秦丝位置对调。
秦丝见苏间离为自己腾出竹篓,内心感激复又替他担心。转而埋怨岳瑾多嘴道:“我愿意被烫熟,又关你何事!” 岳瑾未料到苏间离这一出,撇撇嘴角却终于忍住。那边苏间离说道:“秦丝,怨不得岳姑娘的。”秦丝便不再盯着岳瑾,低头片刻,突然间泪水成串地流下面颊,抽噎道:“师兄,你知我从不怕死。我只怕、、、只怕你比我先死、、、我心中禁受不起、、、”苏间离自云城和秦丝初次相识至今,秦丝都是一副坚毅模样,今日初次见她流泪,不曾料到她哭得如此伤心,内心也是不忍,却不知如何安慰。
水月忽然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爱便爱了,瞎扯什么死去活来的。”聂不平知道水月对苏间离最是情有独钟,心知她绝不善罢甘休。果然水月清清嗓子接着道:“本姑娘今日方知苏大哥如此重情重义。因此决心更不放过苏大哥,定要和秦丝一争高低。”此话一出,其余皆惊,没料到水月外表斯文,为了苏间离,竟如此弃女子尊严不顾。岳瑾惟恐天下不乱,应声道:“好!够豪爽。”秦丝闻听水月之言,顿时却忘了伤心,转而板脸狠狠盯着水月。水月也不惧她,两人干脆隔着水雾怒目相向,聂不平见状暗自摇头。
这时苏间离说道:“湖水翻腾之势好似减弱了!”众人看去,果然那水面冒出泡沫越来越少,不出盏茶功夫,湖面终于又重归寂静无声。众人齐声欢呼,水月不断伸手去试探水温,那江水由于川流不息,待灼热水雾散去,片刻后水便凉下来,众人连忙开始赶路。
这次由聂不平领头,岳瑾和水月以及秦丝统共四把长剑,轮流刺入洞壁攀缘前行。而苏间离却因秦丝竹篓已失,只能没入水中,拉紧绳尾一起漂浮。几人小心翼翼,足足化了小半个时辰才绕过旋涡,入了对面孔洞。又艰难地向前挪行几十丈后,那旋涡吸力渐渐消逝,又回复原来逆水行舟之势,众人这才齐齐松一口气。
至此后又用竹篾划行,不出半个时辰,终于见得前面隐隐有光。众人俱感十分振奋,发力向前划去,片刻后终觉得水流一缓,跳出洞|茓落在一个湖面。只见眼前波光粼粼,水面上金光万道,周围青山环绕,顶上蓝天白云分外显亮。此时已是日头高悬,众人从昨夜下船至今,竟已足足走了六七个时辰。
众人在湖边大石旁上岸,环视四周,只见湖面乃被群山环绕,四周山壁异常陡峭,足有万丈之高,隐隐不见其顶,这湖面浩浩淼淼,毫无人迹。聂不平不由赞叹道:“此处恰似世外桃源。我们摸黑走了这一夜,虽避开晴天堂耳目,却不知此地离晴天堂总坛远近如何?”苏间离淡然笑道:“全赖秦丝功劳!那晴天堂总坛便在大湖南侧,那道万丈峭壁之上!若走山外那道大江,需逆水而行五日,其间有六道水寨均是晴天堂附庸。那晴天堂总坛本在山顶,在菱州码头上了岸后,尚需冲过一条四十余里地峡谷,之后才到晴天堂总坛。那峡谷可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又尽数被晴天堂人控制。故此我们虽遇旋涡之险,却省了不少麻烦。”此语一出,岳瑾佩服不已,说道:“秦姑娘真了不起!幸亏寻到这秘道,不然待我们冲入晴天堂时。纵是不死,只怕也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啦,那可更是不妙。”秦丝微微一笑道:“也算不上什么,走正道咱们也有走法子。岳姑娘若是肯化多些功夫,也定能找出这条捷径。”话虽如此讲,秦丝实是召集数十名人,专于地理天文,终日研究山舆江图,又去实地勘察,历时三月余方寻到这条天成秘道。纵是如此,那秘道中巨大旋涡之前数次不曾遇见,差点便让众人功亏一篑。
聂不平沉吟片刻,自忖若是和岳瑾两人误打误撞,只怕此时不是浮尸江上便是做了阶下囚,内心更是叹服苏丝二人。抬头看看那峭壁高不见顶,便问道:“我们要寻得法子,攀爬上去方可。”秦丝道:“这一点我们也有所准备,诸位请随我来。”
那湖边一片乱石旁便是万丈峭壁,秦丝引了众人在乱石间七拐八拐,入了峭壁内一个天然岩洞内。才踏入岩洞内,几条黑影自暗处猛地扑出来,聂不平微一错步正要出掌,秦丝连忙出声制止。秦丝口中轻啸数声,那几条黑影立刻来到秦丝面前,驯服地伏下身来,模样甚是乖巧,聂不平这才看清楚,黑影居然是几条大马猴。岳瑾惊讶地问道:“这些猴子也是你所准备?可是靠它们背负我们上去?”秦丝得意地点头道:“岳姑娘果然聪明,一猜便中。”岳瑾笑道:“我却没你这般能耐,我最多不过能教聂师兄爬山而已。”
洞中早已预备有干粮肉脯,还有一些兵器和火把火种,另有一些御寒耐用衣物,俱是秦丝命人预先运入,可见她心思精细。最妙却是居然有几条小船,虽不大却精巧耐用。这小船并非由外面偱秘道运入,乃是在峭壁间割下藤条织就。聂不平内心赞叹不已,看来苏间离他们谋划晴天堂已有多日。
大家分别用些食物,决定先休憩片刻,养足精神才潜入晴天堂。聂不平眼见晴天堂已是近在咫尺,原本为师兄妹寻仇而来,想轰轰烈烈拼一场,个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如今见苏丝等人准备停当,自己和岳瑾两人已同他们三人牢牢拴在一起,若行动上再不小心,弄不好五人会尽数亡命于此,那可确非初衷。岳瑾在一旁看到聂不平面色踌躇,内心也料到###分,轻轻靠过来,原想开解几句,话到口边心中却莫来由地烦闷不堪,掉转脚步,轻轻走开去。那边苏秦二人静静地盘腿养息,只有水月睁了大眼四周看个不停,似已被这谷中秀美景色所陶醉。
日头才过头顶,苏间离张开眼,自草地上起身,唤大家动身。聂不平正觉诧异,水月已问道:“难道不等天黑攀上去更不易被察觉么?”岳瑾笑道:“苏公子可比咱们聪明多了。”秦丝轻声对水月道:“好似晴天堂这样地方,定是戒备森严。晚上防守反要比白日严密许多。白日上去反而安全些。”
动身前,秦丝递与各人一个小小油布包,秦丝示意众人除去外衣,将油布包在身后缚好,说道:“这些布包从今后须得寸步不离,日夜缚在后背,若万一要退,它便是我们唯一后路。”原来布包里叠藏了一幅伞状油布,自万丈悬崖上跳落时,用力扯开后能减缓下跌之势,有活命之用。这却是苏间离受当年入云城前经历启发,而后所备。水月听得啧啧称奇,聂岳二人也对秦丝的精妙筹备赞叹不已。
五人带了马猴,划船来到绝壁下,各自在马猴背上缚牢,秦丝口中低喝数声,那些马猴缘了藤萝向上攀爬。那些藤萝经年生长,十分柔韧,马猴性灵,知晓多抓数根,更能确保不被跌落。众人待升到数十丈高时,不由得凝神屏气,惟恐一不小心掉落下去。幸好中途有些石洞,秦丝吆喝马猴休息片刻,以防它们体力不济。如此休息两三轮后,头顶终于见到地面边缘,苏间离带头上去察看片刻,这才唤众人上来。自攀爬到大家解开束缚时,前后竟用了近一个时辰。秦丝轻喝几声,那些马猴又各自爬下崖去,水月再回头向崖下看去,方才在谷底所坐大石已细如蚊蚋,再看便觉眩晕不堪,连忙收回身来。那边岳瑾吐了舌头玩笑道:“就算秦丝姑娘油布伞再堪用,我宁愿被晴天堂人抓住杀了。也不敢自此处向下跳的。”众人听了这玩笑话,想笑却笑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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