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晴天堂
穿过一片树林,众人不禁低声惊呼。只见站立之处以下望去,脚下排列了足足上千幢房屋,错落有致,沿着缓缓斜坡足足绵延到几十里开外山腰。那些房屋之间道路宽窄不一,但修整得井井有条。遥遥见得路上行人如织,尚有人骑了马匹或是驾车上下。更有良田分布其中,也有人于田地里劳作不休。“这,这都算晴天堂总舵么?”岳瑾惊叹道,有些难以置信。“此地乃三国交战时,诸葛武候凭天堑地利,营造一处屯兵之地。”聂不平道,“拓荒修建此地足足耗时十余载,想晴天堂不过因势利导罢了。”秦丝姑娘敬佩地道:“不平公子果然见闻广博,我等反复查考才弄明白,你一眼便看穿了。”聂不平微微一笑道:“不过翻过些闲书,碰巧知晓有此一地罢了。未见之前并不知晓便在此处。”岳瑾忽然道:“如此大地方,难道朝廷不管不顾?”秦丝抬手遥遥指道:“自城中以下,凭借山势,共有三道关卡。最里面一道犹为险峻,两道高岩天然合龙,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出了外关,却是近百里山地荒凉陡峭,简直人迹罕至。莫说外人轻易不晓,就算官府要夺,晴天堂也大可占山为王。”念及此处,苏间离内心升起一丝不详预兆,心中一阵隐痛。这晴天堂之所和云城竟有异曲同工之妙,何其相似。梅广绮曾魂断云城,这次任务艰巨,自己能从此处胜出么,苏间离从不怀疑自己,此刻内心也掠过一丝阴影。
秦丝率了众人,穿过草地和农田,最终若无其事地混入了来往忙碌居民之中。五人散开而行,却彼此保持远近,缓缓而行。这些人中惟有聂不平和晴天堂人有过当面冲突,因此见到胸襟上绣有徽记的晴天堂帮众时,自然有些紧张,但穿过几条街后,遭遇多了,便不再紧张。有时看街边店铺各种琳琅满目货色,恍若在汴京逛街般,浑然不似潜入敌人领地。
在一条稍僻静后巷,秦丝终于在一家小铺前住脚。秦丝老主顾似地搭讪几句,聂不平运足耳力,遥遥听到问答有些怪异,或是在核对暗语,之后秦丝径直走进店铺深处。苏间离自后面赶上前来,不经意地对不平道:“片刻后你们分头进来。”便也跟了进去。水月等人装作选货,次第走进店铺,那些店伙熟人般和他们点头招呼。
聂不平进了店铺,才知内里乾坤,那些狭长通道东折西拐,又多有岔道,复又要转弯。进得深了只怕也寻不到来路。然面每每对岔路不知如何是好时,总有店伙不经意间指点一下。最终进了一个小院落,苏秦二人已在树下石凳上饮过几杯茶了。岳瑾开口便抱怨道:“我们要躲在这里做店伙么?这么多人,就算我们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行走,也不会被晴天堂人认出来。”秦丝笑道:“城里固然人员繁杂,却莫不是晴天堂帮众或是属民。若是遇到寻常陌生人,总是有些人负责向上禀告,我可不愿稀里糊涂就送了命,还是小心为妙。”聂不平有些疑惑,既然如此,他们如何能在晴天堂眼皮底下,于这孤城中建立这个据点。复又想到一路上所遇,足见秦丝不但心细如发,更是筹划巧妙,要在敌人眼皮下设立驻点,定是有她的妙计,只是自己无从猜测罢了。岳瑾也算女诸葛,可是和秦丝比起来,更像孩子玩耍时小聪明,比起这种百密而无一疏之筹谋,又另当别论。
秦丝不知自何处弄来一幅地图,只见地图上密密麻麻布满各种符号,显是绘制过程也颇费心血。秦丝说道:“这便是晴天堂城中总图。”图中对一房一街均描得清清楚楚,却对那些晴天堂核心场所内里情况毫不知情,只是简单用黑圈表示方位而已。而晴天堂中人力警戒分布状况,更是无从知晓。苏间离指着散布图中十几个黑圈,问道:“这些黑圈便是探查重点,要尽快探查虚实,才能决定下一步如何行动。水月和秦丝算一组,岳姑娘和聂公子,我自己算一组。共分三组,分头去探查。”苏间离语气略顿,接着道:“我们是探查虚实并非交战,只是在屋顶来去,弄明白内里做什么便罢。各位切记,无论如何,不可暴露行径,也不可冒然下地和人交手。弄乱了整盘计划,反害了大家性命。”尽管苏间离看着秦丝讲,聂不平明白他是讲给自己听。
三更时分,聂不平和岳瑾先上店铺屋顶。按岳瑾计划先潜到距店铺最远目标开始,而后一路返回。这是一幢雄伟院落,在四周民房中显得鹤立鸡群。两人施展轻功,四处窥探后大失所望,原来不过是晴天堂议事场所而已。晴天堂根本不曾担心有外人来到,前后三进大厅一个人影也无。两侧廂房也不过是门户虚掩,其中堆置些杂物罢了,简直索然无味。片刻后两人来到第二地点,只见外墙足有数丈高,聂岳二人攀上墙顶便费了不少功夫。上得墙顶不由咂舌,只见那墙居然修得有三四尺厚实,须知寻常城池也不过如此罢了。如此院落构造并不寻常。借了月光,只见高大厚实墙下水波粼粼,居然不过一个水池而已,有几架桥将里外联结,再向内里丈许,又是一堵高墙,那高墙也一样厚实,墙下一样也是水池,丈许内仍有一堵高墙。复登上此堵内里的高墙后两人不禁万分诧异,只见最后一重高墙内,不过数十丈方圆平地,平整地铺了大青石板,地面上却是空无一物。“他们的练功场么?”岳瑾悄声问道。聂不平摇摇头,也是疑惑不解。纵使惟恐别人偷窥高深功夫,修一堵薄墙足够了,何必弄如此多玄虚?两人伏在墙上窥探片刻后,岳瑾伏在不平耳边道:“我想下去看看。”假若那平地上有些物品,二人定觉索然无味。这平地上空无一物,反更让人好奇。聂不平也好奇不已,恨不能跳下去摸摸那些青石板,查看有无机关。复又想起苏间离警示,便连忙反对。两人这才离开奇怪地方。下一个目标却是住所,成排房间里躺满晴天堂帮众,遥遥听到他们鼾声此起彼伏,更能穿过窗户,看到他们兵器悬在床头泛光。两人大气也不敢出,远远地估算一下人数,便连忙撤退。最后一个目标又是空无一人,不过是一佛堂罢了。佛堂内长明灯闪烁不定,只是也寂静无人。
待众人陆续返回店铺,天也快亮了。聂岳探了四处,除一处是帮众住所,除此而外全无人迹。苏间离一人探了七处,也皆是些用餐习武场所。水月和秦丝尽管只探了三处,却都是险地。其中一个显是晴天堂核心人物的住所,里里外外灯火通明,往来巡查守卫不绝,根本无法靠近。另一个探查地方却是一所牢狱,估计能关押上百人,也是无法近前探查情况。最后一个庭院里,人员穿梭如织,大约百十号人在几十口大锅旁忙来忙去,看情形均是在煎熬药材,十分刺鼻。苏间离问道:“他们是在熬制什么药材?”岳瑾Сhā嘴猜道:“或许是什么金创药之类,疗伤药吧。”秦丝道:“我和水月站在房顶窥探了一会,能嗅到那些药有些淡淡辛香。那些人熬制药材时并无甚防护,恐怕药性并无害处。”水月说道:“那些草药颜色有些特别,有些像兰花。”苏间离点点头道:“以后再查吧。大家分头将将已摸清楚的做些记号,在图上补齐罢。”等弄完这些,天色已大亮,众人这才各自回房歇息。
聂不平躺在床上却无法马上入睡,脑海中反复念起那块空地,为何被被三重高墙和重重水池紧围。到底那块空地隐藏着什么秘密?聂不平人虽聪明,江湖历练尚浅,又如何能猜得出。倦了便睡去,朦胧中仿佛才一阖眼,耳边听到轻轻歌唱声音。聂不平自孩提时起,便总是喜听母亲低声吟唱,无论是伤心难过还是烦躁时,母亲往往一边轻抚他一边吟唱着便能哄他安静舒坦下来。这歌声也是和母亲当年一般的低沉温柔,聂不平朦胧中几已回到过去情景中,正听得舒坦间,忽然警觉母亲早已去世了,难道这是她在天之灵向自己倾诉。聂不平在睡梦中不觉地凝神,想听得清楚些却也听不到,想找到母亲,更是茫然四顾,心中不由得又急又躁,苦悲不堪。猛然间惊醒过来,只见窗外已是红日高照阳,枕席俱被打湿,也不知是汗还是泪,才知原是在梦中。
推开门只见水月正在院里洗衣,绳上已悬挂了好几件衣衫,水滴得地面湿漉漉,看来她已忙碌许久,那温柔低沉歌声正是她所吟唱。聂不平静静依在门框上听着水月唱道:“好时了,少时了,床前正欢绕,抬头比竹高。了时好,了时少,来时笑着去时恼。你听到,我见到,门前桃花落去了。”
聂不平听着听着不由有些痴了,又想起杨芊婉来,她也时常唱些歌儿来听,不过声音要清脆婉转很多,却是另一番滋味。忽然听得背后一声轻笑,却见岳瑾不知不觉来到身后,手中也端了一个木盆,盆内盛着衣服,面上满是嘲弄神色。聂不平连忙开口道:“不是的、、、”面却发红了。岳瑾笑道:“什么不是?我也没说什么啊。”聂不平自知斗她不过,干脆闭嘴。还好岳瑾饶了他,向他讨了几件衣服,过去和水月凑在一起。聂不平看岳瑾离去,内心终于松一口气,再看那晾衣绳上一件短衫兀自滴水,正是苏间离昨日所着,心里又颇不是滋味。只听岳瑾问道:“水姑娘唱的曲儿真好听,叫什么名字?”水月答道:“岳姐姐见笑了,我瞎编的,叫‘好了歌’罢。”
转眼便是几日消磨了,众人昼伏夜出,大致将四下里摸了一遍。众人合议下,算出晴天堂竟有近二百帮众,其中大半人功夫已是不弱。好似丁胜那般身手,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之众!看来晴天堂近年来行走江湖气势汹汹,倒并非虚张声势。这日晚饭后,苏间离说道:“今晚聂公子和我出去探查些可疑地方,你们几位便歇息好了。”秦丝一贯对苏间离言听计从,自然无甚意见。聂不平尚未开口,岳瑾已反对道:“我要和你们一同去。”苏间离却看也不看岳瑾一眼,冷冷道:“若是你拖累我们,害死聂公子不要责怪我。”一句话便将岳瑾堵死,她瞪了苏间离一眼,便气鼓鼓地返身回房了。秦丝不等苏间离开口,已向聂不平说道:“我会照料岳姑娘的。”那边水月还是满脸钦慕,看着苏间离道:“你们若是动手,小小闹腾一下好了,不要伤人太多啊。”弄得聂不平苦笑不得,寻思道:“这里可是龙潭虎|茓,若要动起手来,恐只有逃命的份了。
苏聂两人于黑色中一路潜行,最终来到晴天堂头领住所屋顶。两人知晓对方功夫了得,远远便收了身形,只借外界偶然响动时才借机前挪一下。最终潜伏下来,将气息调整得若有若无,像一根枯枝般静静附在屋瓦上。然而直到快亮时,也毫无所获,只能怏怏而归。接连几日都是如此。最后苏间离实在拗不过岳瑾强求,放她们三人出去监视另一些场所。尽管晴天堂人经常在他们眼皮下来来往往,有用的话却是一句也听不到,众人均是一筹莫展。聂不平几次三番欲堂而皇之地走进晴天堂大门,直接相问晴天堂是否杀害同门元凶,一提起这个念头,苏间离总是三言两语能打消他的念头。苏间离摆明今次先行打探,要将晴天堂弄的一清二楚,这才后续发起攻击。聂不平忖其不过为暗中寻宝,并无真心要攻晴天堂,但心中起疑,嘴上却讲不出口。便依他所言行事,待几日再做打算。紧接着接连几日大雨如注,众人除了弄得浑身落汤鸡般,仍无进展。到后来,聂不平困顿得都快弄不明白历尽艰难潜进来到底为何,干脆也懒得去窥探,换成苏间离带了秦丝二人晚晚坚持不懈。聂不平和岳瑾、水月二人切磋一下武艺,聊聊天,日子过得飞快,有时几快忘记是在敌人巢|茓之中。
转眼入晴天堂已近半月,这一晚,苏秦二人又出去窥探了,聂不平正躺下闭目养神,耳边隐隐听到极其细微敲击之声,似乎足有几条街远,若非节奏明确,聂不平断不会留意得到。那敲击之声时有时无,但凡响起时却节奏重复,过得片刻伴随了敲打声,又传来门户开启声响。聂不平运足耳力,听得那敲打之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人群走动足音。随了那敲打之声渐渐靠近,那走动之人似乎越来越多,似是许多人自家中走出,加入队伍行列之中。聂不平轻叩岳瑾和水月房门,纵两位姑娘听力虽不及他精深,此刻也听出些端倪。聂不平思量片刻,说道:“岳师妹,你和水月打开房门,人却静静伏在床底。今夜声响并不寻常,恐是有事发生。我先上屋顶去查看一下,若日出正午尚未返回。你们便先想法子离开此地吧。”岳瑾这次倒没有争着要去,只是担心地道:“你自己要小心,我们会照料好自己。”水月却突然道:“不,我们不走。纵有危险,我们也要等你们回来,才一齐离去。”
聂不平提气上了屋顶。其时正值月中,借了皎洁月色,能远远看到几条街外情况。月光下,只见数条人龙远远在几条街内缓慢蠕动。每支队伍前列,总有人不断敲打临街墙壁和门板,临街房屋内便不断有人走出,汇入队伍中不断前进,队伍也越来越长。如此一来,似乎家家户户齐齐出动了。那些人中老弱男女不一,似乎要齐齐赶去,参加什么###。聂不平心底盘算着,犹豫到底要不要混杂进去。眼看蠕动的人龙已来到街面转角,寻思还是下来和她们商量一下为妙。正要起身,感到有人背后轻拍过来,聂不平内力本能地催动,堪堪躲开。“不要动。”却是苏间离不知何时已潜到身边,自己居然丝毫不觉。聂不平已对苏间离功夫有所了解,此刻也是吃了一惊,寻思毕竟学艺不精,若是敌人,只怕早取了自己性命。他却不知苏间离特殊休练,行动时能尽量收摄声息罢了。
苏间离和聂不平贴在屋顶上,并不敢抬头去看。耳中听得敲打声越来越近,不断有人开启屋门的声音和大群人缓慢移动脚步声,唯独听不到任何话音。那敲击声终于到了近前,聂不平只盼着他们快些过去。忽然耳边听到脚步声自店铺庭院里传出,聂不平再也忍不住,慢慢掉转头向院内看去。只见店铺伙计有些已经被惊醒,正在慢满走出门去。眼看店伙们就要踏出门去,苏间离突然轻声道:“跟我来。”聂不平尚未完全回过神来,苏间离已轻巧地跃下房去,缀在最后一个店伙身后,向外一起跟出去。聂不平竭力控制住自己狂跳的心,不紧不慢地尾随了苏间离,模仿着苏间离,拖拖拉拉前进着,直至二人完全没入队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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