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人群越来越壮大，不断自其他街口有人群走过来会合。当没入人群之中后，那些敲打声反倒听得不是甚清楚，反是耳边充斥着脚步声拖拉和粗重呼吸声。聂不平双目直直望定苏间离后脑，见苏间离一直没有侧目去看身边同行者，聂不平也不敢左右观看，只是觉得脖颈后汗毛早已根根竖起，全身紧张，蓄势待发。

人群缓慢地向前移动许久，敲击声音终于停止，聂不平足下道路由平坦转为坎坷，想是到了较为偏僻地方。又走出数十丈远，自队伍最前方传出一声刺耳怪叫，整队人停下脚步，而后人群纷纷席地而坐，苏聂两人也连忙坐下。待坐定后，聂不平终见到队伍已走到树林边际，数十人身着黑袍，站在人群前方，似是各条人龙首领。聂不平前方约莫有七八百人，究竟身后还有多少无从知晓。看来此番行动恐已召集所有住民。那些黑袍人和众人一起默默等待着，苏聂二人只能耐了­性­子静等。

良久，一名黑袍人抬头向天仰直脖嚎叫，恰如一头野狼，嚎叫声无比凄厉，传入树林深处引起阵阵回响。四周人群忽然依样齐齐抬起头来，向着一轮明晃晃圆月，竭力发出刺耳嚎叫。上千人在耳边突然嘶声嚎叫，实让聂不平惊心，浑身不由得猛地一颤，幸甚身边人们边嚎叫边激动得浑身颤抖，也无人觉出怪异。苏聂二人连忙学样仰脖望月嚎叫数声。待众人嚎叫过一轮后，那些黑袍人又领头嚎叫，之后众人也开始嚎叫。只是所有嚎叫再无章法，此起彼伏混成一片，待到声音渐渐停歇时，恐已嚎叫了足有盏茶功夫。

众人的嚎叫才停息下来，聂不平耳边传来低沉“咻咻”声。聂不平在仙人谷内曾和狼有过接触，熟悉出此类野兽气息，听声音应有数十头以上。那些声音越逼越近，聂不平终于见到黑皴皴一颗大头几乎快凑到苏间离身边。苏间离岿然不动地坐着，那狼竖着尖耳，鼻尖已快贴到苏间离面庞上，苏间离依然不动声­色­。那头狼嗅了嗅未觉异常，复又转向聂不平。聂不平好胜心起，凝神屏气，希冀也如苏间离般泰山崩于面前而不­色­变。那头狼凑上他脸庞，聂不平已能闻到它血红大嘴里散发出阵阵腥气。那头狼嗅来嗅去，终于也从他身边退开去。聂不平心底正松一口气，那头狼却发出一声嚎叫。

苏间离猛地翻身跃起，口中大喝“快走！”聂不平赶忙飞身而起，起身后只见脚下黑压压一片人，无边无际。此时，其他野狼听到嚎叫声，也纷纷穿过人群向他们两人追来。同时背后半空中闪起一片蓝光，将月夜映得妖艳诡异。人群原本静坐地面，此刻炸开窝般伸手向他们抓来，聂不平追着苏间离方向前去，见苏间离踢开几只手，拔身在那些人头顶踩过，闪躲着在半空向前飞跃。聂不平也拔身飞起，力尽时足尖落下时稍稍偏过，轻轻睬在他人肩上。聂不平踩下时自然而然望那人一眼，这一眼所见直称得上惊心动魄。原来那些人表情呆滞，目光空洞，仿佛仍在睡梦中，对周遭事情概无所知。

苏聂二人自数百人头顶之上飞奔，聂不平也顾不得是否踩到他人头顶，抑或足下力道大小。黑袍人不断发出尖利叫声，群狼穿过人群迅速聚拢上来。两人足足二十多个起落，终于跃出人群，已听得耳后“嗖嗖”风声中，野狼群已追到，而一群黑袍人紧虽其后，轻功也是不弱。苏间离疾喝道：“落地！闭气！“聂不平不暇多想，连忙一个“千斤坠”，一片流光几乎贴着头皮飞过。苏间离猛地转身，横过来轻轻拉过聂不平，向左侧房屋顶上跃去。两人才上屋顶，那片流光已跌落地面，“嘭”然轻响中，数丈方圆地皮都被掀起，而后腾气一片蓝­色­迷雾。聂不平实未见过，这是何种暗器，竟如此威力。

二人在屋脊狂奔，那些黑袍人已被慢满甩远，只是群狼却在街面上奔跑，紧追不舍。苏聂两人越过重重屋脊，狼在地面上拐来拐去，却始终无法甩脱。聂不平问道：“我们五个要自山崖那边跳走么？”苏间离答道：“不！这些畜牲容易对付。二十丈外有一口井，见井你便跳落去。”苏间离显是已将晴天堂地形熟记在心，这才能在疾奔中记得那个井。又过几条街，苏间离忽然跳下地，聂不平刚跟上前，果然见到一口水井。“跳”苏间离喝道，聂不平几乎不加思索纵身跳落，跌落数丈便触到井水。苏间离却未跳落，只是低声道：“我去引开那些畜牲。”便远去了。聂不平在井内清晰听到那些野狼在头顶街面一边喘息一边跑过，更有两只将头伸到井面来，聂不平不敢大意，连忙将整个人没入水中。

片刻后，苏间离返回来，用井绳将聂不平吊上街面。聂不平尚未来得及甩­干­身上井水，便开口问道：“叫了她们一起撤退么？”苏间离道：“跟我来，边走边说。”两人施展身法，却不是回店铺方向。苏间离语气坚定地道：“我们已被他们察觉，今晚已是我们最后机会，我们纵要撤退也要­干­些事，过了今晚想留都留不下来了。”聂不平本已抱了必死之心来晴天堂查凶，如今和苏间离搅和一起，尚无进展已是如此田地。如今想离开险境，内心实是担忧岳瑾和水月她们安危。见苏间离不肯放弃，寻思迟一夜应于大局无碍，便定下心道：“好！我们直接捣他们主堂罢。秦丝可是和岳瑾她们在一起？”苏间离冷冷道：“我和秦丝正在探查，听到鼓声她突然丧失神志，便和那班人一模一样要加入队列中。我拦不住她，这才来寻你。我估计，那些人应是早已中了迷毒，这才丢了魂般受人引领。秦丝应是探查药房时中了迷毒。”聂不平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探查药房时岳瑾和她一起，如此一来，岳瑾岂非也中了迷毒？”苏间离点点头，不愿多提，又道：“我们要隐藏行踪，避免正面交手。” 苏间离塞给聂不平两团东西，说道：“堵在鼻孔里防毒。”聂不平依言放入鼻孔，那塞子不知何物所造，柔软复又坚韧，它恰恰将鼻孔塞紧，却于呼吸无碍。聂不平却不见他用，苏间离冷笑道：“这世上能毒死我的人，只怕早已死光了。”

两人向那中央大宅潜去，才赶到屋顶不久，便见到几名黑袍人奔至大门阶下。为首一人向警戒帮众禀道：“要事求见十八爷。”片刻后自第一进宅院廂房内走出一名青年人，神情十分傲慢，地对那为首黑袍人道：“何事？”黑袍人在阶下躬身禀道：“在下兰药组乙级武士崔世忠，今夜向月时，圣狼查出两名外人，却追之不及。”言十八侧首问：“他们有多快？圣狼都追之不及？”崔世忠答道：“脱离人群后，他门自黑梅林草地到七三条街屋顶，只用了不到四个弹指。”说完“啪啪啪啪”手指弹了四下，乃是给言八示意四个弹指快慢。言十八思索片刻，又问道：“圣狼最终停在何处？”崔世忠道：“二六和一四街口。”言八又问道：“有无交手，人员伤亡？”崔世忠道：“无交手，无伤亡。他们逃窜时足部点到十四人头顶，三人右肩。但下足甚轻。”言十八道：“若无其他，你们门外待命罢。”

言十八退回庭院，来到第二重门阶下，向负责警戒帮众禀道：“要事求见言七爷。”片刻后，自第二进宅院内走出一名中年人，神情冷漠地看着言十八。言十八恭敬地道：“兰药组报，今夜向月时在黑梅林查得两名外人，追至二六和一四街口逃脱。无交手，无伤亡，单从轻功身法看比甲级顶尖武士略胜一筹。”言七爷不出声，言十八不自然地拧拧脖颈又道：“能避免圣狼追击，首先要能屏住身上气息。在下估计，他们利用二五街口水井逃脱。从黑梅林逃窜至二五街，以他们身手，不过三十个弹指功夫。此人一路疾奔，一路能想出这条出路，非但有随机应变之才，且已在城中潜伏已久。”聂不平内心一突，言十八可谓思维缜密，轻易便推算出水井逃匿之法。

聂不平心中突然一动，为何那些野狼对苏间离毫无觉察？难道他并非“外人”？聂不平顿时满腹疑云。

言七仰天发了阵呆，一边思索一边将脚板在地面轻拍，久久才冷冷地说道：“刚才所抓之人要在天牢里好生关押，或是他们同伙不定。若能引他们上钩最好。事关重大，我要报告主母。”聂不平内心猛一激灵，刚才他们抓了人吗？难道便是岳瑾她们！言十八正要退去，言七忽然问道：“晴天堂有多久没有外人来访了？”言十八想了想道：“有七年三个月吧。那年还是风剑信候、、、”言七冷冷地打断他道：“我记得！你下去做事罢。”

聂不平未料到父亲当年也闯过晴天堂，眼见言七撤退后，着急得在苏间离手心连连写道：“救人”。苏间离回写道：“不急。”聂不平自忖无论功夫还是谋略都差苏间离一大截，只能耐了­性­子依他行事。那言七退回身，穿过二进庭院，来到最里一个门厅里，低声向门口侍立丫鬟说道：“急事求见主母。”片刻后，里面庭院亮起大灯，言七被丫鬟带了进去。

透过窗户，仍可见言七隔了布幔向一人禀报，聂不平运足耳力听到言七不过在重复言十八之话。布幔后传来声音太弱，连丁点都听不见，只见言七不住地点头，而后退了出来。言七退出后挥手召来几人，牵过马匹风驰电掣去了。苏间离待他们才转过街角，在聂不平手中写道：“追！”两人水银倒泻般滑下屋脊，才一落地，聂不平便忍不住说道：“跟在他们后面又有何用，不如救人要紧。”苏间离微一皱眉，却道：“人既已被抓，迟早去救并无区别。我们抄近路去佛堂。”聂不平大惑不解，问道：“为何去佛堂？”苏间离并不答话，不由分说拖起聂不平，贴了连绵起伏屋顶向前飞奔。

青红令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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