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跨腿下了房，六老也飘然落地。少年先向聂不平作揖道：“不平公子，在下雷倾，先父雷万霆曾多有提及阁下英雄。今日相见，果不其然。”聂不平心中一凛，此人原是雷门头领雷万霆的儿子，但耳听到“先父”二字更为震惊，连忙问道：“雷老爷子已仙去？”雷万霆点头道：“是。我雷门上下百余人，多年基业，一夜之间竟被此人尽毁！”手直直指向苏间离。聂不平心中一惊，只听雷倾道：“正是苏间离过得了紫竹林，又知晓霹雳火缺憾。故能一举得手！”聂不平心中想的却是：“难到上次为攻打晴天堂，他和我闯入紫竹林之时，已在为后来突袭做预备？”念及此处，聂不平不寒而栗。难以置信地看着苏间离问道：“果真如此？”苏间离傲然翘首望天，答道：“不错！江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在下不过侥幸胜了他们而已。”雷倾向岳聂二人拱手道：“杀父之仇不得不报，二位请先让小弟。”言罢抽出腰间双鞭，六老见状也掣了长剑成隐然合围之势。雷倾对苏间离道：“对你不需讲甚江湖道义罢。”苏间离不屑地道：“胜便胜，败亦败。无须多话，动手便是。”

苏间离双手一拢，正眼瞧也不瞧六老等人。突然间，几道劲气自他袖间激­射­而出，只听“铛啷”数声响后，两柄长剑落地，另有几人被震得虎口发麻，正是空还神僧所授“弹指神通”。聂不平在一旁看得心中一紧，暗叫：“难怪金家‘金光万丈’被他破了！”雷倾报仇心切，那顾他指法凶狠，一双三棱鞭挟了风声左右夹击而来。苏间离见鞭袭到，不退反进，直直撞上来。那双棱鞭有六尺长，本是分袭他左右软肋，如今他突然近身，雷倾连忙收力内划。这一来便将苏间离围入内里，转为倒点他后心，忽然间那鞭内却不见人影！苏间离在冲过来时已提气上窜，身子腾到空中，双足内夹那双鞭。那三棱鞭本是内划之势，受他双足一拨，“啪”声响中两个鞭头磕在一起。那鞭头相磕后只听“嗖嗖”接连十多响，数十道蓝烟流星般­射­出。聂不平忙叫道：“霹雳火。”岳瑾和他见识过此物利害，连忙留神避让。一点蓝烟飞向客栈墙壁，“嘭”声闷响中，将墙壁炸开一个洞，足有碗口大小！六老武功固然高强，相距太近却来不及闪躲，听了聂不平提点纷纷倒地闪避，有两人闪不及，身上各中一点，“腾”地一股蓝焰在后肩燃起。才一过招，雷倾便被苏间离识破鞭中机关，鞭中神机反倒伤及己方。这霹雳火沾身后，寻常扑打只会促其越发早爆，雷倾口中连忙喝道：“勿妄动。”便要自己冲过去灭火。苏间离焉有不知此理，几道指风横扫过去，逼得雷倾不得不反退几步。只见二老背上火焰越燃越旺，转眼便要身遭不测。聂不平冷哼一声，掣剑低头滑步过去，“唰唰”两剑过处，二老背上衣衫已被他划下，残布裹了火焰直被抛上数丈高，“啪啪”两响在半空中爆开，这才算解了围。

六老愤恨，怒吼声中正要再次扑上。却见苏间离已夺双鞭在手，雷倾一旁紧盯着他，身子却不敢稍动。苏间离轻笑一声：“这‘雷鞭’果然厉害，可惜上次看走眼，竟没带走。”雷倾心中明了，那“雷鞭”虽已­射­出数十枚，对善用者而言，内里所余霹雳火足以将方圆十丈夷为平地！而苏间离右手食指此刻正按在括约上，纵使此刻有利剑穿心而过，他死前也来得及扣动括约！和杀父仇人同归于尽倒无甚要紧，若连累六老和禅宗英雄，却于心不忍。雷倾虎目圆睁，恨声道：“苏间离！犯不上殃及别人。若是好汉，痛痛快快打一场便是！”苏间离冷笑着摇摇头。却转身对聂不平道：“聂兄弟，今日此处太过吵闹，你我之间恩怨，他日再计罢。”聂不平正踌躇间，岳瑾厉声道：“婆婆妈妈作甚！我六小妹不怕死！你只管动手便是。”说话间，冲前一步长剑砍落。苏间离侧身闪开，一声长笑：“哈哈，看不出岳姑娘原是如此­性­子。喏，雷鞭给你。”双鞭猛地被他抛向半空，左右分开却有数丈。雷倾早抢身而出，暴喝道：“雷鞭不可落地！”聂不平闻声闪身，抢向另一鞭。那双鞭起势迅猛，上到两丈高处复又坠落。雷倾和聂不平早在半空中抓到雷鞭，待落回地面时，苏间离也已掠开几十丈开外，已是追之不及。

雷倾自聂不平手中接过雷鞭，长叹道：“先父早日多有告诫，利器乃是不祥之物，练好本领更重要。我却充耳不闻，仗了霹雳火威风，又自恃聪明，弄了这劳什子，自以为可横行天下了，今日差点累了大家­性­命！”双鞭在他手中交错，刮擦之下片刻间成了一堆破铜废铁坠地，雷倾复将霹雳火在冰雪中溶了，这才作罢。一旁六老宽慰他道：“雷少爷，我们这六把老骨头管定这件事了。”雷倾点头致谢，这才向聂岳二人拱手作别道：“在下父仇未报，不敢有丝毫松懈。这便先去了，他日有缘再相逢。”聂不平虽欲去追苏间离，却也不肯假他人之手，拱手作别。雷倾正要迈步，忽道：“当日若非霹雳火炸毁城门在先，先帝恐不会遇刺，此事天下皆知？”聂不平点点头。雷倾又道：“这霹雳火乃我雷族私有，无论有无人来追查，我雷族却总归脱不了­干­系。”聂不平不置可否，雷倾又道：“在下听闻当日紫竹林中，先父曾与你看一密书，你始信本族与先帝遇害并无­干­系，是否？”聂不平点头称是。雷倾顿了顿，问道：“密书内容你自是不会道与我知罢。”聂不平点点头，正­色­道：“是！雷老爷子所示密书乃是机密。他老人家本不须示于我，只是怜悯我才让我一看。如今他老人家去了，那机密便随他去罢。”岳瑾等人不由疑惑，究竟是何密书，连亲生儿雷倾都不知晓？雷倾双目中已将涌出泪来，再一抱拳，转身大踏步而去。

铅灰浓云终于化作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撒落来，聂不平站在雪地中一动不动，思绪犹如这大雪般纷乱。岳瑾几人知他在思索紧要之事，也不敢打搅。待到聂不平浑身已披了一层白雪时，摹然回首，发觉岳瑾也站在雪中，关切地望着自己。聂不平咧嘴一笑：“我真傻，居然连你这‘女诸葛’都忘了。”此时林菡见他开口说话，早在檐下喊道：“开饭了！你们两人要做雪人么？”二人回到室内，只见师姐妹们早就鹊占鸠巢，生火的生火，下厨的下厨，清扫的清扫，将空荡荡客栈当作自家。聂不平口中吃着饭菜，却形同嚼蜡，只顾向岳瑾问道：“今日为何苏间离要逃？”林菡早抢过话锋道：“打不过便要跑罢！”聂不平摇摇头道：“依他昔日­性­格和那霸道的弹指神功，动起手来，那六老和雷倾绝不可能毫发无损。”岳瑾思索片刻点头道：“是的，雷家和他的怨仇定是无可化解了，以他­性­子，只要是敌人，断不会手下留情！他今日确是有些反常。”六师妹Сhā话道：“嗯，我知道，苏间离变了。”五师妹奇道：“为何变了？”六师妹道：“之前是很冷酷无情，但人家在灵平岩娶了娇妻，人啊，有人疼爱自会变得大不相同！”说着，她的双目却斜望着岳瑾，其余几人都吃吃笑起来，岳瑾恼也不是，气得只有狠狠扒饭，聂不平心中尴尬，面上却装作听不明白。岳瑾眼中闪着灵光，问聂不平道：“聂师兄，苏间离牵涉暗杀先帝乃万分机密之事，为何梁玫知晓？”聂不平踌躇一下，答道：“她是自正剑六雄处听来的。”岳瑾沉默不语，良久抬头轻轻地道：“此人好狠毒！”聂不平不解道：“谁？你说苏间离！？”岳瑾摇摇头：“不是！此中道理我暂时未完全弄通，不过隐隐觉得。有人在走一盘棋，我们不过盘中棋子而已。”

次日聂不平等人才用罢早饭，院门外传来阵阵马匹嘶叫声，“不平公子！”有人疾呼着，聂不平连忙出门，只见雪山派司徒横烈连人带马冲进院来。司徒横烈浑身素白，斜肩打着绷带吊着左臂，一张大脸上泪迹斑斑，带着哭腔道：“不平公子，正剑要劳您主持公道了！”说话间跳下马来，跪倒在冰雪之中。聂不平连忙搀他起身，问道：“司徒兄言重，敢问何事？”岳瑾等人也出了房来。司徒横烈人生得五大三粗，此时悲痛得宛如小姑娘，抽噎着道：“六老、、、六老他们，他们昨夜均被人杀害了！”聂不平等人倒吸一口凉气，正剑六老虽昨日被苏间离使巧玩了一把，但功夫实是天下一流，在武林中地位也十分显赫，怎可能一夕间死于非命？司徒横烈嚎道：“是，是苏间离害死了他们！”岳瑾冷冷地Сhā话道：“苏间离纵手段了得，他如何能杀得了六老？何况他竟敢杀害六老？难道他不怕和整个武林为敌？”司徒横烈道：“苏间离倚靠了越王府，这才如此嚣张。”聂不平面­色­一变，狠声道：“难怪他敢在灵平岩挂虎骑将军名号！”岳瑾不解道：“越王府是何来路？江湖上怎么从未听说起？”聂不平道：“越王乃是先帝表弟，十多年前因故被贬西陲，却仍有封地和领军，俨然国中之国。当今圣上登基后，又召其回宫，襄助政务。故此可谓权倾一时，我早应料到，如苏间离等人雄厚之实力，寻常江湖门派怎可支持得起？”

聂不平等人跟着司徒横烈来到城北一家宅院，宅院外看来并不显眼，内里却十分深阔。后院停着六张门板，素白被单掩盖着六老尸体，院中草草搭就了灵堂，向风等人全身素白，倒和聂不平他们成了一般服­色­。向风等人也如司徒横烈般多少受了些伤。岳瑾环顾四周，问道：“六老可是在此处遇害？”向风沉痛地点头道：“正是。我等平日行走江湖，也与六老难得一聚。昨日相见，分外高兴，痛饮一场后见他们已略醉，便安置此处，那料苏间离连夜来袭。”岳瑾奇道：“既是如此，为何你等？、、、”萧千里狠声道：“岳掌门是想说，为何我们不去死吧！”也不等岳瑾张口，紧接着道：“我等恨不能追随六老而去！都怨我，昨夜酒喝得多了！我六雄席间听了六老昨日被苏间离作弄之事，心中郁闷。安置六老歇息后，借酒生胆，六人仗剑去挑苏间离贼窝！”向风接着道：“我等去到后颇为顺利，不多会儿便重挫他们五六人，却不遇苏贼本人。待我们回到时，那料苏贼已带了人来暗袭！我们正中他调虎离山之计。”岳瑾心想：“别人可没有调你！你们自己要去偷袭，反被人偷袭。正剑六雄和苏间离真可谓半斤八两。”聂不平奇道：“此事真是蹊跷！”岳瑾却道：“或许苏间离早已伺机一旁，只是幸好六雄外出。”向风双拳一抱，说话间便跪倒在地：“不平公子！岳掌门。武林同枝，我正剑遭此重创，而越王府权势熏天。要抱此仇，还望二位来主持公道！”六雄另几人也连忙跪倒。慌得聂不平等人手忙脚乱好一阵，才将他们搀起来，聂不平道：“诸位休得如此，苏间离倚仗越王府，已是作恶多端，我等虽力量单薄，也绝非贪生怕死之徒！”众人齐声应道：“对！我们舍了­性­命也要杀他们个同归于尽！”郑其重提议道：“我们要遍邀天下武林同道！想天下豪杰定会匡扶正义，如此以来，在下不信，小小越王府能抵得住整个武林！”众人又是一片叫好。岳瑾道：“越王府在京城，江湖豪杰难道要在皇帝眼皮下动武？”萧千里摇头道：“那越王府虽说在京城，可他们这帮冷血杀手驻地却在襄州。这一点外人不知，我们却早查得清清楚楚。”襄州处中原腹地，官府并无重兵驻守，行动确实方便，苏间离他们选此驻地确是极佳。向风见岳瑾不再反对，当下便命人休书，落了聂不平、岳瑾和正剑六雄名款，让得力弟子分送各大门派，约定二月初二齐聚襄州除­奸­。

聂不平和岳瑾等人辞了正剑六雄才踏出门，岳瑾才担忧地道：“越王府诚然敌不过整个武林，这整个武林却非朝廷对手。难道我们想造反不成？”聂不平思索片刻，长叹道：“苏间离牵涉谋杀先帝，定也是受越王府之命。如此以来，越王府已是谋逆在先！我们锄­奸­，是清君侧，并非造反！”岳瑾叹道：“可惜天意难测，此间纵然苏间离认了，你无凭无据，天下人如何晓得故事曲折？”聂不平默默策马行了片刻，抬头望望头顶日头，慨然道：“公道自在人心！我便是要锄­奸­！哪怕落下个造反恶名也在所不惜，万死不辞！”

青红令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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