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间离身子下坠终于避开这股内力，不待落过中途，足尖发力，点在城墙上，提气猛然上窜。指尖已蓄积真气，才一露出城桓高低，便是“嗖嗖嗖”十多指弹出来。苏间离蓄力在前，身子又在腾空中，这十多指弹得可谓四面八方，准头大失，只是这指力确是十分霸道，聂不平不敢正面掠其锋芒，身子后退丈许，避开指风，那边苏间离这才得机会翻身回到城桓上。那数十指激­射­到地面上，只见尘头飞扬，更有些细小石砾被撞得跳起尺许。苏间离指力走的是刚猛一路，内力再强却不能做到绵绵不绝，故此数十指弹出后威力略减。苏间离那里错得过这等良机，略见空隙便猱身而上。

两人掌来指往，转而又拳脚相对，足足过了两三百招仍不分高下。岳瑾武功已得禅宗真传，一旁看得也是眼花缭乱。那苏间离交手经验极为老辣，出手再无虚招，着着均是不可不救之要害，更是时时有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之气势，两相益彰之下攻击十分凌厉，恰如猎鹰冲天。而聂不平出招快慢轻重时而变幻，招数绵延回互，却如一张大网束住对方手脚。只是苏间离刚猛固然无俦，却极为消耗内力，而聂不平的招数绵延悠长，施展开时心中暗运周子心法要旨，显是要比苏间离持久许多。苏间离初时心中对聂不平昔日之情尚自残存些许温情，又是英雄惜英雄，并非鱼死网破打法，待到数百招过后，始觉个人安危堪虞，苏间离手下再不容情，各种­阴­险毒辣招数连连袭来。猛然间听得一声尖啸，苏间离拔身飞起，双手连连摧动，正是“弹指神通”中最厉害杀着“十方罗网”。“弹指神通”乃少林绝技，修为如空还大师者尚需日夜苦练几十载才臻于化境，苏间离天资聪颖兼之功底深厚，若要练得小成却并非易事。只是空还大师立意要还寇三娘除敌之情，便殚思竭虑要助苏间离练成此功。空还大师先用上乘心法和内功对苏间离浑身上下施以调理，苏间离当初误以为毒­性­化去了浑身内功，实是空还大师暂对其进行封闭调理之故。空还大师而后细查苏间离浑身武功，针对其武功专长，将指法与他固有功夫溶为一体，这才短期内大大提升苏间离功力。只是正如空还大师告诫苏间离道：“你所学弹指神通未能尽其真谛，其不过是驾于已有功夫基础之上的一些招术。招式虽猛，根基却不甚匹配，有如空中楼阁，随时可能坍塌。又如烈马难以驾驭。若施展得当自能施威，但一昧强用或会反伤自身。”这“十方罗网”在苏间离所学招数中最为凌厉霸道，对自身又最易造成损伤。和金顶候一战立胜，苏间离便是用了此招，从而侥幸取胜。那料今日遇见聂不平仍须如此铤而走险。

岳瑾在一旁听得苏间离长啸，那啸声既尖锐且高昂，宛若针刺入耳，难以禁受。再看苏间离身子腾在夜空，势入猛虎出柙，在星光下见那十支颤动如水，伴随每次颤动，便有一道真气激­射­而出，招招相连，环环相扣。 聂不平在场中顿时感到对方攻势猛增数倍，一股强大攻势扑面而来，被压迫得得几欲窒息。苏间离所施展弹指神通本是招招刚猛，这招“十方罗网”却显得刚柔并济，将聂不平四方去路封得严严实实。聂不平抵不住正门来攻，意欲挪身闪避时，才发觉那四周受掣，自己恰如处于旋涡中心一般，移动半点也难。刹那间，苏间离眼见聂不平身形转换几番，足下却动也不动，便知招式已然奏效，右手食指中指合齐，竭尽全力弹出一道凌厉真气，便如一支巨大长箭直刺聂不平胸间。这道真气又不同其他，苏间离弹出时浑身一紧，整个人便如一杆枪紧随而来！电光火石间，聂不平住了脚步，“唰”地自腰尖抽出长剑，手腕轻翻便任由那长剑竖在胸前，那长剑实是聂不平自灵平岩所得软剑，这柄软剑受耶律九所赠，与聂尚仁当年所用风剑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见那软剑先是直直竖立，只是剑尖颤动不已，如毒蛇吐信。待苏间离指风近到三五尺时，软剑突然扭曲，而后龙蟠般弯作几圈，这圈虽不到杯口大下，却恰恰套住苏间离双指来路。苏间离这招本已难以驾驭，人在空中已势如离弦之箭，断无法变身，眼睁睁自己双指已Сhā到剑圈中！手掌又大过剑圈不少，再向前冲，那剑圈便要将其余几指绞落，接着便会是手臂尽废！这一变如此突然，看来竟似苏间离硬生生将手凑上前去，让刀去割一般！一股寒意已自苏间离指尖传来，苏间离心中登时一凉。正此时，那剑圈“啪”地弹开，眼前聂不平也消失了，长剑自他身下划过，转而到了背后，苏间离只听得耳后“铃铃铃”阵阵脆响，聂不平手中软剑，蝴蝶穿花般点中苏间离背后数十道要|­茓­，苏间离突然失了力气，如断线纸鹞般撞落在地。这一战，毕竟是苏间离输了。

苏间离慢慢爬起身来，转身见聂不平收了剑，施施然站在身后。苏间离只觉喉间发­干­，喃喃道：“为何不杀我？”聂不平望着他双眼，诚挚地道：“你不想死，我为何要杀你？苏间离，我发觉你终是变了！方才那招，若你不怕剑圈削及手指，只要在圈中再探前半分，指力已中我神璇要|­茓­！那时我功力必散，剑圈自会弹开。可惜你心怀恐惧，真气先泄了，我才能趁机破开你攻势。”高手相争正在毫厘之间，岳瑾在一旁惊心动魄。苏间离抬头仰望天上冷星闪闪，自嘲道：“不错！我是变得贪生怕死了，竟不敢和你同归于尽！我败于此！只是不曾料想到你也变了，变得如此镇定自若，真可谓泰山崩于面前而不为­色­变！”聂不平说道：“我视死如归，只因我信念坚如磐石，我已立志拼了­性­命也要讨回公道！而你所变，却并非贪生怕死，恐事出有因。”苏间离冷笑道：“败了便是败了，贪生怕死便是贪生怕死！多废口舌作甚！”聂不平冷静地道：“非也！苏间离，你若扪心自问，便知这贪生怕死起因有二。首先乃因你心中有爱，比以前更珍惜­性­命。其次便因你心中有恨，对自己所作所为已生悔意！”苏间离默默无语，显是被他说中心事。岳瑾在一旁心中暗叹道：“这世上若有一人了解苏间离，那便非聂不平莫属了。他对苏间离之了解，或许甚于苏间离自己！”

苏间离静静仰望星空，冷冷地道：“聂不平，如今你既已胜，动手罢，讨你的公道便是！”聂不平长叹道：“苏间离，若你肯改过自新，鼎立相助做内应，助我们铲除越王府，或可将功赎罪。”苏间离地头沉吟片刻，对视他道：“到如今田地，你尚且相信我，不怕放虎归山？”聂不平道：“不怕！我放得你便擒得到你！”苏间离浑身一颤，长吸口气道：“如此甚好！”说话间他突然身躯扭动，岳瑾只觉眼前一花，背后要|­茓­竟被苏间离牢牢拿住。聂不平惊呼：“苏间离！你作甚？！”苏间离冷笑道：“聂公子那招‘百花绽放’固然­精­妙，却不知在下‘移形换位’神功护体。方才你若趁机取我­性­命尚可，如今却是后悔莫及了。”聂不平怒吼一声，踏步上前扬剑欲刺。苏间离轻轻挪动，岳瑾便被挡在他胸前。苏间离冷哼道：“聂不平，你不要你师妹­性­命了？”岳瑾叱道：“师兄别顾我，杀敌要紧！”苏间离长笑道：“如今就算送了你­性­命，他也杀我不得！”岳瑾这才留意到四人不知何时已有四人围上前来，这四人身着黑­色­夜行衣，仅露出双目闪闪发亮，这些人如此逼近尚未被觉察，武功定是不弱了。聂不平软剑回鞘长叹一声道：“我竟忘了你原本便是­奸­诈­阴­险之徒！毕竟中了你圈套！”苏间离闪身上前连点他上身要|­茓­，令他无法出招，又取了牛筋将二人亲手缚得十分牢靠，这才得意地命令道：“弟兄，给聂公子和岳掌门带路，打道回府！”

聂岳二人被苏间离押至越王府时天已将亮，只见越王府门前静悄悄不见丝毫异状，聂不平反是更为担心。苏间离领头才走近府门，厚重木门已悄然开启，聂岳踏进门槛见不到守卫，入眼却是一片数十丈阔湖泊，正疑惑间，一道浮桥自水中慢慢显露出来。苏间离踏上去时冷冷说道：“二位脚下留神了，此桥下可是见铁溶铁、见骨化骨的毒水。”聂不平心中一惊，岳瑾却道：“鬼伎俩，若真如此厉害，这浮桥上铁钉为何好端端的？”苏间离一怔，笑道：“岳掌门果然眼光犀利，不过这池水即便化不了骨，皮­肉­溃烂也少不了。”一行人才过罢浮桥，那桥自行隐没水中，面前一道门这才开启，面前一条青石板路有数十丈长。苏间离又道：“麻烦二位顺着在下踩过的石板行走，若有半点差池，难免自讨苦吃。”岳瑾伸出右足虚意去探一块青石，只听“砰”声响中，那青石板早陷落不见，“嗖嗖”数支利箭激­射­而出，这段貌似平常青石板路竟如此暗藏凶险。聂不平内心担忧不已，看来六雄他们定是凶多吉少。青石板路尽头又是一道厚重木门，过了门槛才见石级厅堂，颇为雄壮，数名卫士侍立四周。

苏间离押了聂岳二人上堂，早有一人奔上来恭声问好。苏间离问道：“昨夜战况如何？”那人应道：“子时有十五人来袭，过碧玉潭时陷落三人皆死。青石径陷落二人皆死。霹雳火炸死二人，搏斗死二人。”苏间离点点头道：“另六人要抓紧追拿，斩草除根才是。”“苏统领何必如此赶尽杀绝？”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厅后响起，转出几人正是“正剑六雄”，方才讲话之人正是向风。聂岳二人正疑惑间，苏间离哈哈大笑道：“原来阁下几位便是越王所讲‘钉子’？可将在下瞒得好苦！”向风领头作揖道：“昔日得罪之处多有担待，日后还要苏统领多多关照，赏兄弟口饭吃。”聂岳二人心中一凉，这“正剑六雄”原来早已暗中投奔了越王府，今次行动一早便是他们所设圈套！聂不平心中愤恨：“向风！你将迹圆大师和温堡主他们全害死了！”岳瑾想起林菡她们，心中不由大痛，斥道：“向风！你可对得起死去的六老？！”向风围着她踱了踱，笑道：“岳掌门为何如此多管闲事？六老？哼，若非他们六个老家伙处处为难我们，我兄弟不知过得多逍遥自在！若非越王垂青，我兄弟几时才有出头之日！”岳瑾恨得银牙欲碎，聂不平更是悔得闭上双目，一眼不发。

正此时堂后有人唤道：“越王驾到！”堂上诸人闻声纷纷跪倒，聂岳腿间被踢了一记，也不由跪倒在地。只见一年过六旬老者在堂上落座，顾盼之下不怒而威。向风等六雄早抢先道：“正剑六雄参见越王！”越王点点头道：“向大侠辛苦了，落坐，看茶！”却盯着聂不平道：“你便是不平公子。”聂不平站起身傲然道：“本人便是聂不平。”越王不再理会他，对左右道：“传他们上来！” 只见秦巴四杰和九连环寨主走上厅来，跪拜在地问安！聂不平只觉手足发冷，听得他们向越王禀告之下，那些安排作后续支援各派弟子们全被他们落毒，在鹿门山上便已死伤殆尽！越王听罢禀告面有得­色­，捋须道：“如今天下武林，可谓人才凋零，但纵如此却不可群龙无首。聂不平，本王欲立你为天下武林盟主，由岳瑾、向风襄助统领群雄，不知意下如何？”聂不平不屑地冷笑一声，算是作答。越王叹道：“若非如此，我便只能杀了你！本王虽爱才，却无可奈何了。向风，你来动手！”向风离坐掣出长剑，走到聂不平面前。聂不平对向风笑道：“今日能死在向大侠之手，也属荣幸！”向风避开他凛然双目，咬咬牙向他胸间挥剑刺去！

只听“铮铮”数响，向风只觉手中一轻，长剑已断成数截，跌落一地！摹然脖间一凉，喉间已被一柄长剑逼住，正是聂不平出剑！聂不平这一剑才出手，那边闷哼几声，苏间离已连杀六雄中三雄！苏间离呼道：“聂不平！下杀手！”向风只见眼前唰唰数剑，双肩双膝一阵冰凉，“砰”声倒地！向风饶是剑术一流，倒地前却看不清对方如何出手！聂不平也不回身，反手挑过，岳瑾身上束缚顿时松脱，岳瑾掣剑便向秦巴四杰杀过去。此时另两雄又在苏间离剑下丧命！越王高喝道：“苏间离已叛，格杀勿论！”十多名死士自厅后堂下窜进来，和苏聂岳三人战作一团。聂不平软剑抖动，疾如闪电灵蛇，三两步迈开去便倒下四五人，再向前一纵，便到了越王近前！越王双袖拢起，双掌一合，“蓬”声响中硬生生将他长剑挟住！这一合之下，越王正待发力绞断长剑，那料掌中长剑突然变得奇热无比，连忙撤手，只见掌心竟有一道红印。越王双掌有三四十年功力，却不料聂不平内力如此了得，竟透过长剑将他灼伤！越王双掌才撤，那长剑已到了喉间。越王恨声道：“我早该杀了你！”聂不平冷冷地道：“让他们住手！”越王冷笑道：“你杀了我也休想！”只见不断有死士涌入，厅中混战之人已不下三十人。苏间离却不慌不忙，一手一剑便倒下一人！砍瓜切菜般便到了聂不平身旁，身边低声道：“留老贼活口，才能救蓝铃！”聂不平软剑一转，越王只觉冷风拂面，身子倒在椅中，再无法动弹。

那便岳瑾憋一肚子火，手下毫不容情，早收拾了秦巴四杰和九连环寨主，苏间离长啸道：“越王已死！你们还如此拼命作甚？”那些死士个个均是亡命之徒，见越王跌在椅中一动不动，效忠对像既无，手头却也松了，兼之早知苏间离心狠手辣，如何能敌？转而纷纷夺路而去，片刻间厅上走得­干­­干­净净！留下遍地尸体，厅上除了聂岳苏三人，便只剩向风和越王两个活人。苏间离走近越王耳边低声说些什么，越王面露惊怖神­色­，颤抖着说了几字。苏间离转身向聂不平一拱手，奔出厅去，片刻间带了一男一女入来，却正是雷倾和蓝铃，招呼他们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快些离开罢。”岳瑾道：“这两人如何处置？”苏间离垂目道：“聂公子定夺罢。”聂不平叹道：“他二人浑身经脉已被我剑气所断，日后行动已是不便，再难为害，留一条活命罢。”苏间离“登登登”走近向风身前，“唰唰”出剑在他四肢脉门各划一剑，向风痛得连连惨叫。聂不平知他并非一昧心狠手辣，只是要确保万无一失而已，便不怪他。苏间离又走向越王面前，作揖正­色­道：“越王，苏间离这条命本是你的。你要我如何，下令便是，只是你不该疑我，更不该用我心爱之人要挟我。”越王此刻已是神情颓废，长叹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二位少年英雄果然了得，老夫仍是低估二位，该死！”苏间离深深一揖，起手时长剑划过越王脖颈，越王就此一命呜呼！

青红令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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