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无色,月无色,何天香驻马。
满山都是火,烈火!熊熊的烈火!
火的海!火的洋!火的涛!火的浪!
何天香眼中全都是火!火!!火!!!
啊——啊——火光中,有无数的蝙蝠在乱窜,是血蝠,噬血的蝙蝠!
整个的慕容山庄都溶在血火之中,是那么的惨烈,又是那么的凄壮!何天香已呆住,他的心灵在震颤,在酥抖!
“哈哈哈……”火光中,突然有狂笑声起。
“伯父——”何天香突然狂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向前扑去。
一片燃火的废墟前,一个独臂的浑身浴血的白衣人正在狂笑着,他的声音嘶哑,如同裂帛,但他的身子却直如磐石——一块牢不可推的磐石!
“伯父——”何天香悲怆地呼道。
笑声嘎然而止,白衣人缓缓地扭头:“你是谁?”
何天香几欲晕倒,这是人的脸吗?双耳已被撕去,鼻子去了半边,双目也被血蝠抠出,眼珠尚挂在脸上,满脸都是血!血!血!
已没人再能认出他的模样,一只握剑的右肘尚留在旁边,他的右臂尚在流血,血水流下,将他右侧的衣衫全部浸透,而他却忧如未觉。
“伯父,我是天香,何天香,何梅芳的儿子何天香啊!”何天香突然扑倒在老人脚下,放声大哭。
“哈哈哈……”老人突又狂笑:“你是何天香?何梅芳的儿子?哈哈哈……何家不绝!何家不绝!!哈哈哈……”狂笑声中,老人已抬步向火堆中走去,火焰一卷,已将他消逝的无影无踪,何天香的眼中也只剩下熊熊的火光一片,但哈哈的狂笑声却依然在火光中不息不绝。
“伯父——伯父——”何天香疯子一般冲了进去,但一股浓烟冲来,何天香已迷失了方向。
也不知摸索了多久,何天香突然听到身边有人在抽泣,“还有人活着?”何天香忙爬过去,听声音推了一把,那人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何天香一咬牙,从腿上撕下一片衣襟,吐了一口唾沫,擦了擦眼睛,终于渐渐看清了。
原来是在大厅之中,遍地死尸,四壁依旧都是火,身边的人竟是慕容兰娟。但现在的慕容兰娟已是形同痴傻,秀发蓬乱,正伏在慕容长明身上无力地抽泣。
慕容长明身上Сhā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胸口也被血蝠撕得稀烂,手中还捏着敌人的一截残肢,显是已死去多时,慕容忠就躺在他的身边,同样的死不瞑目。
何天香叹息着替他合了眼,又推推慕容兰娟,慕容兰娟还是没有丝毫反应,何天香又拉她,可她的身子已似无骨,拉起来又软倒,何天香不由急了,向她喊道:“兰娟、兰娟!”但慕容兰娟已麻木的什么也听不见。
轰!大厅门口的圆柱塌倒了,流焰四射!
何天香猛然清醒了许多,从心中发出一个强烈的呼声:“我们不能死!我们不能死!”他心中狂喊,口中却大叫慕容兰娟:“你醒醒!你醒醒!”待叫得五六声仍没有反应的时候,何天香急顶儿了,一甩手,啪啪!就狠狠给了慕容兰娟两个耳刮子,怒叫道:“慕容兰娟!你给我醒醒!你爹死了,他已经死了……”一阵浓烟呛来,不由将他呛的一阵咳嗽。
慕容兰娟神情一震,突然一把抓住何天香问道:“死了,死了,你说谁死了?”
“你爹死了,我说的是你爹!”何天香喊道,但目中已有泪滑下。
“不!我爹不会死的!我爹不会死的!你骗我!你骗我——!”慕容兰娟突然抓住何天香的衣襟疯狂地叫道,竟把何天香推倒在地上。火焰袭来,两个人身上已都着了火。
何天香连挣了两挣没挣出来,啪!反手又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慕容兰娟脸上,抓住她的肩膀,红着眼睛吼道:“慕容兰娟,你给我听着!你爹死了,我伯父也死了,但你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们都不能死……”他的嗓子已哑,喊话已像是在干嚎。
轰!轰!东西两边时时有柱子倒塌,火焰弥散,浓烟滚滚,将他底下的话淹没。
“哇——我爹死了!何公子,呜呜——”慕容兰娟猛然醒悟过来,一下子抱住何天香,埋头在他怀里呜呜大哭。
何天香的声音有些哽咽,却依旧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是的,他们都死了,但我们不能死,我们要出去,我们要报仇,你明白吗?”
慕容兰娟缓缓点了点头。
何天香连忙扶她起来,两个人拉着手往前走,但四周已都是倒塌的柱梁,火焰毕毕剥剥地作响,已是无路可以出去。慕容兰娟不由看着何天香问道:“何公子,怎么办?”
何天香看看四周已渐大的火势,咬咬牙,也不管慕容兰娟同不同意,突然一把扣住慕容兰娟的左肩。
“何公子,你干什么?”慕容兰娟不由大吃一惊。
何天香不说话,却突然抱起慕容兰娟飞快地转了三个圈子,一声暴喝,竟将慕容兰娟石头一样抛过厅口倒塌的火柱,直向庄外扔去。
轰!慕容兰娟刚一飞出,一根燃着火的横梁便砸了下来。
“何公子——”慕容兰娟一声惊呼,但何天香已埋没在火焰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了。
咚!慕容兰娟重重地落地,痴痴地道:“何公子?”但满目烈火如山,又哪里还有何天香的影子?
“咦?奇怪,咱们三百里急袭,怎么还会有人活着?”身后突然转出数百名大汉正是“血蝠帮”一众。
“哦,这不是慕容姑娘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笑道,正是血蝠帮帮主“无影毒蝠”卓海池!
慕容兰娟回头,不由血气上涌:“你们是谁?”
“哈哈哈……”卓海池笑道:“上天有眼,让老夫斩草除根……”他话尚未完,慕容山庄的火堆里突然传来一声厉啸,啸声穿云裂帛,如仙鹤丧偶之鸣,如苍鹰寻仇之啸,惨烈无比,竟使卓海池也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慕容兰娟却是脸上一喜,冷笑道:“是何公子,他还没死!”
突然火光中又是一声长嘶:“天香云外飘。”
呼——伴着这声长啸,一根长三丈有余的横梁已从火堆中直飞而出,如火龙,似烈驹,只在半空中拖出一道烈焰;浓烟滚滚,带着呼呼风声,竟映的整座夜空都白了许多,这是何等的声势?这又是怎样的奇观!数百人已是呆住。
“我哭豺狼笑!”
悲怆的长吟声中,一条燃着火的人影已从火堆中直飞冲天,似怒鹰,如悲鹤,竟在半空中追上火木,左足一踏,已点在火木之上。卓海池不由惊骇地张大了嘴巴,世间竟有如此轻功?
“青锋出鞘日,”
那条人影在火木上急踏三步,已到了火木的另一端,火木势犹未尽,依往前飞。
“天地鬼神啸!”
最末一句出口,那人影已猛地一点火木末端,凌空飞出,火木受力下坠,砸在山庄外的火堆上。轰!的一声,气浪翻滚,勾火四溅!声势赫人!
而人影却依旧直冲前飞,如飞火,似流星,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火的痕迹。
呼!人影旋转着落地,身上浓烟滚滚。
“何公子!”慕容兰娟连忙跑了过来,替他扑灭身上的火焰。
何天香却在凝视着慕容山庄,他眼中充满了痛苦,恐怖,愤怒与怨毒!他眼中仍旧只有火;他耳中仍旧只有那震撼心灵的狂笑;他脑海中仍旧只有那遍地的尸首和怵目的鲜血!
他的手上有血,是何梅瑄与慕容长明的鲜血!
慕容兰娟乍与他的眼光相接,竟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她几曾见过何天香这种眼神?
“何公子好轻功!”卓海池在后面阴笑道。
“卓海池!”何天香突然森然地道。
“好凝重的杀气!”卓海池只听他说了四个字,竟觉得头皮要发炸,不由一招手,属下十几名高手立即跟了上来,左右护住,以观何天香之变,心中却道:“奇怪,他怎么知我的名字?”
何天香突然仰天长呼:“师父——天香从不杀人,但今天,天香开戒了——”话音未落,销魂剑尚未出鞘,他的人却已狂狮一般冲了过来,身后尘土飞扬!
卓海池脸色大变,抽出长剑一挥,“杀——”属下几百人一齐冲了上来。
错!卓海池手中的长剑竟吃不住何天香剑鞘的一震,直冲上天,他连忙跳了开去。
啪啪!噗噗!何天香似疯狂一般冲了进去,有史以来第一次无所顾忌地全力出手,第一次暴怒中的随心所欲,一路之上竟是刀碰刀断,剑碰剑折,腿碰着腿碎,头碰着头破,提提喀喳似砍瓜切菜,摇枣打瓢一般,直打倒了一地,卓海池在一旁已看得呆了,他没想到竟还有如此的打人方法,慕容兰娟却也提了红花剑从侧旁杀了进来。
何天香正发泄的快意,突见身边的血蝠帮众都潮水般退去,方得一惊,就听慕容兰娟叫道:“何公子,小心!”
何天香抬头,却见天地间鬼影一片,无数只血蝠扑啦啦地向自己飞扑而来。
卓海池阴阴笑道:“看我不活撕了你!”
何天香挥剑猛劈,可这些血蝠久经训练,极是乖巧,根本伤它们不得,何天香连劈数剑无功,左肩倒给抓了一爪,幸亏躲的及时,只是划破了衣服,却未中毒。
“哈哈哈……”卓海池狂笑道:“何天香,慕容老鬼是毁在本帮血蝠之上,那独臂老鬼也差不多是,小子,你就认命吧!哈哈哈……”
狂笑声中,卓海池突然猛地一挥手!
“啊——”
半空中一片血蝠的鬼鸣,数十只血蝠不再轮流攻击,竟是一齐猛扑而下。
慕容兰娟一见,脸色骤变,提剑就要往前冲,却被两名血蝠帮高手拦住,砰砰打在一起。
遮天蔽地,无生唯死,何天香一声长啸,竟是不退反进,破空而起,闪电般迎向空中的群蝠。
锵——整座慕容山庄中都有长剑出鞘的脆吟在回荡,一痕绿芒在这如火的夜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销魂剑!销魂的剑!人魂已销,剑魂何在?
嘭!绿痕突然炸散,嘶——剑气撕裂了长空,竟是剑气!无数道剑气冲天而起!形成一座剑的山,剑的墙!
“嘎——”剑墙之中,有魔在泣,有鬼在叫;剑墙之中有黑血渗出,一滴,两滴……连成线,连成片,最后,整道绿墙都已变成了黑色。血!血蝠的血!血蝠嗜人之血,现在却终于流出了自己的血!
卓海池的脸开始扭曲变形!
嘭!剑芒隐去,何天香执剑落地,一身白袍已成赤黑色。双目中精光暴闪,冷冷地盯着卓海池,他紧闭着嘴,脸硬如石!
他没有抬头看那些血蝠,但已有雨从天空中洒下,天很晴,当然不会真的有雨,是血雨!肉雨!血蝠的身躯!那些血蝠已被他剁为酱,绞为泥!
卓海池的心在颤栗,在下沉,在恐怖中沉沦!接着他又开始痛心,这种蝙蝠是异种中的异种,是他踏遍黑山恶水蛮夷绝谷方才得来的,总共才不过三四十只,方才偷袭整个慕容山庄才不过损失了十几只,但何天香一剑便将剩下的所有血蝠毁之殆尽,又怎能不让他痛心?
“何天香,你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卓海池嘶叫道。
何天香冷冷道:“你又知道你干了些什么?”火光映着他的脸,一明一暗,竟没有人能再看清他的表情。
卓海池不再说话,他突然发现自己开始看不透这个年青人。
两个人对峙着,火光更加凶猛,见四周映得一片通红!
慕容兰娟却冲了过来大叫道:“何公子,我要杀了这个恶魔替我爹报仇!”
何天香没有说话,卓海池却冷笑道:“就凭你?”
慕容兰娟停下了,但却绝不是因为卓海池那句话,而是因为何天香!
何天香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火光一明一暗,越发看不清他的脸,说不出的诡异。
蝙蝠帮的人看不出,但慕容兰娟却分明察觉出那是一种意境,一种已至疯至狂至悲至恸的意境!是种火山即将爆发前的那一瞬间的宁静!
火山从不轻易爆发,但只要一爆发,就是地破天惊!慕容兰娟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何天香虽未说话,但她已被这种无形的气势阻住,她在等——她在等——她在等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她说不出来!
何天香紧紧地攥着销魂剑,全身竟笼起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的雾,使他的身形在这火光背面显得更加的模糊,如一尊天神,又如一尊魔鬼。
天神与魔鬼本来就在一线之间!退一步是神,进一步就是魔!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力量,而是一种气势,一种无坚不摧的气势!是一种欲泣无泪,欲哭无声,天地间至悲至痛至恨至愧的气势!这种气势冲破了顶点;竟成了这片刻的宁静,恐怖的宁静,死亡的宁静!
这已是魔的境界,是的,不是神,而是魔!
沙沙,何天香已向前移步,缓缓地向前移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的心坎上;每个人都在颤抖,每个人都在恐怖中挣扎;卓海池在发抖,慕容兰娟也在发抖,火山就要爆发,死神已张开了它硕大的嘴巴!
慕容兰娟不敢相信,一场惨杀过后将会剩下什么,遍地的死尸满山的血?不,不,不仅仅会是这样,而是人性恶的一面将要被全部引爆!就在今夜,上天将要培育出一个嗜杀的恶魔!
轰!轰!火势更猛了,不断地有楼台轩榭倒塌,烟花飞散,如雾似烟,煞是好看。但没有人看,每个人眼中有的,只是撕心的恐惧和那刚从坟墓中走出来的死神!
天亮以后,将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没有人知道,上天也不知道,它所能做的,就只能是将时间如旧一点点向前推移,向前推移……
死神的脚步近了,更近了,沙沙,沙沙……
慕容兰娟突然希望天快亮些,但那可能吗?
何天香手中的销魂剑早已被染成了黑剑,隐去了灿绿的光芒,但每个人都似已看见恶魔在漆黑的剑身上绽开的笑脸!
沙沙,沙沙……
漆黑的销魂剑举起来了,火光中,剑身里,有魔在狞笑,有鬼在嚎叫!
“杀——!”
突然,一阵山崩地裂的喊杀声从身后传来,打破了这令人恐怖的宁静,也似醍醐灌顶般将何天香从魔道中惊醒,何天香回头,只见漫山遍野都是人,婷儿骑着头一匹高头大马冲在最前面,身后是慧香与六怪,左边是江城月与李梦莲率领的栖霞门的人马,右边是薛沉香与锦儿还有黄直所率的慕容山庄各地分堂的人马。
人马似潮水一般涌过何天香的身边,向蝙蝠帮的人群冲去。卓海池大惊,拼命招架,但三方人马来势凶猛,转眼之间已将蝙蝠帮众切成几块,摧枯拉朽般地聚歼,卓海池大骇:“这些人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婷儿奔到何天香身边,急急问道:“你没事吧?”
何天香不说话,手中的长剑却无力的垂下,眼光中充满了悲哀,他突然默默地向后走去,心中问自己:“为什么人们总要这样残酷的相互厮杀,正也罢,邪也罢,可哪一条不是活生生的生命呢?即使得到的再多,可谁又能永保长生,永保名贵呢?这难道就是人类永恒的悲哀吗?”
血腥的厮杀已然结束,三方人马已把精力放在灭火与抢救伤员和清理尸体身上。
薛沉香走到何天香面前,黯然地道:“可惜,卓海池逃走了。”
“他不是真正的凶手!”何天香却轻轻地道。
“真正的凶手是谁?”薛沉香不由一愣。
“李汉成!”
何天香与慕容兰娟站在山坡上看着遍山的余火,不由欲哭无泪,试想世事如烟,如梦似幻,数天之前此处还是繁华万千,而今却已成土成烟,人亡屋残,谁又能说些什么,谁又能做些什么?
婷儿,薛沉香,江城月,李梦莲立在两人身后,也同样的默默无言。
天已大亮,火已扑灭,余烟袅袅,残梁焦木,满目凄凉。
灵棚早已搭起,灵幡在风中悲恸地招展。在慕容山庄罹难的一百三十四位烈士的牌位在灵棚中一字排开,最前面的是慕容长明,接着是何梅瑄,再是慕容忠……
慕容兰娟一身白衣走在最前面,步履是那样的沉重,却又是可怕的从容,一夜之间,她竟已换了一个人似的,显得那样的老成。身后是何天香与芸儿,同样一身素衣,再后是黄直所率的慕容山庄分堂的下属,还有附近村镇中自动赶来的百姓,雪白一片。灵幡在飞舞,白衣在飞翻,天地间一片凄惨。
慕容兰娟木然地走过人群,木然地跪在了灵牌之前,哗——身后跪了一地的人,但没有人出声,响动的只有漫天的白幡。
三叩完毕,众人鱼贯而出,不一会儿,薛沉香,江城月,李梦莲,婷儿,六怪还有专门从南少林赶回的余循真,少林孤竹,峨眉定安师太等人前来吊唁。
慕容兰娟在旁一一答礼。
婷儿见慕容兰娟脸色苍白的可怕,不由走到慕容兰娟身边道:“慕容姑娘,你要节哀,可千万别伤了身体!”
慕容兰娟依旧木然地点头,婷儿与她目光一接,竟突然感到一种绝望的冰凉,不由连忙退了下来走到何天香身边道:“何大哥,慕容姑娘受刺激很严重,你有时间多陪陪她!”
何天香点点头,但见慕容兰娟依旧麻木的样子,心中不由多了一层悲凉。
慕容兰娟头脑大受刺激,如同傻呆,什么事也不上心,慕容世家的重要人物又都在山庄中全部遇难,这可忙坏了薛沉香,李梦莲,江城月,黄直,芸儿等人,扎灵棚,制灵衣,送往迎来,请孤竹大师做道场超度亡灵等等等等都由诸人打点,何天香与婷儿是只管做事懒得操心的主儿,是以诸人只忙得死去活来,这样拼命似的忙活了三天,终于忙了个差不多,薛沉香抽身出来,见何天香正倚在树上伤神,不由问道:“何公子,在想什么呢?”
何天香抬头见是薛沉香,便道:“薛楼主,这几天来我一直在想这么一件事:从咱们截获给何天弃的那只信鸽来看,卓海池应该是天冥宫的下属,可他怎么又会替李汉成做事呢?难道天冥宫跟相府也有勾结?再说了,天下这么多帮派,他们怎么就单单挑上了慕容世家?慕容世家跟他们有仇?有恨?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薛沉香点点头:“天冥宫跟相府有勾结是肯定的了。但卓海池不是天冥宫的下属,而且当年天冥老怪和卓海池还有点儿过节,不过卓海池为什么对何天弃这么客气,我也就不知道了。”薛沉香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而至于他们选上慕容山庄,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因为这应该是李让民的主意而不该是天冥宫的主意!”
“为什么?”
“因为李让民要与北王爷抗衡,他就必须要有雄厚的经济、人力资源,慕容山庄地处江南沃土,土地肥沃,人口旺盛,又俯瞰长江,地理位置十分险要,李让民自然对他垂涎三尺了。既便这次不是血蝠帮来,武林中许多帮派也早对这块风水宝地垂涎三尺了,只是前些年慕容大侠慕容永住在,慕容山庄的绝技‘飞雨流花十字剑’一直无人能挡,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但十年前慕容大侠仙逝,慕容世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儿了!”薛沉香叹道,又补上一句:“要不前些天四大世家就敢到慕容山庄咄咄逼人的逼亲?实际上不是人亲,是山亲,水亲,银子亲哪!”
何天香听了也不由黯然,却道:“只是,这次李相国居然和天冥宫这个武林帮派联手,而天冥宫又是志在必得成竹在胸地挺进中原武林,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薛沉香也一脸凝重,沉思道:“我以前也只是听说而已,但就现在的情况看来,总不成李相国真的要……”
下半句还未出口就见李梦莲与婷儿急急走来,问道:“何公子,薛楼主,见到慕容姑娘没有?”身后跟着江城月慧香等人。
何天香吃了一惊,问婷儿道:“她不是跟你们在一起的吗?”
“没有呀!自打今中午我就没见她,我还以为她跟你在一起呢!”婷儿道。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慧香突然惊道:“你们说,她……她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去寻了……”
“慧香!你别乌鸦嘴……”婷儿连忙骂道,但一句话还尚未完,几个人已同时脸色大变,惊鸿一般四处飞散了开去。
何天香心急如焚,真怕慕容兰娟会干出什么傻事来,几步迈到她的房间,却空无一人,不暇多想,轻奔后山,却见芸儿正提了一个食盒往前走,连忙几步赶上问道:“芸姑娘,你哪里去?你们姑娘呢?”
芸儿见是何天香,便道:“我去给我们小姐送吃的!”
何天香一听慕容兰娟没事儿,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到哪里去了?大家都吓死了!”
“我们姑娘在坐关!”
“坐关?坐什么关?”何天香吃了一惊道。
“飞雨流花十字剑!”
“飞雨流花十字剑?!”何天香不由大惊失色,一把拉住芸儿的胳膊:“你是说慕容世家七代仗以成名的江湖飞雨流花十字剑?”
“不错,正是这套剑法!”芸儿道,但何天香的手指捏得她的胳膊隐隐生痛,不由皱了皱眉头。
“她疯了!那套剑法是只有男人才能练的!有那么凶猛霸道,连她爹都觉得过于凶险而放弃,她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要是她再出什么事,这慕容山庄岂非彻底完了?”何天香怒道。
“那你看慕容山庄现在还没有完吗?”芸儿却冷冷地回道。
“我不跟你多说话,快带我去见她!”何天香怒道。
“你见不到她的,她在石室里,连我也只能通过一个石孔给她送吃的!”芸儿叹道。
后山无影洞,何天香伫立洞前,沉声道:“兰娟,你别傻了,快出来吧!”
洞中,慕容兰娟的声音同样沉着,平静:“何公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这个人的性格你也知道,我不会以可怜来攫取别人的同情,我只能以成功来要求别人的尊重!你应该支持我的!”
何天香不由无语,复又沉没,过了良久,何天香突然一声长叹,缓缓转身离去。
“何公子!”身后芸儿突然叫道。
“什么事?”何天香回头。
芸儿递过一张已被血火烧去一半的信笺:“她说,就算是她对不起你吧!”
何天香接过一看,却是一张便笺,只见上面写道:“字示天香吾徒:今日长明兄前来,为你与慕容姑娘之事畅谈半月,为师万分高兴,慕容姑娘乃……”底下已为烟火所炙,又加血渗漫渐渐不可辨认,但何天香已知定是慕容长明从雁荡山带回之物,今日让芸儿送还自己,也就代表慕容兰娟已确切决定与自己划清界线,全力以赴“飞雨流花十字剑”了!
何天香却淡淡一笑,双手一搓,便笺已在手中化成片片飞灰,随风远去。
芸儿不由一呆:“何公子,你……”
何天香一笑:“修炼‘飞雨流花十字剑’是不是很凶险?”
“是的,可是……”
“你告诉她,不管她活着还是死了,她都已是何家的媳妇;我不会在意那一张纸,该记得的,我都在心里!”
芸儿抬头,但何天香已走远。
无影洞中,慕容兰娟缓缓推开了第二重石门,呛——一声剑啸,一道十字形的剑芒突然从眼前直飞而过,直击在第三重石门上,轰!石门炸散,缓缓地露出了内壁上七个血红的大字:飞雨流花十字剑!
下面便是飞雨流花十字剑各剑的剑式,慕容兰娟看着看着,耳边突然传来了无数长剑脱鞘长吟的鸣叫之声,清脆悦耳,却又迷人心魄,慕容兰娟突然看见了无数的长剑在石室之中削抹冲刺,寒光耀眼,慕容兰娟突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头晕,目眩……漫天都是剑光,还是剑光,剑光……
何天香黯然地回到山庄的大厅,婷儿,薛沉香,江城月,李梦莲等都已焦急地等在那里。
“找到了没有?”婷儿焦急地问道。
何天香点点头。
“那她为什么不跟你回来?”
“她在炼功!”何天香道。
“炼什么功?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婷儿大不以为然地道。
“飞雨流花十字剑!”
“飞雨流花十字剑?!”薛沉香突然惊叫道,江城月、李梦莲也面现惊骇之色。
“怎么?这剑很厉害吗?”婷儿不由问道。
“是的,这是种十分凶狠霸道的剑法,凡中了这一剑的人,一定会身体裂成四瓣而死的!”薛沉香叹道。
“咦?中一剑怎么会分成四瓣?”婷儿不由大是不解。
“‘岁月无痕忆有痕,飞雨流花是迹印’, 飞雨流花十字剑并不只是一剑,而是一招飞雨刀与一招流花剑同时用剑交叉成十字使出,招出之时有雨的清丽,有花的轻盈,却已超脱了时空的限制,当你还在赞叹它的美丽时,剑锋已透过你的身体……”薛沉香轻轻叹道。
“没你说的这么恐怖吧?”婷儿不由大是惊恐地道。
李梦莲也长叹:“慕容老庄主也曾认为此招过于凶恶,所以坚持不练也自他坚持反对后辈子弟练习,却没想到他的一念之仁,却为慕容山庄全庄招了杀身之祸!也是慕容妹子命苦呀!”
何天香却站了起来,做了一个揖道:“诸位,慕容姑娘坐关,此中又无主事之人,重建山庄的事,就烦劳诸位了!”
众人忙站了起来,江城月道:“何兄,这是什么话!就凭慕容山庄与栖霞门的交情,这事是应该的!”
薛沉香也笑道:“天星楼虽说都是女儿家,扛不得大梁搬不动石头,但大家整日做绣活儿,几千几百两银子还是有的!”
婷儿却看着何天香笑道:“怎么,你还没入赘人家慕容世家,现在就这么出力起来?”
何天香听了这话,心中不由一闷,想起了父母双亡,伯父与慕容前辈竟又在这场血劫中双双而去,不由更是难过,只觉胸口一股郁闷之气憋得难受,不由脸色有些难看。
“何大哥,我说错话了吗?”婷儿一见,不由吃了一惊。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郁闷,出去走走就好了!”何天香说着站了起来。
“我陪你一起去!”婷儿叫道。
“不用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何天香黯然道。
“为……”婷儿刚要叫,却被薛沉香一把拉住,使了一个眼色。
何天香朝薛沉香投过感激的一瞥,双手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残阳如血,残垣如墨,何天香心如铁铅,一个人踱在小道上。
突然,眼前人影一晃,一个红衣人影已立在何天香面前笑道:“姓何的,什么时候也有闲心出来散步了?”
何天香抬头,却是血无天,不由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血无天却阴阴笑道:“我可不是来跟你打架的,只不过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而已!”
“什么事?”
“你老爹老娘的坟给人家扒了,半根骨头都没剩!”
“什么?”何天香犹如当头一棒:“你胡说些什么?”
“你看我像胡说的人吗?”血无天冷冷道。
“是不是你?”何天香火冒三丈,指着血无天大叫道。
“我倒是想啊,只可惜被人抢先了一步!”血无天可惜地道。
“是谁?”何天香目欲喷火,一步一步地逼向血无天。
血无天被他目光一慑,心中不由打了个冷颤,心下先自怯了:“是柳含烟那个丫头领着她师傅董婉婉去的,你瞪我干嘛?”说着,再也不敢久留,一翻身跳过两棵大树逃之夭夭。
“天哪!你为何如此待我——”何天香突然仰天悲呼,轰!一拳将身边一棵棵碗头粗的大树拦腰打断,哗,树冠倒下,惊起一林寒鸦。
慕容山庄,薛沉香问道:“你真的要走吗?”
何天香点点头:“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得去看一下。”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婷儿道:“婷儿,这里人手不够,你就先留在这里帮忙,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婷儿看了看何天香,只得低了头撅着嘴道:“好吧!你说怎样就怎样了!”
何天香向众人一礼:“各位保重,我先走了,慕容姑娘那儿,李姑娘替我知会一声儿就行了!”
李梦莲点点头:“你放心去吧!咱们会把这里照顾好的!”
何天香点点头挎上销魂剑,打了个包裹下山。
何天香下得山来,直奔梅城,不过数日之间已来到先前的何家庄,远远看见两座坟立在那儿,心中不由释然,心道:“血无天这家伙委实不是东西,竟想挑拨我去添愁城结怨,真是可恶!”
猛然,何天香怔住,原来,眼前坟碑固然俱全但木碑上所题之字体却远非先前。何天香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响,几乎立脚不住,一跤扑在坟头上一阵狂扒,泥土渐少,终于露出几根残缺不全的枯骨,何天香只觉浑身发凉,整个身子都已麻木,好久,何天香方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董婉婉!”
何天香从何家庄下来,改奔太行添愁城。走了十余日,眼见便要到添愁城,却见一个满身血衣蓬头乱发的老头子正挡在路上阴鸷地盯着自己。
“血影宫!”何天香连忙后退一步,立定心神,问道:“阁下是谁?为什么拦住在下去路?”
“嘿嘿嘿,老夫血满江!”血袍怪人冷笑道。
“血满江?”何天香心头大震:“血影宫宫主?”
“也就是家父!”路旁阴阴踱出血无天。
“这是你设好的圈套?”何天香怒道:“你骗了我!”
“董婉婉扒了你爹娘的坟是真,我诓你出来也是真,又何曾骗过你?”血无天道。
“那你有什么企图?”
“家父的《血影魔笈》已有小成,想找一个人试试威力,我就想到了你!”血无天大笑道。
“那在慕容山庄你为什么不动手?”
“姓薛的臭丫头和江城月在那里,再加上武林六怪,你当我是傻子?”血无天冷笑道:“何天香,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坏我的好事儿的,不过,明年的今日我会通知你所有的好朋友,替你上祭的,怎么样?”
何天香却缓缓后退了一步,十字步站稳暗运真力道:“血无天,谢了,但何某暂时还没有这么孝顺的儿子!”
血无天不由大怒,朝血满江一揖:“爹,别让他死的太容易!”
血满江点点头,却不说话,一步一步向何天香压来。
何天香却抽剑,呛啷——剑华耀眼!
“销魂剑!”血满江不由大吃一惊,血无天也傻了眼儿。
何天香却道:“血宫主,贵宫的‘血影三十三’与‘血阴掌’都列在‘武林龙虎榜’前五十名之列,能否让在下见识一下?”
血满江却冷哼一声,从背后抽出一把奇丑的三寸夺来。
“秋意夺?!”这次轮到何天香吃惊了,正是与销魂剑同列十大名器的秋意夺。
血满江阴阴一笑,运上血影神功配上血影飘身法,向前急攻。
叮叮叮……半空中一束束火花闪现,何天香飞退,销魂剑却在秋意夺上只留下一道道淡淡的白线。
三十招,五十招,一百招,一百二十招……转眼之间,二人已是斗至二百二十五招,只见夺来剑往劲气弥散,四周碎叶断枝纷纷摇落,血无天在一旁看得暗暗咋舌不已,没想到才不过数天之间,何天香的武功竟已高深至斯,竟连血满江都已久战不下。
突然,场中响起一声大喝,何天香全力反击,销魂剑最后十二式全力施展,只见绿芒如狂雷怒电,惊浪骇浪一般向血满江狂奔而来。
血满江不敢怠慢,“血影三十三”全力施展,夺影重重迎向剑幕。
叮叮叮叮……
夺影剑幕一撞,立即撒下满天的火星,何天香突然腾空而起,气贯长虹,又是一片剑幕撒下,血满江也不由大吼一声,夺光大盛。
锵!销魂剑砍在秋意夺上,火光四溅,血满江突然双目一瞪,一掌拍出,血阴掌!
何天香身在半空,来不及抽剑,也一声大喝,居高临下九伤神拳拼命砸下。
轰——尘土飞扬,血满江被砸的平地矮了三尺,何天香却直飞三丈,只觉胸中一阵气血浮动五脏都似要吐出来,知道已受了内伤,连忙运功调息,突觉身后异声入耳,顿知不妙,但人在半空,力尽将逝,只得勉强一个侧身,就觉背部一阵火辣辣地剧痛,已是连中了两记血阴掌,顿时一口鲜血夺口而出,何天香知道要遭,但求生的本能却使他强提一口真气,向后狂挥一剑,竟复在半空中平飞八尺,人却一踏树梢隐入林中。
血无天被何天香一剑逼开,已是追之不及,不由咬牙,却也只得回头拔萝卜似的将血满江从地里拔了出来,两人恨恨离去。
何天香从另一边踏梢出林,眼见已到的林边,却陡觉一阵天旋地转,竟从树顶上重重地一个跟头摔了下来。
昏迷中,何天香突觉背上火辣辣的掌伤部位一阵阵清爽,不由睁了眼,触目便是一片洁白,一片馨香,原来竟是在一张香榻上。
只听一个声音轻笑道:“怎么?醒了?中了两记阴掌还不死的人,你是第一个!”
何天香扭头,却是一个圆脸儿的小姑娘正托着一碗药从外面飘了进来。
何天香不由揉揉眼睛,看看四周,透过窗子,却见外面草木苍翠,花影盎然,白云若醉,鸟雀纷飞,恍若人间仙境,不由茫然道:“我这是在哪里,你又是谁?”
小姑娘笑道:“这儿是瑶池,我是王母娘娘!”说着把药碗递了过来。
何天香也不由为小姑娘的率真打动了,骤然多了一种亲近的感觉,接过药碗也随口笑道:“那我岂非玉皇大帝了?”一句话出口,猛绝不妥,却已是追悔莫及。
小姑娘果然轻叹了一口气,却脚步一划,飘身走开去取帕子:“你这人,怎么乱说话,倘要我六位哥哥听到了,非把你揍个鼻青脸肿不可!”
何天香见没什么大事,便一口气将药喝完笑道:“你的六位哥哥是谁,竟有这么厉害?是不是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再加上两位判官?”
小姑娘不由又笑了,却将帕子摔给何天香笑道:“吓,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净是乱说!实话告诉你吧,咱们这儿是燕山大寨,他们便是‘燕山七义’中的王大哥,洪二哥,向三哥,姜四哥,雷五哥,周六哥和我,燕雯燕七!”
何天香大笑:“我当是谁,原来是被朝廷李相国骂做‘燕山七大贼’的第七个白燕子呀!何向天谢过燕大姑娘救命之恩!”
燕七笑道:“别这么酸了,我不过看你顺眼才救你回来的。燕大姑娘也太别扭,你还是叫我七姑娘吧!他们都这样叫我。可你怎么会身中两记阴掌呢?这种掌力普通人物是使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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