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早上,何天香与薛沉香天不亮就来到田府,却见院内停了一绿一红两顶软桥,何天香不由一愣,问薛沉香道:“怎么回事?”
薛沉香也莫名其妙,只好摇摇头。
突见后面红轿的轿帘一掀,露出田尺儿娇艳的小脸笑道:“何大哥,你们才来呀?”
何天香不由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绿轿上走下田寿,笑道:“何壮士,尺儿磨了我两天,硬是要到长宁去玩一玩,你们就顺了她吧!”
薛沉香急道:“田大人,你应该知道,咱们这次可不是出去闹着玩的!”
“我知道。”田寿叹口气:“可谁让我现在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呢?再说,咱们此行这么秘密,李老贼也未必就能晓得!”田寿眼里突然写满了苍桑,田尺儿也可怜兮兮的地看着何天香。
何天香心肠一软,眼睛一闭闭着嘴牵过一匹马走在前面。
薛沉香看了何天香一眼,也只好默默地牵过一匹马。
田尺儿不由笑叫道:“薛姐姐,何大哥已经同意我去了,你呢?”
薛沉香看了田尺儿一眼,却一句话也不说,只上了马和何天香并肩行去。
田尺儿讨了个没趣,不由噘了嘴低声道:“哼,有什么了不起!”一下子拉下了轿帘。
一行人乘黑悄悄出城,却向西行然后才向东南折下,直奔长宁。
匆匆赶了一天的路,众人也觉累了,便下马休息,就地野炊。
天已渐晚,凉风习习,何天香独自一人伫立在山坡上,负手远眺着西天的云霞。晚霞殷红,边镶灰青,显得有些悲寂孤冷。
突然,一个软软的身子靠了过来,何天香回头,却是田尺儿。
“何大哥很喜欢看晚霞吗?”田尺儿上前一步,和何天香并肩而立,晚风拂过她乌亮的眸子,掀起几根散发。
“不,它总使我难受!”何天香黯然地道。
“情由景生,一个人独对残霞,自是一种凄凉,但现在咱们两个人一起站在了这儿,这情景自又是不同了,对不对?”田尺儿却笑道。一双汪汪的大眼睛紧紧地向何天香扫来。
何天香叹了一口气:“田姑娘,现在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回去吧!”说罢,也不等田尺儿,转身就走。
残霞满天,淡月徐上,田尺儿狠狠地甩上甩袖,摔落几许失望,却又沾上几许气恼。
夜阑人定,唯有篝火熊熊。
得得得……突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来,何天香抓起长剑一骨碌爬起:“有人来了!”
薛沉香点点头:“只有一个!”
“尺儿,尺儿,等等我——”一声大叫传来。
“是赫天南!”何天香松了一口气。
马未停,人已落,果是赫天南。
田尺儿见赫天南,满面是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由奇道:“天南,你来做什么?”
赫天南急道:“你也是,要出这么远的门,也不告诉我一声!”
田尺儿立即不高兴了,冷笑道:“你是我什么人?我出来还得先告诉你?!”
“尺儿,你不要再对我这样子好不好?你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我是真的担心你呀!”赫天南急的要哭。
田寿看了赫天南一眼:“天南,你出来,你爹知道吗?”
“不知道,我今天去找尺儿才知道你们一大早就出门了,这才一路上打听着追来。”
“那你还是先回去吧,咱们这一趟有重要的事情去做,可能还有些危险!”田寿关心地道。
一听有危险,赫天南更不愿走了:“那怎行?我既找到尺儿了,又怎么能回去?再说,我常常出门,离开个十天半月,我爹也不会担心的!”赫天南盯着尺儿道。
田尺儿烦了,干脆道:“赫天南,你要跟着就跟着好了,反正我已有心上人了!”
“什么?!是谁?”赫天南好遭雷击,脱口问道。
“就是他!”田尺儿突然伸手指向何天香。
“啊?!”场中顿时一片惊愕。
何天香张大了嘴巴,薛沉香别过了头,赫天南却死死地盯着何天香,眼睛中火花乱冒,田寿则把头一低,很长很地叹了一口气。
过了良久,良久,赫天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转身朝田尺儿结结巴巴地道:“尺……尺儿,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赫天南,我告诉你,以前我或许跟你开过不少玩笑,但这一次……”田尺儿冷冷地道,话并未说完,但谁都明白。
赫天南脸上忽青忽白,立即变得很难看。
田尺儿则依旧冷笑着看着他。
赫天南的眼睛看着地面,脑门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但还是咬着牙道:“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不信!”
“你若是不信,那就跟着看好了!”田尺儿冷冷道,也不再理众人,自己回红轿径直睡下。
赫天南走到何天香身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便在火堆边坐了下来。
薛沉香走了过来:“他还算是个君子!”
何天香看着赫天南的后背,只得叹了一口气。
“可你呢?”薛沉香突然又问道。
一夜之中,谁也不曾睡好;第二天,众人简单地打点了一下便上路。
何天香的马匹走在最前面,薛沉香担任后卫,田寿和田尺儿的轿子行在中间,赫天南沉着脸伴在田尺儿的轿旁,但那轿高已经半日未启了。
赫天南几次想要跟田尺儿讲几句话,但看了看那厚密的红绒轿帘,不觉中又把头重重地垂下。
何天香沉默,田尺儿沉默,赫天南也沉默,薛沉香更无话可说,田大人也只好保持沉默。
沉默之后还沉默!
一行人就这么沉默地走着,如同一支刚遭了败绩的队伍,谁也不肯先行讲话,只怕稍不小心就会刺痛了不知哪个人早已敏感的神经。
终于捱到了中午,已到了吃饭的时间,可何天香还是照旧骑着马默默地向前走着。
赫天南无语,薛沉香也无语,田大人也不说些什么,田尺儿却在轿中再也忍耐不住,打开右面的轿窗帘子向田寿叫道:“爹,我快要饿死了,咱们能不能先停下来吃些东西?!”
田寿却看了前面的何天香一眼道:“这个你得问问何壮士,此行的一切安排都由他负责,就连爹爹也得听他的。”
何天香坐在马背上,头也不回:“大人,此处名卧龙谷,又名断魂谷,极易遭到伏击,咱们既便是要休息,也最好是先通过此谷之后再说!”
田寿点点头:“原来如此!”
赫天南却将马猛地一勒,朝何天香叫道:“装什么样子!这几若有埋伏,早就该发动了,你们不想吃,我自己一个人吃好不好?”
唰!左边轿窗的帘子一下子被拉开,露出了田尺儿怒气冲冲的脸:“赫天南,要吃你自己留下吃,我出谷后再吃!”唰——帘子一下子又拉上了。
赫天南一时竟呆在那儿,过了好久方才醒过神来,策马又追了上去,照样伴在轿旁,只不过脸色更现铁青。
眼见就要到的谷口,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可何天香行在前面,却愈现紧张起来,双目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一石一树,突然,何天香一声厉喝:“停!”
唰!薛沉香抽出天问剑,护住后路,八名待卫护住轿子两翼,赫天南却抖手亮出一条十八节打虎紫金鞭,紧张地望着四周。
何天香一端坐在马上,冷冷地道:“什么人?不用再躲藏了,有种的立即给在下站出来!”
人影立闪,卓海池出现在谷口上,乱石间也立起数十个黑衣人将何天香等人团团围住。
“是你?”何天香有些惊讶。
“何天香,任你走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老夫的手心的!”卓海池冷笑道,却又瞧见后面的薛沉香,不由吃了一惊,只觉似曾在慕容山庄一战中见过,却一时又记不起是谁来,不由道:“咦,你什么时候又多带了个婆娘来?”
何天香冷笑:“哼,你好的大的胆子,竟敢当面骂天星十二楼的总楼主是婆娘,你算是活到头了!”
“什么?她是薛沉香?”卓海池的脑袋一下子大了起来,心中暗骂道:“该死!你怎么就没注意到她那一身的黄裙子?只是这人也来了,今天的事可真有些不妙!”
何天香冷冷地道:“卓海池,你的消息好快,咱们不过才走一天,你就能这么快跟下来,真是难为你了!不过,今日你既送上门来,慕容山庄的账,咱们也该算一算了吧?”却又向四周看了看道:“咦,天冥宫那些怪物呢?”
卓海池阴笑道:“没有他们,老夫照样也能收拾掉你们,你看着吧!”说着右手一抬,数十个黑衣人立即每人亮出一枝神臂弓,弯弓搭箭,对准了众人。
神臂弓是弓箭中最强的一种,其功力比强弓硬驽强了不知几倍,箭头为精钢所制,可以洞金裂石,挨上一箭只怕就要没命,更何况是几十枝?何天香,薛沉香,赫天南与几名武功高的侍卫还可抵挡几支,但田寿和田尺儿却又如何受得起?别说挨上一支,就是擦上个边,只怕也得丢掉半条命。
何天香不由骇然,眼见众黑衣人已将弓拉满,箭泛寒光,不由背心一发凉,连忙叫道:“护轿!”
嗤嗤嗤!弓弦声响不绝入耳,几十支洞金箭飞蝗般呼啸飞至。
锵——何天香拔剑护住正面,当当当!绿华飞溅,洞金箭在何天香面前一根根地折断,落在马下,但何天香却一步一步后退。
轿后是一团白光,左边是一团乌光,右边则是一团乌七八糟的刀剑声响,八名待卫在那儿咬牙挡剑。
长箭一根根的在轿前折断,但乌黑圈却越来越小,箭力也越来越足!
啊!有人中箭倒地。啊!又有人惨叫!
卟!一支沾满侍卫鲜血的长箭贯进田尺儿的轿子,擦着田尺儿的鼻尖停下,“啊——?!”田尺儿看着腥红的箭头,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晕倒在轿子里。
“尺儿——!!”赫天南大叫一声,拔开轿帘,见田尺儿晕倒在轿子里,以为她已惨遭不测,不由心神俱碎,就觉左腿一麻已中了一箭。
“尺儿——!!!”赫天南恸叫一声,突然转过身子,竟一把拔出那支洞金箭,大吼一声,双手执掌便向前冲来。
何天香,薛沉香听得赫天南惨叫,心中不由大震,以为田尺儿已真的惨遭不测,两人同时大喝一声,剑华突盛,将眼前的长箭尽数铰的粉碎,同时向前冲来。
剑势如虹,威不可拦;鞭影如山,开天劈地!众黑衣人眼见三人冲来,身法竟是奇快至极,心中不由一慌,箭速为之一慢,箭网立即被生生撕破一条大口子。
三个人立即像猛虎下山一般直冲了进来,生死关头,谁也不敢手下留情,立即,惨叫声,刀剑鸣声响成一片,何天香长剑连挥,三招不到,对方已倒下两人;赫天南却杀红了眼,两招不到,已将对方三人从头到脚砸成一堆,只见他在人堆里横冲直撞,紫金鞭所到之处,黑衣人非死即伤,两天来的愤恨,田尺儿惨死的悲恸,已足令他疯狂,连何天香和薛沉香都不由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众黑衣人原也骠悍,但见了赫天南这等样子,竟一哄而散。
“顶住!给我顶住!”卓海池气急败坏地叫道,他的“血蝠帮”已在慕容山庄一战中几乎全军覆灭,但他不敢相信相府号称最精锐的黑衣卫队在三个人的冲击面前竟这么快便垮了!
但没用,箭阵已破,黑衣人死伤过半,斗志全无,一窝蜂似的往后跑,卓海池再喝也喝不住。
“卓海池,该你了!”卓海池回头,何天香已站在面前。、“来就来老夫还怕了你不成?!”卓海池色厉内荏地挥剑扑了上来。
何天香出剑,剑势如虹,闪电般地攻出七七四十九剑。
当当当当当……
剑影如虹,皓气四塞,火星四溅,卓海池连接四十剑,只觉剑重如山,连绵不断,压力竟此在慕容山庄初接何天香长剑时大了几倍,不由大骇,知道已远不是对手,连忙身形一偏,提了那柄已成锯齿形的长剑便跑:“何天香,今天算便宜了你,咱们后会有期!”
“你还想走?”何天香怒道,正要追赶,却见赫天南已打散了黑衣人,正惨呼着“尺儿…尺儿…”提着浴血的长鞭直疯虎般地向着田尺儿的轿子撞去,当下也不敢再追赶,连忙跃了回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打开轿子,却见田寿发髻上Сhā着一支长箭缩在轿子一角,田尺儿也只是被吓晕了过去并无大碍,这才都松了一口气,再检点人数,众人脸上却沉重起来,十二名待卫四名轿夫死伤十三名,血流满地,一片狼籍。
“忠义冢!”一座孤坟,十个死人,何天香的脸色更现铁青。
“何大哥……”身后,田尺儿怯怯地道。
“这才仅仅是个开始!”何天香却对着田尺儿阴沉沉地道,然后径直拉了自己的马向前行去。不错!没有田尺儿硬跟着来,他们中的有些人也就不必来,更不会死在这荒郊野外,以鲜血来添重这本就无法阻止的悲哀。赫天南又想冲出,却被田寿拉住,薛沉香也不好说什么,替田寿牵来一匹马。
田寿上马,田尺儿也只有擦去眼角的泪痕,默默地跨上父亲的轿子,一行人终于踏着些许的悲哀与无奈,又走上了行程。
马上头,何天香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孤独与冷酷………
远处的山头上,李凝雪正一袭黑衣,一匹白马,紧紧目送着一行人渐渐远去,轻轻地自语道:“雁荡何天香……”
已是启程后的第四天,正遇上一场暴雨,道路上尽是泥泞,众人行动不便,只得留在一座破庙中躲雨。
何天香在大堂中央点燃一堆火,让众人绕火而坐,自己却捡了一件破神幔坐在大堂门口,独对着门外。
雨很大,风也很急,整个天空中阴霾霾的,几乎不能视物。狂风将雨柱肆虐地扭曲着,疯狂地撞击着这座濒危的古庙,雨点激散,溅进堂内,随风吹在何天香身上脸上,一片冰凉。
何天香却似无觉于这冰凉的雨滴,只是默默地盘膝静坐在那里,因为心底的苦涩与阴沉又岂是几颗雨点儿所能比拟的?一年已经过去,魔尊到底是什么东西,纵是查遍天下也找不出他的影子,伯父又死了,却又留下了那不知归途的何天弃,可自己的武功就是比天冥老怪都是那样的远远不及,人生啊1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的没有逻辑?!何天香在心底呼喊,抬起头,迎向那飞扑的雨粒,让他们将那满腔的愤热打湿。
突然,一只手轻轻伸了过来,握住了何天香凉凉的手,那只手里充满了温暖与柔意。
何天香回头,薛沉香。
“在想什么呢?”薛沉香笑问道,在何天香身边坐了下来。
“我爹,我娘。”何天香轻叹道。
薛沉香又笑了,声音轻和的朦胧:“何公子,人要向前看,过去的毕竟过去了,徒思无益!毕竟,你所拥有的并不仅仅是你爹,你娘;现在你也并不只是为了他们而活着,不是吗?”
何天香静静地拉着她的手,看着她大海似的眸子,只觉一股暖流从心底升起,渐渐地将那块冰冻融化,化作一眼温泉,流遍全身;外面风依旧大,雨依旧猛,但何天香身上已不再觉的寒冷。
“谢谢你,薛楼主,你教了我好多人生的道理!”何天香道。
“其实人生就是这样,只要去想了,去做了,又何必一定要在乎什么结果呢?”薛沉香轻笑道。
突然,后殿传来赫天南与田尺儿激烈的争吵声,但风大雨猛,听不出两人在争执些什么。突然啪的一声脆响,一切的喧闹都归于停止,只留下风雨之声。
沉静、沉静,还是沉静!刚刚一会儿,突然蹬蹬蹬一阵声响,赫天南双目喷火,左腮上印着清晰的五个指印,倒提着十八节打虎紫金鞭冲了出来,几步跨到何天香面前,嘶哑着嗓子对何天香叫道:“姓何的,你有没有胆子跟我出去走一趟?!”
薛沉香刚要开口,却见何天香轻轻一摇头,只好不开口;何天香缓缓站了起来,看着赫天南轻笑道:“如果你认为必要的话。”
“好!咱们走!”赫天南一步跨出门外。
“照顾好他们!”何天香嘱咐过薛沉香,也一步跨出门外。
“何公子——”薛沉香忙叫道。
“放心吧!我们都不会有事的!”何天香回头朝薛沉香一笑,消失在雨雾中。
一阵狂风吹来,将雨柱打成一团白雾,弥散开来,白雾散尽,现出两个对峙着的人影,赫天南手持打虎鞭,双目圆瞪,随时准备拼命。
何天香却提销魂剑,平静地看着赫天南:“你就是为了这个要和我决斗吗?”
“不错!就是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赫天南暴叫道。
“赫天南,我看错你了,你不是个男人!”何天香可惜地道。
赫天南一愣:“我怎么不是个男人?”
“你若真是个男人,那就真真正正做出个男人的样子来看!”何天香沉声说完,扭头就走,风雨一卷,他的人已不见。
“你若真是个男人,那就真真正正做出个男人的样子来看!”一句话似醍醐灌顶般击在赫天南的脑门上,赫天南只觉脑袋轰的一声巨响,双腿一软,已跪倒在雨泥里。
第二天,雨停之后,众人重新上路,赫天南不再守在轿旁,却和何天香并骑齐行,二人一路上称兄道弟,说说笑笑,说不出的亲密。骤然如此,不但田尺儿的眼珠子几乎瞪出来了,就连薛沉香也大呼奇哉怪也,唯有田寿大是满意,不停地笑嘻嘻地摸着胡子。
耳听得两人爽朗的笑声不断传来,薛沉香再也忍无可忍,策马跑到两人前面指着两人问道:“你们……你们……”
“因为我们是男人!哈哈哈……”何天香笑道,打马疾行。
“对!因为我们是男人!”赫天南也笑道,打马跟上。
“男人?”薛沉香不由百思不解。
田尺儿的轿子过来,田尺儿掀天窗帘问道:“薛姐姐,他们刚才在笑什么?”
“他们说,他们是男人!”薛沉香道。
“男人?”田尺儿也不由一阵迷惑。
“哈哈哈……”前面又是一阵大笑,田尺儿抬头看去,却是赫天南在笑,却总也不见他回头来看自己,心中竟不由又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一时烦闷,不由伸手摔下窗帘,嘀咕道:“这家伙在捣什么鬼?”
“不错!因为他们是男人,真正的男人!”田寿笑ⅿⅿ地点头道。
清风渡口,何天香拴上马匹,走进渡口边的小木屋里轻松的笑道:“清风渡口一过便到新宁地界,再走半天的路程,咱们就可以到达长宁了。”
“但今晚也是最危险的一晚,咱们必须加倍小心!”薛沉香又续道,众人点头。
夜半,月上中天,天地间一片馨静,盘坐在门口的何天香突然双目一睁,猛地回身扑到田尺儿和田寿身上,就听得卓海池一声长笑:“何天香,你死吧!”四周拥出无数的黑衣骑兵,每人一张神臂弓。
立时,乱虹飞逝,无数的洞金箭带着夺目的烧扑向木屋,将小木屋扎的剌猬一样,浓烟四起,拴在门口的马匹甚至来不及呻吟一声业已倒下。
“哈哈哈……”卓海池得意地大笑着向身边一匹白马上的一个黑衣女子行礼:“小姐果然神机妙算,总算不虚此行!”正是李凝雪。
“跟我爹做对的人都得死!”李凝雪道。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屋木四散,火片乱窜,众骑兵立时一阵骚乱;火光中,何天香抱着田尺儿,薛沉香提着田寿,赫天南左手抚腿,右手拴鞭威风凛凛地走了出来,而剩下的人全死了,身上Сhā满了乱箭。
火光中,何天香狠狠地盯着卓海池,这个人只要出现,那么带来的就一定只能是血与火!
看着何天香的眼光,卓海池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李凝雪心中也不由一寒。
“杀!”无影血蝠卓海池突然嘶叫一声,立时,数百名黑衣骑士一半长枪一半长刀向五人冲来。
“走!”何天香突然把田尺儿抛给赫天南,飞身而起,砰砰!将两名黑衣人踹下马。赫天南,薛沉香立即提着两人上马急问道:“那你呢?”
“别管我,保护大人要紧,快走!”何天香又起身,将一名骑兵连人带刀踢出丈许落在他的马背上,却又夹手夺过一枝长枪,顺手一摆,对方三人已倒在马下,“冲!”何天香在前面大吼道,唰唰,又将两人搠翻下去。薛沉香也催马向前冲,一剑带飞两个人的脑袋,赫天南则干脆举起长鞭将对方一名骑兵的马头打烂,五人一冲而过。
黑衣骑兵虽多,身手也不弱,但又如何能与这三名武林高手相比?只见何天香催动马匹,长枪到处,或挑或扫,黑衣骑兵纷纷落马,几人无人之境,李凝雪与卓海池频频调动兵马围堵,但何天香身手之快,令人瞠目结舌,竟已如破竹般杀出一条血路,引导四人突出重围。
“力猛而速耗,你这么冲击我的马队,又能会坚持多久?”眼见三人已冲出包围,李凝雪并不慌张,只是带了马队紧紧咬住五人。
五人虽冲出重围,但三匹马上坐了五人,马力明显不济,眼见身后火光将近,火把下神臂弓的弓弦已张,何天香突然一扭马头向后冲去,叫道:“你们先走,按原定的计划行事!”
薛沉香与赫天南对望一眼,又看了看身后无数的火光,只得一咬牙,拼命的催动坐骑向前跑。
蹄声如雷,当!当!何天香用大枪砸飞两支洞金箭,红缨起处,一枪将两名骑兵扫落下马,又搠翻一个,这才返身朝另一方向奔去。黑暗中不辨方向,也看不清对方有几人,黑衣骑兵立即一窝蜂似的追了下去,火把逐渐排成一条长龙。
何天香功力深厚,目力惊人,边跑边观察,见后面有人追得太紧放了单,便猛地一勒马匹,回头突然出枪!
啪!那人冲得正紧,何天香又是向下出枪,那枪竟给他顶弯了。
何天香只得圈马回来,一个海底捞月,捡起他的枪,顺手把他的神臂弓和箭筒也搞了下来,抬头一看,后面火光已然很近,何天香抹一把汗,信手搭箭,嗡-嗡-嗡-啪啪啪!最前头的几支火把立即应声而灭,后面的火把一见,立现犹豫,徘徊不前。
何天香吐了一口气,调头拍马前行,不料刚走没多远,却见后面火光又一条长龙似的追了过来。
“真是贼心不死!”何天香不由暗骂道,扭身引弓,又将前几匹马射倒,待再射时,却发现已没箭枝了,正想去折了,却突觉坐下一软,那马竟口吐白抹一下子向地下跪去。
“真倒霉,屋漏偏逢连阴雨!”何天香借了那马一顿之势,人已向前飞了出去,照旧喀咔一声将那弓折断,提了长枪便跑——现在天已放亮,再走不脱,只怕再就永远也走不脱了,更何况自己已在突围时为争取时间而损耗了大量的功力。
可没跑多久,就听身后马蹄雷动,何天香知道这次是再也走不脱了,干脆立定了身子,转身冷冷地盯着众黑衣骑士。
群马策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何天香包围了个水泄不通,数十支洞金箭的箭尖对准了他的脑袋,森冷的箭尖映着幽暗的火光显得格外的冷锐。
一支火把下,李凝雪一推马头来到前面,上上下下打量了何天香一眼:“你就是那个何天香吗?”
何天香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不屑地别过头。
李凝雪见何天香不理自己,不由觉得大失脸面,怒道:“何天香,你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何天香却对着众黑衣骑士大声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生当有为,死又何惧?!我知道,你们都是李让民的走狗,来吧,今天有谁要取何某性命,在下恭请指教!”说着,大枪向四周一指。
众人见他正气磅礴的样子,竟不由一齐勒马倒退了几步,面上均现骇然之色。
卓海池不由怒道:“废物!一群废物!跑什么?他就一个人,又受了伤,能有多大能耐?”
何天香却冷笑道:“卓海池,每次都是你跑的快,但愿你这次不要再跑了!”何天香单手挺枪向前逼来。
“射死他!快射死他!”卓海池大骇,连忙飞退。
嗡——嗡——嗡到处都是弓弦在急颤,无数的洞金箭射出,但何天香竟在箭出之前已跃起,大枪一轮,十几名箭手的脑壳已被锋利的枪尖划破,众人一片哗然。
“上!上!快杀了他!”卓海池在后面大叫道,十几名血蝠帮的残余高手立即扑上,许多黑衣骑士也蜂拥而上。
李凝雪突然叫道:“卓帮主,留下活口,我要问他口供!”
卓海池心中暗道:“留他活口?算了吧!今天不乘此机会弄死他,说不定他哪天就要了老夫的命!”说着也扑了上来。
一时间,场中刀光剑影翻飞不断。
突然,卟的一声响,一个黑衣人摔出丈许,胸口上一个大洞,翻了几翻,再也不动。
吧!又是一个,接着又是一个,李凝雪脸色一变,突然抽剑纵身跳进战圈叫道:“何天香你别狂!”
但就在同时,只听何天香一声长啸,一柄长枪竟化作万千条,人影乱飞,十几个黑衣人一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四周摔去,一缕缕血溅散飞,场外立即一阵大乱。
“八方夜雨会中州”好威猛的一招“八方夜雨会中州!”
何天香单手持枪,枪尖浴血,直指苍天眼光中一片冷酷的灭寂。
卓海池肩夹中枪,呆立在那儿,似不敢相信方才那一击的凌厉;李凝雪长剑坳断,一脸恐惧,方才刺出那一枪的简直不是人,长枪透过三柄剑,两柄刀,打断自己的长剑,直奔胸口,然后她便看见了一双眼睛,一双一见就令人难以忘怀的眼睛,那眼睛在自己魂飞魄散时闪过一丝怜悯,枪便撤回了。
鲜血顺着枪柄汩汩流下,将何天香的手湿得透红,何天香却毫无知觉,单手持枪遥遥指定了卓海池,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沙沙……脚步缓慢的移动声,听起来居然有如此恐怖的魔力?他没有看谁,他只在盯着卓海池,但所有的人都已感到了他那犀利的无坚不摧的杀气,立在卓海池身边的黑衣人开始潮水般的退开。
卓海池的身子在发抖,所有的黑衣骑士都觉得身子在发抖,场中一片可怕的静寂,死亡的静寂,数百个人的灵魂竟在一个人面前崩溃!因为生命的主宰已不是他们,而是何天香!
突然,卓海池狂叫一声,跳起身子便躲到一群黑衣人后去抢马匹——居然承受不了这种压力,想一个人跑掉!
呼!何天香突然出枪,卟!长枪贯穿两名黑衣骑士的前胸,透过卓海池的后背,又从他的前胸透出!
没有惨叫,没有痛呼,卓海池只是双目暴突,死死的盯着胸口冒出的枪尖——死不瞑目!所有的黑衣人也都双目暴突,紧紧地盯着那支冒血的枪尖,就似那枪尖刚刚从自己的胸口冒出来一样,有的人突然流泪,有的有突然呕吐;朝阳初上,大地间一片红辉,但原野上却是一片腥风恶臭,凄冷苍凉。
得得,急促的马蹄声唤醒了噩梦中的黑衣骑士,众人回头一看,却见不知何时何天香已骑了一匹枣红马绝尘而去,李凝雪却骑了一匹白马在后面穷追不舍,众人这才如梦方醒,连忙上马追赶,但为时已晚,距离愈拉愈大。
一夜激战,遍体伤痕,何天香只觉浑身散了架般,无力地伏在马背上,任由马匹驰骋,他明知有人跟在身后,但他已无能为力,方才的一击已用尽了他残存的功力;马匹在飞驰,眼前却灰朦朦的一片,不断地勾化出婷儿、沉香、郭强、伴风等人的容颜,“难道我快要死了吗?”何天香轻轻地问自己,但没有人回答他,只有身上不断流下的鲜血,点点滴滴,染红了清晨刚刚接受了雨露的嫩草鲜花地。
李凝雪骑的是宝驹,但也跑出了十几里地后方渐渐追近何天香,大叫道:“何天香,你这个恶贼,你给我停下!”
但何天香此时已处于半昏迷状态,又哪里能够听到。
连叫三声,李凝雪见何天香依旧伏在马背上毫无反应,不由咬牙抽出神臂弓照准何天香的后背射来,暗骂道:“你杀了我那么多人,去死吧!”
不料,何天香的马匹正上斜坡,那箭嗖的一声正射在何天香的大腿上,扑嗵一声,何天香身子一翻,摔下马来,摔在地上一动不动,枣红马骤失主人,不由住了蹄,在旁边喘着粗气,来来回回兜着圈子。
李凝雪不由一愣,也下了马,小心翼翼地先靠近何天香,却见他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
李凝雪抽出长剑架在何天香脖子上叫道:“何天香,你给我起来!”
连叫了几声,何天香还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难道死了?”李凝雪自语道,收了剑,伸出两个指头一试何天香的鼻息,却还有气息;再一探额头,只觉似接上了一只烧红的铁锅,忍不住“啊”了一声,站起身来恨恨道:“何天香哪何天香,你也有今天?!”说着长剑用力Сhā下。
突然,李凝雪的长剑停滞在半空,两滴清泪,顺着何天香的脸颊轻轻滑下。
他在哭!他为什么要哭?他又在为谁而哭?
李凝雪突然放下长剑,轻轻地把何天香搭在马背上一手牵着自己的白马,一手牵着枣红马缓缓地向前行去。
一个山洞,篝火熊熊……
昏迷中,何天香只觉腿上一阵剧痛,忍不住睁开了眼,却见是要凝雪正将自己腿上的洞金箭拔出。
“你不是很男子汉吗?”李凝雪握着洞金箭冷笑道。
“你为什么不杀我?”何天香咬牙问道,冷汗因剧痛而缀满额头。
“一刀杀了你,岂不太便宜你了?”李凝雪看着何天香腿上流出的鲜血,解恨地道:“更何况,我还要问你的口供呢!”
“什么口供?”何天香问道。
“田寿那老不死的到哪里去了?”
“哈哈哈……”何天香仰天笑道:“田大人到哪里去了,你该去问他才是,问我怎么知道?”
“别跟本姑娘装蒜了,你们分手的时候,不是说过‘按计划行事’吗?”李凝雪大怒。
“我确实说了,可我就是不告诉你!”何天香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朝着李凝雪笑道。
“信不信我杀了你?!”李凝雪不由把提起何天香的衣领怒道。
“我好像并不是第一个死在你手里的人!”何天香的脸上突然现出鄙夷的神色,直视着李凝雪的眼睛。
李凝雪的目光在何天香的直视下逐渐退缩,猛的放了何天香的衣襟背过身子问道:“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本姑娘照给!”
何天香轻轻一笑:“很多!”
“多少?你开个价码!”李凝雪叫道。
“你出不起!”何天香冷笑。
“什么?你说我出不起?笑话!堂堂相府虽说不比北王府强多少,但也绝不会差多少!”李凝雪怒道。
“他们给我的是一颗心!”何天香道。
“一颗心?”李凝雪吃惊的转过身子,盯着何天香。
“不错!一颗仁忍和爱的心,一颗关心天下黎民百姓的心!”何天香轻轻地笑着说,眸子中突然充满了崇敬与幸福的神光,这神光与熊熊的火光映在一处,将他的整个身体包起,凝融成一团红黄|色的光晕,形成一种说不出的柔和之美。
李凝雪一愣,静静地凝视着何天香的脸,竟似也被这美丽所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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