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绕到他面前,哀求的目光楚楚可怜,“帮帮我吧!我妹妹只有八岁!难道你忍心看自己的妹妹如此幼小时,就为自己背负重责,和远在万里之外的陌生人订婚?”
“即使她长大,也一样……”飞骥叹口气,“和我们订婚的总是远在万里之外的陌生人——谁让这是王家的责任!”
“可是,如果放任堂叔不管,我的全家都有危险!”萱有些着急,“难道你要我恨你和你哥哥一辈子?”
“我真的无能为力!”飞骥有些为难,高大的身躯“呼”一声站起来,不安地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我父亲一直全力培养哥哥接班,现在父亲几乎什么事都不管,哥哥就差继位这一项,其他方面和国君根本没差别。我怎么可能违抗他?!”
“一路上多蒙你照顾,我还以为,我们算得上朋友。难道——”萱咬了咬嘴唇,冷冷地问:“我被杀死也无所谓吗?”
飞骥大吃一惊,怔怔地说:“怎么会?!你可是人质……”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垂下头。
萱淡淡地反问:“杀死没用的人质很稀罕吗?我曾祖父就有两个兄弟死在吴国。”
“萱,我不会让你死。”飞骥看着萱的眼睛,声音很坚决。
飞龙的脚步迅捷,熟悉他的人一看即知:这位太子又在发脾气。自从掠来那个越国的公主,太子殿下发脾气的频率明显上升。
“哥哥!”一个红衫少女远远地叫了一声。
她清脆的笑声让飞龙乌云笼罩的额头渐渐舒展。待那红衫少女来到身边,飞龙忍不住摇摇头,微笑着说:“飞虹,你看看你!怎么能远远地大呼小叫?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
“谁在乎?”飞虹撇撇嘴,“反正不管我做什么,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好!”
她不等哥哥训教,立刻拉住哥哥的衣袖,热切地问:“那个越国的公主在哪儿?她是不是很有教养?她长得好看吗?”
飞龙的神色似乎微微一变。精明的飞虹当然没放过他这一瞬的异常。
“哥哥?!”飞虹的神色也微微变了,“她是人质!你该不会……”
“会怎样?”飞龙的声音恢复了冰冷,“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样跟哥哥说话?”
飞虹被这严厉的话音弄得很不悦,嘟着嘴反驳:“如果是平常的哥哥,早把那个没有用的公主给杀了!”
“如果我想要的是全面战争,有比掠走他们的公主简单得多的方法!”飞龙一转身,继续向前走。
飞虹跟在他身后,一个劲说:“哥哥!如果这个公主是别人,我也不担心了!她可是你原来的未婚妻——我怕这点足以影响你的判断力。”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一个偏僻的房间外。
门外守着四个侍卫。
飞虹恍然大悟,“你把那个公主禁闭在这里?我也要进去!我也要!”
飞龙拦不住她,只好吩咐:“把剑解下来。”
“为什么?”飞虹有些不解,“这是我们出生时父亲送的,‘剑不离人’!你忘了?”
飞龙摇摇头:“飞虹,她可是越女剑的传人!让她抢了我们的剑,我们还有命吗?”
“哦——”飞虹听了,乖乖把剑交给侍卫。
看到萱的时候,飞虹就知道,她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公主,足以让她那个心思缜密的哥哥方寸大乱!
当萱的眼睛直视飞虹的时候,飞虹只觉得的心在胸膛里怦怦直跳,即使她很努力想让心跳平稳,也不那么容易做到。
“这是我妹妹飞虹。”飞龙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静,让飞虹又佩服了哥哥一次。“她今年十四岁,明年春天就要嫁到秦国。”
萱看着飞虹,点了点头,“是为了牵制楚国而联姻?”
飞龙笑了笑,“这下有趣了!我的妹妹要嫁到秦国,你的妹妹要嫁到楚国——看来短时间内,难以判断优势劣势呢!”
提起妹妹,萱的脸色有些恼怒,把头偏向一边,不再言语。
飞龙知道,她一旦决定不再说话,能一整天不发出一点声音。他转身对飞虹说:“你想看的公主也看到了,我们走吧。”
他们缓缓在小径上漫步时,许久没言语的飞虹忽然说:“原来这就是公主应有的姿态!怪不得哥哥你总是嫌我做的不好……”
“你终于有努力的方向了!”飞龙微微一笑。
飞虹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她的眼睛透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势!即使沦落异国,被国家和父亲抛弃,她仍然没有抛弃自己的尊严……要是哥哥没有做这件费力不讨好的傻事就好了——她和你真的挺相配……”
飞龙尴尬地笑了一下,口气却有点苦涩:“我怎么会知道!”
两天后,越国的公主不见了。
飞虹完全能理解大哥为什么那么愤怒。但她也没料到,这件逃亡案的主谋竟然是二哥。
大哥怒吼着把所有人都赶出寝殿,唯独留下二哥。飞虹不放心地躲在窗外偷听,以免闹出人命。
“你说,”飞龙气得直喘气,揪着飞骥的胸襟,问:“你说!她抢了你的剑,是不是?她用剑威胁你,是不是?你敌不过她的越女剑,是不是?!”
飞骥把头偏向一边,“不……不是。”
“不是?!”飞龙松开手,泄气地说:“你为什么不说‘是’?那样我就能够原谅你了啊,弟弟……”
飞骥咬了咬嘴唇,说:“我放她,是因为你可能会杀了她。我不能让她死,因为,我喜欢她!”
飞龙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我喜欢她!从在越国见到她的时候,目光就无法离开……你怎么会明白呢?你不过是个把婚姻当工具的人!”
飞龙一掌掴再弟弟脸上,浑身哆嗦,“如果我什么感觉都没有,越国的使者一走,我就把她杀了!”
“她曾经是你的,但现在不是了!”飞骥推开他,向外走去。“因为我要娶她!”
“局面变成这样,你以为越王家会把女儿嫁给你吗?”飞龙问。
“我不知道……”飞骥头也没回,“我只知道你是永远也得不到她了!”
“你滚吧!”飞龙一拳砸在桌案上,低沉地说:“我们家再也没有你这号人!”
飞骥圆睁着眼睛看了哥哥一眼,会心地微微一笑,“谢谢……殿下!”
“大哥!大哥!”飞虹在门口拉住二哥,向飞龙央求:“你不能这样对二哥!你要二哥去哪里?”
“公主!请放开!”飞骥爱怜地看了飞虹一眼,“从此我只是个游走世间的草民,凭我的努力去取得我想要的——这比什么都好!”
在飞虹的眼泪和茫然中,飞骥地身影消失在远远的亭台回廊后,再也没有回来……
“多么凄美的故事!”红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看着自己的草稿说:“首届天冥歌剧大赛的头奖,我们拿定了!”
“我也觉得很凄美——”冰萱沉着脸,声音有些恼怒,“但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心情?竟然当着我的面又写又念——你这种侵犯隐私的行为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哎呀,别激动嘛!”红曲摆摆手,表情异常平和。“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离开吴国后再也没见过的这两兄弟到底怎样了?”
冰萱扭过头,哼了一声,气呼呼往门外走去。“我不管了!但你必须在两个小时内完成手头的工作!”
红曲笑着冲她叫:“我会把有趣的部分告诉你!”看着冰萱离开,她压低声音对自己说:“因为你再也没有回到自己的祖国,就被别国的刺客杀掉了啊!萱公主……”
两年后,太子荫即位。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联合晋国,向掠走妹妹、让越国蒙羞的吴王复仇。
经过七个月的鏖战,越国的军队终于包围了吴王亲征的队伍。
“吴王泷!我劝你赶快投降!”越将不可一世,傲立马头。
“我们大王的名号岂可被你这无名小卒玷污!”一名吴兵挥剑冲出,马上就被射死。
阵地上,剩下为数不多的吴兵,团团围住飞龙。中心的飞龙面如死灰,一言不发,只是失魂落魄地盯着手中沾满鲜血的剑。剑上的“清音”二字闪烁着血光。
越将等得不耐烦,立戟叫道:“今日,越国要为公主报仇!”
“哼!”已经绝望的飞龙轻蔑地瞥了越将一眼,仰天叹道:“若真想报公主之仇,为什么不找杀了她的晋国刺客?竟然还和晋国一起攻打我!啊……越王真是个傻瓜!为什么天竟借助这傻瓜的手亡我?!”
飞龙冷眼看着面前血肉横飞,抚摸着爱剑,悲哀地沉吟:“清音呀!今天你救不了我,若你被越国缴获,愿你成为妖剑,见血杀人,直至越国灭亡!”
他面前已经没有人站立……越将得意地接过手下递过的弓箭,道:“吴王的头,就由本将来取!”
飞龙闭上了眼睛……许久,没有箭落到他身上。飞龙惊讶地睁开眼睛,发现一个满身鲜血的吴兵,从尸体堆中立起,为他挡了穿胸一箭。
飞龙看到士兵鲜血淋漓的脸庞,不禁失声:“飞骥!”
飞骥摇晃着倒下,飞龙毫不犹豫地跨过去抱住他。
“我,我无法娶她……那只是一个天真美好的愿望。”飞骥艰难地笑着说,“纵然哥哥抛弃了我,我不能抛弃自己的尊严……我是吴国的子民,我是……陛下的同胞!我这把‘眠香’剑,始终是要和哥哥的‘清音’在一起的……”
“说得好!不愧是我的弟弟!”飞龙泪水横流,“我是吴国的王,怎能抛弃尊严被敌人杀死?吴国不会就此灭亡的!小弟飞翱一定能为哥哥们报仇!”他挥动清音自刎,和弟弟的尸体倒在一起。
“但是他们并没有去投生……”
冰萱竟然主动来找幽篁,把幽篁吓了一跳。
冰萱是冥界著名的行为指导老师,只要让她看到谁不务正业,不管和她有关系没关系,她都要上去教训两句——冥界能够正常运作,在细节上来说,冰萱功不可没。
幽篁这个冥界头号游民,最怕的就是冰萱。本来以为冰萱来教训时常怂恿红曲不务正业的自己,没想到冰萱只是无处可去,来抱怨红曲侵犯她的隐私权。幽篁的好奇心堪称三界第一,自然要问个前因后果。
冰萱继续说:“我在这里四千年,并没有见过他们。”
幽篁没说话,倒是她旁边,来做客的绚姬苦笑了一下,“清音,眠香……没想到我到了冥界,还能听到它们的名字……”
幽篁马上凑上前,“什么意思?你听过?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绚姬却没有说话,像是陷入了沉思,许久她才抬头,看了冰萱一眼,问:“萱,你还在恨我,对不对?我没有忘记清音和眠香,你自然不会忘了我——所以你见到我的时候总是更加冷漠。”
冰萱勉强才笑了笑,说:“我已经在慢慢接纳你——已经那么久,不能放手的人实在太傻了!”
绚姬感激地笑了一下。
“如果你是当年杀了我的那个小刺客,我猜,”冰萱漠然地看了绚姬和她旁边的萤星一眼,“你们该知道我死后的事情。”
“是的。”绚姬叹了口气,“我就是被‘清音’杀死的!”
冰萱瞪大了眼睛,默默地等着她说出下文。
“飞龙和飞骥的魂魄,附在剑上。”萤星也叹了口气,“就和飞虹附在‘卧虹’上一样。”
冰萱身后悠然出现一个少女——正是冰萱的宝剑“卧虹”的精灵。
“冰萱主人,我早就说过,哥哥们很可能会和剑在一起。”飞虹看了绚姬一眼,“因为怨恨,所以化身为剑精,斩杀一切!——绚姬,虽然冰萱主人原谅了你,但我还没有原谅你!”
“——真看不出来,”幽篁倒吸一口冷气,“看似柔弱的绚姬竟然有这么多仇人!”
绚姬听了她的话,尴尬地垂下头,有些伤感,“我也不想这样——但我曾经是最为危险的刺客,曾经……是个麻木的杀人机器。”
萤星轻轻扶住绚姬的肩头,叹息道:“如果历史可以倒转,我们倒是很愿意换个人生,求得原谅。”
“难道你也是杀手?”幽篁心里一惊,为自己平日交友不善而悚然变色。
“我不是。”萤星看着冰萱说:“但我害死一个女人。冰萱,那个女人就是你的妹妹——我就是和萋结婚的楚国贵族……因为我爱上了别人,所以萋悲愤自刎——她所用的就是‘眠香’。我不想瞒着你。”
“后来,为萋报仇的少年——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流星……”绚姬看着萤星凄楚地笑了笑,“他用‘清音’杀了我。”
幽篁快速地推理了一下:“这么说来,符合条件的萋的人选只有一个……”
冰萱的脸色变了又变,和幽篁对视一眼,两个人一起因为惊讶过度大叫起来:
“红曲——?!”
——拂水殿里——
红曲小心翼翼地看着冰萱那阴云密布的脸色,低声汇报自己的研究结果:“因为清音和眠香杀人太多,天界派龙族的勇士收服那两把宝剑,它们现在在龙族的兵器库里……冰萱……你有没有听?”
“我死的时候,妹妹才八岁……”冰萱注视着红曲,郑重地说:“所以不知道她长大是什么样子……”
红曲愣了。
“没想到!”冰萱的口气恢复了严厉的本性,“没想到竟然这么懒散!我一定要把你这种性格矫正!尽一尽姐姐的义务!——从今往后,不准你没事闲晃!工作的时候不准开小差!除了正经工作,不准管其它闲事!你那个茶会,马上解散!”
“什么?”红曲被这一连串的禁令逼得哀叫:“你何时尽过义务?要不是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公主要看什么莫名其妙的荷花,我也不会第一次投胎就那么倒霉!”
“一定因为你性格不好,才会那么倒霉!”
“冤枉啊——我只是好奇才看了一点点你的往生,竟然把自由搭进去!”
“你只是失去一点自由,我却失去了对妹妹的美好回忆,还失去了和妹妹感动相会的幻想!”冰萱停了下来,微笑道:“我在人间只有那么一世,我的妹妹只有一个,虽然让人失望,但……”
红曲呆了,称赞道:“你笑的时候真•美!你以前一定常笑,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冷酷的飞龙和温柔的飞骥,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冰萱那美丽的笑容中掺着难以形容的高深莫测。
“如果我能活得久一些,也许会有答案。但我死了。这就是历史。历史没有这个答案,如果有,历史也许会改变……既然萱公主已经随历史而去,又何必追究她当年究竟喜欢谁?”她叹息一下,又微笑起来,“世上已经没有萱公主、飞龙、飞骥……”
有的,只剩下地官、精灵的思念,常常掠过历史,回到千百年前的故乡……
——冰萱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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