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的聚会地点乃是来晋王名下位于什刹海的一所庄苑,景色十分怡人,尤其到了十二月,更是里里外外都开遍了红梅花,是京城出了名的赏梅胜地,因些就唤了“梅园”。只可惜晋王一般不外借,只时常叫了亲朋好友在此聚会罢了。
傅家的马车当然是直接进了大门,一直到车马厅内才停下,后面的珊瑚璎珞等人忙上前扶了孔琉玥下车。
早有几个总角小小厮随着中年管事迎上来,满面笑容的行礼:“侯爷、夫人来了,王爷和辅国公世子爷早已等候多时了。”看见孔琉玥,不由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殷勤的引着二人往里面走去,“侯爷夫人仔细崴了脚,这石子路是有年纪的了。”
如今还未进十一月,梅园的景色算不上有看头,孔琉玥的心思于是大半用在了走路上,如那个管事所说,地十的石子路一看就有年头了,满满都是青苔,她真怕一个不小心摔一跤,摔疼自个儿不说,还会惹人笑话儿。
傅城恒想是感受到了她的小心翼翼,有意放缓了脚步,在外面不比家里,他不好扶她,只能沉声吩咐后面的珊瑚和璎珞:“扶着夫人些!”
孔琉玥本来就虚扶着珊瑚的,只不过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罢了,见他既然为了配合她放缓了脚步,也就顺势跟他说起话来:“对了,今儿个都有哪些人?侯爷先与我说说,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傅城恒点点头,“我倒是忘记这一茬儿了。我朋友向来不多,称得上好友的就更是只有寥寥几个,除了姐夫之外,便只有庆王世子和辅国公世子了,姐夫你是早已见过了的,今儿个主要要见的,是子纲和神萍。”
“子纲?神萍?”孔琉玥重复了一句,心里却是兴奋不已,他说他的好友有庆王世子,难道是夏若淳家的那个柿子吗?那她岂不是可以提前帮好姐妹把把关了?
傅城恒想起之前从未跟她提及过自己的朋友们,她不知道谁是谁也情有可原,因耐心的解释道:“子纲是庆王世子赵天朗的字,神萍则是辅国公世子王乾的字,对了,王乾是皇后娘娘的胞弟。他们两个虽比姐夫和我小些,也算是跟我们从小玩儿到大的,情分不比旁人,只是他们两个一向没个正形惯了的,待会儿若是说了什么出格的话或是有什么出格的行为,你多担待点!”
原来这个庆王世子真是夏若淳家的柿子!孔琉玥闻言,喜之不迭,忙点头道:“侯爷放心,我省得的!”
说话间,已经过两进敞轩,来到了一处阔朗的厅堂。
早有一个青年公子满面是笑的接了出来,一出来就抱拳鞠躬行礼:“傅大哥,您来了!”但见他生得眉眼跟皇后有五六分相似,说不出的俊俏儒雅,显然就是皇后的胞弟、辅国公世子王乾了。
傅城恒冲王乾点了点头,笑道:“你今儿个倒是早!”扭头吩咐孔琉玥,“来见过王世兄!”
孔琉玥忙上前裣衽为礼,恭敬又不失亲热的叫了一声:“王世兄!”
王乾忙笑道:“嫂子客气了!”目光落到她身上,立刻满满都是惊艳,久久也移不开,最后还是傅城恒不悦的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方回过神来,忙笑道:“我算是知道‘冷面侯爷’为何忽然不再冷面了,敢情是怕吓着嫂子!”说着将夫妻两往里让。
进得内堂,就见晋王早已侯在那里了,一见他们进来,就起身笑向傅城恒道:“让我和神萍等这么久,待会儿可得罚你三大杯!”
傅城恒扫了一眼四周,勾唇道:“子纲那小子不也还没来吗?岂不是要罚他六大杯了?”
孔琉玥则上前给晋王见了礼,又问候晋王妃,“……听侯爷说姐姐染了风寒,可好些了?小世子和小郡主也都还好吗?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姐姐了,心里委实惦记。”
晋王笑道:“她已经大好了。你若是想她了,下个月十八是她的生辰,到时候早些过府去陪她就是了。”
正说着,有小子来禀:“庆王世子到了!”
王乾便笑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呢!”说着再次迎了出去。
片刻后人未到声先至,“……了不得,今儿个先是傅大哥带了美若天仙的嫂子来,这会子你又带了之么俊俏一个小哥儿来,我眼睛都快不够瞧了!”
说着与另一个青年公子走了进来。
那青年公子十七八岁的样子,头戴白玉冠,着一袭紫色的锦袍,袖口和衣角边都是金丝滚成的花纹,着实俊俏华贵,尤其一双眉毛,更是长得好看不已,真的如同山峦一般,轻轻一挑勾勒出优雅的弧度,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显然青年公子就是庆王世子,夏若淳亦即韩青瑶的未婚夫赵夫朗了。
趁着赵夫朗上前给晋王和傅城恒见礼的时候,孔琉玥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起他来,最后得出结论,她家若淳真是“艳福不浅,”赵天朗长得简直堪比后世那些荧幕上的大帅哥们,也算是不枉她穿越一场了!
只不知他的人品是不是真如夏若淳说的那般好,还有他真会跟若淳一生一世一双人,一辈子不收通房小妾吗?现在一想到通房小妾神马的,她就不淡定!
“……快过来见过庆王世子爷!”正神游之际,耳边忽然传来傅城恒的声音,孔琉玥回过神来,忙小步上前,福了下去,“见过世子爷!”
赵天朗爽朗一笑,“嫂夫人快请起,不敢当,不敢当!”
孔琉玥应声而起,不经意抬眼,却见站在赵天朗旁边一个身形娇小的公子哥儿正冲自己使眼色,那眼神分明就是夏若淳的!
火石电光中,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公子哥儿的身份,不由又惊又喜,定定看着她便舍不得移开眼球,若非考虑到旁边还有那么多人,她甚至想扑上去抱她个满怀了!
赵天朗乍见孔琉玥,眼里也闪过一抹惊艳,暗想怪道傅城恒近来有人气多了呢,原来嫂夫人竟长得这般漂亮。不过在他心目中,当然还是他家瑶瑶最漂亮,谁也及不上。
思及此,赵天朗不由宠溺的看了正忙着与孔琉玥“眉目传情”的韩青瑶一眼。
傅城恒也感觉到了孔琉玥与韩青瑶之间的“火花,”心里霎时涌上一股火气来,伴随火气而来的,还有前所未有的酸涩感和危面感,只因赵天朗带来的那位“小哥儿,”的确如王乾叫的那样,太俊俏了!
果然是年纪小,就只知道看唇红齿白、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岂不知“百无一用是书生,”哪里及得上他高大威猛,自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有什么好看的?傅城恒一边在心里酸溜溜的想着,一边狠狠瞪了赵天朗一眼,都怪他,明明一早就说好了是好友之间的聚会,他带个外人来干嘛!
赵天朗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只当他是在不高兴他带外男来,不由有些心虚,又不好解释的,因只看着他陪起笑脸来。一旁早已确认了的他身份的韩青瑶却是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哼,你个“公共厕所,”我没因你配不上我家田田,狠狠瞪你就是好的了,你还敢瞪起我未来老公来!
孔琉玥跟韩青瑶心意相通,自然只看一眼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不由暗自好笑,也看向傅城恒,在心里得意洋洋的说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哼,我家若淳可是会为我撑腰的!
而傅城恒见她双眼熠熠生辉,衬得她整个人越发有生气越发美不胜收,心下不由越发酸涩气恨,她对着他可从来没笑得这么开心过,可现在却忽然笑得这么开心,可见是为了那个俊俏“小哥儿,”于是瞪向赵天朗的目光便越发凶狠起来。
自然的,韩青瑶瞪向他的目光也越发不善起来。差点儿没让一旁的赵天朗郁闷死,也差点儿没让一旁的孔琉玥笑死。
如此循环下去的结果,就是让一旁的晋王和王乾终于感受到了四人之间的异样,虽不知道是何原因,仍笑着上前打起圆场,“对了子纲,这位小哥儿是谁啊,之前怎么没见过?你也不说给我们介绍介绍?”
赵天朗闻言,方如蒙大赦,堪堪擦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含混的介绍韩青瑶道:“哦,这是我岳家的小舅子。”又使眼色让韩青瑶上前给二人见礼。
韩青瑶于是上前见过了二人,又不情不愿见过了仍然没有好脸色的傅城恒,方站到了赵天朗的身后去。
有小子上了茶来,大家于是分宾主落座,一边品茗,一边说起些闲话来。
孔琉玥听了一会儿,一来Сhā不上嘴且男人说话,也没有女人Сhā嘴的道理,不然会让人以为她没规矩,落傅城恒和永定侯的面子;二来她惦记着想跟韩青瑶找个僻静的地方说体已话儿去,可怜她们两个已经“眉来眼去”无数次,再这样下去眼睛都要抽筋了。
因趁几个男人说话正说得热闹时,悄悄凑到傅城恒身边道:“你们男人说话,我也听不懂,不如我领着珊瑚璎珞她们几个园里逛逛去?”
傅城恒见她一双大眼亮晶晶水汪汪的,满含祈求之色,便是她提再过分的要求,也不忍拒绝了,更何况还是提的这样一个小要求?又不无阴暗的想着等她出去,那个一直偷看她的文弱书生不就没的看了?因毫不犹豫就点头应了:“嗯,你去逛逛也使得,省得坐在这里闷。”又问,“要不要我让妋夫给你派几个人引路?”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去跟韩青瑶“私会”的,派那么多人去,她还要怎么跟她说悄悄话儿?遂故作赧颜,几不可闻的道:“……我还想去更衣,太多人不方便。”
傅城恒会过意来微微有些不自然的点头道:“那你小心些,早去早回。”
孔琉玥应了,冲着晋王几个福了一福,又不着痕迹向韩青瑶使了个眼色,方走了出去。
走出花厅外,眼见两个婆子走了过来,孔琉玥忙使珊瑚唤住她们问道:“我们夫人想更衣,敢问两位妈妈……”
那两个婆子是一早就得了管家吩咐,说这今儿个舅夫人会来园子的,这会子见孔琉玥长得恍若神仙妃子,穿戴又华丽贵气,身后跟着的丫鬟也是一个个穿戴不俗,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忙赔笑上前见了礼,又殷勤的提出愿意给舅夫人带路。
孔琉玥已觑见韩青瑶也跟着出了花厅,确定她看到自己后,方冲珊瑚点了点头,珊瑚便笑向那两个婆子道:“既是如此,少不得麻烦两位妈妈带路了。”说着赏了两人一人两个银锞子。
两人脸上笑容便越发殷勤了,领着孔琉玥去了就近的一间厢房。
这间厢房是个精致的小套间,一进去就能看到粉白的墙上挂了副裱糊精美的锦鸡图,画下靠墙设张红木条案,案上摆几个精致的漆盒并一个耸肩美人瓶,瓶里Сhā一枝百叶缃梅,临着东边窗下摆两把鸡翅玫瑰椅并一个茶几,茶几上一只粉青瓷果盘装了红彤彤一盘大橘子,看起来倒像是时常有人来似的,
孔琉玥不由微蹙了一下眉头,在这样一个相当于是后世“公共洗手间”的地记跟韩青瑶说悄悄话,也不知道安全不安全?
那两个婆子像是看出了她的担心一般,忙赔笑道:“请舅夫人放心,这间厢房是王妃娘娘专用的更衣室,不会有旁人来打扰的!”
孔琉玥闻言,眉头方舒展开来,将二人打发了,又命其他跟着的丫头婆子们都自便,只留了珊瑚和璎珞就近伺候后,方安心等候起韩青瑶的到来。
门口很快传来了敲门声,珊瑚忙上前拉开了门,却见敲门者竟是方才在厅里跟庆王世子来的那位俊秀小哥儿,忙一脸戒备的问道:“敢问公子来此有何贵干?”方才侯爷跟这位公子之间的暗潮涌动她们又不是没感觉到,可不能让他单独跟夫人相处,不然被侯爷知道了,夫人可就麻烦大了!
韩青瑶笑道:“自然是来见你们夫人的,还请这位姐姐带路。”她只当孔琉玥已安排好了。
不想珊瑚闻言,脸上戒备之色却更甚,“公子难道不知道我们夫人是堂堂永定侯夫人吗?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着的……”
话音未落,孔琉玥已走了过来,笑着打断她道:“珊瑚,是我让韩……韩公子来的,你快请她进来罢!”这才想起她刚才急忙之间,竟忘记告诉珊瑚和璎珞韩青瑶的真实身份了,“其实韩公子不是公子……”
“夫人,您不可以这样的!”一语未了,已被珊瑚近乎气急败坏的打断,自打跟了孔琉玥以来,她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态来,“要是让侯爷知道了,可怎么样呢?”
璎珞也在一旁附和:“是啊夫人,您可千万不能犯糊涂!”
说得孔琉玥跟韩青瑶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孔琉玥因指着韩青瑶笑道,“难道你们竟看不出她是女儿家吗?你们也不想想哪个男儿能生得像她这般漂亮?”
韩青瑶则轻扯着自己耳朵笑嘻嘻的凑上前道:“两位姐姐请看,我可是有耳洞的,这下你们应该可以放心了罢?”
珊瑚与璎珞仔细看过了,方双双赧颜道:“原本是我们两个想岔了……”
孔琉玥索性把话跟二人挑明了,“这位姑娘就是伏威将军府的韩大小姐,这下你们可以放心了罢?这不去门外守着,好让我们两个自在说话儿呢!”
“……是!”珊瑚与璎珞闻言,虽然都不明白自家夫人都没见过韩大小姐,只跟她通过信,怎么就能肯定眼前的人便是韩大小姐,但仍听话的守到了门外去。
这里孔琉玥一把抱住了韩青瑶,忍不住又哭又笑的说道:“若淳,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我太高兴了,也太意外了,我真是想死你了!”
韩青瑶也是又哭又笑的,“我事先也不知道,子纲只说要给我个意外惊喜,让我作男装打份,我也是刚才都走到门口了,才听他说可以见到你的,我也高兴得要死!”
说完连珠带炮的问道:“刚才那个一直黑着脸扮酷的家伙,就傅城恒吗?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对你好不好?有没有给你气受?哼,他还有脸来瞪我,我家如花似玉的田田被他这头猪给拱了,我没瞪死他就是好的了,他倒还有脸瞪我!”一面说,一面上下检查着孔琉玥,见她面色红润,眉眼带笑,穿着打扮也很是精致华贵,方稍稍舒了一口气。
孔琉玥好久没被她以这样的独特的“夏若淳式”问话方式问过了,待她问过了,体贴的递上一杯茶后,才一边也上下检查着她,一边答道:“是,那个黑面神就是傅城恒,之前我跟他一直都相敬如‘冰’,不过近几日关系已经改善了好些……”说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对我还算可以啦,他只是不善于表达,做了什么事从不会主动说出来而已,是个面冷心热的,你放心好了!”
韩青瑶闻言,方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皱着眉头问道:“他具体怎么个对你好法?对了,他可是有三个小老婆的,你过门之后,他有没有去睡过他那些小老婆们?真是想到这个问题就由不得我不生气!还有,他不是还有三个孩子吗?你跟他们相处得怎么样?哦,还有,他家的老太夫人和太夫人对你怎么样?没给你小鞋穿罢?我一想到你身处那样复杂的环境里,我却不能在你身边帮你分担,我就睡不着!”
孔琉玥见问,便一桩桩一件件告诉了她,以宽她的心,“……你不要担心,我还应付得来!对了,我刚见着赵天朗,觉得他长得还不错,待人接物也是彬彬有礼,只不知道他人品具体如何?我还说今天终于可以帮你把把关了呢,倒是没想到你竟也跟着一起来了!”
提及赵天朗,韩青瑶微微红了脸羞涩却甜蜜的说道:“他对我还不错,我爷爷奶奶也都觉得他人不错,是个可以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那就好,老人家看人,总比我们要看得准一些,既然你爷爷奶奶都说他不错,那他应该的确不错!”孔琉玥笑着说道,心里很为好朋友高兴,又故意夸张的叹道,“为什么同样是穿越,你就那么好命,穿过来不但有爷爷奶奶和亲哥哥疼爱,还能遇上这样的极品原装货蹂躏呢?不像我这个倒霉催的,一穿过来就爹不疼娘不爱的不说,还遇上那么个黑面神‘n手货’,老天一定是你亲妈,是我后妈,……不过还好,后妈也是‘妈’,总算还让我们遇上了,不然才真是苦逼死了!
说着想起自家的那个‘n手货’却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见孔琉玥虽然嘴上抱怨着傅城恒是‘黑面神’、‘n手货’,眼角眉梢却分明带着笑意,韩青瑶知道她是真的过得不算差,跟傅城恒之间的相处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忍受,不由越发放下心来,说起自己的一些情况来,“……近来我哥哥也订了亲,订的就是华太医家的大小姐。对了,我和哥哥才继承了之前我娘留下来的大笔遗产,只可惜我今天不知道要见你,不然给你带个几万两出来。”
“大笔遗产?有多大笔?那你岂不是成富婆了?”孔琉玥闻言,也就不客气道:“我这边正尝试种热地蔬菜呢,缺银子的很,我手上只有三千多两,正发愁万一失败了,或是成功后,要扩大规模该到哪里去找资金,那到时候我算你一份,就当是你入的股了,不过,若是亏了,我可是没有银子赔给你的!”跟夏若淳,她从没想过要客气,也没有必要客气,易地而处,她也不会跟她一样的,客气了反倒坏了两人之间的感情。
韩青瑶就喜欢她的不忸怩,她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好的就跟一个人,好得拿对方当另一个自己一样,真客气了,反倒是对彼此感情的亵渎。
她点头道:“那下次给你回信时,我把银票夹在信里,你要是不够了,再去信跟我说!”
孔琉玥应了,问起她身体的事来:“……我记得你以前一来事儿通常很痛,现在怎么样了?我算是倒霉透了摊上这么具娇弱的身子,无论我怎么调养,还是痛得我死去活来,真怀念以前,那时候的痛跟现在一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啊!”她也是回想起前几天的痛不欲生,一时间有所感触,因此才有此一问的。
不想韩青瑶闻言后,却紧锁起了眉头,压低声音道:“我正说要跟你说这事儿呢。我当初之所以穿到这具身体上来,乃是因为我前身那个可恶的继母给她下了一种毒叫‘冰醉’,我穿来后,虽然使这句身体得以起死回生,但因治疗不及时,且那毒药性极强,还是留下了很可怕地后遗症,每次来小日子时痛得要死要活的不说,还极有可能影响以后的生育……”
说着眼神黯淡下来,“偏偏子纲家的局势,又要求他必须尽快有一个嫡子,我想着你是学医的,就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他待我好,为了我甚至说出可以不要孩子的话,我也不能不为他着想;再者,我有多喜欢孩子你是知道的,上辈子就算了,这辈子我一定要有自己的孩子,一定要让自己的人生圆满无缺,再无遗憾!”
孔琉玥虽然猜到韩青瑶一开始的日子会不容易,却没想到竟会艰难到这个地步,当下不由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因抓了手腕儿在说,一边探脉,一边发狠道:“我们一定不能放过了你那个混账继母,一定要让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韩青瑶却笑了起来:“她现在可不正正处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状态?放心罢,她以后是万难再有好日子过了!”
说话间孔琉玥已给韩青瑶把完了脉,又让她伸出舌头瞧了一回,还隔着中衣摸了摸她的小腹,方紧锁着眉头摇头道:“你也知道中医一般都见效慢,除了慢慢调养之外,一时间我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根治你这个毛病。这样,待我回去想法子查查医书,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又叹气,“穿来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破世界可真是倒霉,这要是在现代,以中药辅以器械治疗,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韩青瑶早已自老小华太医父子之口得知了自己的病情,也早已有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闻得孔琉玥这般说,反倒宽慰起她来:“没关系,我这具身体现在才十四岁,还有足够的时间来调养,且我现在每天都跟着奶奶学武,对身体也是大有好处的,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相信我将来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话虽如此,孔琉玥依然眉头紧缩,道:“我一定会想出一个好办法来的!”说完又说了一个名唤“宫廷暖宫羹”的方子让她记下,“……这是一道药膳,以鹿茸粉少许辅以冬虫夏草少许,和鸡蛋一起蒸做蛋羹,长期服用,不但可以温暖下身的元阳之气,还可以调理子宮的寒气,是清朝时后宫嫔妃们每月必食的药膳呢。你可一定要记住了,回去就每天做了来吃!”
说完又慢慢重复了一遍,直至确定韩青瑶倒着背都没问题后,方稍微放下心来。
正要再说,冷不防外面传来一阵大力的敲门声,还夹杂着珊瑚璎珞惊慌失措的声音:“夫人,夫人,不好了,侯爷来了……”
下一瞬,那两扇门已被“砰”的一声给大力踹开了。
正手拉手打算一起站起来的孔琉玥和韩青瑶都不由目瞪口呆。门外白着脸的珊瑚和璎珞也是目瞪口呆。
就见一脸肃杀的傅城恒大步走了进来,在见到她两个的手还拉在一起后,本已黑沉沉的脸瞬间又黑沉了几分,几步走到二人面前,劈手大力夺过孔琉玥的同时,另一只手已握成了拳向韩青瑶挥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孔琉玥和韩青瑶都根本来不及反应。
眼见傅城恒的拳头就要砸到韩青瑶的脸上,被他一个大力拉得站不稳,以致重重撞在了他胸膛之上,撞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的孔琉玥见状,不由大急,想也不想就尖叫道:“不要!”
然而听在本已憋了一肚子火的傅城恒耳朵里,却觉得她是在维护“奸夫”,自是越发的怒不可遏,箍紧她腰际的同时,原本看在赵天朗面子上只用了五分力道的拳头,也一下子灌注了十分的力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韩青瑶砸去。
孔琉玥不由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道:“傅城恒,你要是感动她一根汗毛,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话音落下,预料中拳头砸在人身上“砰”的那声闷响还是响起了。
孔琉玥听在耳里,又气又怒又心疼,想也没想就低头顺势一口咬在了傅城恒的胸膛上,比新婚那晚上还要重的力道,大有将全身之力都集中在这一咬的趋势上。
耳朵里却传来韩青瑶怒气冲冲的声音,“唉,你凭什么打我家子纲,就凭你拳头硬啊?我告诉你,我等会儿若是不打你打得遍地找牙,我就不姓韩!”又带着哭腔急急的问,“子纲,你没事儿罢?是不是很疼?……呀,都青了,傅城恒,我今儿个饶不了你,我要跟你老账新帐一块儿算!”
期间还夹杂着赵天朗的声音:“傅大哥,傅大哥,你先冷静一点,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又要忙着安抚韩青瑶,“瑶瑶,我没事儿的,你别担心,我真没事儿!”
显然是赵天朗及时赶到了,并且代替韩青瑶接下了傅城恒那一拳。
孔琉玥方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忙松了口转过头去。
果见是赵天朗及时赶到了,正低着头一脸温柔的小声安抚着满脸怒色的韩青瑶,只是左脸的青紫看起来给人以滑稽的感觉;而韩青瑶虽然在他的安抚下面色渐缓,看向傅城恒的目光却满满都是不善,如果眼刀可以伤人的话,估计彼时傅城恒身上已有十道八道的伤口了。
再看傅城恒,虽然脸色仍然不怎么好看,薄唇也依然抿得紧紧的,至少已不再像刚才那样很沉肃杀,眼神也微微有些不自然,箍着孔琉玥腰际的力道也放松了几分,显然已大略猜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赵天朗安抚完韩青瑶,方抬头赔笑向傅城恒道:“傅大哥,都怪我没事先跟你把话说明。其实瑶瑶跟嫂夫人原是旧识,我前儿个听得你说今日要大家聚一聚后,想着她一定很想见嫂夫人,想给她、也给嫂夫人一个意外的惊喜,所以才没打招呼就带了她来……你也知道,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若是让人瞧见她跟我一块儿出门,于她的闺誉名声终究有碍,是以我才叫她女扮男装的,倒是没想到,”说着挤眉弄眼笑得一脸的促狭,“倒累得傅大哥你醋妒了一场,都是弟弟我的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计较了罢?”
一席话,说得傅城恒眼里的尴尬之色更甚,且胸口才被孔琉玥咬过的地方也是火辣辣的疼,因将左手握成拳放到嘴边抵住遮掩性的吸了一口气,又咳嗽了一下,方面无表情的说道:“只此一次,若再有下次,可就不止一拳这么简单了!”
赵天朗嬉皮笑脸的道:“是是是,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事先跟你把话说明,决不让你再喝今日这样的干醋!”
说得傅城恒有些恼羞成怒起来,凶狠的瞪着他道:“谁吃干醋了,胡吣什么呢,是不是嫌刚才那一拳太轻了?”真是胡说八道,他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跟那些一天到晚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小男人一样,动不动就儿女情长的拈酸吃醋?他只是生气,只是生气而已!
原来方才孔琉玥前脚工离开花厅,韩青瑶后脚便也找借口离开了花厅,傅城恒看在眼里,便暗暗生了疑,这两人莫不是早已认识,今儿个根本就是事先约好的不成?便有些生气。但转念一想,今儿个可是孔琉玥第一次来梅苑,她事先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个地方,又何谈与人先约好?那么便只能是姓韩的那个“小登徒子”闻讯赶了来。
这样一想,他心里总算好受了些。谁曾想孔琉玥去了大半日,犹不见回来,他不由越发生疑,因借口出恭也离开了花厅,沿着穿堂夹道有意无意的找了起来。
找了一会儿,远远看见珊瑚与璎珞守在一间厢房的门口,傅城恒知道孔琉玥必定在里面,不声不响就走了过来。却见二婢在见到他后都是一脸的惊慌失措,还不顾他示意她们闭嘴的凛冽眼神,大声朝里喊‘夫人,不好了,侯爷来了!’,就像里面正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他的怒气一下子高涨到了十二分去,想也不想就一脚踹开了那扇门,于是方有了刚才那一出。
再说赵天朗,自韩青瑶离开花厅之后,他也一直悬着心,生恐她露了什么马脚,坏了名誉,他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绝不会在意那些虚无的名声,但架不住别人不在意不乱说;且也有些担心自见了她后便面色一直不善的傅城恒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傅城恒忽然起身离开后,他暗叫一声“坏了”,忙忙也跟着撵了上去,万幸他还到得不算太迟,至少还为韩青瑶挡了那一拳,否则那一拳若是砸在她身上,他岂不是要心痛死了?
赵天朗才不怕傅城恒,他那副冷冰冰让人望而生畏的样子也就只能吓唬吓唬那些旁人,于他们几个打小儿一起玩到大的好友,是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他巴不得他越羞恼越生气越好呢,那他们以后也有更多的嘴可以说了。因继续嬉皮笑脸的道:“是是是,你没有吃干醋,是我吃了,总行了罢?啧,可真是有够酸的,酸得我牙都快倒掉了!”又“小声”与韩青瑶道,“瑶瑶,你闻到这股子酸味儿了吗?真的是好酸,可把我酸着了,以后吃螃蟹时我都不搁姜醋了!”
果然说得傅城恒越发恼怒,但要打嘴仗,又委实不是赵天朗的对手,只得继续以杀人般的目光瞪视着他,以期能靠眼刀将他的话都瞪回去。
两个男人正对峙着,俩女人也没闲着,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眉来眼去”。
韩青瑶以眼光询问孔琉玥,“这男人醋劲可真是有够大的,看来蛮在乎你的嘛!你呢,有多在乎他,我要是揍他一顿,你会不会心疼?”
孔琉玥立刻以眼神作答,“不会不会,你打死他我也不心疼!”谁叫他不问青红皂白就乱误会人乱打人的,可见一点儿不信任她,也不相信她的人品,打死了活该!
屋里的气愤一时间诡异得很。
珊瑚和璎珞低头垂手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这是干嘛呢,还吃饭不吃饭了,还是打算在这里开小灶?”就是在这样的诡异中,晋王与王乾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一见四人这幅模样儿,王乾先就打趣起来。
说完忽然发现赵天朗半边脸都肿了,惊呼道:“这是怎么了,才还好好的,敢是跟谁挥拳了不成?”
赵天朗什么都不说,只是捂着脸哼哼唧唧的看着傅城恒。
晋王与王乾都是人精,只见赵天朗将韩青瑶护在身后,韩青瑶则因方才生气一脸小脸涨的通红,越添娇美,也越来越不像男儿,且又姓韩;又见傅城恒一条胳膊一直占有欲极强的搂着孔琉玥的纤腰,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对视一眼,都促狭的笑了起来。
被他们这一看一笑,孔琉玥才意识到自己还是被傅城恒搂着,羞不可当,忙忙挣脱了他的手臂,上前拉起韩青瑶便往内室跑去。
二人的背影才刚消失在屏风之后,外面已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声。
赵天朗先就跟晋王和王乾道:“九哥神萍你们可得记着了,以后让嫂子们都要尽量少见小嫂子,要知道傅大哥醋劲儿可大呢,别说男人,连女人的醋都要吃的!”
晋王笑道:“说来还不是怪你,谁叫你要带未来的弟妹来,却不事先打声招呼的?偏偏弟妹又生得那样,扮起男儿来活脱脱一个美男子,煦之会想歪,也就不足为怪了!”话锋一转,故意叹道:“不过,这老树桩发起新芽来,可真是一发就不可收拾啊!”
说得赵天朗和王乾都大笑起来。
惟独傅城恒黑着一张脸悔不当初,暗想以后可又有得他们笑话说嘴了!
再说孔琉玥拉了韩青瑶走避到内室,想起方才的乌龙,二人也绷不住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韩青瑶因抱怨道:“看不出来冰山样一个人,醋劲这么大,占有欲这么强,看来已经爱上你了!爱上我姐们儿还敢对我大小声,还想打我,哼,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话虽如此,心里却是很为好姐妹高兴的,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要让孔琉玥离开傅城恒也不大可能,毕竟这不是现代社会,所以若是他们之间能慢慢培养出感情来,她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孔琉玥大方道:“没事,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我一定为你加油助威!”心里却在暗想,要说傅城恒爱上她,或是她爱上傅城恒,现在还为时过早,至多,他们就是对彼此有几分好感而已,至于能不能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就要看以后了。
想起以后,又不由有些悲观,她虽然已经勇敢的踏出第一步了,但实际对他依然并不了解,就像他也不了解她,对她没有一点儿信任一样,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不过不管怎样,今天能见到韩青瑶毕竟是意外之喜,孔琉玥可不想因为未知的以后坏了自己的兴致,因忙打点起精神笑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件事了,说点其他高兴的事罢?”
韩青瑶点点头,问起那个困扰了她好些日子的问题来,“……对了,3g王爷是什么意思?我那天看了你的信,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问子纲,又怕他生疑且也听不懂,你快告诉我,我都快被这个问题弄得寝食难安了!”
孔琉玥不由得意的笑了起来:“你家柿子要是能听懂,我就要怀疑他是不是也是穿来的了!”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晋王叫什么吗?赵天翼!明白了吗?”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韩青瑶一怔,方反应过来,天翼可不就是3g?当即便忍不住大笑起来,指着孔琉玥的鼻子道,“为毛你给人起的外号总是能那么贴切?还让人一点讨厌不起来,反而觉得可爱得不行!”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孔琉玥一脸的臭屁,跟以前一模一样。
两个女人于是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听在外面正被晋王几个轮番嘲笑的傅城恒耳朵里,不由有片刻的恍神,他还从没听孔琉玥笑得这般恣意开心过,声音清脆得像是出谷黄莺,不知道多开心似的,看来跟那位韩大小姐的确是旧识,而且关系还不浅。他不由沉思起来。
回程的路上,孔琉玥犹沉浸在今日竟见到了韩青瑶的意外惊喜中,一路上心情都极好,不时掀开车窗帘一角往外看。
彼时马车已进入了闹市区,外面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小贩的吆喝叫卖声,还有人们的说话声,不停地飘进孔琉玥的耳朵里,让她油然生出一种亲切和向往的感觉来,唉,每天关在那个富丽堂皇的大牢笼里,虽然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在她看来,其实远远比不上街上那些为了生计而忙碌奔走的人们活得恣意!
她正想得出神,马车忽然停了一下,然后便又动了起来,但很快便又停了下来。
随即传来珊瑚的声音:“夫人,百宝斋到了,侯爷请夫人下来挑几样首饰。”
怎么忽然想到给她买首饰了,难道是变相的在为之前的梅苑的乌龙道歉?孔琉玥怔了一下,但仍撩开车帘,就着珊瑚和璎珞的手下了车。
就见他们所处的是一所极幽静的院子,四下里并无一个外人,傅城恒早已负手立在了一旁,看见她下车,就面无表情的解释道:“这是百宝斋的后门,专门负责接待达官贵人见内眷的,负责接待的,也都是懂行的妇人。”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梳着圆鬓,戴着金钗,身材微微有些发胖,脸上带着职业性亲切笑容的中年妇人领着两个丫鬟接了出来,行礼后殷勤的将一行人引进了内堂去。
献茶毕,傅城恒径自吩咐那妇人:“捡了你们这里时新的上好首饰来,让夫人挑一挑。”
“是,小妇人这就去。”那妇人虽不认识傅城恒,见他衣着不俗,言谈举止间自由一股尊贵之气,又见孔琉玥生得实属自个儿生平未曾见过之绝色,知道眼前这位爷定是要哄夫人欢心,少不得能做成几笔大生意,因此忙赔笑恭敬的应了一声,脚不沾地的去了,少顷便捧了一大堆最上等的首饰回来,殷勤的对着孔琉玥道:“这些都是我们店里最好的首饰,夫人看看可有没有中意的?”
要说首饰,孔琉玥实在有很多,但毕竟这是傅城恒第一次想到给她买东西,虽然这个方式真是一点都不浪漫,但至少人家还是有心的,因笑着捡了一对翡翠镯子并一对翡翠耳环,“就这些罢!”
傅城恒点点头:“包起来!”
那妇人满脸的喜色,安详果然是大主顾,连价钱都不问就跟买白菜似的要了,忙又笑着问道:“夫人还要不要看看别的?”指着一支薇灵簪,“这支簪子成色也是极好的,夫人要不要试试?”
孔琉玥兴致缺缺,她家里的簪子还戴不完呢。
傅城恒却忽然指着旁边一支簪子道:“这支怎么样?”
孔琉玥不好扫他的兴,这得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就见他着的是一支三面的赤金镶玉瑞鸟长簪,做工精细,光滑璀璨,端头一颗拇指大的蓝宝石,蓝得好似一泓碧水。
眼光倒是挺不错,而且对这里还一副热门熟路的样子,也不知道以前来过多少次!
孔琉玥心下酸酸的,于是赌气说道:“还不错,包起来罢!”指着方才夫人推荐的那支薇灵簪并旁边一对南珠耳环一对赤金嵌五色宝石的镯子,“这些也都包起来!”
还不解气,又一口气挑了七八样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鬓花珠钗玉佩什么的,同样吩咐已笑得嘴都快咧到耳后去了的那妇人包起来后,心里方堵得没那么厉害了,哼,花光你的钱,看你以后还来不来!
念头闪过,忍不住挑衅的看了傅城恒一眼,却见他满眼兴味,似是很高兴她挑了这么多首饰一般,孔琉玥不由又有些泄气,指不定人家根本不知道她是因何在生气呢!
因赌气说道:“算了,都不要了,改日再来瞧!”说完起身便往外走去。
却听得身后傅城恒道:“都包起来!”
那刚才闻得孔琉玥后话攸地垮下脸的妇人闻言,转悲为喜,忙不迭应了:“是是是,请这位爷稍等片刻!”
呸,连价都不知道,活该人拿你当凯子冤大头宰!孔琉玥暗自腹诽着,被珊瑚璎珞簇拥着走出了厅堂。
上马车时,傅城恒忽然叫冷,吩咐玉漱:“把我的马牵着,我跟夫人一道坐车。”说着钻到了马车里。
剩下玉漱站在原地,不由有些目瞪口呆,这才十月底的天儿,连个霜珠子都没结,哪里冷了?往常寒冬腊月打霜落雪时,侯爷都是骑马拉弓打拳巡城样样来,连大毛衣都少穿,手炉脚炉更是从来不用的,今儿个竟破天荒叫起冷来?可真是稀奇!
不过身为傅城恒身边最得用的小厮,玉漱自然也是人精儿,眼珠才一转,便已知道他这一番做作的真正用意了,不由暗暗笑了起来,侯爷便是想跟夫人多相处一会儿,难道他们这些作下人的还敢说嘴不成?偏要找这样的理由,岂不知更欲盖弥彰?
玉漱暗暗笑了一回,才吩咐大家出发,于是车轮滚滚,一行人又前呼后拥,将车马拥出了百宝斋。
马车内
傅城恒将装着才买的那些首饰的匣子打开,推到孔琉玥面前,“我又给你添了几样东西,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孔琉玥本不想看的,但马车里就他们两个人,总不能一直大眼瞪小眼的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那也太尴尬了。
于是草草看了那匣子一眼,果见里面又多了一根独枝玛瑙珠簪子和一根珍珠钗,都是造型别致让人眼前一亮的,不由越发气闷,这么会帮女人选首饰,可见绝不是一日两日练出来的!因懒懒敷衍道:“侯爷选的,自然都是好的,妾身很喜欢。”
傅城恒忽然起身坐到了她身旁,低笑说道:“真的喜欢?那我就放心了。”说着捡了那支独枝玛瑙珠簪子Сhā到她发间,端详了一回,点头道,“的确还不错,跟你今日的发髻和衣服都很衬!”
孔琉玥闻言,越发气闷,忍不住讽刺了一句:“看不出来侯爷在给女人挑选首饰上面,还挺在行的,妾身真是佩服!”
一句话说得傅城恒不止眉眼,整张脸都瞬间笑开了,衬得他整个人一下子柔和了好些,也俊朗了好些。他挑眉看着孔琉玥,低笑问道:“怎么又‘侯爷’、‘妾身’上了,之前听你叫我的名字,不是叫得挺顺溜的?嗯?”那声“嗯”,真是嗯得荡气回肠,含了说不出的慵懒风情在里头,再配上他上挑的眉头,整个人便一下子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风情和性感。
原来一向不苟言笑,冷硬无趣,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就是规矩得不能再规矩得傅城恒,竟也会有如此风流的一面!孔琉玥一下子如遭电击,心跳也随之快了许多。
她有些不自然的别过了头去,声音干涩的说道:“之前是妾身僭越了!”话音刚落,下巴一紧,又被迫对上了他的脸,他的视线。
“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傅城恒定定看着她,一字一顿缓缓说道,“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你都叫我的名字,好不好?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先叫一声我听听?”
孔琉玥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无所适从,很想低下头去,下巴却被他捏着,动弹不得,且大有她不叫他就不放的意思,她只得垂下眼帘,低低叫了一声:“傅城恒……”心里却在腹诽,原来这人除了脸皮厚,还很无赖!
思忖间,耳边又响起他的声音:“你记得以后别叫错了,不然,我就这样惩罚你!”说着不轻不重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孔琉玥一下子烧红了脸,这人的脸面厚度,貌似又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偏偏在人前还一副不苟言笑道貌岸然的样子,真是典型的双面人!
她暗暗撇了一下嘴,什么都没有再说。
傅城恒却一反常态成了话痨,赶着她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问道:“你跟韩大小姐是旧识?我怎么没听说过?我记得柱国公府跟伏威将军府素无往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见你跟她在一起时,倒是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孔琉玥便想起了之前的乌龙,眉间一下子有了冷意:“我才过门多久,侯爷不知道我在闺中时跟谁交好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倒是没想到竟会因此而让侯爷起了误会,可见在侯爷心里,对我是一丝信任也无的!”若不是赵天朗及时赶到帮韩青瑶挡下那一拳,韩青瑶一个女儿家,如何承受得住他震怒下的一击?正是想到当时的情况就由不得她不生气!
傅城恒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他当时气昏了头,哪里会想到韩青瑶是女的?但仍嘴硬道:“都是子纲的错,要是他一开始就把话挑明了,又岂会发生后面的事?易地而处,哪个男人都会这样的,你怎么能只怪我?”
这倒也是……孔琉玥想了想,的确如此,但仍不满道:“话虽如此,侯爷也不该说动手就动手啊,也不想想你的拳头有多重,万一庆王世子来不及赶到,来不及为青瑶挡下那一拳,她岂不是要受重伤了?到时候看侯爷怎么见庆王世子……呀……”
话没说完,耳上忽然一疼,原来是傅城恒咬了上来,她禁不住脱口道:“你是小狗吗,怎么净咬人!”想起他刚才的话,又不由有些脸热,这个男人,可真是有够恶趣味的!
傅城恒似笑非笑,“要说咬人,我怎么及得上你?”说着指了指之前被她咬中的地方,“我这里现在还疼得紧的,也不知道出血了没,只怕又得好一阵子才能好了。”指着肩膀,“还有这里,自那天晚上被你咬了,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的,你倒是说说,谁才是小狗?”
孔琉玥想起之前她咬他时,他连动都没动一下,还以为他就真不疼呢,原来是强装的!暗自腹诽之余,又羞得没脸面对他,只恨不得马车能即刻裂开一道缝,将她掉下车去,也好过在这里听他说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就算作为现代人,她的脸皮也赶不上面前的“土著”来得厚,她自叹不如!
傅城恒见她委实臊着了,也就见好就收,正色说道:“既然跟韩大小姐投缘,以后时常往来便是,我跟子纲也是多年的交情,等到韩大小姐过门后,你们往来的机会会更多!”
孔琉玥闻言,忙点头笑道:“她之前还说等开了年她大哥成亲时,请我上门吃喜酒去呢!”有傅城恒这句话,她和韩青瑶以后再要往来,也算是过了明路,不需要再遮遮掩掩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闻得外面玉漱道:“回侯爷,思味斋到了!”
“嗯。”傅城恒沉声应了,“去说一声,让马车从他们的后门进去。”
玉漱答应着去了。
这时傅城恒才看向一脸疑惑的孔琉玥道:“思味斋有几道菜还不错,你应该会喜欢。中午我见你只顾着跟韩小姐说话,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子只拍饿了。”
顿了一顿,又有些不自然的解释道:“我以前常去百宝斋给姐姐挑东西,每年她生辰时我都亲自来挑,所以……”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但未竟之意却很明显。
他这辈子的确只给晋王妃唯一一个女人跳过首饰,就连前头的封氏他都没有亲自给她挑过,本来他也是不想解释的,一下子却想到了之前孔琉玥跟韩青瑶在一起时,那开心恣意的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愿意在他面前也那样笑?他知道那一定要花上很多时间和精力才能等到那一天,而他又很想等到那一天,所以才破例开口,给她作了简单的解释。
孔琉玥闻言,就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又是送她大堆首饰,又是拐弯抹角给她解释,又是请她在外面吃饭的,若是能再有一束玫瑰和两张电影票……如果不是对傅城恒有一定的了解,知道他不是那种心思细腻,儿女情长的男人,她几乎就是以为他是在追求她了。
不过,虽然他不一定有这个心,但他却实实在在已经做了这些事,她就姑且当他是在追求她罢!
她的心情一下子好得不能再好。
马车停稳后,临下车时,傅城恒忽然凑到孔琉玥耳边低笑道:“昨晚上你那支羊脂簪子实在易碎,今儿个我给你挑的,都是些不易碎的,你以后可别抱怨我了!”说完撩开车子跳下了车去。
余下孔琉玥独自站在车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害羞,片刻方暗自啐了一句,想不到这么一个闷骚的男人,竟也会开这些“带色”的玩笑!
原来昨晚上两个人在净房时,某人端的是急不可耐,甚至等不及她卸下满头的钗环,便将她放倒在了净房的榻上,其结果便是她髻间的羊脂玉簪撞在榻上的瓷枕上,当即就给撞断了,她因此抱怨了他好几句,心疼好好一件儿“古董”,就那么毁了,最后还是因为被他堵住了嘴,才消停了下来。
倒是没想到被他记在了心里,今儿个直接给她挑了那么多簪子,可真是有够……让人无语的!
孔琉玥抿嘴腹诽了一回,才扶着早已侯在车下面的珊瑚和璎珞的手,下了马车。
至于傅城恒,则早又回复了他在人前时那副面无表情,不苟言笑的道貌岸然状。
天边的晚霞浓彩艳丽,恣意舒展,如何九天玄女新染的五色锦缎一般,美得让人心醉,让人情不自禁的目光流连。
孔琉玥和傅城恒就是在这样的一片霞色中回到永定侯府的。
他们先去了乐安居见老太夫人。
彼时傅镕已下学回来了,正与初华洁华一起,承欢老太夫人膝下。
瞧着这一向都少见面的父亲今儿个这么早便回来了,虽然知道父亲今日沐休,本可以更早一些过来的,姐弟三人依然很高兴,抢着上前给傅城恒行礼,又一口一个“爹爹”的叫得甜极了。
孔琉玥看在眼里,不由有些羡慕,孩子们对傅城恒的爱,都是没有任何遮掩没有任何杂质的,什么时候,她才能也有这一天呢?
她正发怔,洁华忽然走上来拉了拉她的裙角,小声问道:“母亲,您今儿个一早就出了门,这会子肯定累了也饿了,您先坐下歇一会儿,洁姐儿还给您留了窝丝糖……”说着将手里捏得已经有些化了的窝丝糖递上。
孔琉玥心头一热,蹲下身子抱了抱洁华,“母亲不饿,洁姐儿把这糖留着自己吃。”又拿出之前在思味斋吃完饭,死活磨着傅城恒去旁边小玩意儿店买得泥人给她玩。
等看着洁华去一旁玩耍后,方拿出给老太夫人买得事事如意簪上前笑道:“回来的路上路过一家老字号,我就自作主张给祖母买了支簪子。”
老太夫人见那簪子通体莹润,是由上好的翠玉打磨而成,花样也很古朴大气,不由满脸是笑,点头道:“那你给我戴上罢!”
孔琉玥应了,上前将簪子给老太夫人戴在了髻间,一旁卢嬷嬷因笑道:“大夫人真是会买东西,您老人家戴着这簪子可真漂亮!”
老太夫人就呵呵笑道:“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漂亮呢,你也不怕人笑话儿我老来俏!”
正说着,太夫人被傅旭恒等人簇拥着进来了,行礼后笑道:“远远的就听娘在说什么‘老来俏’,敢是娘未卜先知,知道我今儿个穿了才做的新衣衫,笑话儿我呢?”说着见老太夫人髻间多了一枚簪子,花白的发丝中夹着一点绿,显得格外的有精神,因又笑道:“我就说娘的好东西数不胜数,这不随随便便捡一支簪子出来,就把我们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老太夫人闻言,笑指孔琉玥:“这哪里是我的东西,是老大媳妇孝敬我的,我觉得还不错,所以立刻就戴上来现了。”
孔琉玥顺势笑道:“我自作主张给母亲和二弟妹三弟妹也各买了一直簪子,也不知道合不合母亲和二位弟妹的心意。”说着让珊瑚将东西捧上来。
给太夫人的是一支福寿如意簪,给二夫人和三夫人的则分别是一支金嵌宝石蝴蝶簪和一支紫玉雕花云形钗。
太夫人不由有些意外,但随即便笑道:“你今儿个出门原是为办正事,还特意抽出时间去给大家买礼物,可见是个有心的!”命三夫人将簪子也给她簪在了髻间。
此情此境看在孔琉玥眼里,暗自纳罕不已,早上他们出门去见太夫人时,她还一副恨不得生吃了她的样子,怎么才短短一日过去,就变得这般好说话起来?难得白日里他们不在府中时,发生了什么事不成?看来待会儿回去后得问问梁妈妈。
孔琉玥既然安心给大家带礼物,自然会方方面面都考虑到,除了长辈妯娌们以外,孩子们也都有份儿:初华最大,给她的是一对玉兔捣药的碧玉耳坠;除她以外,女孩儿都是一串手串,男孩儿们则都是一枚玉佩,虽然并不贵重,但难得的是做工造型都很精巧别致。
于是一整个晚上,乐安居内外的气氛都十分好。
等到离开乐安居,回到新房,远远的就看见梁妈妈领着白书蓝琴等人接在了院门,一瞧得夫妻两个走近,便迎上前屈膝行礼:“侯爷、夫人回来了!”簇拥着二人进了屋里。
傅城恒显然心情不错看,一进门就向孔琉玥道:“你也累了一天了,且先去梳洗梳洗罢,让丫鬟们伺候我即可。”
一路风尘,头上的头面又重,孔琉玥的确累了,闻言也不多客气,点了点头,便进了自己的净房。
白书蓝琴忙跟了进去服侍。
卸头面珠钗时,蓝琴因见多了一支独枝玛瑙珠簪子,不过略一沉吟,便明白过来,笑嘻嘻的问道:“是侯爷今儿个给夫人买的罢?侯爷待夫人可真好!”
孔琉玥却想到了昨晚上被磕断的那支羊脂玉簪,不由脸上一热,有些不自然的道:“还买了好些呢,你记得明儿记到账上,妥善收起来。”
蓝琴忙应了,麻溜儿的将她散开的头发挽了个纂儿,又跟白书一起服侍她穿了烘着的家常衣服,方簇拥着她出了净房。
傅城恒已经梳洗完了,正坐在榻上喝茶,看见孔琉玥出来,就起身说道:“我去外书房一趟,很快就回来。”
“那侯爷早去早回。”孔琉玥应了,送了他到门口,方折回来问白书道:“今儿个景泰居那边莫不是有什么喜事不成?才在乐安居,我瞧着太夫人心情很好的样子。”
白书闻言,将屋里伺候的小丫头子们都屏退后,方压低了声音道:“今儿个有官媒上门了,听说是为了四爷的婚事。”
孔琉玥点点头,难怪太夫人会心情好,谁的儿子要娶媳妇了,都是会觉得高兴的,“知道太夫人都有跟哪些人家结亲的打算吗?”傅颐恒未来的妻子可是她的四弟妹,她将来要经常与之相处的人,若是太难相处,多多少少会觉得闹心,自是提前打听清楚其人品,心里有个底的好。
白书道:“说是有威国公府的小姐,义承侯府的小姐,还有工部侍郎家的小姐。不过好像太夫人更中意威国公家的小姐,说是……说是四爷乃堂堂侯府嫡子,便是要娶妻,也要娶门第相当的,绝不会随随便便就娶一个过门……”越说面色越难看。
对太夫人这明显是在贬低自己的话,孔琉玥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她出身低是事实,再说嘴长在她身上,她要怎么说,她管得着吗?因只是蹙眉重复了一句:“威国公府的小姐?”眼前忽然晃过那日在慈宁宫外时,遇到的那个看起来一身邪气的男子,她恍惚记得那个男子正是威国公府的二公子,不由暗想到,哥哥是那副德行,只怕妹妹也好不到哪里去,真是可惜了傅颐恒那样一个温文俊秀的好儿郎了!
新房这边主仆二人正说傅颐恒的婚事,清溪坞那边傅旭恒与三夫人也正说此事。
三夫人满脸没好气,“……娘这是什么意思,话里话外说这次定要娶个门第高出身显赫的儿媳妇回来,难道是在嫌我家门第不够高,我出身还不够显赫吗?那郭家的小姐是个什么东西,整个京城最没人要最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就算是太后的侄孙女儿,一样没人要,之前大哥可是宁愿娶个出身卑微的小庶女,也不肯娶她的,娘倒好,倒巴巴的问起她的生辰八字来,大有跟她家做亲的意思,传了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儿?”
本来以她勇毅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嫁给不能承爵的傅旭恒已经算是够下嫁够委屈了,过门之后,她又里里外外的操劳,不然府里如今怎会是他们三房的天下?却不想婆婆竟然还嫌她娘家门第不够高,嫌她出身不够尊贵,她难道又是什么尊贵人不成?若是尊贵,当年也不会给人当填房了!
三夫人一想到太夫人说这话时的口气和嘴脸,就由不得不生气。
傅旭恒也是一脸的阴霾,也不知道娘是怎么想的,京城里谁人不知那威国公府郭家的小姐已议了无数次亲,却至今仍没嫁出去之事?远的不说,就说他知道的,郭家就曾想过让自家大哥,庆王世子赵天朗,赵天朗未来的大舅子韩青云,还有户部右侍郎家的大公子等人作他家的女婿,可无一例外都没有成功,一个男人不愿意娶那郭小姐也就罢了,个个男人都不愿娶,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那郭小姐有问题吗?娘这样做,岂不是等于毁了四弟?
再者,皇上与太后面合心不合,可是满朝文武稍微有点眼力价儿的人都看得出来的,真让四弟娶了郭家的小姐,便是大哥和镕哥儿父子两个今儿个都暴毙了,皇上也势必不会让他或是四弟来袭永定侯之爵的,娘果真是安逸日子过久了,见识也变得浅薄起来!
傅旭恒毕竟不好说自己的母亲,只能埋怨妻子,“娘老糊涂了,你可没老糊涂,也不说劝着点?”幸好现在还只是在相看八字阶段,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三夫人本就因太夫人的话窝了一肚子的火,这会子又见丈夫也埋怨自己,不由越发火大,越发没好气:“我何尝没有劝的,也得劝得住才行啊?说什么‘郭小姐可是太后娘娘最疼的侄孙女儿,将来嫁妆必定丰厚,太后娘娘也绝不会坐视自己的侄孙女婿一辈子屈居人下,看人的脸色过活儿’,这话莫不是在说我嫁妆不够丰厚?还是娘心里其实是打算将来将爵位给四弟,所以才会打现在起就开始为他筹划?一样是娘的亲生儿子,娘的心是不是也太偏了一点?果真是‘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不成?你在外我在里拼死拼活的为这个家筹谋,敢情竟是在为他人作嫁衣!我不甘心,光想着我就不甘心!”说着已是红了眼圈。
当初她之所以同意嫁给傅家,嫁给根本没资格袭爵,将来分家也只能分到一小部分家业的傅旭恒,所看中的无非是老侯爷偏疼继室子,傅城恒世子之位不一定能坐稳到最后,她还是大有机会得到一品夫人诰命的,所以才委委屈屈嫁了进来,可如今听太夫人话里话外都嫌着她也就罢了,竟还有将来将爵位给小儿子来承袭的意思,直接将他们夫妇两个视而不见,也就难怪她会如此火大如此委屈了!
傅旭恒先并没想到这一茬儿,他对惟一的胞弟还是向来很疼爱的,但经妻子这么一说,却忽然想到,母亲向来疼爱四弟,那才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不像对待自己,从来都是严厉的时候居多,温情的时候居少,难道在母亲心里,竟是真打的将来将爵位给四弟的主意不成,不然也不会一定要给他找个强有力的岳家的,要知道四弟本是小儿子,要那么强的岳家来做什么?而他如今为了他们呣子兄弟里里外外的筹谋,小心谨慎一步都不敢出错,又是为了什么?
这般一想,傅旭恒也跟妻子一样,觉得火大觉得委屈觉得不甘起来,因咬紧牙关说道:“不行,绝不能让郭家的小姐嫁进来,我明儿一早就找娘说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嫁进来!”
三夫人见丈夫跟自己同仇敌忾起来,终于转嗔为喜,点头附和道:“对,我们明儿一早就找娘去,一定不能让郭家的小姐嫁进来!”心里却在暗忖,万一将来爵位落不到他们三房四房头上呢?那他们三房将来便只能靠傅旭恒那点子微薄的俸禄过活儿,她可不能让四房添一位出身显赫的夫人来要自己的强,来夺了自己的管家大权去,她总要为自己更为两个孩子留一条后路!
傅旭恒皱眉道:“不但不能让郭家的小姐嫁进来,还得尽快为四弟物色好别的议亲人选才是,最好能说个翰林家的女儿,出身清贵不说,人品也好。父亲没了,我便是四弟的长兄,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四弟被毁了!你这几日都留神注意些,若是有了合适的人选就告诉我,我去跟娘说,若是娘不同意,我再去跟祖母说,总不能叫郭家的小姐进门来,闹得家宅不宁,也闹得四弟一辈子都不安生就是了!”
三夫人闻言,撇了撇嘴,道:“不是我对那郭家小姐有偏见,实实是这京城随随便便哪家的小姐拉出来一比,不比她强百十倍?你就放心把这件事交给我罢,我保证三天之内,一定物色好最合适的人选!”
傅旭恒点点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你办事,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三夫人脸上便也有了几分笑意,转身坐到妆台前打算卸钗环,无意却瞥见髻间那支先前孔琉玥送的紫玉雕花云形钗,因转过头来向傅旭恒道:“想不到我们这位庶女出生的大嫂,倒是个会人情往来的。”
提及孔琉玥,傅旭恒不由自主想到了她那个绝色的丫鬟,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再怎么样,能比得上你精细?”
三夫人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的大,嗔了一句:“我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顿了一顿,正色道:“可别小看了我们这位新大嫂,过门才一个多月,把大哥的心拢得死死的不说,连祖母也是对她另眼相看,你是没看见之前祖母看她的眼神,可是一直都带着笑的,可见心里是真的满意她,她又还有王妃撑腰,自己本身也会来事儿,假以时日,只怕连我都要靠后了!”
傅旭恒不在意道:“不过一点子小恩小惠罢了,能成多大的事儿?”
“小恩小惠?懂得以小恩小惠来收买大家,弄得上上下下都喜欢她,她已经算是够会来事儿了!”三夫人撇起了嘴角。傅家这么一大家子人,要想在这个家里立足并不容易,她孔琉玥既没有高贵的身份,又没有强有力的正经娘家,本身又是庶女,只怕当年正经娘家也没给她留什么东西,她手上的银钱应该很有限。能以有限的银钱让大家都高兴,就要各个方面都考虑周到,孔琉玥的确已经算是做到最好了!
傅城恒从外书房回到新房时,孔琉玥正坐在灯下看那本《天工开物》。
“庄子上的事还没个章程吗?要不要我帮你找几个通农事的人?”他忍不住问道,只要一有空闲,她就在看《天工开物》,也不知道看出个什么名堂来没有。
孔琉玥听见他的声音,忙起身屈膝行礼:“侯爷回来了!”
傅城恒挥手屏退众伺候之人后,方坐到榻上,又问道:“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面问,一面已顺手拉了她坐到自己腿上。
孔琉玥有些不好意思,这男人竟比她一个现代人还开放,因嗔了一句:“多谢侯爷……”话音未落,已被他咬在了耳朵上,只得忙忙改口,“暂时还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等需要时,我一定会开口的。”
傅城恒方满意的翘起了嘴角,低声道:“夜深了,我们早些歇下罢?”将手放到她腿弯处,作势要横抱起她。
“侯……傅城恒,我们能不能说会儿话再歇下?”孔琉玥并不想这么早就睡,他想做什么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还能不知道?
傅城恒却似未听见一样,打横抱起她已走进了内室去。
傅城恒轻轻舔着孔琉玥的耳垂,以致她忍不住缩头,实在是很痒,但他却没放过她的意思。做为一个正常男人,他的日子一向过得称不上声色犬马,却也绝不清心寡欲,以前甚少歇在后院,只是因为他不想而已。如今在他身下的是他的妻子,还是如此美丽娇弱,让他怜惜动心不已的妻子,是个男人都会有想法的,再想他正人君子一样,实在是有点困难。
衣衫一件件脱下来,傅城恒略带薄茧的大手在她身上慢慢游走着,孔琉玥只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渐渐的,他的手越来越不规矩,气息也越来越紊乱起来,孔琉玥只觉自己的思绪也跟着有飞起来的感觉了,忍不住轻吟了一声:“侯爷……”
话音未落,身体已被某个滚烫的东西重重填满,耳垂也被不轻不重的咬住了,傅城恒的声音听起来喑哑而隐忍,“叫我的名字……”
孔琉玥被他突如其来的入侵弄得有些不适应,本能叫了一声:“侯爷,你轻点……”话没说完,身下又是重重一顶,只得忙忙改口,“傅城恒,你轻点,疼……”
“待会儿就不疼了……”傅城恒喘息着在她耳边安慰,大手则滑到彼此结合的地方,轻轻揉捏起来,直至感觉到手上沾满了蜜汁后,才尝试着由慢到快的动了起来……
激|情褪却,孔琉玥又是累得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这还是傅城恒体贴她,只要了一次,而且也没有玩太多花样。她不由暗自叹息,这男人太勇猛了也不好,自己这副小身板儿,委实承受不住啊!
抬头却见某人一副吃得饱饱的满意表情,正含笑看着自己。
孔琉玥觉得他笑的不怀好意,瞪了他一眼,用被子裹好身体强撑着想要爬起来,到净房清洗一番去。
但才刚一尝试着想起身,就觉得浑身酸疼得似快散架,只得挫败的又躺了回去,最后还是由傅城恒抱着她去收拾了一番,当然,其间少不了被他上下其手,折腾了半天,才回到床上。
也正是因为这一番折腾,孔琉玥反倒没了睡意,于是趴在傅城恒胸膛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话,“……我说要去给大家买礼物,你还说不必买,怎么样?大家收到礼物都很高兴罢?你们男人就是粗枝大叶,哪里想得到这些?”
傅城恒想起之前从老太夫人到傅镕洁华,乃至初华眉眼间都因收到礼物而带了笑,心里颇为赞同她的话,嘴上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想这些风花雪月?”对这种激|情褪却后不睡觉,却跟妻子说些家常话的行为很是觉得新鲜,声音里便也不自觉带了笑意。
孔琉玥撇了撇嘴,“是是是,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关心这些小事,简直是太辱没你了!”真是大男子主义的沙文猪!
想了想,又道:“对了,白日里听王爷说下个月十八是姐姐的生辰,到时候我要送什么礼物才好?”
傅城恒闭着眼睛,“姐姐只要看着我们两个好,比收到什么礼物都高兴!”
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嘛!孔琉玥暗自腹诽了一句,忽然想起正事来,“对了侯……不是,对了傅城恒,我见你小书房有不少藏书,不知道有没有医术之类的?如果有,我可不可以拿回来看?”韩青瑶宫寒的毛病,她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已知道了,就一定要想办法趁早给她根治了,不然影响到她以后的人生,她说什么也不能原谅自己!
傅城恒闭眼想了一回:“小书房没有,不过大书房的藏书阁里应该有,你明儿自己去看,看见什么合心意的,就带回来看便是。我会叫人事先去打招呼的。”
孔琉玥应了,又叽叽喳喳说起初华姐妹几个的教育问题来,“……我觉得几个姐儿都是聪明的,祖母为什么不请了女先生来教她们读书呢?”看初华能教傅镕学《论语》,就知道她是有一定文化素养的,若是能再接受到一定系统的教育,将来不愁不能成为大才女;最重要的是,洁华那般胆小怯弱,若是能通过念书让她慢慢胆大成长起来,岂非好事一桩?
傅城恒还是第一次觉得小妻子实在呱噪,虽然她呱噪起来也别有一番可爱,而且对于她愿意跟自己说这么多话,他也是乐见其成,问题是,她能不能不要一边说一边动来动去的?动得本就只吃了个半饱的他,又有些被撩得上火了。
但考虑到她娇弱的身子骨,他只能将火压下,哑声警告道:“看来你精神头还不错,要不,我们再来一次?”
“不不不,我睡着了,我睡着了……”果然孔琉玥一下子老实了,乖乖的趴在他怀里,乖乖的闭上了眼睛,一副乖巧得不得了的样子。
却看得傅城恒越发动火了,忍不住翻身覆到她身上,将脸埋进了她那光滑柔软的脖颈之间,大手也再次不老实起来。
孔琉玥有些转不过来,这人怎么又来了,她不由红着脸挣扎道:“我都说我已经睡着了,你怎么……,你说话不算数!”
“就是要睡着了才好,”傅城恒暧昧的低笑起来,“睡着了才好任我为所欲为!”说着大手已扯开她半幅中衣,露出了雪白的肩膀和酥胸,映衬着其上红红紫紫的斑斑点点,让他的眼神越发幽暗起来。
孔琉玥简直无话了,小声抱怨道:“你怎么能这样,醒着要来,睡着了也要来……”话没说完,只觉胸前酥酥麻麻的,一阵潮湿的感觉袭来,忍不住微微一激灵,身体被不断的抚摸着,渐渐有些发软,脑子也开始不好使起来……
次日天明起床时,孔琉玥只觉得浑身酸疼,直恨不能躺在床上不起来,什么都不做睡上一整天才好。
白书蓝琴几个进来服侍时,都察觉到屋里的空气有些异样,又见床单褥子都被揉得皱巴巴的,不由相视一眼,都红着脸抿嘴笑了起来。
孔琉玥浑身无力,看见她们笑得暧昧,也只能当没看见,待泡过澡后,方觉得好了些。至于某个可恶的男人为什么没见,她当然知道他是上朝去了,也就没有多问。
捡了一袭秋香色遍地锦五彩妆花褙子配金枝绿叶百花拖泥裙穿好,又随意戴了几支珠钗,孔琉玥走到宴息处用早饭。
刘姨娘和白姨娘来请安。
瞧得她这副娇娇嫩嫩的样子,眼神都有些黯淡,新夫人生得这般模样这般风情,只怕是想不专房专宠都难,以后只怕侯爷是再难去她们屋里了。
孔琉玥当没看见二人眼里的黯淡,随意寒暄了几句,便打发了她们。
经过这两天与傅城恒关系的突飞猛进,说实话她实在很不想见到这两位姨娘,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们。她如果生来就是这个时代的女人还好,她大可以视她们为无物,想着只要傅城恒的心是在她这里的,有没有通房姨娘又有什么要紧?反正通房姨娘再得宠,也只是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的奴婢。
关键就在于,她不是这个时代的女人,她做不到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没好感不爱时尚且做不到,更何况现在她已对傅城恒有了好感,而且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这份好感还极有可能升华为爱?
偏偏两位姨娘都比她进门早,陪在傅城恒身边的日子都比她长得多,在她进门之前,傅城恒还一个月总有一两次要歇在她们屋里,认真说来,她才是那个后来者和入侵者,她甚至连谴责她们醋妒她们的资格都没有。她也没办法对傅城恒提要求,让他以后都不再去她们屋里,那对她们不公平,他也是她们的丈夫,他有向她们尽作丈夫义务的责任!
她惟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不去想那些以前,就是尽可能的少让自己面对她们,就是在傅城恒要去她们那里时,不阻拦而已,当然,自此以后,她也会将自己的心门给彻底关起来,再也不对他敞开哪怕一点点缝儿!
可是仅仅是想尽可能的少面对她们甚至不面对她们,也不能够,作妾室的早晚来向主母请安侍候是必须的,就算正室免了妾室立规矩,那也只是不用妾室时刻像丫头一样在屋里侍候着而已,早晚的请安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免的,不然旁人就会说作主母的没有威信,连妾室都弹压不住,就会说长房没有规矩,连带的一家之主傅城恒都要惹人非议,指不定还会被人参一本“宠妾灭妻”!
用力甩了甩头,将这些念头尽量都甩出脑海外,孔琉玥站起身来,在珊瑚的服侍下,住乐安居走去。这些问题都不能深想,一旦深想了,如白书蓝琴所说的那样,就会得陇望蜀,就会想要更多,甚至会作出一些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情来,她不想让自己变成那样的人,她惟一能做的,就是先抓住眼前,以免自己将来后悔!
到得乐安居,只有二夫人带着傅铮傅钧舜华兄妹三个候在花厅里,却不见太夫人和三夫人并三房的孩子们。
二夫人瞧得孔琉玥进来,忙起身领着孩子们迎上前见礼:“大嫂,您来了!”
孔琉玥还了礼,摸了摸离得最近的舜华的头,才点头笑道:“二弟妹今儿个好早。”
二夫人脸上闪过一抹忧色,“实不相瞒大嫂,一大早我娘家就打发人来说,我母亲病了,所以想早些过来给祖母和母亲请完安,征得二位老人家的同意后,带了孩子们回去看看。”
孔琉玥闻言,忙关切的问道:“亲家太太病了?可瞧过大夫了?严重吗?”走到门口对着珊瑚小声吩咐了一通。
珊瑚应声而去,片刻便取了一包燕窝和一包冬虫夏草回来,孔琉玥接过,递给二夫人道:“这是我的一点子心意,二弟妹带回去给亲家太太补补身子罢。”
“不不不,大嫂,我怎么能要您的东西……”二夫人忙摇手推辞,架不住孔琉玥再四住她怀里塞,只得收了,又满脸感激的屈膝道了谢。
卢嬷嬷走了出来,行礼后笑道:“老太夫人请二位夫人进去呢!”
妯娌二人忙跟了进去,行礼问安后,二夫人将刚才与孔琉玥说的那番话又回了一遍与老太夫人知道,老太夫人听了,点头道:“既是亲家太太病了,很该带了孩子们回去瞧瞧的。”命丫鬟也去取了几包药材来给二夫人带回去。
服侍老太夫人吃完早饭,又说笑了一会儿,犹不见太夫人过来,二夫人不由有些急了,老太夫人看在眼里,因笑说道:“见你们母亲去罢,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孔琉玥方与二夫人一道给老太夫人又行了礼,退出乐安居,一道前住景泰居。
到了景泰居,让二人意外的是,本该去衙门了的傅旭恒这会儿竟然也在,看起来还似与太夫人起了什么争执似的,呣子两个皆有些面红脖子粗,三夫人则一直低着头,一语不发的侍立在一旁。
“都起来罢。”在孔琉玥和二夫人面前,太夫人就算是心里再不痛快,也要强作出一副笑模样来,“你们是从乐安居来?我才说要过去给老太夫人请安呢,你们就先来了。”
孔琉玥笑道:“回母亲,是从乐安居来。”陪着寒暄了几句,待二夫人回明要回娘家去一趟之事后,便趁机告辞,离了景泰居。
待得她妯娌二人离开后,这里傅旭恒方看向太夫人说道:“娘,才我说了那么多,您到底是怎样想的?四弟是我惟一的亲弟弟,我巴不得看见他好,难道还会害他不成?您可千万要三思,万不能真将那郭家的小姐给四弟娶进门,平白惹得人笑话儿不说,更毁了四弟的一生啊!”
太夫人闻言,狠狠剜了一旁低着头的三夫人一眼后,方冷笑道:“好了,你心里怎么想的我都知道,你也不必多说了,我心里自有主张!”
“什么主张?”傅旭恒急问道,“娘,您有什么主张,趁现在告诉我,让我瞧瞧到底可行不可行,别到时候造成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就是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太夫人没有说话,她当然是主张尽快给小儿子将郭家小姐给娶进门来的,远的不说,那郭小姐可是威国公的独女,一份丰厚的嫁妆必定是少不了的,再者,她又是当今太后最疼爱的侄孙女,娶了她,就等于是跟太后成了亲戚,她看到时候长房和晋王妃还拿什么在她面前来嚣张!
至于袭爵之类的后事,太夫人倒是没想得那么长远,她只是一心想将孔琉玥和晋王妃踩在脚下而已,完全是三夫人草木皆兵,想得太多了!
太夫人这个态度看在傅旭恒眼里,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因越发痛心疾首的说道:“原来我说了这么半天,说得喉咙都快冒烟儿了,娘竟是一个字都未听进去!娘也不想想,那郭家小姐议了这么多次亲都未能嫁出去,本身就说明她这个人有问题,更不要说皇上与太后面合心不合,若是真让四弟娶了她,岂非是明摆着在跟皇上作对?到时候别说袭爵,现有的一切能不能保得住尚属未知呢,您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您不为儿子和四弟考虑,总要为钊哥儿颜姐儿他们考虑考虑罢?”
一席话,说得太夫人看向三夫人的目光越发冷厉了,斥责傅旭恒道:“亏你还是个大男人,竟事事听一个妇人的调停!那郭家小姐怎么了?不过是树大招风,惹得那些本身胆小没能力的男人不敢娶罢了,关她一个姑娘家什么事?昨儿个媒婆还跟我说郭小姐生得天仙一般的品貌,行事又温柔和顺,与老四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至于你说的此举是与皇上作对,皇上是什么人,又岂会这般小肚鸡肠?再者,太后不还好好待在宫中呢?太后是皇上的嫡母,只要太后一日还在,皇上就得一日敬着太后,太后若是想开口帮我们这些作亲戚的讨个什么人情,皇上也未必就好不给面子的,值当你怕成这样?”
94-5
看向三夫人冷笑:“我还当你是个有见识,是个好的,原来竟是如此的目光短浅,掐尖要强,活该被那个小庶女踩在脚下!”她并不知道三夫人怕的是她将来把爵位给了傅颐恒,只当她是见不得有个出身比自己还显赫的弟媳,怕弟媳要了她的强去。她其实想得很简单,就是想再娶一个出身显赫嫁妆丰厚的儿媳妇进门来,将长房那个小庶女给踩在脚下,让她知道,既然出身卑微,就该时刻牢记自己的本分,不该想的东西不要去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要去奢望!
三夫人暗自冷笑,只当没听见她的话,依然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反正有傅旭恒在,有人帮她出头,她乐得当锯嘴葫芦。
95-1
离了景泰居,与二夫人在岔路口作别后,孔琉玥本来是想直接回新房去的。
走到半路,忽然想到韩青瑶的病,于是改道去了外书房。
想是傅城恒已事先打过招呼,孔琉玥刚走到外书房外那条有大小不一的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径上,远远的已有小厮看见,回了管事的婆子,由婆子接了出来。
“回大夫人,奴婢是外书房专司内事的方进家的。”
方妈妈高高瘦瘦的,头上只一根简单的银簪子,脸上素净的很,也没有搓粉描眉,身上是一身极严谨的大褂子,把全身上下都包的严严实实的,虽只是一个下人,身上却也有一股威严的气势,显见得在府里既有体面。
孔琉玥笑着点了点头,叫了一声:“方妈妈。”然后道,“我只是来找几本书的,方妈妈不必管我,只需告诉我藏书阁在哪里,我自己去即可,你忙你的去罢。”
方妈妈笑道:“藏书阁平日里都是上了锁的,只有奴婢身上有钥匙,还是由奴婢引着大夫人去罢。”
“这我倒是不知道,”孔琉玥有些意外,暗想不就是一些书吗,还值得上锁弄得这般郑重?嘴上却笑道:“即使如此,就有劳妈妈带路了!”
“大夫人言重了!”方妈妈应了一声,引着主仆一行四个人往藏书阁方向走去。
孔琉玥是到了藏书阁,才知道为什么要又是上锁又是派专人看守管理,弄得这般郑重的。只因傅家藏书阁的藏书,实在是太多也太珍贵了!
傅家的藏书阁一共三层,第一层藏的是寻常的经史文集及诗集,第二层是志怪小说、地理志以及其他杂书,医书便包含在此类,第三层陈列的则都是孤本,是有银子也不一定买得到的。
第一层和第二层每逢三六九之日便对傅家的子弟开放,也可以外借,但不得损坏;至于第三层,则是不对人开放的,里面的书也从不外借,谁如果想要进去,必须先征得现任家主的同意,并在管事的陪同下,才能进去,并且进去也有严格的时间限制,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出来。
“……回大夫人,医学药学之类的典籍都在这一间屋子里,您慢慢选,奴婢给您沏杯茶去!”方妈妈看着一脸叹为观止的孔琉玥,眉眼间有小小的得意和自豪,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孔琉玥点点头,上前一步推开厚重的雕花松木门,迎面便是一阵淡淡的松木香,原来藏书阁所有的书阁皆是用松木制作而成,为的是防蛀防潮。
抬脚跨进门,看着整体排列的高约一丈的书格,孔琉玥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想不到傅家还有这么一个宝地!
她随手捡了一本书在手,翻开,纸张已有些泛黄,而且字里行间随处可见用蝇头小楷写的批注,有些是对于书页上某句话的见解,有些则是对书页上某个观念的反驳……她一页一页的翻着,不禁佩服起批注之人观点之独特犀利来,只觉受益匪浅,竟有些放不下手,也差点儿忘记自己来此的正事了。
还是珊瑚提醒她时辰已不早了,该回去了,她方醒过神来,于是找了一本《本草纲目》,一本《千金方》并一本《黄帝内经》,离了藏书阁。
刚走到藏书阁楼下,不期却遇上了傅颐恒,孔琉玥忙屈膝行礼:“四叔!”
傅颐恒还了礼,微红着脸问道:“大嫂今儿个怎么用空来外书房?”
孔琉玥笑看了一眼珊瑚身后两个小丫头捧着的书,“来借几本书回去,无事时翻看翻看。”又问,“四叔明年就要下场了,也是来借书的吗?那我就不耽误四叔了,且先行一步!”说完又行了个礼,领着几个丫鬟径自去了。
余下傅颐恒看着她袅袅娜娜的背影,好半晌方回过神来,脸上登时一片火热。他忙凝住心神,去藏书阁一楼找到自己想找的书后,才折回了自己的流盈轩。
却见傅旭恒正等在他屋里,一见他进来,便起身急声道:“四弟,你到哪里去了,让我好等!”
傅颐恒忙上前见礼,笑道:“三哥今儿个没去衙门?怎么想着来弟弟这里逛?”吩咐丫鬟换新茶来,又命摆棋盘,“……好些日子没跟三哥下棋了,我这心里可是想得紧!”
“你还有心情下棋!”傅颐恒一脸的没好气,命众伺候之人都退下后,方说道,“你知不知道娘正给你说亲呢?说的还是威国公郭家的小姐,那个议了无数次亲都未能嫁过去的郭家小姐,你倒还有心情下棋,明儿有你哭的时候!”
因说什么也劝不转太夫人,说得多了,太夫人还斥责自己‘不孝’,傅旭恒没办法,只能从弟弟这里着手了。
傅颐恒闻言,瞬间白了脸,结结巴巴道:“三哥,您说、说什么,娘正跟谁议、议亲呢,什么郭、郭家的小姐……”
傅旭恒见弟弟听说这事儿后,竟吓成这样,不由又有些后悔,后悔不该拿弟弟来当枪使的,但转念一想,自己这可是为了他好,真让他娶了郭家小姐,他以后也不用在京城做人了,直接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了,他可是为了他好!
因又说道:“咱们家如今没成亲的可就只有你一个了,你说娘还能给谁议亲?至于郭家的小姐,整个京城除过威国公府那位郭小姐以外,还有谁是议了无数次亲也嫁不出去的?”娘一向疼四弟,只要四弟不愿意娶那郭小姐,想来娘也没有办法!
话音刚落,傅颐恒已颤声扔下一句:“谁要娶她,我找娘去!”气急败坏跑出流盈轩,径自往景泰居而去了。
傅旭恒见状,只能拔腿撵了上去。
95-2
傅颐恒一口气跑到了景泰居,见了太夫人,也顾不得喘气,更顾不得行礼,直接就是一句:“娘,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娶那郭家的小姐的!”
太夫人见着小儿子,本来还很高兴,没想到他一进来却迹部行礼也不问安,劈头就是这么一句,又见傅旭恒跟在后面跑了进来,心里瞬间明镜儿一般,当即便没好气道:“老三,是不是你跟你弟弟混说了什么?”
傅旭恒正要说话,傅颐恒已喘着气抢先说道:“娘,不关三哥的事,您别怪三哥!”顿了一顿,“娘,那郭家的小姐在京城可是以飞扬跋扈,嫁不出去出了名的,谁娶了她,谁就等着家宅不宁罢,儿子宁愿死,也不会娶她,咳咳咳……”因为他话说得又急又快,兼之刚才跑得急,气本就未喘匀,说着说着竟呛着了,咳得满脸通红也未能缓过气来。
本来正生气的太夫人见状,也顾不得生气了,忙上前给他又是抚胸又是顺气的,折腾了半晌,方稍稍缓了过来,张口却还是那句:“娘,我不要郭家小姐……”
太夫人闻言,不由又气又急又心疼,想骂小儿子又舍不得,只得赶着一旁的大儿子骂道:“都怨你,跟你弟弟混说什么,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我饶了你们哪一个!”
傅旭恒一肚子的委屈,正要答话,傅颐恒又抢先说道:“娘,我说了不关三哥的事,是我自己不要娶那郭家小姐的!我不管您已经跟他们家议亲议到了哪一步,总之我是宁愿死也不会娶她的!”
“你不想娶郭家小姐,那你想娶谁!”饶是太夫人再心疼他,也被他说得生起气来,因没好气道,“由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还没死呢,这事儿还轮不到你做主!”
傅颐恒被问得一滞,眼前忽然浮过孔琉玥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忙有些心虚的红着脸梗着脖子道:“您别管我想娶谁,总之我是不会娶郭家小姐的就是了!”似是怕太夫人不相信他的决心似的,又发狠加了一句,“娘如果真让儿子娶她,那就是在逼儿子去死!”
话音刚落,太夫人已大哭起来:“我上辈子到底是作了什么孽,这辈子生出你这样气人孽子来,满心为你好,想给你娶一门好亲,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满口死啊活的威胁恐吓我,就是吃准了我舍不得看着你去死是不是?你也不用去死,生出你这样不孝儿子来,还是我自己先拿绳子来勒死了自己是正经!”说着就喝命蒋妈妈拿绳子去。
见母亲大哭起来,本来还自觉理直气壮的傅颐恒不由有些无措,还是蒋妈妈在一旁急声提醒:“四爷,快向太夫人认个错儿,说您知道错了,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了啊!”才让他似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噗通”一声跪到太夫人面前,道:“娘,孩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来气您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但郭家小姐我还是说什么都不会娶的,求您不要勉强我!”
傅旭恒刚才是跟着弟弟一起跪下的,闻言适时Сhā言道:“娘,四弟明年就要下场了,议亲的事,不如等到他考完了之后再说罢?到时候等四弟中了状元,什么好人家的女儿娶不来?便是想娶公主郡主,只怕亦非难事,您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更何况那郭家小姐实非良配,可不能让她误了四弟一生,还请娘三思!”
适逢三夫人闻讯从清溪坞赶过来,见丈夫和小叔都跪下了,心里虽不甚情愿,却也跟着跪倒傅旭恒后面,附和了一句:“请娘三思!”省得待会儿被婆婆找理由磨搓自己,自己倒也不怕跟她打擂台,可问题是,作婆婆的要磨搓起作媳妇的来,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自己还是能忍则忍罢,省得丈夫夹在中间也难做。
太夫人原已被两个儿子说得有几分意动了,且也怕傅颐恒到时候真做出什么傻事来让她后悔莫及,眼看就要松开,不想却看见三夫人进来,以致她一下子想到了后者对大儿子的挑唆,本已松动了的新也因此又回归到了原地去,只怒声说道:“三思?四思五思六思都一样,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们做主!”
命蒋妈妈,“将四爷送回去,好生伺候着,在跟郭小姐合八字之前,就别让四爷出门了!”
又喝命傅旭恒,“你衙门里无事可做了吗?青天白日的待在内院,成何体统?还不离了我这里,忙你的正事去呢!”
傅旭恒闻言,便知母亲又犯了牛心左性,先向翕动嘴唇欲待再说的傅颐恒使了个眼色,又在身后对三夫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二人都别再说后,方自己开口道:“娘教训的是,孩儿这就去衙门,您也别生气了,气坏了身体,心疼的还不是我们作儿女的?”说完见太夫人面色稍缓,于是起身领着傅颐恒和三夫人往外走去,心里暗忖,没关系,四弟的话娘听不进去,祖母的娘总听得进去,也不能不听罢?事情还大有回寰的余地!
不想兄弟夫妻三人才刚走出没两步,就听得太夫人在后面冷声道:“我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这事儿只我们呣子和景泰居的人知道即可,谁要是把这事儿捅到了老太夫人跟前儿去,坏了我的事,休怪我不客气!”话是对着三人背影说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三夫人身上,未竟之意不言而喻。
三夫人虽为回头,却分明感觉到太夫人的目光是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暗自气得咬牙切齿,指甲都深陷进了肉里,却亦只能跟着傅旭恒和傅颐恒应:“是,绝不会将事情传到祖母耳朵里去的!”
走出景泰居,傅颐恒急得跳脚,拉着傅旭恒的手臂边哭丧着脸道:“三哥,这回您可一定要帮我,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娶郭家那嫁不出去的女儿的,您可一定要帮我!”
傅旭恒苦着脸道:“本来我还想着可以去求祖母的,可才你也听娘说了,谁要是把这事儿传到了祖母耳朵里,就让谁好看,我也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来了。”当他就想傅颐恒娶那郭家小姐不成?此刻他跟他的心情,绝对是一样的!
兄弟两个都六神无主起来,倒是一旁一直未说话的三夫人忽然压低声音道:“娘只说不让我们去找祖母,”使了个眼色让自己的丫鬟去跟蒋妈妈说话儿后,方越发压低了声音道,“可没说不让我们去找大哥啊,要知道现在的一家之主可是大哥,大哥一旦知道了,祖母不也就知道了?”
一席话,说得兄弟两个都豁然开朗起来,点头道:“对,大哥一旦知道了,祖母也就知道了,这事儿自然也就成不了了!”当下忙忙做了一番计议,方各自散了。
回到新房,孔琉玥便捧着医术翻阅起来,一旦遇上什么跟韩青瑶情况相似的症候,便做好记录,打算都整理出来之后再细看。
她看得投入,记录得也投入,不知不觉便已到了午饭时分。
草草吃过午饭后,她连午觉都没歇,便又看了起来。
正看得有些困倦之时,梁妈妈进来禀道:“夫人,高昌顺两口子回来了,在门房内等着见您!”
孔琉玥闻言,不由冷笑道:“吴管事父子都去庄上快二十日了,他们却今儿个才来见我,真是好大的面子,就说我这会子不得闲,让他们候着,先晾晾他们!”
梁妈妈会意,应道:“夫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犹豫了一下,“夫人别怪我多嘴,我就是好奇夫人打算怎么处置他们?是打算继续留着他们,还是将他们都送回去?依我说,不如趁次机会将他们都送回去,谅大太太如今也不敢驳夫人的面子!”
孔琉玥却摇了摇头,“我打算留着他们。”她手上除了近身伺候的这几个人之外,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她不用那两房陪房,还能用谁去?当然只能用他们。不过,怎么用,什么时候用,可就要全由她说了算了!
梁妈妈也是聪明人,不过转瞬间已明白过来孔琉玥的意思,笑道:“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全,我这就给他们传话去!”说着传话去了。
这里孔琉玥才又继续翻阅起来她的医书来。
申时二刻,估摸着傅城恒回来了,孔琉玥于是收好医书,安心等候起他回来。
申时末刻,傅城恒果然回来了,手上还拎着一盒昨天在思味在斋是孔琉玥吃过以后,赞了一声“好吃”的芙蓉糕,白书双手接过时,不由抿嘴笑了起来,侯爷待夫人这般的号,其他人休想钻空子。
给傅城恒见过礼后,孔琉玥要跟进去净房服侍他更衣,他却道:“你歇着吧,叫丫鬟们伺候即可。”叫了晓春和知夏去净房服侍。
孔琉玥不由暗暗撇嘴,什么习惯嘛,换个衣服都要丫鬟服侍,他自己没长手啊?也不怕丫鬟们趁机揩油?不过就他那副时刻都冷着脸的臭德行,丫鬟们看着怕来不及,只怕也没有谁敢揩他的油。
胡思乱想中,有个小丫鬟进来禀报到:“回夫人,四爷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侯爷!”
孔琉玥回过神来,点头道:“快请。”说完先起身去净房外朝里说了一句:“侯爷,四爷来了!”才先领着白书等人接到了宴席处了。
就见一袭月牙色青丝滚边长袍的傅颐恒已候在那里了,瞧得孔琉玥出来,便忙低头行礼道:“大嫂!”又微红着脸明知故问了一句,“大哥可在家?”他正是听说傅城恒回来了,所以才赶着来求见,不然,他便是心里再想来新房,也是不敢来的。
孔琉玥对温文尔雅的傅颐恒很有好感,笑着说道:“侯爷才回来,正在换衣服,四叔稍等片刻。”招呼他坐下后,又吩咐丫鬟去给他换新茶,上点心。
傅颐恒忙道:“大嫂不必忙了,我做做就走的。”
正说着,已梳洗一番。换了件天青圆领长袍的傅城恒出来了,傅颐恒忙又起身行礼,“大哥。”
孔琉玥则笑道:“我去给侯爷和四叔切杯茶去。”说着,也不待傅颐恒说什么,转身撩帘而去,不管他们兄弟两个要说什么,自己作为嫂嫂,总不好旁听,还是尽早避开的好。
傅城恒看在眼里,就暗暗点了点头,小妻子可真是聪慧,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一清二楚,一点不像一个还没有满十七岁的小姑娘。
想着,他眼里不由带上了几分笑意,脸部轮廓也随之而柔和了几分。
傅颐恒见了,不由暗自黯然起来,看来大哥跟大嫂的感情很不错,他是么机会了……他忙用力甩了甩头,将这些不该有的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摒出脑外,跟傅城恒说起正事来,“大哥,今儿个我来,是有一件事求大哥千万救救弟弟……”说着面露急色,“娘要给我说威国公郭家那个议了无数次亲都为能嫁出去的小姐为妻,我不肯,娘却说由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这事儿还轮不到我自己做主,一定要让我娶过小姐,还严令不得将此事传到祖母耳朵里去,……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所以只能来麻烦大哥,求大哥千万要为我做主,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娶那郭小姐的!”
一席话,说的傅城恒沉下了脸来,“母亲难道不知道那郭小姐的名声?一旦真去了她回来,就等着家宅不宁罢!”心里却在冷笑,那一位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只看着郭家的权势富贵,却对那郭小姐本身和威国公府在京城的名声视而不见,知道的,说她是想娶个出身显赫的儿媳妇进来跟他们长房打擂台,不知道的,还只当她是想毁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傅颐恒哭丧着脸道:“我和三哥何尝不是这样跟娘说的,可她半个字听不进去,一心要我娶那郭小姐,我不肯,她就说我‘不孝’,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所以才来麻烦大哥的,大哥,此番您一您一定要救救我,我会感激您一辈子的!”
傅城恒点点头,沉吟道:“你先回去,这事儿我自会去与祖母商量,不会委屈你的,你只放心罢。”
傅颐恒闻言,自是感激不尽,谢了又谢,方看了一眼通往内室门上挂的茜红色撒花软帘,有些不舍的告辞而去。
孔琉玥有意在内室待到傅颐恒离开之后,才端着茶走了出来,故作吃惊的道:“咦,四叔走了啊?”说着将茶托放到桌上,递了杯专给傅城恒沏的太平猴魁与他。
傅城恒接过浅啜了一口,紧皱着的眉头方稍稍舒展了一些,冷声到:“那一位竞想给四第娶威国公郭家的小姐,可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那郭家小姐和威国公府在 京城名声何等狼藉且先不说了,只冲着他们家与太后的关系,这门亲也说什么都不能结的!”
说着眉头又紧皱起来:“我虽很不想跟他们做一家人,在心里也素来不拿他们呣子当一家人,可架不住旁人这样想。在旁人看来,我们都是永定侯府的人,就是一家人,是连枝并翼的,果真让这门亲事成了,永定侯府与威国公府便是亲戚了,就是我们想撇开跟他们的关系,也撇不开了了,因此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门亲事做成。!”
吩咐孔琉玥,“我先过去祖母那里,你估摸着时间,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再过去,想来就该说得差不多了。”他便是再不耐烦管那一位的事,牵涉到家族兴衰荣辱的大事,也不得要过问一二。
孔琉玥见他面色凝重,忙点头应了,:“侯爷放心去罢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送了他至门外,方折回屋里。
白书因撇嘴小声道:“想不到太夫人竟真的想给四爷定了那位郭小姐,也不想想,侯爷当初可是拒绝过她的,现在四少爷又去与她议亲,传了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儿?”
孔琉玥睨她一眼,神色有些严厉:“这话儿也是你说得的?吩咐下去,所有人都不能议论此事,否则,决不轻饶!”
有傅城恒Сhā手,老太夫人亲自过门,这门亲事显然是成不了了,可太夫人心里势必不会痛快,到时候再让她听到下人们嚼舌根,难保不会拿了那嚼舌根的人出气,尤其是他们长房的下人,所以最好还是先约束好下人,不叫太夫人找到把柄的好。
白书闻言,神色一正,不敢再说,自去传话儿去了。
这里孔琉玥方托腮暗咐刀,据方才傅颐恒说来,那位郭小姐已议了无数次亲都未能嫁出去,也就是说,她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剩女”了?不过同时也侧面表明,她的名声到底有多狼藉,不然有那样的家世,门当户对的亲事不好找,下嫁总不难罢?也不知道太夫人怎么想的!
还有皇帝跟太后的关系,竟已紧张到了那个地步?不过想想也是,他后又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指不定当年还曾暗害过皇帝的生母亦未可知,如今既被皇帝尊为了太后,最好的生存之道莫过于韬光养晦,低调低调再低调,可她偏又要干涉这干涉那,也就难怪皇帝心里不喜了。
胡思乱想了一通,眼前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了,孔琉玥于是起身略整了整衣装,带了珊瑚往乐安居而去。
到得乐安居时,傅希恒和二夫人已经在那里了,正坐在厅里吃茶,看见孔琉玥进来,忙起身行礼:“大嫂,您来了!”
孔琉玥还了礼,见二夫人面色平静,不复早上时的忧色,因笑问道:“亲家太太没什么事儿罢?”
二夫人笑道:“已经好多了,让我多谢大嫂赠的药材呢!”
正说着,太夫人和傅旭恒三夫人也来了,呣子婆媳三人看起来神色都不好,却不见傅颐恒。彼此行礼问安后,三夫人因笑问孔琉玥道:“怎不见大哥?”一旁傅旭恒闻言,面色虽平静无波,耳朵却立时竖了起来。
孔琉玥暗自冷笑,傅旭恒和三夫人夫妇俩只怕也不想傅颐恒娶个高门贵女进来要他们的强罢?所以他们才会这般关系此事,所以才相处了拿傅城恒当枪使的法子来,只因他们知道,傅城恒便是再不想过问此事,也非过问不可!
她淡淡一笑,“侯爷说有事跟祖母商量,所以提前过来了,想必这会子正跟祖母说话儿呢。”意味深长的看了傅旭恒一眼,“怎么三叔竟不知道吗?”哼,敢拿傅城恒当枪使,她就让他们呣子生隙离心,看谁讨得了便宜去!
果然太夫人一听这话,面色立刻不好看起来,却不看傅旭恒,而是狠狠瞟了三分人一眼,直至三夫人地垂下了头去,又听得卢麽麽出来道:“老太夫人请太夫人和几位爷几位夫人进去呢!”才悻悻地收回目光,领着众人走了进了内堂去。
就见老太夫人正在与坐在下首太师椅上的傅城恒说话,祖孙两个都面色平静,老太夫人脸上还一直带着笑,看不出他们才说了什么来。
太夫人心里便有些打鼓,但仍笑着上前给老太夫人见了礼,又受了傅城恒的礼,方坐到了他对面的太师椅上。
老太夫人便问起二夫人母亲的身体来,“……可好些了?若是还未大好,我这里还有几支经年的老山参,你下次回去时,一并带回去。”
二夫人忙恭敬的回道:“多谢祖母关心,我母亲已经大好了,让我回来谢过祖母赏的药材呢。”
老太夫人点点头,又笑问起孔琉玥来:“这几日怎不见你做那什么双皮奶和蛋挞了?先前洁姐儿还跟我说,想吃母亲做的好点心了呢,明儿你若是得闲,就再做了来,让我们大家都饱饱口福罢!”
傅钧几个忙附和:“是呀,大伯母,您都好些日子未做过那些个点心了,都快馋死我们了。”
老太夫人便笑骂道:“什么死呀活的,呸呸呸,也不怕不吉利!”
说的傅钧吐了吐舌头,看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屋里的气氛十分热烈。
孔琉玥不由暗中感慨,老太夫人可真是个厉害人,也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事,才能练就她老人家这样喜怒不动于色的本领!
大家说笑了一回,丫鬟摆了饭来吃毕,老太夫人忽然向太夫人道:“好久没打过叶子牌了,今儿个你留下来陪我打几圈儿罢?”
二夫人在一旁凑趣,“祖母和母亲,再加上大嫂和三弟妹,正好凑够一桌,我就在一旁为大家烹茶递水罢……”话音未落,后面傅希恒忽然捅了她一下,她方意识到不妥,忙低下头去没有再说。
老太夫人看在眼里,呵呵笑道:“叫卢嬷嬷和李妈妈作陪即可,你们年轻人自去寻你们自个儿的乐子罢,就不必留在这里陪我们这些老背晦了!”摆手命大家都散了。
于是自傅城恒以下,众人都向老太夫人和太夫人行了礼,方鱼贯退了出去。
这里老太夫人方使眼色给卢嬷嬷,示意众伺候之人都退下后,方笑向他夫人道:“我听说,你给老四看了门亲事?”
语气虽然平缓,脸上也带着笑容,却让太夫人有些不寒而栗起来,片刻方强笑道:“才只是问了八字,打算等合了八字之后,再来回与娘知道呢!”
“哦?”老太夫人脸上笑容未变,“那是谁家的小姐啊?”
太夫人却越发紧张了,结结巴巴道:“回娘,是威国公郭家的小姐……”顿了一顿,忙又稍稍拔高了声音继续道,“我听媒人说,那郭小姐最是温柔和顺会待人行事的,与我们家老四堪称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所以才动了这个心思……”说着见来太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到底没有再说下去。
老太夫人看着她,半响没有说话。
对这个填房儿媳,老太夫人还是宽容的时候居多的,不为别的,只为她当年割肉给她做药引之举,她就自觉要对她好一些,方不辜负她这一片心,因此对她一些过分的或是糊涂的行径,她都是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却不想,她倒是越来越糊涂,越活越回去了,也不想想,如果他们家真是欲想跟威国公府结亲,当初老大干嘛要一再的回绝太后,直接同意了那门亲事不就好了?
只可惜这些政治上的事情跟她说不同,她的见识还不到那一边,只能从其他方面来跟她说。“……正所谓‘之子莫如母’,你是老师的母亲,你到是跟我说说,老四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四是个什么样的人?”太夫人被来太夫人问的一怔,片刻方说道,“老四进退有度,上进好学,自然是个好孩子!”
老太夫人点点头,“你说的这些都对,但这只是表面上的,我问的是老四的性子。”
太夫人一阵沉默。诚如老太夫人所说,“知子莫如母”,她当然知道傅颐恒是什么性子,说得好听点,就是温文尔雅,待人客气有礼,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性子软绵,没有主见,一味的只知道读书。可他本来就是小儿子,被养得娇惯了一些,也是很正常的嘛。
老太夫人见太夫人没有说话,便又问道:“我们且撇开其他事都不论,只说那郭小姐本身。那郭小姐可是威国公的独女,打小儿娇生惯养自是不必说,当年在宫里时,甚至还曾将庆王世子给推到水里去。而且她议亲这么多次,都为成功一次,这些难道都还不足以说明他有问题吗?你叫;老四娶这样一个女子,也不拍将来老四弹压不住她不说,反过来被她弹压一辈子?老四明年就要下场了,我听老大说,他书念的好,当有望高中,一旦高中,就要出仕为官,有这样一个妻子,岂非是等着对手将来参他一本‘治家无方’?你是他的母亲,难道想亲手毁了他不成?”
长篇大套的一席话,说的太夫人如醍醐灌顶,目的醒过神来,老太夫人说的对,老四性格软绵,真为他娶进这么一个高门贵女来,又有太后做靠山,将来岂非要被她弹压一辈子?便是自己这个婆婆,只怕也会被她看不起,就像三儿媳那样,表面带她恭敬,一口一个“娘”的叫得好不亲热,骨子里却始终是看她不起的,倒不如娶一个温顺听话好拿捏的进来呢!
但一想到此事是傅城恒向老太夫人提出来的,而傅城恒那里多半又是三夫人撺掇了傅城恒去说的,只怕傅城恒和那个小庶女彼时正看着他们呣子的笑话儿,太夫人心里便不痛快,兀自嘴硬道:“正所谓‘出嫁从夫’,那郭家小姐既过了门了,就是我傅家的人,老四便是她的天,老四一个大男人,难道还弹压不住她了?更何况还有娘和我在呢,谅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老太夫人本以为自己说了那么多,他夫人多多少少也听进去了几分去,却没想到,她还是这个态度,不由也动了怒,冷冷道:“是我和你还能活的时日长些,还是老四活的时日长些?你想毁了他,我第一个不答应,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上你来做主!”把之前她跟傅旭恒兄弟夫妻说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她。
这话便说得有些重了,饶是太夫人在儿子儿媳面前态度在强硬,也不敢驳回了老太夫人去,只得地垂下了头去,却紧抿着唇不发一语,打算来个无声的抗争。
不想又听得老太夫人说道:“这事儿就到此为止,明儿那个官媒再上门,你就直接让人说你不在!至于老四的婚事,你也不用管了,待我和王妃商议过后,会为他寻一门真正好亲事的!好了,我也累了,想早些歇了,你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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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吃喜酒吃一整天,五点钟起床来码字的人伤不起啊,呜呜呜……
太夫人一离开乐安居,便寒着脸吩咐左右:“去把三爷和三夫人给我叫到景泰居!”
左右忙答应一声,去了两个。
等到太夫人扶着蒋妈妈回到景泰居时,那两个去传话儿的丫鬟也回来了,行礼后战战兢兢禀到:“三爷说三姑娘有点发热,他和三夫人要守着照顾三姑娘,且天也实在晚了,就不过来了,明儿一早再过来给太夫人请安……”
话音未落,随着“趴”的一声脆响,太夫人手里的甜白瓷茶碗已被重重砸到地上,溅了两个回话的丫鬟一裙子的水。
屋里其余众伺候之人,也忙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来头去,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惟独蒋妈妈上前赔笑劝道:“太夫人仔细烫了手。”说着一面取了襟间的帕子小心翼翼的给她擦手,一面使眼神命众伺候之人都退下后,方又劝道:“三爷与三夫人此番固然做得不对,不该违逆您的意思,但您也要爱惜身子是不是?果真气坏了,岂非您自个儿也受累,三爷和四爷也心疼,何苦来呢?”
太夫人闻言,冷笑道:“我自个儿受累是真的,那两个逆子会不会心疼就未必了!”话虽如此,面色到底缓和了些。
蒋妈妈服侍了太夫人一辈子,自然知道要怎样才能最将她劝得熨帖,见她面色稍缓,情知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因又趁势继续赔笑道:“您可是三爷和四爷的亲娘,他们不心疼您,倒要心疼谁去?”
“心疼谁去?”太夫人冷哼,“自然是心疼那起子外四路的狐媚子去!哼,怪道人常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先还不信,如今方知道,这话儿竟是比珍珠还要真!可怜我怀胎十月生下他,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到这么大,到头来,说的话却连一个外四路女人说的分量都赶不上,我还能指着他心疼我,为我养老送终不成?”说着悲从中来,掉下泪来。
蒋妈妈听了,不由暗自撇嘴,要她说,三爷侍太夫人也够孝顺了,平常在太夫人跟三夫人明里暗里打擂台时,可大多数都是站在太夫人这一边的。此番若非事关重大,想必三爷也不会违逆了太夫人的意思去,偏太夫人要犯牛心左性,将事情闹大,弄得三爷四爷都不高兴不说,老太夫人那里也未能讨到好去,何苦来呢?
可这话她不能说,太夫人正缺吃气筒,她要是说了,这个出气筒便自然是她了,她只能顺着她的话劝道:“依我看来,三爷倒也不是诚心不听您的话,而是实实为了四爷好,为了您好。您想啊,果真让四爷娶了那郭家小姐,以郭家小姐的身份,又有太后撑腰,只怕一辈子都要压得四爷抬不起头来,便是您作婆婆的要拿捏起她来,——正所谓打狗尚须看主人,只怕也不是那么便宜,总不能连太后的面子也不给罢?三爷这实实是为了您和四爷好呢!”
“为了我好!”太夫人没好气,“为了我好,他就该把这事儿通到老大那里去,再让老大把事情捅到老太夫人面前去,让大家都看我们呣子的笑话儿?他哪里是为了我好,他根本就是怕老四再娶个高门贵女进来,要了他老婆的强去,他根本就是为了那个外四路的女人!”一行说一行哭,“害得我被老太夫人训斥,被人笑话儿也就罢了,还害得老四婚姻大事的决策权都落到了长房姐弟的手上去,他们姐弟巴不得我们呣子不好呢,谁知道会给老四挑个什么歪瓜裂枣!”
又骂三夫人,“……素日里一口一个‘娘’的叫得好不亲热,其实最是个口蜜腹剑,最是个会挑拨我们呣子关系的,看我明儿饶得了她不!也是我好性儿,别人家的媳妇谁不是见着婆婆乖顺得不得了,看来也是时候给她立立规矩了!”
蒋妈妈平日里可没少得三夫人的好处,虽不好明着为她辩几句,岔开话题还是能够的,"依我说,这些都还是次要的,当务之急,还是该让老太夫人收回成命,将四爷婚姻大事的决策权要回来才是,不然真让王妃趁机给四爷定了亲事,以后四奶奶怕也难跟您同心同德,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太夫人闻言,醒过神来,“你说得对,当务之急,还是把老四的婚姻大事的决策权要回来才是!”说着忽然又泄了气,“可老太夫人都发过话儿,我难道还敢驳回了她老人家的话不成?”老太夫人的手段她还是依稀知道一些的,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跟她抗衡的能力。
蒋妈妈道:"直接要肯定不可能,不过,走迂回道路也不是不可能。太夫人不如过几日待老太夫人气消了一些,再去回她老人家,说已经找人给四爷看过了,说四爷命里不该早娶,且四爷明年就要下场了,这时候议亲势必分心,不如等到四爷考过之后再议此事。待过上一二年,老太夫人忘记此事了,您还是四爷的亲娘,婚姻大事由来又都是凭的‘父母之命’,到时候决策权不就又回到您手上了?”
因为本身见识有限,太夫人虽然对蒋妈妈谈不上言听计从,至少十句话有八句话是听得进去的,也正是有蒋妈妈在背后给她出主意,她方得以有今日,是以听完蒋妈妈的话后,她忙不迭便点头道:“你这法子倒是不错,对,就这么办了!”当下便忙忙想起明儿见了老太夫人该怎么说起来,倒是暂时把傅旭恒三夫人违逆她之事忘到了脑后去,蒋妈妈见了,方暗自松了一口气。
到了次日,傅旭恒果真一大早就带了三夫人过来问安,夫妻两个轮番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儿,又让傅钊赶着太夫人叫了百十声“好祖母,亲亲祖母”,总算是让太夫人消了一多半儿得气,也总算不再提给傅颐恒娶郭家之女之事,虽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看三夫人横挑眉毛竖挑眼的。
等到媒人再上门来时,便推病不见,只叫了蒋妈妈去打发她。
等蒋妈妈一张嘴,便是死的也能说成活的,打发个把媒人,还不是易如反掌,饶是那边媒人再能说,也招架不住,只得铩羽而归,垂头丧气的去了威国府报信儿。
原来那威国公夫人郭夫人这一二年以来,不知道为了宝贝女儿的婚事操碎了多少心,但无奈女儿就是怎么也嫁不出去,哪怕太后亲自懿旨,竟也成不了事,看着之前属意的乘龙快婿们一个个娶了别的女人,而自家女儿快拖成没人要的老姑娘了,她实在没办法,只得放了话给官媒们,说是一旦能为女儿说成一门过得去的亲事,便赏银千两。
那些官媒们既知道了这么个巧宗儿,还不卯足劲儿的想挣下这一大笔银子?于是在去到别家做媒时,都没口子的夸郭家小姐郭静宜,只把其夸成了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一个佳人,只把黑的都说成了白的,才不管那郭静宜早已是臭名远扬,只要稍稍打听,便能打听出她的消息来,反正能骗一个是一个,骗着了便发达了,骗不着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这也是太夫人会觉得郭静宜的坏名声其实是言过其实了之故,压根儿就没想到,那媒人既安了心想挣那千两的赏银,自然是怎么好听怎么说,才不管真还是假呢!
威国公夫人昨儿个便是听媒人说了傅家太夫人有意为小儿子聘自己女儿之事,大喜过望之下,当即便赏了那媒人一百两,又承诺事成之后,除了那原定的一千两赏银,另外再赏她二百两,只当此事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而那郭静宜在承受了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并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嫁进门当户对的公卿之家,并且嫁的还是受宠的小儿子,听人说还很上进,也是大喜过望,暗自想自己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因此一整晚都高兴得不得了,连做梦都是梦见自己已经披上大红的嫁衣,嫁进了永定侯府去。
却没想到,她的梦这么快就醒了,傅家的人竟说他们家四爷是命里不该早娶的八字,三两年内都无法议亲的打算,还说不能耽搁了她。
郭静宜从小飞扬跋扈惯了的,如何受得了这份气?之前因与伏威将军府韩家大少爷韩青云议亲失败之事,还曾拔下头发上的金簪对着自己二哥,也就是郭诚的脖颈要害,威胁郭夫人若不将韩青云叫道自己面前来,就不放开郭诚,以致于闹得威国公府沸沸扬扬的。
这一回她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又怪起郭夫人来:“之前太后姑奶奶要把我指给永定侯傅撑恒,你说他克妻死活不愿意,现在怎么样,害我嫁不出去,你高兴了,成日价说什么要把我留在身边一辈子才好,你终于如愿了!”把郭夫人屋里的成设通通砸了个稀巴烂,又把壮着胆子上前来劝阻的丫头们打了一个烂羊头,一直到累得动不了了,她才躺倒满地废墟中,哇哇大哭起来。
郭夫人看着女儿这幅样子,也是悲从中来,陪着哭了一场,最后暗自拿定了主意,女儿实在嫁不出去了,就招婿上门,她就不信凭自家的权势和财势,还招不到一个真正的乘龙快婿,还养不活自己女儿一家人了!
而傅城恒在得知太夫人婉拒郭家媒人的话后,总算松了一口气,至于对老太夫人让晋王妃帮傅颐恒相看亲事之事后,则是毫不犹豫一口回绝了,只要傅颐恒不娶郭家的女儿为妻,他爱娶谁娶谁去,自有那一位自作聪明的主儿做主,通通不关他们姐弟的事!
孔琉玥亦是松了一口气,为不用与郭静宜那样一听就知道不好相与的主儿作妯娌,更为不用与郭诚那样邪气好色的人作亲戚,饮与傅城恒感叹:“幸好不用与那郭家作亲戚了,我光是想着那位郭二公子的样子,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了?”傅城恒闻言,立刻紧锁起了眉头,眼神也变得冷冽起来,“他没有什么过分的言辞行径?”郭诚那个混账东西好色可是出了名的,平常可说是以八大胡同为家,之前还曾因肖想韩家大小姐,被赵天朗狠狠收拾了一通,倒不想如今竟又犯到他头上来了,看来他是真的活腻了!
控琉玥见他生气,知道他多半是想岔了,误以为郭诚冒犯了她,忙道:“是上次跟姐姐去慈宁宫觐见太后娘娘时,曾跟他打过一次照面,觉得他不像好人,所以一时有感而发罢了。”
傅城恒闻言,方眉头稍展,冷声道:“他的确不是好人!以后但凡遇上了郭家的人,也一律不要理!”她虽然一语带过,他却可以想见到当时郭诚是怎样放肆打量她,只怕事后也曾在心里畏亵过她的,这样的情形他光是想已经觉得怒不可遏,暗暗发恨以后寻下机会,一定要让郭诚好看!
第二天送罢傅城恒早朝,又分别去乐安居和景泰居问过安回到新房之后,梁妈妈进来道:“夫人,高昌顺两口子又来了,求我无论如何代为通传一声,高昌顺家的还硬塞了这个给我。”说着摊开手,露出里面一个看起来约莫有五两的银锭。
孔琉玥笑道:“给你你就收着便是,留着将来给璎珞当嫁妆。”
“夫人!”说得一旁璎珞羞红了脸,跺着脚跑了出去。
这里孔琉玥与梁妈妈并白书几个都笑了一回,方正色道:“再晾他们一日,明儿带来见我!”晾了高昌顺两口子这几日,他们却一日比一日来得早,显然已经在尹大太太那里碰过壁了,也是时候见见他们了。她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就算她手上没有他们的身契,她一样可以拿捏他们,让他们知道除了跟着她,效忠她,他们别无他途!
梁妈妈应了,自往门房传话去。
方走完通往门房的抄手游廊,远远的已见比第一日时萎靡了不少,衣着打扮也朴素了不少的高昌顺两口子满脸是笑得迎了上来,梁妈妈暗自冷笑一声,换上一脸为难,上前对正给自己见礼的二人还了礼,方歉然一笑道:“夫人这会儿子正乐安居陪老太夫人说话儿,委实不得闲,高管时高嫂子还是明儿再来罢!”
高昌顺一听,便急了,忙推了也已变了颜色的老婆一把,高昌顺家的便强笑着向梁妈妈道:“孔姑……夫人陪老太夫人说话儿,总有说完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也是一样的,还请妈妈再代为通传一声。”说着一咬牙,又往梁妈妈手里塞了个硬硬的东西。
梁妈妈不着痕迹掂了掂,知道是银锭,估摸着比刚才那块儿还要大一些,暗自哼笑之余,面上却越发为难了:“我也想帮二位,但只今个儿老太夫人兴致极高,只怕与夫人说完话儿,还要留着夫人吃饭,吃完饭只怕又要斗牌,是真的抽不出空儿来见你们,这样罢,你们今个儿就先回去,明儿一早再来,我今晚上一定好生跟夫人再说道说道,争取让夫人明儿见你们!”
又再四叮嘱,“明儿记得打扮得干净整齐些,省得污了夫人的眼睛。”似笑非笑看向高昌顺家的,“高嫂子,你就把前儿的金钗戴上,金镯子也戴上,再让高管事也穿上那日的新衣衫,让夫人瞧了你们日子过得富足也喜欢喜欢!”
见二人瞬间黄了脸,额上也有了汗珠,方笑眯眯的转身去了。
目送梁妈妈走出去老远后,高昌顺家的方喃喃道:“当家的,你说梁妈妈最后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高昌顺没好气:“真是蠢婆娘,连这都听不出来,梁妈妈她这是在提点我们,让我们明儿见了夫人时,再别穿得像回来第一日时那般张扬呢!”
高昌顺家的其实是听明白了梁妈妈意思的,只不过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所以才下意识问了一句罢了,因此听完自己男人的话后,便什么都没有再说,暗自发起怔来。
当初跟着孔姑娘嫁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得了多大的好处,大太太那里关一份月钱,他们一家去了庄子上管事,又是一笔比月钱还要丰富得多的收入,而且他们顶着陪房的身份,孔姑娘手上又没有可以替换他们的人,便是她心里知道大太太让他们去庄子上就是为了将来好拿捏她,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他们一家都一直为此而窃喜得意,以为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可现在看来,一切都不像他们想的这样好,先是传来了大姑娘因着孔姑娘的原因,升了嫔位,成了真正的一宫主位娘娘;再是孔姑娘使人来叫他们一家回来,叫了他们回来,却又不见他们。
他们去求见大太太,求她帮忙拿个主意,偏大太太也不见他们,他们一下子成了两头都没有着落的人,又不敢贸然回庄子上去……高昌顺家的想着想着,忽然咬牙说道:“大太太那里我们显然是回不去了,就算她手里握着我们一家子的身契,只要孔姑娘不主动送我们回去,她便是有心要我们回去,我们一样回不去,而且现在是大太太要反过来求着孔姑娘了,又岂会因我们一家人得罪于她?倒不如以后安心跟着孔姑娘呢!你看梁妈妈,也不是一开始便跟着孔姑娘的,如今却是何等的风光?相信只要我们肯效忠,孔姑娘最终也是不会亏待了我们去的!”
高昌顺心里其实也早已如此想了,只不过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丝半点不甘心罢了,这会子既听老婆也这么说了,也就点头道:“你说得对,连大太太如今都要靠着孔姑娘了,咱们除了效忠于她,哪还有别的法子?不对,不该叫孔姑娘了,以后都得改口叫‘夫人’了,我们可都得记好,以后可别再叫错了!”
下午歇了午觉,孔琉玥收到了韩青瑶的来信。除了几页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以外,其间还夹着两万两的银票。
韩青瑶在信上又把前日她们见面时说的那些话大略重复了一遍,让她‘千万不要心疼银子,用完了我这里还有,只管打发人来取便是’,又嘱咐她如果有什么困难或是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使人去告知她,若是傅城恒敢对不起她,也一定要使人去告诉她,她可是她的‘娘家人’,永远都会站在她这一边!”
还在信的结尾处嘲笑了她一通,说她毛笔字写得难看,并画了一副兔斯基做鄙视动作的漫画,附言“虽然我也写得不怎么好看,至少比你写得好看!”
孔琉玥看得哭笑不得,当场就给她回了信,并在信里放豪言,下次再见到她的信时,保证她的字已经写得很好了,到时候就该她鄙视她了。
于是等信送出去之后,被鄙视了的某人便奋发图强起来,一连写了七八篇大字,连傅城恒什么时候进来了都不知道。
傅城恒一回来,就看见小妻子正站在书案前走笔写大字,秀丽的眉毛全都舒展开来,嘴角轻扬着兴致勃勃,似是完全沉浸在自己面前的笔墨里,黑玉般的眼睛里也似乎是被墨点了一滴,沉润着四散开来,微微闪烁又细融入那片明亮之中,一副专注得不能再专注的样子。
一时间,他竟看得怔住了。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她身后去。
手指不小心蹭到了墨,孔琉玥放下笔打算洗手时,才发现了傅城恒的存在,先是一惊,嗔道:“侯爷怎么进来都不发出半点声响,吓我一跳!”继而又觉得不好意思,她可没忘记他曾经是如何鄙薄她那手字的,尤其她现在临的字帖,还是李清照的《一剪梅》,正写到“一处相思两处闲愁”……忍不住拽过字帖挡住自己那一手破字的同时,耳朵上已传来一阵刺痛。
傅城恒轻咬着她小巧的耳垂,声音有些沙哑:“才叫我什么?”
孔琉玥缩了一下,脸上热辣辣的,“好嘛,人家知道错了……”这声音娇柔得她自己都起鸡皮疙瘩,不敢相信这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偏偏傅城恒觉得受用极了,低头放肆的在她脖颈见吮吸了一口,才微眯起细长的眼睛,也提起笔,另一只手则挽着她的手,将那字帖写完了。
其间白书沏了茶进来,瞧得这幅情景,忙将茶放下,微红着脸低垂着头急急退了出去。
傅城恒的字道劲有力,大气磅礴,写在孔琉玥的旁边,便将她的字显得柔情起来,当然,也更像小学生的水平了。
她不由红了脸,尤其是在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后,更是越觉羞愧i,暗暗咬牙发恨,哼,总有一天,她会把字练得比他的字还好,让他自叹不如的!
次日,高昌顺两口子果然一早又来了,这一次,孔琉玥很干脆的接见了他们。
经过了昨日梁妈妈的“提点”,今日夫妻两个都打扮得很齐整却丝毫不显得张扬,高昌顺是一身半新不旧洗得干净的青布直裰,高昌顺家的则是一身官方绿色潞绸比甲,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只也带了三两只银钗,看起来显得既精神又干练。
两人一进来就立即跪下来向孔琉玥行了大礼,然后头也不抬,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夫人!”
孔琉玥就想到了梁妈妈之前说的话里话外不经意间还唤的她‘孔姑娘’,显然经过这几天的两相里碰壁,已经认清了自己的现状,因与梁妈妈对视一眼,方淡声叫了二人起来:“起来罢!”
二人于是站了起来,但仍低头垂首,一副恭敬得不得了的样子。
孔琉玥有意再晾晾他们,再给他们下下马威,叫了他们起来后,却并不说话,只是慢慢的吃着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这高昌顺两口子比第一次见她时可说是恭敬了不止百十倍,显然他们已经清楚的认识到,从此以后,他们的命运只能掌握在她手里,即便她手上没有他们的身契,还算他们识时务。
她并不在乎他们是印大太太用过的人,只要他们有能力,她可以继续用他们,而且是重用。当然,前提是他们要知道,他们既然当了陪房,尹府他们是再回不去了,以后就只有她一个主子,就只有依靠她一个人,否则休想在傅家立足!
高昌顺两口子见孔琉玥好容易接见了他们,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因此在进来的路上,心里都不无高兴,想着只要待会他们对夫人表了一番忠心之后,就算夫人不再让他们作庄子的管事,想必也不会太为难他们。
却没想到夫人见是见了他们,却一句话也不多说,一句话也不问他们,只是坐在那里吃茶,就像是他们两个并不存在一样。
二人心里便又打起鼓来,偷偷摸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畏惧。真是想不到啊,夫人生得这般娇弱,据大太太以前说来,又是个素来百事不管,只知道吟诗作对的,骨子里却这般厉害……心里便隐隐对尹大太太生出几分怨怼来,大太太到底知不知道这位表姑娘的底细?自己都没闹清楚,便送了他们来,让他们夹在中间当磨心,岂非是根本就不管他们一家的死活呢!
打算自从只效忠于孔琉玥的念头便越发强烈了。
孔琉玥一边吃茶,一边不着痕迹打量着高昌顺两口子,眼见二人的眼神从飘忽到怨怼再到坚定,估摸着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方再次淡淡开口:“高管事,我打算让你继续回庄子上管事,不过,只管人事,至于生产出息方面的事,我打算让吴秉正来管,你以为如何?”一个管人事,一个管生产,两者互不干涉又相互监督,相信两者都不敢有贰心。
高昌顺两口子原以为孔琉玥是不打算再放他们回庄子,至多只会将他们留在永定侯府,安排一个无关紧要的差使了,心里正不知道什么滋味儿,没想到却忽然听得她说仍叫他们回庄子上做管事,虽然只是管人事,生产出息方面的事以后是半点边沾不上,也足够让二人惊喜了,反正热地也不会有太大的出息,管不管又有什么关系。
因忙都满脸惊喜的跪下道了谢,又磕了三个头,方站了起来。
却没想到孔琉玥还有后着。
孔琉玥似笑非笑看着自以为危机已经解除了的高昌顺两口子,一副漫不经心样子的说道:“此番我会让梁妈妈跟着你们一块儿去一趟庄子上,去宣布一下我新定下的规矩。你虽然是管事,不过你给我记住一点,若是以后你手底下的人犯了错,你的惩罚将会在犯错下人的基础上翻三倍。”
见高昌顺家的一脸不服气的打算争辩,她的声音一下子放冷了:“知道什么叫管事吗?管事管事,就是要让你们管事情,若是连手底下的人都约束不好,我要你们何用?”
高昌顺闻言,忙杀鸡抹脖的朝自己老婆使眼色,示意她不准多言,否则再惹恼了夫人,连现在差使都捞不着。
孔琉玥居高临下看在眼里,暗暗点头,这个高昌顺可比他老婆更会做人多了。
她稍稍放缓了语气:“你们也不用害怕!你们可以问问我身边的人,她们都知道我赏罚分明,你们若是做得好了,我自然重重有赏,除了月钱以外,年底还额外给你们发一笔奖金,以嘉奖你们一年的辛苦,明白吗?”先给予威压,再施点恩惠,恩威并施之下,不信他们不死心塌地的效忠与她!
果然高昌顺两口子立刻转悲为喜。
孔琉玥继续道:“我的庄子不允许有任何闲言闲语传出去,如若发现有谁乱说话,或是吃里爬外,可以分别到你或是吴管事那里高密,前来高密者,赏银二十两,并且为了不让高密者难做人,告密者的名字也是绝对对外保密的。你们回去之后,就把这话告诉下面的人。另外,你们手底下肯定还有二层三层管事什么的,你就说与他们,谁若是管理得好,手底下美人出错,当月事赏银二两,下面的人赏银五百钱,每五天可轮休一天,想做什么只要提前和管事打好招呼,别到了用人的时候找不到人就行了。”
“还有,每月由你和吴管事一起,另外再连同十名下面的管事,根据底下所有人的办事情况,无记名投票评出三名优秀丫头婆子或者小厮庄丁,每人赏银一两,连续三次榜上有名者,记一功,赏银二两,连续六次榜上有名者,立即升为管事。”
看向梁妈妈:“明儿妈妈就同了高管事一道去庄子上,将我的话说与吴管事并下面的人听,记住了吗?”
梁妈妈忙恭恭敬敬的应道:“夫人放心,老奴记住了。”心里暗忖,虽然早已知道夫人厉害了,却没想到竟厉害到这个地步,以后她可一定要比现在更谨言慎行才是!
高昌顺则早已满头的冷汗,想不到夫人这么狠,竟想出重赏告密者的法子来,而且告密者不但可以找他告密,还可以找吴秉正,这样一来,包括他们两个管事自己在内,都被其他百十双眼睛彼此盯着,别说做坏事了,只怕是连想都不敢想,只能一门心思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了!
刚一离开奉命送他们出去的梁妈妈的视线,高昌顺家的便耷拉哭丧起脸来,“以后庄子上是别想再有什么油水了,大太太那里,我们也是不敢再偷偷联系了,那份月钱也是别想领到手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高昌顺也是满心的烦躁,没好气道:“怎么过?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你没听夫人说嘛,只要差事干好了,每月有额外奖励不说,年底还会额外发一笔奖金?只要我们一心一意为夫人办事,相信夫人必定不会亏待了我们去的!”
高昌顺家的闻言,喜忧参半:“话是如此,但万一我们做的不好了呢?指不定夫人要如何发落我们呢。再说,……以后庄子上再有个什么事,我要如何向大太太说去?”
高昌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还想着大太太呢,连大太太如今都要看夫人的脸色行事,又岂会因为我们去得罪夫人?反正夫人的新规矩很快就要出台了,到时候我们便是想再见大太太也是不敢了,是好是歹,大太太也就怪不到我们头上了!”
“也是!”高昌顺家的点了点头,叹道:“以后就一心一意为夫人办差罢!”
第二天一早,高昌顺两口子果真跟梁妈妈一道,坐车离开了京城,直奔庄子而去。
他们一行人前脚刚走,后脚尹大太太那里便收到了消息,不由有些烦躁的跟李桥家的说道:“看来高昌顺两口子以后是再难跟我一条心了!”
李桥家的不敢多说,只是赔笑。
倒是一旁尹敏言一脸不赞同的说道:“娘,既然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您又何必这样弄得彼此心里都不舒服呢?只要高家的一家子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孔妹妹是绝不会主动送他们回来的,那不仅仅是打我们家的脸,更是打她的脸。您又不见他们,只怕高家一家子心里已很清楚自己注定一辈子都只能跟着孔妹妹了,就算知道他们的身契在您手上,也只能一辈子跟着她。既然这样,他们效忠于孔妹妹也是早晚的事,您何不乐得做顺水人情,索性将他们的身契给了孔妹妹,让她念你的情呢?”
尹大太太闷声道:“我何尝没有想过索性就将两房陪房的身契都给了她?可你大姐虽升了嫔位,成了真正的一宫主位,这段日子以来,皇上却依然一夜未曾召幸过她,这样下去,跟以前又有什么两样?我怎能不想方设法给她留一条后路?”
她心里的苦有谁知道?她也是想着只要两房陪房的身契还在她手上,孔琉玥对她就总还得有所顾忌,她以后若是有什么要求,她也不好拒绝。而以晋王夫妇在皇上皇后面前的体面,只要他们肯时常在皇上皇后面前提提大女儿,她的日子总会好过一些,于将来也总会多几分保障。当她不想做这个顺水人情,那也得要她做得起啊!
尹敏言见母亲还想不转,只得继续劝道:“娘,刚才您自己不也说高家的以后是再难与您一条心了吗?都跟您不一条心了,还要他们何用?况且那处庄子虽大,毕竟大多是热地,一年的出息也有限,能拿捏到孔妹妹什么?你现在把身契送与她,还能让她念您个好,您若是再过一阵子再送过去,或是直接装糊涂不送去,她还只当您不情愿当你心里有别的想法,这好也要变做不好了,恩也要边做仇了,何苦来呢?再者,下个月十八就是晋王妃的生辰了,咱们先卖孔妹妹一个好,晋王妃知道了,心里也喜欢,到时候还愁她不在皇后娘娘面前为大姐姐美言?您自己想想,可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席话,说得尹大太太没了言语,好半晌方叹道:“你说的也有理,罢了,明儿我就使人把东西给她送去,好歹能让她念个好儿,只能希望她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了!”
去年也是晋王妃生辰前后,他们家才生出与永定侯府结亲念头来的,正因为有了这门亲事,如今尹纳言在宫里的情形已是比去年好了许多,希望明年的今天,形式能比现在又更好罢!
尹敏言见母亲终于松了口,方舒了一口气,道:“娘能这样想就最好了,我看孔妹妹也不像是那等忘恩负义之辈,您就别担心了!倒是三妹妹过了年就十六岁了,再不议亲可就迟了,下个月去晋王府赴宴时,也带了她去罢?反正也不过一副妆奁的事,您也何苦乐得不施恩呢?便是爹那里,也会念您的好!”
一想到尹慎言那张肖似周姨娘的狐媚脸孔,尹大太太心里就一阵堵得慌,但也知道若再不给她议亲的话,只怕就要落个“刻薄庶女”的名声了,这不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说自己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道:“知道了,到时候让她跟你一块儿去!”
孔琉玥分别给老太夫人和太夫人请完安回来。
白书上前道:“大太太使李妈妈送东西来了,在外面想见夫人呢!”
孔琉玥还未答话,跟在她身后一起去请安回来的珊瑚就没好气道:“如今不年不节的,她来干什么?”因着当初璎珞的事,她对李桥家的很是没好感。
白书笑道:“你耳朵怎么长的,没听我说她是奉大太太之命送东西来吗?”请示孔琉玥,“夫人见是不见她?若是不见,我这就去打发了她。”
孔琉玥笑了笑,“让她进来罢!”如果她猜得没错,尹大太太一定是使李桥家的送高昌顺和江平安两家陪房的身契来的,倒是比她预料的来得快。
“是。”白书屈膝应罢,转身自吩咐小丫头子领人去了。
丫鬟领着李桥家的走完抄手游廊,又走过穿堂,方进了孔琉玥的院子。
李桥家的一路上已见了不少永定侯府的昂首阔朗,这会子再见到孔琉玥院子的精致,依然忍不住暗自咂舌,暗想若非永定侯有那样的名声,只怕这门亲事还轮不到孔琉玥一个已故前任知府的庶女。
“妈妈稍等片刻,待我进去通传一声。”
领路的小丫鬟说完这句话后便进了屋里去,余下李桥家的这才敢抬起头来,尽量不露痕迹的四下里打量起来。
整座房子一看就是才修缮过不久的,处处都透着一股簇新的气息,院子里的小花坛里种着各色奇异的花卉,眼看都快十一月了,依然开满了各色的花,芳香扑鼻,想也知道价值不菲。
四下里看了一圈,李桥家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眼前鎏金钩悬的茜红色撒花软帘上:漂亮的腊梅图,清新中透着雅致,用的质料更是非同一般,不管是缎面还是绣线,都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至少柱国公府就很少用。
她不禁多看了两眼,暗自艳羡永定侯府怎么就能这般富贵呢?不过又一想,有晋王妃娘娘在呢,晋王爷可掌着内务府和户部,这傅家真是想不富贵都难!
正胡思乱想着,方才那个丫鬟复又出来了,笑道:“夫人请妈妈进去呢,妈妈请跟我来。”领着她走进了内室去。
李桥家的跟着进去,很快便觉得眼花缭乱起来,一双眼睛根本不够瞧,不由暗自咂舌,这孔姑奶奶的屋子,也布置得太奢华了一些罢!
她忙凝住心神,屈膝对着上首坐在金丝楠木雕漆描金软榻上的孔琉玥行礼,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孔姑奶奶!”
孔琉玥点点头,淡笑着叫了一声:“李妈妈。”命她在锦杌上坐了,又命丫环给她上了茶来。
李桥家的见她虽只穿了一件简简单单的鹅黄窄袖素面褙子,下系一条渐变染绿的九折襦裙,头发也只松松绾了,金钗之类一概不用,独斜Сhā了一只浑圆光洁的珍珠簪,再点缀几朵小珠花,整个人便恍若清水出芙蓉一般娇艳,却又透着一股异常的华贵,因不敢托大,只斜签着身子在锦杌上坐了,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可是大舅母有什么话儿?”孔琉玥淡淡问道。
李桥家的忙赔笑道:“回孔姑奶奶,大太太并无什么话儿,只是想起姑奶奶爱吃府里的酱菜,所以特意命奴婢送一些来。”说着起身恭恭敬敬奉上一个黑漆盒子。
酱菜装在盒子里?孔琉玥不由有些目瞪口呆,这尹大太太也找个至少像样点儿的借口嘛,她实在没有跟她们一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啊!
想归想,她还是示意白书将盒子接了,给尹大太太致了谢,又让人赏了李桥家的五两银子,才命方才那个丫鬟复又送了她出去。
打发了李桥家的,孔琉玥将盒子打开,就见里面装的果然是高昌顺和江平安两家陪房的身契。
她勾唇笑了笑,命白书将东西妥善收起来。
蓝琴因在一旁Сhā言道:“早不送来晚不送来,偏要待梁妈妈和高昌顺两口子去了庄子上才送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成心的,不然看那高昌顺两口子还敢不敢有旁的心思!”
“我倒是觉得,这会子送来正正好!”璎珞接道,“前儿个他两口子虽已经知道夫人的厉害,嘴上满满都是服气,但谁又知道他们心里服气不服气呢?又或者只是那一时的服气?怕就怕他们回到庄子上后,只当夫人手上没他们的身契,终究奈何不得他们,心思便又渐渐活泛起来。此番倒是正好可以考验考验他们!”
一席话说得孔琉玥笑了起来,点头赞道:“璎珞倒是越发老练了,不错,不错!”
璎珞听了,眉眼都亮了起来,又有几分不好意思:“都是跟着夫人学的一些眼高眉低,夫人就别笑话儿我了。”
孔琉玥予以口头表扬:“哪是跟我学的,你原便是个伶俐的!”又向白书蓝琴珊瑚三个道,“你们以后可都得跟你璎珞姐姐学学。”
三人忙都嘻嘻哈哈应了,又打趣璎珞,“那以后我们不叫你‘姐姐’了,只叫你‘师父’可好?叫了师父,你可就不能藏私,得把你的聪明伶俐尽数教给我们才是。”
说得璎珞脸都红了,上前要撕三人的嘴。屋里一时间热闹的不得了。
孔琉玥看着她们笑了一回,方去到书案前,又看起医书来。一天不治好韩青瑶的宫寒,她就一天放不下心来。
过了几天,梁妈妈从庄子上回来,将剩余的银子交还给孔琉玥,“……前儿个夫人给的一千两,此番我比照三个月的开销,当着吴管事和高管事的面儿,给了账房七百两,这里还剩下三百两,如今交还给夫人。”又道,“我去到那里之后,便命将庄子上所有的丫头婆子小厮庄丁都召集起来,当着他们的面儿将夫人定的新规矩宣布了一通。大家听说差办得好了,每个月都有额外的奖励,每个月还可以轮休不说,每个人还都有机会升作管事后,都很高兴,都念夫人的好,说一定会把差使办好,以报答夫人呢!”
孔琉玥点点头,她定的规矩对于现代人来说,可能会显苛刻,但对于这些没有人身自由的古代底层人士们来说,便堪称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待遇了,庄子上那些人又不是傻子,自然会念她的好,是以她一开始就没担心过。她比较担心的是,吴秉正拿去的那些种子种下之后,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如果今明两年之内不能成功种出热地蔬菜,她总不能一直贴钱养着庄子上大票人罢?
因有些紧张的问梁妈妈:“之前给吴管事的那些种子都怎么样了?有没有长出蔬菜来?长势怎么样?”
梁妈妈闻言,笑了起来:“已经长出来了,吴管事还带我去看了呢,长势都很不错。吴管事让我回夫人,这些种子种下去以后,都比在其他土地上种时发芽得快,长得也更快,不出意外的话,过年时就可以摘下来吃了,问夫人能不能设法再多弄一些种子去,现在种下去,赶在明年二月时,就可以出产了,到时候不说大赚一笔,小赚一笔是管保没有问题的。”
一席话,说得孔琉玥松了一口气,“待晚间侯爷回来后,我便把事情说与他知道,请他再帮忙多弄些种子来!”既然种子能长出来,而且长势比在其他土地上种时还快,那就说明热地真有类似于温室的功效,可以大批种植蔬菜,她这么久以来的担心和布置总算是没有白费!
她吩咐梁妈妈:“妈妈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且先去歇着罢,今儿个就不必再过来伺候了。”又命璎珞,“你也不必上来了,跟你娘说说话儿去。”
母女两个忙屈膝应了,又道了谢,方退了出去。
晚间傅城恒回来,孔琉玥在与他大略说了庄子上之前那批种子的长势问题后,托他帮忙再多弄些种子,“……据吴管事说来,这会子将种子种下去,到开了年正二月时,就可以有出息了,到时候管保能小赚一笔!”又开玩笑,“到时候我让侯爷提一成利,算是答谢侯爷,可好?”
傅城恒怎会将那区区一成利钱看在眼里,不过见小妻子一双大眼亮晶晶的,就算明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到底不忍扫她的兴,因也开玩笑道:“一成怎么够,至少也得两成才够!”
孔琉玥就故意垮下了脸来,夸张地叫道:“总共才那么点银子,而且还没到手呢,就去了两成去,想想可真是心疼啊!”
傅城恒只觉她这副俏皮的样子可爱得紧,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才继续逗她道:“既然舍不得银子,那不如钱债身偿罢?”说着长臂一揽,便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虽然在过去这十来日里,孔琉玥已经逐渐适应了他的“活泼”和厚脸皮,这会子被他忽刺刺揽进怀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偷偷四下里觑了一圈,见众伺候之人早已不知何时退了出去,方松了一口气,捶着傅城恒的胸膛没好气道:“要银子没有,要人就更没有,你若是不帮我,我就找姐姐去,告诉她你要欺负我,让她为我做主。”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耍无赖,她也会,哼!
“呵,是该欺负欺负你……”傅城恒就暧昧的低笑了一下,然后大手已不老实的探进了她的衣襟里,嘴上却是一派的风轻云淡,“你去告诉姐姐好了。”
怎么忽然就这样了?这人的脸皮怎么能厚成这样?……孔琉玥不由有些尴尬,脸上也有些发烫,没好气将他不老实的大手捉了出来,护住胸前后,方小声嗔道:“你怎么能这样,是时候该去祖母那里问安了!”现在可还是大白天,就算她出去时头发乱一些,都可是会惹人背地里笑话儿不尊重的,要真做了什么,明儿她也就不用见人了。
好在傅城恒也懂得见好就收,大手只又在她脖颈间巡游了一番,便收了回去,正色道:“待我换件衣服就过去。”说着叫了晓春和知夏进去净房服侍他更衣。
这里孔琉玥才忙着平息了一下心跳,又略整理了一番衣妆,等到傅城恒梳洗出来后,夫妻两个一道去了乐安居。
给老太夫人见过礼后,傅城恒坐到左下首第一张太师椅上。
初华领着傅镕和洁华出来见过父亲母亲。
见过之后,傅镕忽然问傅城恒道:“爹爹,再过几日便是姑母的生辰,儿子想着姑母平常待儿子极好,允睿表哥也跟儿子好,所以想着到了那一日,能否告假一日不去学里,去给姑母拜寿?”语气怯怯的,唯恐他不同意似的。
老太夫人和初华也怕他不同意,待傅镕说完后,老太夫人先就笑道:“镕哥儿这阵子上学也辛苦了,到了那一日,就让他散淡散淡罢。不止镕哥儿,铮哥儿钧哥儿也都休息一日,待他们大姑母过完生辰后,再去学里也不迟。”
初华则道:“前阵子姑母还使人送了上好的雪浪纸过来给三弟,三弟也没时间过去给姑母道谢,如今姑母生辰,于情于理三弟都该过去给姑母磕个头的,爹爹您就允了罢?”
傅城恒近来可说是心情极好,况且他本来也是乐意见到儿女们与晋王妃及其名下一双儿女亲近的,又岂会不答应区区这样一个要求?只不过面上仍然要摆出一副严父样就是了,“要去可以,不过那一日的功课不能落下,该写的大字也必须写完,万不能因此而荒废了学业!”
孔琉玥站在他身旁听了,不由暗暗腹诽,不过休息一天,哪里就至于荒废了学业?而且傅镕还那么小,真是摧残幼苗啊!
傅镕却很高兴,忙不迭应了,“爹爹放心,儿子一定不会荒废了学业的!”满脸是笑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初华,初华也笑了起来。
正说着,太夫人一行走了进来,彼此见过礼依次落座后,太夫人说起四爷傅颐恒的亲事来,“……请慈源寺的得道高僧看过八字了,说是命里不宜早娶,我想着正好明年他就要下场,倒不如等放了榜后,再议亲也不迟,未知娘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老太夫人早已就此事私下里问过傅城恒的意思,知道他的观点是只要傅颐恒不娶郭家的小姐,爱娶谁都跟他和晋王妃没有关系,这会子听得太夫人这么说,也就顺水推舟道:“也罢,大丈夫业未立,何以家为?还是待考完试,出了成绩之后,再议此事罢。”算是将此事正式揭了过去 。
用完饭,回到新房,孔琉玥再次问起傅城恒该送晋王妃什么生辰礼物来,“……虽说姐姐什么都不缺,但我们该尽的心意还是要尽的,就算姐姐不介意,旁人却未必不介意,我们是姐姐最亲近的人,总要给姐姐把面子做足了,依你说,该送姐姐什么好?”
傅城恒闻言,蹙起了眉头,往年因为他没有妻子,在外人看来,房里的事便没人打点,只要永定侯府官中送了礼物,便不会有人说他的嘴,何况他私底下也都是送了晋王妃礼物的。但今年却不一样了,他房里有了孔琉玥了,且这还是孔琉玥过门后晋王妃的第一个生辰,也是她第一次以永定侯夫人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只怕人人都会有意无意关注着她,不但关注她本身,也会关注她打点了什么礼物送给大姑姐,的确是该郑重一些才是!
一行人分花拂柳,经过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两边都是抄手游廊,眼看不远处有一个四周围了围屏的八角亭子,孔琉玥因笑着指着亭子说道:“走了这会子,只怕大家都有些累了,不如我们去前面的亭子里坐下来歇歇?”等过去亭子之后,她就假装去净房,应该能寻下机会跟韩青瑶单独说几句话。
韩青瑶自是会意,忙不迭赶在尹府三艳开口之前附和道:“是有些累了,索性过去歇歇的好。”
她两个都这么说了,尹敏言姊妹三个自是不好驳回,于是只得随了二人一块儿往亭子方向走去。
不想刚走到亭子前的青石板路上,就听得一个声音自里面传来,“……刚才你们有没有看见永定侯那位新夫人?长得可真漂亮!”
另一个声音随即附和道:“要是不漂亮,怎会被‘卖’入永定侯府?永定侯爷的那个名声可是京城里人人都知道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屑。
又有另一个声音带着几分不赞同说道:“背后说人长短是非,终究不好,况且还是在王府里,你们还是别说了罢……”
话没说完,已被刚才那个声音打断:“怕什么,这里又无一个旁人,都是咱们素日里交好的姐妹,”声音反倒更拔高了几分,“不过那位新傅夫人也真可怜,明明生得那般品貌,安心要找一门好亲事,也不是找不下,只可惜却被亲人们给当作攀龙附凤的工具给高价‘卖’了,谁知道还能活多久?”
这下不止尹谨言再站不住,就连尹敏言也有些挂不住脸子了,偏偏亭子里的人还在说,“……说来柱国公府也真是不厚道,自家又不是没有女儿,还好几个呢,怎不说将自家的女儿嫁给永定侯去?还不是欺负新傅夫人无依无靠,无所倚仗罢了。”
“孔妹妹,我忽然有些不舒服,想回厅里歇歇去,就不陪你逛园子了。”尹敏言忽然强笑着说道。只因她移听出亭子里有一个声音是属于她未来夫家两姨表妹于家小姐的,之前她曾见过其两次,听得出她的声音来。
果然她话音刚落,就听得一个声音到,“诶,对了,于妹妹,我记得你二表哥就定的是尹家的姑娘?”
尹敏言闻言,几乎就要忍不住落荒而逃了,正要再说,尹谨言Сhā言道:“二姐姐,你哪里不舒服?要不我扶你回厅里去?”又问尹慎言,“三姐姐,你要不要跟我和二姐姐一块儿回厅里去?”虽然经过前事,尹谨言心里早已不待见尹敏言,但还是知道在外面时,自家人要抱成一团才能不被人笑话儿的,尹敏言若是不好了,她多多少少也会跟着受累,因此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跟她一道离开花园,省得与亭子里那群人遇上了,双方都不痛苦。
尹慎言倒是想留下来跟孔琉玥说说体己话儿的,但毕竟不好表现得脱群让她两个生疑,只得道:“我也跟二姐姐四妹妹一块儿回去!”说着向孔琉玥和韩青瑶福了一福,“孔姐姐,韩小姐,请恕我们姊妹失陪了。”方与尹谨言一左一右扶了“不舒服”的尹敏言,快速离开了园子。
孔琉玥和韩青瑶都没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去亭子打扰她们的“恩人”了,反正两个人的目的,只是寻个她们容易看见别人,别人不容易看见她们的角落,说起悄悄话儿来。
“前儿个你来信是还没听你说今儿个会来,怎么忽剌剌来了?敢是又想给我意外的惊喜不成?”孔琉玥因拉了韩青瑶的手笑问道。
韩青瑶道:“我也不知道,之前接到王府的帖子时,我奶奶是只打算跟我二婶来的,昨儿个却忽然叫了我去,说今儿个要带我来,让我好生准备准备。”
孔琉玥闻言,促狭一笑,“不会又是你家柿子想见你,背地里捣的鬼罢?”
韩青瑶脸上一红,摇头道:“之前他倒是真想这么做的,考虑到我毕竟是待嫁之身,出门得太频繁,是会被人说嘴的,因此打消了这个念头。我问我奶奶,我奶奶说是晋王妃昨儿个使了人去与她说,让她今儿个务必带了我来,我奶奶不好推脱,而我又想着今儿个一定能见到你,所以才来的。”
孔琉玥蹙了蹙眉,“姐姐怎会特地使人去说与你奶奶,让她务必带你来?难道她知道我跟你交好,所以才这样?”又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韩青瑶笑道:“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时间宝贵,还是说点别的罢?”
孔琉玥点点头,说起她身体的事来,“……我查了好些医书,都说你这病得靠慢慢养,只要调养得当,还是很有希望受孕的,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反正离成亲还有一年多,时间上还是比较充足的!”
见她点头,又说起热地蔬菜的事来,“梁妈妈昨儿个从庄子上回来,说之前种下去的第二批种子已经发芽了,第一批的长势也很好,估计到下个月,咱们就可以有最新鲜的蔬菜吃了。”
韩青瑶闻言,开玩笑道:“那我们岂不是很快就有银子进账了?你记得到时候别忘了我那一份儿啊。”
“不会忘记你的,财迷!”孔琉玥笑骂了一句,两个人便相视笑了起来。
正待再说,珊瑚找了来,行礼后禀道:“又来了好些客人,王妃和老太夫人都说要给夫人介绍介绍,请夫人即刻回去厅里。”
孔琉玥点点头,只得与韩青瑶一道回了厅里。
果见又已来了好些客人,将偌大的正厅挤得越发热闹了。
孔琉玥与韩青瑶暂时作别,各自去了各自祖母的身边。
三夫人已经回来了,正殷勤的和二夫人一起,站在老太夫人身后捧茶捧果的,间或与来给老太夫人见礼的人回礼或是含笑打招呼,看见孔琉玥回来,先就笑道:“大嫂,大姐家的园子可还好罢?我记得我第一次来时,虽只是沿途看了一些,已经叹为观止,好在如今大了几岁,已不比十六七岁时,看见什么都觉得好玩,觉得别有一番意趣了,倒是觉得听长辈们说说闲话儿,更来得清闲快活!”
这话可真是说得高明,既赞了晋王府的花园,又说了她第一次来时,可安分得很,不像孔琉玥现在,毕竟还年轻了些,只知道去玩去追,不知道跟在长辈身边服侍……孔琉玥就暗自冷笑起来,连尹谨言都知道当着外人的面儿,自家人要抱成一团才不会被人笑话儿,三夫人这样,简直已经可以说不识大体了!
她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大姐家的园子的确巧夺天工,果然不愧为王爷府!”便含笑站到老太夫人身后去。
如此一来,到让三夫人有了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甭管你的话是甜是苦,总像是进了棉花里的感觉,奉承她她不喜形于色,挤兑她她也不怒行于色,只是轻飘飘的应了一句便算完事……三夫人忽然就觉得,遇上这样的对手,实在是太过难缠,反倒有些衬得自己更像是那些跳梁小丑了。她的笑容一下子就勉强了许多。
老太夫人却暗暗点了点头,就是要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才是最适合作他们百年世家的主母呢!
有穿大红五彩遍地通袖袄的一位夫人领着女媳过来见礼,老太夫人点点头算是回了礼,亲自给孔琉玥介绍,“这是兴安侯府的唐夫人。”又笑向唐夫人道,“这是我大孙媳孔氏。”
孔琉玥忙给唐夫人见了礼,又似没察觉到她们若有所思的目光一般,落落大方受了唐夫人女媳们的礼。
等到唐夫人一行离开后,勇毅侯府、亦即三夫人的母亲孙夫人领着两个儿媳过来了。
老太夫人又给孔琉玥介绍:“这是勇毅侯府的孙夫人,你三弟妹的母亲。”
孔琉玥忙见礼,口称:“见过亲家夫人。”
论辈分孔琉玥是晚辈,但要论身份,永定侯府是世袭侯府,勇毅侯府却不是,孔琉玥的身份反倒较孙夫人更高,因此孙夫人只受了她半礼,便携了她的手细细看了一回,方笑向老太夫人道:“这样年轻漂亮,可让我们家这些麻头黄脸的怎么办啊!”
她身后的孙大奶奶孙二奶奶忙笑着凑趣:“是啊,明儿我们都别出门见人了!”
唐夫人又指着三夫人对孔琉玥笑道:“你弟妹先在家里时,被我娇纵惯了的,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大夫人千万多担待一二。”
孔琉玥忙谦虚:“不敢,不敢!”
三夫人则笑着不依道:“娘,哪有您这样埋汰自己女儿的?莫不是大嫂才是您亲生女儿不是?”
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孙夫人之后,又有几家公侯府的夫人过来给老太夫人见了礼,便到入席时间了。
席面摆在隔壁更大一座花厅里,约莫有五十来席,每一席设一几,几上设炉瓶三事,焚着御赐百合宫香,又有二三寸高地点缀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俱是新鲜花卉。桌上的各色旧窑小瓶里,则都点缀着玉堂富贵等鲜花。
着统一装束的丫鬟们在执事媳妇的指挥下,鱼贯着上起菜来。
晋王妃已经又换过一身衣妆了,一身玉色亮缎袄子,下面是碧色暗花刺绣蝴蝶牡丹纹十二幅长裙,头上则戴了头首部位用鲜红珊瑚雕成硕大牡丹花的玉步摇,显得婀娜多姿,明艳过人。
瞧得大家都已坐定后,晋王妃先端了一杯酒笑道:“承蒙众位不嫌弃,今儿个来捧场,本宫就先干为敬了!”说着仰头饮尽杯中的酒。
众人忙都起身七嘴八舌的应着,纷纷端了酒盅回答,又齐唱:“祝王妃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都饮尽了杯中的酒,才复又落座,拿起了筷子。
作为娘家人,孔琉玥自是跟着老太夫人等人,坐了主宾席,因此跟着老太夫人一起受了晋王妃敬的第一杯酒。
让孔琉玥没想到的是,晋王妃敬完她们这桌的酒后,却忽然对她说道:“弟妹跟我一块儿去敬酒,认识认识来宾们。”
话音刚落,孔琉玥就感觉两道目光直直射到了自己身上,她装作不经意扫了一眼,见果然是来自太夫人和三夫人的,婆媳两个的笑容都有些勉强,尤其三夫人,更是满眼的艳羡和不忿。
她屈膝应了一声:“是。”然后跟在晋王妃身后,去了下一桌。
这一桌坐的是秦王妃、秦王世子并辅国公夫人婆媳,亦即王乾的母亲和妻子。
晋王妃先给众人敬了酒,方笑指身侧的孔琉玥道:“这是我大弟妹孔氏。”
孔琉玥就忙上前给众人行了礼,又敬了一杯酒,还好那酒很淡,不算难喝。
秦王乃是先帝长子,因性格懦弱,生性只爱吟诗作画,当年并不曾卷入夺嫡之争中,故在今上登基之后,反倒受了厚待,是以秦王府与晋王府也算是素来交好。
两王府既然素来交好,秦王妃与晋王妃关系也不差,这会儿见她亲自介绍新弟媳,自然要捧场,不光当场拔下髻间的东珠簪子给了孔琉玥做见面礼,还命儿媳代替自己敬了孔琉玥一杯酒。
有秦王妃礼遇孔琉玥在前,辅国公夫人自然不甘落后,况且她也是知道自家儿子向来跟傅城恒交好的,乐得给傅城恒锦上添花,也捋了腕间的镯子给孔琉玥做见面礼,又命王乾的妻子给她敬了酒。
王乾的妻子二十来岁模样,身材高挑,曲线玲珑,乌黑的青丝绾了高髻,并排斜Сhā了两朵赤金镶青金石珠花,不论是坐着还是站着时,脊背都挺得笔直,下巴则微翘,盼顾间自有一股寻常闺秀们没有的骄傲和大气,使得她在一屋子低眉顺眼的女眷中如鹤立鸡群一般。
她给孔琉玥敬过酒,随即便笑道:“前儿个还挺神萍提起嫂子,说可惜那天我未能一见,不想今儿个就见着了。”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爽朗之气。
孔琉玥几乎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暗想王乾是个跳脱的性子,这王夫人也是个爽朗的,只怕他们夫妻相处起来一定很有趣。
接下来,晋王妃又领着孔琉玥敬了好几桌宾客的酒,也收了好些个见面礼,孔琉玥便觉得才喝下去的酒有些上头了,暗自叫苦还有几十桌,这样一桌一桌的敬下去,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
晋王妃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心,在去往下一桌的空隙间,轻声说了一句:“只敬完这一桌,公卿世家就齐了,其他堂官家的女眷们都可以不必理会。”
孔琉玥闻言,方暗自松了一口气。
最后一桌坐得确是柱国公府的人,还有另外一名打扮得很华丽的中年贵妇和一名瞧着很秀美,打扮得也很得体的年轻妇人。孔琉玥认得后二者是之前老太夫人曾指她过的威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
说来柱国公府与威国公府素无交情,原是坐不到一块儿的,然因平常与柱国公府交好的人家今儿个多没收到帖子,不好不请自来,偏柱国公府又自诩公卿世家,高其他堂官们的女眷们一等,不屑与她们坐到一起去,因此便落了单;而威国公府则因平常行事多不受人待见,暗地里不屑至极,且又碍着太后和今上之间心照不宣的机锋,所以公卿世家们的女眷也不愿意跟她们坐一块儿,于是到了最后,倒让他们两家凑到了一块儿。
这两家人凑到一块儿后,一者因着跟大家相同的心情,一者则自诩乃太后娘家人,跟对方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的,所以除过开场时寒暄了几句之外,便再无别话。但彼此嘴上虽无他话,心里却有一个念头是相同的,那就是觉得自己今儿个来晋王府,实实实被怠慢了,要知道她们一个乃晋王妃亲弟妹的娘家人,一个乃太后的娘家人,算来晋王妃还得叫她一声‘大表嫂’,本该比其他人都来得更尊贵才是,结果却处处被怠慢不说,连晋王妃敬酒都是把她们这一桌放到最后的,因此心里便都有些不痛快,待得晋王妃过来给她们敬酒时,脸上便也都带了一些出来。
尹府的人还好,知道如今正是她们求着巴着晋王府和永定侯府的时候,心里虽不痛快,只是笑容勉强了一些而已,其他倒还没什么。
威国公夫人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也没那么能忍了,尤其是当她看到孔琉玥一身华贵,面色红润,一副气色好得不得了的样子后,便更是满心不痛快了。在她看来,孔琉玥这会子穿的衣服戴的首饰乃至站的位子,原本都该是属于她女儿的,可现在,她女儿做不成一品诰命夫人不说,竟连嫁永定侯府一个不能承爵、也没有功名在身的小儿子都不能够,还不都是眼前这个狐媚子给害的!
——浑然忘记了当初太后要将郭宜静指给傅城恒时,她是怎样不情愿都是怎样反对的。
因此当晋王妃给她敬完酒,轮到孔琉玥时,她虽然脸上带着笑,说出口的话却是挑衅意味十足:“以后见面的机会一定还很多,只不知道以后见了,我该称呼你大夫人好呢,还是三奶奶好呢?”说着掩唇而笑,“不过,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这话委实说得太过,竟是傅城恒那个大家都知道却只敢在背后说说的名声摆到了台面上来说,以致晋王妃当场怒形于色,也顾不得她好歹是客人,更顾不得太后的面子了,沉下脸就要冷声命人送客。
没想到还未及开口,孔琉玥已适时拉了拉她的衣袖,并向她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随即笑靥如花的向郭夫人说道:“郭夫人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我没关系的!倒是郭夫人您,今儿个怎么没带令千金来?令千金可是咱们京城所有闺秀的榜样,人人都知道的大孝女,为了孝顺父母,连终身大事都可以不理会的,郭夫人怎不带了她来,让大伙儿都跟她学习学习呢?”
话音刚落,有那坐得近的宾客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来,被郭夫人狠狠一眼剜过去后,忙不迭低垂下了头去,郭夫人这才转向孔琉玥,咬牙说道:“你……”
“你”字后面的话还未及说出,旁边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刘氏已经站了起来,赔笑向晋王妃和孔琉玥道:“我娘今儿个有些喝多了,还请王妃娘娘和傅夫人恕罪。”又去扶郭夫人,“娘,您喝多了,还是坐下来喝碗汤,醒醒酒罢!”一面说,一面拼命朝郭夫人使眼色。
郭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毛躁了,要知道太后可是每次见了面,都告诫他们平常要低调些的,若是让太后知道她这样在晋王妃的寿宴上生事,一定少不了一顿排头吃,因顺势打了个趔趄,装作真吃醉了的样子,就着刘氏的手,复又坐了下去,算是将事情混了过去。
晋王妃这才面色稍缓的带着孔琉玥转身走了。
余下郭夫人眼见她姑嫂二人走远了,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没好气与刘氏道:“醒酒汤吗?怎不与我盛好?一点子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刘氏忙唯唯诺诺盛了一碗汤递与她,然后低垂下了头去,顺道掩去眼里一闪而过的嘲弄,哼,已经成为全京城的大笑柄了,竟然还有脸出来到处晃,有这样的母亲,活该她女儿嫁不出去!
晋王妃敬完酒后,只觉得心头突突跳得慌,有些个支撑不住,因命了丫鬟金珠送孔琉玥回席上去,她自己则扶了玉珠回房更衣去。
孔琉玥扶着金珠回到席上,二夫人见了,忙盛了一碗酸笋鸡皮汤递与她,“大嫂且喝点汤解解酒。”
“有劳二弟妹!”孔琉玥接过汤喝了两口,心里总算好受了些,下意思朝韩青瑶坐得那一席看去,却见她竟不知何时离了席,倒是韩老夫人和韩二夫人还在,因暗忖道,方才还见她在,这会子却不在了,敢是去净房了不成?
念头闪过,老太夫人已亲自举筷夹了一块酸熘鱼片放到孔琉玥面前的小碟里,笑道:“才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就被王妃娘娘叫去敬酒了,快吃一点,压压酒意。”
孔琉玥的确有些酒意上涌,忙道了谢,低头斯文的吃了起来。
一时散了席,有王府的长史夫人并执事们来请大家去园子里看戏,于是大家又说笑着往园子里而去。
玉珠去而复返,请了孔琉玥去一旁小声说道:“王妃娘娘说夫人之前喝了不少,只怕有些上头,让奴婢来带夫人去整理一番。”
孔琉玥原不想去看戏,因顺势说道:“我的确有些头晕,如此就有劳姑娘带路了。”
玉珠笑笑,与珊瑚一道虚扶了她,往与花园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还不时与孔琉玥介绍介绍沿途的景致。
一行三人且走且停,最后绕过一座粉墙,又走过粉墙前的三间小厅,才在一座五大间的正房前停了下来。
有丫鬟接了出来,行礼后笑道:“王妃娘娘才还念怎么还没到呢!”上前几步挑起帘子,让了孔琉玥进去。
孔琉玥方知这院子就是晋王妃的住处了。
晋王妃身为王妃之尊,其住处乃何等富丽堂皇自是不必细说,孔琉玥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让她比较意外的是,屋里除了晋王妃之外,还有两个容貌很是出挑,梳妇人头,或戴赤金步摇或戴玳瑁头面的年轻女子,看见她进来,便双双笑着上前行礼,口称:“见过大夫人。”又笑向晋王妃道,“婢妾们向来觉得姐姐已经是少见的美人儿了,倒是没想到,大夫人竟更美!”
二人竟是晋王的妾室!
孔琉玥愕然,她原本以为,以晋王和晋王妃之间青梅竹马的情谊,以晋王对晋王妃的在乎程度来看,似是一定不会收妾室的,却没想到,他竟也是有妾室的!
一时间,她心里不由有些乱,晋王妃自小跟晋王青梅竹马,自然是很爱晋王的,她竟也能容忍晋王有别的女人?还有傅城恒,那般尊敬爱重晋王妃这个姐姐,竟也能容忍晋王这样对不起她?还是他们都认为男人有通房姨娘是很正常的,只要他们的心是在正室身上?答案很显然,是的。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认为跟傅城恒很可能会有的光明未来,也不再光明了.......
胡思乱想间,耳朵里传来晋王妃的声音:“......折腾了这半天,累了吧?且梳洗梳洗去,等梳洗完了,我们再自在说话儿。”
孔琉玥忙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是。”跟着玉珠,与珊瑚一道去了东厢房的净房。
等到梳洗回来,屋里已不见方才那两名女子了,晋王妃招呼孔琉玥坐下,又命人给她端了杏仁茶来后,方问道:“之前给你介绍的那些人,你可都记住了?”
孔琉玥想了想,点头道:“大概记住了。”
晋王妃就满意的点了点头,递给她一张大红洒金帖子,“这些都是刚才我给你介绍过人家的名单。”指着最上面几行字道,“这几家身份都很显赫,互相走动时,需打扮得庄重一些;这几家则是通家之好,以随和亲切为主;这些人家就只要不失礼仪即可,平常有什么红白喜事,得闲呢就去,不得闲呢,只让回事处的人备了礼物送去即可......至于其他堂官们家里,无特别的事就不必去了,没的白累了自己。......这其中又以辅国公府为最,王乾那小子与煦之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至于煦之的另一个好友庆王世子,也是素来跟我们都交好的,我听说你跟韩大小姐很投缘?我见那韩大小姐也是个知进退的,以后倒是可以常来常往。”
“这些原本都该由祖母告诉你的......”晋王妃说着,眼里闪过一抹黯淡,“但你也知道,祖母她老人家......并不仅仅是我们的祖母,也是别人的祖母,我还是亲自告诉你一遍放心些。”
“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记在心里的。”孔琉玥郑重的点了点头,只因她知道这就是傅家的社交圈子了,她既然已是永定候夫人,接手主持永定候府中馈便是迟早的事,这些东西自然是越早接触到越好。
晋王妃又说到威国公府来,“......那家人在京城是以没脸没皮出了名的,跟宫里那一位一个样儿,你今儿个就表现得很好,下次若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只管驳回去,不必有顾忌,小小一个威国公府,我和煦之还不放在眼里!”
忿忿说完,又有些担心,“你不会将她那番混账话儿,放在心上罢?”之前发生在花园里的事,她其实已经知道了,今儿个她头一次以永定候夫人的身份出现在大众眼前,会迎来旁人什么样的目光和明里暗里的说嘴,她也有所预料,之所以一直没有干涉,就是想考验考验她,看她能承受到什么地步。
孔琉玥忙笑道:“姐姐都说了她那是混账话儿,我又岂会放在心上?”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对了姐姐,我之前跟韩小姐说话时,听她说是您使人去伏威将军府,让韩老夫人务必带了她来的,却不知是什么缘故?”之前韩青瑶忽然离了席,等到散席时都没有回来,会不会与此有关?
晋王妃见问,抿嘴笑了笑,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也不瞒你,是有一个人想见她,让我一定要请了她来。”
“世子他怎么......”孔琉玥闻言,不由得惊呼,这赵天朗也太胆大了罢,就算他已经跟韩青瑶定了亲,让人知道他们私下里见面,也是要遭人非议的,上次瑶瑶是做的男装打扮也还罢了,这次可是做的女装打扮,他是男人倒还没关系,瑶瑶可是女人,偏偏这个该死的时代又对女人特别苛刻,他是想害死她不成?!
晋王妃已经笑出了声来,“谁跟你说是天朗那小子想见韩小姐,所以托的我?他肯定是想见的,不过,他可请不动我。算了,实话告诉你罢。是皇后娘娘想见她!”
“皇后娘娘?”孔琉玥再次惊呼,皇后娘娘为什么会忽然想见韩青瑶?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晋王妃笑盈盈的为她解惑道:“天朗呢,自小在宫里长大,跟皇上和你姐夫虽不是亲生,却胜过亲生,皇上又比天朗年长十岁有余,也可以说皇上皇后是把天朗当做自己的儿子一样来疼的,如今儿子要娶媳妇了,作婆婆的自然要先见见未来的媳妇,才能放得下这颗心不是?”别说皇上皇后,就是晋王和她,也跟他们是差不多的心态,很有一种儿子长大了,要娶媳妇了的欣慰和患得患失。
孔琉玥闻言,方松了一口气,这样看来,皇后是不会为难韩青瑶的,那她就可以放心了。
姑嫂两个又说了几句闲话,就有丫鬟进来禀道:“世子爷和郡主听说永定候夫人在王妃娘娘处,特来请安。大表姑娘和三表少爷也一块儿过来了,说是要单独给娘娘磕头拜寿!”
晋王妃一张脸立刻笑开了花,“快请,快请!"
片刻,便见一个约莫十来岁,穿重莲紫刻丝团纹衣衫的少年,与傅镕手挽手走了进来,在他们之后,则是初华与另一个五六岁,梳螺髻,戴赤金盘蠣项圈的小姑娘,俩小姑娘也是手挽着手,一副亲热得不得了的样子。
孔琉玥看在眼里,便知道这少年和小姑娘定是晋王妃的一双儿女赵允睿和赵阑珊了。
让她比较意外的是,在他们之后,还有另两个跟赵阑珊差不多年纪、跟赵允睿长得有五六分相似的小男孩儿,她不由暗忖,这两个孩子是谁啊?
她正发怔,孩子们已上前给晋王妃见礼了,叫母妃的叫母妃,叫姑母的叫姑母,一时间热闹得不得了。
等到给晋王妃见过礼后,初华和傅镕又单独上前给她行了大礼,口称:“祝姑母岁寒松晚翠,春暖蕙先芳!”
喜得晋王妃一手拉了一个起来,笑道:“谁教你们这样句子的?”又问孔琉玥,“他们表姐弟难得聚在一块儿,让他们姐弟留下来住几日可好?”
孔琉玥微汗,晋王妃又不是不知道她对几个孩子的事根本就没有发言权,问她有什么用?因而委婉的说道,“祖母那里一向热闹惯了的,怕她老人家一时间适应不了,不如先问过祖母的意思?”
晋王妃显然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跟傅城恒生得一模一样的凤眼里闪过一抹尴尬,随即笑道:“也是,祖母她老人家素来喜欢热闹,还得问问她的意思才是。”又命赵允睿和赵阑珊,“还不过来见过你们大舅母?”
兄妹二人便忙上前,对着孔琉玥拜了下去,口称:“外甥允睿(外甥女阑珊)见过大舅母!”
孔琉玥忙满脸是笑的拉了他们起来,赏了赵允睿一块翡翠玉佩,赵阑珊则是一串碧玺手串做见面礼。
兄妹二人忙谢了大舅母的赏,赵阑珊却没及时退到晋王妃身边去,而是偏着头问孔琉玥道:“大舅母,上次您给哥哥和我做的娃娃还有吗?宫里几位姐姐见了都说好,都争着要呢!还有那个双皮奶和蛋挞,我吃了一次就忘不掉!”
孔琉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宫里几位姐姐’是今上的女儿们,忙笑道:“我回去就让人做,过几日就让人给你送来可好?”
赵阑珊就笑眯眯的应了,又道了谢,方退回到晋王妃身边去。晋王妃因点着她的额头笑骂道:“你大舅母第一次来咱们家,你不说好生尽尽地主之谊,反倒向你大舅母要东西来,成何体统?”语言间带着放纵的亲昵,显然对这唯一的女儿是极尽宠爱之能事的。
说完之后,晋王妃也不等她回答,又笑命那两个孔琉玥不认得的小男孩儿道:“你们两个,也过来见见你们大舅母罢!”
两个小男孩儿便稍显局促的也上前给孔琉玥见了礼,口称:“外甥允修(允信)见过大舅母!”
孔琉玥彼时方反应过来,原来这两个孩子竟是晋王的庶子,心情复杂之余,各赏了两人一块翡翠玉牌,——幸好出门时就想着可能会遇到类似的情况,所以小玩意儿带得足够多。
孩子们见完礼正要退出去,孔琉玥忽然想起不见洁华,因忙问初华道:“初姐儿,怎不见洁姐儿?她没跟你们一块儿吗?”刚在王府二门外下了车,便有媳妇子奉命接了孩子们去与赵允睿等人会合,可这会子却独不见洁华,想到她那怯弱的性子,孔琉玥不由担心,不会是出了什么事罢?
初华眼里飞快闪过一抹不耐,“她跟二妹妹三妹妹在一起!”说着挽了赵阑珊往外走。
赵允睿忙打圆场道:“大舅母放心,几位表弟表妹都在一块儿,有嬷嬷们跟着,不会有事儿的。”然后领着男孩儿们跟着退了出去。
这里晋王妃不由也有些尴尬,见孔琉玥面色如常,一副并没有把初华态度放在心上的样子,方心下稍宽,她不知道的是,孔琉玥正沉浸在晋王不但有妾室,竟还有庶子的打击中里,根本就顾不得去想别的事了。
再说初华一群人到得外面,赵允睿见两个庶弟都只是远远跟着,因此压低了声音说初华道:“我瞧着大舅母很和善的样子,你干嘛跟她过不去?”据他看来,这位新大舅母可比先头那一位强多了,也不知道表妹在别扭个什么劲儿,就算不能跟她相处得亲如母女,至少也可以把关系经营得好点,让舅舅也开心,太外婆也开心,他们自己日子也更好过一些,皆大欢喜嘛!
赵阑珊也道:“我也觉得新大舅母很和善的样子啊,长得又漂亮,表姐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初华被他兄妹二人说得一阵烦躁,片刻方挤出一句:“我就是见不得她那副假惺惺的样子!”既然要讨好他们姐弟几个,就该一视同仁啊,干嘛只关心洁华一个,岂不知她和俘镕身份比洁华更尊贵?不来讨好他们姐弟,却去讨好洁华,真是没脑子的女人!
晚上待得帮晋王妃送完大部分的客人,离开晋王府时,已是华灯初上。
因初华和傅镕留在了晋王府小住,洁华又早已睡熟过去,由奶娘抱着坐了老太夫人的车,孔琉玥的车便不若来时的热闹,只坐了她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晚宴时又不得不喝了几杯酒,才在出来的路上见了风,还是那酒后劲太足,她坐到车上后,方觉得有些头晕。
她想了一会儿韩青瑶,也不知道皇后见了她是什么反应,有没有为难她?下午离开晋王妃的屋子后,她就直接去了花园伺候老太夫人,见倒是见着她了,本想再找机会说几句话的,却被三夫人给搅合了,弄得她连她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万幸宴前她们已经说过体己话儿了,不然可不浪费了这次难得的见面机会?
孔琉玥闭着眼睛,正打算吩咐外面跟车的婆子可以开动了时,耳朵里已传来婆子们的声音:“侯爷!”随即眼前一花,傅城恒已带着一股很浓烈的酒气,钻进了车里。
她不由嫌恶的将手放在鼻间扇了扇,方嗔道:“侯爷便是再千杯不醉,也不能这样喝法儿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掉进酒缸里了呢!”话音刚落,只觉肩膀一紧,某人修长的手指轻轻已收,已将她揽了过去,整张脸也随即埋到了她颈窝处,呵出的热气让她痒得受不了,因而不自觉的挣扎起来,嘴里还抱怨着,“一身的酒味儿,快熏死人了,还不放开我呢......唔......”
一语未了,嘴已被堵了个严严实实,直至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过去后,方被松开了。
孔琉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嘴里还满满都是傅城恒带着浓烈酒味的气息,以致她有些头晕起来,脸也烫得厉害,心脏更似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天虽已完全黑了下去,但跟车的婆子护卫们都打了灯笼,马车前头也都挂了写有“永定候府”字样的走马灯,车帘被风吹起的瞬间,还是能看见外面景象的,自然,外面也能看见车里的景象。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孔琉玥小声抱怨着,伸出手想要推开他,冷不防马车却一个颠簸,以致她整个人都跌进了傅城恒的怀里。
傅城恒就低低笑了一声,慵懒的问道:“我怎么了?”他的呼吸轻轻浅浅的,吹进她的脖领子里,热热的,痒痒的,窘得她连忙想起身。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他明亮的双眸,虽然仍旧波澜不惊,里面却似有流水,星星点点、迤逦流转,让人移不开眼球。
孔琉玥一时间有些失神,这个男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让她越来越有一种想靠得近一点,再靠得近一点的感觉了......
她摇了一下头,问起其他事来,想要打破车厢里暧昧气氛,“虽说是姐姐的芳诞,侯爷心里高兴,也不能一高兴起来,就不管不顾的胡饮海灌罢?须知小酒怡情,大酒伤身,万一喝坏了身体,可怎么样呢?”
傅城恒早被她身上熟悉的若有若无的香气勾得口干舌燥,真怕再这样下去,一个忍不住,就......,毕竟还是在车里,外面又有那么多下人,这会子见她主动岔开话题,也就顺势说道:“我原不喝的,今儿个好歹算半个东道主,要帮着姐夫招呼客人,且架不住宁王在那里死劝,又拉着天朗不让他走,你也知道韩小姐今儿个来了的,天朗哪里待得住?随意应付了两杯就想走,偏被宁王给拉住,一口一个‘叔叔’、‘叔叔’的叫着,弄得天朗脱不开身,只得拉了我和神萍去给他挡,好不容易才脱了身。也不知道宁王事先吃了什么,今儿个酒量竟是比往常好了几倍子,弄得我也只能跟着喝了不少,倒是没想到熏着了你,以后我若再吃了酒,一定先洗漱后再到你跟前儿去......”
说着说着,眼前忽然晃过宁王那张时刻都带着温润笑容的俊逸脸孔,不由微眯起了眼睛,神智也一下子清明了不少。
最近宁王私底下的动作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筹谋什么大行动,偏生这人又极其会装,人前时刻一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样子,不比太后及其娘家人那般爱自作聪明,殊不知自己的很多行为都像是小丑,倒是为他赢得了一片明里暗里‘贤王’的称赞声.......皇上如今又还未立太子,也难怪有些大臣会蠢蠢欲动,不得不防啊!
想着,忽然又想到之前在宴席上时,傅旭恒不止一次两次去跟宁王套近乎,希望他最好不是生了什么投机取巧的糊涂念头来,否则,可是要连累一大家子人的......傅城恒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烦躁,天知道他有多希望跟那一位及其子女们划清界限,偏生在旁人眼里,他和他们就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他们就是实打实的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与他们有关的一些事,他就非管不可!
看来,他得尽快找个时间,跟祖母说说此事,让祖母敲打敲打他们去,也省得将来闹出什么事来,他还得去给他们收烂摊子!
傅城恒拿定主意后,方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孔琉玥一直都没有说话,安静得有些不寻常,因此轻声问道:“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呢?”
孔琉玥的确正想事情,想晋王不但有妾室更有庶子,而看晋王妃也不是太在意的样子之事,本来她不欲说出来的,这样的事儿,她只有在韩青瑶那里,才能找得到共鸣,她也就打算只憋在心里,等下次见了韩青瑶再说。却没想到傅城恒会忽然问起她,她想了想,也就忍不住说道:“也没想什么,只是在想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姐夫还有......别的儿子,害我今儿个差点出丑,幸好临出门时,多备了几样小玩意儿,不然差点儿连见面礼都拿不出来,他们又不比姑娘家,随便拔支簪子或是掳个镯子就可以,幸好!”她有意说得比较委婉,也有试探他态度的意思在里头。
就听得他说道:“不过两个庶子而已,你是长辈,高兴呢,就随便赏他们点东西,不高兴呢,就点个头也就罢了,不值当放在心上。”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短短几句话,说得孔琉玥的心有些发凉起来。他虽然没有庶子,对待庶子也是这种可有可无的态度,但正是这种可有可无的态度,说明他虽不见得喜欢庶子,却也是不排斥有庶子的;甚至再往具体了一点说,他对庶子们的生母,也就是姨娘通房类的,估计也是不讨厌的,这一阵子之所以没去姨娘们那里,一来是因为对她还有新鲜感,二来则是因为他对现有的三个姨娘其实都不甚满意之故。等到有一天,他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满意的妾室,岂不是也要去后者那里,并与其生出一个甚至几个庶子来?
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话虽如此,你可考虑过姐姐的感受?她跟王爷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要让她眼睁睁看着王爷去别的女人那里,她心里一定很难受。这也还罢了,偏偏还要让她时时看见王爷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在她面前晃,提醒她王爷并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丈夫,叫她情何以堪?侯爷作为姐姐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之一,作为她唯一的弟弟,难道就不觉得她很委屈,不会为她不平吗?”
傅城恒闻言,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下意识说道:“可是打小儿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啊,况且姐夫又不是真将那几名妾室放在了心上,不过是因为膝下子嗣单薄,惹得太妃和旁人一再说嘴,才勉强收了她们的,不然也不会连个侧妃的名分都不给了,姐夫的心终究是向着姐姐的......”话没说完,眼前却忽然浮过几年前晋王收妾室时,大病一场后瘦得近乎脱了形的晋王妃的强颜欢笑,忽然就如鲠在喉,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时候,他的确是心疼姐姐的,甚至还因此而恨上了晋王,觉得他既然娶了姐姐回去,就应该好好待她,不叫她受一丝半点委屈才是。
但他也仅仅只是别扭了一段时间,如晋王所说,‘不过几个妾室、几个玩意儿罢了,喜欢呢,和她们说笑两句。不喜欢呢,便可以不理她们,便是她们不好了,也如同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则恕,不可恕时则变卖或是打杀了也罢了,并不值当放在心上,’且在添了那两个庶子之后,晋王便几乎再未去过妾室们那里,亦连个侧妃都没封她们,笑容也重新回到了姐姐脸上,他知道后,也就将此事丢到了脑后去。那时候他也已经有了一房妾室,也就是以前的通房丫头刘姨娘,自觉很能明白晋王的想法。
等到封氏有了傅镕,要将自己的贴身丫鬟,也就是白姨娘开脸时,他也就没有拒绝,心里想的是,他的心是始终在封氏那里的,他爱重的人始终只有封氏这个正妻,收个把个通房姨娘,又能动摇什么呢?而且他又不打算她妾室们生孩子,就更对封氏呣子构不成什么威胁了,也就因此而忽略了她在人后的黯然神伤和在人前的强颜欢笑。
现在想来,姐姐虽然从没在他面前说过什么,一问起她晋王待她可好,她都是说‘好’,封氏那里他当初也是自觉待她已足够好,至少比世上绝大多数男人都强多了,实则她们心里都是不无委屈的,一样是人,凭什么她们男人就可以左拥右抱、三妻四妾,女人却只能忍气吞声,黯然神伤?
由远及近,傅城恒又想到那天在梅苑时,孔琉玥只是跟作了男装打扮的韩青瑶稍微亲热一点并拉了拉手,他已觉得受不了,要是她真跟别的男人拉手或是似那般亲热乃至再有其他更亲密的事,那他岂非要气死过去?
忽然之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片刻方喃喃的挤出一句,“以前从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也从没深想过这个问题......”
孔琉玥就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怎么听怎么清冷:“是啊,这样的话男人不会主动说起,女人则不敢自己提起,您以前当然没听到过,也没有必要深想去。”
99-2
醒醒吧,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一个封建社会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男人,内与外、性与爱、情与欲在他心里,有一个自然而然的准则,这个准则,既是他的准则,更是这整个社会的准则,难道你还期望他能为你做出什么改变吗?你就不应该得陇望蜀,有了他所谓暂时的“专房专宠”,还要去想其他的,就连晋王妃自小跟晋王青梅竹马,感情应该比旁的夫妇都来得更深厚得多才是,她都得不到的东西,你凭什么去奢望?
听她又用上了那个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用的敬称‘您’,傅城恒的心莫名有了几分慌张,有一种如果他一个不慎,就会失去某种很重要的东西的奇怪感觉,因为也没想就说道:“我如今既已听到你提出了这个问题,我以后一定会去深想的。”破天荒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然后呢?”孔琉玥闻言,心里不由复又升起一二分希望来,毕竟他生来就是这个时代的人,生来便受的是男尊女卑的教育,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想法已经在他的脑子里根深蒂固,她不能奢望他有赵天朗那样的想法,——赵天朗如今虽然对韩青瑶许下了承诺,谁又能保证以后就不会改变?她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慢慢的、潜移默化的去改造他,让他成为她心目中理想的丈夫。
然后?傅城恒有片刻的怔忡,还然后什么?
孔琉玥感受到他的迷惘,忽然就觉得,某人虽然已经二十五岁,有过两人老婆,有了三个孩子,在其他事上也都一副精明能干、运筹帷幄,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样子,其实在感情上,说穿了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巨婴,情商基本为零!
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要调教起他来,难度系数也并不会太高?而只要她坚持不懈的努力,成功的希望还是大大的有,幸福美满的生活就在前面招手?好吧,眼下也只能这样认为了,不然离开了傅城恒,难道就会有更好的生活等着她?一个终生不纳妾不睡通房的古代情圣,并且还要深深爱上她一个二婚妇人,……大概只能做做白日梦了!
这样一想,她忽然又觉得自己方才待他有些苛刻了,总不能因为担心将来有可能会发生的却也有可能不会发生的事,她便因噎废食,武断的据他于千里之外罢?据晋王等人说来,以前可是从没见他为哪个女人像现在这样的,焉知他就不会为她做更多的改变?而且她怎么能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不就是改造个把个古代男人嘛,其他“穿女”们都能做到,她为什么做不到?傅城恒,等着接招罢!
傅城恒并不知道短短一瞬间,小妻子的心思已是千回百转,他心里仍然有几分慌张,觉得方才的她,明明就在眼前,却给他一种无比遥远的感觉,让向来都喜欢凡是尽在自己掌握中的他很是不习惯也不喜欢那种感觉,因此显得有些沉默。
正沉默之际,却感觉到孔琉玥靠了过来,低声问道:“傅城恒,我有些困了,能不能靠在你身上睡一会儿?”
她叫的他‘傅城恒’,而不是叫的‘侯爷’,也不是说的那个‘您’……黑暗中,傅城恒的眸子一下子晶亮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说道:“好,你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说着将手臂轻轻落在她腰间,让她顺着他的力气靠到他肩膀上,能舒服一些。
孔琉玥窝在他怀里,就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虽说在爱情这场战役中,男女双方都是不该使用心计手段,该一切都出自本心的,但聪明的女人往往都会使用无伤大雅的小手段,来让自己的爱人待自己更死心塌地,她是聪明女人,所以,用用这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没关系!
她于是闭上眼睛,静静地靠在他怀里“睡”了起来。
回到家中,夫妻两个各自去了净房更衣梳洗,等到梳洗完出来,刘姨娘和白姨娘来请安。
当着傅城恒的面儿,孔琉玥有意没有再掩饰对她二人的不感冒,只神色淡淡的寒暄了几句,便打发了他们。
等到她们离去之后,方似笑非笑看向傅城恒道:“我方才这样待二位姨娘,侯爷会不会觉得我善妒?容不下妾室?”
傅城恒犹沉浸在之前马车上她说的那些话里,根本就没注意到方才她待二位姨娘到底是什么态度,况且她是正室,怎么对待妾室都不过分,因不在意的摆手道:“不会。”
孔琉玥就嘟着嘴反问道:“不会?不会才怪呢!”定定看着他,慢慢垮下脸来,“我们孔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也算得是书香门第,我也识字,也读过《列女传》,也知道三从四德。”说着说着,渐渐红了眼圈儿,“我也想做一个好妻子,做一个好主母,可是一想到……,你就当我是醋缸子罢。”
男人要求妻子三从四德,但同时又不能免俗的希望身边的女人都对自己心心念念,甚至偶尔发发酸气,使一使小性子也不要紧,只要大规矩上不出错,一般都是乐享其中的,就想红楼梦里贾宝玉一样,在林黛玉未与薛宝钗和好之前,虽然每常为林黛玉吃醋使小性儿烦恼,但真当她不再吃醋不再使小性儿后,他又反过来觉得失落了。
——傅城恒也是男人,就不信,他会独树一帜!
这还是孔琉玥第一次当着傅城恒的面儿,明明白白说出她吃醋的事。他看着微红眼圈儿的她,一双漂亮的杏眼,黑白分明,水光莹然,语气又柔又软,——便是百炼钢也经不住这样炼化,心下虽觉得有些荒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说道:“反正我们长房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不怕旁人说我子嗣单薄,你要是觉得心里不痛快,至多我以后,不去她们几个那里就是了,不过,就怕旁人说你……”
“我知道这样一来,旁人就会说我善妒……”孔琉玥引导事情往更好的方面发展,主动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将头贴上他胸膛上,“可是我不怕,旁人要说什么是他们的事,日子却是我们自己过的,是好是歹,与旁人什么相干?只要你不说我善妒,我就不怕!”
傅城恒想起之前在马车上那种似是要失去某种很重要东西的感觉的那一瞬间,虽然仍觉得她的这些话有些荒诞不经,但他偏偏又奇异般的觉得很有道理,是呀,每个人呢的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与旁人什么相干?难道旁人还能帮他过日子不成?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
因缓缓说道:“我自然不会说你。”
孔琉玥闻言,猛地仰起头,笑靥如花的问道:“真的?你真的不会说我?不是骗我的?那我们拉钩!”说着伸手勾住了他修长的小指。
傅城恒被她难得的孩子气逗乐,不由翘起了嘴角,暗忖如果不去姨娘那里真能让她这么高兴,那他以后就不去了罢,反正他以前也去得很少,至多在物质上多补偿补偿她三人也就是了!
第二日,两位姨娘来请安,孔琉玥就很和颜悦色,不但关切的问了她们缺什么吃的用的,临走时还一人赏了两匹苏州织造进贡的明丝缎子,弄得她们受宠若惊之余,又有些不安,怕是自己哪里惹着了主母,要知道昨晚上主母都还待她们淡淡的,怎么一晚上过去,态度就一下子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呢?
其实孔琉玥的想法跟傅城恒一样,都打算在以后的日子里,在物质方面多多补偿她们,唯一不同的,就是傅城恒不会有任何心里上的障碍和不安,而她却怎么也做不到不愧疚就是了。毕竟她才是那个后来者,她做不到理直气壮的摆正室架子,可她又实在不愿意在这方面委屈自己,说她自私也好,说她伪善也罢,唯独在这件事上她就是做不到,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其他方面尽量补偿她们了!
她甚至在想,要不要问问两位姨娘的家人都在哪个行当上,看能不能斟酌着给她们的家人一些好处福利什么的?不过,这事儿得先与付出商量过才好去办。
不论怎样,经过这次的一番深谈,孔琉玥和傅城恒都觉得彼此的心无形中又靠近了许多,感情自然也是越来越好了。
这样过了几日,孔琉玥上次已经推迟了好些天的小日子,竟再次推迟了,一直到过了上次来的日子五天后,都还没有来的迹象,要知道她给自己配的避孕药,可是服用了之后可以导致小日子规律化的,至多前后误差一两天,可是现在竟然迟了五天,这就由不得她不动疑了!
99-3
她一下子想到了前不久梁妈妈第二次去庄子前回她的事,‘据奴婢这阵子多方打探,当年先头蒋夫人有孕后,侯爷的确没表现出多么高兴来,倒是太夫人很高兴,珍贵的药材补品几乎是流水价送到蒋夫人屋里,只不过据说蒋夫人都没吃,转手就让陪房拿出去卖了,——这话是蒋姨娘跟前儿青苗说的,她是跟着蒋姨娘从蒋家过来的,这阵子因蒋姨娘被禁足,她们主仆的日子都不好过,应当不敢说假话。奴婢还听青苗说,太夫人当时虽然表面上一副很高兴蒋夫人有孕的样子,心里却是恨不得蒋夫人生不下孩子的,见天家让她去景泰居立规矩不说,一旦别家有个什么红白喜事,都要亲自带了她去,每每累的她受不住。偏偏那时候侯爷又不怎么护着蒋夫人,她便只能忍着。好像就在蒋夫人催产前几天,那时候她都快八个月了,太夫人还带她去了勇毅侯府赴宴,等到回来之后,她下面便见了红,又过了两日,便传来了她早产的消息……’
当初蒋夫人有孕时,老侯爷还在,太夫人一定想的是长房嫡子越少,将傅城恒从世子之位上拉下马来的可能性便越大,所以一开始才会煞费苦心为傅城恒娶了自己的娘家侄女儿进来,——傅城恒不喜欢她的娘家侄女儿,夫妻间的感情自然不可能太好,如此一来,既可以防着他们生嫡子,也可以让蒋夫人不得不倚靠她;所以才会在蒋夫人都有了身孕之后,还那样磨搓他,就是不想让她顺利将孩子生下来!
现在她进了门,又是晋王妃亲自挑的,且已明里暗里与太夫人交锋几次,太夫人及其子媳们为了之前晋王妃说的那个‘非分之想’,心里不待见她,要防着她,要从根本上杜绝她再为傅城恒生下嫡子,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孔琉玥第一时间命人叫了梁妈妈来,屏退众伺候之人后,方压低了声音问道:“咱们小厨房的人可都可靠?”她不想现在生孩子是她的事,由不得别人来帮她做决定!
梁妈妈是知道她小日子又推迟了之事的,虽然觉得她身子素来弱,年纪又不大,早几天晚几天也算正常,但仍一点即通,也压低了声音顺着她的话道:“小厨房一向由石妈妈和董妈妈把持,他们两位都是侯爷的人,深的侯爷信任,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便是那几个帮厨的小丫头子,也是看起来很老实信得过的,且又有两位妈妈把关,问题应该不是出在咱们房里。”
说完,还是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夫人年纪还小,身子骨又一向不甚好,早几天晚几天也算正常,不如待回了侯爷,传了太医来瞧过之后,再做定夺不迟?”若是因此就要明察暗访,闹腾起来,只怕太夫人和三夫人那里又会说夫人轻狂,抓住机会在老太夫人面前给夫人上眼药了。
孔琉玥想了想,如果不把话跟梁妈妈说清楚,只怕她会觉得自己小题大做,意识不到问题的重要性不说,办起差事来也会因此不竭尽全力,因越发压低了声音道:“妈妈当知道我这阵子都在看医书之事?我将医书跟上次妈妈帮我抓来的药方细细对照了一番,发现如果按时服用那个方子,是可以让小日子变得规律起来,至多前后只误差一两天的,可现在,已经推迟整整五天了,你说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此话一出,梁妈妈立刻严肃起来,“夫人想让我做什么?”
孔琉玥最喜欢梁妈妈这一点了,任何事都能最快时间抓住重点,“我平常只在两个地方吃饭,我们自己屋里和老太夫人的乐安居,至于另一个地方太夫人的景泰居,我几乎从未在那里吃过东西,就是茶,也吃得很少,问题如果不是出在我们屋里,那就只能出在乐安居了。你设法去乐安居的小厨房打探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再来就是厨房采办那里,也多留意留意,万一问题是出在食材本身上,石妈妈董妈妈也是防不胜防。”
梁妈妈忙敛神应了,说起自己的看法来,“……咱们私下里暗访是一方面,要不要回明了侯爷,传了太医过来瞧过,双管齐下的耗?”
孔琉玥忙道:“此事万万不能让侯爷知道,一旦他知道此事,岂非也知道我背着他吃药之事了?到时候我该怎么向他解释?”这个时代的男人对子嗣都是很看重的,要是让傅城恒知道她背着他吃避孕药,只怕会气得够呛,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如今还算不上牢固,到时候岂非又要回到原点甚至更糟了?
梁妈妈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儿,闻言忙点头道:“夫人说的对,此事万万不能让侯爷知道。不过,夫人还是该传了太医来瞧瞧的,若是真已遭了暗算,就早些治疗早些根治了的好,省得影响到将来。”
孔琉玥暗自苦笑,她自己就是大夫,焉能不知道这些抽象的问题,单靠现在的医疗水平,根本就诊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月经不调的原因可多了去了,就连天气啊心情啊水土不服啊,都有可能,如今又没有办法通过验血啊验尿来检测一下血液或是尿液里含不含某种药剂……不过,一些经验丰富的老中医也不一定就看不出个什么来,还是得听听他们的意见才是。
她点头道:“晚间待侯爷回来后,我就讲此事回了他,尽快传太医来瞧,你忙你的去吧。”
梁妈妈屈膝应了,退出去自去忙活了不提。
这里孔琉玥方托腮沉思起来,当初之所以偷吃避孕药,乃是因为并未对傅城恒,也未对这段婚姻抱任何希望,想的无非是将他当上司,在他手底下讨生活而已,自然不可能给他生孩子;可如今不一样了,她已经开始拿他当丈夫,当她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了,也许,她可以考虑要一个孩子,要一个她与傅城恒的孩子了?
不过,以这具身体眼下的情况来看,的确还不适合孕育孩子,还是待再调养个一年半载的,她也在永定侯府真正站稳了脚跟后,再作打算罢!
申时二刻,傅城恒裹着一身的寒意回来了。
孔琉玥见他的头发和黑色镶边立领披风上都有雪珠,因问道:“下雪了吗?啊切——”被他带来的冷风迎面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傅城恒听见,忙叫了晓春和知夏服侍他去净房换衣服,进去之前,又叫人加碳。
白书应声而去,片刻领了个捧着银霜碳的小丫头子进来,一边加碳一边笑道:“下了好半日的雪了,夫人竟不知道,也不知道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孔琉玥开玩笑道:“还不是想该给你和蓝琴找个什么样的女婿!”
“夫人!”说的白书红了脸,啐了一句,“夫人如今的脸皮是越发厚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一摔帘子去了外室。
孔琉玥在后面见了,不由大笑起来。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耳边忽然传来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她一抬头,就见傅城恒已经换好家常的衣衫出来了,她忙递上丫鬟才沏来的滚滚的热茶,“侯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罢!”
傅城恒接过,喝了一口,方又问道:“刚才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孔琉玥便把刚才跟白书说的话大略说了一遍,末了压低声音道:“我想着若是告诉白书,我的厚脸皮都是跟着你学的,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傅城恒眼里就划过一抹笑意,语带调侃的反问道:“我脸皮厚吗?我怎么不知道?”
珊瑚很快取了孔琉玥的大毛衣服来,却是一件玫瑰紫茧绸面子银鼠里子的鹤氅,她刚要服侍孔琉玥穿上,傅城恒却忽然说道:“我来,你去给夫人烧个手炉去!”
99-4
“……是,侯爷。”珊瑚怔了一下,方反应过来傅城恒说了什么,忙忍笑屈膝应了,自准备手炉去了。
余下孔琉玥见其余丫头都忙眼观鼻鼻观心的低下头去,方小声嗔了正给她系鹤氅带子的傅城恒一句:“屋里还有人呢!”心里却是甜甜的。
夫妻两个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去往乐安居。
就见沿途的花草树木上已经堆了一层薄薄的雪了,而天上还在扯棉搓絮一般下着,可以想见明晨起来,将会是怎样一番银装素裹的景象。
孔琉玥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这雪要是再下一夜,明儿就可以赏雪了!”要是能再跟韩青瑶聚在一起,一边欣赏着这二十一世纪见不到的美景,一边吃着热腾腾的火锅,那这日子可就太美妙了,给个神仙做她也不换!
傅城恒见她高兴,嘴角微翘,说出来的话却煞风景得可以,“今年的雪比往年差不多早下了半个月,也不知道百姓会不会受灾?”
这个男人,还真无趣的可以,孔琉玥一阵无语。不过转念一想,无趣也有无趣的好,至少可以让那些妄图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们望而却步,也就抿嘴笑了起来。
他们去到老太夫人屋里,太夫人等早已到了。彼此行礼问安后,老太夫人笑呵呵的吩咐丫鬟摆饭。
晚饭到是让孔琉玥如愿以偿了,吃的是一品羊肉汤锅,因此大家也没立规矩,不拘大人小孩儿都围着坐了,热气腾腾的开动起来。
但因饮食一向偏清谈,眼见满桌子的鸡鸭鱼肉,却不见几样蔬菜,孔琉玥还是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下筷,遂只略吃了两筷子,便要了半碗饭来,打算就这汤勉强混个半饱了事。
不经意抬头,却见太夫人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一见她看过来,就笑道:“老大媳妇怎么不吃?这样天气,正是要热气腾腾的吃几块羊肉才暖和呢!”
孔琉玥一下子想起她当初对待蒋夫人的事,坏心的以手做扇故意扇了扇鼻子,方有些羞赧的小声说道:“我嫌这味儿臊得慌。往常倒是没觉得,今儿个却觉得尤其受不了,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太夫人一定密切关注着她的小日子,那就先吓吓她罢!
果然她话音刚落,太夫人就变了脸色,笑容似是被定格住了一般,僵在了脸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不止她倏地变了脸色,三夫人也是瞬间变了脸色。
片刻,婆媳二人方回过神来,笑得有些不自然的道:“别是着凉了,或是吃坏了肚子罢,明儿传了太医来好生瞧瞧。”
孔琉玥羞赧一笑,小声道:“还是待再过几日,约莫作得准了,再传了太医来吧,省得让太医白跑一趟。”
这下太夫人和三夫人就不只是笑容不自然,而是根本就再笑不出来了。
孔琉玥看在眼里,不由暗自快意的笑了起来。可是笑过之后,她随即想到,如果真是太夫人和三夫人对她动了手脚,那她们听完她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后,就不该是纯粹的吃惊和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而是该惊诧和难以置信才对啊!
她不由沉思起来。
继室谋略by瑾瑜(100-102)
继室谋略100
再四确定太夫人和三夫人的反应不像是装出来的之后,孔琉玥不由沉思起来,难道一开始她的思路就是错的,暗地里对她动手脚的人根本就不是太夫人婆媳?更甚者,其实根本就没人对她动手脚,根本就是她患了被害狂想症?毕竟每天都在老太夫人屋里吃饭,大家又吃的是一样的饭,要单独对她一个人动手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只是她这具身体太弱,吃了药后的反应才会跟她预计的有所出入?或者是因为天气忽然变化了的原因,之前在花园时,傅城恒不也说今年比往年早下了差不多半个月的雪吗?
可是,她对自己配的药还是颇有信心的,难道来这里久了,她连配个药这样简简单单的事,都退化了不成?
她百思不得其解,等到离开乐安居,回到新房后,也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以致傅城恒问了她好几次‘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还好都被她混了过去。
盥洗毕,吹灯躺到床上后,傅城恒的手一如既往的很快伸了过来。
孔琉玥正想事情,不由有些不耐烦,“啪”的一声不轻不重拍开他的手后,还是决定将自己小日子又推迟了的事告诉他,让他帮忙找个可靠点的太医,“......傅城恒,你可还记得你上个月......巡城是哪几日?”饶是两人已经很亲密了,她还是没办法直接将这般私密的话说出口,因此采取了这样迂回的方式,以傅城恒的聪明,应该不可能听不懂。
果然傅城恒一下子就听懂了,本来还有些迷离的神智也一下子清明起来,片刻方稍显不自然的低声应道:“嗯。”因上次见她来小日子时那般痛苦,他事后还专门去问过太医,说她这样到底正常不正常,会不会对以后造成伤害?太医说这些不适的反应都是因人而异的,小日子若是因此而提前或是推后,也是正常的,让他不必担心。所以这一次到了与上次相同的日子,还没见她来小日子时,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起此事,会不会是她已发现了什么?
他不由有些做贼心虚的追问了一句:“怎么了?你觉得哪里不对吗?”
孔琉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将让他帮忙找个可靠点儿的,精于妇科的太医的话说出口,就像那句俗话说的那样,铁拐李的宝葫芦不知道医好了多少人,却惟独医不好自己的瘸腿,她虽然诊不出自己是否还被人下了药,万一太医能诊出她给自己下的药呢?到时候她该怎么向博城恒解释?这样的事,还是瞒着他的好!
因放松了语气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到时候你若再去睡书房,只怕祖母和母亲那里,我都不好交代,可我又委实不想你去姨娘们那里,你说怎么办呢?”说着,有意拖长了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傅城恒心里正自愧疚,觉得他不该再背地里行那等见不得光之事,可一想到自己当年的境遇,再一想到前头的封氏和蒋氏都是因难产去世的,他心里终究有几分阴影......故闻得孔琉玥这般说,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说道:“没事,到时候我再领着兵马司的兄弟们去巡城就是了,祖母那里不会说什么的!”
想不到这个男人也有这么上道的时候!黑暗中,孔琉玥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想着昨晚上自己便因小日子推迟的事心里不痛快,没让他如愿,今儿个若再不让他如愿,未免有些不人道,况也当是“奖励”他这般上道,因犹犹豫豫的主动向他靠了过去,手也顺势探进了他的中衣里。
然后,某人只怔了一瞬,便化被动为主动,将人覆在了身下......
事毕,孔琉玥又一次累得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近来她已颇能跟得上傅城恒的节奏,每次事毕之后虽然仍会觉得累,却再没有过累成今天这样的时候,不由暗自嗔道,这男人今天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这么猛,腰上跟装了个马达似的,难道是昨晚上没让他如愿,所以憋得狠了?可明明才一个晚上而已!
她忽然又想到,她刚才跟他说自己小日子推迟了事,他怎么除了沉默之外,一点别的反应都没有?正常男人遇上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反应就是她可能是怀孕了,而他要作父亲了吗?可听他的反应,就像是压根儿没往这个方面想过一样,真是好生奇怪......不过转念一想,她上次来小日子时痛成那样,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她其实不易受孕罢?他没往这方面想,也说得过去。
孔琉玥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很快进入了梦乡。
而傅城恒却一直待她睡熟后,才抽身下床去净房拧了热帕子来为她收拾善后。看着她身上密密麻麻的青紫吻痕和手印,他不由暗暗后悔方才的大力,可他就是不想控制自己,就是想狠命的攫取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是他的,才能证明他不会失去她一样!
他随即又为自己也清理了一番,才复又躺回床上,将她抱进了怀里。他才刚一将她抱进怀里,她就蹭了蹭,含糊不清的嘟哝了几声,随即就带着一抹笑,继续睡了过去。
看在傅城恒眼里,心里便越发不好受起来,此时此刻,他宁愿她像一开始那样,连睡着了都不忘防备他,也不愿意她像现在这样,全心全意的、本能的信任他,依赖他,把他当成这世上最亲近的人,那样只会让他觉得,自己越发的无颜面对她!
他在心里告诉孔琉玥,也告诉自己,等过了年,等这一阵子再观察观察她后,他一定不再伤害她,他一定在以后的每一天里,都全心全意的去对她好!
景泰居内,虽说时辰已不早了,傅旭恒和三夫人却仍没回清溪坞去,而是正在灯下跟太夫人商量对策。
只听得三夫人道:“......先前那位黄大夫可是说了那一位体虚性寒,根本就不容易受孕的,怎么可能呢?”说着眉头越锁越紧,不过很快又舒展了开来。
太夫人冷嗤一声,“你就那么信他的话?万一他没有说实话呢?”
三夫人便看了傅旭恒一眼,没有再说。傅旭恒于是接过来说道:“我自有我的法子让他说实话,他应当不敢说假话,这一点娘您不用担心。”
太夫人没好气:“实话又如何,假话又如何,如今那一位有了身孕已是八九不离十的事了,叫我怎能不担心!”想起之前在乐安居时孔琉玥那副既羞且喜的脸,她就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呸,一个狐媚子有什么好得意的,就算让她有了身孕,从证实有孕到生产,还有足足八个多月九个月,能不能顺利生产下来,又能不能顺利养活,还是未知数呢!
傅旭恒道:“这不还没证实呢吗,娘您如何倒先自乱了阵脚?”
太夫人仍是没好气,“难道非要等她生了,再来着慌不成?”横一眼三夫人,语带嘲讽,“不是说你自有法子的吗?还是你打算等她将孩子都生下来了,再施展你的法子?”
三夫人咬牙暗恨,仍是没有说话。她原本想的是,孔琉玥既然身子弱,连来个小日子都能痛成那样,且日子也不准,年纪又不大,只怕短期内是受不了孕的,因此注意力大多放在了如何往长房安Сhā自己的人,如何将府里的事安排得更加固若金汤,让孔琉玥将来便是有心接过家计,也接不下去,她想得更多的是将来,谁曾想这孔氏竟这么就有孕了呢?说来这是她的运气,与她何干?太夫人竟也能怪到她头上来,实在让她连辩都懒得辩一句。
再者,孔氏这会子若真是有孕了,于他们来讲其实反倒是好事,一来她有了身孕,就顺理成章不可能接手主持中馈,府里的管家大权便依然能掌握在他们手里;二来生孩子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怀胎十月,谁知道其间会发生什么事?果真再来一次一尸两命,那傅城恒可就真是别想再娶到好人家的女儿为妻了!
不过这些事,三夫人都懒得跟太夫人说,反正以她那点子见识,说了她也未必明白。
倒是傅旭恒先就知道一些她的打算,才也跟她差不多想到了一块儿去,乃为她辩道:“娘,景真其实是作了一番安排的,只不过长房的小厨房都被大哥的心腹把持着,祖母的小厨房又被祖母的心腹把持着,她安排的人短时间内Сhā不进去手罢了,谁知道那个孔氏看着单单薄薄的,能这么快就有孕呢?如今事情既然出了,咱们还是别去想该追究谁的责任了,还是想想该如何趁这段时间,将管家大权抓得更牢,另外再想想该如何让孔氏‘意外’的一尸两命罢!”
好在太夫人还不是那等蠢到了家的,很快便明白过来傅旭恒的意思,因缓缓点头道:“对,当务之急,还是该想想怎样才能让她孔氏一尸两命!”说着眼里闪过一抹阴冷。
呣子夫妻三人便压低声音,细细商议起来。
浑不知方才他们的对话,悉数被外面的傅颐恒听了去。
傅颐恒本来是一离开乐安居,便直接回了自己的盈袖轩的,但回去之后,才想起明儿要出门去会几个书友,但手上的存银有限,这个月的月钱又还没到手,怕明儿银子不够在人前出丑,因此打算去景泰居问太夫人讨要一些。
不想到了景泰居,才发现四下里都安静得可以,连半个伺候的人都没遇上,于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太夫人的正房,然后便将方才太夫人与傅旭恒夫妇俩说的话听了个正着。
傅颐恒平常虽然沉迷于读书,对其他事一概不管不问的,被家人和亲朋都戏称为“书呆子”,但心里其实是很明白的,对母亲和兄长的某些想法亦非一无所知,只是碍于他们是自己至亲的人,不好说他们罢了,因此一直假装不知道此事,只沉迷于书里。
却没想到他们有那样在他看来是非分之想的念头也就罢了,如今竟还生出了这样残害人命的念头来,尤其残害的那个人还是......她,他只觉自己再也看不下去!
再也看不下去的傅颐恒本来是打算破门而入,严词斥责母兄一番的,想着圣人有云‘子不言母过’,且长兄如父,他作为幼子和幼弟,还真不好当面说母亲和兄长,而且他说了他们也未必会听,只怕当面答应得好好儿的,背地里该怎么样仍怎么样,所以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悄悄给孔琉玥提个醒儿去,让她以后时时防着些,省得着了道儿。
主意打定,傅颐恒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景泰居。在他离开之后,蒋妈妈才一脸轻松的从花园的背阴处钻了出来,复又警觉的守在了门口。
第二日,粱妈妈便带了个当初她挑上来的家生小丫头子秋菊,到处串起门来。
孔琉玥则领着白书几个去到小厨房,忙着给赵允睿和赵阑珊兄妹两个做点心。之前赵阑珊问她要的娃娃都已做好了,所以她打算赶在待会儿点心做出来之后,便让石妈妈或是董妈妈,趁热与那些娃娃一起,送到晋王府去。
点心做好,她回到正房,忽然想起之前周姨娘托她给尹慎言寻个好婆家的事,觉得这事儿还真只能转托晋王妃帮忙,毕竟她认识的人家有限,又是新媳妇子,跟那些人家尚谈不上有交情,哪里好贸贸然打听人家可有适婚子侄的?
因命白书,“使个人去把粱妈妈找回来,我有事跟她说。”这样算是她娘家事的事,石妈妈和董妈妈去说都不合适,最好还是让粱妈妈这个陪房去说的好。
白书答应着正要去,粱妈妈回来了,孔琉玥于是把话与她说了一遍,命她回房换出门衣衫去。
粱妈妈应了,凑上前小声说道:“秋菊的娘是老太夫人小厨房灶上的人,所以我把她留在了那里,让她陪她娘说会儿话,晚点再回来也没关系。”
对粱妈妈的办事能力,孔琉玥是深信不疑的,点了点头道:“这些事妈妈安排就好,我只等着看结果。”
粱妈妈笑了笑,说起方才在园子里无意听到的几句话来,声音也因此而压得越发的低,“......方才在园子里,无意听得有人抱怨,说这个月的月钱还没放,都已迟了好几天了,外院又是早已关了进来的,也不知三夫人是不是打算将银子捂着生出银子来后,再放下来?”
孔琉玥一挑眉,“哦?看清楚说话之人是谁了吗?”
要说大户人家私下里放印子钱之事,她相信很多大户人家的高层和下面一些自有消息来源的管事妈妈丫头们其实都是隐约知道的,就像红楼梦里王熙凤放印子钱一样,其实很多人都是心照不宣的,只不过不敢明着说出来罢了。
像粱妈妈今儿个听到的这样等同于直接在说三夫人放印子钱的话儿,府里肯定会有人知道,但却绝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说出来,而且好巧不巧偏偏就被粱妈妈给听了去,只怕是有人在故意为之,想拿她们主仆当枪使亦未可知,要知道有时候下人们也不是无意泄露消息出来的,只不过是他们背后的主子有些话不好明着说,所以只能采用这样的法子罢了。
她能想到这种可能性,粱妈妈人老成精,自然也能想到,“我有意留到说话之人离开后,看见她们去的方向后,才离开的,好像是润和苑的人。”
润和苑是傅希恒和二夫人的住处。
孔琉玥就微蹙起了眉头。如果是别人说的,倒还真有可能是看三房不惯又没那个能力与之抗衡,所以想拿她当枪使,可如果是二夫人的人说的,她就吃不准了,傅希恒只是庶子,跟其他三位爷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不管将来是谁当这个家,最后又是谁袭了爵去,二房都是终究要被分出去的,谁当家谁袭爵都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影响,那二夫人此举,就有些让她看不懂了。或者,她只是单纯的想向她示好?
思忖间,耳朵里传来粱妈妈的声音,“夫人,老奴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孔琉玥回过神来,点头道:“你说。”
粱妈妈就低声说道:“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依老奴说,如今夫人才过门两个多月,虽说有侯爷的宠爱,老太夫人待夫人也甚好,眼下却还不是夫人接手主持中馈最佳的时机,若是夫人表现得太急进,老太夫人那里反倒会因此而不喜;而且如今就快过年了,夫人若这时候接手,势必忙乱不堪,那些管事们又都是太夫人和三夫人使过的旧人,只怕夫人短期内也未必使唤得动她们......还是待过了年后,设法让老太夫人主动提出此事的好,那样夫人岂非情和理两头都占全了?”
没想到粱妈妈倒跟自己想到一块儿了!孔琉玥微微一笑,她从不以为在大户人家里主持中馈是很容易的事,虽说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事,底下也有的是人听差,她要做的只是发号施令,可这些大户人家的管事妈妈们,谁不是全挂子的武艺?连王熙凤那样厉害的人,也因管家而累得小产了,她并不认为自己能比她更厉害。更何况,虽说她是永定侯夫人,永定侯府真正的当家主母,可她上头还有两层婆婆,连老太夫人都没发话,她怎么好主动提出此事?好歹还是等到把这个年过了再说罢!
因点头道:“妈妈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既然如此,你且当今儿个没听见那话儿,只管若无其事继续忙该忙的事去即可。”
“是,夫人。”粱妈妈屈膝应了,自换了衣服拿了东西坐了车,往晋王府去了。
粱妈妈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小丫鬟进来禀道:“禀夫人,四爷来了。”
孔琉玥不由一怔,这个时候傅颐恒来干嘛,他应该知道傅城恒不在家才是啊?因命小丫鬟:“问问四爷可是有什么急事?若是事情不太急,且等晚些侯爷回来了再说不迟。”如果是在现代,小叔子见嫂子当然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这是礼教大于天的古代,就算有满屋子的丫头婆子在,她若真在傅城恒不在家的情况下见了傅颐恒,也是会惹人闲话说嘴的,她还是别去吃这夹嘴的螃蟹了!
“是,夫人。”小丫鬟应声而去,片刻回来道:“四爷说的确有急事,而且只说两句话就走,请夫人务必相见。”
人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孔琉玥除了点头,还能怎么样,只得道:“请了四爷到宴息处稍坐奉茶,说我马上就到。”
打发走小丫鬟,孔琉玥略整了整衣妆,瞧得并无不妥后,方带着白书蓝琴去了宴息处。
果见披了藏青灰鼠皮披风,束了黑色镶金腰带的傅颐恒正坐在那里吃茶,孔琉玥忙上前屈膝行礼,笑道:“不知四叔有何急事相告?待晚间侯爷回来,我一定及时转告他。”
傅颐恒忙起身还了礼,脸色微红,笑得微微有些不自然的道:“其实我是有事想告知大嫂,大哥知道不知道都没关系。”说着拿眼看了一下四下里侍立的丫头婆子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孔琉玥自是会过意来,可饶是这样见傅颐恒,她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若再连丫头婆子们都屏退了,日后若对出来,岂非更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可看他的样子,又像是真有急事要说,而且他也是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的人,如果不是兹事体大,应该不会如此不知避讳......想了想,因命其他人都退下,却将白书蓝琴都留了下来,方笑道:“她们两个都是自小跟着我的,到如今也有十几年了,是我最信任的人,四叔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傅颐恒还是一脸的欲言又止,但见孔琉玥神色坚持,也就只得吞吞吐吐的说道:“其实是这样的......昨儿个娘和三嫂得知大嫂可能......可能......”一张俊脸倏地通红,声音也是越来越小,“昨儿个娘和三嫂得知大嫂可能有了身孕之后,......商量了半宿......总之就是,大嫂您以后凡事多注意一些......”
饶是傅颐恒说得含含糊糊,孔琉玥依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没有想到,她昨儿个故意使的一个小坏,却让太夫人和三夫人这般如临大敌,连夜商量要怎么对付她;她更没想到,傅颐恒竟会冒险来告诉她,要知道他们双方根本就是敌人,若是被他们长房将此事利用得好了,太夫人一支完全可能因此而再无翻身之日,而倾巢之下绝无完卵,到时候傅颐恒自己的命运也会因此而发生极大的改变,可他却仍将此事告知了她。
孔琉玥不由有些感动,暗想怪道傅城恒那般不待见太夫人和傅旭恒夫妇,对傅颐恒这个四弟,却有几分兄弟之情,原来是因为傅颐恒与其母兄不一样,还有几分良心!
她重重点了一下头,感激道:“多谢四叔相告,我一定会多注意的!”反正她有没有怀孕,很快大家就会知晓,到时候太夫人与三夫人的一番谋算亦只能付诸东流,难得的是他第一时间来告知的这一番情谊。
傅颐恒就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那我就能放心了。”犹豫了一下,又小声说道,“大嫂,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请您千万不要将此事告知大哥好吗?我怕他会因此而恨上我娘和三哥,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情景,而且祖母她老人家知道了也势必会生气,您能不能......”说着,又觉得自己的这个请求有些无理,因越说越小声,直至彻底没了声息。
孔琉玥知道自己没怀孕,这样的顺水人情自然乐得做,总不能人家冒险来告密,她反过来让人家难做吧?因点头道:“四叔放心,我不会告诉侯爷的!”
“那太好了,多谢大嫂!”傅颐恒脸上就有了笑,见孔琉玥也跟着笑了起来,登时如阴天里的一道阳光,照亮了整间屋子,不由有些看呆了。片刻方回过神来,却是知道自己话既已说完,便再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因强忍着不舍,红着脸起身告辞道,“话既已说完,我就不多叨扰大嫂了,就此告辞!”
孔琉玥忙还了礼,将他送至门外,瞧得他走远后,方折回了屋子里。
白书忙沏了热茶来,一面递与她,一面叹道:“倒是没想到四爷还有这副肝胆,可真真是‘歹竹出好笋’了!”
说得孔琉玥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正色道:“我这只是小日子迟了几天,就能让他们紧张成这样,要是真是有了身孕,他们岂非更要草木皆兵了?”可是这也正说明了太夫人和三夫人是从未想过她不能受孕的,那是不是可以因此而得出结论,她们并未对她做过什么手脚,抑或是她们还没来得及对她做手脚?那她的小日子是因何而推迟了的呢?
又过了两天,孔琉玥的小日子来了。
而粱妈妈经过多方打听,除了打听出全府的小厨房供给都是统一由大厨房采办统一采买,其中只怕大有藏掖之外,并无打听到其他可疑的地方。
孔琉玥一想,的确也是,她每天除了在他们房里吃饭以外,就是在老太夫人房里,他们房里小厨房的人是傅城恒的,自然对他忠心耿耿;而老太夫人那里,有精明能干的卢妈妈和李妈妈把持,太夫人和三夫人的手也不是那么容易伸得进去的,不然傅镕只怕早出事了......也就把此次的事归咎到天气变化等外因上,丢到了脑后去。
这次来小日子,孔琉玥依然很痛苦,傅城恒看了自是心疼不已,偏因打着‘奉旨巡城’的旗号,又不好太早回家进内院来,只得使了玉漱一天几次的回家来问孔琉玥可好些了,弄得孔琉玥好笑甜蜜之余,疼痛倒是减缓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之故。
太夫人和三夫人则是松气之余,又有些失落,暗想枉费他们筹谋了那么多,敢情都是白筹谋的,有一种考试前十拿九稳押了题,临到头来考试却取消了的感觉,不由都暗暗撇嘴,她们就说嘛,那个狐媚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福气,才过门不久就受孕!
除了失落以外,三夫人心里还有些酸溜溜的,暗想也不知孔氏都用了些什么手段,能笼络得大伯子那般死心塌地,为了不让她被长辈们责备,竟然一到她小日子的日子,就去巡城,也不想想,以他的身份,还亲自领着人去巡城,也不怕人笑话儿?又安慰自己,算了,大伯子也是图个新鲜,等过个一年半载,让他把这阵儿新鲜劲儿过了,看他还会不会这样委屈自己。
不但三夫人没想到,所有人都没想到,在以后很长一段日子里,但凡遇上孔琉玥小日子,傅城恒都无一例外要‘奉旨巡城’,渐渐的,有那乖觉之人就发现,怎么傅侯爷亲自巡城的日子,就跟女人来小日子时一样,每个月都差不多是定时定量的啊?暗地里不知道出了多少种猜测。
而晋王赵天朗王乾包括宫里皇上等一众约莫知道一些内情的,自此则是又多了一个笑话儿,每每见了傅城恒就要说上几句。一开始傅城恒还会黑脸,还会以杀人般的目光扫过去,到了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虱子多了不痒”,连脸都懒得黑了,谁爱说就让谁说去,他只左耳进右耳出,当没听见就是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语了,暂且不表。
等到孔琉玥的小日子结束时,已是进入腊月,离年日近了。
因天气越发冷了,傅城恒于是越不让孔琉玥早起送自己上朝了,每天都是到了时间便自己醒来,轻手轻脚的梳洗更衣,用过早饭之后,便自去上朝了。往往其时孔琉玥都还沉浸在睡梦里,每天都是到天亮后去给老太夫人请安前半个时辰内,也就是卯正时,经白书蓝琴三催四请的,才肯起来。
这一日也不例外,白书蓝琴又是催了好几次,才将孔琉玥给催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还忍不住抱怨:“你们两个怎么跟自鸣钟似的准时啊,让我连想多睡一小会儿都不能够!”
蓝琴闻言,笑着嗔道:“如今夫人又不用早起送侯爷上朝,难道还能缺了觉不成?以前早上还能见夫人做那个什么‘体操’,如今是再难瞧见了!”
说得孔琉玥面色微赧,她最近的确懒了好多,想是安逸日子过惯了,就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苛刻自己了,总是能多享受一会儿,就多享受一会儿,可见人的惰性,就是这样慢慢儿养成的!
白书笑道:“不过夫人最近虽未再做那劳什子‘体操’,气色却比先又好了几分,可见做与不做都无甚干系。”
两个人服侍孔琉玥更衣梳妆毕,走出净房内,珊瑚璎珞已经领着小丫头将早饭摆上了。
孔琉玥吃毕,待刘姨娘和白姨娘来问过安后,便去了老太夫人那里。
三夫人早已到了,正拿着一张单子跟老太夫人说话儿,瞧得她进来,忙停下来笑着上前见礼,“大嫂,您来了!”
孔琉玥忙还了礼,又上前给老太夫人见了礼。
有丫鬟上了茶来,趁孔琉玥喝茶的空隙,三夫人继续与老太夫人说道起来,“......早些把正月里吃年酒的单子拟出来,让人抄了送到本家去,看看有没有与他们日子重了的,也好及时改了,省得重犯了,旧年不留心重了几家,旁人不说咱们不留神,倒象大家商议定了送虚情怕费事一样。娘也是这样意思,只不知您老人家是什么意思?”
老太夫人点头道:“你们虑得极是,万不能让人笑话儿了去。你素来是个妥当孩子,先几年又操持过有经验,今年仍由你来操持,我和你娘都是极放心的。”
三夫人听了,面上虽然一派云淡风轻,眼里却有得意一闪而过,“我也是到处露马脚,全靠祖母和娘从旁指点着。”
“这么一大家子人,这么一大摊子事,我们作长辈的不替你们小辈们看着点儿,心里也是不放心。”老太夫人笑了笑,忽然转头对孔琉玥道:“你虽然是做大嫂的,可是年纪小,进门也比老三媳妇晚了几年,该虚心的时候,就得虚心。”顿了顿,“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要忙的事情多得很,回头你帮着跑一跑腿,也学着一些,省得将来打饥荒。”
孔琉玥心里一跳,忙低眉顺眼的应道:“是,谨遵祖母教诲!”让三夫人带着自己管家,是不是意味着老太夫人终于认可了她,愿意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证明她是可以主持诺大一个永定侯府中馈,是可以胜任永定侯夫人一职的?心里就有了几分长久以来努力终究得到了认可的激动和满足。
忙强压了下去,又尽可能谦逊的向三夫人道:“我笨得很,还请三弟妹不吝赐教,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也请三弟妹千万指出来,我一定尽快改正!”不管怎样,先把姿态摆低一点,总能让太夫人和三夫人心里的不痛快减少一点。
三夫人的笑容有些僵,——原来老太夫人夸了她半天,就是为了把嫡长媳捎带上,说是去跑腿的,其实是让自己全心全力传授经验,以便她将来好接手主持中馈罢!
但孔琉玥已先放低了姿态,她心里便是再不痛快,亦只能强挤出满脸的笑来,说道:“大嫂客气了,说穿了不过一些吃喝拉撒的琐事罢了,以大嫂的聪明伶俐,只怕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上手了!”
待回到自家的清溪坞后,却与孙妈妈冷笑道:“看祖母的意思,是打算这阵子让大嫂跟着我学着些,等到年后就让她把这个家管起来呢!”啐了一口,“祖母也不看看她一个小庶女有那个能耐没有,就这般急吼吼的赶鸭子上架,到时候真闹出什么笑话儿来,去收烂摊子的还不是只有我?”
孙妈妈道:“按说大夫人进门已经两个多月,也是时候该接手主持中馈了,不过,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能耐才是!夫人要不这样,您就专派一件不轻不重的差使给她,丢开手让她去办,等到她办不成了,老太夫人自然就知道她没那个能力接手,以后自然也就不会再说这样的话儿了!”
“你这个法子倒是不错,”三夫人想了一回,“可这事儿得做得干净利落些,无迹可循才行,不然以祖母的精明,还能看不出来?”
孙妈妈压低了声音道:“这个我倒是想着了。每年年底咱们家不是都要给亲朋世交们送年礼,年礼里总要夹杂几盒自家做的点心吗?夫人何不把这事儿交给大夫人?要知道这年礼准备起来,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发现其中的马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到时候让大夫人百口莫辩,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便是侯爷要为她做主,牵涉到咱们家颜面的大事,也是没奈何,到时候老太夫人岂不是就知道大夫人没这个能力,以后也不会再提让她主持中馈的事了?”
三夫人就笑了起来,“妈妈越发老练了!我记得,大厨房的管事秦家的是妈妈的亲家?”
孙妈妈笑道:“正是,我最小的女儿前年给了秦家的大儿子。”
三夫人点点头,附耳过去如此这般吩咐了孙妈妈一通,末了道:“你告诉你亲家,等这次的差事办好了,我将来一定让她的小孙子脱了奴籍,让他跟着钊哥儿念书,将来考学去,也算是给妈妈你的恩典!”
让她的小外孙脱了奴籍,将来还让他考学?孙妈妈闻言,喜出望外,忙跪下磕头谢了三夫人的大恩大德,方喜敦敦的依计布置去了。
继室谋略101
自那天老太夫人发了话以后,孔琉玥每天在给两层婆婆请完安以后,就开始跟着三夫人学起管家的事来。
当然,主要都是三夫人在忙活,——三夫人总是一副怕大嫂累着了的样子,整天忙得没空细说,孔琉玥看在眼里,只是淡淡一笑,也不点破。
倒是跟她出门的珊瑚璎珞气得不行,回到新房后就忿忿道:“三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让她带夫人可是老太夫人亲自发了话儿的,她这样什么都不跟夫人说,遇事也不跟夫人商量,是不是以为她什么都不说,将来夫人管家就可以看笑话儿了?只顾着搭高台子看戏,当心台子搭得越高,将来摔得越疼!”
粱妈妈闻言,忙斥道:“主子的是非也是你们背后议论得的?还不住嘴呢,当心给夫人惹麻烦!”
二人方低垂下了头去,不敢再说。
虽说嘴上斥责了她两个,粱妈妈心里的担忧其实是跟她们一样的,见她们不说话后,自己反倒又说起来,只不过声音压低了许多,“夫人,三夫人此番的确做得有些过了,要不要设法透一点口风儿到老太夫人耳朵里,让她老人家来定夺?”
孔琉玥微微一笑,不答反问:“妈妈觉得老太夫人会不知道这事儿?”
粱妈妈就沉默了,老太夫人作为永定侯府宝塔尖上的人,也是从孙媳妇一步一步做到太婆婆的,而且身边可用之人又多,这其中的藏掖又岂能瞒得过她老人家的耳目?指不定正是想借此机会考验一下自家夫人也未可知,果真透了口风到她老人家耳里,焉知她不会反过来认为夫人没本事?
之前跟在尹老太太身边,粱妈妈若是那等遇事就胆怯退缩的人,也不可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了,眼前的逆境反倒勾起了她的斗志来,因咬牙发狠道:“夫人,府里的管事妈妈们该什么时候拿牌子、收牌子,哪个妈妈是管哪些事的,有什么本事能耐,有什么特长,手底下又管着多少人,之前我们也不是没打听过,只不过没打听得太细而已,如今要打听,也不是打听不出来,就算三夫人不说给夫人,一样难不倒我们,只不过是要多费一些功夫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孔琉玥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就是多费些功夫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正色看向一旁面色仍都有些不忿的珊瑚白书四人:“你们都要记住,现在还只是开始而已,我们以后要面临的困难只会比现在更多得多,若是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了,将来怎么样?三夫人原便不欠我什么,也没那个义务教我什么,她若是教了,是情分,若是不教,也是人之常情,你们万不能因此而记恨她,或是背地里议论她的是非,须知隔墙有耳,万一被有心人听了去,我也救不了你们!”
四人见她说得郑重,忙都敛神应了,“是,奴婢们记住了!”
素来最心直口快的蓝琴因先说道:“夫人和粱妈妈说得对,我们又不是傻子,就算三夫人不把该教的教给夫人,一样难不倒我们,不但难不倒我们,我们还要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让阖府上下都瞧瞧夫人的本领,也顺道打打三夫人的脸!”
孔琉玥就抿嘴笑了起来,她要的正是她们的这种积极性。
三夫人若是以为什么都不教给她,就能难倒了她,让她将来接不下整个家计,最后只能知难而退,那她可就大错特错了,她虽然从没受过管家这方面的教育,宅斗文毕竟看了那么多,而且身边还有粱妈妈这个真正的高手辅佐,白书四个也个个都是伶俐过人的,她相信只要她们主仆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什么能打倒她们!
孔琉玥这边厢刚把自己和底下人的积极性调动到最高,三夫人却在次日忽然闲了下来,不但在管事妈妈婆子们进来议事厅时,将她们该什么时候拿牌子收牌子,各人有什么本事又主管的什么,都一一跟她很详尽的说了一遍,一反前几天忙得脚不沾地之态;
还客客气气的派了差事给她,“......大嫂这几日也看见了,咱们府里人虽不多,从上至下也有三四百口,事虽不多,一天也有百十来件,竟如乱麻一般,并无个头绪可作纲领,何况如今又快过年了,更是越添忙乱,少不得只能让大嫂仓促上阵了。”将每年年底府里都要给亲朋世交们送年礼,年礼里总要夹杂几盒自家做的点心一事大略说了一遍,“......其他事一时半会儿间怕也难上手,倒是这件事,每年都有旧例的,不知大嫂可有困难?”
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明知道三夫人忽然提出让她管年礼的事,只怕其中必有藏掖,但她也没有退缩的余地,底下有这么多管事婆子看着呢,若她头一回办差就露怯,明儿也别想再在她们面前立威了,况一遇困难就退缩也不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她向来都喜欢迎难而上!
孔琉玥于是言笑晏晏的应道:“原是我的本分,三弟妹不必怕麻烦我,也无须担心我有困难,三弟妹也说了,每年都有旧例的,只要我循着旧例来,当不是什么难事!”明明她才是永定侯夫人,永定侯府真正的当家主母,三夫人却说她管家是‘麻烦她’,这话可就真有些喧宾夺主了,她回一句是她的‘本分’,也算是小小的回敬了一下她。
说完不待三夫人开口,又问道:“但不知管这件事的妈妈是哪一位?”这种事情,只是年底才会有,肯定不会有专司此事的管事妈妈,不然就显得其太闲了,有光拿银子不做事之嫌,必定是兼职的。
果然就见三夫人指着一个高高额头,牙齿微微有些龅出的管事妈妈道:“往年管这事儿的都是林山家的。因这事儿只年底才会有,也就忙活儿一个月的事儿,故她平时还与吴勇家的,也就是这一位,”一指旁边另一个穿天青比甲、矮矮胖胖的管事妈妈,“两人一道管着针线房。”
林山家的就忙出列给孔琉玥行礼,赔笑道:“若是差使有什么办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大夫人千万见谅一二。”
孔琉玥微微一笑,“林妈妈客气了,该是我向你请教才是。”
三夫人又在一旁吩咐道:“这一阵子林妈妈就不必管针线房上的事了,只管辅佐大夫人处理好年礼的事便是,平常无事也不必过来了,就去芜香院听差罢。”‘芜香院’正是傅城恒与孔琉玥新房的名称。
又转而吩咐吴勇家的,“这一阵子吴妈妈就多辛苦一些,等差使办好了,年下老太夫人、太夫人和侯爷自会赏你们!”
两人忙都恭恭敬敬的应了。
三夫人便又与孔琉玥客气了几句,眼见午时将近,方各自散了。
回到芜香院,孔琉玥立即叫了粱妈妈来,把三夫人让她督办年礼的事大略说了一遍,“......这个林山家的之前倒是未曾多注意过她,去打听打听她是谁的人,另外,再打听打听往年送年礼都有些什么规矩,我叫了林山家的下午来说话儿,你先打听清楚了,我心里好有个底,也免得被她糊弄了。”
粱妈妈应声而去,待孔琉玥刚用过午饭便回来了,一五一十的说道:“这个林山家的平常跟哪边主子都不亲近,在主子面前也不算甚有体面,应该是属于那种随遇而安的。再来就是年礼的事,我打听得除过送给至亲和本家的年礼丰厚些外,其余人家不过一些新奇茶果并自家做的点心罢了,倒也并不繁琐,就是要送的人家有些多,要安排一下送礼的先后顺序和日子罢了。”
孔琉玥点点头,并白书备了纸笔来,一边听粱妈妈说,一边记起来,——这也是她做事的一贯规矩,什么都写在纸张,条理分明,一目了然,回头要查起来时也方便,“......嗯,晋王府肯定是头一个要送的,今年既是我督办此事,还得丰厚一些才是,到时候妈妈你亲自看着,若是觉得官中的不够,就从咱们私库里再添一些。老太夫人娘家和蒋家那边的礼也要重,再来就是二夫人和三夫人娘家那边,然后再是本家和世交们,最后才是下属官员和远亲家。下午林山家的过来,我会问她要一份要送年礼人家的名单,明儿准备好了开始送时,就对照着名单一家一家来,送出一家划掉一家的名字,这样就不怕有重复或是遗漏了。”
等到孔琉玥歇了午觉起来,林山家的果然来了。
问了她往年送年礼的规矩,倒是跟粱妈妈说得差不多。不待孔琉玥开口,她已主动奉上了送年礼人家的名单,只是字迹显得有些生涩拙劣,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些都是往年奴婢让奴婢小儿子帮忙写的,让大夫人见笑了。”
“哦?”孔琉玥却听得来了兴趣,“你小儿子还识字?”据她所知,奴仆下人中识字的,可说是少之又少。
林山家的忙道:“因奴婢娘家有个叔叔些微识得几个字,奴婢的小儿子也跟着他学了些微,只是写得委实不好,还请大夫人不要笑话儿。”
孔琉玥就想起了前儿个傅城恒曾无意跟她说过一句要给傅镕挑小厮之事,如今看来,这林山家的小儿子倒可以算一个人选,不过,还得先观察观察林山家的品行再说。
打发了林山家的,孔琉玥把她才说的话大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理清了一个大致的脉络后,才又提起笔,誊抄起她给的那份名单来。
“这阵子字大有进步!”她正写得专注,傅城恒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神色甚是柔和的样子,伸手就要去拿她的字起来看,“让我仔细瞧瞧。”
“不要。”孔琉玥赶忙转身挡住,她自知这阵子自己的字又有了不小的进步,但比起他的来,还是差得远,怕他又嘲笑她,于是胡扯道:“想要我的字,改明儿给你另写一副,不过,是要收润笔费的,可不是白送的!”
傅城恒就挑了挑眉,“原来你的字还是千金难求!”还要伸手去拿,却被她顺势塞了个紫铜喜鹊绕梅的手炉进来.只得作罢,却也没用手炉,而是又将其塞回了她怀里,才转而问道:“这几日跟三弟妹学得如何了?”
“马马虎虎罢。”这些都是内宅的事,依照这个时代的规矩,男人是不该过问的,女人也是不该拿这些事烦男人的,因此她只是一语揭过。
傅城恒却是知道太夫人和三夫人把持府里管家大权多年,她这会子空降而来,一定困难重重的,因说道:“若是实在应付不过来,就把石妈妈和董妈妈调了来身边帮忙,她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又是当年我母亲留下来的旧人,自有几分体面,有她们帮忙,你应该能清闲些。”
孔琉玥闻言,却是大摇其头,“没事儿,我有粱妈妈和白书她们几个帮忙,都还应付得来,要是明儿实在应付不过来了,再调了她们来身边也不迟。”开玩笑,小厨房可是他们院子最重要的地方,换了别人去,叫她怎么放心?
傅城恒见她坚持,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这些毕竟是内宅的事,他实在不好过问太多,且也没有那个过问的习惯。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便一前一后出门去了乐安居吃晚饭。
自前些日子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后,连日来雪就几乎没停过,屋顶,树梢都被埋在了茫茫的白雪之中,只有屋檐下挂着的随风摇曳方大红灯笼,映得雪地一片红亮,如屋里传来的欢声笑语般,透着欢快的气息。
傅城恒和孔琉玥还没进到暖阁,就听得里面传来傅钧的声音:“......太祖母,您老人家就帮我们在大伯面前说项说项,让今年学里早些放假罢,这般冷的天气,每日里还要早起上学,我都恨不得每天天都不要亮了!”
老太夫人带笑的声音随即响起,“你这孩子,自己贪玩儿就贪玩儿罢,偏要怪天儿冷,怎不见你大哥抱怨,怎不见你三弟抱怨?你还是二哥呢,要说,待会儿你大伯来了,你自个儿跟他说去。”
傅钧继续嬉笑:“大伯成天到晚板着个脸,活像谁欠了他银子似的,我这不是不敢,所以才求到太祖母您老人家头上的吗,您就帮我们说项说项罢......”
外面孔琉玥听在耳里,已快忍不住笑出声来了,朝一旁这会子就正板着脸的傅城恒挤眉弄眼,弄得他是好气又好笑。
两个人往里走去,耳边又传来傅希恒的低喝,“你多大了,还往太祖母怀里钻,小心累着太祖母,还不给我下来呢!”又说,“给我站好了!谁教你背后议论长辈是非的?下次若再让我听见,仔细你的皮!”
侍立在暖阁门口的小丫鬟已瞧见了傅城恒和孔琉玥,忙屈膝行礼,“侯爷,大夫人!”挑起帘子朝里面喊了一句,“侯爷和大夫人来了!”让了二人进去。
除了上首的老太夫人和左下首第一位的太夫人,其他人忙都起身行礼,叫大哥大嫂的叫大哥大嫂,叫爹母亲的叫爹母亲,叫大伯的叫大伯,一时间屋里越发热闹了。
等到大家厮礼毕,彼此都落了座后,傅城恒淡淡问傅钧道:“才我好像听钧哥儿你说今年想让学里早些放假?”
“没有没有!”傅钧的声音才还听起来精神十足,这会子却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没有精神,“大伯一定是您老听错了!”
众人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再对比之前的生龙活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傅城恒也是嘴角微翘,想起这阵子天的确冷得厉害,连他常年习武之人都觉得比往年要冷一些,何况孩子呢,因破天荒开恩道:“我才还在想,这天儿的确冷得厉害,今年就只上到腊月十五日也就罢了,既然你没说过这话儿,就还上到腊月二十二罢!”
话音刚落,傅钧已哀嚎起来,“大伯,您怎么能这样!”壮着胆子上前拉了他的衣袖,一再的哀求,又招呼傅铮和傅镕,“你们也来跟大伯说几句好话儿啊!”
看得一旁众人都笑得不行。
欢声笑语中,老太夫人问起孔疏玥这几日跟着三夫人学管家的情况来,“......怎么样,可还应付得来?”
孔琉玥忙起身答道:“还应付得来,多谢祖母关心!”
老太夫人就点了点头,笑向一旁的三夫人道:“你大嫂比你年纪小,你可不许藏私!“
三夫人忙也起身笑道:“并不敢藏私,只是想着事情冗杂,大嫂一时间只怕难以上手,因只委了大嫂督办送年礼一事。打算等过阵子这件事忙完了,大嫂也有些经验了,再委别的事。”
老太夫人点头道:“你这个想法好。”又看向孔琉玥,“有什么不懂的、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千万记得向你母亲和三弟妹多请教。”
“是。”孔琉玥恭恭敬敬应了。
老太夫人脸上的满意之色就越发盛了,然后吩咐丫鬟们摆饭。
吃完饭,老太夫人亲自瞧着众人相继离去,一再的嘱咐跟着的丫头婆子们:“可要仔细了,千万不要滑着!”之后,方折回了屋里。
卢嬷嬷忙将她扶到了罗汉床上去,又命丫头加了新碳,还用褥子将她的腿给裹得严严实实后,方笑道:“如今夜越发长了,睡得早,醒得也早,不如叫了连翘和落翘来,我们四个凑桌打几圈儿叶子牌?”
老太夫人摆手笑道:“不了,还是我们清清静静说会子话儿的好。”
卢嬷嬷应了,吩咐丫鬟去沏了两杯热茶来,先奉了一杯给老太夫人,剩下一杯自己端着,喝了一口,才笑问老太夫人道:“您想说什么就说罢,我听着呢。”
老太夫人就说道:“依你看,老三媳妇是不是真心肯教老大媳妇?我老了,只想看着这个家每个人都和和气气的,巴不得将来老大媳妇接手管家时,一丁点儿差错都不要出,平平静静的好!”
卢嬷嬷想了想,道:“我听说三夫人前几日虽未教大夫人什么,只是自己一个人忙活儿,今儿个倒是事无巨细的教了不少。三夫人也是大家出身,这些浅显的道理还能不明白?你就别操心了。”
“话虽如此,”老太夫人笑道,“我这不是不放心吗?老大媳妇瞧着虽是个好的,毕竟年纪小,又是那样出身,我还真怕她明儿镇不住堂子!”
卢嬷嬷嗔道:“您呀,就是个爱操心的命,以前当媳妇时要操心,当婆婆时要操心,如今当了太婆婆了,依然要操心,您累不累啊?要我说,只管让她们小一辈的操持去罢,她们都是聪明的,岂有办不好之理?”
老太夫人蹙眉道:“聪明倒是聪明,就怕聪明得过了。且瞧着罢,若是年后交接得顺利,我就把城东那两个庄子给了老三媳妇,让她先帮忙管着,她自进门起就一直管家,忽刺刺闲下来,只怕不习惯,让她管着庄子的事,倒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卢嬷嬷没有说话,她终究只是一个下人,有些话是不好Сhā嘴的,不过心里却有些为老太夫人心疼,城东那两个庄子可是她的陪嫁庄子,说是让三夫人帮忙管着,其实还不等于是送给了三房,为了平衡孙辈们之间的关系,她老人家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不几日,侯府名下庄子上的管事庄头们,都相继送了禀帖和帐目并年下孝敬的东西来,因为庄子上送来的这些东西占年礼的很大一部分,故连日来孔琉玥都很忙,忙着让人去验看送来东西的好坏,忙着上账,忙着分类。不过,她还不是最忙的,最忙的是粱妈妈,有些事情她毕竟不好抛头露面,白书几个又还是姑娘家,也不好轻易抛头露面,于是事情大多落在了粱妈妈身上。
好在粱妈妈原便是个极能干的,倒也安排得井井有条,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过了两天,便是腊八,又要忙活往各家送腊八粥之事,照样一通忙碌,等到这些都忙完了,将自家做点心的事也安排给了大厨房的人后,孔琉玥总算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只等大厨房的点心做好,并已安排好的年礼一道送出去,差事便算是办好了。
就在孔琉玥以为自己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之时,过了几天,在开始送年礼的当天,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因大厨房的人日夜赶工,总算赶在昨日将要送的点心都做了出来。于是孔琉玥便在是日一早,开始派送年礼。
又因事前是已将送礼的人手都安排妥当了的,故派送起来倒也快,只用了不到一上午的时间,已派送出去了一多半儿。
不想就在这时,偏巧一个小丫头子不小心,捧着点心盒子摔了一跤,——若是只跌坏了一盒点心也就罢了,偏巧点心跌坏了,却也同时暴露了里面的问题:本该精美可口的点心诸如芙蓉酥啊、玫瑰糕啊、明珠香芋饼啊等等,却一个个儿都做得跟面饼似的,既无卖相可言,且一看起来就知道粗劣至极,根本下不去口。
粱妈妈见机,忙去将剩下的点心都检查了一遍,发现几乎都是类似的情况,也就是说,这次的点心都被以次充好减了料!
那个捧点心盒子的小丫头子先就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磕头连连,“大夫人饶命,大夫人饶命,都怪奴婢笨手笨脚......”
“行了!”孔琉玥皱眉打断她,命人先将她带了下去。
粱妈妈随即将不相干的人都撵退了,方白着脸小声说道:“这可怎么是好,如今已是腊月十五了,便是眼下再让厨房的人赶着做,那么多盒点心,只怕未必能赶在二十日之前做出来,更不用说还要一一派送出去了......”依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年礼一般都要赶在二十日之前送出去,若是在二十日之后送出去,便显得有些心不诚了。
蓝琴在一旁道:“我这就去大厨房把一干人等都提过来,让她们最好老实交代是受了谁的指使,否则休怪夫人不客气!”夫人协理三夫人管家以来单独督办的第一件事,就出了这样的篓子,如不找出那指使之人,夫人以后在老太夫人和太夫人面前,又如何还能再说上话儿?又如何还能再服众?且也难见侯爷!
说着转身就要出去。
“回来!”却被孔琉玥给叫住了,皱眉说道:“眼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派人去把送礼的人都给追回来了,不能叫他们发现了我们送出来的点心是次品,否则永定侯府的颜面就要丢光了!”
粱妈妈只迟疑了一瞬,便重重点头道:“夫人说得对,当务之急是把送礼的人都给追回来,不能毁了府里的名声!我这就去安排!”说着急急忙忙安排去了。
这里白书看着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的孔琉玥,迟疑着问道:“不知追回来之后,夫人又打算怎么办?要不即刻使人去把市面上相同的点心都买回来?”
话音刚落,珊瑚就道:“外头买的,只怕一眼就能看出来,未免有些不够诚意。”
璎珞道:“不够诚意,也总比没有心意的好罢?况大年下的,谁家不是收到一堆饼子果子的,哪里会去认真细瞧?吃都吃不过来,只怕大多随手赏了下人们,应当不会有问题罢?”
珊瑚反驳道:“话虽如此,咱们这样人家未必要吃,但那些送给下属官员家的,还有不宽裕的远亲家的,焉知不会拿了出来分食?到时候人家打开一看,却发现是外头店铺买的,万一正在跟亲戚朋友显摆,岂不尴尬至极,再因尴尬而生埋怨?到时候恩情也变作怨恨了!”
“可是......”璎珞还待再说,却被孔琉玥摆手打断,“好了,都不要再说了,且去大厨房把一干人等都叫了来,我要问话儿!”虽然明知道自己已然掉进了别人挖的坑里,而这个别人不出意料,定是三夫人无疑,但问题既然已经出了,就要先把问题解决了才是,不然真丢了侯府的颜面,到时候她的罪名,就要由“监督不力”,上升到更高的层次,以后她也休想再得到老太夫人的信任,休想再服众了!
珊瑚和璎珞忙答应着去了。趁着这个空挡,孔琉玥揉了揉眉心,这才想起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来?往年都是送了点心的,今年若是不送,肯定说不过去,而且那些往年都收到了点心的人家也会因此而心里不痛快,就像珊瑚说的那样,宽裕一些的人家自然不会注意这些,可那些不宽裕的,就说不准了,到时候传来老太夫人耳朵里,就算心知她是被暗算了,她一样讨不了好去!
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再要重做那么多点心,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三夫人这个坑可真是给她挖得好啊,难怪当初一再以言语相激,务必要她接下此事,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万幸那个小丫头子摔了一跤,将问题提前暴露了,不然,以后她就真是再难有翻身之日了!
粱妈妈安排好去追送年礼的人,很快回来了,见孔琉玥白着脸紧锁眉头坐在榻上,因上前解劝道:“夫人也不必太烦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相信我们这么多人,总会想出解决法子来的!再不济了,不还有厨房经手的人吗?就算这一次不能拔萝卜带出泥,将那幕后之人给揪出来,至少,也能让她损兵折将不是?不过,就是夫人以后在老太夫人面前,怕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却是大家都能想得到。
以粱妈妈的精明,自然也已看出了此事是她们掉进坑里了,不得不说三夫人这一招真是狠,直接就将她们逼到了几无还手之力,就算将那些次品点心都追了回来,就算也找出了相关责任人,夫人一样脱不了一个“督办不力”的罪名,自然府里人人都会以为,连这样小事都办不好,更遑论当家主事?更甚至会说,果然庶女就是庶女1哪里及得上高门嫡女的三夫人来得贤惠能干?
且不但府里的人会说夫人胜任不了永定侯府的当家主母,便是旁人也会如此想,到时候夫人就真只能空有一个永定侯夫人的头衔了!
“损兵折将?”孔琉玥闻言,苦笑起来,“只怕人家一早就许了好处出去,巴不得咱们将此事闹大呢!”
说得粱妈妈无言以对,片刻方满是懊悔的喃喃道:“早知道,我就该先打开点心盒子来瞧瞧的!”
这种事谁会想到?再者,谁又能想到三夫人竟有那样的胆子,为了不让她接手中馈,竟敢拿侯府的名声来开玩笑?孔琉玥摆摆手,“好端端的,谁会想着自家的点心有问题呢?”说着暗自思忖,将点心追回来以后,最迟明日,就得再次送出去,且侯府大张旗鼓的送年礼出府,就算没来得及送到人家家中,至少也会有人有所耳闻,到时候问起他们为什么会半道折回去,又该作何解释?倒是可以做出双皮奶和蛋挞来送出去,以新巧弥补这些不足,可眼下只剩短短一天一夜的时间了,根本就来不及啊!
孔琉玥只犹豫了片刻,有了决定,“白书,你和蓝琴立刻去小厨房,按之前的法子多多的做那双皮奶和蛋挞,越多越好,等待会儿珊瑚和璎珞回来后,我再让她们帮你们去,等我问完了话儿,我也过去帮你们,务必赶在明天之前,做出足够送礼的数量来!”
白书面露难色,“......可是夫人,这么多人家,连上夫人,我们才五个人十只手,根本就来不及啊,而且也没有那么多现成的材料!”说着一咬牙,“三夫人真是太狠了,为了为难夫人,竟不惜侯府的名声!”
孔琉玥不由烦躁起来:“好了,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时间本就不多了,且先忙你的去罢!”
白书只得一脸沮丧的应了,跟蓝琴一块儿去了小厨房。
她们才离开不多一会儿,珊瑚和璎珞提了大厨房此次做点心的相关人员回来,一并还叫了林山家的和大厨房的管事妈妈秦显家的来。
做点心的一共有六个人,六人中又有一个小管事,唤作于婆子,此番的点心就是她领着其余五人做的。
这于婆子倒也干脆,粱妈妈不过只略问了几句话,她也只意思意思的喊了几声“冤枉”,便“噗通”跪下,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了,“......回大夫人,此番的确是奴婢有意为之,因奴婢以前曾与她,”一指林山家的,“结过怨,奴婢一直怀恨在心,想找机会为自己讨回公道,可巧儿此番大夫人又指了她负责点心的事,奴婢心中就想着乘此番这个大好机会,给她点颜色瞧瞧,因此才悄悄对那些点心动了手脚,将来一旦对出来,奴婢虽然讨不了好,她也难逃一个‘监督不力’之罪......奴婢也是一时糊涂,今儿个闻得点心已经送出去之后,已是后悔不来,可已经迟了,痛定思痛,正想来大夫人跟前儿叩头认罪的,没想到大夫人已使了跟前儿的姑娘来传人......奴婢是真的知道错了,还请大夫人千万饶过这一次......”
嘴上虽说得一派谦恭,面上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眼里却并没有多少悔恨或是害怕,反倒有些有恃无恐。
孔琉玥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说来三夫人也真是高,表面上看这不过是一起奴才们之间明争暗斗的事导致的意外,却不但将她给坑了,还将一向对她采取不奉承也不远着态度的林山家的给拉了下水,顺手清除了一个不听话的人,的确是让人想不佩服都难!
她听见粱妈妈问林山家的,“林妈妈果真跟这于婆子结过怨?”
林山家的也非那等愚不可及之人,显然也已看出了这个局,虽然白了脸,倒也并不为自己过多争辩,只是淡淡答道:“三月的时候,她想为自家儿子求娶我家侄女儿,因她儿子不成器,而我那侄女儿又是自小养在我家的,跟我的亲女儿也无甚差别,我自是不同意,倒不想她竟怀恨至今!”
又听见粱妈妈问秦显家的,“身为大厨房的管事,素妈妈竟然连底下人做的点心都不检查一下的吗?须知兹事体大,一旦有个什么长短,你也休想脱得了干系!”
秦显家的闻言,毫不犹豫就跪下了,“奴婢的确犯了管教不严和监督不力之错,所以自请罚月钱半年,还请大夫人息怒!”竟是一派从容的样子,哪里像是她犯了错,反倒像是在说孔琉玥一旦办砸了差使,就想方设法脱尽量多的人下水,以减轻自己的责任。
“你......”粱妈妈显然听出了这层意思,不由气得变了颜色,正待再说,孔琉玥却冷声发话了,“秦显家的,主子还没发话,你作奴才的就先自己罚了自己,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显见得是没把做主子的放在眼里,你好大的胆子!”
又看向于婆子,“你与林山家的结怨,是你们自己的私事,岂能因为你有不满,往小了说,是拿差使来开玩笑,往大了说,就是在拿侯府的名声来开玩笑,作下人的稍有不满,就敢这样,明儿大家都学你,一旦稍有不满,岂不都要挟到主子头上来了?我等会儿说不得要回了老太夫人和太夫人,严惩你这等刁奴!”就算此番不能拿三夫人怎么样,她也要杀鸡给猴看,给自己立立威,不然她此番丢了颜面还是小事,自此丢了老太夫人对她的信任,可就是大事了!
于婆子就象征性的告起饶来:“奴婢已经知道错了,还求大夫人饶过这一次。”说了几遍,看孔琉玥依然面无表情,也就渐渐住了嘴,并趁众人都不注意之时,与秦显家的交换了一个眼色。
继室谋略102-1
三夫人第一时间得知了孔琉玥提审大厨房一干人等之事,不由哼笑着与孙妈妈说道:“咱们家那些妈妈们,谁不是那全挂子的武艺?我谅她审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反倒惹人笑话儿!”
说完又扼腕,“不过那个小丫鬟怎么就偏偏赶在那时候摔了一跤呢?她等年礼都派送出去之后,最后才来摔一跤不是更好吗?几乎不曾坏了我的大事,真是该死的奴才!”
孙妈妈撮了一下牙,道:“那小蹄子赶那会子摔一跤倒也不算坏事,果真让那些年礼都送到了人家家里,丢的可是整个侯府的颜面,大夫人虽然没脸,夫人您只怕也会受人非议,毕竟整个京城都知道永定侯府是三夫人在主持中馈,那一位的出身年纪又摆在那里,且又是第一次办差,便是出了差错,也不过是证明她果然庶女出身,当不得大用罢了,可夫人您就不一样了,谁不知道您主持中馈素来井井有条?到时候连带的您也没脸,且老太夫人那里也未必就不会知道此事的个中缘由,她老人家又是素来奉行‘家和万事兴’的,倒不如如今把事情只在府里闹开的好,反正只在府里闹开,也巳经够那一位犯难了!”
一席话,说得三夫人点头连连,“妈妈说得对,祖母她老人家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果真把事情闹到府外去,我也休想讨得了好去,还是如今这种情况正正好,既给她孔氏出了难题,又让侯府不至于颜面受损,那个小丫鬟摔得好啊!”
说着冷笑,“最迟二十日之前,就得把年礼通通给送出去,现做是来不及了,且经此一事,大厨房那边人心惶惶的,谁能静下心来做点心?买现成的又显得心不诚,且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我谅她孔氏拿不出这笔银子来,看她怎么把这事儿圆过去!”想跟她抢管家大权,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才是,她最喜欢看那等不自量力的人惨败了!
傅城恒晚间回来,见孔琉玥不在屋里,一并连她跟前儿四个得用的丫鬟和粱妈妈都不在,只余下暮秋和晚冬在看屋子,因沉声问道:“夫人呢?”
暮秋和晚冬平常很少近身伺候他,都有些怕他,见他问话,不由都有些战战兢兢,“夫人在小厨房里......”
话音刚落,就见孔琉玥走了进来,二人忙屈膝行礼:“夫人。”
孔琉玥点点头,上前给傅城恒行礼:“侯爷回来了!”
傅城恒见她神色有些怏怏的,只当她是身体不舒服,摆手令暮秋和晚冬退下去后,便将手探上了她的额头,一面问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孔琉玥摇摇头,“没事儿,我帮你换衣服去罢?”说着先去了净房。
等到给傅城恒换衣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将事情说了一遍,“......我打算等会儿去祖母那里时,就将事情回了她老人家,请她多给我一天时间,最迟后日一早,我一定把年礼都妥妥贴贴的送出去!”本来这些内宅的事,是自己身为当家主母的职责,没有找丈夫分担的理由,但她实在很想找个人来分担一下,就算他帮不上什么忙,只要能说两句安慰的话,她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傅城恒的脸色就倏地沉了下去,三房此番真是太过了,自己鸠占鹊巢也就罢了,反倒还给小妻子使起绊子来,最重要的是,竟敢拿他永定侯府的名声当起儿戏来,真当他是泥人,会看在祖母的面儿上,一直容忍他们到底、做不出来将他们都分出去的事是不是?
心里虽大怒,为了宽孔琉玥的心,面上却是淡淡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这大年下的,谁家不是收一堆饼子果子的,哪里会去认真细瞧?吃都吃不过来,还不是随手赏了下人们,明儿一早我就让人去把市面上上等的点心都买回来,下午就可以送出去了。至于祖母那里,你也不必担心,我待会儿去找祖母说。”
孔琉玥见他丝毫没有怪责自己的意思,不但软言安慰自己,还主动提出要帮她解决此事,心里好受不少,但也不至于因此就高兴得犯了糊涂,“你就哄我罢。像咱们这样人家,的确未必要吃那些点心,可那些送给下属官员家的,还有不宽裕的远亲家的,焉知不会拿了出来分食?到时候人家打开一看,却发现是外头店铺买的,万一正跟亲戚朋友显摆,岂不尴尬至极,再因尴尬而生埋怨?到时候恩情也变作怨恨了!”把上午珊瑚说的她觉得有理的话复述了一遍。
又道:“再者,这终究是内宅之事,让人知道你堂堂永定侯爷过问这些事,成什么体统?府里的人也会说我没能耐,一遇上事就只知道让你为我出头,将来我还怎么服众?况今天下午我已经在同白书她们几个赶制私家点心了,我算了一下,若是今晚上不睡觉,明儿再紧赶慢赶一整天,大不了明儿晚上再熬一晚,到后日早上,应该就能做出足够送礼的数目来了,因此你不必为我担心了,我应付得过来!”
一听孔琉玥竟要因此而熬两个通宵才能将此事圆过去,傅城恒心里怒气更甚,正待再说,又听她道:“难道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吗?府里其他人怀疑我的能力也就罢了,如今连你也要怀疑,让我情何以堪?我原本还想着,别人对我使绊子,我就偏更要将差使办得漂漂亮亮的回敬过去,让府里上下都看一看,瞧一瞧,知道我孔琉玥是有这个能力胜任侯府当家主母,是有这个能力胜任永定侯夫人的!可是如今,连你都不相信我了,也就怪不得别人看不起我了......”说着故意嘟起嘴来,一脸的沮丧。
一席又是坚定又是娇俏的话,说得傅城恒怒气稍减,想着她说得的确有理,若自己Сhā手管了此事,自己倒还罢了,不怕人说嘴,可她就不一样了,她将来是要主持府里中馈的,若是让她在学着管家之初,便在下人面前落个只知道靠丈夫给自己出头的名声,扫了威信,将来只怕再难以服众,只得暂时压下火气,沉着脸点头道:“你说得有理,那就按你说的法子来,不过,若是实在应付不过来了,千万记得给我说,你要记得,我是你的夫,是你一辈子的倚靠,你应付不过来的事,让我来帮你应付就对了!”
又道,“我明儿把玉漱给你留下,有什么困难或是有什么需要,你就找他,他知道怎么做的!”
孔琉玥被他说得心里甜丝丝的,白日里的郁闷总算是又去了几分,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该去祖母那里了。”不忘嘱咐他,“你待会儿可干万不要跟祖母提此事,我会跟她老人家说的,可不能让她老人家也以为我无能,只知道靠你给我出头!”
傅城恒见她脸上分明有疲色,却还坚持要凭自己的能力将此番之事应对过去,怜惜之余,心下又升腾起几分愧疚来,说来她自从跟了自己,还真没过过几天轻省日子,且将来还只有比现在更忙更烦的,偏偏自己又还那样对她......他惟一能做的,就是将来百倍千倍的对她好了!
夫妻两个一道去到乐安居。
等大家都到齐吃过晚饭后,吃茶时,趁着傅城恒跟几位爷说话,未注意到这边情形之时,孔琉玥将点心之事大略回了老太夫人和太夫人,“......本来年礼都已经送出去一些了,无意发现家里做的不是很好,因此使人去将送礼的人都及时给追了回来,打算等新的点心做好后,再及时送出去。”有意说得轻描淡写,反正这府里谁都有自己的耳目,相信事情到底如何,大家都已是心知肚明了。
她话刚说完,老太夫人还没发话,太夫人已先发了话,“往年从未有过此类事,今年怎会这样?万幸那些点心都给追回来了,不然让咱们家的颜面往哪里搁?”说完又道,“便是追回来了,再做新点心也不是一日两日就可得的事,今儿个已是腊月十七了,若不赶在二十日之前将年礼都送出去,咱们家一样没脸,这可如何是好!”
呵斥三夫人,“你大嫂年纪轻,又是头一回接触到此类事,你也不说帮她看着点?如今闹出这样事来,你也少不得一个‘监督不力’之罪!”
三夫人一脸的悔愧,歉然向孔琉玥道:“大嫂,都怪我之前管教不严,才出了这档子事,您不论如何发落,我都绝无异议!”
孔琉玥将她婆媳二人的双簧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就忍不住暗自冷笑起来,三夫人果然是高手啊,表面上一副虚心认错的样子,却只给自己安了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而已,且还是‘之前’,也就是说,之后的事便都不与她相干了,有责任,也是她孔琉玥的责任,与她丝毫没有关系,倒是跟秦显家的一开口便主动罚自己之事有异曲同工之妙,倒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呢!
她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就听得老太夫人道:“老大媳妇,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声音里带着几分威严。
孔琉玥见问,于是将事情大略说了一遍,“......孙媳已经问过了,是大厨房此番管做点心之事的于婆子与专管送年礼之事的林山家的有旧怨,趁此机会挟私报复她,所以才将点心以次充好了,孙媳已经将一干相干人员都拘了起来,打算等回明过祖母后,再行定夺。另外孙媳也的确犯了‘监管不力’之罪,恳请祖母允我戴罪立功,给我一天的时间,让我把事情解决了,等后日一早将年礼也都送出去之后,再行发落孙媳!”
老太夫人也是从孙媳一步步做到太婆婆的,也同样做过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更在傅家生活了几十年,一听这话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况她也自有自己的消息来源,闻得孔琉玥这番话,因淡淡道:“你虽监管不力,事发之后反应倒还算迅捷,知道把点心都追回来,不叫咱们家的脸丢到外面去,我就允你戴罪立功,再过给你一天时间。但只一点,若是后日你未能按时将年礼送出去,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
又意味深长的睨了三夫人一眼,方将声音放得越发冷的说道:“至于那些不过因为一点子私人恩怨,就妄图要挟主子、妄图败坏我侯府名声的下人们,你就看着办罢,或骂或打或卖,只管做主办了就是,不必来回我了!”
话虽说得冷,却多多少少有给孔琉玥撑腰的意思。
孔琉玥自然听出来了,忙屈膝应道:“祖母放心,孙媳一定处理好此事!”
太夫人和三夫人自然也听出来了,面色都是一滞,再想到方才孔琉玥一副胸有成竹,后日一定能将年礼都送出去的样子,心里都隐隐有了一种此番自家是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回到芜香院,孔琉玥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小厨房看白书他们将点心做得怎么样了,傅城恒却定要跟了她一块儿去,她劝阻无效,只得让他跟着一块儿去了。
就见白书四人正忙得腰都直不起来,一见二人进来,都有些吃惊,忙暂时放下手上的活计,上前给二人行礼:“侯爷,夫人!”相视间,彼此都有几分高兴,侯爷能来此,至少说明于此事上,侯爷是跟夫人站在一边的,那夫人以后的日子,总会好过许多。
傅城恒四下里扫了一圈,见已有好些点心做好码在一边的,但就算他平常从不过问这些事,也知道离足够送礼的数目还差得远,因问孔琉玥,“要不要从其他厨房抽几个老实的人来帮忙?”
孔琉玥忙摇头,“不必了,我们主仆五个一起动手,手脚再放快一些,应该没什么问题。”做这两道点心可算是韩青瑶的“专利”,事出紧急,她未征得她的同意就大肆做了来送人已经是不对了,她已想过事后要细细向她解释,又岂能再让更多的人学会?况且要学会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的,如今她们可没那个时间现教人去!
傅城恒也约莫想到了这方面的原因,因点头道:“好罢,不抽人来便是,不过,你今晚上就不要亲自做了,等休息好了,明儿白日里再做也是一样的,不急在这一时!”
“不行,时间已经不多了,多一双手,总要快一些......”孔琉玥想也不想就反驳道,她可已经在老太夫人面前放了话了,老太夫人又放话给她撑腰,她可不能辜负了她老人家的这一番回护。
傅城恒却忽然拔高了声音说道:“你们夫人身子弱,熬不得夜,此番你们四个就多辛苦些,等事毕之后,我重重有赏!”
白书几个原本就不赞成孔琉玥跟她们一块儿熬夜的,这会子又听得傅城恒这般说,自是再无不从,忙都屈膝应了,又谢了傅城恒的赏,方继续忙活儿起来。
孔琉玥还想坚持,却被傅城恒给强拉着离开小厨房,径自回到了正房里,又叫了晓春和知夏进来服侍她卸妆梳洗,最后还被他给抱着早早上了床,锁在了怀里,一心要她早点睡下,于是只能闭上眼睛装睡,打算等他睡着了再偷偷起床,返回小厨房帮白书她们去。
原以为心里有事,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却没想到装着装着,竟真睡着了,待一觉醒来,已是傅城恒去上朝的时辰了。
孔琉玥不由懊恼不已,急急忙忙穿了衣服就要去先去小厨房看看。
却被已穿好了朝服,方吃完早饭,从外间进来的傅城恒给拉住了,道:“我已使粱妈妈去小厨房看过了,说已得了一小半了,也已使人给她们几个送过吃的东西去了,这会子只怕她们已吃过回房盥洗去了,你且再歇一会儿再起身也不迟。”
孔琉玥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我睡不着了,白躺着也是躺着,倒不如早些起身的好。时辰已不早了,你快上朝去罢,省得过会子迟了,不要担心家里,我既说了会处理好,就一定会处理好的,你相信我!”
这样一个只及到他肩膀的弱女子,这样一个单柔的小人儿,体内却蕴合着那样惊人的坚定和韧力......傅城恒深深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我相信你!”才转身大步走出屋子,上朝去了。
目送傅城恒离开后,孔琉玥叫了晓春和知夏进去净房服侍自己妆扮好,又草草吃了早饭,先去小厨房看了一眼,见白书几个的确不在,而案板上已堆了半壁点心后,方急匆匆去了乐安居请安,想着早点去了,也好早点回来帮白书她们的忙。
这会子时辰尚早,老太夫人虽已起了身,却还没梳头,因命人端了热热的杏仁茶与她喝,又让卢嬷嬷出来陪她说话儿。
孔琉玥一边小口小口喝着茶,一边与卢嬷嬷闲话,等到丫鬟来请她进去时,正好将那茶喝尽。
她进得屋里,先给老太夫人见了礼,方笑道:“祖母今儿个气色倒好。”老太夫人气色的确很好,看起来竟是一点儿未受昨日之事的影响。
老太夫人笑道:“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只要能吃能睡,这气色就是想不好都难。”说着招手示意孔琉玥过去,破天荒让她坐到了平常只有曾孙辈们坐的身旁,状似无意的问道,“昨儿个之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啊,不妨先说来我听听。”
孔琉玥心里一紧,昨儿个老太夫人不是已发了话,让她只管做主的吗?那这会子又问及此事,却是因何缘故?
她斟酌着答道:“不瞒祖母,孙媳也正发愁呢。严惩罢,还有十来日就过年了,正是大年下的,本来就该比平常更宽厚,更多给些恩典才是,方能让下人们不寒心;可不严惩罢,无形中岂不又纵了这股风气?明儿谁与谁结了私怨,都拿差使来当儿戏,府里的规矩岂非乱了套?因此正犯愁......”说到这里便有意顿住不说了,老太夫人若是有什么指示,自会趁机说出来。
果然就听得老太夫人道:“你说得有理,咱们这样人家,便是平日里还乐得多施恩呢,何况如今正是大年下?闹得鸡声鹅斗的,传了出去,岂不惹人笑话儿?但只不罚那起子刁奴罢,又会助长了她们的气焰,反倒叫她们以为做主子的辖制不了她们了!这样罢,就小惩大诫,只将那直接责任人于婆子打三十大扳,再革了她一家子的米粮,发配到庄子上去,再将另一个责任人林山家的也革了差事米粮,并罚厨房大管事素家的半年月例也就完了,你意下如何?”
她能有什么意见,又敢有什么意见?孔琉玥暗自哼笑,面上却满满都是恭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是兴旺之道,祖母说的处理办法极好,就这么办罢!”彻底明白过来府里为何会出现如今的局面了,晋王妃说得对,老太夫人并不仅仅只是他们姐弟的祖母,也是其他人的祖母,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有时候行起事来,难免就会偏颇,却也间接纵容了某些人,导致他们有了某些非分之想!
老太夫人就眯眼笑了起来:“说得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是兴旺之道!”命卢嬷嬷,“等行刑时,你在一边瞧着去,你大夫人年纪小,眼睛净,没见过那些场面也是有的,可别吓着了她!”
“是,老太夫人。”卢嬷嬷忙应道,“等伺候完您老人家吃早饭,我就过去芜香院。”
孔琉玥听在耳里,暗自想道,老太夫人这样,算不算是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吃呢?说是给了她发落那些犯错下人的权利,到头来做决定的却是她自己,帮她出面作了恶人;为了怕她因此而不能服众,又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卢嬷嬷去监刑,通过这样的举动来让府里的人都知道有她给她撑腰,让府里的人不敢因此就小瞧了她去,让她不再追究此事,以免拔出萝卜带出泥,祸及太夫人和三房,老太夫人此举,也真算得上是煞费苦心了!
继室谋略102-2
等孔琉玥跟卢嬷嬷伺候完老太夫人吃早饭,一道离开乐安居时,太夫人和三夫人才到,双方见了,除了太夫人,忙都彼此矮身行礼。
眼见孔琉玥跟卢嬷嬷在一起,三夫人心里毕竟有鬼儿,因忍不住笑着问了一句:“大嫂这是要和卢嬷嬷到哪里去啊?”
孔琉玥笑了笑,正要答话,卢嬷嬷已抢先笑道:“才老太夫人已指示了大夫人该如何惩戒大厨房一干犯错之人,命老奴帮忙去看着呢。”
“哦?只不知祖母做的什么指示?”三夫人眼神微闪,仍然笑着问道。
卢嬷嬷笑道:“等事后三夫人就知道了。”屈膝行了个礼,“老奴还有差使在身,就不多陪太夫人和三夫人说话儿了,老太夫人在屋里呢,太夫人和三夫人只管进去罢。”说着与孔琉玥离开了乐安居。
余下太夫人看着二人的背影走远了,方压低了声音没好气道:“老太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摆明了给孔氏撑腰吗?恶人就是她做,威却也要给她孔氏立起来,明明就是她犯了错,如今倒百般回护起她来,明儿这府里还能再有我们呣子的立足之地吗?”
三夫人比太夫人看事情看得远,已然据卢嬷嬷话里的“指示”二宇,猜出老太夫人是为了怕孔琉玥将事情闹大,所以才赶在她做决定之前,自己先做了决定,说来还是为了大事化小,省得拔出萝卜带出泥,弄得大家连年都过不好,心里不由且悲且喜,有些复杂:悲的是老太夫人这般维护孔琉玥,只怕一过了年,便会提出让她接手主持中馈,自己大权在握的日子眼看要到头了;喜的则是依照老太夫人这种凡事讲究平和的处事风格,只要他们不做得让她实在无法忍受,有她老人家在一日,她就一定会护着他们一日,这个家便分不了,那他们大计得以实现的可能性便也更多了几分!
孔琉玥跟卢嬷嬷一道回到芜香院,她并不急着提审大厨房那一干人等,反正老太夫人已经做了决定,早一点晚一点也没什么差别。她直接带了卢嬷嬷去小厨房,让她亲眼看看白书几个是怎样忙得连喘气空隙都没有的,回去给老太夫人一说,总能给她挽回一点印象分来。
卢嬷嬷眼见四人黑着眼圈,眼神却明亮得紧,心知必定是熬了一整夜,这会子正凭着一口气硬撑,不由暗暗点头,大夫人此番之所以掉进了坑里,说来不过是因为经验上欠缺了一点而已,但事后做起补救措施来,却也是井井有条,堪称临危不乱,还知道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是兴旺之道,假以时日,当足以胜任侯府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无疑!
从小厨房出来,孔琉玥招呼着卢嬷嬷一起回到正房,同时使了人去提被拘了一夜的于婆子等人。
待人提来后,卢嬷嬷板着脸当众宣布了老太夫人的决定,然后命粗使婆子抬了长扳凳来,将于婆子摁在上面,便打了起来。
大厨房那些人原本还对孔琉玥存了轻视之心的,觉得她遇事就只知道往上报,请老太夫人做主,也不过如此,因此虽被拘了一夜,其实都不怎么害怕。
及至到见到提审她们的人除了孔琉玥,竟还有老太夫人跟前儿第一得用之人卢嬷嬷时,心里方有了几分害怕,想不到这大夫人竟如此得老太夫人的眼,明明犯了错儿,到头来老太夫人竟亲自给她立威,她一个庶女虽不足为惧,可老太夫人的话阖府有谁敢忤逆?
再等到亲眼看着板子一次又一次的重重落下,落到于婆子身上,顿时使得她一阵鬼哭狼嚎,且打到后面打得狠了,渐渐出了血,ρi股也已开了花,血肉模糊成一片时,终于都忍不住灰败了脸,知道害怕了。
将整出现场版生生将活人打成血淋淋样子的戏码都看在眼里的孔琉玥,不用说视觉和心理也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甚至能感觉到衣袖下自己的手在发抖,但若是她此时露了怯,那今儿个老太夫人这场威也算是白为她立,这场恶人也算是白为她做了。因此她虽然看得不寒而栗,却一直强迫自己镇定,脸上也尽量什么表情都不露出来,眼神也一直冷冷的,看在底下那些已被震慑住了的下人们眼里,原有的对她的印象便都有了几分改观,看来这位生得单单薄薄、娇娇弱弱的庶女新大夫人,骨子里也是个刚强的!
卢嬷嬷瞧着将人打完,又训了几句话,方恭恭敬敬的向孔琉玥行了礼道了别,领着一众俱已白了脸的人,快速离开了芜香院。
方才还满满都是人的院子,也瞬间空荡起来。
眼见一行人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彻底看不见踪影后,粱妈妈才跟着仍白着脸的孔琉玥走进屋里。她并没发现孔琉玥的异样,难得与她历来的沉稳有些不符合的、带着几分不满说道:“那秦显家的才只罚了半年月钱,简直连她的皮毛都未伤到,真是便宜她,也便宜了她背后的人了!”
孔琉玥犹沉浸在方才于婆子那血肉模糊的惨状里,眼前总是晃过她血淋淋的样子,耳边也总是响起她的惨叫,再次深切的休会到,这个世界真跟她以前的世界不一样了!
她有些呆怔的走到榻前坐了,用力甩了一下头,又闭着眼晴深吸了一口长气,待吐出后再睁开眼睛,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
彼时粱妈妈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方想起她以前从未接触到过此类事,便是骨子里再精明能干,再临危不乱,终究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因忙倒了一杯热茶递与她,瞧着她喝了一口,神色又再好些了,方笑道:“夫人第一次接触到此类事,受些惊吓也是难免的,等以后接手主持中馈后,见得多了,习惯了也就好了。”
这种事情,她宁愿以后都别再看到,宁愿以后都不要习惯好不?孔琉玥暗自腹诽,却亦明白一旦她接手主持中馈后,这种事情便绝难避免得了,因此只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再说。
粱妈妈便又把话说回了刚才,带着浓浓的不甘,“咱们就真这样便宜了那一位不成?就算不能把她拉下马,至少也要把秦显家的拉下马,让她损失一员大将才是啊!”
孔琉玥反问,“不然怎样呢?老太夫人亲自发的话儿,难道我还能公然违抗她老人家的意思不成?马上就要过年了,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两个宇,‘稳’和‘平’,况此番咱们也不算吃了亏,好与歹,是与非,老太夫人心里其实都有数,将来不会亏待了我们去的!”
再说了,三夫人是妯娌不是仆妇,自己又不能撵她走,何苦这么急巴巴的得罪人,给自己添绊子呢?横竖老太夫人心里有数,且也帮她把恶人做了,她乐得大方一点,做个好孙媳好大嫂,也让人赞一声贤名儿。
粱妈妈还待再说,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回夫人,吴管事从庄子上回来了,在外面求见夫人。”
孔琉玥心里一动,忽地想起如无意外,庄子上的第一批热地蔬菜这几日就该成熟了,方才的郁闷也随之一扫而光,喜出望外的命粱妈妈道:“妈妈快接了出去,看吴管事是不是送蔬菜来了!”如果吴秉正真送了新鲜蔬菜来,那她就真不用再为年礼的事发愁了,不但不用发愁,还能为自巳狠狠挣一口气回来!
粱妈妈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脸上瞬间爬满了惊喜,不待她把话说完,已一叠声答应着,小跑而去了。
这里孔琉玥眼见她离开后,自己也有些坐不住了,不由在屋里焦急的来回踱起步来。
等了很久又似等了不久,粱妈妈回来了,一张脸较之方才临去时,更是笑开了花,一进门便笑道:“恭喜夫人,吴管事的确送新鲜蔬菜回来了,足足有两大车呢,都是绿油油水灵灵的新鲜蔬菜,有小白菜,小黄瓜,水萝卜,还有嫩韭,还有鲜葫芦,这下我们不用发愁了,”她显然也想到了以新鲜蔬菜代替年礼点心的主意,“且还能狠狠的打一打某些人的脸!”
孔琉玥这会儿想得更多的倒不是能打某些人的脸,而是除了为年礼之事能圆满解决之外,还高兴第一批蔬菜既然种植成功了,那离第二批种植成功的日子还远吗?那她岂不是很快就能将韩青瑶的本钱还给她,而且她手上也会越来越宽裕了?当然,能顺道打一打某些人的脸也是好的!
她忙吩咐粱妈妈,“立刻使人去告诉白书她们几个这个好消息,让她们别忙活儿了,有了这批新鲜蔬菜,再加上她们连夜赶制出来的点心,这一次咱们永定侯府的年礼,绝对可以说是放眼整个京城都独一无二的!另外,妈妈和我一道去瞧一瞧那些蔬菜,然后比照名单,做一番最合理的分配,赶在今日就全都送出去。”
“是,夫人。”粱妈妈笑着应了,命人去传了话儿后,便与孔琉玥一道去了堆放蔬菜的二门门厅。
一见送来的蔬菜果真如粱妈妈所言,都是绿油油水灵灵的,新鲜得让人甚至能闻见其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孔琉玥心里霎时涌上一股来这里以后,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她捡了一根小黄瓜在手,放到鼻间细细闻了一回,若非考虑到自己身体弱,怕生吃了下去会着凉,她甚至会当场吃起来。
“吴管事,你辛苦了!”孔琉玥依依不舍的将小黄瓜放回筐里,方看向一旁的吴秉正说道。
吴秉正满脸是笑,摇头道:“回夫人,不辛苦,不辛苦!一想到大冬天还能看到这样新鲜的菜蔬,而且还是我自己一手种出来的,便是再苦,我也觉得不苦了!”又道,“此番摘下来的蔬菜都在这里了,想着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些东西必定稀罕,因此赶着送了来,让夫人和府里众位主子都尝尝鲜!”
话音刚落,粱妈妈就笑接道:“吴管事,你是不知道,你这两车蔬菜送来得有多么及时,你是解了夫人和我们的燃眉之急啊,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
吴秉正忙谦虚道:“粱妈妈言重了,言重了!”
孔琉玥笑道:“不言重,吴管事你完全当得起粱妈妈此言。对了,是你一个人回来的,还是一家人都回来了?若是一家人都回来了,就留在府里过了年再回去罢,到时候我再放珊瑚几天假,让她与你们好生聚聚。”
吴秉正恭恭敬敬回道:“回夫人,是我一个人回来的,庄子上着实离不得人,且我也不放心第二批蔬菜,每天不去亲眼看几次,心里就不踏实,因此打算住一晚就回去,就不留在府里过年了。”
孔琉玥想了想,点头道:“好,那你明儿就回去,另外再把珊瑚也一并带回去,跟你们一起过完了年再送她回来。”正是因为有吴秉正一家人的努力,这批蔬菜才能得以成功,她很应该好生答谢他们才是。
吴秉正闻言,忙摆手道:“使不得夫人,使不得,夫人跟前儿也离不得人,她去了庄子上,夫人就少一个人使唤,还是让她就留在府里罢。”做下人的哪里有跟家人团聚过年的权利?由来都是主子在哪里,下人便在哪里的。
孔琉玥约莫能猜到他这是根深蒂固的上下尊卑观念在作祟,也不多言,只是笑道:“也不是专门让她回去跟你们一块儿过年,我还有差使派她办的,你就别推辞了。”如今蔬菜种植成功了,就算暂时还不能盈利,但至少已经走出了第一步,该赏的她还是要赏,才能让底下的人来年干劲儿更足,珊瑚这一趟倒是正好可以公私兼顾。
“谢夫人恩典!”吴秉正听得她这么说,方满脸喜色的跪下磕了头道了谢。
103
孔琉玥正与吴秉正说着话儿,白书几个已经闻讯赶了过来,瞧得地上堆满了各色新鲜菜蔬,都忍不住喜形于色,拍子道:“好了,这下夫人可以不必发愁,我们今晚上也可以睡个囫囵觉了!”
珊瑚高兴之余,忙又上前见过了父亲,又悄声问起‘娘可好?哥哥嫂嫂可好?侄儿侄女们也都还好?我这两月趁空闲时,给爹和哥哥都做了两双鞋,还给娘和嫂子并侄儿侄女们都做了一件衣服,爹回去时,记得一并带回去!’
吴秉正见到女儿,也很高兴,但毕竟还没忘记这是在主子跟前儿,因压低了声音斥道:“没见夫人还在呢,有什么话儿下去后再说!”
吴秉正不知道孔琉玥向来随和惯了,不拿架子的,珊瑚却是知道的,乃笑道:“夫人最是待下宽和,再不会为了这些小事生我们父女气的,爹您就放心罢。”
璎珞也在一旁笑道:“是呀吴大叔,夫人待我们好着呢,您就放心罢!”
梁妈妈适时Сhā言将孔琉玥欲派珊瑚去庄子上一趟,顺道留下过完年再回来之事说了一遍,末了笑道:“好了,夫人待我们的好,我们都是铭刻于心的,这会子且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且把年礼分派完,送出去的好!”
众人便都笑应道:“梁妈妈说的是。”安静的站到一旁,等候孔琉玥分配起来。
孔琉玥先命白书每样菜都划拉了两筐出来,道:“这是留着孝敬老太夫人和太夫人的,你这就亲自跑一趟,一筐半送到乐安居,待晚间大家也都可以尝尝鲜,另外半筐送到景泰居,就说是我们庄子上才送来,我送去孝敬两位老人家的。”虽说很不情愿送给太夫人,但在这个孝大于天的年代,只要太夫人挂着傅城恒继母名号一天,就一天是她的婆婆,她就一天得孝顺她,不然,就等着被扣上一顶“不孝”的大帽子罢!
白书看起来也是很不情愿送给太夫人,但知道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因只嘟了嘟嘴,便屈膝应了:“是,夫人。”
孔琉玥又让蓝琴每样菜划拉了一筐出来,吩咐道:“这是送去给王爷和王妃并小世子小郡主尝鲜的,你也这就回房去,叫上谢嬷嬷一块儿,换了出门衣衫,早些送到王府去。另外,再把昨儿夜里做的点心多带一些去,世子和小郡主都爱吃。”
蓝琴忙也屈膝应了。
打发了白书蓝琴,孔琉玥才又吩咐梁妈妈:“等会儿妈妈亲自跑一趟伏威将军府,每样菜都送半筐去,你记得给韩小姐解释,就说本来是可以多多送去的,谁知道……算了,等会儿我回房写封信你一并带去,她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梁妈妈笑道:“知道您跟韩小姐要说的话儿多,真叫我带话儿,指不定就漏掉了什么,倒是写封信带去的好。”
孔琉玥点点头,命她拿了送年礼人家的名单来,一家一家对应着分派起来。因蔬菜本就不甚多,且方才又去了差不多五分之一,剩下的便没有多少了,于是除了姻亲们每家每样菜都分到了半筐以外,其余人家不过每家每样三二斤罢了。
但饶是这样,在这大冬日里,这份礼也算得上是够厚了,再加上昨晚上白书她们赶制出来的双皮奶和蛋挞,今年永定侯府的年礼,的确可以笑傲整个京城了。
孔琉玥又与梁妈妈道:“记得待会儿嘱咐那些送年礼的人,就说昨儿个本来我们已经要送的,送出去之后,才闻得庄子上的管事使人回来传话儿,说今天要送新鲜菜蔬回来,因此急忙使人去将送礼都走到了半道上的人追回来,就是想让亲朋们都尝一尝鲜,让他们千万不要见怪!”
她说一句,梁妈妈应一句,末了点头道:“夫人放心,我这就传话儿下去。”
孔琉玥随即又将珊瑚和璎珞都留下来,命她们从旁协助梁妈妈分派后,务必不能再出岔子后,方带着小丫鬟月桂和月季,回了芜香院去。
回至芜香院,她命人备了纸笔来之后,便将人都打发了,提笔给韩青瑶写起信来。
在信中,她先是把第一批蔬菜种植成功了的事说了一遍,踌躇满志的说‘等第二批蔬菜成熟之后,你就可以分成了,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不但可以把两万两的本金还给你,还可以带着你致富奔小康呢,怎么样,跟着姐果然有肉吃罢?’,随即又将自己被三夫人坑了之事大略说了一遍,‘……我本来还想的是连夜赶制出足够数量的双皮奶和蛋挞代替那些点心送出去,以新巧取胜,还想着事后要怎么跟你解释,毕竟这两样东西在大秦,可算是你的‘专利’,谁知道老天终究还是我亲妈,竟然让吴管事,哦也就是珊瑚的爹,及时送了这些蔬菜来,可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同时也算是给了那个阴险女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知道韩青瑶看见上面的内容必定会气得半死,忙又写道‘你也不必生气,更不必为我担心,这一次我虽然被她坑了,但老太夫人站到了我这一边,而且我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还击了回去,等到过了年我接手主持中馈时,必定能少好多阻碍。最重要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我势必会跟她好好算今日这一笔账的!’
且写且停,零零散散的,总觉得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说似的,以致最后意犹未尽的收笔时,已经又是厚厚一沓信纸了,孔琉玥看着这些信纸,不由暗自叹息,这要是在现代杜会,她哪里用得着这样辛苦的写信才能让韩青瑶知道她的情况?两人一天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都不是不可能!
不过如果真是那样,估计傅城恒和赵天朗就该叽歪了,毕竟她们两个如今都已算是有“家室”的人了。
孔琉玥想到这里,不由眠嘴笑了起来,忽地想起傅城恒这会儿还不知道在怎样为她悬心呢,因忙命月桂去传了玉漱来,命他即刻去把吴秉正送了新鲜蔬菜的事禀明他,让他不必悬心。
大夫人陪嫁庄子上送了两车新鲜蔬菜来,大夫人随即便将其并她特制的点心一块儿当作年礼命人送了出去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永定侯府。
到了下午,送年礼去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无一不是喜笑颜开,相互见了面,打过招呼见过礼之后,便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比起今儿个收到赏银的多少来,话里话外便多了几分对孔琉玥的感激,往年他们虽也在送年礼时收到赏银,可从来没像今年这么多过,好点的已快及上一年半载的月例,差点的也能及上两三个月的月例,有了这样的意外之喜,这个年是可以不用愁了,管保可以比往年都过得丰足许多。
无形中,孔琉玥在下人中间就有了几分威望。
既是府里都传开了的事,清溪坞自然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三夫人铁青着脸,连平常自己最爱的那套薄胎瓷茶盅都给砸了犹不解气,喘着粗气叉着腰在屋里走来走去的,瞧着好不吓人。
这样情形自然不能让丫鬟们瞧见了,不然再跟孔氏一对比,下人们更要念她的好了,那些下人们能有什么见识,一个个都是有奶便是娘的,自然是谁给的好处多,便向着谁了!孙妈妈一边想着,一边将众伺候之人都远远打发了去,只留了三夫人的两个陪嫁丫头在门口守着,方小心翼翼的上前赔笑着劝三夫人道,“夫人且息怒,她孔氏此番不过是运气好,取了个巧罢了,但一个人哪能次次都这般运气好,哪能次次都取巧的?这次没能让她吃亏,咱们下次再重新来过便是了,不值当为此生气的,气坏了身子,可怎么样呢?”
三夫人没好气,“祖母心里已经向着她了,不然早上也不会让卢嬷嬷亲自传她老人家的话儿,亲自监督着打于婆子板子,亲自给她立威了,现在那些眼皮子浅的下人们也念起她的好来,竟似直接袜杀了我这些年来的好处,叫我如何能不生气?”说着咬牙发狠,“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一定要再给她孔氏一点颜色瞧,一定要让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个家离了我不行才是!”
孙妈妈伺候三夫人多年,只听她这么一说,便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犹豫了片刻,方说道:“如今大年在即,家里家外无数的事,夫人这时候卸担子,大夫人的确接不稳,以后也再难想立得起来,可老太夫人那里,只怕也会因此而对您生出看法来,实在算不得什么上策,要不,还是再想其他法子,或是等过了这阵子,待大家都把这次的事情淡忘了,再有所行动不迟?”
府里人人都知道秦显家的跟她是儿女亲家,而她又是三夫人的陪房,此番之事,秦显家的虽只得了一个‘监督不力’的罪名,亦只罚了半年的月例,但其中的弯弯饶饶,只要不是太糊涂的人,都能看出几分来。以老太夫人的精明睿智,自然也看得出来,嘴上虽没说什么,但谁又说得准她心里没有因此而对三夫人生出什么看法?若自家夫人赶在这个当口再生出什么事来,那可就真是彻底失掉老太夫人的欢心了!
三夫人冷笑,“什么这次的事情,这次的什么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我只知道,连日里府内府外本就事物繁多,颜姐儿又病了,我做娘亲的于情于理都要在一边照顾才是,难道为了管家,竟让我连自己亲生女儿的安危都不管了不成?那我成什么人了!所以这阵子府里的事,说不得只能劳烦大嫂做主,我最多只能在一旁帮衬帮衬罢了。”
可三姑娘根本就没病,如今正好好儿的啊……孙妈妈还想再说,见自家夫人一脸的势在必行,估计自己便是再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指不定反倒惹她生气,说不得只能将到嘴的话都咽了回去。
又暗想,大夫人此番之所以能将事情解决得这般漂亮,说白了不过靠的是运气,并不能证明她本身就有多能干;再说,她几乎没有正式跟府里那些管事妈妈们打过交道,不要说眼下,就是过罢年,没这么忙乱的时候,没有自家夫人保驾护航,她一下子要接过家务,亦非易事。所以到时候就算老太夫人会因此而对自家夫人有所看法,但见大夫人接不住家计,惟一能接下的只有自家夫人,也就不会再对夫人有看法了。
孙妈妈暗地里权衡了一回,也就将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去。
“……王妃娘娘瞧见这大冬天的竟还有这般新鲜水灵的菜蔬,喜欢得了不得,当即便赏了老奴和蓝琴丫头各十两银子,又命我们带了前儿个皇后娘娘赏下的贡果回来,还说过几日宫里还有一批赏赐下来,到时候再使人送来呢!”
芜香院内,谢嬷嬷和蓝琴已送完东西自晋王府回来了,正满脸是笑的回孔琉玥的话。
孔琉玥点点头,笑道:“娘娘都赏了些什么贡果?拿去给老太夫人瞧过了吗?”
蓝琴舟着指头笑道:“有荔枝、有芒果、还有红菱和鸡头。娘娘说这是单独给咱们长房的,官中的她明儿自会使人送来。”又嬉笑道,“不过去送一趟东西,王妃娘娘便赏了谢嬷嬷和我各十两银子,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儿,夫人可千万要再使我去!”
白书笑着Сhā言道:“你得了十两银子,我却得了老太夫人赏的两套衣裳,今儿个我们可都好大造化!”
珊瑚闻言,笑道:“不止两位姐姐得了赏赐,去送年礼的人也都得了不菲的赏赐,如今都念夫人的好,说今年可以过个比住年更丰足的年了呢!”
璎珞便故意哀叹道:“只可怜了我和珊瑚两个呆在家里,什么都没得到,明儿再有这样的好事,夫人可千万记得也使我们两个去去,看能不能再有这样的造化?”
说得孔琉玥忍俊不禁,有意逗她道:“不是有梁妈妈给你攒嫁妆吗,你哪里还需要自己攒?所以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还是仍让你白书蓝琴两位姐姐去罢,要知道她们可得自个儿给自个儿攒嫁妆,可比不得你跟珊瑚!”
短短几句话,将四个丫头都说了进去,以致她话音刚落,四个丫头已齐齐红了脸,都在那里跺脚,唤道:“夫人!”又羞又笑之余,又忍不住打趣起彼此来,一时间屋里满满都是欢声笑语,与昨日的沉闷压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傅城恒就是在这样的欢声笑语中走进屋里来的。
他已自玉漱口中得知孔琉玥凭庄子上送来的那两车新鲜蔬菜,堪称完美的解决了年礼之事,从早上离开家后便一直为她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但还是很记挂她,因此不到下衙时间,便难得提前离开了兵马司,回到了府里。
却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得屋里传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他不由也翘起了嘴角。
感觉到有一股冷风撺进来,孔琉玥下意识朝门口看去,就见一身海棠色官袍,外面罩了一件黑色斗篷的傅城恒正站在门口。张扬的武将官袍衬着他睿智英俊的脸庞,明亮的眼晴深浅莫测,嘴角虽然微微翘起,却依然给人一种不敢逼视的感觉。
孔琉玥忙止了笑,下榻屈膝行礼道:“侯爷回来了!”
白书几个忙也止了笑,战战兢兢的跟着屈膝行礼,虽然近来已见多了傅城恒带笑时的样子,她们几个依然很怕他。
孔琉玥行罢礼,上前帮傅城恒解起斗篷来,傅城恒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表情柔和的道:“斗篷上站了雪珠,冷得很,让丫鬃来罢。”
“没事,屋里暖和着呢,我不冷。”孔琉玥一边说着,一边使眼色命白书几个都退了出去,然后沏了茶递给傅城恒,方笑问道:“侯爷已经见过玉淑了罢?”
话音刚落,腰间一紧,傅城恒已一把揽住她的纤腰,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下,然后轻咬了她的耳朵一口,方哑声道:“又忘记了?”
孔琉玥缩了缩,嗔道:“偶尔一次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儿呢!”说着稍稍使力,挣脱了他的怀抱。
傅城恒霎时只觉帐然若失,但仍答道:“已经见过了。当初你让我帮忙找种子时,我还在想,只怕这事儿成不了,倒是没想到如今竟真种成了,今日还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能让他刮目相看的,整个大秦可以说五个手指都数得过来,倒不想如今又添了一个,且还是他的妻子,偏偏他一点也不觉得别扭或是男性尊严受到了冲击,反而很为她骄傲,这要是放在以前,他只怕连想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这般虚怀若谷。
孔琉玥没有因他的刮目相看而高兴,却因他那句‘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而觉得心里甜丝丝的,虽说照这个时代的规矩来看,内宅的事的确都是女人的事,男人不该Сhā手,她自己亦是这么跟他说的,但真当他表明他的立场,真当他毫不犹豫跟她站在一起时,她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这一番辛苦都是值得的!
她难得主动伸出手,抱住了他,随即便被他回抱住了。
夫妻两个都没有说话,却有温情在房间里渐渐流淌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小丫鬟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回夫人,梁妈妈回来了。”
孔琉玥蓦地回过神来,忙推开傅城恒,整了整衣妆,方应道:“让她进来!”又对傅城恒道,“我有正事与梁妈妈说,你要不去套间里避一避?”梁妈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肯定带了韩青瑶的回信回来,虽说跟自家老公温存很重要,但温存是每天都可以有的,韩青瑶的信却不是每天都可以有的,所以当然还是看信更重要。
一转头,却见傅城恒正紧眠着薄唇一脸的不悦,像是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般,丝毫没有要避到套间里的意思去,左半边脸刚微微扬起,其用意不言而喻。孔琉玥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忙四下里张望了一通,做贼一般飞快凑到他左脸上亲了一下,才红着脸唤道:“这下你总可以进去了罢?”
某位大爷这才终于翘起嘴角,起身进了套间儿里。
梁妈妈果然带了韩青瑶的回信回来,还笑道:“不但韩小姐接见了我,韩老夫人也接见了我,还赏了我十两银子,让我回来转告夫人,说自上次在晋王府见了夫人之后,觉得与夫人甚是投缘,请夫人以后得闲儿时,千万记得去将军府逛逛。”
孔琉玥就笑了起来,要是换了别家的祖母,谁会轻易相信韩青瑶那个莫须有‘总奇异般的觉得跟孔小姐很投缘’的理由,然后就凭这便帮着她制造她们见面的机会?只冲着这一点,她已觉得韩老夫人深可敬爱,更何况她的确是一个可爱的老人家!
命梁妈妈下去歇着之后,孔琉玥迫不及待打开了韩青瑶的信。
不出所料,韩青瑶一开始便不带脏字的将三夫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看得她差点儿没笑岔了气。但她很快便笑不出来了,因为韩青瑶随即又大骂了她一顿‘……遇上这样的因难,你也不知道使人来跟我说一声儿,让我帮你的忙,你丫是把姐之前说过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要是珊瑚她爹未能及时将蔬菜送来呢?你就打算今晚上再熬通宵是不是?别忘了,做点心可是姐的强顶!我告诉你,你最好给我记住了,只此一次,若是再有下一次,别怪姐不客气啊!另外,什么专利不专利的,认真说来,我自己还是个山寨货呢,这样的话,以后我不想再听到啊!’
直骂得她心里甜酸甜酸的,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好幸福!
韩青瑶还在信中说到她未来的大嫂华灵素,说那是一个超级爽朗超级可爱的女孩儿,时常扮了男装在外面行走的,又医术精湛,说她已在后者面前提及过她,华灵素也是好生仰慕她,将来有机会一定要介绍她们认识,不然一定会是生平憾事。
说得孔疏胡好生向往,暗想只怕这辈子,自己都不可能有机会过那样的生活了。不过呢,只要像城恒待她始终如一,这日子倒也不算难以忍受。
傅城恒从套间出来,看见的就是孔琉玥将信纸放在胸口,微红眼圈,一副似悲似喜的样子。
他心里一紧,疾步上前沉声问道:“怎么了?”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难道又是谁给了她气受?
孔琉玥闻言,忙抬起头来,笑道:“没事儿。”说着将信小心翼翼折好,打算放到平常她放韩青瑶来信的盒子里去。
傅城恒看在眼里,因问道:“这是什么?”
孔琉玥头也不抬,“哦,这是瑶瑶给我写的信。”说着经自去了净房。
浑不曾注意到在她离开之后,某个男人瞬间黑了脸,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少让她们两个女人再见面,就算见面,也要事先警告赵天朗管好他的女人,省得带坏了他的女人,让他女人眼里没有他,倒只有某些外四路的女人来!
晚上去乐安居吃饭,饭桌上除了平常都有的鸡鸭鱼肉等菜之外,难得多了一碟水灵灵的红萝卜,一碟绿油油的小白菜,一碟脆生生的黄瓜并一盘子鲜葫芦炖排骨,主食刚是韭菜筋儿的饺子。
这样的天气,桌上能有这样几道菜,可以说是比人参果还难得。
孩子们看在眼里,便都高兴起来,便是一向持重的傅颐恒看在眼里,也笑了起来。二爷二夫人夫妇就更不必说了。
惟独太夫人和三夫人的笑容有些勉强,倒是傅旭恒看着没什么异样。
老太夫人呵呵笑道:“这些都是老大媳妇陪嫁庄子上种出来的,今儿个白日里才送来,我想着这样天气难得有这样新鲜的菜蔬吃,因此立刻命人整治了,大家都好尝尝鲜,也算是不辜负老大媳妇的这一番心意!”
三夫人闻言,眼神微闪,笑道:“只怕这会子不止咱们家,京城好些人家都正吃咱们家送去的新鲜菜蔬呢,都是大嫂的功劳!”
孔琉玥微微一笑,“三弟妹言重了,我不过是将功折罪罢了,不敢居功。”
三夫人的表情便微微有些不自然起来,但仅仅只是一瞬,便又回复了正常,道:“都是那起子刁奴的错,与大嫂什么相干?大嫂快别妄自菲薄了。”
孔琉玥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老太夫人忽然问道:“怎不见颜姐儿?”
三夫人忙道:“她今晨起来便有些发热,怕她过了病气给祖母和大家,所以没让她过来。”
“哦?严重不严重?可请了太医来瞧过?”老太夫人闻言,忙关切的问道。
太夫人亦问道:“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儿个怎么就病了?可是晚间受了风着了凉?定是奶娘丫头没伺候好,明儿就该都打出去,换了好的来使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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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蹙了蹙眉,“已经取了丸药给她服下了,但仍有些发热,又嚷头疼,哄着吃了半碗白粥,这会子正窝在床上渥汗,打算明儿一早再瞧瞧,若是还发热,就只有请太医来了。”
老太夫人忙道:“既是如此,你快吃了饭回去守着她,这样天气,马上又要过年了,可要好好儿的才是。”又命卢嬷嬷,“把前儿个王妃送来的那个西洋贴头疼的膏子药‘依弗哪’取一节来,让你三夫人带回去,剪两块子给她贴在太阳上,明儿起来,管保就大好了。”后一句话,显然是对三夫人说的。
三夫人忙应了,接过卢嬷嬷递上的膏药命丫鬟收起来,作速吃了半碗饭,便先行告退了。
余下众人吃完饭,又吃了一盏茶,听老太夫人再四叮嘱了好几遍‘这样天气,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更照顾好孩子们,可不能大年下的没精神!’,方各自散了。
晚上临睡前,孔琉玥想起林山家的,因与傅城恒道:“我记得之并你曾说过要给镕哥儿挑选小厮之事?我这里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把林山家小儿子识字的事大略说了一遍,“……我想着府里识字的小子本来就少,这林家的小子若果真识得千儿八百字,倒也不失为一个机灵好学的,你觉得怎么样?”最重要的是,林山家的才丢了差使,家里不但会因此少好大一份嚼用,以这些世家大族从上至下“踩低拜高”的风气来看,只怕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家一家子的日子都别想好过,她如果在这时候拉拨他们一把,既是行了善,又算是无形中收揽了人心,于将来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何乐而不为呢?
傅城恒虽不便过问内院的事,却并不代表他就不知道内院的事,自然知道林山家的此番被革了差使米粮,也自然能将孔琉玥的心思猜个七七八八,反正是举手之劳,乐得讨小妻子开心,因点头道:“你明儿让人去传林家的小子见玉漱去。若玉漱瞧过觉得可以,我再亲自见见,再做最后定夺。”毕竟是宝贝儿子的贴身小厮,不但得聪明伶俐,最重要的是人品要好,所以即便是小妻子推荐的人选,他也一定要亲自见过,觉得可以了,才能放心放到儿子身边去。
孔琉玥点点头,傅城恒能亲自把关最好了,不然将来若是林家的小子有个什么不好的品行,旁人一听说是她推荐的,还不定会说出什么混账话儿来呢,这样最好!
夫妻两个又说了一会子话儿,当然,免不了做了一些事体,才吹灯睡下了。
第二日去议事厅时,孔琉玥就发现三夫人看起来很是憔悴,双眼下也大大一圈青影,看起来一哥没睡好的样子,因关切的问道:“三弟妹看起来没休息好的样子,是不是颜姐儿还没大好?”
三夫人叹了一口气,“唉,昨儿个夜里发了一夜的热,到半夜时,更是烧得满口胡话,急得我了不得。若不是想着天寒地冻的,半夜我就要使人请太医去了。”
孔琉玥忙道:“那这会子可好些了?”
三夫人摇摇头,“依旧发着热,不过我已经使人请太医去了,只怕不多一会儿就该来了,所以得赶紧把该发落的事情都发落完毕。”然后也顾不得再像之前那样发落一件事便细细与孔琉玥说其中的规矩,自顾自便发落起来。
孔琉玥看在眼里,倒也能够理解,毕竟亲生女儿生病了,三夫人心急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因此待事情发落完毕后,便主动提出要跟她一块儿看颜华去“……看看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我虽不才,跑跑腿还是可以的!”果真情况严重了,在大夫还没来之前,她至少可以帮忙先把颜华的病情稳住。
三夫人闻言,却怔了一下,方道:“不必了大嫂,万一过了病气给您,可怎么样呢?除了我之外,还有一屋子的奶娘丫头呢,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多谢您关心了!”像是怕孔琉玥执意要跟去似的,说完这几句话后,她便草草行了个礼,领着清溪坞的丫头婆子们急匆匆去了。
余下孔琉玥看着她略显慌张的背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似的,但要让她说,她一时又说不上来,只得摇着头回了芜香院去。
颜华这一病,便直病到腊月二十四小年都过了,依然没能好起来,三夫人又要忙着照顾她,又要忙着管家,不过短短几日,便瘦了一圈下去,整个人瞧着也憔悴多了。
但孔琉玥看在眼里,却总觉得哪里有不对似的,首先,来给颜华看病的一直都是同一个大夫,据说是太医院的儿科圣手,但却看了这么多天了依然没能将颜华治好,那就应该换一个大夫再治啊,可三夫人却丝毫没有换大夫的意思;
其次,自颜华生病之后,府里众人便再没有看到过她,不管是亲自去探望还是使人去探望,一律都没再见过她本尊,每次都只是刚到清溪坞已被三夫人挡了驾,以怕过病气为由,不叫人去她屋里探望去,因此她具体的病情如何,其实根本没人知道;
最重要的是,小年夜那天晚上,也就是前天晚上,一大家子人围坐着吃小年夜饭时,老太夫人看着满桌子丰宫的菜品,曾感叹了一句‘可惜颜姐儿这些日子以来都病着,吃不了这些菜’,傅钊当即回了一句‘姐姐可以在家里吃嘛’,然后便被三夫人捂住了嘴,之后一整个晚上他都没有再说过话。正所谓“童言无忌”,且三夫人又是那样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要说这其间没问题,孔琉玥是说什么都不相信,只不过,她一时间实在说不上来问题出在哪里罢了。
正当孔疏阴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切忽然有了答案。
腊月二十六日一早,孔琉玥去乐安居给老太夫人请安,刚走进去,就听到三夫人和老太夫人的话尾,“……既要照顾颜姐儿,又要管家,孙媳实在是忙不过来了,我想,惟一的办法,只能让大嫂辛苦一阵子了……”
说着见孔琉玥进来,忙屈膝行礼道:“大嫂您来得正好,我正说要找您呢。”就添添减减将府内府外事务繁多,偏巧这时候颜华又病了,她实在忙不过来等一番话说了一遍,末了握着孔琉玥的手语气里满是诚挚甚至还带着几分恳求的说道:“这一阵子府里的事,就要偏劳大嫂了。”
到了这一步,孔琉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三夫人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做作,就是为了今天,就是为了能杀她一个搓手不及,让她被赶鸭手上架,被迫于这个紧要的关头,在根本没有人从旁指点协助的情况下,勉勉强强接下这一大家子的这一大摊子事,若是她能接下来,那是应该,若她不能,那就是没有能力,以后她也再别想服众,再别想在府里立得起来,真是打得好算盘!
她不由暗自冷笑起来,三夫人为了算计她,为了算计长房,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竟连让自己女儿装病的招数都想出来了,她难道就不怕弄假成真吗?还是她跟王凤姐儿一样,根本就不怕什么阴司报应?不管怎样,三夫人的确是个狠角色!
不过,她也不是被吓大的,从来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迎难而上的那种人,所以就算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三夫人再来撂胆子,她也会毫不犹豫接下这个挑战,更何况今天才腊月二十五,她还有的是时间来布置一切,有的是时间来证明自己!
“颜姐儿这一病可实在是太不巧啦!”孔琉玥就和颜悦色的回握住了三夫人的手,“不过三弟妹也不要过于担心,家事呢,你就放心交由我来操心,你只管操心颜姐儿就够了,小孩子生病,可是最小看不得的,一个不慎万一绵延成疾,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一定要慎重啊!对了,我听说颜姐儿一直看的都是太医院的吴太医?要不使人拿了侯爷的名帖,去请小华太医再来瞧瞧?”
三夫人的脸色就瞬间有了几分难看,片刻方强笑着说了一句:“吴太医虽然及不上小华太医名气大,也是出了名的妇科圣手,且再瞧瞧罢,若再过些日子还不见好转,再请小华太医来也不迟。”
孔琉玥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看向上前的老太夫人,不管她和三夫人说得多么起劲,事情总得老太夫人点了头才做得准!
却等了许久,都没听到老太夫人发话,且连她脸上的表情也瞧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三夫人便有些心急起来,看了老太夫人几次,都见她仍没什么反应,不由越发心急,正待开口,终于听得老太夫人开了口:“既是如此,老大媳妇你就多操操心罢!”她方暗自私了一口气。
104
走出乐安居,孔琉玥与三夫人约好下午未时二刻在议事厅回合后,便回到芜香院,第一时间将梁妈妈谢嬷嬷并白书四个都召齐,将三夫人因颜华“病情”久不见好转,她既要照顾女儿,又要打理府内府外诗多杂事,委实忙不过来,因此回了老太夫人,让她暂时代理管家的事大略说了一遍。
此话一出,在场都没有笨人,谁还能不明白的?不由都气红了脸。
向来最是心直口快的蓝琴先恨恨说道:“三夫人真真是太阴了,一计不成,竟又生一计,于这个当口撂胆子,摆明了就是在为难夫人,想打夫人一个搓手不及嘛!”说着冷笑,“怪道三姑娘这一病就是这么久,一直请医问药都不见好转,还不叫人去探望呢,敢情都是在做戏!”
谢嬷嬷则是满脸的着急:“夫人,您当时在乐安居就不该接下这个担子的,相信老太夫人也看出了三夫人的用意,您就算不接,她老人家也必不会说什么的!要不,您这会儿再去一趟乐安居,把这事儿给推了罢?”
话音刚落,孔琉玥还没说话,梁妈妈先就蹙眉摇头道:“不行,三夫人已经把戏做到了十分去,现下府里人人都知道三姑娘病了,病得还不轻,三夫人身为母亲,于情于理都该在一边照顾才是,若夫人不体恤,岂不是要落人一个‘刻薄妯娌和侄女’的名声:况三夫人已经当着老太夫人的面儿把话挑明了,夫人既然当时就没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她撂出的胆子,现下就更不可能在已亲口答应了之后,回头再去找老太夫人请辞了口到时候不但老太夫人会觉得夫人出尔反尔,既没那个能力接下担子,当时就该谦虚一些,不要接下才是,指不定会就此看轻了夫人,以为夫人立不起来了亦未可知;这也就罢了,只怕府里上下也会因此而认为夫人没能力,咱们长房根本就等于是不战而败了,将来还要怎么立起来?府里以后就真只能是三房的天下了!”
一席话,说得谢嬷嬷没了言语,片刻方咬牙道:“可接下来,同样要搞砸啊,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到时候咱们长房不也一样没脸?三夫人可真是阴险,让夫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活活将咱们给逼到了进不得退不得的局面!”
白书忽然Сhā言道:“要不夫人也‘病’一场?反正夫人身子弱是大家都知道的,如今天气又冷,一个不慎着了凉也是正常的,旁人便是要说嘴,也无从说起了。”
璎珞则道:“或者夫人去回了老太夫人,让二夫人跟您一块儿管家?多一个人,总要多一份力量,且一旦有个什么风险,也能分担一半出去。”
珊瑚也道,“或者,夫人使个人与王妃娘娘说一声去?王妃娘娘肯定省得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会为夫人做主的……”
“好了,都不要再说了!”孔琉玥不待大家把话说完,已出声打断了她们,“我既已当着老太夫人的面儿应下了此事,就绝对说什么也不能推脱,且亦只能独自一人挑起大梁来,不然,就真是不战而降了,将来我可还有什么脸面再作这个永定侯夫人?还是,连你们也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
三夫人既已先称了病,她就说什么也不能再用同样的借口,且她也从没想过要用这样的借口,临阵脱逃从来不是她的行事作风,她只会迎难而上;再说拉二夫人下水,也万万不可取,二夫人是庶子媳妇且先不说,还是弟妹,三夫人作弟妹的尚且独自一人把借大一个永定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堂堂永定侯府夫人、朝廷一品的诰命,难道还要被三夫人一个小儿媳比下去吗?那即便她在这一阵子将家事打理得再好,她也已经输了三夫人一筹了!
至于将事情说与晋王妃,请她帮忙做主,就更不可取了,连晋王妃自己都说过,她毕竟已是出嫁了的姑奶奶,夫家身份又比娘家高,若是她真事事过问娘家的事,难免会给人一种‘仗势欺压娘家人’的感觉,甚至还会带累晋王被御史台参一本,她怎么好轻易麻烦她?再者,晋王妃可是对她子以了厚望的,她又怎么能一遇问题便向她求助,连勉力一战的勇气都没有?那她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她?
不过,三夫人的为难,于长房于她来说却也不失为一个机会,要知道三夫人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动作,认真说来是非常不得体的,毕竟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正月又是一年里最为忙碌的一个月,可三夫人却将这个重担事先说也不说一声,便撂给了她——当然,现在府里的高层们只怕也顾不上与三夫人计较这些,所以,只要她表现出和一个当家主母相当的管家能力,或者只能说差强人意,府里都会觉得这是很正常,甚至会不自觉夸大她的功劳的,于将来她正式接手主持中馈,也只会是利大于弊的!
当然,如果她如三夫人所愿搞砸了,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她管家的日子,肯定会被推迟到府里上下都忘了她的失误为止,她在老太夫人心目中的分量自此也将大打折扣,在下人们面前不用说,也休想再有威信可言。
所以这一战,她只许胜不许败!
听完孔琉玥的反问,已彻底认请了形式的梁妈妈第一个就说道:“我们当然相信夫人有这个能力,我们也都愿意追随夫人,协助夫人,夫人如有吩咐,我们万死不辞!”
旧宅大院里能混到管事妈妈或是贴身大丫鬃一级的,又有几个不是千伶百俐的?就算是谢嬷嬷,听完方才大家的话,又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也已认请了形式,白书几个就更不必说了,因此闻得梁妈妈的话,忙亦都齐声道:“夫人如有吩咐,我们万死不辞!”
孔琉玥就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哪里就至于‘万死不辞’了,你们都别这么紧张,且准备好纸笔,我们先合力拟出一个大略的章程来,再依照这个章程来办事,也就不容易出错了。”
白书应声而去,很快取了文房四宝回来,孔琉玥就一边说一边写了起来:“白书性子绵软些,这一阵就和谢嬷嬷一道,留在咱们院子里帮我镇一镇,省得下面的婆子丫头们见我管了家,借着我的名头生事,到时候被人说我治下无方还是轻的,说我们长房轻枉就重了!”
“夫人放心,有我们呢!”谢嬷嬷和白书忙屈膝应了。
孔琉玥又边说边写道:“蓝琴,你是自小儿跟着我,也学了几千字在腹中的,这一阵子你就专跟着我,不站哪个管事妈妈回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你都给我一字不漏的记下来,正所谓‘记性不如烂笔头’,将来有个什么事,一翻出来,就对照上了,既一目了然,又可以让犯事之人无话可说。
蓝琴忙也屈膝应了。
孔琉玥便又吩咐梁妈妈,“妈妈除了每天跟我去议事厅以外,仍跟平时一样,无事时就在府里多走动,总会打听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至于珊瑚,只怕也不能放你去庄子上跟你父母兄嫂过年了,你就明儿一早便去一趟庄子上,把该办的差赶紧办了,住上一晚便回来,等忙过这一阵,我再给你几天假,让你陪你父母去。等你回来后,你就跟璎珞一块儿,时时跟着我,看我怎么处理差事,也学着些,明儿再有什么不甚要紧的事,就要靠你们两个替我发落了,明白吗?”
珊瑚与缨络忙齐声应道:“明白了!”
孔琉玥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传了午饭来草草吃毕,又拿出自己之前胡乱写画的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侯府人事关系脉络目来复习,将府里大大小小管事妈妈们的名字和长相并职责也都在脑中默了一遍,确保待会儿见了人能精确的对号入座后,心里便又多了几分底气。
然后才吩咐白书,“找一件色调肃穆一些,不那么花俏,看起来压得住场的衣服来我穿。”又吩咐蓝琴,“给我梳个牡丹髻,配认亲那日王妃娘娘赏的红宝石头面。”虽然之前在所谓“协助”三夫人理家时,她与那些个管事妈妈们都几乎已打过照面,但待会儿可是她作为新主管亮相的第一次,如何在自己那张平日里都很和善的脸上,成功戴上一个标准上司的面具,可丝毫马虎不得。
二人忙都应了,各自找了衣服首饰来,服侍孔琉玥穿戴齐整,待她自己看过也觉得满意后,方簇拥着她出了净房,然后再在梁妈妈和蓝琴珊瑚璎络并另外几个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去了议事厅。
主仆一行刚走到议事厅外,整好遇上同样被一众丫头婆子簇拥着走了过来的三夫人。她一见孔琉玥,就屈膝行了个礼,笑着打招呼道:“大嫂!”
孔琉玥忙还了礼,“三弟妹!”见她容色看起来依然很憔悴,衣着打扮也不甚出挑,眼因也红红的,活脱脱一哥为女儿操心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慈母形象,只眸底偶尔闪过的一丝得意,能少许说明她此刻大好的心情,就不由暗暗点了点头,暗叹三夫人果然是高子,都到了这会儿了,依然能保持一副不喜形于色的模样,单这份忍功,已经让人不服都不行了!
三夫人也在不着痕迹的打量孔琉玥,见她穿了莲青色隐芙蓉玫对襟长袄,梳了牡丹髻,戴了赤金红宝石头面,瞧着愣是比上午那副娇娇嫩嫩的样子多了几分老成,不由暗自冷笑起来,哼,真当你换了装束,就能抹去你庶女的出身,就能让府里那些千精百怪的管事妈妈们对你臣服了不成?
妯娌二人彼此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回,三夫人先伸出手亲热的枕了孔琉玥的手臂,笑道:“大嫂,外面冷得慌,我们这就进去罢?”
孔琉玥笑了笑,“正是这话儿,如今颜姐儿还没大好,三弟妹可不能再生病了。”
三夫人的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正要再说,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见过大夫人,见过三夫人!”
她忙回头一看,就见来人不是别个,却是卢嬷嬷,心里不由下意识一咯吧,但仍忙笑着打招呼道:“嬷嬷这会子怎么来了?可是祖母她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卢嬷嬷笑道:“老太夫人想着大夫人毕竟年轻,经验不足,过年又是家中的大事,大夫人身边没个人照看着可怎么行?因此持地使了老奴来。”
三夫人的脸色便越发难看起来,片刻方强笑着挤出一句:“这原是应该的,只是祖母身边也离不得嬷嬷您,要不您还是回去伺候祖母,我叫了我身边的孙妈妈在一旁为大嫂照看着?”心里暗自气恨不已,祖母这是什么意思,竟是打算公开为她孔氏撑腰,为她保驾护航不成?一般都是她的孙媳妇,她这心也生得太偏了罢!
让孙妈妈为大夫人照看?卢嬷嬷就暗自冷笑起来,三夫人早不撂担子晚不撂,偏要选在离大年三十只得四天的现在撂,竟是连多一天的时间都吝于给大大夫人,为的不就是为难她吗?说来傅家毕竟是京城里数得着的大户人家,妯娌们私底下斗得再厉害,大局总是要顾着的,老太夫人也正是想着这一点,更想着大年节下的,不能失了体统更不能丢了侯府的脸面,所以才指了她来为大夫人保驾护航的,真叫了三夫人身边的孙妈妈来,谁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三夫人可真是越来越不识大体了,也就怪不得先前老太夫人说起她时,语气会那般淡淡的了!
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满满都是笑容,“如今三姑娘病着,三夫人您身边才真正离不得人呢,还是让孙妈妈留在您身边服侍罢!”不软不硬将三夫人的话给挡了回去。
而旁边孔琉玥已经在跟卢糖纶寒喧了,“我这心里还正打鼓,怕我年小德薄,辜负了祖母她老人家的这一番信任呢,没想到祖母就派了嬷嬷您来,我这心里可踏实多了!”
卢嬷嬷笑道:“大夫人言重了,老奴也不过是倚老卖老,仗着自己一张老脸不怕臊怕了,不比大夫人年轻,脸皮薄,等闲不容易拉下脸来。”
一老一少正说着,有小丫鬟小跑着过来禀道:“回三夫人,凌总管求见!”
“凌总管?”三夫人一怔,随即点头道:“快请!”凌总管乃是永定侯府的大总管,伺候过三代主子的,连老太夫人见了他都和颜悦色,太夫人见了他也要给三分颜面的,更不要说傅旭恒一辈见了他也都很恭敬了,三夫人自然不敢怠慢。
片刻,便见一个披着大氅,头发胡子惧已花白了,看起来很有威严的老者走了过来,一过来便对孔琉玥和三夫人行礼道:“老奴见过大夫人,见过三夫人。”
凌总管虽未见过孔琉玥,见在场只有两名作主子打扮的年轻女子,其中一位是三夫人,另一位自然就是新大夫人了,再不会认错的,不由多看了一眼,方暗暗好笑道,怪道侯爷宝贝得什么似的,一听得府里有异,便立刻使了人回来见他,让他千万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像这般鲜花一样儿娇嫩的小姑娘,要是他再年轻个几十岁,也会为其失了魂儿的!
同样的,孔琉玥亦未见过这位凌总管,但却是久闻他大名,更知道他在府中地位的,如何敢受他的礼?忙侧身避过了。抬头一看,见三夫人也侧身避过了,便知道自己并没做错,方暗自私了一口气。
至于卢嬷嬷,刚已经跟凌总管说上话了,“……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您了,一向身上好?前儿个见了您的大孙子,听说已经考取了秀才了?好生出息,您可真是好福气!”
凌总管刚笑回道:“都是托的老太夫人和侯爷的福!”
两人寒喧了几句,凌总管方看向孔琉玥和三夫人,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侯爷听得大夫人即将暂代三夫人掌管家事,因此特意命老奴来见一见大夫人,看大夫人有没有什么地方能用上老奴的,若是有,请大夫人只管吩咐!”
彼时那些管事妈妈们已陆陆续续来了几个,闻得凌总管这番话,都是惊诧不已,一个个都不由暗想,凌总管当初在三夫人刚接掌家计甚至当年太夫人管家之时,都难得有这么恭敬的时刻,如今大夫人才一上台,他便立即来示好,虽说据他说来是侯爷的意思,能让侯爷这般看重,本身就证明这位新大夫人不是省油的灯了……于是一时间心思各异。
再看三夫人,如果说方才闻得卢嬷嬷那番话儿后,她还能勉强挤出个笑容来的话,那这会儿再在闻得凌总管这番话后,她是真连挤都挤不出笑容来了,一张脸子绷得死紧,堪称铁青。
105
孔琉玥可没空去理会三夫人,她笑着客气又不失恭敬的对凌总管说道:“有劳凌总管了。祖母已经使了卢嬷嬷来从旁指点我,府里的管事妈妈们又都是经验丰富的,暂时应当不会有劳烦您的地方,有劳您白跑一趟了!”心里却在暗忖,她这里也是上午才口头接过了三夫人撂下担子的,傅城恒却这么快就知道了,并以实际行动给了她无声却最有力的支持,晚间待他回来后,她可一定要好生“答谢”他一番才是!
她客气,凌总管就更客气,“大夫人言重了,为老太夫人和侯爷并大夫人分忧,本就是老奴分内的事,当不起大夫人这一声‘有劳’。”
听在一旁三夫人耳里,却更火大了,什么叫‘为老太夫人和侯爷并大夫人分忧’,暗中将凌总管骂了十数声‘老不死的’,竟敢直接视太夫人和他们三房如无物,上赶着去捧长房的臭脚,最好以后不要犯在她子里,否刚她让他不死也脱层皮!
偏又听得凌总管道:“既然大夫人暂时没有用得上老奴的地方,那老奴就先行告退了!”一副在太夫人面前都没有过的恭敬样子,她不由越发怒不可遏,却还不得不强挤出一袜笑脸看着他离开,几乎不曾让她呕死在当场。
三夫人原本还想着要把接下来一个月内大概的事情先与孔琉玥说道一遍,也显得自己不是蓄意临阵撂担子,所以特意恩准众管事妈妈们可以迟来半个时辰,但经过了方才这两段小Сhā曲,她们惧已来得差不多了,三夫人看在眼里,因心里有气,也就不打算再跟孔琉玥事先解释了,直接便命她们都进了议事厅去。
进到议事厅,妯娌两个双双落了座,又客气了几句,三夫人就从身边解下了一枚小钥匙,放到桌上,笑向孔琉玥道:“这是家下总账的小钥匙,大嫂还请收好了,免得有需要取用时,还要找我现拿。”
平时主持中馈的主母身边当然少不了钥匙、对牌和账本,一般都是由心腹大丫鬃代为保管,只在每年到了年底对账的时候,才会由主母亲自拿出钥匙前去查阅登册,三夫人此举,等同于是在告诉众人,她行得正做得端,不怕孔琉玥这个新官查账。
但同时也算是给孔琉玥挖了一个坑,如果孔琉玥很想找三房麻烦,很想趁此机会将管家大权牢牢抓在自己子里的话,一拿到这枚钥匙,肯定就会迫不及待的派人去查账,到时候账目有没有问题先不说,她就要先落一个目无尊长,不容妯娌的名声了,毕竟三夫人管家是经过了老太夫人前肯的,可她才一上台,就迫不及待的要查三夫人的账,这岂非等同于在说她质疑老太夫人的决策,也质疑妯娌的品行?再急功近利也不是这样的,毕竟她只是暂时帮忙管家,不是正式管家!
三夫人说完,就脸上带笑,目不转晴的看起孔琉玥来。
在她的注视下,孔琉玥拈起那黄铜钥匙仔细地相了相,然后不等她脸上的笑容扩散开来,已将其放了回去,笑得一派云淡风轻的说道:“我就是暂时帮着三弟妹管几天家而已,这样的总钥匙,三弟妹就是给我,我也不敢接呀。三弟妹别怪我说话直,我虽是长嫂,毕竟上面还有母亲和祖母两位老人家,这个家我们小辈只是帮着管管,总钥匙交到谁手上,还得看两位老人家的意思,我们小辈哪里就敢私相授受呢?三弟妹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三夫人脸上的笑就僵住了,她没有想到孔琉玥会这般伶牙俐齿:说是‘暂时帮着’她管家,却又随即点名自己长嫂的身份,还说由谁管家乃是老太夫人和太夫人决定的,一切要看两位两人家的意思,敢是在暗示大家她才是永定侯夫人,而她只不过是因为有两层婆婆撑腰,所以鸠占雀巢罢了?还说她‘私相授受’,呸,谁不知道是因为她自己担不下这么大个担子,所以连钥匙也不敢接,却偏还要把一切都推到她身上来,真是好生阴险!
孔琉玥只当没看见三夫人脸上的僵硬,继续笑盈盈的说道:“往年过年我都是只管吃喝玩乐的,自己操持这么一大家子的年事还是第一次,也不知道具体有些什么事是要注意的,我笨得很,还请三弟妹不吝赐教才是。”
众目睽睽之下,三夫人便是有心藏私,也不好藏了,因此强笑着说道:“也没什么大事,都是一早安排下去了的,就只大年三十晚上祭祖时要注意一些,再来便是年夜饭和守岁,再有就是初一一早所有命妇要进宫去朝贺,得事先安排好车轿子。之后便是忙着去别家吃年酒,也请别家来吃年酒了,年酒的单子是一早就拟好了,各处发了下去的,大家都是府里的老人了,且这阵子我发落家事时,大嫂也都有在一旁,当不会出什么岔子才是,大嫂不必紧张。”
只是心里终究有气,也就没有说太细,只草草说了一遍大概要忙的事,亦顾不得卢嬷嬷蹙起了眉头,便借口要回去照顾颜华,起身告辞而去了。
送罢三夫人再折回厅里,孔琉玥坐回刚才的位子上,接过珊瑚递上的茶垂首慢慢喝起来,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
她不开口说话,下面众管事妈妈自然不会也不敢先开口说话,毕竟卢嬷嬷还站在一旁,就代表着老太夫人的态度,而刚才凌总管的到来,则代表着侯爷的态度,她们虽然打心眼儿里未将这位出身低微的新大夫人放在眼里,却亦没那个胆子挑战她身后靠山的权威去,免得一不小心被她新官上任的前三把火给烧伤了自己。
因此议事厅里很快落针可闻起来,并渐渐弥泌起了几分紧张的氛围。
一旁卢嬷嬷看在眼里,眼底就有了几分笑意。老太夫人之前还担心大夫人露怯,镇不住堂子呢,如今看来,她行起事来倒也像模像样的,知道要先营造起一种紧张感和权威感来,先煞一煞那些管事妈妈们的威风。
良久,孔琉玥终于放下子中的茶盅,抬起头来一边逛一看过每一个管事妈妈的脸,一边含着笑款款开了口,“大年在即,偏生三姑娘却病了,三弟妹心里记挂女儿,日夜要照顾在床边,实在无暇分身,且也无心打理管事,说不得只能由我硬着头皮顶上了。我呢自知年小德薄,只望着大家萧规曹随,妥妥贴贴将差事办好,平平安安将这阵子度过去,祖母和母亲自然有赏。大家也都是有脸面的妈妈们,府里的老人儿了,还望这阵子都务必打点起精神来,不要出了什么差错,否刚既带累得大家没脸,日后彼此见了面也不好说话,且也难见老太夫人和太夫人不是?”
一席长篇大套的话说毕,众管事妈妈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原来大夫人并无打算对原有的规矩作什么变动,仍打算比照之前三夫人的规矩依葫芦画瓢,可见是个心内没成算,纸上谈兵的……于是心下便又生出了几分轻视之意来,再有老太夫人和侯爷撑腰又如何,自己立不起来,也是白搭!
孔琉玥居高临下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并没有说话,如今她刚接手管家,且又是在这样的非常时期,自然还是比着以前的例子一一分派事情的好,一来不容易出错,二来她毕竟不是正式管事,只是暂代,如果就迫不及待出台自己的新政策,反经显得她轻枉沉不住气了,不过这些话,她自己不会傻到跟这些用三夫人话来说,千妖百怪,的管事妈妈们知道,她自有她的手段降服她们!
她勾唇笑了笑,看向左子边起第一个管事妈妈正欲说话,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回大夫人,晋王妃娘娘使管事妈妈送东西来了。”
孔琉玥闻言,心里一动,约莫猜到了晋王妃缘何会这会儿大张旗鼓的使人送东西来,忙道:“快请进来。”
“是。”小丫鬃应声而去,片剂领着晋王妃跟前儿的陶妈妈回来了。
“给大舅夫人请安……”陶妈妈满脸是笑的上前给孔琉玥行礼,身后跟着的四个粗壮婆子却是抬着东西进来的,除了一口木箱子之外,另外一口却是一只大食盒。
陶妈妈一边笑着一边说道:“这口箱子里的东西是我们娘娘送给大夫人的年礼,这个食盒里则是皇后娘娘赐下来的点心,皇后娘娘还让大舅夫人明儿得空时,跟我们娘娘一起进宫去呢,说是前次夫人给几位公主做的娃娃公主们都很喜欢,都说要当面给夫人道谢呢!”
说着已打开了那口箱子,就见里面有四匹花式新颖的布料,还有两张皮草并一对式样很新奇精美的花瓶。脚落里还放着一个小箱子,陶妈妈亲自拿起来捧到孔琉玥眼前打开,却见里面是几件首饰,做工说不上精细,样式却很特别,都是由金银镶着大颗红蓝宝石,串成奇怪的样式。
陶妈妈笑着解释道:“这几样首饰是府里一位清客相公献给王爷的,说是他连襟在跟西洋人做买卖的时候得来的,听说那边的贵妇人们都是戴这样的珠宝首饰。娘娘见着有趣,所以亲自挑了几样命奴啤给夫人送来,还说若是夫人喜欢的话,府里还有很多,明儿再给夫人送来。”
西洋人戴的首饰?孔琉玥闻言,不由来了兴趣,暗想难道这个时空也有西方诸国存在不成?因忙拾了一串首饰在子里细看,却怎么看也觉得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问陶妈妈道:“那妈妈可知道这是西洋哪国的首饰?”
陶妈妈摇了摇头,笑道:“这个奴啤也不知道,大舅夫人若实在想知道,待奴啤回府后,托了那位相公帮您问问去?”
孔琉玥忙道:“不必了,我也就是白说说而已。”知道了又怎么样呢,难道她有一天还能去环游世界不成?还是别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了,先把眼前的困境度过再说罢。
她又问梁妈妈:“可见过老太夫人和太夫人,给两位两人家也送过东西了?”
陶妈妈笑道:“已经见过了。”
孔琉玥就点了点头,命梁妈妈取了上等的封儿赏她,然后好生送了出去。
经过这段小Сhā曲,孔琉玥忽然发现那些管事妈妈们无形中又回复到了最开始的样子,厅里的气氛也复又变得沉闷起来,她扯唇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再次看向左子边起第一个管事妈妈,她记得叫王廷凯家的,“我记得王妈妈平常管的是金银器皿的入耳出库并保管安放工作?”
王廷凯家的便应道:“回大夫人,正是。”心里暗暗有些吃惊,之前她并与这位大夫人打过交道,怎么大夫人却一下子叫出了她的名字并说出了她主管的差使?又一想,这些事情只要稍微留心,要知道也不是什么难事,便又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了。
孔琉玥点点头,“既是如此,这阵子府里所有的器皿我就都交给你了,若是砸了或是没了,谁经手的谁照价描赔,管事的则负连带责任罚月钱,可有意见?”
哪有主子办事,问下人有没有意见的?王廷凯家的不由怔忡了片刻,方斟酌着答道:“没有。”再说就算有,她也得敢说啊!
接下来,孔琉玥又将其余众管事妈妈都问了一遍,内容不外乎各自主管什么,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又该怎么办等语,同样也如问王廷凯家的那样,问了她们‘可有意见’,得到了一致‘没有’的答案后,方暂时停止了问话。
她问话时,蓝琴就坐在一旁的小几前,研了墨运笔如飞的写起来,等到她问完之后,她也写完了,起身将写好的单子都恭恭敬敬的递给孔琉玥:“夫人。”
孔琉玥就接过,大致看了一遍,方笑道:“才我和众位妈妈都说了什么,已是白纸黑字一个不漏都记得请请楚楚了,我问众位妈妈可有意见时,众位妈妈也都说了没意见的,也就相当于是立了‘军今状’了,明儿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就以此为据,比照府里的规矩来办理,你们可有意见?”
方才还对她多多少少有几分轻视意思,觉得她一个主子办事,竟反过来要问她们有没有意见,可见是个面软没手段的众管事妈妈闻言,便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一个个不厌其烦的问她们,可有意见,,就是为了让她们说没有意见,然后留下白纸黑字的证据,等日后她们一旦出了什么岔子时,好发落她们,且还让她们根本粹无可辩,这才真真是笑里藏刀,杀人于无形啊!
又听得孔琉玥道:“我听说妈妈们都是识字的?那打今儿个起,你们每日的事情便多了一桩,就是事无巨细写下你们当日都做了些什么事,都与谁与哪些部门打过交道,在第二日议事时交给我,让我心里也好有个底,知道你们具体的差使细则,明白吗?对了,我还有一条规矩,劳烦各位妈妈回去后即刻传达给下面的人,就是我不喜欢听到府里有任何闲言闲语传出,如果发现有谁乱说话,或者无事找事,无事生非的,人人都可来我这里告密,前来告密者,赏银二十两,并且为了不让告密者难做人,告密人的名字也是绝对对外保密的。你们回去之后,就把这话告诉给下面的人,明白吗?”
这下众管事妈妈就已经不止是倒吸一口凉气,而是觉得有些心惊胆战了。让她们每天都写自己做了些什么与谁打了交道交上去,同时又宣布可以接受任何人的告密,并重赏告密人且为其保密,这样一来,她们就是有心隐瞒自己的一些事,也要提防着别人会不会在自己的报告里无意写上了一句与自己有关的什么话,却成了自己的催命符,或是在自己已不知不觉时,已被谁暗地里桶了一刀子了。
那么惟一的办法,就只能是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事,让所有人都挑不出一丝毛病来,否则,白纸黑字的证据可摆在那里,要追责起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方才还只是因为想着有老太夫人、傅城恒和晋王妃三大巨头给孔琉玥撑腰,所以面上对她表现得很恭敬,实则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的众管事妈妈,至此才算是对她口服心也服,再也不敢存一丝半点的轻视之心了,齐声应“明白了!”时,语气也都无形中恭敬了许多。
孔琉玥自然感觉到了,又扫了众人一眼,才笑道,“我只是暂时代替三弟妹管家,所以我这规矩,也就行这一阵子罢了,少不得委屈妈妈们迁就迁就我,都没有意见罢?”
能有什么意见,好的坏的都让你说尽了!众管事妈妈暗自腹诽,嘴上却比刚才又更恭敬了几分:“但凭大夫人吩咐!”
106
回到羌香院,孔琉玥只觉自己已快要累瘫了,太阳|茓也一跳一跳的疼,虽说方才在议事厅她一直都是坐着的,也没做别的事,只动了动嘴皮子,但她却觉得比以住任何时候都累,不由暗叹,怪道古人一个个都不长寿呢,原来都是用脑过度造成的!
她现在只想躺到床上好好儿睡一觉去。
但她却不能,她还得跟梁妈妈并蓝琴几个一起,对照花名册,将接下来这几日并正月里家下所有下人的当班顺序都排出来,最重要的是,可以趁机将府里下人们的名字都在脑子里过一遍,也算是有个初步的了解。
才在议事厅宣布过她的规矩后,她随即又宣布了自己的另一条制度,那就是包括众管事在内的所有人,每七天都可以纶休一天,不过需要提前三天跟管事打招呼,若是实在有急事,可以彼此调班,不过得让管事知道;而众管事若是这段时间管理得好,手下人没有出错的,一律赏银二两,并闺府通报表扬:再来就是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初六期间,当班的人一律发双倍月钱,算是对他们大年下不能跟家人团聚在一起,仍坚守在自己岗位上的犒赏。
此条规矩一出,那些才已被她镇住了的管事妈妈们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暗自一衡量,发现就算仍是三夫人当家,她们一样得兢兢业业的办好差使,否则三夫人一样不会轻饶了她们去;但与大夫人不同的是,三夫人只有惩,没有赏,话里话外时时都是一副她们身为下人,办好差使伺候好主子,原本就是应当应分的,相较之下,大夫人的新规矩就人性化多了!
于是都欣然应了,也觉得刚才她让她们每日里写工作笔记的要求没那么苛刻了。
见孔琉玥脸色发白,一脸的疲色,梁妈妈因说道:“夫人,要不您躺一会儿去,只把您的要求与我们说了,让我们几个来对照着名单排班,等排出来之后您再过目就是了?”
孔琉玥想了想,也是,总不能事无巨细她都亲自过问罢?事必躬亲,是会累死人的,且事事都要亲自过问的管理者,绝对是最失败的管理者,真正成功的管制者,是懂得放权给底下人,让他们去管好底下人,而自己却几乎什么都可以不必过问,反倒最请闲的管理者!
于是点头说道:“嗯,那我就先把我的要求与你们说道一遍。我的要求呢,简称‘四班两倒’,也就是把每一个行当上的人,除过管事的和有些必须白日里办差的人以外,余下的都平均分作四班,每一班六个时辰,然后不分白昼黑夜,都有一班人该班。如今正是大节年,满地都是灯啊火的,可大意不得,但下人们辛苦了一年,大节下想散淡散淡也是人之常情,这样一来,就既不会妨碍到她们当差,也能让她们有时间散淡了。”
梁妈妈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笑道:“夫人这个法子好,这样一来,既能办好差事,也能让所有当值的人都不觉着累,到时候府内上下又该感念夫人的恩德了!”
孔琉玥微微一笑,暗想这可是后世人挨照科学依据做出来的最合理的分配,既然后世适用,放到大秦来自然也是一样。
她见梁妈妈明白了,也就放下了一半的心,又嘱咐了几句,并命半个时辰叫醒她后,便回房歪着去了,没办法,她实在有些撑不住了,若这会儿不养好精神,晚上去乐安居时还要跟老太夫人作一番汇报呢,她必须得保证自己有最好的状态。
再说众管事妈妈自议事厅散去后,方走到二门外的穿堂,秦显家的忽然就说道:“众位老姐姐都是府里的老人儿了,难道就任由大夫人这样将咱们搓圆捏扁不成?要我说,咱们得联合起来,尽快想出一个妥当的法子,务必要让大夫人将那个让咱们每日里交工作笔记的规矩蜀了才是,不然谁知道无意写了哪一句话,将来对景儿起来,就成了咱们的催命符?再有那个厚赏告密者的,岂非是在变相的鼓励家下人等乱嚼舌根去?人人都知道有了这个巧家儿,谁还能安心做事,都只注意着旁人,想拿旁人的错处儿去换赏钱了,这样还叫我们怎么管事?老姐姐们说说,可是不是这个理儿?”
话音刚落,账房里管人情住来开钻诸事的李账房家的就附和道:“秦姐姐说得是,真叫这两条规矩实行起来,说句谱越的话儿,咱们每日里也不必做事了,只写那劳什子工作笔记去罢,不然做得越多,也就错得越多,倒不如什么都不做来得安稳。”
账房内另一个管事张账房家的则反驳道:“话不是两位姐姐这么说的,只要咱们都本本分分办好自己的差事,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又岂会用得着怕人去告密?再者说了,大夫人又不是但凡人去说就信的,总得要派人查证了再作定夺。我倒是觉得这样好,让人无形中就会严格要求起自己来,不必再劳神费力的管底下人去,能省我们好些事呢!”
秦显家的跟李账房家的是三夫人的人,乃是在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张账房家的则因其一家子乃是待城恒提拨起来的,只忠心于傅城恒,因此她们三人的态度,可以说都是很明朗的。
但余下十来个管事妈妈的态度,可就没这么明朗了。她们中当然也有向着三夫人的,但更多的却只是持的观望态度,之前那几分多多少少的轻视,也不过是出于性情中的祭鸯,单纯的不相信孔琉玥一个庶女有管好这么大一个家的能力而已,其实说穿了不管谁上位谁管家,只要她们本本分分的,于她们来说,都不会有太大影响;甚至可以说,经过了之前在议事厅老太夫人、傅城恒和晋王妃娘娘对孔琉玥明里暗里的支持和维护后,她们心里其实已经不自觉的向着她了。
只因她们至今日才算是前所未有的请楚的认识到,侯爷已经袭了爵了,跟以前作世子那会儿已经不再是一回事了,就算上头老太夫人和太夫人还在,这个家也还没分,诺大一个永定侯府,说穿了也都是泰半屑于长房的了,三夫人不过是因为形式造就,帮着大伯子管了几年家罢了,并不代表,她就是侯府的女主人了,侯府真正的女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永定侯夫人,亦即大夫人。
而既然大夫人才是侯府真正的女主人,且又是侯爷自己喜爱专房专宠的,——不比先头蒋夫人那是侯爷自己不喜的,当然不会理会她是否在家下人等面前立得起来, 本身又不是无能怯弱之辈,那大夫人就总有一天是会上位的,就算不是今天,不是明天,除非大夫人明儿就死了,不然就总会有她说话的那一天,她们就算是指使底下人蓄意安排一点事情出来,或是对她的命今阳奉阴违甚至联合抵制,闹得大家没趣了,她现在可以忍,但等到她上位以后呢,焉知她不会秋后算总账?
要知道她们交上去的工作笔记,可就是白纸黑字的证据,她们又不能不交,大夫人之前可是迹一问过她们‘可有意见?’她们也都答了‘没有’的,如何能出尔反尔,又如何敢出尔反尔?要知道主就是主,仆就是仆,她们纵有千般手段,可以一时小觑她,明里暗里给她软钉子碰,人家记在心里,以后等真正上位后,整你的时候多了去了,所以眼下惟一的出路,就是打点起精神,先把这一个多月应付过去了再说!
于是都没有开口说话,脸上的表情也都是讳莫如深。
秦显家的看在眼里,不由急了,她才因年礼点心之事得罪了大夫人,如今大夫人上位了,谁知道会不会第一个拿她来出气开刀?更何况如果真让大夫人顺顺当当接掌了家事,岂非一下子就显得三夫人也没那么能干,这个家也不是离不得她了?那以后还有三夫人再上位的日子吗?而他们一家的好日子岂非也到头了?所以无站如何,她都不能让大夫人顺顺当当掌了家,她一定要说服大家联合起来,先给她一个下马威,煞煞她的威风,让她知道她们的厉害,自己先露了怯意,只应付过去这一程子,便乖乖将家事再还回到三夫人手上去才是!
想到这里,秦显家的又禁不住暗暗怨恿起三夫人来,在这个当口撂什么担子嘛,岂非是摆明了惹老太夫人生气?只看老太夫人派了身边第一等体面的卢嬷嬷来亲自为大夫人压阵,就知道她老人家现在是什么态度了,就敢这样冒险!现在可好,这位庶女出身的新大夫人竟然还是个有几分能耐手段的,老太夫人看在眼里,只怕更要向着她了,三夫人此番可真是报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秦显家的看向张账房家的,急急说道:“咱们是人又不是神仙,谁能保证就没个犯错儿的时候?就是老虎,也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在场的众位都是在府里伺候了多年的,没有功劳还没有苦劳?难道就因为一时的小错儿,就将这些都尽数抹了去不成?再者说了,我们原便是管事,职责所在就是管人管事,不叫我们再管事了,还要我们何用?哪里能目自己受用,就辜负了主子们这么多年来的恩典,张姐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被她这般夹枪带棒的堵回来,张账房家的只是淡淡笑了笑,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反正大家都知道她秦显家的跟三夫人的陪嫁孙妈妈是儿女亲家,她这厢扑腾得再厉害,就算打的是为“大家好”的旗号,说白了还不都是为了她自己,于别人并无好处,看有谁会响应她!
果然随即就听得王廷凯家的道:“罢哟,大夫人是主,我们是奴,当主子的有令,难道我们作奴才的还能违抗不成?也没这个理儿!况大夫人也不只是一味的苛责我们,不还说了只要差使办得好,就有赏赐的吗?要我说,这样也蛮不错!”
话音刚落,秦显家的就冷笑道:“不过二两银子,就蛮不错了,王姐姐你眼皮子多早晚浅成这样了?二两银子能作什么,别说二两,就是二十两,二百两,能买到咱们在府里这么多年的体面吗?”
说得王廷凯家的也冷笑起来,阴阳怪气的道:“谁不知道你秦嫂子管着大厨房,里头大有藏掖?自然不会把区区二两银子看在眼里,不比我手头紧,眼皮子也浅,自然巴不得想将这二两银子挣到子。再者说了,二两银子事小,难得的是这个彩头,大夫人可是说了,还要‘阖府通报表扬’的,我不比秦嫂子在府里体面,是银子也想要,彩头也想要,说不得只能打点起精神,好好儿办差了!”
其实方才话音刚落,秦显家的已经在后悔了,自己这会儿最应该做的事是说服大家都联合起来,一起抵制大夫人的新规矩才是,怎么反倒因一言不合,就讥讽起王廷凯家的来?还说什‘么,二两银子能作什么’,岂非摆明了在说自己手头很宽裕?而王廷凯家的虽只管金银器皿,她男人却在外院凌总管子底下办差,不是好惹的,自己就算真觉得她眼皮子浅,也不该嘴上说出来啊!
因忙赔笑着改口道:“王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一时说话未经大脑,所以犯了糊涂罢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了……不过话说回来,事关我们自个儿的切身利益,我们总不能就真这样听之任之罢?姐妹们好歹也说说各自的意见,大家商量着尽快拟出个章程才是啊!”
一旁张账房家的忽然说道:“这几日庄子上送来的账目还有好些没理清的,我就不奉陪众位老姐妹,且先行一步了!”说着屈膝冲众人福了一福,转身去了。
她这一走,众人便也顺势彼此道了别,三三两两结伴,陆陆续续散去了,片刻就只剩下了秦显家的、李账房家的并管香药局的邱福家的三人面面相觑。
三人都是三夫人的心腹,但其中以邱福家的在三夫人跟前儿的体面最弱,因此方才她才一直没出言附和另外二人。
她方才本来也是要走的,但因无人招呼她一起走,秦显家的又一直盯着她看,她实在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却没想到众人都走得这么快,忽喇喇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她们三个,她看在眼里,不由越发害怕起被她们两个拉下水,于这个当口作出头鸟,被大夫人新官上任的头三把火烧得毛都不剩,因此忙也讪笑着说了一句:“年底要酬神祭祖,我那里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委实不能耽误得太久,就不多陪二位姐姐,且先行一步了!”便不由分说的转过身,飞快的离去了。
余下秦显家的又气又怒,对着她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方跺脚道:“我找三夫人去!”偏头问李账房家的,“你去不去?我们可不能一开始就被那一位给拿捏住了,不然以后这府里可是休想再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李账房家的心里比秦显家的更急,秦显家的这般怕孔琉玥上位,不过就是怕她查出她这几年的亏空来,让她一次性吐出来罢了,于李账房家的看来,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在她看来,她背地里为三夫人做的那一档子事,一旦被人暗地里泄露了什么蛛丝马迹到孔琉玥面前,让她顺藤膜瓜查了出来,才真真是会要人命的!
所以她也迫不及待想见三夫人,只不过她要比秦显家的沉得住气一些,还能勉强做到面不改色罢了,“去,自然是要去的,只不过不是这时候。”大夫人这厢才刚出台新政策,她们就立刻去求见正忙着照顾‘病中’三姑娘的三夫人,岂非明摆在告诉府里的人,她们做贼心虚,岂非是在招大夫人查她们,岂非是在放旁人以三夫人的话柄?三夫人势必轻饶不了她们,她才不会那么傻!
好在秦显家的还不算太蠢,很快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孔琉玥睡了半个时辰起来,觉得精神好多了,方想起昨儿个傅城恒说让她使人去叫林山家的小儿子去见玉漱的事,谁曾想今儿个一忙起来,就叫她给忘了,因忙命白书使了人去传话口然后也不叫闻声而来的蓝琴珊瑚几个服侍穿衣服,而是自己动子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名单可都拟好了?”
蓝琴点头笑道:“差不多了,待会儿拿给夫人过目。”
那厢白书应了她的话则去到外间吩咐完小丫头子,就见披着披着雪紫色大氅的傅城恒裹着一身的风雪回来了,忙屈膝行礼:“侯爷!”一边挑起帘子,一边朝里叫道:“侯爷回来了!”
107
闻得傅城恒回来了,卧室里的孔琉玥忙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只是还未来得及挽头发,已解了斗篷的傅城恒已一身轻便的大步走了进来。
孔琉玥忙迎上前屈膝行礼,笑道:“侯爷回来了!”见他头发润润的,只怕一路上冷得不轻,忙又命沏滚滚的茶来。
蓝琴等人屈膝应了,忙都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傅城恒向来不喜欢屋里有太多人服侍,只要他在家,丫鬟们一般都在耳房里待命。
傅城恒见她因才睡了起来,发髻显得有些篷乱,脸色也红红的,却反倒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和妩媚,眸色一深,低笑说道:“离去祖母房里还有整一个时辰,怎不多睡一会儿?”
孔琉玥白他一眼,唤道:“你当我是猪啊,那么能睡!再说要操心的事情那么多,我哪里睡得安稳?”
傅城恒的神色就一下子端凝起来,“我没想到孙氏会忽然把担子撂给你!”
孔琉玥无奈的笑了一下,耸肩道:“我也没想到!不止咱们两个,估计府里上下也没几个人会想到!”
傅城恒皱着眉头沉块了片刻,方问道:“今儿个交接得怎么样?有卢嬷嬷在一旁为你保驾护航,又有凌总管跑的那一趟,还有姐姐特地赶在那个时候打发人给你送东西来,那些管事妈妈们应该没敢给你气受罢?”
孔琉玥闻言,方知道下午晋王妃之所以赶在她正接见管事妈妈们时使人送东西来,原来是他的手笔,她虽然一直有这个猜想,这会儿听他说起,方得了证实,心里面一下子有些发热,想到了下午得知他派凌总管来给她助阵时的那个想法,因忍不住凑上前踞起脚尖飞快的亲了他的脸颊一下,方退了回去,低着着红着脸小声道:“我毕竟是主子,借她们十二个单子,她们也不敢给我气受……”,
话没说完,下巴一紧,已被迫对上了他的视线,“为什么亲我?”
他的声音炙热,沙哑,配上他看向她同样炙热的视线,瞬间给人一种快要被烤化在这种炙热中的感觉。
孔琉玥只觉自己浑身都快要烧起来了,下意识有些不自在的想将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却被他的大手以不轻不重的力量箍制着,既不会觉得痛,却也挣不脱,且又哑声追问了一句:“为什么亲我?”
只得对上他灼人的目光,有些没好气的小声说道:“想亲就亲罗,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声音却似裹了蜜一样甜。
然后,她只觉腰间一紧,唇则同时被另两片嘴唇给极具侵略性的堵住,反复研磨,反复啃咬,反复吞噬,直至她都快接不上气,只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因窒息而晕过去后,才终于被松开了。但箍在她腰间的大手,却依然没有松开,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窝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傅城恒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正重重喘着气,喘气之余,大手更是极不老实的钻进了她的衣襟里,身体的温度也渐渐越来越高。小妻子第一次主动亲吻了他,他实在太高兴了,迫不及待想要取悦她,迫不及待想要带她去那极乐世界里邀游一番去!
孔琉玥感觉到他的异样,忙用力挣脱他的怀抱,逃到离他几米远自以为相对安全的地方了,才一边快速的整理着衣襟,一边红着脸唤道:“现在可是大白天……况人家有正事跟你说呢!”
大白天不可以,也就是说,晚上就可以了?傅城恒有些昏头昏脑的想着,人也跟着住前逼近了几步,目光炯炯的盯着她哑声说道:“那你可得答应我……”说着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话。
孔琉玥的脸就瞬间更烫了,这个男人,真是……她下意识往后退去,却被他圈住了腰肢,又重复了一遍:“好不好?”不同于刚才的强势,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淡淡的恳求,她听在耳朵里,忽然就觉得似被一根羽毛抚过了自己的心上一样,让整颗心都变痒痒的,软软的……她听见自己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嗯……”
然听在傅城恒耳朵里,却忽然有了一种望梅止渴的感觉,他近乎是贪婪的又吻上了她的红唇,直至再次将彼此吻得气喘吁吁之后,才终于松开了她。
良久,两个人才终于平定下来。
孔琉玥动手倒了一杯茶递给眉眼间满满都是笑意望着她的傅城恒,又另倒了一杯自己喝了,才坐回榻上,正色问他道:“凌总管是个什么样的人?”
能让三夫人和卢嬷嬷都那么恭敬,凌总管显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只不知道他人品如何?是对傅城恒这个人忠心,还是对永定侯忠心?如果是对傅城恒忠心,那这份忠心又有几分真?
傅城恒见问,想了想,方答道:“凌总管是祖父那一辈的,当年曾跟祖父一起上过战场,算是打小儿看着我长大的。他为人比较直,早年一直担任府里的大总管,近年来虽不大管事了,威信犹在,所以我才想到让他出面帮你立威!效果应该还不错罢?”
孔琉玥笑了笑,这些外因固然重要,但如果她本身立不起来,就算是傅城恒为她搬来大罗神仙保驾护航,只怕那些刁钻的管事妈妈们也不一定买账!
傅城恒见她不说话,只当是那些管事妈妈见了凌总管依然敢不买她的账,面色一沉,不怒自威的道:“那些个婆子们说白了不过是奴才罢了,你也不必与她们说那么多,只管摆出你永定侯夫人的架势来,该骂的骂,该打的打,该发卖的发卖,看她们敢不敢有二话!”
听在孔琉玥耳朵里,就越发肯定他对内院的事的确不了解了。要知道旧宅大院里的管事妈妈们,其实是最不好得罪的,这些人既能混到管事的位子,身后必然有为其撑腰的主子或是势力,甚至可以说,她们的存在,关乎着她们背后主子的切身利益,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弄不好,反倒引火烧身。且她们身后又都还有一大家子人,这一大家子又会拆生出更大的一家子人来,哪里是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想卖就卖的?又哪里是打得卖得尽的?
再者,这些管事妈妈们都可以随意进出宅门,嘴上又都未上锁,谁知道哪一天她们就会说出什么混账话儿来?反正她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又知道她们勾结起来,会想出什么摆布人的阴损点子来?
所以要降服这些人,就要像降服没有笼头的烈马一样,——虽然以烈马比她们有些抬举她们,一开始就凭借自己的真本事,凭借自己的雷霆手段,让她们心惊胆战,心服口服,自此再不敢生出二心来!
她微笑着说道:“一个不听话还好说,要是十个百个都不听话呢?总不能都给打卖了罢?那府里可就该乱套了!”说着摇了摇头,“‘以暴制暴’绝对是下策,‘恩威并施’也不过只是中策,真正的上策是春风化雨,根本就不和她们斗。只让她们知道,上就是上下就是下,主就是主仆就是仆,当主子的要收拾她们,多的是时候和机会,让她们吃不准这个时候会是什么时候,就好比头上时刻悬着一把剑,所以只能时刻保持警惕,时刻警告自己不要碰到了操纵那把剑的机关,久而久之,她们自然就乖了!”
她让那些管事妈妈们每天必须交的工作笔记就是那把“剑”至于那个厚赏告密者并为其保密身份的规矩,刚不过是为了让大家不敢小瞧那把,“剑”而施的障眼法罢了,说心里话,她自己也不喜欢告密者,她只是为了吓吓那些管事妈妈们,让她们不敢不如实写工作笔记罢了。
一席话,说得傅城恒沉默了,半晌才不无感慨的道:“怎么你们这些内宅妇人管个家,反倒比我们男人上战场考虑得还要多?敢情竟还要熟读兵书,熟知三十六计不成?怪道大户人家的女眷们个个儿体弱多病,感情就是挖空了心思算计才坐下来的!”
这些事,说实话他是真未考虑过也未过多接触过,总以为管家不过就是管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而已,还是在晋王妃主持了晋王府的中馈后,偶尔跟他抱怨起府里的管事妈妈们不省心,一个个儿都是全挂子的武艺,连她这个堂堂王妃有时候都要对她们忌惮三分,他才稍稍对内宅斗争有了些微认识。但也仅仅只是些微而已,并没有更多的认识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当上下主仆有别,那些下人不听话,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了便是,压根儿不知道还要废这么多心神,才能把一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看向她,问了一个其实是明知故问的问题,“要管好这个家这般不容易,你怕不怕?”看她眉眼带笑,整张脸都因自信而散发出一种跟平常不一样的异样光泽,衬得她整个人又多了几分智慧的美丽,他就知道,她心里是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要接下这个挑战的,但是,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口,那样,或许他心里就可以少几分是因为他才导致她陷入这样局面的愧疚了!
孔琉玥就耸了耸肩,“怕,怎么不怕?”反问道,“但怕就能临阵退缩,怕就能迎难而退了吗?你在战场上遇到看起来比自己厉害的敌人时,会临阵退缩吗?”
见他一下子皱起眉头,沉下脸来,一副受了极大侮辱的样子,她又笑问道:“你肯定不会罢?我也是一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疾不徐的说道:“我虽然害怕,但我更知道,这一次于咱们长房来说,其实不失为一个绝好的机会,所以,我毫不犹豫就接下了这个胆子,并且在心里告诉自己,此战只许胜不许败!我相信我自己,也请你相信我,好吗?”
傅城恒的眼神渐渐又明亮起来,他看向孔琉玥的目光除了怜爱以外,已不自觉多了几分欣赏和庆幸,这样美丽聪慧、自信睿智的女子,是他的妻子,他何德何能,能蒙上天如此厚爱?
“我相信你!”他的手就按上了孔琉玥的肩膀,“不过,你也不要给自己施太大的压力,机会又不是只有一次,错过了这一次,总还有下一次,你只要记得,你是永定侯夫人,是我傅城恒的妻子,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去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即可!”
说完吐了吐舌头,话锋一转,有些俏皮的说道:“而且你也说了,就算输了,也不会怪我,所以,我什么都不怕,就算是一条死路,我也打算一条道走到底了,等我碰得满头包的时候,你可不许嫌弃我!”
傅城恒闻言,怔了一下,难得哈哈大笑起来。
夫妻两个这边厢说着话,那边秦显家的委实按捺不住,在与李账房家的作了别回到大厨房后,左想古想,还是忍不住趁众人都不注意时,偷偷摸去了清溪坞。
彼时三夫人早已得知了议事厅的事,正面无表情的侧躺在窗下的铺着绛红金钱蟒洋缎的楠木贵妃榻上,榻前的梅花式洋漆小几上放着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若有似无地散发出淡淡的茶香。榻旁侍立着孙嬷嬷并五六名媳妇丫环,容神间都透着几分紧张,偌大的屋子里竟是半点人声也无,安静得让人禁不住心生不安。
有小丫鬟进来战战巍饶的屈膝禀道:“回夫人,大厨房的秦妈妈求见。”
三夫人半晌没有言语。
良久,就在小丫鬃已快站不稳,憋得满脸通红之际,三夫人终于冷冷开了口:“让她进来!”又命,“孙妈妈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众伺候之人如蒙大赦,都暗自舒了一口气,然后低眉顺眼的屈膝应了一声“是!”鱼贯退了出去。
片刻,秦显家的进来了,见三夫人面色很不好看,她亲家孙妈妈又冲她不停使眼色,心里一咯噔,忙上并屈膝行礼:“奴啤见过三夫人。”
三夫人并不叫她起来,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方勾了唇冷冷道:“我如今又不当家理事了,你来干什么?”
秦显家的忙赔笑道:“不过只是因三姑娘生病,一时半会儿间的事儿罢了,等三姑娘大好了,三夫人您照样要当家的,奴啤当然只听您的示下。”
说得三夫人面色稍缓,道:“什么示下不示下,以前怎么着,你如今还怎么着就是了,我谅她孔氏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孙妈妈在一旁听得这话儿,暗想夫人之并说的是‘我谅她孔氏接不下这个担子来’,如今却已不自觉的改口为‘我谅她孔氏翻不出什么大浪’,这就说明夫人心里已经知道自己此番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已经在后悔了,哎,真是早知今时,何必当初呢,当日夫人若是能听她一句劝,又何至于陷入今日这番进退不得的困境?不过这话儿她还是深埋在心底的好,省得一个不小心当了夫人的出气筒。
只听秦显家的又道:“奴啤也想以前怎么着,如今还怎么着,好歹把这阵子混过去也就完了,可三夫人您不知道,大夫人让我们所有人每日都要交一个劳什子工作笔记,必须写明自己当天都做了什么事,都与哪些行当上的谁打过交道,又让我们传话儿下去,但凡谁去了她那里告密,不但赏银二十两,还为那告密者保密身份,真真是好生厉害,竟是半点不像一个庶女会有的手笔,一下子就将所有人都给镇住了,奴啤也已是六神无主了,还求三夫人尽快拿出个章程来,不叫大夫人如了愿去!”
一席话,说得三夫人又火大起来,冷笑道:“什么叫,竟是半点不像一个庶女会有的手笔,?不过只是一点小手段罢了,就能掩去她卑微的出身,就能叫你们怕成这样?一群没用的东西!也不想想,她不过就是暂时代我管这一程子的家而已,这阵子又事忙事多,她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不过是萧规曹随,比照我以前的旧例子来罢了,你们只要打点起精神来,把差使办好了,她又能把你们怎么样?”
其实之前刚听得人来禀了孔琉玥的那些手段后,三夫人心里已是后悔不来了。她没有想到,孔琉玥一个庶女竟会有这样的能耐,就连她当初刚接手掌家时,也还隐忍了好长一段时间,待手上掌握了足够多的东西,下狠手整治了几个桀骜的管事妈妈后,才渐渐将家事理顺了的,可现在,她竟一出手就不显山不显水的镇住了那些千精百怪的管事妈妈们,她真不该这般大意轻敌,更不该选在这个时候撂担子,惹得祖母不高兴的,若是连祖母都不站在她这一边了,她以后还能再有机会管家吗?
但事情既然是自己一手弄出来的,三夫人便是再后悔,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只能将这些后悔都暂时抛开,在心里思忖过一阵子要怎样才能将已放了出去的权利给收拢回来?她孔氏今日这个威是立得漂亮,可立威也只是第一步而已,要做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可远远不是立个威就够了的,她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罢!
晚间傅城恒和孔琉玥有意去乐安居比往常早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
趁着傅城恒考问傅镕功课的空隙,孔琉玥将自己的新规矩大略回了老太夫人一遍,“……我想着如今正是大年下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喊打喊杀的固然不可取,也让上下心里都不痛快,但若是就些揭过,又未免有纵容之嫌,因此想着是好是歹都记了档,等忙过了这一阵子,再来论功行赏论过行罚,这样便既一目了然,也更容易让人口服心服了。”
老太夫人早已自卢嬷嬷口中得知了此事,之后是越想越觉得她这个法子是既斯文又高明,便是自己在她这个年纪时,也都没有这微妙的手段,能得人心摆布于股掌之间,一下就立起了自己的威仪来!
因笑着点头道:“你这个法子好,难为你想得出来,就这么办罢!”
孔琉玥应了,又谢老太夫人让卢嬷嬷去为自己保驾护航这事,“……我毕竟从未经过这些事,心里可真是没底儿,正好儿您老人家就派了卢嬷嬷来照看着,我这心里在貌似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下子踏实了!”
老太夫人笑道:“你年小,很多事未经过未见过也是有的,等以后时日一长,经的事多了,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祖孙两个正说着,一大群人拥着太夫从并三爷三夫人夫妇来了。
双方行礼厮见毕后,看起来容色仍有几分憔悴的三夫从因看向孔琉玥关切的问道:“大嫂今儿个第一次单独见那些管事妈妈们,可还顺利罢?咱们家所有的这些管事奶奶们,仗着自己是府里多年的老人儿,哪一位是好缠的?‘坐山观虎斗’、‘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等等不一而足,个个儿都是全柱子的武艺,说不得只能委屈大嫂辛苦这一程子了。”
太夫人笑着Сhā言道:“你既知道你大嫂委屈辛苦,等过了这一程子,待颜姐儿好起来以后,可得好生答谢她一番才是!”
孔琉玥将她婆媳两个的一唱一和听在耳朵里,就不由暗自冷笑起来,明明她才是记定侯夫人,偌大一个永定侯府真正的女主人,理所当然应该主持侯府中馈的当家主母,可现在经她婆媳二人之口,却成了她代替她们来管家,她只是帮忙而已了,她们可真是有够会反客为主,颠倒黑白的!
她嫣然一笑,淡淡说道:“原是我分内之事,当不得母亲和三弟妹这般说。”
虽只短短一句话,却说得光风霁月,既透着一股正大光明的谦逊,隐隐又点出了她永定侯夫人的身份,无形中就显得太夫人和三夫人有些小家子气了:明明人家才是侯府的女主人,可你们却一直霸着中馈不放;霸着中馈不放也就罢了,非又要在这当口称起病来,把担子撂给人家,摆明了想为难人家;见人家一下子就站稳了,只怕计划要落空了,便又想将这担子再接回去……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都叫你们算计完了,还要不要别人活!
小花厅里就有了片刻的安静,显然人人都或多或少想到了这一茬儿。
惟有太夫人与三夫人心中暗恼,不着痕迹对视间,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恼火,只不过三夫人是恼孔琉玥;太夫从却是在恼她之外,更多的恼三夫人罢了,当初才刚一知道这个计策时,她就是不赞成的,要知道没有谁会傻到将到嘴的肉给吐出去,若是孔氏就趁着这个机会,顺水推舟将家务给接了过去,他们呣子几个在府里岂非越发没了体面,只剩下空架子了?只剩空架子不说,每年的那诸多好处又该怎么算?简直就是在拿已经吞进了肚子里的肉来做赌注,实在是太冒险了!
浑然忘记了当初她也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咬牙答应了三夫人的计策,由来富贵都是险中求的,她就不信孔氏一个庶女,真有那个本事在这个当口接下偌大的家务!
一旁傅城恒将满厅的安静看在眼里,就几不可见的翘了翘嘴角,不怪小妻子有那样的自信,她的确有与这自信相匹配的能力!
安静中,老太夫人忽然呵呵笑道:“你们一个个儿的忙了一天,都还不饿是不是?你们虽不饿,老婆子我可是饿了,要吃饭了,你们哪,要吃的就跟我吃去,不吃的呢,就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罢!”
这种时刻,除了老太夫人,其他人也的确不好发话,既闻得老太夫人这般说,不管是真觉着好笑还是假觉得,忙都笑道:“我们也都饿了,就等着您老人家发话开饭呢!”
于是一声令下,丫头婆子们摆碗箸的摆碗箸,上菜的上菜,很快便热热闹闹的开动起来。
饭后,大家移至花厅吃茶,又是三夫人先问孔琉玥道:“说话间就要到大年三十了,那一天依例要酬神祭祖,然后阖家上下聚在一起吃一顿年夜饭,还要发烟花爆竹。我这几日虽要忙着照顾颜姐儿,也不是半点空都抽不出来,大嫂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只管吩咐,我虽不才,于经验上总比大嫂要多些。”
孔琉玥笑道:“若是我有不懂的地方,少不得麻烦三弟妹。”心里暗忖,不知道她又想出什么幺蛾子,难道是打算又一点点将管家大权夺回来,可她明明今天上午才交了权,也不怕人笑话儿,更怀疑她之前那一番做作的动机?
三夫人笑道:“都是一家子至亲,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大嫂实在太客气了。”
转着看向二夫人,“对了二嫂,我记得去年吃过年夜饭放烟花时,你们屋里的许姨娘胆小,吓得不敢看,惹得孩子们好一阵笑话儿,也不知道今年她胆子会不会大一些?”
不待二夫人答话,她又转回来对着孔琉玥笑道:“大嫂您那会儿还没进门不知道,咱们家每年放的烟花可是一绝,不但惹得家下所有主子姨娘下人们看得叹为观止,府外的行人也有很多驻足观看的,说来都是二哥的功劳!”
听她一口一个‘姨娘’的,又特意以二房的许姨娘为例,孔琉玥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在跟她说大年三十的年夜饭,是姨娘们也都有份儿的,提醒她他们屋里的蒋姨娘已被禁了这么久的足了,也是时候该放出来了!
她不由暗暗摇头,这三夫人是真半点看不得她舒服是不是,总要明里暗里给她添点堵这心里在才痛快?她难道以为把蒋姨娘放出来就能让她不痛快了?那她也太高看后者了,她所在意的,只是傅城恒的态度,蒋姨娘在她眼里,充其量一路人甲而已,根本不足以让她因她而不痛快!
不过,待回到芜香院后,孔琉玥还是与傅城恒提了提此事,“……当初侯爷说的是让蒋姨娘先养病至过年看看,如今已是过年了,也是时候该让她出来与大家伙儿一起吃顿年夜饭了。”
傅城恒原本就对这些事情不甚在间,如今就更不在意,漫不经心的挥手道:“这些事情,你做主就好!”说完凑到她耳边,暗示性意味十足的低声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歇了罢?”
孔琉玥又是羞又是笑,一把推开他的脸,嗔道:“才吃了饭就歇下,也不怕积了食!我还有正事要跟梁妈妈几个商量呢,你先去小书房坐会儿去。”
傅城恒闻言,抿了抿唇,说了一句,“那你可不要忘记你下午答应过我的话!”才翘着嘴角去了。
孔琉玥禁不住对着他的背景啐了一口,先命白书去蒋姨娘的院子传了话儿,随即才将梁妈妈几个叫齐,看起下午她们拟的单子来。
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她满意的笑了起来,梁妈妈不但对照着阖府夫人事班子的下人名单将每一个人当差的具体时间都拟了出来,还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将他们长房院子里所有的事项都列了出来,并也排了每个人当值的时间,谁什么时候要作什么差使,一下子就一目了然起来,甚至根本不用她修改什么。
她不由暗自赞道,梁妈妈可真是个人才,要是放到现代,绝对是一家公司CEO的料!
将这个新的花名册放到一旁,孔琉玥又与梁妈妈低声梳理了一遍众管事妈妈们的底细,末了道,“这些人中,泰显家的、李账房家的和邱福家的是要多注意的,但不要打草惊蛇,毕竟我现在还不算是正式接掌家务,若是太急躁了,给人以咄咄逼人的感觉反倒不好。至于外院的,也要多注意,当然,也是只注意着不叫他们在此期间生事便好,至于其他的事,总要得到我正式接掌了中馈之后再说!”
梁妈妈忙道:“夫人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孔琉玥又命珊瑚,“你明儿一早就去庄子上,记得多带些糖果吃食去,——待会儿去谢嬷嬷那里支五百两银子,不但庄子上的人分些,那些佃农们也都分些另外,比着人头和资历每人赏些银子,就说我知道他们今年辛苦了,只要他们好好办差,不会亏待了他们的!”
珊瑚忙应了,“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早去早回的!”
交二更时,傅城恒从小书房回来了,一回来便叫晓春和知夏进了净房服侍他更衣。
梁妈妈等人忙知机的退了出去,余下白书则领着月季和月桂快速服侍孔琉玥卸了妆梳洗毕,也退了出去。
孔琉玥梳洗毕出来,傅城恒已经换好中衣靠坐在床着看书了。只是他虽明面上在看书,目光却在她刚一出来之时,已移到了她身上去。
灯光下的她美得炫目,肌肤白嫩水滑,刚嫁进来时还很单薄的身子如今也养得好了些,摸起来又暖又软又滑。想到黑夜里那种妙不可言的触感,他就恨不能立刻将她揉进怀里,狠狠的疼爱一回。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待她刚一走到床前,便放下书猛地将她拉了个满怀,手也顺着她的脖颈,慢慢的、爱不释手的摸了下去。
指尖下,她的肌肤微凉,却又透着温暖,又嫩又滑,那种美好的触感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孔琉玥被他摸得又麻又痒,忍不住隔着衣衫轻拍他的手嗔道:“急什么嘛,讨厌……”这个男人在性事上,从来都是积极进攻、侵略性极强,不愿意委屈自己的,温柔之类的字眼,在他的字典里几乎不存在的,就像是埋藏在平静地表下的火热岩浆一样,一旦喷薄出来,总是会将身边的一切都烧为灰烬!
果然她话音未落,整个人已被他抱起,衣裳也被很快剥去,压倒在了床铺与他健壮的身躯之间,灼热的薄唇也凑了上来,有些大力的吸吮研磨起她的嘴唇来,大手则覆上胸前的柔软,捻住了其上的莓果儿,反复亵玩,直至感受到它为他颤巍巍的挺立之后,才移到另一边。
“呀……”嘴上和胸上传来的双重刺激让孔琉玥禁不住轻叫出声。
下一瞬,身上男人的吻便越发凶猛激烈了几分,唇舌纠缠得她都觉得有些痛了,但唾液的味道却是蜜一般的甜,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要贴近他,急急的想要去追寻 那消魂的味道。
温热的吻一路蜿蜒而下,很快便吸吮包含住了她的柔软,她不由弓起腰身,急促的喘息起来。与之相应的是,身下却渐渐有了空虚,想让人狠狠的填满,想被人用力的充实。
孔琉玥不由自主的扭动起来,却不是挣扎,而是迎合,溢出口的呻吟是哀求更是请求,“傅城恒,傅城恒……”既难过又舒服,既痛苦又快乐矛盾的感触在她的体内交融斗争,让她觉得她就要疯掉了。
腿儿忽然强悍的分开,胸口已经被肆虐得肿胀疼痛,然那薄唇却犹眷恋不去,灵活的大掌也慢慢的向下滑,滑入了她最羞涩的私密。当修长的手指拨弄到她体内连自己都从不知道的那一点时,极度的欢愉汹涌而来,让她猛然绷紧了全身,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几乎无法呼吸。
片刻,傅城恒的薄唇终于从孔琉玥胸口上移开,喷洒着灼热的呼吸移到了她的耳边,咬着她的耳珠细细吸吮,伴随着沙哑的低喃:“玥儿,玥儿,你是我的……”
彼时孔琉玥只觉自己的身体似是被抽空了一般,快乐得空白,让她瘫软下来,感受到强健的身躯抵压着她的柔软,觉得有丝不足,可又不知道哪里缺少了,明明是那样巨大的前所示有的欢快,还想要什么呢?
她不知道,可是隐隐又知道……她不禁低声呢喃:“傅城恒,傅城恒,傅城恒……”一遍一遍叫着他的名字。
看着身下人儿娇媚糜艳的诱人模样,傅城恒只觉浑身的血液都争先恐后的在朝一个方向奔腾,好像慢了一步,就不能再享受一次被紧窒柔软、娇嫩湿热包裹的美妙滋味一般。
但一想到下午孔琉玥答应过他的话,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自制力克制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她身上滑下来,双手微微一用力,反将她抱来覆到了自己身上。
孔琉玥正沉浸在无尽的空虚中,一阵天旋地转,她已整个覆上了男人坚实坚实雄壮,似蕴含了无尽力量的健躯上,而他身下剑拔弩张的那一处则仅贴着她的大腿,她甚至能感觉到它的颤抖。
她不由睁开眼睛,迷离氤氲的看向了他,小嘴则微张,似是有什么话想说,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就是这副既娇且媚,迷离中还带点天真孩子气的模样,让傅城恒看在眼里,心立刻重重跳了一下,差点儿就忍不住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
他近乎是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又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才算是将那股冲动给强夺了下去,然后在孔琉玥耳边粗喘着句不成句调不成调的说道:“你……下午答应过……过我的……,可别忘……忘了……”
听在孔琉玥耳里,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不,想不到这个在床上一贯强势主导的男人,也会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而她原本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却不想他竟是认真的,只得咬了咬唇,下定决心一般凑到他耳边说道:“知道了,没忘……”
她于是强忍着羞翻身坐起,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挪到他的腿间,并握住了他的昂扬。
两世为人,就算是比大秦本土的女人们在性可上要开放得多,——相信傅城恒也正是有这样的认知,知道她不是传统意义上那些真正低眉顺眼的女人,所以才会提出这样要求来的,——但这样的姿势与经历于孔琉玥来讲,都毕竟是第一次,以致她害羞之余,又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握了他的昂扬在手,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叫嚣着要释放的昂扬被柔若无骨的小手握着,傅城恒只觉自己身与心的双重渴望更甚了,他喘息着强自忍耐,同时伸出大手扶住她的腰举起她来,近乎是强势的将她重重放下,然后,坚硬与柔软终于结合了……
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所,当然,这一次,是因为欢愉。
黑甜一觉醒来,四处一片光亮,孔琉玥的第一反应是起迟了,想也不想就翻身坐起。
随即便低低的嘤咛一声,又重新躺了下去:身体既酸且痛,好像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她一下子想到了昨晚上的糜艳。
某个男人在进去之后,便拿比之前更灼热的目光盯着她看起来,嘴上还极其厚颜无耻的哑声说着,“动一动,玥儿,动了才能更舒服……”
她简直恨不得把他的嘴堵直来,免得他再说过更羞人的话语来,只得按他的要求和指示,尝试着动了直来,并渐渐在他双臂的帮助下,加快了频率。但她只动了一会儿,便已累得不行,于是从他身上滑下,翻身俯卧,把脸埋在迎枕上喘起气来。
没想到这个姿势却更方便了傅城恒,他几乎没给她喘气的机会,已从背后覆上了她,然后冲了进去。
她被这骤如其来的进攻攻击得心跳都差点儿漏了一拍,彼时还没意识到这样的背入式,到底给了傅城恒怎样的视觉享受和刺激。只有傅城恒自己才知道,避开了并不算丰满的胸,她优美的背部曲线,欺霜赛雪似的肌肤,都因为这样的姿势,一一展现在了他的面前,反而更有一种令人、眩目的美艳,以致他食髓知味,失去控制一般一而再,再而三的缠着她亲昵……到后来,若非她一再哀哀的求饶,他甚至会折腾到起床上朝之前!
想到这里,孔琉玥不由在心里暗骂起某个男人来,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呢?当人人都像他似的,壮得像头牛,根本不用睡觉精神照样好吗?
她一边腹诽着,一边又躺了一小会儿,才慢吞吞的再次支起身来。
这一次,身体依然很酸痛,但于酸痛之外,好像又多了几分异样的满足,她垂眼看着被褥滑下露出的布满青紫痕迹的身躯,暗自庆幸方才没有一睁眼就叫白书进来,不然这脸可就丢大了!
动作晦涩迟缓的勉强穿上已被揉得皱巴巴的中衣,孔琉玥这才发现方才之所以会觉得房间里明亮,乃是因为四角都点了戳灯,她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也许还没她想象中的那么迟,至少还没误了发落家务的时间罢?她想着,动作大不自然的走到净房,找了一身干净中衣来换上之后,才扬声叫了白书蓝琴进来、服侍。
白书蓝琴进来后,脸上都红红的,隐隐还带着笑,看得孔琉玥大不自在,有些不自然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说完不待二人答话,又有些懊恼的自问自答道:“肯定已经晚了!你们怎么也不说早点叫醒我呢?”想也知道,肯定是傅城恒民、临上朝前吩咐的,可问题是,于他来讲只是一句话的事,于她来讲,她昨天才接掌了家务,今天去请安就晚了点,岂不是摆明了授人以‘妄自尊大’的话柄呢?她不由再次在心里咒骂起某个不知疲倦的男人来!
就听得白书笑道:“夫人放心,这会儿才卯时三刻,等夫人梳洗完吃过早饭之后,至多不过辰时二刻,如今天气冷,老太夫人她老人家起得晚,您那会儿过去正正好!”
闻得这会儿才早上七点,孔琉玥松了一口长气之余,不无黑色子幽默的暗想,虽说昨晚上很累,今天她还是在跟以往差不多的时间醒了过来,可见封建社会的、晨昏定省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嘛,至少能让人养成良好的生物钟!
她跟昨儿个一样,仍要了一身色彩肃穆些的衣服来穿,又配了九尾衔红宝石滴珠的大凤钗,戴了嵌五色宝石的镯子,收拾停妥,才坐到宴息处里的圆桌前,吃起早饭来。
方吃了半碗碧梗粥并两个水晶蒸饺,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回夫人,三位姨娘请安来了。”
三位姨娘……孔琉玥闻言,怔了一下,方想起昨儿个傅城恒已解了蒋姨娘的禁足令,因点头道:“请到小花厅去。”接过小丫鬟递上的茶漱了口,又接过绢子来擦了嘴,才被簇拥着也去了小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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