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胡南辕听了却气愤地说:“什么,世上难道还有比承认我们武功天下第一更重要的事吗?不行,你得把话说清楚。你说得好,我听了一高兴,或许会告诉你秦姑娘在哪里。”
涂北辙道:“对,你先说我们武功天下第一,我就告诉你秦姑娘在哪里。”
杨清惠在一旁听得气恼,正要怒斥他们,张寻连忙制止。他知道这二人不可理喻,若不顺从他们,只怕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半天,只好赶紧道:“对,对,‘糊涂双侠’武功向来天下第一,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好了,快告诉我秦姑娘在何处?”
胡南辕立时高兴地道:“小弟,听到了吗?他说我们武功天下第一,这可不是我们讨出来的,对吧?”
涂北辙道,“对,小弟,这是他自己承认的。”
胡南辕道:“他既说了,那我们就告诉他小姑娘在哪里吧。”
涂北辙道:“大丈夫一言既出,一百匹马也追不上,我们半匹马也没有,当然更追不上,所以就告诉你。你的那个小姑娘啊,就在前面二、三十里地靠河边的一片树林里,正在呜呜地哭得伤心呢。”
张寻一闻此言,也来不及道谢,立即打马驰去。杨清惠恨他们罗嗦,刷地一鞭从他们二人鼻尖前抽过,随即嫣然一笑催马追去。气得糊涂二人哇哇大叫:“你这小女娃子,我们救了你们的人,还要偷袭我们,好在我们本事大……”,而张杨二人早已去得远了,并不曾听见他们后面说些什么。
飞奔了约三十里地,果见有一片树林,两人打马入林,行得片刻,终于见到秦小丛跪在三位师兄的尸体旁,正伤心地痛哭。她附近的树林里散散落落地躺着三十多个大汉,他们正痛苦地在地上滚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显是被糊涂双侠点了哑|茓。
秦小丛见到张寻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不禁又惊又喜又悲,刹那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也不顾杨清惠站在一旁,一头扑进张寻的怀里,更加伤心地痛哭起来。当秦小丛扑来的一瞬间,张寻想到了身边的杨清惠,他曾想闪开。可他又怎能闪开呢?秦小丛是他出道后遇见的第一个女子,他们互相那么依恋,那么思念,而此刻秦小丛已是没有任何亲人的孤儿,秦班主临终前又将小丛托付给我,我又如何能让这么一个女孩失望呢?可秦小丛在他怀中,他一时思绪万千,竟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她才好。
过了良久,秦小丛哭声渐平,呜咽着道:“张大哥,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爹……他们这些恶贼说我爹爹死了,是真的吗?”
张寻无法隐瞒,沉痛地点了点头,秦小丛一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悲伤过度,晕了过去,又扑在张寻怀中。一旁的杨清惠樱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出口。又过了半炷香的功夫,秦小丛才悠悠醒来,她一眼瞥见倒在地下的那些大汉,顿时怒火中烧,刷地从张寻腰间抽出虎王剑,冲到“云里飞”面前,凄厉地喊道:“你为什么要害我们,为什么要杀死我爹爹?!”边说边挥宝剑拦腰斩去。
这“云里飞”本是荡秋千的好手,身轻如燕,但此刻被糊涂双侠点了|茓道,却是动也不能动,喊也喊不出,一张脸惊恐得变了形,眨眼间,人已被斩成两段。
秦小丛原想再斩几个出气的,但她没料到自己一剑竟将“云里飞”斩成两段,大仇得报,手脚也软了,虎王剑脱手Сhā在地上,人渐渐软倒。
张寻正要上前,身旁一人却已抢先上前抱住了秦小丛,那自然是杨清惠。她对张寻道:“寻哥,此处非久留之地,我抱着秦姑娘,你带上她三位师兄的尸体,先回聊城。待料理了秦班主等的后事,再作打算。”
张寻觉得有理,便从“云里飞”带来的大汉身上脱下几件长衫,裹住三位师兄的尸体,一起上马往聊城赶回。
路上秦小丛讲了自己的遭遇。原来秦班主眼见大家在一起无法逃脱,让他们四人先走。但只奔出六、七十里地,“云里飞”就率人赶到,嘻皮笑脸地让秦小丛跟他回去,秦小丛不从,“云里飞”就命人强抢,并下令砍死了上前阻拦的三个师兄,眼见就要受辱,“糊涂双侠”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他们一见是秦小丛,就很开心,说可扬眉吐气了。他们很快地出手制住了“云里飞”等人,还戏弄了他们一番,随即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秦小丛孤立无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守着三位师兄的尸体哭,直至张寻和杨清惠到来为止。
张寻虽知秦小丛并未受辱,但听她诉说时仍紧张得喘不过气来,直到秦小丛说完,才松了口气,道:“看来这次真得好好谢谢胡南辕和涂北辙这两个糊涂虫了。”
不久,三人回到聊城,秦小丛见到父亲惨死的尸体,哭晕过去好几次。直至父亲和杂耍班同伴的尸体下葬后很久,她仍未能从悲伤中解脱出来。只在一日间,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就得孤零零地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了。
这期间,张寻也对她讲了自己的经历,但每每讲至与杨清惠有关之处,他都是欲言又止,闪烁其辞——在武功上,他足与当世任何高手对敌,在情感上,他却仍如一个初出道的新手,不知该如何驾驭。
于是,当张寻和杨清惠再次启程前往“宝石谷”,他们的马旁多了一辆马车,马车里多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当然就是依恋和爱慕张寻,如今无依无靠成为孤儿的,又被她父亲托付给张寻的秦小丛了。
这一次三人一路顺风,张寻自出道以来,还未如此平安地一次走过这么长的路,而且身旁又有两个倾心的少女时时莺嗔燕咤,这一路的风光,真是温馨之至。
三人心中,只怕都在祈盼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不过张寻隐隐也觉得疑惑,江湖上甚不安宁,而他们走了这么长的路,连一个小毛贼也未曾遭遇,实在稀奇。倒似有人在为他开道,或在暗中保护一般。抑或是盗贼都震慑于张寻的威名,不敢到太岁头上来动土。可西北偏僻之地,张寻除非自报家门,又有谁知道他是堂堂的黄龙派掌门呢?!
三人偶尔谈起,便打趣说定与山西小城和顺有关。他们既然经过了这个名字吉利的小城,一路也就会和和顺顺的了。说说笑笑中,他们到了榆林。
榆林历来是军事重镇,即便是在和平时期,仍驻有大量兵士,以防御河套蒙古要地。走到街上,也时不时地能碰上穿军装的士兵。
按宝石谷地图所指,三人走的路尚不及全程的六分之一,此后将往北跨越长城进入蒙古草原。两个女孩听说不久就能见到“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塞外风景时,不禁又兴奋又害怕。毕竟“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奇异景色不是每个人都能亲历的。而对张寻来说,面对长城和塞外大地,他却自然地涌起一股“不斩楼兰终不还”的豪气。他甚至有点恨自己生不逢时,若在战争年代,他便可策马边塞,建立“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功勋伟业了。
因为秦小丛身体虚弱,有一天,他们决定稍事休息,就把行李存在客栈,出去闲散了一天。当三人回到客栈时,张寻心头一惊,见离开时关好的窗户此时却洞开着,进屋一看,行李被翻得乱七八糟,但仔细查看后倒也没少什么。
三人正议论纷纷,不明白这贼既进了屋,翻了个遍,又为何不拿东西。只见一条大汉大笑着进来,双手各提着两个黑衣人,却是湘西豪侠田三怒。
张寻又惊又喜,冲上前道:“田大哥,你怎会知道我在这儿的?这四个黑衣人又是怎么回事?”
田三怒笑道:“我怎会不知你们在此,我跟踪你们已七八天了。”
“什么?”张寻颇为不解,还道自己听错了。
田三怒将手上的黑衣人往地上一扔,说道:“这说来话长了。自我们在藏龙山匆匆别后,我赶回苗区,平息了内部的一次冲突。接着怕他们再起矛盾,便一直呆在家中,差点没憋出病来。直过了三个多月,我见他们和好如初,便又放心出来闯荡江湖,顺便也想找你。
“说来也巧,未出湘西我就碰上一个不知名的恶贼,坏了好多个良家妇女。但他轻功既高,人又狡诈,我一直从湘西追至湖北,又从湖北追至河南,再从河南追至山西,最后在晋东阳泉城郊的一块坟地里将他追上,恶斗一场,终于杀了这个恶贼。
“我正想休息,却见有四人从坟地边鬼鬼祟祟地溜过,我认得这四人,他们乃黔边‘独山四兽’。他们武功高强,诡计多端,任何一人与我单打独斗,我也仅能稍占上风而已。他门四人向来都是同进同出,凶暴残忍,坏事干尽,真如野兽一般。他们成名甚早,臭名远扬,凡武林正道之人无不欲除之而后快。我也曾联合几位侠义道人士与他们斗过一次,却被他们尽数逃脱。七年前,这‘独山四兽’却突然在武林中销声匿迹了,传说是被你义父用重手法震死在点苍山脚下。当时我大为吃惊,心想这四人竟然没死,又这般鬼鬼祟祟,定有坏事要干。我单独一人不是他们对手,又想知道他们究竟要干什么。便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这一跟却跟得我大为不解,至今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寻知道田三怒自会解说何以摸不着头脑,便没开口问为什么,只是静待下文。只听田三怒接着讲道:“才跟得半日,我便发现他们竟在跟踪你们,真是机缘巧合。心想这四人想暗算张小弟,那真是太岁头上动土,自讨苦吃了。可我好奇心起,一定要看看‘独山四兽’到底有甚么勾当,也就未现身与你们相见。
“到得晚上,我见‘独山四兽’穿上黑衣蒙上脸,竟已是‘影子会’中的人了,只道是‘星爷’派来暗算你们的。我见他们趴在你们屋子四周的檐上,观察你们的动静,就给他们来了个黄雀在后,躲在后面盯着他们。可整整过了两个时辰,我都有些累了。他们仍无任何动作,不禁使我颇感惊奇。
“又待片刻,远处又来了两条黑影,我想原来‘独山四兽’在等帮手,等人齐了才动手。可事情又大出我的预料,当‘独山四兽’发现那两人偷偷翻墙进院,并将你们的屋子当作目标后,便立即出手,制住了他们。还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五更还魂香’等物事,原来这两人只是下三滥的小盗贼。
“这一下我大为惊奇,‘影子会’向来邪恶乖戾,这次怎么做起好事,保护起你们来了?可我静待一夜,他们仍无行动。似乎纯粹如你们的保镖一般。
“这般一连数夜,夜夜皆是如此。他们一般是两人休息,两人替你们护院,一个时辰轮一次班,一有盗贼靠近,便立即出手替你们解决。真是看得我越来越奇怪,越来越想不通他们有何诡计,后来我索性放松了一下精神,一边盯着他们一边练功,也当作休息。
“如此一直从阳泉到榆林,‘独山四兽’总共帮你们解决了九个盗贼。虽然这些盗贼并不怎么样,可‘独山四兽’为解决这几个小毛贼却整夜守候,化了大精力,而以他们在黑道上的身份,又怎肯做你们的护院?这中间的古怪,我是越来越难以猜透,越想越觉得疑惑,越疑惑就越想弄个明白,所以一直不现身,一直从阳泉跟到这里。”
这时张寻终于指着地上的四个黑衣人道:“那这是怎么回事呢?”
田三怒道:“今日‘独山四兽’见你们出门逛街,不禁面露喜色,似乎终于等到了机会。当他们换上黑衣,蒙住面,我这才略有些明白,他们四人定是要偷你们的一个重要物事,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而他们怕小贼光顾会惊动你们,更加小心,所以你们白日赶路,晚上皆在屋中休息,很少出去,即便出去也很快回来。今天不同,你们要出去一天,他们才终于找到机会动手。
“当时我不知你们去了哪儿,又怕他们找到要找的东西便迅速溜走,我一个人又挡不住他们,就很难追回了。于是决定动手,悄悄地一个个向他们袭击,好在我在暗处,他们在明处,人又分散,我接连点倒了‘花面虎’等三人,却终于被第四人发现,但此时他一人已不是我对手。那人见三位兄长倒下,又认出是我,无心恋战,想脱身,可我又怎能让他逃走,他且战且退,我且战且追,直斗了二个时辰才终于将他点倒。”
说到这里,田三怒道:“对,我们去问问他们,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杨清惠听了良久,突然想起一件事,忙Сhā上来说:“田大哥,他们牙中藏有毒药,你是否已拿走?”
田三怒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哎呀”地喊出声来,忙扯掉“独山四兽”的蒙面黑布,可这四人早已吞毒自杀了。田三怒恨恨地踢了“独山四兽”的尸体几脚,骂道:“这几头野兽一死,只怕他们要干的事将成千古之谜了,岂不要让我想破脑袋。”
杨清惠道:“这倒不至于。我们并未少东西,可见他们要找的东西尚未到手。影子会‘星爷’是何等样人?他要得到的东西又怎会轻易放弃?你放心,我敢保证他还会派几个‘影子’来替我们做保镖。”
“说得有理。”田三怒连连点头,又问道:“那么‘独山四兽’要找的到底是什么呢?”张寻沉思片刻,说道:“能入‘星爷’的法眼,又能让他一门心思想得到的,只怕只有去宝石谷的地图了。”
田三怒一听,惊道:“你们真的找到了去宝石谷的地图?”
张寻微笑道:“没错。”
可杨清惠却奇道:“我们找到地图之事,除了你我,秦姑娘以及今日田大哥外,连你养父母都未告知,‘星爷’又怎会知道的?”
张寻道:“只怕他发现我们从万灰山庄出来后,便一直西行,便判断我们找到了宝石谷的地图,所以才让‘影子’来找。”
杨清惠点点头道:“这极为可能,以后我们得万分小心,否则就可能着了影子会的道。”这时一直沉默在旁的秦小丛突然骄傲地说:“其实又有什么可怕的,地图张大哥带在身边,以张大哥的武功,难道有谁能够从他身上抢走吗?”声音清脆而悦耳。田三怒听了朗声大笑道:“小姑娘说得对,即便那‘星爷’亲自来,有我与你张大哥联手,又岂会怕他?!”张寻笑道:“我此去宝石谷寻父,路途漫漫,危急四伏,原本深有忧虑,觉得自身力量不足,现在有你田大哥同行,我就可高枕无忧了。”
第二日清晨,张寻、田三怒、杨清惠和秦小丛四人从榆林出发,越过长城,进入广阔无边的蒙古草原,经岛海,古兰泰往西,沿着地图所指,一路往宝石谷而去。
这一路,他们异常谨慎,时时注意身后是否有“影子”跟踪,每到夜晚,张寻和田三怒还上屋检察,看是否有随“独山四兽”而来的“保镖”。可说也奇怪,自“独山四兽”死后,再也没发现半点“影子”的踪迹,难道“星爷”这次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吗?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存着一个疑团。
一日,四人来到一个叫羊八井的地方,那里景观奇特,有无数的温泉,有些只是溢出地面,成为浅浅的一洼,有些则直喷到空中,然后如莲花般散落。他们自进入干燥的大漠以来尚未痛快地喝过一次水,好好地洗过一个澡,这次终于舒舒服服地畅快了一下。
第二日,他们还未走出羊八井地区,一路上仍碰上许多温泉,可第三日,却再未遇到半眼温泉,也未发现一滴水源,第四日亦是如此。两日间,他们喝完了所带的水,在大漠的烈日和风沙下,嗓子眼干得直冒烟,身子也明显地疲乏了,尤其两个女孩,一缺水,灵气也似消散了,仿佛随时都会昏晕过去。
张寻望着前面的茫茫大漠,心头不禁掠过一丝绝望,暗忖难道未到宝石谷,未找到父亲就要渴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漠了吗?”
而田三怒仍然一点都没有泄气,鼓励他们道:“这条路虽然荒僻,但看得出偶然也有人行走,既有人能在这条路上走,哪会这么容易就死,前面不远定会有水源的。”
三人都知道田三怒的阅历,又想到被“独山四兽”跟踪七八天却茫然不知,全凭田三怒出手才解决问题,对他便有信心。果然,走至第五日中午,终于见到了一眼晶莹清澈的温泉,此泉不仅水质极清,且散发着一股野百合的香气,端的是一眼奇泉。
对张寻一行人来说,此刻即便是一沟臭水,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个精光,更何况是如此甘泉。他们立时扔掉背的东西,不顾一切地扑到泉边,张口咕咚咕咚地大喝起来,待肚皮喝得鼓了起来,仍嫌不过瘾,还拼命地将泉水往身上洒,不时地发出幸福的呼喊声,犹如承受天上的甘露一般。
四人正兴奋不已,突然秦小丛轻轻地“啊”了一声,随即跌倒在地。杨清惠想去扶她,头一阵晕眩,也昏了过去。田三怒叫道:“不好,水中有毒。”话音刚落,也昏倒在地。
张寻在秦小丛倒地的那一刻已感知水中有毒,他立即凝一口真气,以深厚的内力一点一滴地将已散在身体各处的毒液压住,再慢慢地将之聚于肩膀的“天帘”|茓,然后再运气将毒液经曲池、手三里、合谷等|茓,由劳宫|茓逼出。
这一切也只是眨眼之间的事,他马上又深吸一口气,让真气流遍全身,见已无任何阻碍,知毒性全被逼出才放下心来。
张寻正要去救助田三怒等人,忽然从右边一座小山后转出一群人,当先一人声如洪钟,朗声大笑,震得旷野为之传音。张寻一看,却是曾与他比武的松赞寺的魔头玉鸠上人,在他身后跟着曾在藏龙山比武中露过面的干婆罗、库力古、阿梨耶和达尔桑,另有七个蒙古人却未曾见过。
玉鸠上人见张寻若无其事地立在泉边,不禁又是震惊,又是佩服,说道:“能喝了‘毒泉’的水而不倒,当世只怕也仅三四个人而已。”
张寻心头一惊,道:“‘毒泉’?这一眼是毒泉?”
玉鸠上人哈哈大笑,道:“正是。这一眼便是大漠上闻之色变的‘毒泉’,只可惜你们孤陋寡闻,才致饮鸠止渴,悔之晚矣。”
张寻大急,不由得问道:“饮了这‘毒泉’之水还有救吗?”
玉鸠上人道:“世上之物再是厉害,也必有他物相克,‘毒泉’亦然。再往西行二百里,有一‘药泉’,唯有‘药泉’之水能解‘毒泉’之毒。中毒之人全身肌肉僵硬,接着一寸寸僵死,他们三人又如何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赶到‘药泉’?故而也便如无救一般。”
张寻瞧了一眼田三怒、杨清惠和秦小丛三人,见他们三人竟已张开眼,呆呆地望着他,但全身僵硬,一点也不能动弹。张寻还发觉杨清惠的护身宝石滑在她雪白的玉颈处,宝石的颜色已变成鹅黄。只可惜当时大家只顾着尽情地喝水,并未注意到宝石变色,否则早就察觉到泉水有毒了。
这时玉鸠上人又道:“张掌门,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别再想着救他们了。”
张寻心头怒极,但尽量克制住自己,语声平静地道:“玉鸠上人,我没想到你身为松赞寺主持,竟会这般卑鄙。你只想对付我而已,他们三人与你无怨无仇,难道也不肯放过吗?”
玉鸠上人嘿嘿冷笑一声道:“是的,我卑鄙,我为了报上次在天下英雄面前落败之仇,不惜连填十八口路边泉眼,让你们一直干渴至此,又将泉边用汉、蒙文字写有‘毒泉’的一块木牌拔去,诱你们喝这‘毒泉’之水。”
张寻这时才明白为何这么长一段路竟无一处水源,却是被这群恶贼填了,不禁愤怒得眼中便如要喷出火来一般。
只听玉鸠上人又冷笑着道:“是的,我卑鄙,可你就不卑鄙吗?那日你让我在天下英雄面前颜面丢尽,我回去一想,才发觉一个大大的疑点。你开始凭一柄宝剑,方勉强与我斗成平手,早已尽了全力,此后又何来内力能将真气凝与剑尖,化为剑气,一剑一剑地射出?必定是你在身后伏下的那灰衣高手,偷偷助你所致。你为了获胜,违反江湖规矩,暗邀帮手,难道不卑鄙吗?”
张寻那日确实是凭况寂暗中相助才获胜的,倒也无话可说。他情知今日非战胜玉鸠上人不可,否则无法救田三怒、杨清惠和秦小丛三人,于是说道:“玉鸠上人,我们废话少说,就此再比一场,以决胜负。”
玉鸠上人道:“好!干脆!不过上次在藏龙山脚,你占了主场之便,今日应由我选择地点,请跟我走。”说着转身欲行。
张寻望了一眼倒在地的三人,坚决他说:“不行,要比就在此处。”
玉鸠上人道:“你挂念你的朋友,人之常情。达尔桑、阿梨耶、干婆罗,你们将那三人背上。”达尔桑、阿梨耶和干婆罗三人上前来,便要去背躺在地上的三人,张寻怕他们趁机下手,挡在田三怒等人的前面道:“谢了,我们就在此比武,不必背了。”玉鸠上人道:“你怕我趁机害他们是吧?那你就错了。我说要比武,并让你选择比武的方式,那我就会说到做到。我说要害人,那我就会不择手段地害人。若我说背他们,而没说害他们,那么绝对只会背他们,而不会害他们。你不相信我吗?”
张寻迟疑片刻,仍然道:“似你这般恶贼,我又如何能相信你呢?”
玉鸠上人叹息一声,道:“那我们就这么耗着,看谁耗得过谁。你若冲过来决战,便照顾不了你的朋友,你若守着不动,你的朋友也是死路一条,而你若想抱着他们走,也是绝无可能。你考虑吧。”
张寻此时心乱如麻,情知玉鸠上人选择的决战之地,必然有利于他,可玉鸠上人的威胁也不无道理,对方耗得起时间,自己却耗不起,于是只能无奈地道:“好吧,依你。”
但他仍不放心干婆罗等上前背人,自己将田三怒、杨清惠和秦小丛抱上马背。说来也怪,人喝了“毒泉”之水立刻中毒,马喝了却如没事一般,仍行动如常。杨清惠和秦小丛被张寻一抱,虽在危难关头,仍羞得娇艳欲滴,目光中浸透了无尽的期待与关怀。张寻顿时感到获得了无穷的力量,向逃难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在说:“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赢。”
玉鸠上人率众一直往南而行,走了五六里路,忽见前面天边凭空悬挂着五条白练,在火红的太阳照耀之下,闪烁着神奇的光泽,景观异常动人。再往前走近三四里,才看清这五条并非由天上垂下的白练,而竟然是地上喷起的水柱。
张寻这一路也见过不少喷泉,但喷得最高的也仅十一二丈而已,但这五条水柱却被地力压得直入云霄,实在惊人,真可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大漠上空旷无限,虽早就看到了水柱,可又走了七八里路,方才走到了五条水柱的近旁,这些水柱薄如刀刃,挺直如枪,似一柄利剑般直Сhā天庭。
望着这气势逼人的奇异景致,张寻不得不钦佩自然伟力的鬼斧神工,能在这五柄水剑旁比武,倒也是不枉了。
这时众人已停下脚步,皆醉心于这自然奇观。玉鸠上人转过身,沉稳地道:“张掌门,我们这就开始吧。”
张寻回头望望躺在马上的田三怒、杨清惠和秦小丛三人,这时离他们中毒已过去大半个时辰,他们的肌肉更显得紧张,张寻知道时不待人,便轻轻拔出虎王剑,长啸一声,剑尖直指玉鸠上人。
可这次张寻拔出虎王剑的感觉却与以往有所不同,以往剑一出鞘,杀气立刻布满四周,可这次虎王剑却似受制于这自然的五柄巨剑,杀气大为收敛。在场的敌手除了达尔桑,竟无人为杀气所震撼。而张寻的精神,反倒被猛烈地震撼了。
正在这时,玉鸠上人一掌拍来,张寻剑锋相对,朝其掌心刺去。
这次玉鸠上人不采用上次直接比拼内力的战术了,因为毕竟心有余悸。只见他侧身避开,左手再拍出一掌,随后又前一掌,后一掌,上一掌,下一掌,双掌左右翻飞,连绵不断,以凌厉的掌力与张寻周旋。
张寻却丝毫不为所动,自顾将“二十四手泼风剑法”舞得如铁桶一般,守住全身,又不时地寻找反击良机。
刹那间,天地为之肃穆,除了五枝巨剑直刺天际的声音,周围一切都被两人的内力逼迫开去。
斗了良久,玉鸠上人似乎渐落下风,他一步步慢慢地往五柄巨剑处退却,张寻则一步步往前逼近。但每进一步,自然巨剑的威势便增加一分,而虎王剑的杀气却减一分。待玉鸠上人退入五柄巨剑之间,虎王剑的杀气已完全收敛,宛如一柄普通铁剑一般了。张寻暗暗焦急,心想玉鸠上人选的地方果然邪门,竟消了虎王剑的威力,而他功力略逊于玉鸠上人,若不趁现在占得先机速战速决,久战之后自己只怕要输。他目光朝四周一扫,心念突定,左掌猛地拍出,随即手形一变,成五爪龙形,顺势由左向右抓去。而同时,他右手一剑往他前面的巨形水剑刺去。因为他算准玉鸠上人只能往左一避。正好在透明的水剑之后,张寻一剑过去,定能将他刺个对穿。
一切如张寻所料,玉鸠上人果然往水剑后一避。张寻大喜,心道:终于可结束战斗,救助田三怒等三人了。但转瞬间,只听“当”地一声,虎王剑竟被那薄如刀刃、透明的水剑无声地削断,半截落到了地上。
张寻自得虎王剑以来,从来都只有将别人的剑削断的经验,又怎料到这柄心爱的稀世神器,竟会被那自然的水剑如切豆腐般削断,不禁又惊又呆,霎时心神大乱。而与他隔着一柄水剑的玉鸠上人却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玉鸠上人自在天下英雄面前威风尽失,又悟出张寻是凭旁人帮忙才获胜时,便发誓要报此仇,但他又自觉没有必胜的把握,于是一直隐忍,等待机会。
后来机会终于来了,他得知张寻一路往西而行,按其行程必将经过羊八井地区,于是先率干婆罗等人在路上埋伏,连填十八口清泉,又将毒泉的标记拔去,但他仍担心会没有效果,又害怕张寻的虎王剑,于是他的弟子带他到这个当地人称“天剑林”的圣地。说这“天剑林”能割断任何东西。玉鸠上人看了后大为兴奋,仔细揣摩了其中诀窍,自认为已万无一失,才出手挑战。果然,曾让他吃尽苦头的虎王剑断在了“天剑”的剑锋之下。
这一下形势逆转,玉鸠上人功力略强,顿时占了上风。而张寻却在“天剑林”里东躲西藏,形势危急。
如此斗到酣处,张寻已被逼到一柄水剑的剑刃边,陷入了死角。玉鸠上人心中窃喜,暗道:“你还往哪里逃?”双掌全力推出,欲毕其功于一役。
张寻眼见左、右、前三条路都已被封死,无处可逃,便想也不想,一收气,顿时倒纵而出,往水剑撞去。虽然张寻的虎王剑已断为两截,但他总觉得这不是真的,水那般柔软,又怎么可能斩断宝剑呢?何况是一柄稀世的神剑?他只道是在做梦,直至现在仍认定“水剑”只是一股“水”而非“剑”,所以为了躲避玉鸠上人,就毫无顾忌地朝“水剑”撞去。
玉鸠上人见了心头狂喜,一心要看张寻被“天剑”劈成两半。可是突然奇迹发生了,张寻眼看就要撞上水剑,这水剑却蓦地消失了。张寻是平平地从空气中过去的,那一刻没有“水剑”。
玉鸠上人满心期待着张寻的鲜血如何在阳光下飞溅,可没想到张寻竟仍好端端地站在他的对面。他愣往了,他也打疯了,他不能忍受这个本不可能存在的情况存在,他要趁张寻立足未稳,就立即将他消灭。于是,他猛地扑出,聚毕生的修为朝张寻击去。
这次张寻却无法再躲避开去了,可是,奇迹又一次令人惊异地发生了。玉鸠上人人尚在空中,“水剑”蓦地从地下刺出,一下子将他劈成两半。他的两爿身体,扭动着从空中跌落。而满天飞溅的鲜血,在太阳的照耀下,变得更为鲜艳。
不仅张寻呆了,围观的众人也呆了,谁都想不清楚,这转眼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这五柄呈梅花形排列的“水剑”中最薄最窄的那一柄有个奇怪的现象,就是每日申时那一刻,它会突然消失,但它的消失是短暂的,仅仅一眨眼的工夫,它又会刺出。其实玉鸠上人是知道这个规律的,但他太想杀张寻了,他杀疯了,结果却忘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条。两强相斗,尚未感悟“水剑”的张寻胜了,而对“水剑”已有所了解的玉鸠上人却输了,彻底地输了。这,大概就是命运了。
一切已经结束,张寻却仍然呆立在“水剑”边出神,他可不是因为满天的血雨淋了他一身而呆的。他本可避开这阵血雨,但他却出神地站着没有动。刚才,就在一刹那前,他真切地看到了地底下的那股力量,如何地积蓄,猛地带着水由一条极细极窄的石缝中冲出,成为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将玉鸠上人劈成两半。蓦然间,他忽有所悟,记起那日在藏龙山与玉鸠上人比武,眼见败局已定,况寂助他将真气凝为一点,由虎王剑的剑尖射出,顿时便扭转了败局。
为什么真气凝聚成一点由剑尖射出便会威力无穷呢?对了,便如这“水剑”,假如有个地方的地下也蕴藏着同样巨大的力量,但若它上面是条大江,那么最多只能带得大潮微微翻滚;但若上面是一缸水,或许能将这缸水顶到几十丈的高空,而这里它宣泄的出口只是一条极细极窄的缝,巨大的力量便能将柔软的水凝聚成一柄锋利的剑,化至柔为至刚了。
他又想起了九寨沟“鹰爪洞”中的爪痕,当时虽确信是人的爪痕,却想不通人的手指何以会有这股劲力。今天对照“水剑”,方明白在鹰爪洞中的前辈定是内力已臻化境,能随心所欲地将全身真气汇于指尖,聚巨大于数点,才得以无坚不摧,视岩石如朽木了。
张寻立刻又想到了自己,他体内已积聚了很多真气,若是不能凝聚,散漫地击出,便分散了这一掌应有的威力,若凝聚起来,成为剑气,所有的力量均由剑尖击出,那它便如这五柄自然“水剑”一般,可无坚不摧,化至柔为至刚了。
悟到此处,张寻心念一动,自然地如那日况寂助他一般,突地辘轳|茓一热,随即一股气流经任督二脉至手心劳宫|茓,又由劳宫|茓传至食指指尖,“嘶”地一声射了出去,击在三丈外的地上,“嘭”地一声巨响,顿时击出个大洞,威力果然惊人。
张寻接着又试了几次,发觉只要他意念一动,便能从左右手任何一个手指尖射出剑气,只需再多加练习,就能收发自如,全身的无形真气,都可化为至刚的无形利剑。
今日之战,张寻虽断了一柄心爱的物质之剑,却彻悟了至高无上的剑道,以有形的虎王剑,换得了无形的剑气,可谓收获不小。他拣回断成两截的虎王剑,只不过是为了留作纪念而已。
田三怒、杨清惠和秦小丛三人四肢虽然麻木僵硬,但思维尚清醒,他们看了这一场如履薄冰的恶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待见张寻绝处逢生,胜了玉鸠上人后又呆呆地出神,不禁大为担心,却不知张寻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已悟到了剑的真谛和内气的最高哲学,已从一个超一流高手,步入一代大宗师的境界了。
张寻一待悟剑,立时便想起了田三怒、杨清惠和秦小丛尚在危险之中。他不再理会干婆罗等人,马上将田三怒、杨清惠和秦小丛分别与马缚住,然后打马往西疾赶。张寻虽知这样三人将饱受颠簸之苦,但为了救命,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四匹马一刻不停地奔了两个多时辰,终于看到了一块写有“药泉”两个字的木牌,另有蒙古文,想必也是“药泉”之意。但见那药泉,泉水漆黑浑浊,还散发着一股恶心的臭鸭蛋气味。张寻初时有些疑虑,但想到既然“毒泉”可以无比清澈无比芬芳,为何“药泉”就不能无比浑浊无比恶臭呢?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来泉水也是如此的。张寻将三人从马上解下,嘴对准“药泉”,咕咚咕咚地大口喝“药水”,待三人喝足,便开始拼命地呕吐,吐出的脏水腥臭无比。可当体内的腥水吐尽,毒便解了,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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